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作家,為什麽要進作協|大象公會

回答: 新照舊影(999)YMCK10252021-02-20 15:3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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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 年汶川地震後,王兆山於 6 月 6 日在《齊魯晚報》發表《江城子·廢墟下的自述》,結果遭到中文網絡一致炮轟
 
王兆山至少還遭到了中國作協主席鐵凝的委婉批評,指其「無論如何是不妥」、「令人遺憾」。
 
很多得到作協高度肯定、獲頒「魯獎」「茅獎」的作家作品,同樣頻頻成為網絡群嘲對象。
 
比如 2010 年憑借詩集《向往溫暖》獲得魯迅文學獎的武漢市紀委書記車延高,被網友評價為「回車鍵裏出官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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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 年魯迅文學獎獲得者、四川大學教授周嘯天,其作品也遭到網友矚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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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作協盡管大眾口碑不佳,廣大作家卻並未避之不及。
 
從阿城王朔北島莫言金宇澄閻連科,到郭敬明麥家馬伯庸唐家三少,當代中國文學成就最大、商業最成功的作家多數都是作協會員,與老幹體名家們並列名單。
 
作協的吸引力究竟何在?
 
一個正部級單位的誕生
 
中國的作協是借鑒蘇聯經驗的成果。
 
1948 年,丁玲從歐洲回國途中在莫斯科停留,向蘇聯作協書記法捷耶夫請教文學界的組織和領導工作,法捷耶夫將蘇聯經驗傾囊相授:「一定要組織中央的文藝工作機關。如果現在不可能有,也必定要組織籌備會。」
 
1949 年 7 月,「中華全國文學藝術界聯合會」(簡稱文聯)成立,作家協會與戲劇家協會、音樂協會、美術協會等並列其分支機構,內部架構幾乎完全仿效蘇聯作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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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隻有作協被定為正部級單位,其他各協會都隻是正局級。
 
冷戰初期,東西方乃至亞非拉各國普遍擁有思想進步、社會影響力大的作家群體,對新政權而言正是開展「民間外交」、廣交朋友的絕佳突破口。
 
周恩來、陳毅、廖承誌等外交首長都經常到中國作家協會指導工作,尤其是參與作家出訪事宜。劉少奇更親自在作協會議上呼籲「不能當土作家」,要懂一兩門外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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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著名散文作家楊朔,作協之外曾任職中國保衛世界和平委員會、中國亞非團結委員會等

 
特殊背景下,中國作協長期擁有格外顯赫的級別地位。
 
作家加入作協後,均擁有國家幹部身份,其等級分為「文藝級別」和「行政級別」兩大類,分別有相應的工資待遇。
 
其中,文藝級別按照作家的資曆和業務水平予以評定,工資均高於相應的行政級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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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期被定為文藝一級的,有張天翼、周立波、冰心等作家,被定為文藝二級的有舒群、羅烽、白朗、陳企霞、草明等,被定為文藝三級的有康濯、馬烽、西戎等

 
盡管工資較低,行政級別意味著更多的政治參與機會,對那些背景紅專、誌存高遠的作家往往更具吸引力。
 
如趙樹理放棄了月薪 270 元的「文藝二級」,寧可要月薪 218 元的「行政十級」;丁玲則放棄「文藝一級」(月薪 345 元)而選擇「行政七級」(月薪 322 元)。
 
當時,北京普通職工平均月薪僅為 40 元左右,月收入 200 元以上幾乎等於當月財務自由,作協會員的待遇不可謂不高。
 
還有同樣模仿自蘇聯的稿費製度,基本稿酬加上印數稿酬,會員們出一兩本書往往即可在北京買房。
 
據不完全統計,1950 年代拿到稿費一萬元以上的作家有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丁玲、田漢、曹禺、艾青等 47 人。
 
除了優待影響力巨大的文壇名家,作協還著力培養文學新人。
 
1952 年,北京通縣 16 歲的劉紹棠發表小說《青枝綠葉》,獲得《新華月報》的轉載和葉聖陶的好評,被編入高中語文教材。
 
四年後加入作協時,劉紹棠的稿費已經足夠買下北京中心地區的一個小院,即使稍後便「犯錯誤」而喪失收入來源,劉紹棠仍能憑借存款度過二十一年的右派生涯。
 
劉的成功,激發了無數青年的效法熱情,如一位作家 1956 年收到的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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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獲作協接納的作家,則不但與此類財富故事無緣,而且已經很難再依靠文學創作來維持生計。
 
如被郭沫若批為「作文字上的裸體畫,寫文字上的春宮」而靠邊站的沈從文,不但舊作被出版社告知「均已代為銷毀」,而且從 1950 年 5 月開始創作的紀實小說新作《老同誌》,也在七易其稿之後仍找不到一家報刊雜誌願意刊登。
 
困境之下,沈從文向舊相識丁玲求助,不惜表示「可以用到什麽小刊物上去」「不用我名字也好」,結果還是至死未能見到這篇小說問世。
 
直到 1956 年「雙百方針」推出,沈從文重新受到上級關注,並於 1957 年獲準加入作協,人民文學出版社才將《沈從文小說選集》列入出版計劃。
 
大打折扣的作協
 
1980 年代,文革中遭到摧毀的作家協會重新開始工作,但作家與作協的關係和同時期的中國社會一樣麵臨著劇變。
 
曾經,作家的生活和創作完全籠罩在作協的管理之下,包括文學界的肅反工作都有「作協肅反五人小組」負責,從搖籃到墳墓均受到這一正部級單位的供養和監管。
 
改開以後,作協的傳統功能已經難以為繼,尤其難以再像從前那樣輕易扭轉作家的基本生計處境,而須小心應對和把控 1970 年代末爆發的文學熱潮。
 
1985 年,在新領導王蒙的主持下,作協下屬刊物《人民文學》頭版刊登了現代氣息十足的劉索拉《你別無選擇》和徐星《無主題變奏》,兩篇小說一掃「革命現實主義和革命浪漫主義相結合」的教條,至今仍是當時文學自由發展的經典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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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上,當時王蒙對作品基調的把握始終清晰堅定,獲得肯定的劉索拉和徐星均未越過「貼近社會現實,具有積極追求」的意識形態底線。同時期專注於「國民劣根性」的韓少功《爸爸爸》,便隻能屈居刊物次要位置

 
作協也開始嚐試調整對作家的管控模式。
 
1986 年,北京作協試行合同作家製度,到 90 年代後慢慢發展出駐會合同製、專職合同製、兼職合同製、返聘合同製、選題合同製五種製度並推廣到全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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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索拉在 1986 年被作協發展

 
其中,隻有駐會作家擁有正式編製,「蘇聯模式」大打折扣。
 
在 2008 年的統計數據中,此類掛編作家已經是少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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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 年代以後,作家對作協及其刊物的依賴更是與日俱減。
 
1992 年辭去教職成為自由撰稿人的王小波,今天已經是知名度最高、影響最廣的同代作家,一生都沒有加入作協,曾表示「聽說有一個文學圈,我不知道它在哪裏」。
 
1997 年王小波去世後,前往八寶山一號大廳的三百多人中,大部分是自發吊唁者,沒有一個是作協人員。
 
此種背景下,新世紀以來不乏作家公開炮轟作協,更有不少作家公開宣布退會,甚至高調批判其「逐漸蛻變成極少數人爭權奪利的宗派主義和謀取名利的工具」「根本無法也不可能代表全國廣大作家的權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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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新世紀以後的作協,並未真正失去對作家的吸引力,會員人數仍然以每年 500 人左右的速度增長,郭敬明、於丹、馬伯庸、張嘉佳等人都早已成為會員。
 
除了舊日的光環和靠攏組織的幸福感,如今加入作協還有什麽用?
 
作家的歸宿
 
今天,作協絕大部分收入仍然來自國家財政撥款,根據其官網數據,2018 年的財政撥款達到 2 個多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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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這筆錢,作家的采風、對外交流活動可以得到支持,而這些活動往往所費不貲。查建英回憶起作協組織的新疆之行:
 
這是我第一次參加中國作協的活動,很是大開眼界。自始至終,我們都受到很好的照顧。我們住在四星級酒店,享用著一頓頓的美酒佳肴,聽取當地官員的講話,觀看民俗表演,出席地區文化節。不論我們去哪裏,當地官員和導遊都陪同在左右。我們根本沒有空餘時間在街上逛逛,或自己去見見當地人民。當我們從一個城市前往另一個城市時,警車會一路護送。
 
如果從事某些特定主題的創作,作家也可以得到作協基金的全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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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中國最權威的文學獎項魯迅文學獎和茅盾文學獎均由作協評定,其帶來的經濟利益並不一定限於獎金本身。
 
2008 年,麥家獲得第七屆茅獎之後,除了獎金五萬元,他所在的杭州市還以 6-10 倍的獎金予以嘉獎,並分配青園小區三期 130 平新房一套、西溪文化創意產業園 380 平別墅一套,含金量突破千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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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獲獎之後,麥家還在 2009 年和 2013 年分別任四川省作協副主席和浙江作協主席

 
具體評定中,這些獎項不無內部消化的傾向,如 2007 年第四屆魯迅文學獎多位評委獲獎,2011 年第八屆茅盾文學獎多位作協主席入選。新世紀以來,曆屆茅獎的獲獎者無一不是作協會員。
 
此外,中國作家雖然在財務方麵已經不再像當年那樣依賴作協,但仍然可以像老一代作家那樣為國家作出貢獻,取得尋常文人難以企及的人生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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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5 年,鐵凝、莫言、麥家等中國作家隨同總理出訪拉丁美洲

 
時代還在發展,也許中國作家和作協最黃金的時代,還遠未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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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紅起來的屎尿體看來也有進作協的機會。 -一唯- 給 一唯 發送悄悄話 一唯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2/20/2021 postreply 20:1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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