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城裏看了一個帖子是“美國專家研發腫瘤生物治療新方法”, 這對我來說不過是老生常談而已!生物治療在我的腫瘤外科生涯裏曾是一塊永遠不愈的疤!
大概在1995年前後的某一天,我們科例行的主任訓斥早會改成了來人講課,沒有了早訓斥自然是莫大的好事!來人是著名醫科大學腫瘤研究所的一位室主任,雲裏霧裏講了那時對醫生來講也比較新奇的“高科技”-腫瘤LAK細胞免疫治療!聽來就是可以製導的攻擊腫瘤細胞的導彈,後來我們也是被授意向病人這樣宣傳的!會後由主任宣布:本科從即日起引進LAK細胞治療!
我們主任可是經曆過“世麵”的老三屆醫學生,那在整人踢人玩人可是有一套呢,科裏他可是唯一一手遮天的“爹”!這LAK細胞就是英文Lymphokine-activated killer (LAK) cell的簡稱,道理不差,可實施在病人身上可就是個問題!問題1,這種所謂的LAK殺傷機理不過是紙上談兵階段,當時沒有獲得廣泛的公認,更沒有經過美國FDA中國藥監局或當地藥監部門的任何審批;問題2,醫院裏的任何醫療收費都要經過住院處繳費,可這個LAK細胞要求病人向科裏現金購買;問題3,這種被說得神乎其神的LAK細胞根本無法進行臨床療效的觀察和判定(嘿嘿,這個正好摸魚),因為所有病人都是接受的手術加化療加LAK細胞的複合治療;問題4,LAK細胞的量怎麽測定?病人應該用多大的量?。。。。。
有問題不怕,我們主任每天沒事就挨個病房奔走到處宣講LAK細胞的神奇,同時也揮舞著鞭子催趕著我們去如法炮製!您要讚歎咱主任對新技術真是如此癡迷嗎?錯!而且大錯特錯!那是利益使然。。。。。一次LAK細胞私下收病人2800元,一共3次治療,主任給醫生承諾的是每次治療發賞金200元,主任得多少?至少1500吧。這200元對咱那時的大醫生來說根本不具誘惑力,問題是你必須得買主任這個賬,不管出於什麽目的!!
可憐我們的病人啊!沒過多久,幾乎科裏50幾號病人都用了LAK細胞!這裏公費的和條件稍好一點的自費病人尚能應付,公費科裏給開收據(科裏自然沒這個資格啦,就是好看一點的白條子)。最慘的就是連饅頭都舍不得吃的農民兄弟,也都爭先恐後的要求使用LAK細胞治療,人哪,最後的求生欲望就像快被淹死的人抓到了一把草!見過老農感恩給咱主任下跪的嗎?很多啊!因為我們主任經常根據病人的家庭經濟條件適當減少LAK細胞的收費,他們感恩咱主任!我那些可憐的糊塗病人啊!
最大最嚴重的問題出在病人用LAK細胞以後!每次LAK細胞都由那個講課的主任“叫獸”親自送來,就是“三無”的一個靜點瓶子,上麵唯一的字就是手寫的“LAK細胞”,後來才知道此人和咱主任是大學同學,那自然是“狼狽為奸”了!這種三無產品打到病人身體以後,整個科裏的病人就開始高燒!您想,就一個實驗室自己配出來的東西拿來就往病人身體裏輸,質量自然無法控製啦!可咱主任說啦:免疫製劑發熱都屬於正常!所以繼續用唄。。記得那時值夜班在睡前查房,麵對滿病房發熱的病人,就是由護士弄個裝滿降熱的安痛定的大托盤,給每個病人都來上一隻!!!直到有一天,兩個病人持續高熱而死!主任連續開了幾個會,最後的結論是由於經治醫生管理疏忽導致病人死亡!!結論送交醫院後,主任宣布這兩個醫生開除出科室送交人事部門!我那兩個可憐的經治醫生啊,剛離開校門沒幾天就中了“老前輩”的黑手,糊裏糊塗地當了替罪羊!這兩個儀表堂堂的後生一個遠赴英倫,一個改行行政。。。
主任還是主任啊,在處理病人的意外死亡方麵那時絕對的高手!死人推走了,醫生離職了,病房恢複了“平靜”!一切照舊,主任還是那樣一手遮天我行我素,後來又與他老同學合作使用了TLK細胞。。。幾年的免疫導彈治療,病人用生命的代價把咱主任的錢包塞得鼓鼓的。。。。那時這種LAK細胞治療風幾乎刮遍全國,他們的情況也應該和我們的相似吧?經年以後再見步履蹣跚頭發花白的老主任,我百感交集,我是上去攙扶一把呢?還是上去給它一腳呢?。。。。。。
我那可憐的病人!我那兩個可憐被放逐了的小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