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我剛回加拿大的時候,母親就不好了,必須去住院。無奈當時正月十五都沒有過完,醫院醫生都在休息。況且,據說春節期間接待她這種癌症晚期病人不吉利。但是母親實在家裏熬不住了。父親就奔波著找醫院。後來,終於通過熟人,住進了長沙某醫院,離家裏也近--公交車坐兩個站就到了。
醫院馬上給母親輸了血,暫時救了回來。她腸癌造成堵塞,吃不了什麽。醫院就每天給她輸營養液。每隔幾天,腸就完全堵塞,就用石蠟灌腸。住了院後,她就好很多了。本來以為她活不了幾個星期,結果她把《都很好》追完了。
但是她每天就住在醫院了。家很近,如果她狀態好的話,父親就把她接回家過夜,畢竟家裏要舒服些。
我五月份又回國了。回國的第一個下午,我倒時差睡覺,半醒時,聽到剛從醫院回來的母親與父親對話,就是晚飯吃什麽菜之類。這普通的毫無波瀾的對話,我卻很久沒有聽到了。我現在一般聽到的都是父親催母親吃藥,去醫院,或者向她解釋她的某個症狀讓她安心。就在那個朦朧的時刻,我問自己母親真的是得了晚期癌症嗎。回到現實後,我又有點傷感,這些夫妻間的平淡對話,很快就不會有了。
回國的那個星期,我也去醫院幾次。母親那個病房都是癌症病人。她有三四個病友。其中,大多數病情都非常不好。病房的醫生和護士看起來都是八九十後,態度也很好。每個早上,主治醫生都會來到病房,問病人的情況。然後根據病人的反饋,他會提出一些解決辦法。
一周後我又回加拿大了。每周都照例和父母視頻對話。母親的情況每況愈下,她說的話越來越少。過了幾周,就隻和父親通話了。父親說母親已經有幾周不能吃東西了,沒有力氣說話,也不可能回家啊過夜了。
直到昨天,我在視頻裏又見到了在醫院的母親。才兩周,她就已經瘦得讓我認不出。幾乎是帶著皮的骷髏。她隻有力氣向我輕微搖手。也在那個時刻,我感謝現代醫學,因為直到兩個星期前,母親看起來還是和常人無異的。也是在那個時刻,我認識到,真的不會再有奇跡了,母親的生命即將終結了。也許再過幾個星期,我會飛往中國。我會握著母親更加瘦的手,伴她走向生命的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