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正九年(一九二〇年)時,我還是熊本醫學專門學校(現熊本大學醫學部——譯者注)的二年級學生。
有一天,我路過熊本市外水前寺公園後麵的一條街時,看到了“漢方深水醫院”的名牌。那時見過的其他醫院的廣告牌子於今都忘記了,隻有這個深水醫院的名牌還留在我的記憶裏。
為什麽隻記住了這個名牌呢?這是因為數年後我也研究起漢方, 得以翻閱舊時記憶的緣故嗎?不,並不是那樣。
記得當時看到這個名牌時,我是用輕蔑的眼光看“漢方”兩字 的。其實這家深水醫院是從德川時代(即江戶時代,1603-1867年—— 譯者注)延續至今的漢方醫學名家,對此一無所知的我,好像透過名 牌看到的是一種江湖庸醫的麵孔。
可是,有些諷刺意味的是,數年之後,我隻要看到“漢方”兩字時就要激動得心裏撲通直跳,自己已經一頭紮進漢方醫學的世界裏了。
為什麽學習現代醫學出身的我,又告別了現代醫學,做起了被世人冷淡和疏遠的漢方醫學研究呢?現在靜靜地回顧這些事情,最後應該可以用這麽一句話作為答案,就是“漢方醫學合了我的生性”。
對於“你為什麽做起了漢方研究”這樣的詢問,我做過如下的回答:(一)自己幼年時因病而體弱,對現代醫學治療的無力感心生厭倦。(二)我家代代行醫,家裏有漢方的醫籍和家傳的方藥。可是,再仔細考慮一下,到目前為止,我使用漢方治好過多名醫生的疾病,雖然這些人生病時也服用漢方藥,但他們並沒有想到要去研究漢方。另外,即使是出身醫家,也有家傳漢方醫籍和方藥的醫生,像我這樣放棄現代醫學投身於漢方研究的人也很少見。
這樣想來,我之所以能夠邁進漢方研究世界的理由,除上述的 (一)、(二)之外,我自身性格使然的考慮,應該是更接近真實的吧。但是,如果沒有下述的機會,在我的一生中也許就不會出現進行漢方研究的事情了。
大正十二年(一九二三年一一譯者注)的三月,我從學校畢業,雖然取得了醫師資格,但自己並沒有一生投入到醫學研究中去的想法,總有一種所學得的醫學與自己性格不符的感覺。就這樣,沒有一個要去積極做某件事情、達成一定目標的理想,完全是順其自然地回到了家鄉。父親是個開業的醫生,於這一年的十月裏五十五歲上病故。
我必須為養活母親和弟弟妹妹而工作,然而除了行醫才能支櫸生計,別的什麽也幹不了。於是我就繼承父親的工作,在土佐(日本舊國名,今高知縣——譯者注)的海濱開業行醫了。
……
……我讀了這夲書,知道了一直被自己小看的漢方醫學實際上是很了不起的高級臨床醫學丿以前認為漢方醫學也就是煎服一些類似魚腥草、老鸛草等藥草的民間療法,現在真是為自己的無知而羞愧了。通過這夲書的介紹,我知道了漢方醫學的《傷寒論》是世界最高的論述治療學的古典醫著。……
……
日本政府在明治初年廢除了漢方醫製度,形成了西方醫學一邊倒的局麵,所以現在漢方醫這種特別的醫師消失了。但是在我決心投身到漢方醫學世界的昭和初年,從明治初年留下來的純粹漢方醫和學習西方醫學取得醫師資格後又轉向漢方研究的人還有一些。雖然說即使廢止了漢方醫製度,隻要取得醫師資格,也還可以自由地進行漢方治療,但是學習了現代醫學之後再轉向漢方研究的人極為罕見,漢方的傳統幾近斷絕。……
我這本書中,收集了三十年經驗裏的近三百七十例驗案。…其他案例是從二次世界大戰以後的病例記載中挑選的,以漢方診斷的必要證候為主,現代醫學的記載盡可能地簡略。在這些案例中也有失敗例和令我赧顏的拙稚東西,考慮到這類案例也許反而成為初學者的參考,也就鼓足勇氣收錄進來了。……
大塚敬節
一九五九年二月十三日於梅開之窗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