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我初中畢業後順利地初升高進入高中。我們金帶小學初升高的學生,都分配到資中縣鐵佛中學。鐵佛中學在鐵佛鎮上,鐵佛鎮位於資中縣城西三十六公裏處,在資中與威遠交界處的景尼山上,距成(成都)渝(重慶)公路魚溪鎮有十來公裏。金帶場的倒店子在成渝公路線上,向西不到十來公裏就是魚溪鎮。由此,我家距離鐵佛鎮大約二十公裏。
鐵佛鎮始建於明代萬曆年間,據記載鐵佛鎮最初名為老店子,在其一公裏外太平場有一尊鐵佛,為明代萬曆三年(1575年)鑄造,高一點四米。清康熙三十九年(1700年),人們將此佛搬運到附近的新津寺,當搬運途徑老店子歇息時,鐵佛生根,再也搬不動了,於是僧人融亮在此建廟,取名鐵佛寺,老店子因此鐵佛寺而得名叫鐵佛鎮。
鐵佛鎮是一有明顯明清古建築風格的古鎮。房屋聚落形若鋸鐮,街道依山勢而修建,形似鐮刀,線狀延伸,有九處石梯拾級而上,經三道柵門,一層高一層,層層分明。全鎮由上街、中街、下街、禹王街、豬槽街、新街等組成,街寬五米,都是青石板鋪成的微拱街麵。上街到中街有二十多台石階,街呈緩坡,台階兩邊依梯而建、櫛比鱗次的木樓,蔚為壯觀。街兩邊店鋪前的街沿較寬有三米。大多數店鋪的門麵裝飾有雕花,古色古香,各具特色。店鋪的店堂一般寬三至四米,進深四至五米。店堂後有一個小天井,正對小天井的一方是堂屋,小天井兩側的廂房是臥室和生活用房。店堂、小天井、堂屋和廂房組成四合院,是明清民居頗具代表性的建築,正房威嚴,廂房雋秀,屋簷鬥拱,挑坊雕刻。街上的店鋪有王家祠、菁莪書院、山貨鋪、茶館、酒館、米店、鐵匠鋪等。全街一房緊接一房,全是石立柱、石砌基的青磚青瓦房。在高出屋脊處有用青磚砌成的“封火牆”,“封火牆”翼角高翹,雄奇瑰麗。
鐵佛鎮仍留有曾經那些闖蕩江湖的生意人修建的廣東會館南華宮、江西會館萬壽宮、福建會館天後宮及川主廟等的一絲痕跡,常能聽到人們擺龍門陣時夾雜著福建、廣東、江西的聲腔,最多的是客家話。
鐵佛中學位於下街的鐵爐街,是原南華宮的地方。其前身為“私立嶠海初級中學校”,1951年更名為“私立新華初級中學校”,1953年更名為“資中縣第五初級中學”,1958年更名為“資中縣鐵佛中學校”。在1971年9月開始增設高中班,因此,我被分配到這裏報到讀高中。
學校有一大一小兩扇門,都麵向街麵,兩門前有幾梯石階高出街麵,在大門的兩側各有一個石獅子,石階上有還有幾個與石獅子一樣大小的石雕。大門上方橫排寫著“鐵佛中學”四個大字,在其上方留有“南華宮”豎行的字樣。從大門進去,是一個前露天小壩子,大約能容納二百人。走過小壩子,上幾個石階後是寬大的走廊。這個走廊四通八達:向左前去教師和學生食堂;向右前通向後露天小壩子;向左後去女生宿舍;向右後通向幾排平房教室。後露天小壩子比前露天小壩子小,大約能容納幾十人,小壩子的一周是教師辦公室,小壩子的一側是小門通向街麵,平時小門是關閉的。平房教室後麵是空曠的草地操場,這是學生出早操、跑步、體育運動的主要場地。學校的建築風格與鐵佛鎮的建築風格融為一體,石柱、石階、青磚、青瓦、屋簷鬥拱、挑坊雕刻等隨處可見。
爸爸曾在鐵佛中學任教很多年,文化大革命(簡稱文革)之前,他是鐵佛中學的教師兼勤務長,大哥跟著爸爸在這裏讀完了他的初中。文革一開始,爸爸用白粉筆在黑板上畫了一個“黑太陽”,被學生揭發是抹黑偉大領袖毛主席的行為,受到紅衛兵們批鬥,還逼他寫反省材料,沒多久他就病倒了。媽媽去看他時,他那本來就單薄的身體似乎風一吹就會倒了。父母商量後,以爸爸有病體質差,需要長期調理為由,他離開了鐵佛中學,調回金帶場小學。
爸爸自然很高興我去鐵佛中學上學,他是數學、曆史和地理教師,之所以能在鐵佛中學教那多年的書,原因是他喜歡鐵佛鎮這座明清古鎮。自從我被分配到鐵佛中學後,我的耳邊整天都能聽到他嘮叨鐵佛鎮的那些古風古韻,我聽多了也潛移默化地對它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那年秋季一開學,爸爸自告奮勇地要送我去鐵佛中學報到,他和我帶上媽媽為我準備好被褥和日用品等,乘公共汽車從金帶場的倒店子到了鐵佛鎮。我倆下車後,徒步到了鐵佛中學,已經是中午了。
這裏的教師都認識父母,爸爸跟他們最熟。盡管母親沒有在這裏工作過,可那時的暑寒假,魚溪區所有中小學教師都要集中學習,她也認識他們八九不離十。他們看見爸爸帶著我來入學,都熱情地上前圍著我倆打招呼,寒喧一番。爸爸領著我去學校食堂吃了中午飯,然後,回到新生入學注冊處排隊報到。入學注冊處有張(女)、劉(男)兩位老師為新生辦理入學手續,他倆都認識我父母。
輪到我時,張老師對爸爸說:“你的女兒都長這麽大了,日子過得真快啊!”
爸爸笑了笑回答她說:“就是啊,這是我的幺女娃子,該上高中了。”
她聽了爸爸的話,又看了看我,隨口誇了我一句:“閨女長得像她媽:漂亮。”
她是睜眼說瞎話,我從小就長得像爸爸:五官端正不俊俏,瓜子臉蛋大門頭,眉不清目不秀,隆起的顴骨上還長兩顆青春豆。我曾因為長得不像媽媽那麽好看而苦惱過。有一次我去同學家玩,這位同學的母親正好認識媽媽,她吃驚地發現:美若天仙的媽媽怎麽會有我這麽一個相貌平平的女兒。為此,我還跑回家大哭了一場。
說話間,我的入學注冊手續辦好了,最後張老師說:“交十元錢。”
爸爸突然轉向我:“你媽媽沒有給我錢,她給你了嗎?”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問話憋住了:“沒有啊!您帶我來入學,媽媽怎麽會把錢給我?”
我反問得爸爸目瞪口呆!完了,爸爸身上除了回去的車費,沒有注冊需要交的十元錢。張老師和我身後排隊的新同學都看著我倆,我覺得很丟人,恨不得有一條地縫鑽進去。
正當我們父女倆尷尬得下不了台時,就聽見劉老師說:“有了,有了,”說完馬上掏出十元錢為我交上。
爸爸和我被他的行為搞懵了!原來是鐵佛中學的潘老師借了父母十元錢,一直沒有機會還給他們。正好我要去鐵佛中學報到,潘老師捎信告訴媽媽:他把錢給鐵佛中學注冊的劉老師,用來交我的入學注冊費。爸爸帶我出門時,媽媽把這事忘了,我倆全然不知,在這裏出盡了洋相。
事後我心裏很不痛快,埋怨爸爸不像一位家長,出門前都沒有向媽媽問清楚注冊費這麽重要的事,就帶我來入學了。當然,這事兒也不能全怪爸爸,是媽媽忘了告訴我們。
爸爸當天下午乘公共汽車回家了,留下我自己在鐵佛中學。鐵佛中學開設有初中和高中班,初中學生和部分高中學生來自當地,早晨來學校,放學後回家,隻有外地高中學生住在學校裏,我被安排在女生宿舍裏。女生宿舍從一窄門進去,下幾個石階,沿石階呈梯形排列有三間宿舍,我的宿舍在中間的那一間。
進門一看,黑乎乎的,站住定了一會兒神,才能看清楚我的床在一個角落裏。原來房間沒有窗戶,全靠門外的自然光線射進來。鐵佛鎮在山區,秋季經常是小雨或多雲天氣,晚上天黑得早,所以我剛進宿舍,什麽也看不見。當靠近我的鋪位後,發現房間中央吊著一個電燈泡,我找到牆上的開關打開後,電燈泡亮了,把昏昏暗暗的房間照了個透明。可能這裏即使白天,房間內也要開燈才行。我剛鋪好床,又住進來三位女同學:一位來自甘露寺,一位來自金李井,一位來自鐵佛鎮邊遠的山鄉,我們四人成了室友。
那天晚上,我沒有去食堂吃晚飯,早早就上床睡覺了。可躺在床上翻來複去睡不著:想家了,眼角還掛著淚滴,後來終於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那天晚上下了點兒小雨,天陰沉著。第二天清晨,嘀嘀嗒嗒的雨聲吵醒了我,我睜開眼,翻身起了床。我與同寢室的姐妹一起吃了早飯,在一位老師的引領下,我們熟悉學校環境、認識任教老師、領取使用課本等。一晃小半天過去了,室友們回到宿舍,忙著整理書本紙筆、寫信回家報平安等。我沒有回宿舍,別過她們後,自己在校園裏轉悠。
校園不大,我隨意地漫步在其中,這些古樸雅致的老建築跟爸爸說的一樣,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外,校園裏的紫薇花和核桃樹,令我心中流出一絲欣慰和喜悅。
後露天小壩子旁有幾株幾米高的紫薇花樹,綠葉枝幹間的紫紅色的花蕾光亮豔麗。紫薇屬落葉灌木或小喬木,樹皮平滑,灰色或灰褐色,枝幹多扭曲,小枝纖細,葉互生或有時對生,紙質,橢圓形、闊矩圓形或倒卵形,幼時綠色至黃色,成熟時或幹燥時呈紫黑色,夏秋季開花,花期長。紫薇樹姿優美,樹幹光滑潔淨,花色鮮豔,正如“盛夏綠遮眼,此花紅滿堂”。我記得紫薇花樹又叫癢癢花或癢癢樹,就是用手搔抓紫薇樹下麵的樹皮,樹梢尖的花朵、樹葉就會抖動。我試了幾次,還真靈,隻要我搔抓樹幹,樹尖的葉子就婆裟作響。
女生宿舍院內的核桃樹,樹枝和綠葉像一把大傘撐過房頂,酷暑的熱浪湧不進來,寒冬的風雨也變得淅淅瀝瀝。這顆核桃樹歲數很大了,一定是很久很久以前,由一株野生山核桃,曆經風雨,長成了現在的參天大樹。核桃樹是喬木,高達二十至二十五米,樹幹分枝,樹冠廣闊,樹皮幼時灰綠色,老時則灰白色而縱向淺裂。每年五月大樹開滿了小白花,到了九、十月,樹枝上結了很多殼厚、個大、油多等的鐵核桃,如遇刮風下雨天,樹下能見到幾個未成熟的青皮核桃。因為前夜下了雨,我在核桃樹下還真的撿到幾個小青皮核桃。
遊玩了校園後,我回到宿舍,有些無所事事,就坐在床上,斜靠在疊好的被褥上想著心事:我將在這裏怎樣度過高中時期呢?
寫於2021年7月
(圖片來源於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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