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逢迎式”科普
2015年4月9日 來源:科學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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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本人非資深科普作者,但也算讀過不少作者的科普作品,這裏談一點我的個人想法。】
科普的任務,本是傳播科學精神、闡釋科學事實。科學精神及科學事實,都是不以讀者的意誌為轉移的。
不幸的是,科學精神的一些層麵,是一般人不能接受的;很多科學事實,也是相當不討人喜歡的。如果在傳播科學時直來直去,難免會有一些人看了、聽了感到不舒服,長此以往,你就變成了一個為很多人反感的科普作者了。
現實中,因為積極地傳播科學但不符合大眾喜好的思想,而成為眾矢之的的作者還是不少的。譬如,有人批判中醫,說中醫不科學、不實用、不安全,即使手握大量證據,還是有很多人不買賬。因為他們從小認同中醫、習慣於看中醫和吃中藥,自然會本能地抵製或對證據視而不見,最後把批判中醫的科普者拉入“偏激” 的黑名單。
科普作者想避免不招人喜歡,除了對某些容易惹火燒身的敏感話題(比如中醫)避而不談,最好的辦法就是逢迎讀者了。在一定程度上犧牲科學性,讓那些本會討厭你的人不討厭你,讓他們看了你的科普以後即使不感謝也不至於反感,就成了一些“科普”人的首選。
逢迎的一個常見策略就是無端地誇大不確定性,以此使兩種完全對立的立場的差距看起來比較小。比如,較多的人不喜歡某個觀點,就這麽說:其實我也不能說它就是對的,我們都還不確定呢。由於國人喜好“中庸”,誇大了不確定性,可以使立場看起來相當中立,特別合國人的口味。譬如說,生命太複雜了,我們的認識太少了,所以很難說轉基因食品就是(此處加上“絕對”更妙)安全的——此乃秒殺一切科學成果的、屢試不爽的終極大招(或曰“正確的”廢話)。
另一種常見策略是含糊其辭,一句話正著反著理解似乎都可以。不久前楊振寧先生說自己不信人格化的神,但相信“無形”的力量。“無形”的力量其實就是泛指超出人類感官的自然之力,而在有神論者那裏被理解成超自然力量了。這種表述,可以讓“有信仰”的人聽著就覺得是自己人在幫自己說話,雖然原本並非他們理解(或希望)的那個意思。
科普往往不能隻是擺事實講道理,而是要在此基礎上告訴讀者該怎麽做。這個環節又是可以取悅讀者之處,如果在這個環節提倡一種大家喜聞樂見的做法,會比較容易被讀者接受。科普大家斯蒂芬·古爾德(Stephen Gould)就曾提出“互不重疊的權威”(non-overlap magisteria, NOMA),認為科學不該以宗教為打擊目標。比起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等新無神論者堅決批判宗教的立場,古爾德的這種觀點自然為廣大信仰宗教的美國人以及一直盛讚“有信仰”的人的中國公知所認同。可惜的是, 古爾德不顧宗教鼓勵盲信、反懷疑精神、反理性的本質而試圖與宗教妥協,並沒有換來真正的善意。正如道金斯在《上帝錯覺》(The God Delusion)一書中一針見血地指出的,“互不重疊的權威”隻是在《聖經》裏的荒唐故事被戳得千瘡百孔的情況下,才被走投無路的教徒珍視。
在健康科普領域,“離開劑量談毒性是耍流氓”是極好用的名句,可用於批鬥別人給的健康建議,順便寬慰讀者,讓他們覺得自己某種不健康的生活習慣也沒有那麽不健康。不過,對於烏頭堿這種致死劑量相當低的物質,還有馬兜鈴酸、馬兜鈴內酰胺等導致不可逆損傷的物質,如果建議別人“適量”攝入,可真的是耍流氓的行為——這些物質,本該盡可能遠離,哪怕隻是少量也不該攝入。這種流氓行為和僥幸心理是會害人的。
還有著名的“愚昧權”。那些還在為要不要勸身邊的人遠離偽科學而糾結的人鬆了口氣:也是啊,我就不要費事去勸他/她了,尊重人家的愚昧權嘛……
在科普中迎合讀者,固然可以改善作者留給也許是多數人的印象,但如果以犧牲作品的科學性作為代價,即便讀者看似愉快地接受了科普,卻隻得到不嚴謹的事實、被歪曲的科學精神,最後反而傳達了非科學甚至反科學的思想。當然,有些無原則討好讀者的人,不見得是“刻意”討好,而是自己都沒有科學地思考的能力。
筆者認為,科普不是文學創作,不能為了符合讀者的喜好而喪失底線。“逢迎式”科普或許使得作者和廣大“愚民”搞好了關係,卻扭曲了科普的本來意義。科普是寫給能接受科學(哪怕是不那麽招人喜歡的科學)的人看的,不是寫給病入膏肓的愚昧者看的,沒有必要刻意討好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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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一首清新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