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個小姑娘，圓圓的臉，圓圓的眼，梳著一個童花頭。看人總是眯脒笑。
"伊老慘額。"我剛回到加拿大，我的剛聯係上的小學同學小時候我們都叫她"洋娃娃＂的蓓蓓在與我的通話中告訴我，口氣裏充滿了了惋惜。
活了了這麽多年，新聞媒體與實際生活中也看了不少例子。不外乎工作不順利，老公 有外遇，孩子不給力，有的嚴重的身體情況亮起紅燈。前不久還聽聞幾個高中同學不久前還活蹦亂跳地去參加同學聚會，四十不惑隻幾就因病早逝。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要工作要家庭還要維持不再引起心跳的愛情。人到中年，一聲歎息。
"伊真額老慘額"，蓓蓓停頓了一會兒，又重複了了一遍。這個"伊"，她指的是"慧"，那個從前一直笑眯眯的我的小學同學。＂慧＂是我為了寫此文章才給她起的與她的原名意思相近的名字，當初她父母給她起名字的時候，一定是寄托了了將來自己的心愛的女兒在以後人生道路上能聰慧把握自己的殷切期望的。的確，在我的印象裏，慧是個聰明伶俐的小姑娘。不過，我的全部印象也隻是在那 段讀小學的短暫記憶裏。
"伊跳樓自殺了"，蓓蓓沉默了一大會告訴我，我驚駭得半天沒有緩過神來， 怎麽可能呢?我前幾年還一直從我媽那裏絡絡續續聽到關於她的消息。老媽有時回老房子看看或上公園健身或逛街，偶爾會 碰到慧慧的媽媽。慧慧在一家金融公司上班，媽媽還說，慧慧姆媽每次碰到她總是一直問起我，要我回國的話，到伊拉屋裏廂去白相。想起來，才徒然覺得媽媽近二年的確好久沒再提 起過慧慧媽媽。從蓓蓓的電話中得知，她竟然離世已經5年，若活著，這不正是她春播秋收的人生美好年華嗎？
時光飛逝。她已經走了5年了，但對我就像剛剛發生的一樣! 如今，除了家人，誰還會在心靈深處一直留有她的音容笑貌呢? 時間是最有腐蝕力的。
她的丈夫，她的與她結發了幾年同個行業同一單位並肩工作一同棲息的丈夫是否在夜深?靜的時候還會依然想起他的妻子，他的從倆人共同營造的愛巢大樓萬念俱灰、義無反顧、一躍而下，粉身碎骨的妻子呢?
我們讀小學時，班裏總有幾個人愛給別人起綽號，雖然那時也提倡"五講四美"。我們班有"四隻眼＂""小胖子"，"矮東瓜"還有"長腳螺絲""爛萍果"等等等等，蓓蓓因為頭發卷卷，眼睛?大，大家都叫她" 外國人"＂洋娃娃＂。我呢，好像沒有綽號，因為沒有聽到別人當場叫過我。慧慧呢，印象中好像也是沒有綽號的極少一部分人裏，但是她有個別名叫＂貓咪"。她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留留著一個童花頭，看人總是笑眯咪。
"落雨了，打烊了，小八臘子開會了"。小學放暑假曾經很短的一段時間裏，我們同學有幾天早上要從各個角落聚在一起，小八臘子來開會，開"小小班"，老師認為這樣可以互相監督，好好較讀書，好好較做功課。 慧慧，蓓蓓與我因為隻隔了幾條弄堂，所以毫無意外地我們被分在了一個小組裏，同時搭配了幾個搗蛋觸氣的男同學。
小小班的地點不是固定的。打一槍換一炮。一次輪到在慧慧的屋裏，喜歡聽滬劇的正好在家休息的慧慧媽媽一看到我們來，怕影響我們馬上關掉電台，還關照活潑好動的慧慧妹妹不要跑來跑去影響我們做功課。有時她媽媽也會插進來問我們 的考試成績，總歸覺得慧慧媽媽對女兒的學習很上心。但時間久遠，當時覺得蠻親近的同學，我現在絞盡腦汁竟然也想 不出印像更深的事情來，就是一道做做功課，跳跳橡皮筋而已。
小學考初中時，一向成績不錯的慧慧考試豁邊沒進任何重點中學，就近進入了一所普通中學，從此以後，我們雖然往得不遠，但終究一直沒有機會再見過麵。
在那個經濟狂飆猛進的90初中期，上海又一次成為全國全世界的創業者，奮鬥者，淘金者的熱土，浦東浦西到處 鋼筋水泥搞建築。一棟棟摩天大樓拔地矗起。洋娃娃蓓蓓，一個從小就洋氣十足的嬌生慣養的一個小姑娘進了一個電影裏隻要一拍到上海，鏡頭裏總少不了的聳立在蘇州河河畔的那家涉外賓館做起了服務員，而慧慧則更加幸運，聽說進入了了炎手可熱的金融行業工作。還聽說她們單位的每年年終獎金金額都會超過她們全年的工資，慧慧也在本單位收獲了愛情,組建了家庭。夫妻倆工作生活上相扶相持、並扃生活了十幾年，直到5年前.…。
"冬天日出黃咕咕，李家娘娘想家務，當家人名字就叫李九官，勒了外頭販玀"。五年前，一個冬日的早晨，慧慧媽媽一邊篤篤悠悠地邊聽著電台播放的石筱英的巜阿必大》的精典唱段，一邊慢慢吞吞地做著家務，晴天一個 霹靂，平靜安樂的生活從此被打破，傳來消息，女兒跳樓當場走掉了，女兒家的當家人勒了外頭搞花頭。
講起來慧慧媽媽撫平失夫的傷痛沒幾年，生活剛剛重回軌道，這次女兒的寃死真正把她推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我媽說，前幾年在馬路上碰到過慧慧媽媽，原來胖墩墩福得得的她瘦了不少，對我媽欲言又止，但終究還是沒說什麼。說什麼好呢?說起來，又是萬箭穿心，撕心裂肺，還是不說的好。
是啊!她想不通。女兒女婿是這麼的懂事，自從慧慧爸爸病逝，他們把結婚後買的新房子換在媽媽住的附近。以前單獨開小灶的他們考慮到老媽孤孤單單一個人住，就經常回去陪她吃夜飯。慧慧媽還記得女兒跳樓走的那天晚上，女兒女婿二人一道回來，女兒當天說?體有點不舒服，就蜻蜓點水吃了點，臨走時，夫妻倆還手攙手回去。誰知道，這天晚上女兒竟被要求鑒下離婚協 議書，想離婚的那個淨身出戸也要走，不要錢，不要房，就要那個自由身。
曾經的心心相應，曾經的相攜相扶，曾經愛你地老天荒，一切的一切，隨著時間的流逝，似水無痕，似灰飛去。明兮何兮，君已陌路。隻是她，放不下，放不下。
慧慧啊，大家都叫你貓咪，據說貓從高空墜落也會大難不死。貓真的有九條命嗎? 慧慧啊，大家勸說你的道理，你曉得，你都曉得，但你就是不甘心。
唉，你想過真正愛你的人有多痛? 有首歌不是這樣唱過，"來世間轉一轉，有悲也有歡，伸出指，算一算，不過三萬天。不欺人不自瞞，退後天地寬。得也好，失也好，一切我隨緣。拿得起，放得下，一切我隨緣"。
我一直想像不出成年後的慧慧的模樣，我的記憶中一直就停留在她從前小姑娘的可愛的樣貌上。圓圓的臉，圓圓的眼，梳著?個童花頭，二個眼睛眯眯笑。
蓓蓓說，我們的老房子看樣子快拆了，她最近一直忙於尋找散落四處的同學們，準備大家有機會聚一聚。真的，若再不聯係，也許有的真的這輩子再也看不見了。
是額， 落雨了，打烊了，小八臘子開會了！
(最近我又有一個很要好的同學失聯了。我們同學都在找她。很多好朋友老同學，我都想，我有空回上海會去看看他們，但一回上海，七忙八忙就想下一次吧，但下一次有的已是人去樓空了。)
經過二年治療，我終於可以真身切切自由成行走在故鄉的街頭。那還是個不用人人帶口罩的時光，多少平常的日子，現在看來是否是夢中，是奢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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