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口殘夢

1969年1月19日我離鄉背井去陝北插隊。11年前,為了紀念插隊40周年,陝西宜川壺口公社的一些知青集體撰稿,出版了一本書《壺口殘夢集》。這本書獲得社會廣泛好評,並已經被美國國會圖書館收藏。去年為了紀念插隊50周年,我在文學城裏發表《有一個地方叫西塬》和《回家過年》,都是此書的一部分。今年又到那個刻骨銘心日子了,為了紀念,將陸續節選書中其他篇章。

 

序言

《壺口殘夢集》問世了。這是一部曾經在陝北宜川縣壺口公社插隊的一些北京知識青年自費印刷的回憶錄。它沒有得到官方審核批準的正式出版書號,就象當年知識青年到陝北插隊後,回到北京沒有城市戶口一樣。

這是一部現代手抄本。它和當年插隊時在地下傳閱的各種手抄本一樣。隻不過這部手抄本的製作手段更先進,質量更高,閱讀條件更好。畢竟時代進步了。

當年我們在插隊時的求知欲如火中燒。如饑似渴都不足以形容我們對書和對知識的追求。在村裏看不到報紙,讀不到書。可誰也想不到在遠離政治旋渦偏遠的桃曲村,一本雨果的《悲慘世界》在地主家大門的閣樓上靜靜地躺著,落滿塵埃。我們如獲至寶,在昏暗的窯洞裏,搖曳的煤油燈下,反複閱讀,直到把書翻爛為止。讀罷我們禁不住熱淚盈眶。法國大革命對人性的呼喚和中國文化大革命對人性的摧殘,讓我們的心靈沉落到了一個更加悲慘的世界。

幾乎封閉的山村生活是出奇的平淡。可是體力上的透支和精神上的空虛使人不免產生了一種無助、無奈和無望的感覺,有時讓我們不知所措,看不清前途和方向。然而淳樸、勤勞而狡黠的陝北農民卻給了我們最無私的同情和幫助。“北京娃兒惜活(可憐)得很”就是村裏婆姨們經常掛在嘴邊的話。老鄉們可能不真正明白為什麽我們非要從遙遠的北京來到這貧瘠的山窩窩裏來受罪。可是對於一捆柴,一馬勺水,一個雞蛋,一碗酸菜,他們傾其所有,毫不吝嗇。

本書的作者之一莫魯安在他的“知青手記”一文中寫到:“陝北老鄉對北京知青,說句良心話,實在真是太好了。當年他們在生活極其艱難的情況下,收容了大批知青,照顧了我們。陝北老鄉大多沒見過世麵,有些人連公社地界都沒有出過。正是這樣,他們的精神和天性,沒有受到大城市那種世俗的汙染。陝北人對生命的認識比我深刻;他們的善良和大智慧讓我慚愧。到陝北後,我才認識了社會,學會了做人;才知道以前被灌輸的,是什麽樣的騙人鬼話。陝北的老鄉,使我成人。”

陝北老鄉同樣對北京插隊知青有一種難忘的印象。數十年後,當一個村裏地主家的孩子大學畢業後和知青們重逢時,他說,村裏的鄉親們都十分想念你們。隻有兩個曆史事件能讓村裏的老鄉們津津樂道,難以忘懷。一個是當年紅軍土改“鬧紅”,另一個就是你們北京知識青年下鄉插隊。

兩個不同時期轟轟烈烈的革命運動都打破了陝北農村超穩定的節奏和寧靜,給了所有老鄉及其後代留下了刻骨銘心的記憶。對於身曆其境的人們來說,它是殘酷的和殘忍的。沒有被摧殘而僥幸殘存的生命則繼續苟延殘喘著。而幾十年後,這種風燭殘年的記憶已經開始變得殘缺不全。

雖然不是所有的事實都可以名垂千史,但我們覺得有必要把那段艱難的生活曆程記錄下來,給曆史,也給自己和陝北老鄉,一個交代。

 “殘年莫道尋天意,夢境壺口喚我情”,這就是《壺口殘夢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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