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參加工作不久就趕上了那時的每年一度的憶苦思甜儀式,唱憶苦歌(天上布滿星......),兩三位苦大仇深的老工人講話,最後吃憶苦飯。
我這個“資產階級”家庭出身的孩子是第一次吃憶苦飯,此前在三年自然災害期間雖然吃過發黴的紅薯麵做的餅子,吃過白菜根,但畢竟不是經典的憶苦飯。中學沒有食堂,也無法提供憶苦飯。
所以很清楚地記得那次憶苦飯:用穀糠和餿了的豆渣拌在一起蒸的窩頭,沒有一點兒油水的漂著幾片老菜幫子的湯。
我吃了一口窩頭,覺得還不錯,就三口兩口把窩頭吃掉了。看著別的同事們難以下咽的樣子,我覺得有些困惑不解,就跟炊事員說,能再給我一個嗎?旁邊的我的同學+同事小葛捅了我一下小聲說,別要了,我把這一半給你。但話已經說出去了,炊事員就又給了我一個,和上次一樣,不到兩分鍾,第二個糠窩頭又下了肚。
徐排長(當時的工段長按照軍事化叫排長)看到我似乎還想要第三個的樣子說,舊社會吃糠咽菜是吃不飽的!這意思很清楚,不許我再要了。同時他又說了些我沒有記清楚的話,意思是小葛等必須在他的監督下把第一個窩頭吃完,不許偷偷扔掉。
兩年後憶苦思甜儀式悄然無聲地消失了。後來不要說糠窩頭,連玉米麵的窩頭也不吃了,整天大米白麵,一直到來美國以後老了,講究健康,看到很多人主張吃什麽粗纖維,全穀,少油。前幾年又發現發酵的豆製品最健康。於是回想當年,那憶苦飯也許很健康,餿了的豆渣也是發酵吧?那無油無鹽無醬油的菜幫子湯似乎也符合某些時髦的健康理念。
但我還是沒有回到吃糠咽菜的憶苦飯之路。因為我知道,“舊社會”的中國人是所謂“東亞病夫”。雖然我仍然像當年一樣可以毫不困難地吃糠窩頭,雖然我也會隔三差五地吃全穀和無油無鹽的青菜,但是美食也是生活中不可少的。動態的中庸之道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