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露西婭和我開了一輛掛著明尼蘇達州牌照的斯巴魯outback。我開車,露西婭拿著長槍坐在後排負責火力。按照和馬蒂歐商量好的,我們靜悄悄地跟在車隊最後麵。
車隊剛剛開出兩英裏,忽然一輛接一輛地靠邊停住了。我們猜想警長正在對講機裏說著什麽,但是我們的對講機沒有警用的頻道,什麽也聽不見。
露西婭的手機響了,是馬蒂歐。馬蒂歐說警長派出去的便裝警察剛剛報告,陌生人乘著三輛車離開了227號工業園,向瑞馳蒙的東北方開去。警長剛剛命令大家原地等待,等盯梢的便裝警察報告了對方的準確去向之後再跟上去。
我和露西婭對視了一眼,我們的家就在瑞馳蒙的東北方向。露西婭對著手機說:“你跟著警長他們吧,我和蘿卜回家去看看。”
馬蒂歐說:“你們要小心,我覺得他們是去你家了。如果透露你們身份的人能讓他們找到露西婭工作的地方,他們也應該能查到你們的地址。”
我湊近電話說:“你放心吧,我們對地形熟悉,自有辦法。如果警長帶著你們去我家,你讓他們不要進最後一條街道。你知道的,我家在那條街的最末端,如果警車都進了那條街,對方一開火就無處可逃了。”
掛了電話以後我抓了個馬路對麵方向沒車的空擋掉了個頭,加速往我家開去。露西婭說道:“咱們去阿爾姆街吧,從背後過去。”
我點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他們肯定已經封住咱房子前麵的街道了。”
我家處於我們小區的最邊緣,房子後麵就是一片大約上千畝大的野地,叢林密布。我們搬進這個房子以後在後院修了一圈金屬網做的圍欄,既防野生動物又防有人侵入。我們還在地下室在後院的出口外麵修了一個戶外廚房,包括一段一米二左右高的磚牆帶一個燒烤爐和一個操作台,其實就是個掩體。
這片野地不熟悉的人根本進不去,即使進去了也會迷失在裏麵。我們查過地圖以後發現在離我們不到兩邁路的地方有另一個也挨著這片野地的小區,裏麵有一條叫阿爾姆街的死胡同伸進了樹林。從這條街的末端進入野地,隻需走上不到一英裏的距離就可以到達我家的後院外麵。現在是冬天,樹葉掉光,樹林裏的小溪和濕地也都已經凍硬,我可以很快地穿過樹林到達我家的背後。
我從後視鏡裏看了看露西婭,她側坐在後座上,一手在椅子上按著一支M4,兩眼不停地掃視著車外。因為今天要去見客戶,她隻穿了一件很薄的黑色呢子長大衣,裏麵是辦公室套裙加黑絲,腳上是一雙高筒皮靴。今年時興的是直上直下的粗跟,相當的高。一條大紅色的羊絨圍巾裹在她細長的脖子上,長發緊緊地盤在腦後。
我垂下眼簾盯著前方的路,說道:“待會兒我自己進林子,到咱家背後掩護警長他們以防萬一。你在車裏警戒,防備萬一有人抄我們的後路。”
露西婭看了一眼後視鏡,微微一笑說:“你是怕我把鞋弄髒吧?我也不想走進髒乎乎的林子裏去。你一個人行嗎?”
我說:“他們5個人,第一輪兒我出奇不意可以幹掉兩個,馬蒂歐應該可以幹掉一個。剩下的兩個要是警長能放到一個最好,如果不能就大家混戰吧。”
露西婭說:“我還是跟你一起去吧,咱倆一起兩隻槍交叉火力就差不多了。”
我搖搖頭:“算了,你這身行頭進了樹林還不夠東扯西刮的。等你到了咱家後院,全瑞馳蒙都能聽見你踩樹枝的聲音了。放心吧,如果動手了,你老公會想辦法把他們都打發了的。“
兩人說著話,已經拐進了阿拉姆街。這是一條百十來米長的小街,街的盡頭道路變成了一個圓形的小廣場,所謂的cul-de-sac。
進了街沒多遠,露西婭忽然急切地說:“向右轉停到那個沒有車的房子的車庫門前麵, 快!“
我趕忙向右一打方向,把車停到了那家的車庫門前,就像樓主回家一樣。露西婭指著前麵街的盡頭路邊停著的一輛白色SUV說:“那是他們的車!“
我連忙望去,那輛車是紐約州牌照,排氣管子沒有霧氣排出,看樣子發動機沒有在轉動,車裏也看不到有人。
露西婭又說:“把發動機關掉!“我擰動鑰匙,然後開始向四下查看。
我們四隻眼睛看了半天,附近一個人也沒看到,猜想白車裏的人已經進入林區了。我伸手到後座去拿長槍,露西婭擋住我的手說:“你不能進去了!對方在暗處你在明處,進去就是送死!“
她說的是對的。可我不進去的話就不管警長和馬蒂歐他們了嗎?
露西婭拿過手機給馬蒂歐發了個短信:後院樹林有敵!我們無法進入。
馬蒂歐馬上就回了個短信:了解!我們快到你們小區了,警長已經通知隊伍在小區外麵警戒,來往車輛許出不許進。我和警長單獨去你家門口見他們。我會給你們一個會議邀請,你們可以通過手機聽到我們。
瑞馳蒙的冬天寒冷異常,汽車發動機關了沒幾分鍾車裏就已經冷得厲害了。我和露西婭各自躺在車座上,盡量不讓外麵看到我們。看著露西婭單薄的大衣,我把身上的羽絨服脫下來給她蓋上。露西婭心疼地摸了摸我身上剩下的襯衣,把脖子上的紅圍脖解下來給我圍上。再加上我原先頭上戴的毛線帽子,我覺得可以堅持一陣子了。
我們一邊從車窗的邊上露出兩眼看著前麵那輛白車和附近的環境,一邊聊天。
我說:“你覺得警長會幫我們幫到什麽程度?”
露西婭搖搖頭:“說不準。他家和馬蒂歐的生意關係非常密切,但是有沒有密切到為了馬蒂歐的朋友和雇傭兵拚命的地步?”
我說:“其實也不用他們去拚命。隻要他幫我們頂過今天這個出其不意的遭遇,然後我們就可以自己處理了。”
凱特頓警長的家族在兩百多年前瑞馳蒙開埠的時候就來到這裏了。經過兩百多年的經營,大部分親戚或者搬走了或者沒有男丁傳下來,隻有警長的曾祖父一支興旺發達留了下來。到今天,瑞馳蒙周圍近百英裏範圍內的土地大約有百分之七八十都姓“凱特頓”。包括今天露西婭去過的227號路工業園,當年老凱特頓先生允許州政府免費把227號路從自己的地麵中間修過去,隻要求把這塊地設成公共用地,由政府來通水通電通下水道等等。這個工業園位於瑞馳蒙市區和地方機場之間,交通非常便利。
到了警長這一代,他家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警長今年51歲了,是家裏的老二。大哥掌管全家在瑞馳蒙附近的資產,當過一任市長,現在是瑞馳蒙商會的主席。警長自己20歲開始當警察,32歲的時候被選為警長一直到今天。
三弟是家裏的學霸,現在在芝加哥開了自己的金融公司。
四妹嫁到了印第安那普利斯,婆家出過兩任州長,現在有一名州議員,還有一人在州政府工作。
馬蒂歐搬到瑞馳蒙以後很快了解到了凱特頓家族的情況和地位,他馬上以自己的車行做抵押拿到了貸款,和凱特頓家的大哥簽了兩塊地20年的租賃合同。然後向芝加哥三弟的金融公司貸款,在兩塊地上蓋起了廠房和倉庫,由露西婭所在的地產公司代理向有心在這一帶建立物流中心的公司出租。
這一係列操作之後,正趕上美國全球化的熱潮,幾乎所有的美國公司都衝向海外低成本地區生產產品然後運回美國。臨近鐵路公路雙樞紐的芝加哥,瑞馳蒙成了物流集散中心的熱門地區,馬蒂歐和凱特頓家族的生意隨之蒸蒸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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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冰冷的車裏貓了不到10分鍾,手機上傳來了馬蒂歐發的一個會議邀請。打開APP,我們可以聽到風聲,衣服摩擦的聲音,甚至有人呼吸的聲音,就是沒有人說話。
我開始著急,露西婭摸摸我的手說:“別急,可能是對方在說話,馬蒂歐的手機離得遠,聽不見。”
果然,很快我們就聽到了警長的聲音。雖然音量很小,但是足可以聽得清楚。
警長用非常柔和的聲音說:“你們要找的這位女士我也不熟,隻是聽說她在房地產公司工作。不管怎樣,各位這麽多陌生人到我們這個小地方來,馬上就有居民報告了,我這個警長當然要來看看。既然你們是來看望朋友的,那就不用我們擔心了!”
我和露西婭對看了一眼,覺得話頭不太對。
又是短短的一陣寂靜之後,傳來了馬蒂歐的聲音:”我認識這位女士的丈夫,他是我公司的員工。大約一個星期以前他向我請假,說是要和他太太一起出國去旅行。他告訴了我要去的地方,我忘了,隻記得是南亞或者中國的什麽地方。按照他清的假,再過幾天就該回來了。“
又停了十幾秒,馬蒂歐又說:“你們和那個女士是怎麽確認今天的會議的?是不是通過電郵?他們那個公司我知道,好幾個人合作,彼此的油箱都公用,這樣不會因為誰不在而失去生意。你這幾個星期聯係的人裏麵肯定有這位女士,否則也不會是用她的郵箱。但約你去工業園的可能不是她。”
凱特頓警長的聲音又出現了:“這位朋友,不管那郵件是怎麽說的,現在你們在工業園找不到人,在家裏也找不到人,說明她就是不在嘛。你們要是想租廠房,就先和他們公司別的人談談,看看房子。要是隻想找人,等過幾天她回來了在找也不晚嘛。我們這個小鎮隻有一萬多人口,幾位在街上轉來轉去的肯定還會有更多的人報告。他們一報告我就又要來找你們廢話。不如你們先回去,然後和那位女士約好了再來?這樣我這個警長也好做一點啊。”
又過了十幾秒鍾,警長又說:“那太好啦!你們下次過來我給你們介紹一家我們這裏最好的意大利餐館,報我的名字可以有5%的折扣!現在我讓外麵的弟兄們把交通放開,省得你們遇到堵車。”
我和露西婭送了一口氣,但仍然不敢起身,生怕白車裏的人回來時看到我們。
幾分鍾以後馬蒂歐電話過來,說警長想和我們談談,可不可以到房子前麵來。露西婭輕聲說道:“你們那邊敵人都走光了嗎?一共幾個?我們還要等這邊的人,不知道是幾個,等真正離開了以後才能去見警長。”
馬蒂歐說:“那好,我把警長請到我那裏去,你們完事兒了就馬上過來吧。我們這邊的敵人有三個。”
終於等到林子裏出來兩個人,居然也是一男一女。兩人都是高大健壯,眼光銳利。我和露西婭把身體盡量縮在車窗以下,直到他們駕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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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馬蒂歐的辦公室裏一見到警長,露西婭就迎過去大大地給了他一個擁抱,然後捂著胸口說:“這些人太可怕了!凱特頓警長,我們也不知道怎麽得罪了他們!今天都虧了你救了我們倆的性命!”
凱特頓警長是一個中等高度身材結實的中年人,褐色的頭發夾雜著一些白發。目光銳利,但顯得有些疲倦。
他放開露西婭的擁抱,輕輕地歎了口氣說:“都到了真刀真槍來家門口堵你們的地步了,咱們就都說實話吧。”說完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我和露西婭:“說真話,今天我也不知道是救了你倆的命還是救了那5個雇傭兵的命。”
我和露西婭不約而同地看了一眼馬蒂歐:警長是怎麽知道他們是雇傭兵的?
警長馬上注意到了我們的目光,接著說:“我當了將近三十年的警察,見過幾次他們這樣的人。我想說的是,今天我也不知道你們要是打起來會是怎樣,不管誰殺了誰,我這11個和我一起出來的警察肯定要流不少血,能活下來來幾個也不知道。”
說到這裏他又看了看我和露西婭:“和今天這幾個人比起來,我帶來的這些警察包括我自己,就是些穿了製服的老百姓。我得謝謝你們沒有當時打起來,否則不知道會怎麽樣。我就有話直說了:我們這個小鎮沒有見過什麽大陣仗。我當了將近20年的警長,抓過一些流浪漢,小偷小摸,很少的幾個販毒的。但是從來沒見過今天這幾個人的架勢。我們今天全體出動來支持你們是我們願意的,但是以後我不能再這樣幫你們了。我不能指望幸運了一次再一次,你們要靠自己了!“
露西婭點點頭說:“我們很感激你和全體警官的幫助,以後應該不再需要了。“
凱特頓警長搖搖頭說:“我還是希望你們離開瑞馳蒙。你們是馬蒂歐的好朋友,他是我們家族的朋友。我可以讓我的哥哥高價買下你們的房子,你們到其他的一個鎮子買個更大的房子安家。我們這個鎮子沒法繼續給你們提供住所了。“
我和露西婭對視了一眼,露西婭微微低頭看著警長:“凱特頓警長,我們理解你的苦衷,更感激你的幫助。讓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我保證那5個人永遠不再出現在瑞馳蒙的地麵上了,你是不是可以讓我們夫妻繼續住在這裏?這裏是我丈夫養父母的家,我們不想離開。而且,讓我們住在這裏,如果以後還有什麽瘋子來這裏尋仇,我們也可以幫你料理。怎麽樣警長,成交還是不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