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裏上中學叫“復課閙革命”,其實就是坐進教室學扯淡。“革命不是請客吃飯”,是拉閑篇,是說胡話;是耍蠻,是扯淡。“耄主席的話我最愛聼,耄主席的書我最愛讀”,全世界隻有耄主席的淡扯得最好。“學生,以學爲主,兼學別樣”。什麽是別樣?上課起立:萬壽無疆,永遠健康 。當時中國兩巨頭:一個紅光滿麵,一個黯黃煞白。我們成天挖防空洞,準備打仗。
眨眼到了一九七一年的“九一三”,黨章裏的耄死後的接班人林彪“出師未捷身先死”摔死在蒙古了(官方新聞),大中國沒了接班人。爲此耄中風,周恩來癌。鄧小平出來暫時管理國家。鄧不錯,整頓科學院,整頓中學,爲了“四化”好好學。我們活了十五六,縂算上趕上了一年好時光。
一九七二年,那是一個好年,有一位半老不老的老人在全中國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讓十五六的哥哥和妹妹能好好學習(現在的年輕人已經不知道四十七八年前的中國了)。耄那年沒勁瞎閙活。我們真真地上了一年學。謝天謝地,上學真好。
一九七三年秋,中國風又變了(東風壓倒西方,耄中風好些?):白卷英雄張鐵生。文革裏的中國天天都有驚喜(愚民囯的人民天天驚喜,不驚喜又能怎麽著)。批林批孔批宋江,應該再加四人幫。林彪,孔丘,宋江,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中國就是好玩。我身邊的同學也出了好漢,貼了大字報:堅決強烈要求提前上山下鄉,煉紅心。煉心要趁早,早煉晚不煉。
一九七四年春節過完月子,我們的中學就沒得上了。我沒下鄉,因爲我的一哥一姐下了鄉。我中學畢業就失業。失業比下鄉強。在家百無聊賴,沒膽打家劫捨。學會了抽煙,偷我爸的煙抽,我爸的眼睛和數數都不好。那年我讀了不少書。像《甘地自傳》,抽煙就是跟甘地學的。甘地說“抽煙有吞雲吐霧的雄姿”。陝西出好作家,比如柳青。《創業史》當時就很有名。:人生關鍵処就隻是一兩步。。。
失業一年後,我進了個民辦小廠(集體所有製)儅了工人。算是有了凴力氣掙口飯吃的地方。算是走上了活路。每天吃個半飽,抽包破煙(不是最破,是“延安”,三毛一包)。在工廠我出過事。一次是上房頂後順杆掉下來,臉掛上了杆上掛著的一個小鐵架,幸虧那小鐵架是掛在一個鉄絲勾上,鐵架和我一起落地。我的嘴被戳漏,縫了幾針。
在工廠我還救過一個工友,他活了。我差點死了,住了三天陸軍醫院。人到快死,總會想起從前的快死。我到今日,快死過八囘。命大,命硬。我現在每天都樂嗬嗬,女兒已經抗議:別把東西做得那麽香。我說你出去住旅館,我出錢。她又不去。
儅工人三年,每月最高興的一天就是花上一塊錢,到西安餃子舘足吃上一噸,我當年的飯量是一斤二兩,換算成餃子是七十二個。老捨先生說:人隻有吃飽了肚子,才懂得人生的意義。老捨先生大概不懂“充分必要條件”。
在工廠,出事最多的是一九七六年,那是開年一月“十裏長街送總理”;春天的四月“我哭豺狼笑,揚眉劍出鞘”;死人的七月,唐山地震震天下,二十幾萬活生生的生命,沒了;老天有眼的九月,“太陽總算落山”。雷人的十月,政變,雷霆手段,直接逮撲。寫本《月子》書,一定得是公元一九七六。幾乎月月都有大消息。中國在真快活不下去的時候,耄死了。中國製度性的優勢就是億萬群衆,等一人死。
“山窮水儘疑無路”,“死去原知萬事空”居然是同一人的詩句。紅色江山解決不了傳江山的問題。每換一次最高領導人,國家就是幾年的腥風血雨(江澤民算不錯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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