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接觸到的憂鬱症患者,是我高中畢業的表弟。那時,我並不知道那就是憂鬱症,隻覺得他有些怪,怪到難以理解。
表弟比我小兩歲,是我大姑家兒子。我們家族那一年添丁有力,與他同歲的有我大弟,堂妹,和小姑家地另一表弟。話說那一年他們同時高中畢業,參加高考,結果喜憂參半,幾家歡喜幾家愁。大弟和堂妹順利考上大學,大小表弟均未及第。考上的沒有問題,沒有考上當然難過,誰都一樣。何況,對於家在農村的他們,考大學是此生唯一出路。隻是,兩個表弟此後的選擇不同。
小表弟覺得丟人,過年硬是不來姥姥家,不來舅舅家。小表弟從小淘氣,這次卻認真了,報了複習班,開始用功。第二年,功夫不負有心人,也考上了大學。
大表弟也覺得丟人,過年也沒來,隻不過,他也不願意再去讀書。
不讀書就不讀書,反正大多數農村孩子高中畢業已經不錯啦,好在已經是又高又壯的大小夥子,幹點別的也沒什麽。大姑家是兄弟姐妹中家境最好的,當然愛麵子,我想可能也許說了些什麽,大表弟就犯牛了。不跟父母說話,也不幹活,每天不是睡覺就是出去鬼混。
大姑家就這一個兒子,叁姑娘,用大表姐的話,他那個是“十畝地一棵苗”,“滿天的星星一個月亮”,從小就是被寵愛,被偏愛。現在犯起倔能把父母氣死。您不幹活,家裏養著,可他嫌每天沒有牛肉。出去賭博,輸了錢,人家找上門,說不還錢把你兒子腿打斷,你說父母怎麽辦?
想著給他娶個媳婦,也許就安心了。介紹個對象,女孩對家境,對他長相都滿意。父母也挺開通,跟表弟說,給你一千,你帶女孩進城給人家買些衣服。到了車站,人家丟下女孩自己一個人走了。錢花完回家。
父母說他,他更絕:你們嫌棄我不好,那你們別要我這個兒子,卷起鋪蓋搬到牛棚去住。你說,鄉裏鄉親都認識,誰家父母把兒子趕到牛棚?他不在意,父母也丟不起這個臉,回頭還得求他。
一年多時間,大姑看上去老了十幾歲,實在是沒有辦法。這麽大小夥子,打不能打,罵不能罵,說也沒用,還不能不管,更怕他出事。最後,大姑來找我老爹,說你托人把他給關監獄去吧。老爹說,前腳關起來,你們不會後腳又求著放他出來?大姑說我沒有辦法了。不過,真關起來不到三天,父母又擔心他受罪,又托人送禮把他保了出來。
我從來沒有問過大表弟,究竟他當時是怎麽想的。不過,如果把他的問題,歸結與童年的不愉快遭遇,很難說服任何人。無論是他本人,或者周圍的親戚朋友,都得承認,父母對他比對任何其他人都寵愛。
很多時候,患有類似心理問題的人,父母教育有問題,但是主要問題不是忽視或者虐待,而是溺愛。過分溺愛的小孩容易有兩個問題。一個是認為父母或者別人,對自己的關愛是理所當然的,不知道感激和珍惜,稍有不滿就怨恨別人。另外一個問題,是養成以自我為中心的習慣,過高估計自己的能力和價值。他們覺得,父母之所以溺愛自己,是因為自己與眾不同。所以,如果今後人生的道路順利,他們的問題會被掩蓋。如果適逢逆風,就會有心理落差,麵臨對自己的重新定位。如果不能接受這個重新定位,就會猶豫,苦惱,無所適從,嚴重的發展成憂鬱症。
就以大表弟的問題來說,就是一向優越的他,發現自己並無太多優異之處,甚至不如別人,很難接受這個現實。其實,他也明白該怎麽做,但是麵子上下不來。他的那些行為是一種自殘,也是一種變相證明自己,與其說他對父母不滿,不如說更多的是恨自己。在他給父母和其他人造成痛苦的同時,最痛苦的是內心的自己。就以他在找對象這件事上的反應來看,他並非不喜歡那個女孩,也不是不想結婚,他是不敢麵對,是逃避。所以,越是他喜歡的人,越表現出不在意,甚至怨恨,因為他害怕。害怕他們知道自己的真實想法和真實的自我。
我老爹後來跟大表弟談過,不過老爹從來沒有透露過談話內容。隻是,後來我老爹幫大表弟找了一份工作,大表弟高高興興去上班。據說從此變了一個人似的,走在路上經常一個人唱歌。後來結婚生孩子,一直過得也很好。
我覺得,一個人可以看到自己前途,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路,是從憂鬱症邁出的關鍵原因。
人生不過短短幾十年,人生的意義究竟何在?
不管每個人奮鬥的目標是什麽,最終的結局沒有不同。
人生的意義不在於活了多長時間,也不在於是否得到了多少。
人生是一個旅程,她的意義在於我們是否欣賞這個旅程。
如果一個人不再欣賞,那麽這個旅途不就失去了意義?
欣賞人生,欣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