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先生(1931-2019)
文化學者、詩人、作家流沙河於11月23日下午3:45分去世,走得很平靜,享年88歲。
流沙河,1931年出生於成都,本名餘勳坦。主要作品有《流沙河詩集》《故園別》《遊蹤》《台灣詩人十二家》《隔海談詩》《台灣中年詩人十二家》《流沙河詩話》《鋸齒齧痕錄》《莊子現代版》《流沙河隨筆》《Y先生語錄》《流沙河短文》《流沙河近作》等。詩作《就是那一隻蟋蟀》《理想》被中學語文課本收錄。
他以詩成名,對漢語新詩的發展產生了很大的推動作用,晚年轉向古文字和古代典籍研究,卓然成家。
人間再無流沙河 天堂續寫草木篇
——痛悼恩師流沙河先生
薑紅偉
2019年11月23日,是一個令我心神不定、坐臥不安的日子。中午11點58分,在四川《星星》詩刊主編龔學敏的微信朋友圈裏,發現了他轉發的一條紅星新聞發布的關於著名詩人流沙河去世辟謠的信息,標題是《流沙河去世?其夫人:還在診治中,未脫離危險》。驚聞這個突如其來的、真假難辨的噩耗,我目瞪口呆。當我看完內容,獲悉這個消息是誤傳之後,我原來緊繃的心一下子鬆了一口氣,並留言為流沙河先生祈福:希望度過危險期。
然而,我的希望在過去了五個多小時之後卻落空了。下午五點,在好友、著名詩人趙曉夢的微信朋友圈裏,一個來自封麵新聞,令我悲傷、痛心的消息再度襲來,令我忍不住悲上加痛:《早上開花,晚上凋落。流沙河先生去世,享年88歲》……
麵對這個無法接受的噩耗,我的悲傷油然而生。走到我的書架前,我找到了一本《流沙河詩集》。翻看著這本少年時代的詩歌啟蒙讀物,我和流沙河先生的一段往事便浮現在我的心頭……
1980年,是我開始學詩的元年。在9月份出版的第9期《詩刊》上,我讀到了一組題目為《故園六詠》的詩作,作者是流沙河。流沙河這個名字讓我想起了小說《西遊記》中的一個地名,所以這組詩的作者一下子就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裏,從此再也抹不去,擦不掉。這組詩作中,我最喜歡的是一首題目為《焚書》的詩作,其中,讓我至今依然記憶猶新、倒背如流的詩句是:
夾鼻眼鏡山羊胡,
你在笑,我在哭,
灰飛煙滅光明盡,
永別了,
契科夫!
從此之後,我深深地喜歡上流沙河的詩作。為此,我讓爸爸專門給我訂閱了兩種刊物:一種是由流沙河擔任編輯的《星星》詩刊,一本是《詩刊》,因為,我發現這兩本刊物經常發表他的詩作和他談論詩歌的文章。有一天,我讀到了流沙河先生在《詩刊》上發表的《理想》一詩,其中的詩句至今依然難忘:
理想是石,敲出星星之火
理想是火,點燃熄滅的燈
理想是燈,照亮夜行的路
理想是路,引你走到黎明
在閱讀過程中,少年的我一下子就被詩中充滿哲理的詩句所打動、所震撼。在此之前,我對理想的概念模模糊糊,不知道自己的理想是什麽。讀了這首詩之後,頓時產生了撥雲見日的感覺,我的理想漸漸地清晰了,明確了:我要成為一個詩人、一個作家,像流沙河先生那樣!
也許流沙河先生沒有想到,他的這首《理想》居然對我產生了巨大的影響,甚至影響了我的一生,讓一個原本沒有理想的初中學生成為了一個有理想的詩歌少年。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對流沙河先生的詩作和文章更加喜愛、更加推崇。為此,我先後從上海文藝出版社、重慶出版社、四川文藝出版社的郵購部郵購了《流沙河詩集》、《台灣詩人十二家》、《寫詩十二課》等一係列流沙河先生的作品集。麵對流沙河先生的書籍,我目不轉睛,愛不釋卷,天天讀,天天看,反複研讀,反複思考,從而使自己在詩歌創作上學到了很多知識,學到了很多技巧,可謂是受用無窮,獲益良多。
隨著對流沙河先生的崇敬與日俱增,我已經不滿足於僅僅讀他的詩作、讀他的文章、讀他的書籍了。1986年4月,當時作為待業青年的我曆經曲折、曆經坎坷、曆經艱辛創辦的《中學生校園詩報》創刊了。為了能得到我心目中的大詩人的大力支持,我將創刊號寄給了流沙河先生,期待著能得到他的批評指正。說實話,在給流沙河先生寄去詩報後,我幾乎天天到郵局投遞班去詢問投遞員:“有沒有從四川成都寄來的信件”?大約半個月之後的一天,我又按照慣例去郵局,剛進門,投遞員就喊我,小薑,有你的信,是成都來的!我快步上前,從投遞員手裏接過一封薄薄的巴掌大的信封,仔細一看,上麵寫著的字跡正是我天天盼望收到的信。抬頭是:黑龍江大興安嶺呼中區檢查院薑紅偉同誌收,落款是:四川成都紅星路二段87號《星星》詩刊編輯部。由於經常在新創辦的詩歌報刊上看見流沙河先生的書法題詞,因此,我一看那筆體,一下子就確認是流沙河先生寄來的信件。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一張巴掌大的書法墨寶展開,上麵寫著如下字跡:
自家的孩子知道心疼——寫贈自費辦詩報的待業青年薑紅偉。
一九八六年五月九日 流沙河。
欣賞著眼前流沙河先生清瘦有力的書法,回味著流沙河先生充滿了理解、充滿了鼓勵、充滿了語重心長的話語,感受著這幅墨寶的字裏行間蘊含著一位著名詩人對一個詩歌青年最大的關愛,回想起自己在創辦《中學生校園詩報》的過程中所承擔的責任、所承擔的壓力、所承擔的風險,我的眼圈一下子紅了。
2008年10月,我策劃了一項名叫“八十年代著名詩歌編輯家訪談錄”的活動,準備對八十年代有影響、有貢獻、有名氣的詩歌編輯家進行訪談,回顧八十年代詩歌黃金時代光輝歲月。其中,作為當年參與創辦《星星》詩刊、親曆《星星》詩刊輝煌曆史的流沙河先生是我重點采訪的對象之一。為此,我專門給他打了電話,向他表明了我的想法。然而,由於年事已高,記憶欠佳,他向我推薦了《星星》主編白航老師,最終幫助我完成了一篇回顧《星星》創辦過程的訪談錄。
2012年10月10日,我個人創辦的八十年代詩歌紀念館開幕了。深深感念流沙河先生在我少年時代對我的影響和對我青年時代創辦《中學生校園詩報》的幫助,我將他贈給我的那幅墨寶高高地懸掛在詩歌紀念館最醒目的一個地方。在開幕式上,一位酷愛收藏名家墨寶的朋友想以高價買下流沙河先生的這幅他所有書法中可能是尺幅最小的墨寶。但是,被我斷然拒絕了。他問為什麽,我告訴他,那是我的恩師留給我的一份珍貴紀念,更是我八十年代詩歌紀念館的鎮館之寶!
如今,手捧著這幅流沙河先生留給我的墨寶,麵對著他的離去,回想著他的恩情,我的心難以控製地潮濕了……
2019年11月23日晚六點十五分含淚寫於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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