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背景
12月初的時候，天氣突然變很冷。
我家住在距離省城五六十公裏的三四線城市，整體在中國屬於經濟較發達地區。因為城市比較小，在三年封閉防疫時期並沒有很嚴格，也基本沒什麽陽性病例。對於國家的“封城”、“解封”政策，也不是很敏感。解封時已經在宣傳奧密克戎毒性很低等等。
爸爸媽媽都是80+的年紀。半年前爸爸因為確診慢阻肺戒了煙。戒煙之後就很無聊，我們擔心他抑鬱，每周末都開車帶他去四周景點遊玩。所以在一個周末，風很大，我們去了附近山上一個寺廟。回家後兩天，爸爸開始發燒，39度+。測了抗原，陰性，吃了布洛芬，並沒有退燒。第二天晚上，抗原變陽，吃了布洛芬依舊高燒，頭暈不能站立。於是我和媽媽一起把他送去醫院。
2. 醫院（急診篇1）
這家醫院是我們這座城市的三個三甲醫院之一，原來是我父母任職的企業醫院，後來企業上市，醫院從企業剝離之後被收購了，也就是變成了私立醫院。但是離家較近，我父母一直在這個醫院看病。
大概晚上8點半，我和媽媽扶著爸爸去了急診室，大廳異常繁忙。分診台問了一下是發燒病人，就指揮我們去發熱門診。我安排父母暫時在急診大廳坐下，我去了院子外麵幾百米外的發熱門診掛號。發現發熱門診已經是水泄不通，都是比較年輕的人，大概100多人排隊，在寒風中擠著等待掛號測核酸。我擠進裏麵，找到大白，說明是老人，大白強調必須本人來排隊掛號，先測核酸再看醫生。我跟她說不現實，老人不能站立，而且肯定陽了，不需要測核酸。我很急大聲跟她吵，一個高個子醫生出來，介紹自己是主任，這種老年人高燒就直接去掛急診。我說急診不讓掛號，他說告訴分診台，說是發熱門診主任要求他們立即接診，否則就打12345投訴。
於是我跑步回到急診大廳，原話傳遞給分診台，爸爸掛上了急診內科的號。但是急診內科的問診室沒有醫生，掛號員讓我去搶救大廳去找。進了搶救大廳，裏麵躺滿了各種病人。我去護士台，問有沒有內科醫生，有老人高燒需要看病。護士幫忙找到了一個年輕女醫生。看了一下我爸爸，就給開了CT單子。做緊急CT、排隊人很多，每人進去5分鍾大概就出來了。等結果大概用了2小時，爸爸做在急診大廳瑟瑟發抖，我和媽媽心急如焚。
在醫院報告機上查到了CT報告，趕緊回頭找到那個年輕女醫生。女醫生說CT沒啥大問題，都是慢阻肺引起的肺大泡，沒有病毒和細菌性炎症。陽了發燒咳嗽就是上呼吸道感染，先掛三天抗生素，推一針退燒針。新冠就需要自己抗，沒有特效藥。
3. 醫院（急診篇2）
付了大約600多人民幣，拿到了掛水的藥。到了注射大廳，發現人已經很滿，都在門外排隊等候。護士在安排給後麵的患者發鐵架子，讓患者自己拿著去晚上空曠的門診大廳找位置坐著，然後按照架子上的號碼給他們吊水。
好在護士看到我爸爸的情況，跟我說有一間危重病人隔離處置間，有幾個床位，付50元讓我們去那邊躺著掛水。等到護士配好藥過來，才發現護士也一直咳嗽，手不停地抖，原來也是陽了。打針也紮了好幾次，才找到血管。
晚上回家已經是後半夜，爸爸體溫有所下降，我開始上網搶藥。當時小紅書上說，京東有輝瑞的Paxlovid，但是沒搞到。然後在複星健康上搶到了2瓶阿茲夫定片，這是天已經亮了。
爸爸每天去醫院門診吊兩次水，阿茲夫定片在三天後收到了。爸爸又開始燒到了39度多，馬上給他吃了5片阿茲夫定。幾小時後退燒，然後又發燒。這時候沒有藥了，我們晚上又去了急診。
這次碰到了個男醫生，給我爸爸聽了一下肺部，說最近陽的都是這個症狀，阿茲夫定堅持吃，又開了3天吊水，但是每天要吊三次，加大劑量。中間還經曆了皮試過敏換藥。但是吊了一天之後，第二天晚上爸爸高燒接近40度，血氧飽和度95，還算正常。
在我們懇求下，醫生猶豫再三之後，讓我們在急診大廳等著，他找找床位讓我爸緊急住院。在等待中，我們看著救護車，很多是民營的救護車隊，上麵印著“非緊急轉移”字樣，送來大批病人。甚至有人已經斷氣了，按照家鄉習俗，用被子裹著，綁著三根寬帶子，送到急診大廳。也有五六個從省城送來的發燒病人，說是陽了，省城的醫院人太多，擠不進去。
4. 醫院（住院篇1）
急診醫生開始就說，呼吸科是不可能住進去的，但是醫院在統籌安排新冠病患。
大約晚上10點，我們在急診大廳裏得到通知，普外科有一個床位，我立即辦理手續。因為是急診收住，病人和陪護隻需要做核酸，不需要等結果，於是我們測了核酸交了押金，就直奔病房了。
住院部一共有三座高樓，普外科在中間一棟底樓，是個U型的建築單位。U型頭部是護士站，兩側是走廊，走廊兩側是病房。U型底部掛著“主任室”的牌子，裏麵是個帶衛生間的宿舍。因為我們住在側麵最靠裏麵的病房，後來我發現醫護人員都在“主任室”裏麵輪流休息。
U型走廊兩側都是三人標準病房，但是都放了4張床。也就是說，有三個病床平行放置，一個病床頂著牆壁橫在房間裏。我爸爸在最底部病房，房間很小，沒有空間加第四個床。因此隻有三個病床並排。每個病床還配了一個椅子，晚上可以拉開讓陪護躺下休息。
我跟值班護士說，我爸爸確定是陽性，是不是要跟其他病人分開？護士沒有理我，直接帶我們進了病房。我安頓下來又問第二次，她看了我半天，說“怎麽分開？我們也都是陽的。”我明白她們考慮過這件事，也就不囉嗦了。
我爸爸住在靠窗的位置，中間的病床空著。住在最外麵床位的是個大眼睛老頭，跟我和我爸說這病床剛空出來，因為住裏麵床位這倆老人下午和夜裏都“走了”。看著老頭的大眼睛裏麵充滿恐慌，我心裏一緊，再看爸爸，他完全沒力氣搭理，也不知道聽懂沒有。這會兒已經是後半夜，爸爸打了一針退燒針，戴上各種監控儀器，開始睡覺。我也在躺椅上靠了一會兒。天快亮的時候，中間床位也被填上了，管我們病房的主治醫生也出現了。
5. 醫院（住院篇2）
果真，普外科的醫生都是外科醫生。我跟醫生匯報了一下我爸爸的用藥，說到阿茲夫定片，醫生說沒聽說過，然後立馬跑回辦公室電腦上搜索。看完後讓我們繼續吃，還開了驗血和CT、心電圖等等檢查單。沒過多久，大概五六點鍾，護士就來抽血了。抽完血給我爸爸物理降溫，用冷毛巾敷額頭，酒精擦身，醫生還開了降溫肛門栓，護士說藥房沒有，正在調配。早上8點醫生又過來查房，說具體用藥等驗血和CT報告出來再定。
中間床新來的老頭，精神不錯，說是肚子痛，還總是打嗝放屁，急診醫生認為可能是闌尾炎腸梗阻，也直接從急診入院。他一早跟陪護他的兒子交代了要吃鹵菜等等，兒子就回家準備了。他的床頭牌上寫著“二級護理”，似乎不需要家人二十四小時陪護。
上午幾乎沒有用藥，隻是用霧化器吸入了一些化痰劑。然後用輪椅推著爸爸去做心電B超和CT。醫生的CT要求單上寫得很詳細，所以CT不再是5分鍾結束，爸爸在CT室裏麵呆了很久。接近中午的時候，報告單都出來了，醫生把我叫到辦公室。呼吸科也派了一個醫生來指導。醫生說，爸爸CT顯示肺部炎症，但是不算嚴重，沒有白肺。當天先用激素退燒，然後用最好的抗生素和脂肪蛋白葡萄糖營養液，並開始痰培養，血培養，看看能不能找到細菌。我還詢問了我和爸爸入院的核酸結果，醫生說陽性不給報告，所以應該都是陽的。醫生在電腦上開藥的時候，醫院藥房的化痰藥沒有了。呼吸科醫生立即聯係了個藥販子，下午直接來了藥房。醫生讓我從她那裏買了化痰藥和人血白蛋白，三天的量，直接用支付寶付了大約4000元人民幣。
5. 醫院（住院篇3）
用了激素之後，白天爸爸體溫有所下降，晚上又高燒。同時血氧飽和度下降到90左右。呼吸科醫生又來看了一下，晚上在吊水藥物裏麵加了利尿劑，其它藥物沒有調整。
而中間床的老人家（69歲而已）下午開始發燒，晚飯後，他家人離開後開始高燒。後半夜病區隻剩下一個護士，而且也在高燒中。半夜這個老人摔倒在衛生間不省人事。我們幫助護士把老人拖回床上，然後護士出去找人，我和大眼老頭在護士指導下輪流給他按壓。很快來了醫生，搶救了2個多小時，老人恢複自主呼吸和心跳，狀態還好，就是高燒40度以上，口鼻流了很多血。他家人早上過來看到這幅景象，嚇壞了，老人不能說話，也說不清發生了什麽，什麽都不記得了。護士過來給老人測了抗原，說是陽性。老人兒子一臉詫異，說入院的核酸結果是陰性。後麵，直到我們出院，這個老人一直在治療新冠，腸胃的事情沒有人再關心了，包括他自己。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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