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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的長津湖戰鬥:慘烈回眸淚滿襟
抗美援朝戰爭第二次戰役中的長津湖戰鬥,以其殘酷激烈和艱苦卓絕而聞名於世。在1950年11月27日至12月24日近一個月作戰期間,誌願軍第9兵團付出巨大犧牲逼退了東線侵朝美第10軍,以悲壯慘勝結束了戰役。
在此次戰役中,誌願軍第9兵團殺傷美軍及英韓軍約7000人左右,另有非戰鬥減員7300餘人,共14000餘人。自己戰鬥傷亡和非戰鬥減員達52000餘人,其中陣亡7300餘人(含戰場凍死1000餘人),戰傷14000餘人,凍傷30700餘人(其中戰後救治不及死亡3000餘人),全兵團減員率達34.7%(以上數據來自《抗美援朝戰爭衛生工作總結衛生勤務》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後勤部衛生部 1988年3月第1版第327頁)。關於這場戰鬥的過程很多著作和文章都有介紹,這裏不多贅述。下麵僅采集其中一些片段瑣記,以回顧曆史,不忘先烈。
由於沒有和美軍作戰的經驗,誌願軍部隊在初戰時還像國內戰爭那樣展開密集隊形衝鋒,結果遭到了美軍綿密火網和坦克火炮的凶猛阻攔殺傷,橫屍遍野,不少營連單位初次接戰便傷亡殆盡。在零下3、40度的嚴寒中,誌願軍第9兵團部隊嚴重缺乏禦寒衣物護具和食物,廣大指戰員一邊與武裝到牙齒的敵人作戰,一邊還要忍受難以想像的凍餓折磨……
新興裏戰鬥中,誌願軍第27軍81師241團展開2個營兵力,沿鐵路兩側狹窄正麵以縱長密集隊形發起衝擊,遭到美軍自行高炮火力橫掃,一夜之間全部失去戰鬥力。
下碣隅裏戰鬥中,誌願軍第26軍77師1個加強營夜間進攻,把美軍的幾輛坦克當成了房子,散開隊形猛衝,遭到了交叉火力猛烈掃射,傷亡殆盡。第二天打掃戰場的時候,隻見全營都呈攻擊隊形整齊倒在地上,可見火力之猛和死亡時間之短。原第26軍警衛營1連指導員高玉江回憶:“看見成排散開的隊形,很整齊地倒地在上。烈士屍體太多,我一個排埋不過來,就找一個窄山溝,把屍體扛過去堆起來,再找木板一蓋,用雪培上,等來處再處理吧。”
原誌願軍第27軍81師242團軍務股長林占魁回憶:“我團的1營當時有860人,那天夜裏剛剛打了個把小時,就被敵人的炮火搞掉了一半……”
柳潭裏戰鬥中,誌願軍第27軍79師與防守美軍進行了反複爭奪,僅僅在戰鬥的第一個晚上就付出了巨大代價,有5個營傷亡過重失去了戰鬥力。著名的“濟南第一團”235團一晚上就打掉了將近三分之一的人員。
原誌願軍第27軍80師238團通信隊指導員董傳文回憶:“(28日夜間)一個營(該團2營)四五百人,打一夜傷亡四百多,傷員一個也沒抬下來……”29日白天,美國人在新興裏外圍的一塊平地上,“把我們的傷員一個一個抬著排到一起,排了七八行,倒汽油燒……”由於白天飛機轟炸,沒辦法去救,“相隔不到一千公尺,我看得很清楚,就在新興裏村邊上,傷員死得太慘。”
擔任誌願軍第9兵團預備隊的第26軍由於集結位置過遠,接到命令緊急向下碣隅裏戰地趕,被迫白天行軍,路上遭到了美國空軍的猛烈轟炸,傷亡慘重。該軍76師和78師師部被炸,軍直屬山炮團被炸光,76師炮團、77師炮團的拉炮騾馬都被炸掉了四分之一。88師本是全軍後衛,卻被命令超越軍其他各師趕到下碣隅裏南邊的獨秀峰打阻擊,路途最遠,時間又緊,各部隊跑得掉隊無數。在沿湖傍山的公路一線開進時又不斷
師長吳大林緊跟先頭部隊前進,路上坐車被炸,電台被炸,警衛員被炸死,炸成了光杆司令。某副師長甚至躲進廢坦克裏防空,有意躲避指揮責任達3天之久。就是這樣,88師還是沒能按時趕到預定作戰地域,更談不上堵住敵人,自己卻幾乎失去了戰鬥力。戰後,吳大林因為指揮失誤、行動遲緩、中斷與軍的聯係及走錯方向致脫離部隊一天等原因,被指責為“右傾消極畏戰情緒”,遭到了撤銷職務的處分。
誌願軍第26軍趕到下碣隅裏後,倉促發起攻擊,與美軍進行反複爭奪,付出了重大犧牲。據美軍戰史稱,僅在第27軍特等功臣楊根思烈士壯烈犧牲的小高嶺周邊陣地前(美軍戰史稱為東丘),發起攻擊的誌願軍(第26軍部隊)留下的屍體就有800具之多。特別是76師某團一個營白天在山穀裏集結準備向東丘反擊時,被美軍發現,遭到空地火力猛烈襲擊,大部傷亡。剩下的220人被打得喪失了戰鬥意誌,集體放下武器,成為長津湖之戰中誌願軍一次被俘人數最多的事件。
在戰鬥最後階段,誌願軍第20軍60師180團1營2連堅守黃草嶺南最南端要點1081高地,由於連日嚴寒,體力耗盡,剩下的72人全部凍亡在陣地上。美軍戰史中都不由感歎:“這個陣地的中國第60師,忠實地執行了它的任務,頑強戰鬥到底,無一人生存。”不過戰後誌願軍內部卻有了一些其他意見。原180團政治處組織股幹事沈肇壽是戰鬥結束前,最後一個上到1081高地的見證者,他回憶:“上去掩埋屍體的時候,發現有的戰士身上被刺刀捅過,證明敵人上來占領過陣地,有人就據此提出不能給這批人報烈士。我說,凍得快死了,敵人上來動都動不了,被敵人捅了還不是烈士?我證明,他們都是堅守到最後一刻的……”
原誌願軍第27軍94師某團政委王敦回憶:“(柳潭裏之戰)拉上去攻山頭,與敵人形成對峙,我們在北坡,敵人在南坡——美國人怕冷,夜裏撤到半坡,風小,還有睡袋;我們在山頭上守著,大蓋帽單鞋,一夜就造成大批凍傷——凍掉耳朵的、凍掉腳的、凍死的……”
原誌願軍第27軍81師241團2營5連2班長翟義田回憶:“手凍僵了擰不開手榴彈蓋,用牙咬;拉環也摳不出來,手指凍得不聽使喚,得用舌頭舔,而鐵環一沾舌頭就凍上,一扯一層皮……”
原誌願軍第20軍59師176團後勤處管理排長曲肇錄回憶:“從雪坡上朝山下滾的傷員,不少人捂著耳朵滾,怕樹棵子把耳朵刮掉”“爬到包紮所的傷員,凍掉耳朵的、凍掉腳的不少,醫務人員每人一把剪子,豁開了傷員凍硬的褲腿,用手搓,搓得凍腳凍腿直滴下水來,然後才處理包紮,等待後送……”
原誌願軍第20軍59師176團1營機炮連指導員陳蘭風回憶,打柳潭裏的時候,兩天兩夜基本吃不到東西,夥房煮的地蛋(即土豆)送上山後,“咬不動,石頭也砸不開;反倒是生的好些,生的可以用石頭砸開,可以咬,熟的沒辦法吃”“(1連)入朝時是個加強連,有190多人,幾天仗打下來,連炊事員在內剩下三十多人,大部分是凍傷”“當時1連連部和我們連部住一個房子,1連一個通信員,衣裳褲子都凍硬了,那時不懂凍壞了不能烤,反而讓他上炕裏邊,坐裏邊暖和。烤了一陣,他要脫鞋——在上海發的翻毛皮鞋脫不下來,他一使勁,連襪子帶腿腕子上的肉皮一起給脫下來了——以後他被鋸掉了一條腿”。
原誌願軍第26軍76師226團政治處副主任徐學平回憶了一件讓他永生難忘的事:“休息烤火時,把兩個舍得不吃的土豆烤一烤,和警衛員一人一個,準備吃掉它。還沒烤軟乎呢,進來一個戰士,見烤土豆,就伸手要。我說,就兩個,沒有多的。那個戰士也沒說啥,一轉臉看見旁邊有個迫擊炮彈——是啞炮,他抱起炮彈咣一下扔進火堆,把我和警衛員嚇得呀,扔下土豆就跑了。那個戰士接著就拿走了那兩個土豆。”
原誌願軍第20軍58師醫療隊副隊長潘丁榮回憶:“(打下下碣隅裏後)我們收容了近千名傷員,其中百分之七十五以上是凍傷。許多嚴重凍傷人員來不及後送,就地做截肢手術。”“曾經一天一夜做過30個人的截肢手術,24小時不停,以後好多天都覺得切掉的斷胳膊斷腿在眼前亂晃。”
原誌願軍第20軍59師保衛科副科長龔欲民回憶:“那一天很冷,我被叫到師指揮部,一進去,正趕上師首長們傳看電報——就是西線彭總表揚38軍的電報,大家都在說,38軍萬歲了,萬歲了!師長看見我,說你趕緊上醫療隊去——有人反映醫療隊給傷員截肢太多,你去代表我們把關,別讓他們咯嚓咯嚓都給切了鋸了。”龔欲民到醫療隊傳達了師長指示,那裏的負責醫生聽後“什麽也沒說,領我到棚子裏看傷員。先看了一個:腳穿著翻毛皮鞋,腿是黑的,他把傷員的鞋伸手拿下來——連腳也一起拿了下來,腳就在鞋裏。又看另一個傷員:鞋子倒是脫掉了,可是他上去握住傷員的腳趾輕輕一掰,那幾個腳趾頭像是掰紅薯一樣就給掰了下來。我當時就忍不住流淚了,而那個傷員卻感覺不到疼,睜著大眼呆呆地看著我們。”負責醫生沒更多解釋,隻問了一句話:“你看,要腳還是要命?”
原誌願軍第20軍治療2隊女醫生李進回憶:“最大的問題是我們沒經驗,使許多傷員不該殘廢的殘廢了,不該截肢的截肢了”“當時天冷,傷員運下來後,想著盡量給他們搞暖和一點兒,就在朝鮮老鄉房裏燒炕,傷員一來就上坑,人多躺不下隻能坐著,一個房間三十來平米大,最多時候坐了36個人!因為坑熱,身上凍傷一化,第二天都起不來了。來的時候還能自己走來,往國內轉送時都要一個一個背出去,讓我們感到很內疚。”
遭到美軍飛機轟炸,因難以躲藏而傷亡慘重,僅全師最先頭的262團1營就幾乎被炸光了,全營780人剩下5個。加上凍餓減員,該團滿編的3500人打完這一仗後隻剩下了750人。
打到戰役最後階段時,誌願軍第20軍戰鬥傷亡和凍餓減員最嚴重,全軍減員2萬人,已經失去了戰鬥力。第27軍4個師隻能縮編為39個步兵連和4個機炮連,每連不過40-50人,戰鬥人員僅有2000餘人。在這樣的情況下,所有能活動的誌願軍官兵還是繼續投入追擊,零零散散地用步槍,手榴彈攻擊南逃的美軍。天寒地凍中,美軍士兵不斷看到有光腳的中國士兵向他們衝來,不由產生了夢幻一般的感覺。
主要戰鬥結束時,由於部隊還在追擊敵人,後勤運輸力量有限,很多傷員不能得到及時搶救後送,他們就自己支撐著往回爬。原誌願軍第26軍通信營副連長劉密峰回憶:“在下碣隅裏,看見一個傷員兩個膝蓋和兩個胳膊都用破布爛棉花包著,在雪裏裏爬行。”原誌願軍第27軍79師司令部參謀趙永強回憶:“有的傷員撿到罐頭,用繩子拴著兩大筒罐頭拖著往回爬。也有的用鐵絲拖一塊木板,木板上放幾筒罐頭。”原誌願軍第20軍60師炮團連長仲琦回憶:“那些路上爬的傷員,比討飯的叫花子還難看——破被子套在脖子上,耳朵上捂兩塊大棉花團,兩隻腳用棉花和破布包得兩大坨,有的在雪上爬,有的爬不了,坐在雪地上用屁股一點一點向前挪動……”
對於這一戰打成如此慘烈局麵,誌願軍第9兵團司令員宋時輪痛心疾首地哀歎道:“這讓我回去怎麽向老總(指陳毅)交待呀!”
在北京的毛澤東接到第二次戰役的報告後,沉重地回電嘉勉:“九兵團此次在東線作戰,在極困難條件下,完成了巨大的戰略任務。由於氣候寒冷、給養缺乏及戰鬥激烈,減員達四萬人之多,中央對此極為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