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醫院（住院篇6）
那是個手忙腳亂的傍晚。
連續低壓吸氧之後，爸爸的血氧維持到了90左右，換了激素之後體溫也降到了39度以下。唯一令人擔心的是，他不停地咳血，而且血痰由鮮紅色變成了暗紅色。
這時醫院的氧氣站通知，說現在氧氣壓力很低，兩個超大的氧氣罐馬上都要同時告罄了。我們所在的外科病房在住院部大廳的正上方，屬於三座住院大樓中最低的位置，所以還有氧氣，越高層的地方氧氣壓力越低。
護士過來挨個病床檢查，把不太緊急的病人氧氣出口關緊。
我爸爸和中間床的老人屬於危重病人，護士沒有關氧氣。住最外麵床位的大眼老頭，又瞪著他的大眼睛，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氧氣出口被關閉了，洗氧氣的咕嘟咕嘟的小水瓶也被護士收走了。
水瓶上方有一個壓力顯示器，裏麵是個小鋼球，在刻度上跳動。雖然有了護工，當天晚上我還是不敢回家，眼睛緊盯這那個鋼球，壓力掉下來一點，我就調大一點開關。同時焦急地等待醫院新氧氣罐的到來。
那個晚上的壞消息是，醫院並沒有等到醫用氧氣，好消息是，爸爸原來所在的企業有個供氣廠，用大卡車運來了大量工業氧氣鋼瓶。據說是工廠臨時停止了其它生產，保證醫院的氧氣供應。工人們穿著供氣廠的工作棉服，戴著醫院發的N95口罩，咣當咣當地推著氣瓶專用小推車，在走廊上各個加床之間輾轉穿梭，跟護士一起，給每個需要的病床邊都綁上了一個鋼瓶。
鋼瓶上裝上那個小水瓶，爸爸就開始用工業氧氣了。這時候爸爸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氧氣鋼瓶，說到：“怪不得。”
我趕緊問：“感覺不對嗎？”
爸爸說：“鐵鏽味兒。”
我趕緊剝了個橘子，把橘子皮擠出一點汁，塗在氧氣麵罩的兩個出氣小孔上。
爸爸安靜了一會兒。
護士過來查看，我跟護士說了爸爸的抱怨。護士眼睛一亮，微笑說：“有嗅覺了？這是好轉信號。我現在太忙沒空作記錄，你記得自己跟醫生反饋。”
爸爸住院這幾天沒有多少好消息，護士的這句話，幾乎把我的淚水激發出來。
10. 醫院（住院篇7）
本來因為請了護工，跟媽媽說晚上能回家睡覺了。
可是因為氧氣問題，那個晚上我依然在醫院陪著爸爸到了天亮。
然後早上七八點鍾，高燒的媽媽也來到了醫院，按照入院時我說的位置，準確地找到了爸爸的病房，還拎了一盒爸爸最喜歡吃的早餐，小籠包。
一見到爸爸，媽媽的眼淚就嘩嘩地流了下來。
我趕緊扶她坐在爸爸床邊，她拉住爸爸的手。那一陣，爸爸有十幾分鍾都沒有咳嗽，就是閉著眼睛，緊緊地抓著媽媽不停顫抖的雙手。
爸爸入院之後，就沒怎麽吃過東西，水都喝不下，內服藥基本吃不了，很多藥放在嘴裏就吐出來，更別說是吃小籠包了。
爸爸每天掛水12小時以上，幾天之內就瘦成了皮包骨，加上護士都是帶病工作，兩個手都紮成了青紫色。因為一直緊箍著氧氣麵罩，臉上也擦破了皮，鼻子邊上的血絲也分外明顯。用另外一位家屬的話說，就是都給紋了身。媽媽可能想到了爸爸病情危殆，卻沒想到爸爸現在是這樣一副樣子。
媽媽安靜下來之後，握著爸爸的手輕輕說：“這幾天，我總是想抓你的手，就像小時候那樣牽著。”他們是初中同學，雖然一起曆盡生活酸甜苦辣，感情一直很好。爸爸聽到後，睜開眼睛看著他們牽著的手，開始更努力地呼吸。這時候，奇跡出現了，監視器裏的血氧飽和度由90上下開始朝上跳，最高跳到了93。這是好幾天都沒看到過的數字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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