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仰望教堂那穹蒼似地巨圓頂,那欲與上帝對接的發射器般的尖高塔,那一扇扇精致繽紛的大型彩色玻璃拚畫窗,一幅幅金色的熠熠發光的美麗頂圖,一座座莊嚴而肅穆的神聖祭壇,我總是忍不住驚歎。驚歎人類的想象力和創造力之偉大。但令我更驚歎的是這些想象力和創造力背後的動力---人的予生具有的--對超越死亡實現永生的無法抑製的最強烈渴望!
是的,若無死亡,人類就不會需要宗教。所有的宗教都是關於人信教了在死亡以後有何好處。教堂越是何等地宏大精美,越表明人何等地懼怕死亡。
人,終免不了生時裹在尿布裏,死時裹在或大或小的盒子裏。倫敦最著名的西敏寺裏停放著許多英國皇室的石棺。包括伊麗莎白一世女王。石棺上都有主人臥式雕像。許多雕像都是雙手合十,就是期盼靈魂不死,期盼複活。
死亡究竟是怎麽回事,活著人不能告訴你,死了的人無法告訴你。於是,它神秘著又恐怖著人們的心靈。
每當看到身邊的人被拔離這個世界,都會喚起我的一陣悲哀和恐懼:
紅是一位大學裏的同學,聰慧+美麗+健康型,因人品出眾而當選學生會領袖。而就在那年暑假,因一場普通的感冒引來了一場心肌炎,引來了一場心髒病,引來了一場突亡! 她未及怒放,即被殘忍葬送。使我初次看見生命的脆弱和人生的無常。
父親整整輾轉病榻一年而亡。我眼睜睜地看著他日漸虛弱,日漸遠離而無能為力。麵對死神,人是多麽無助!
摯友Yilin的癌症被庸醫所耽擱,堅強的她不得不忍受劇烈的疼痛直至最後。悲痛使得我病了兩星期。
友人Pak異地驟逝。當我再次看見他時,他的麵容雖化了妝,但裸露的雙手卻膚如土色。使我冷顫。
此後我試著努力過活,遠離死亡。
但死神仍舊把它的黑影,投射到了我的身上。三年前的一個手術驗明了我患上癌症,兩年前它已發展成末期。
獲悉後不久,我來到威尼斯,在遊船上注視著兩岸如畫般的風景,想起醫生說的三個月的命限,恨不得將時間定格在那美妙的一刻。
我嚐試了各種中外療法,我不願接受死亡。
但死神還是發威給我看。它一個個地奪走了我周圍癌友們的生命。
當它最近臨到伊娃時,我憤怒地抗爭了。我家的這椅子上,留過她的長發飄飄,那桌旁,有過她的微笑。我不願生生地看她埋入黃土。
伊娃是一個罕見的樂觀主義者,直到臨終前幾天還不肯相信自己會死。她一直在用自己的另類療法。
我掙紮著要不要去參加她的葬禮。我覺得這會是一件可怕的事。兩年前,我初遇她時,她還是如此康健,臉上還帶著紅暈,教我如何抗癌。她都沒躲過,我如何躲得了!此後,死亡名單上,我升任第一。下一次,就輪到我了。
雖帶淚,但還算冷靜地觀看了葬禮。當伊娃的棺木徐徐下落時,我忽然覺得,這一切並非預計中那麽可怕。這場葬禮喚醒了我:死亡無可避免,我當勇敢麵對。
首先,我著手對自己的後事進行了安排。並力圖豐富自己活著的每一天。在這樣努力的過程中,我驚奇地發現,我一向的對死亡的恐懼感,消失了!
這好像正應了一句俗語,叫做置死地而後生。當做好了死亡的準備後,再活的每一天都好像是新鮮賺來的! 所以活得前所未有地帶勁。周圍的人都說我變得樂觀了。我也覺得我也活得非常快樂。我變得更珍惜和感恩。當我看到一片美景,或隻是一朵美麗的花,天空中一縷美麗的雲彩,我都會對自己說:感謝上帝,我還活著, 有幸看得見!
我原本還有一項恐懼,就是害怕孤獨。若是感到孤獨時,我就要給人打電話,或寫 E Mails. 今年五月,我獨自去了一次夏威夷,玩得很不錯。最後一天,我坐在威基基最美的沙灘上,從下午到日落,到華燈初上。 海浪一下下衝擊著,蕩滌著我的心靈,使得我的內心變得更強大。 這一天,我度過了人生中最美麗的一個下午,也徹除了我對孤獨的恐懼。以前我給自己設了個圈,告訴自己隻有有一個愛人人生才能幸福美麗。甚至連買水果都要買雙數。現我也終於從此間解脫出來了。我買水果不再數數,也能隨時感到美麗幸福。
所以,以前我有種種恐懼,特別是麵對孤獨和死亡。今天,我終於能夠徹底地擺脫了。
記得當年正青青蔥蔥,備戰托福,準備赴美時,在練聽力時聽到了當年馬丁。路德。金的演說錄音:"I have a dream. " 頓時被激動得熱淚盈眶。記得該文結尾是“Free at last, free at last, thank God, we are free at last!"
是的,Thank God, I am free at last, t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