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西醫東進後,中國就與別國不同,有了治病上的中西醫選擇,又有了醫療事故一說。由於追究醫療責任的標準是西醫的,中醫的理論與西醫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為了自保,中醫通常會先讓西醫下“死馬”鑒定,然後再“死馬當活馬”治。如今人們在攻擊中醫時說中醫不能治急症、重症,因此不是主流醫學。這種觀點我不認同,這是拿結果當原因說。如果中醫院每天都像西醫院死那麽多人,死亡證明怎麽寫?醫療官司怎麽打?西醫居醫界領導地位,我的工作經驗是遇事先用領導說的辦法,等領導的辦法不好使而他再拿不出辦法時我再悄悄地用我的辦法。如果你批評我為什麽不在領導拿出辦法之前用我的辦法,結論是我無能,我會認為你是從外星球來的。
既然西醫一統了診斷權,於是,母親常勸病人先去找西醫治,其實就是要西醫的診斷。如果病人不肯去找西醫,或找了西醫沒治好又回來了,母親才肯下猛藥用中醫的方法治療。中醫在治病上力求四平八穩的做法以前我以為是我母親的個人做法,後來才明白這是中醫人的共同做法,這不是中醫的無能而是中醫的無奈。如今,同是西醫院,如果遇到治療風險大的病人西醫也推諉,好多病人就是在不停轉院的過程中耽誤了搶救時機。
正因為這樣,在中國大地上經常會發生一些讓人匪夷所思的治病故事。我一個朋友,他女兒在五歲時得了腎病,在當地醫院治、到省院治,最後到北京長年住院治。這些治療隻是為了延緩孩子的病,為的是能堅持到12歲才可以換腎,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辦法。為了給孩子治病,他傾家蕩產、負債累累。為了讓他散散心,能找到他時,我們就請他出來吃點飯,喝點酒。他總是一杯酒下肚就伏在桌上哭。眾人給他捐錢,給他攬活,想法增加他的收入。大家認為他會讓這個病孩子拖垮的,應該另做打算,就推舉我去跟他談。我小心翼翼地跟他說,這個孩子也算是治到家了,再生個孩子吧……沒容我把話說完他就急了,表示絕不放棄這個孩子另做打算。我隻有歎氣,無可奈何,等待最後悲慘結局的到來。可就在這時,事情發生了一個戲劇性的轉變,我們當地的一個老頭,祖傳一個方,隻治腎病中一種類型,我這個朋友在有病亂投醫的心理支配下就給孩子用上這藥了。結果這麽大的一個病,就像治個感冒似的就好了,好得讓人難以置信,什麽後遺症都沒留。後來我看到這個孩子,不僅健康,而且頑皮。我問這孩子怎麽比別的孩子活躍?她父親說,這孩子小時候整個接受的是醫療教育,也算是特殊教育了。
西醫現在雖然是“大醫生”,但其醫術也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難道大地上生長出的隻有西醫是苗,中醫就是應鏟除的草?官僚主義便是在學術界也會自發地生長出來。
出差住店經常能遇到外出求醫的人。高度的緊張,巨大的精神壓力,往往使他們無心顧及別人。有一天半夜,我爬起來,拉開燈,對同室另一個女人說:“你起來吧,反正你成心不讓我睡,我就不睡了,你說,你這麽大聲唉聲歎氣是怎麽了?”她說她第二天就入院開刀,心裏十分害怕。我忘了她說她是什麽病了,反正她說完她的病,我說你這病也用不著開刀啊。然後我給她出了個什麽招,第二天分手各奔東西,也就忘了這事。
幾個月後她給我來封信,說按我說的辦法把病治好了,高興得不得了,特地告訴我一聲,說我是她的貴人,把我讚得神乎其神,我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是怎麽回事了。
我在街上遇到一個幾個月未見的朋友,問他這幾個月做什麽去了?他說治病去了,得了白血病。我驚訝地看著他,怎麽也看不出他是白血病人。他說他住進了天津血液研究所,醫生說他至少也得做4個療程的化療才能使病情穩定。在第一個療程中,他不停地收集信息,並進行全麵分析,第一個療程一結束,他就不告而別,從醫院逃跑了,獨自跑到從研究所聽來的一個中醫處吃上了中藥,把病治好了。他得意地說,他沒花多少錢就把病治好了。看他治白血病竟像治個普通病,不由得想,如果他是個西方人又往哪裏逃呢?中國的事真是有意思
我在工廠當學徒工時,有一位女同事患有不孕症,丈夫嫌她不生育,要與她離婚,她不肯,被丈夫打折了三根肋骨,她悲痛欲絕,哭天喊地。我們女工團結一致地同她丈夫作鬥爭。回家時我很氣憤地向母親敘述這件事。母親卻平靜地說,這麽打就好,年底就能生兒子了。我聽了,覺得母親這話真是毫無道理,兩口子往死裏打架還能打出兒子來?太荒唐了。
果然,年底同事就生了個大胖小子,兩口子抱著樂得合不攏嘴,我也驚奇得合不攏嘴。可此時我卻無法問母親這是怎麽回事了,因為母親已經去世了。
經過幾十年的琢磨,我也琢磨出其中的道理。我一個朋友患有不孕症,一輩子沒生孩子。她與丈夫頭半生相敬如賓,沒紅過臉。可到了更年期她卻一反常態,對丈夫大打出手。她對我說:“我忍了一輩子,憋了一輩子,再裝下去我就要瘋了。”我遺憾地說:“你早打啊,早打把心中的壘塊撫平還能生兒子,你打晚了。”所以,我也像我母親一樣,人家兩口子打架我不輕易勸架。我曾做過婦聯的權益部長,專管維護婦女權益。經常有婦女被打而來求助的,我總是詳細了解情況,不輕易下判斷,慎用法律武器。老百姓常說的“清官難斷家務事”,就是把清官的理性擋在了家門外。因為這裏有很微妙的心理因素,有不為我們所知的東西需要我們認真加以研究。
母親對自己沒有十二分把握的病輕易不給治,不把病耽誤在自己手裏
也有母親治不了的病。一個姑娘圓臉、高大、漂亮,看上去很健康的。母親號完脈,將姑娘的媽拉到一邊說,我治不了這病。現在我知道,這是白血病,那時沒有化療和放療,更沒有幹細胞移植,無論中醫還是西醫都沒有把握。
母親對自己沒有十二分把握的病輕易不給治,不把病耽誤在自己手裏。但對於治了一圈治不好,病人家苦苦哀求“死馬當活馬醫”時,她並不是拿不出辦法。她有個櫃子裝一些特殊藥,其中毒藥居多。她用這些藥就是“以毒攻毒”,往往內服外敷,還有許多禁忌。我記得藥裏放紅汞時就告訴病人絕對不能吃小米飯。到現在我也不知道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