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晚上回家的,進屋我給自己煮了兩袋辣味方便麵。悶聲扒完、鼻尖微汗後,我抬頭看著老馬:“我終於忘記寒冷了。”
今年的獵鹿季從周六開始。周五那晚,我們在Paul家過夜,他做了大麻蛋糕,老馬跟著吃了一大塊(我沒吃,我怕影響第二天的狩獵)。晚上關燈後,老馬傻笑了很久,我聽他傻笑了很久。
周六5點,我們穿衣出門,室外零下3度,但老馬很開心,因為之前的天氣預報是可能有雨。“我整夜祈禱,向孔夫子。”老馬瞟了我一眼,繼續說道:“我娶了個中國老婆,可不能什麽好處都沒有!”
先去路邊加油站買了咖啡,然後大口大口地喝掉。Paul夜半兩點抽瘋,跑到臥室門口直喚老馬的名字,老馬和我都嚇得跳起,老馬驚恐地直嚷”睡過頭了麽睡過頭了麽“,我驚恐地直嚷”5點了麽5點了麽“。插曲雖小,但再怎麽自我催眠,我後半夜都想翻身,旁邊的老馬倒是一動不動,但沒有通常入睡後的鼾聲。
接近狩獵場時,我們在路邊停下汽車。解開槍的安全鎖、裝好子彈,然後摸黑一段步行,我們輕手輕腳鑽進狩獵棚。棚子很小,隻夠放兩把椅子,麵向射擊窗口那把是老馬的,窗外是一片放著鹽塊和蘋果的幹草地,麵向觀察窗口那把是我的,窗外有一條夜色掩蓋下的小徑,泥地上有白尾鹿的蹄印。
和打雞打鳥不同,打鹿的子彈是開花彈,我們周五下午在大姐家的後山練了幾發,開花彈比霰彈的威力大,老馬和我都得左手抓樹,把槍管架在左腕上。我三發接近紅心,老馬三發擦著紅心,他的槍有十字瞄準器,但距離不遠時,瞄準並不難,影響精準的,是扣扳機的動作。
“你當獵手,我當助手。”收靶鎖槍後,我對老馬說。獵鹿確實難:一是得有成年雄鹿出現,二是它的心肺得麵向你,三是你得快速瞄準並精準射擊,否則或失去射擊的機會,或……“射死而不是射傷獵物!”Marc說這是獵人的操守,而周五的練槍,我發現自己扣扳機的動作很不穩定。
架好槍,作了幾個瞄準練習,老馬慢慢伸出左手,大姆指向上,其他四指緊握。我點點頭,慢慢伸出手,回了一個相同手勢,表示”我很好”。白尾鹿的聽覺和嗅覺都極靈,為了盡量減少響動和氣味,我倆甚至沒敢吃早飯,怕屎尿的聲響和氣味驚走獵物。
“啾啾”、“嚶嚶”……一些鳥叫聲開始高低遠近地飛舞,窗外慢慢顯現一條小徑,幾顆凍僵的漿果在枝頭搖晃著,除了杉條和鬆枝仍綠著,其他的草啊葉的,全都熄滅在秋末的銅色火盆。
收回目光,我轉頭看老馬,他一手托槍,兩眼注視窗外,一動不動,頭上隻一個絨麵頭套(嫌影響視線,他揭掉了皮帽)。上次老馬打下一隻野火雞,Marc很高興(他是我們的入門師傅),也很感慨,說他從沒想象過老馬有一天會成為獵人。
老馬打獵的念頭是年初生起的,他一提出,我就扇風點火,並為他取得的每一步進展尖叫、鼓掌。最近兩年,老馬做事和與人相處,變得比以前急躁,我希望這個需要耐心的新愛好能幹預他。我們都需要幹預,或自行,或借助外界。
至於我,對打獵這事,好奇心多於好勝心,我手機裏有一個加拿大野生動植物網站,有時我會打開看看。對於白尾鹿的名字,網站介紹說,白尾鹿在逃跑時有抬起尾巴的習慣,而尾巴的下麵是白色的,讓人想起隨風飄揚的白色旗幟。對白尾鹿,尾巴的揚起肯定是勝利之旗的舉起,但對獵手,Marc說這是白尾鹿嘲諷的大笑:“你沒發現我,哈哈,拜拜!”
白尾鹿是一種多產的動物,在魁省,它們沒什麽天敵,數量增長非常快,常常對越冬地的植物造成巨大傷害,有時甚至阻止重要森林物種的再生。老馬大姐的後院時有白尾鹿光顧,但她不願意我們在她的地盤狩獵,因為白尾鹿漂亮。不過,大姐同意個人感受不能成為標準,並承認獵鹿和宰殺牛羊沒區別,吃狗肉和吃雞肉兔肉沒區別。
掏出手機,用老馬的皮帽圍住(怕手機的光亮驚走獵物),點開手機一看,離預定結束的時間11點還有三小時!正打著寒顫,老馬偏頭衝我攤開手掌,掌心向上,意思是他想知道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如果老馬攤開手掌、掌心向下的話,則表示“獵物出現,安靜!”不幸的是,這個手勢,整個周六和周日,都沒出現過。
是的,周日幾乎是周六的翻版,上午6點蹲到11點,下午2點蹲到4點半,老馬把一片幹草地看了又看,我把一條掛著幾顆癟果子的小徑看了看。這兩天的唯一不同是:周日上午,一動不動坐著的老馬,他的頭有時會右偏、再右偏、再再右偏……當我懷疑他睡著時,都有一陣呼嚕聲證實我的猜想。
其實,我挺佩服老馬的,這麽冷還能睡著,我也佩服自己,這場寒冷沒讓我倒下。另外,我更佩服我的侄子,他是他所在高考備戰團隊中進步最大的,向他致敬!
寫到這裏,我得關電腦了,一是打字的耐心已盡,二是這次的狩獵,如冰雪覆蓋下靜靜等待的河流,寒冷而無聊。
2023年11月14日。追隨,來自這個係列第一篇日記裏出現的詞語,沒特別的寓意,我隻是想做自己的粉絲。謝謝你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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