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家所在的住宅區很溫馨,生活簡單而快樂。在這一大片樓群裏,有一個樓與眾不同,它的一層是商店,有副食,蔬菜,百貨和糧油。從家出來到商店樓下隻需一百多米,但要經過一條一米深,兩米寬的梯型小河溝。這河溝是石頭砌成的,每天夏天雨季到來時,河水奔騰,將河底的泥土雜物衝刷的幹幹淨淨。從我家到商店之間沒有橋,有人便用一條木板搭在上邊,大家就每天從這裏走。
童年的記憶大部分隨著時間象這河水一樣流走,而剩下的就象河溝裏石頭深深地鑲嵌在內心深處,難以磨滅。
那一年,和往常一樣,媽媽照常忙忙碌碌,童年記憶裏的媽媽總是象花園裏的蜜蜂不停地忙。我們兄弟姐妹四個,弟弟隻有一歲,父親在五七幹校,隻有媽媽從早到晚的忙裏忙外。有一天,家裏來了親戚,是出差路過,到家裏看一眼就要離開北京。媽媽急忙去商店買雞蛋準備做飯招待客人,當她走到小木橋上時,不知是太趕了,還是腦子太亂了,總之,走到橋中間時,木板輕輕一晃,她就摔了下來,一籃子雞蛋粉粉碎,媽媽的左手腕骨折了。
回到家後,忍著疼痛一隻手做飯,招待完畢,送到汽車站,目送客人離開,趕快去了醫院看。醫生是個三十出頭的外科醫生,拍了片子,說骨折,立即開了單子,讓她馬上住院,打石膏。事情至此,本該是個句號了。
但是,故事還在後麵。媽媽並沒有去住院,直接回家了,因為家裏孩子太小,她不放心,就回家了。按理說,這個醫生的責任也盡到了,可他就是不放心,去了住院處,發現我媽媽並沒有去住院,返回門診,開始查找我媽媽的地址,天色早已黑了,他顧不上回家,直接去了我家,敲門,進屋力勸我媽媽必須住院,說明如不治療的嚴重後果。我媽媽後來去了,住了幾天院,打了石膏,養了很久。幾十年期間,我們常常念叨此事,每每這時,我媽總是伸出左手讓我看她的左手腕,和右手腕不太一樣。直到我媽媽過世前在病床上的日子裏,她有時還伸出左手腕端詳。
前年的冬天,85歲的父親病重住進了醫院。有一天,在醫院門口,有幾個坐著輪椅的老年人曬太陽,其中一個瘦小的老人總是滿臉笑容地聽著別人聊天。我哥哥問我,你知道那位是誰嗎?我說不認識呀。他說,他就是當年救咱老媽的那個大夫!!我們上前和他說話,可他說不了話了,隻是一直發出啊吧吧,啊吧吧的聲音。但他能聽懂我們的話,我和哥哥跟他握手,走時還給他鞠了一躬。
小河的流水呀,這麽多年一直在我心裏川流不息,今天,這河水又決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