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的感覺 58

心跳的感覺

 

考完試的那天,我正在食堂吃中飯,小妹端著碗過來了:“小江,下午我跟你一起回革集看看好嗎?”我高興得跳了起來:“好啊!”

自從羅老師離開後,小妹隻回過革集一趟。那是在七月初,記得那天上午我剛上工不久,劉桂蘭可能是回家拿什麽東西,回來時滿臉笑容地跑到我麵前說:“我剛才看到江恩來了,她說來看你的。趕快回去吧!”我大吃一驚,這麽熱的天,她跑來幹什麽?沒有出什麽事吧?我趕快扛著鋤頭跑回家。小妹正坐在灶房裏等我,拿著草帽當扇子在那裏扇風,還買了一小塊肉放在灶台上。我緊張地問:“還好嗎?你怎麽來了?”她笑了起來:“沒有事啊!我今天休息,到掇刀趕集,看到還有肉賣。我想你肯定已經把肉吃光了,就買了一點,帶過來了。”我埋怨到:“這裏還有雞蛋嘛,這麽熱的天,小心中暑了。”連忙打水給她洗臉。然後我們一起做飯,邊做邊聊。吃完中飯,我看到天氣還那麽熱,想叫她休息一會再走。但一想哪裏有地方休息呢?就沒說出口。小妹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拿起草帽說:“我回去了,還有一堆衣服要洗哩。”我無可奈何地看著她走了,真希望她還能再來。

這次小妹自己說要跟我一起去隊裏看看。我怎麽不高興呢?

那天下午,我們頂著大太陽,邊走邊興奮地說著話,對考試後的前途充滿了希望。不知不覺就到了隊裏。小妹在隊裏的輩份算是比較高的,大家聽說她回來了,都跑過來看她,還要請她到自己家裏去吃飯。可這麽多家人怎麽可能都去呢?我們晚上到四川人家裏吃飯,她晚上也就住在他們家。第二天,我們又去了劉桂蘭家和民兵連長家,因為劉桂蘭和民兵連長的愛人太和嬸子和她家是比較近的親戚。我們玩了一天,直到下午才開始心滿意足地往回走。我也想到十裏牌大姐姐那裏去鬆口氣,順便可以送小妹上去掇刀的公共汽車。

回掇刀的路上光禿禿的沒有樹遮蔭,太陽又特別大,我們走得很累。當走到山邊的一塊大石頭旁,小妹喘著氣,一屁股坐在石頭上說:“累死了,坐下歇歇吧!”說著拿出手絹擦擦汗,然後把它當扇子在那裏搖啊搖。我就站在她的對麵,一邊用草帽扇著,順便也擋擋太陽。小妹看到我站在那裏,就把位置挪了挪,騰出一小塊地方說:“你也坐一下吧。”

我坐了上去。石頭不是很大,所以我們不得不靠得很近才能坐下。我第一次離一個女孩子那麽近,連她身上的氣味都能聞到。突然,我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臉也漲得通紅。幸虧那天太陽很毒,每個人的臉都曬得紅通通的,小妹的臉也是紅通通的。小妹一點也沒有察覺,還在那裏很高興地說話,我則一點也聽不進去了。感到心裏非常慌亂,說不清楚是什麽感覺。既想這樣很近地坐在一起,又害怕坐得這樣近。尷尬?激動?害怕?好像都不是。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從那塊石頭那裏直到十裏牌汽車站,沿途我都是這樣心神不定,說話也沒有以前那樣隨便了。好在小妹一點也沒有看出來。就這樣一直送她上車。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想了很久。我似乎隱隱約約地感到,今天小妹在我心裏的感覺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在我的眼裏,她不過就是羅老師的小女兒,一個小孩子而已。而今天,她在我眼中是一個很漂亮、很青春的女孩子。我不得不承認自己開始愛上了她。我反複問自己三個問題:我現在談戀愛合適嗎?我現在和她談戀愛合適嗎?她會同意和我談戀愛嗎?

也許旁觀者會非常驚訝,我在熱戀之中竟然能這樣冷靜地思考問題。是的,如果不是在那殘酷的年代,不是在那時刻擔憂著自己的生存和未來遙不可及的年代,我可能會不顧一切地去追求一個自己喜歡的女孩子。但實際情況是:在自己的生存壓力如此之大的情況下,沒有人會傻到不顧一切的地步。畢竟今後的日子還長得很!

在七十年代,人們都像偽君子。談戀愛是極不光彩的事情。即便你已經二十五歲了,隨便哪一個農村幹部都能一本正經地板著一塊臉來教訓你,叫你把全部精力都放在“革命事業”上。至於該不該談戀愛,似乎不是知識青年應當考慮,也沒有資格考慮的問題。後來發生的事情完全證實了我的擔心決不是多餘的,而是非常實實在在的問題。至少,公開談戀愛是絕對不允許的!

那麽,偷偷談行嗎?我不知道。小妹和弟弟小林幾乎一樣大,也就是說,她比我要小六歲半。和她談戀愛合適嗎?我不知道應當問誰,哪裏可以找到答案。

第三個問題最重要。如果她不同意的話,我該怎麽辦?最可能發生的事情就是,她會從此回避我,從此不再來往。那麽我唯一的快樂也就沒有了,我將會變得更加孤獨。我猶豫了很久,還是沒有勇氣麵對這個問題。我寧願把這個感情壓在心底,也不願意失去這個親人和朋友。

自那以後,我對她的感覺和以前完全不同了。隻要沒有和她在一起的日子裏,就在想她。心裏就在算,什麽時候可以再去看望她。而到了那裏一看到她,心就跳得很厲害,不敢正眼看她。在一起時總覺得時間過得很快,臨走是總是依依不舍。我仍然經常去看望她,經常在一起談心,但很小心地回避著一些比較敏感的話題。可以說,我們無所不談,就是不涉及兩個問題:愛情和前途。前者是我在刻意地回避。小妹倒是一點也不忌諱,肆無忌憚的說些她在那裏聽到的小道消息:哪個男知青和哪個女知青在偷偷談戀愛,哪個男知青為了哪個女孩子大打出手,等等。我則呆呆地看著她。也許是因為她還太小,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些“新聞”和她會不會有什麽聯想。而後者是我們都不願提到的話題,因為我們這種人沒有資格談前途。現在連農村的人都意識到,我們這些還留在農村的人多少都是有“問題”的,在某些場合,有的人也會對我們進行攻擊。雖然這種人極少,也得不到大多數老鄉們的支持,但給我們心裏的傷害是很大的。

一天,不記得我們在聊什麽事情,我隨口說了句:“你還小!”小妹一聽嘻嘻的笑起來:“你知道嗎?前幾天在鋤草時,隊裏人都說:小餘啊,看著看著就老了。” 我不禁呆住了。她還不到十九歲,就算“老了”?我覺得背上一陣涼氣:我今年已經二十五歲了。她都算“老了”,那我算什麽呢?可我的前途似乎還沒有開始。前途在哪裏呢?在這種情況下,我還敢奢想愛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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