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鎮峰的腿斷了
春節後又要出外工了,大家想輪流體會一下。於是三月十七號,張崇武換了我,由他跟範鎮峰一起去滅螺,據說不到一個月就能結束。不料四月八號,下放到江山大隊的雷全賢突然來了,說範鎮峰在工地上把腿搞斷了,要送回武漢治療。我們大吃一驚,趕快到公社開了張證明,收拾好東西,慌慌張張地就和於衍正一起隨雷全賢趕到了江山大隊。
原來範鎮峰在工地上休息時和隊裏的王聾子比力氣,也不知道怎麽用力不當,把腿別了一下,隻聽見“哢嚓”一聲,就站不住了。到荊門醫院一透視,骨頭裂了。又不能走動,隻好暫時呆在江山大隊的同學那裏,等我們收拾東西過來送他。
第二天,我們把他背到長途汽車站。跟其他等車的人說了很多好話,才上了去沙市的長途汽車。範鎮峰的腿打了石膏,必須伸直放著。他想放在車頭的蓋子上,但司機死活不讓,隻好勉強半坐著。好容易挪到沙市,趕快到了船碼頭。那裏有艘去武漢的輪船正準備開船。我們說明了情況,好在那時候對知青還是很照顧的,馬上就補了兩張票,於衍正扶著範鎮峰上了船,由他把範鎮峰送回武漢。
他們兩人上了船,靠著欄杆看著我。這才發現我一無證明,二無錢糧,不由得擔心地問:“你怎麽回去哪?”我搖搖頭說:“不知道,反正總是要回去的,慢慢想辦法吧。”
船開了,我感到累極了,在碼頭上好好地休息了一會才離開。這才開始考慮回荊門的問題。錢是肯定搞不到的,唯一的辦法是混一輛貨車回去。我在沙市走來走去,混到晚上,偶然間碰見了二附中的方昌浩老師,他是來搞外調的。我就在他的房間裏混到晚上,還混了一餐晚飯。到快十點時,就告告辭方老師出來了。我不願意和他說太多的情況。
那一夜,我在停車場裏轉了很久,仔細研究每一輛車可能的去向,挑了幾輛可能是去往荊門的對象。就靠著一麵牆睡著了。天一亮,我立刻緊張起來:這可是關鍵時刻啊。早飯後,汽車一輛接一輛地發動起來。終於,我看中的那輛車也發動了。我立刻走到門口,等它慢慢朝外開出來,趁司機不注意,從後麵跳了上去,趕快趴在車廂裏,車就這樣開走了。
車開得很快,一下子就到了十裏鋪。看到已經進入荊門縣的地界,我也放心了。我正在車上東張西望,汽車突然停了下來。原來司機一回頭看見了我,他大聲喝令我下來。我懶得和他講什麽,就下了車。反正最多四、五十裏地就能到家了,對我們這些“長征老幹部”來說,算不了什麽。
我正沿著公路往北走,突然看到路邊的田裏有幾個女孩子朝我走過來。仔細一看,原來是二附中初中的同學萬力、王欣和高遠誌,還有郭桂梅、蔡加青、李祖平他們幾個。他們下到團林區的幾個小隊裏,正在路邊不遠的地方上工。
他們把我帶到住的地方。我已經累得眼睛都睜不開了,所以就先安排我休息。我一直睡到大家中午收工回來。中飯後,大家高高興興地圍在一起。這些女孩子七嘴八舌地告訴我這幾個月來的情況,真的把我當作大哥哥一樣。晚上,他們在堂屋裏給我鋪了一張床。我坐在床上,看到郭桂梅拿著一根很粗的杠子走過來。我奇怪地問:“你做什麽?” 她很認真地說:“要用它把門頂住啊,這樣晚上睡覺就安全了。” 我不由得笑了起來:“有我這麽大個人在這裏,還用得著用頂門杠嗎?”她想想也是,就放了下來。我問他們:“你們每天都這樣頂門嗎?”他們說:“當然了,要不然很可怕,會睡不著的。” 我不由得想起在學校時,她們那些“膽大包天”的行為……。我很奇怪地問:“你們在學校時不是膽子很大嗎?我有時候覺得比男生膽子還大哩,怎麽現在膽子變得這麽小了?”他們不好意思地說:“我們原先是有你們男生撐腰才膽大的呀!”我聽了不由得笑著搖了搖頭。
第二天吃了早飯,告別了這些初中的同學,回到隊裏。隊長正在擔心我沒有錢怎麽回來,生怕我會出事,不好交差。張崇武安慰他說:“你放心,江育林不要錢也能過日子的。”我真的回來了,消息一下子傳遍了整個小隊。除了知青,幾乎每個人都想知道,這三天我是怎麽生活的,又是如何回來的。對在農村長大的人來說,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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