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光琰,中國石油之父,為中國石油事業的崛起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在中國百廢待興之時,他選擇回到祖國,希望為這片他深愛的熱土貢獻一份力量。但沒想到,在這裏等待他的,卻是一場荒誕的死亡。
1920年,蕭光琰出生於日本東京,父母是當地有名的華僑,家族資產雄厚,豪車別墅應有盡有。父母為其取名光琰,大抵是期望,長大之後,兒子能綻放美玉一般的光芒。
蕭光琰也並未讓父母失望,雖說是養尊處優,每天被傭人環繞,優越的家境卻沒有把他變成性情驕縱的大少爺。他自幼智商超群,父母又極其重視教育,從小到大,蕭光琰在任何一所名校都成績拔尖。1934年,當他初中畢業時,蕭光琰的父母已感覺到局勢的不對,中日關係越發緊張,日本排華愈演愈烈,於是處理掉家族產業,舉家遷往了美國。
到美國落腳後,蕭光琰僅憑自學,就以很高的分數考上了美國坡蒙那大學,3年後,他又被導師推薦到芝加哥大學化學係,年僅24歲,便以優異的成績拿下博士學位。蕭光琰在理化方麵的天賦遠超同輩,老師們都讚歎其不世出的才智和鑽研毅力。一1947年,27歲的他,進入埃克森美孚石油公司,短短幾年,便在美國石油領域做出傑出貢獻,連續幾年獲得美國石油的最高榮譽:“石油金質獎章”。如果一直留在美國的話,蕭光琰的前途將是不可限量的。他在化工領域艱深難題鑽研的毅力,他過人的才智和深厚的從業經驗,將會把他推向普通人難以企及的高度。但從小到大,父母都教育他:“你雖然出生在日本,生長在國外,但你身體裏流的是中國人的血。”在這樣的家庭教育中長大,蕭光琰心心念念的,當然是中國,他知道自己是炎黃子孫。畢業,他就被大學留任,2年後又破格提拔為研究員。
當時在美國,他薪資高達五六萬美元,物質上極大豐富,生活、工作條件無比優越。當他聽說中國戰亂結束,新中國成立時,他的內心是無比激動的。“戰爭結束了,日子終於安定了,國家正是百廢待興之時,這時候,祖國急缺的就是各行各業的人才,如果我能回到祖國的懷抱,為他做一份貢獻,此生無憾。”懷揣著這樣的想法,蕭光琰做起了回到中國的準備。
他先是參加了 “中國科學工作者協會”、“中國學生基督協會”等進步組織的活動,由於深受感染,越發對祖國充滿向往。1949年秋,懷著無比崇敬和激動的心情,蕭光琰給中國教育部寫了一封信,詳細詢問了祖國行業的情況,並告之如需任何資料,他都會想辦法搜集。隨後,他花了幾千美元購買了翻印器材,沒日沒夜地搜集、翻印和整理資料,期望自己的心血,能夠飛渡大洋,為中國石油工業的崛起點一把熱火。
當時,妻子甄素輝並不讚同他,一來兩人在國外生活多年,二來中美兩國的關係尚不明朗,加之中國連一個親人都沒有,如果回去,兩人的生活將備受困擾。可蕭光琰卻說:“怎麽會沒有親人?中國那麽多同胞,哪一個不是我們的親人?美國是很好,可現在,正是祖國需要我的時候。”經過不斷的“爭執”,妻子最終被蕭光琰的一腔熱血感染了。
但回國並不像他們想象得那麽順利,1950年,美國以掌握國家機密為理由,阻止蕭光琰出境,並派專人暗中監視,如此重壓之下,稍有不慎就會喪命。當時的石油提煉技術是美國的王牌技術,怎麽可能輕易讓蕭光琰帶回中國?然而,蕭光琰不顧生命危險,帶著妻子暗中輾轉,在擔驚受怕之中去到了香港。最後,大陸派專人接兩人回國,當雙腳站立在祖國的大地上時,蕭光琰內心的激動是難以形容的,這是他魂牽夢繞的地方,也是他希望將一身才華揮灑的熱土。
蕭光琰去了中科院,下設的大連物理研究所。沒有高薪,沒有專車和別墅,沒有熟人,一切從零開始,每個月拿120元的工資,風裏來雨裏去,夜以繼日做研究,蕭光琰似乎有著花不完的精力,當他發現祖國的石油事業落後美國一大截時,他又是著急又是欣喜,經常是幾個周呆在研究所裏不回家。為此,妻子甄素輝抱怨連連,可他根本聽不進去,隻想給國家做貢獻。
對於一個國家而言,石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眾所周知,石油是工業的血液,一個國家要發展,想崛起,必須要有自己的石油煉製技術。當李四光帶著勘探隊四處找石油時,蕭光琰便在後方積極備戰煉油廠建設。中國當時的煉油基礎非常差,連煉油的催化劑都用得不專業。若不是蕭光琰堅持,還會一直用便宜的鉬,而當采用了他說的鉑之後,石油的回收率立馬提高了。
北京石油煉製所成立後,鉑催化的方式大獲成功,此後的大型煉油廠皆以此技術建造,成為了當時中國最重大的五項科技突破之一。當大慶的石油滾滾而出時,被外國人譏笑的“小茶壺式”煉油時代成為過去,“五朵金花”淩寒綻放,讓中國人揚眉吐氣。隨後,蕭光琰又用了一年半時間,寫出了十來篇經典的論文,成為中國石油化學名副其實的奠基人。若無蕭光琰,我國石油工業,會落後西方幾十年。
尤其是在1961年,蕭光琰主動請纓,成為青島海洋研究所研究員,並開發出一項超越時代的技術,生物催化劑。要知道,這項技術西方1990年才開始研究,2000年才正式實踐。而因為有蕭光琰的不懈努力,中國於此技術領先西方整整40年。1964年,大慶油田製取航空煤油,以及低凝柴油過程中遭遇巨大難題。蕭光琰又一次用自己一個人的肩膀,扛下了解決關鍵問題的重擔。他憑自己的毅力和才華,在短短4個月中孤軍奮戰,獨自發明出了更高效的催化劑。
然而,在如此耀眼的貢獻後,等待他的卻是一場浩劫。實際上,就在他回國不到9個月的時候,大規模的“思想改造”已經開始了。當時他被列為“重點批判對象”。當人們追問他“回國的動機是什麽?”時,由於事態突然,思緒紊亂,他忍受了“思想反動”、“有賣國思想”、“帶回資料是為了向上爬”、“十足腐朽的資產階級思想作風”的評價。那時,他曾向人不斷訴苦,嚴重的失眠症,令其長期不能工作。
之後,他受到的不公被推翻,他的研究和中國的石油工業,一同迎來的一個“黃金時代”。可惜這“黃金時代”不長。1958年底,“拔白旗”來襲,“老白旗-蕭光琰”的大字報貼滿走廊,除夕,他去參加化物所的迎新晚會。在聯歡會上,在人們的歡笑聲中,報幕員高聲宣布:“活報劇《洋博士現形記》開始”。於是,大幕拉開,在小鑼聲中,一個按他的特征化裝成的小醜出場了。“小醜”自報說:“在下蕭博士,靠父母的造孽錢,在美國混了個洋博士,待我偷點資料,混進中國,撈個一官半職。”這樣的侮辱和汙蔑讓他感到無比痛心、恐懼,從此,他工作消沉,心情整日抑鬱…
頭兩次蕭光琰都熬了過來,隻要祖國需要,他就能重振精神,迅速投入到石油化工的研究中去。可惜最後那一次,蕭光琰沒能熬住。1968年10月5日,他的外籍身份,又一次被懷疑為“裏通外國”。工宣隊派出專政隊,把他抓進“牛棚”,家中一切財物查抄,其中甚至包括甄素輝的祖傳戒指,據說是孫中山先生贈送的。隨後,他們對蕭光琰進行審問:“你在美國掙那麽多錢,你是不是回來當間諜的?”“你能把美國的資料弄到中國來,一定也能把中國的資料弄到美國去,你老實交待,為美帝國主義搞了多少情報?”審訊中,專政隊對蕭光琰拳腳相加,用特製的刑具猛力抽打,打得蕭光琰皮開肉綻,幾度昏迷。
當時人們把“博士”讀成“白屎”,專政暴徒還給他起了“白屎"的外號,不斷對他施加精神上的侮辱。在各種汙言穢語的折磨下,他被迫寫下了二十六份“材料”。但不管他如何交代自己的“罪行”每次得到的都是更加無情的斥責。“不夠深刻,不夠詳細,重寫!再不老實,就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如此重壓,讓蕭光琰神誌恍惚,徹夜失眠,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放風時,他像夢囈般反複念叨:“政策會給出路的…”
1968年12月6日,蕭光琰又挨了一頓毒打,這時的他肉體飽受折磨,精神已經瀕臨崩潰,一句話,三分像人七分像鬼。於是,這位學貫中西的物理化學家,看不到生的尊嚴和希望,隻能給自己找一條出路…
12月10日,血肉模糊的蕭光琰,在被毒打了60餘天之後,服下安眠藥,自殺身亡,年僅48歲。他曾懷著無限憧憬與希冀踏上鄉土,但隻能在屈辱和含恨中無聲離去…
當天下午,正在勞改中的甄素輝,得知丈夫蕭光琰吞藥自殺,居然連落淚的力氣也沒有。當時的甄素輝也想不通,自己跟隨丈夫拋下豪車、別墅,來到四周無一親人的地方堅守18年,18年間,卻不斷被懷疑,不斷被審查,從來沒被真心接受。他們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什麽?如果18年前,她能夠阻止蕭光琰,蕭光琰的成就,或許已經光耀世間,至少,兩人可以恩恩愛愛,平靜一生,而現在,她隻能對著丈夫的屍骨,欲哭無淚。
隨後,甄素輝提出了要求:“請組織上準我兩天假吧,一來把丈夫的後事處理好,二來回去看看孩子。”
自從父親被送進牛棚,被列為特務,蕭光琰的女兒洛洛就孤身一人,每天在侮辱和孤立中痛苦生活…在巨大的悲痛中,甄素輝帶著女兒回家了,一回到家裏,她就將房門緊鎖,周圍人連續3天沒見到這對母女。當後來有人把門弄開,看到的卻是母女躺在床上,母親緊緊地摟著女兒,兩人服毒自殺,屍體早已僵冷。屋子裏彌漫這一股腐敗的氣味,沒有一絲光亮照射進來,世界的黑與白被顛倒了,光亮被遮蔽了…
女兒洛洛童年照
最讓人感到痛心是蕭光琰的女兒,洛洛是一個健康而美麗的孩子,熱愛學習,以自己的父親為榜樣。洛洛在經曆了各種侮辱、折磨後,或許對世界最後的留戀也被斬斷了。死的前一天,她曾把自己的照片,鄭重地贈給要好的小朋友,照片的背上清晰地寫著一句話:作為永久的紀念。
就這樣,蕭光琰一家三口,在短短3天之內,全部含冤而死…改革開放後,蕭光琰的哥哥蕭光灝,從美國回來為弟弟料理後事。非常遺憾的是,蕭光琰一家的骨灰始終未能找到…
轉自《博士高管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