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現狀
艾瑞姆精靈製造的懸浮式魔導車輛承載著一行人前往這座被稱作“旭日之島”的浮島中心，懸浮車輕盈地在半空中飛行，距離地麵有數百米的高度。這種車子應當是艾瑞姆世界很高級的東西，但除了技術水平比地球高之外，它在內飾和外形上甚至比地球上的私家車還不如，車輛內外幾乎所有部件都是用同一種灰白色的人造物質鑄造而成，色彩和材質都異常單調，同時也沒有裝飾性的花紋，沒有柔軟的座椅，沒有任何特殊材質的東西包裹在扶手或者窗框之類的地方。
它就像塑料一次澆注成型的廉價工業產品，盡管有著高科技的外形和性能，但隻要親身體會過一次，誰都能一眼看出來它僅僅是遵循著“夠用就行”的標準製造出來的。
艾瑞姆精靈的身材普遍比人類高瘦一些，但總體上區別還不太大（至少比伊紮克斯更接近正常人），因此這輛車的內部設施對郝仁他們而言倒也合用。伊紮克斯坐進去略有些局促，不過還能忍受。車子兩側有一係列狹長的車窗，一直向下延伸到座椅之下，透過這些窗戶可以看到下方正在飛掠過去的城市景象。
初看上去的時候，那些建築物也稱得上美觀，它們有著欣長的圓弧線條和簡潔優雅的結構，大多數房屋似乎是在模仿樹幹和花苞的形象，艾瑞姆精靈的建築風格以各種高塔和有著圓滑線條的橢圓形大樓為主，這讓他們的城市如同千塔之都一般——當然，僅僅是名字讓人如此聯想。但這些外觀優雅的建築物中隱藏著資源枯竭的真實情況：所有房屋的建築材質都是那種灰白色的人造物質，從外牆到房頂，再蔓延到房屋之間的空地和道路，到處都是這種色調的、看上去死氣沉沉的合成物，原始而自然的建造材料應該在很多年前就已經枯竭，或者是作為浮島的基礎結構而不能輕易開采，因此艾瑞姆精靈通過工業回收循環的方法從廢墟中一次次回收這些東西來構建自己的家園。但一座完全灰白色的城市又太過壓抑，因此這些精靈建築物之間盡可能地種植了一些植物，但這些植物的數量並不多，看樣子是為了維持高效的城市機能，大部分植物都被種在生態穹頂之類的專門地方。除此之外，城市裏就看不到什麽裝飾了。
沒有紀念碑，沒有街頭雕塑，沒有公園或者別的任何與生存無關的、徒然浪費建材的設施，這座城市就像一個為了減輕顯卡壓力而選擇最低材質並且忽略所有地形細節的低畫質場景，不管看向哪裏，都隻有單調重複的房屋和筆直簡潔的道路。行色匆匆的精靈們在這座單調死氣的城市中生活著，就如同一組褪了色的幻燈片。
伊紮克斯看著下方的城市景象，若有所思：“他們還維持在有序生活的狀態，似乎不管情況怎麽糟糕，他們都在努力保證社會的秩序，以及……起碼表麵上的‘正常’。”
希爾妲的注意力並沒有在下麵的城市上，她已經注意到自己兒子臉上掩飾不住的焦慮：“情況有多糟？已經無法維持了？”
“生存的話，還可以維持，”維姆是個聲音沉穩的年輕人，他從自己母親那裏繼承了——或者每一個精靈都是如此——一副近乎完美的外表，俊美同時也不失男子漢的氣質，“現場的占星師和魔導學者傷亡嚴重，不過當時試驗場已經盡可能遠離主要島鏈，所以物資上的損失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主要居住區的供應和生態穹頂都沒問題。我們仍然可以維持過往的生活標準，而且還能維持很長一段時間。”
“問題出在信心……對吧，”希爾妲很了解艾瑞姆的現狀，所以很快就想明白個中因由，“你總算恢複了社會秩序，但我能感覺到一種死氣沉沉的氛圍。”
“是的，這件事對民眾的信心打擊很大，甚至包括一部分議會成員，”維姆點了點頭，“時空加速器是我們最後能啟動的大型項目了，在有限的資源限製下能找到的唯一通往星空深處的途徑——大爆炸摧毀了很多人最後的信心，我們仍然有生存物資，但也隻剩下生存了。”
維姆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終於還是忍不住看向坐在車子後方的那群“異界來客”，他所報告的情況都是在希爾妲回歸之前的社會現狀，但一群來自群星之外……不，來自宇宙之外的不可思議的客人完全打亂了他的世界觀，也打亂了他對當前局勢的把握。他第一想到的就是艾瑞姆精靈數千年來的困窘終於迎來了曙光，現在有一群知道如何在星際間穿行的高文明訪客出現在自己麵前，這或許會打破僵局，但同時他又在擔心一個更現實的問題：
來得及麽？他們會幫忙麽？他們的幫忙有用麽？
希爾妲也把視線轉向郝仁他們，但她什麽都沒問，隻是又轉過頭看著維姆：“先把異界來客的消息公布出去，然後說我們掌握了遠航的關鍵。時空加速器雖然失敗了，但從技術進步的角度來看這是一次大成功——總之就這麽公布，首要任務是重新振奮人心，恢複人民的信心。”
郝仁微微點了點頭，沒有明確表態。他還在思考最佳處置方案，因此沒有草率主動承諾任何事，但起碼希爾妲說的這些都是可以做到的。維姆似乎從這微微的點頭中得到了些許信心，他臉上的表情舒展起來。
“虹光之島……還剩下多少？”希爾妲詢問著其他情況。
虹光之島就是當初進行時空加速器試驗的浮空島，是艾瑞姆精靈最後一座擁有完備設施以及大容量能源係統的太空試驗場。一直以來，由於這些精靈們隻有一顆星球，而周圍數千萬光年內也找不到其他落腳之處，因此他們有很多超大規模試驗都一直無法進行，直到後來把星球拆碎，將其化作無數太空島嶼，他們才開始測試一些危險的、不能直接放在母星上進行的項目。數千年來在茫然的技術岔路上掙紮讓他們損失了一座又一座這樣的試驗場，其中絕大部分事故都足以汙染整個星球——僅僅損失一座太空浮島已經是相對很樂觀的情況了。但即便這樣，太空浮島的數量還是有限的，數千年的不斷消耗最終還是走到了盡頭。
虹光之島是他們最後的希望。
“虹光之島已經沒了，”維姆沉默幾秒鍾後才低聲回答，“母親大人您在太空的時候應該向島鏈盡頭看過吧？那裏有一片新的碎石……那就是虹光之島。大爆炸之後碎片四處亂飛，一部分被拋向太陽，另一部分衝向太空，我們隻來得及搶救下它五分之一的物質。那些碎石暫時放在島鏈的殘骸堆裏，或許可以從裏麵開采出一些資源，試驗場沒了，但它的殘骸大概反而能讓大家過幾年好日子吧。”
“我看到了那些碎石，但沒想到……”希爾妲皺著眉，“群星之島呢？”
群星之島是另外一座太空浮島，是重要的工業重鎮和能源爐，它接收著來自日冕站的能量並將其儲存起來，在加速器試驗的時候，虹光之島被推到島鏈的遠端以防止威脅到居住區，但群星之島必須在旁邊供能，它距離試驗場是如此之近，希爾妲很擔心這座島的命運。
她在太空裏沒敢仔細觀察整個島鏈的局勢，所以壓根不知道自己當時是否看到了群星之島。
“群星之島倒還在，不過受了些傷，有一些碎片突破了防空火力網，撞毀了群星之島的一部分重力發生器和推進裝置，還有一塊碎片幾乎插在能源樞紐上——但萬幸偏了一點點。那裏的情況已經被控製住，技術長老會正在想辦法恢複它的功能，魔導技工們從死亡地拆了一些設備回來，它們好像還能用……至少比完全壞掉的要好很多。”
“嗯，情況比預料的好，”希爾妲鬆了口氣，“回去之後讓卡迪倫來見我，我和他，還有我們的異界朋友，有很多事要商量。”
“卡迪倫長老他……”維姆突然有些躲閃希爾妲的目光，“卡迪倫長老去了‘祈願世界’。”
“什麽？！”希爾妲的聲音一下子拔高起來，“誰允許的？！”
“是他自願的，祈願世界出了些問題，兩百年前的‘樂土’組織似乎又在活動……一部分議會……”
“所以現在的社會秩序隻是表麵功夫？！”希爾妲的臉色一下子非常難看而且嚴厲，“回去之後立即召開長老會，我要重整秩序！”
第242章
生活條件
維姆和希爾妲的對話讓車子後麵的幾人聽得有些稀裏糊塗，但基本上能聽明白是之前時空加速器的事故對這個脆弱社會的根基產生了一定影響，現在艾瑞姆社會中出了很多問題。不過這些都是別人的家務事，作為一群外來者，郝仁他們也不便貿然過問。
懸浮車的速度極快，沒用多久就抵達了旭日之島的中心地段，在穿過一層額外的能量屏障並越過高牆之後，艾瑞姆皇家區那些高聳的尖塔出現在車輛前方，車子向其中一座看起來和周圍沒什麽區別的高塔飛去，並在塔樓上部的一個延伸出來的半圓平台上平穩著陸。希爾妲親自為眾人打開車門：“這裏就是我家了。”
莉莉好奇地打量著這座大規模的尖塔，嘟嘟囔囔起來：“唔哦，看起來很大。”
希爾妲無奈地笑著：“最起碼居住空間我們是不缺的。”
這時已經有數名仆役樣的艾瑞姆精靈從平台另一端快步迎了上來，見到失蹤多日的女王似乎讓這些仆役相當興奮，他們每一個人臉上都帶著發自內心的喜悅和安心感，可見希爾妲在這裏的人望是貨真價實。希爾妲和維姆對這些仆役交代了一些事情，隨後把郝仁一行介紹給這些人：“他們是貴客，為他們安排房間並好好照顧。”
“我要去召開緊急的長老會，”希爾妲又轉過身來，“很抱歉剛一到家就要把你們放在一旁，但看樣子我的王國發生了一些緊急事態。”
莉莉咋咋呼呼地回應：“沒事沒事，我們自己玩就行啦。話說我能到處轉轉麽？”
“請隨意。”希爾妲笑著點了點頭，隨後與維姆一同乘上懸浮車匆匆離開了這裏。
一名纖細而年輕的女性精靈走上前來，示意郝仁跟在她身後：“請容許我帶你們去客房。”
眾人在精靈仆役的帶領下走入尖塔內部，穿過長長的、單調的走廊和一係列線條優雅簡潔的拱門前往專門為客人準備的地方。一路上他們遇上了很多好奇的精靈，這些宮殿工作人員駐足打量著奇裝異服的新客人，但在負責帶路的年輕精靈嗬斥下這些圍觀者很快就散去了。
“抱歉，這實在有失皇家體統，他們隻是太好奇了，”年輕精靈帶著歉意對郝仁點頭致意。
在通過一個升降裝置來到尖塔中段後，他們被帶到了一個橢圓形的大廳，大廳周圍分布著一圈房間，這裏就是專門為貴賓準備的客房區。整個大廳以及周圍的所有房間都是分配給這些貴客的，所以可以隨意使用。年輕精靈在升降機門前和眾人道別：“客人們請在這裏休息，大廳盡頭的櫃子裏已經準備了食物，正式的晚餐會在傍晚時候送來。如果有需要的話可以按房間裏的綠色呼叫器或者直接找升降機裏的皇家守衛。”
郝仁連連點頭表示很好理解，等送走這位精靈姑娘之後現場就隻剩下他和一幫小夥伴了。莉莉早在半路上就被這裏嚴肅的“皇家氣氛”給憋的夠嗆，這時候一看外人已經離開頓時高興地嗷嗚一聲繞著郝仁轉了好幾圈，隨後開始在各個房間流竄起來。薇薇安則伸了個懶腰：“畢竟是女王啊，住的地方好大！”
“那是，人家資源是緊張點，但畢竟還維持著正常生活嘛。”郝仁說完就跟莉莉一樣好奇地在幾個房間裏溜達了一圈，他發現即便是貴賓的房間其實陳設也很簡單，都是些一眼就能看出用法和功能的日常家具，桌椅床鋪什麽的都很明顯是大批量工業生產的產物，單一的樣式和缺乏細節裝飾的特點足以說明它們是從某種成本低廉的流水線上製造出來的。這就是一個資源緊張的維生型社會的顯著特點：社會統治者或許可以比別人占有更多一些的配額，但他們所使用的仍然是跟別人一樣的東西，所有社會資源都來廉價、快捷的工業流水線，特殊的人工製造流程和精雕細刻工藝已經被完全淘汰。
不過希爾妲的女王身份還是讓這裏有一些特殊的東西：大廳以及每個房間裏都可以看到一些觀賞植物，這些生長旺盛的綠色盆景多少讓這些單調的房間有了些生氣。艾瑞姆精靈是從森林中走出來的種族，他們對植物有著難以言喻的感情，盡管如今為了維持生存，他們不得不把自己關在一個個高效的工業機器裏，但隻要有一點辦法他們還是會努力在自己生活的地方增添一點綠色的。之前希爾妲的守護樹人也說明了艾瑞姆精靈的傳統技藝與植物密不可分——不過估計這種“奢侈”的傳統技法如今已經隻能在皇室和貴族中得以保留了：生態穹頂是有限的。
橢圓形大廳的一頭是升降機，另一頭則是一個巨大的圓形落地窗，從這個角度可以俯瞰一大片城市，郝仁站在窗前看著外麵那新奇的異世界風光，看著城市上空的穹頂灑下經過過濾的燦爛陽光，看著下麵灰白色的城市漸漸被鍍上一層金色，看著各種小型飛行器在漸漸降臨的夕陽下穿梭。薇薇安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不考慮這邊的糟糕現狀，其實風景挺好的。”
郝仁點了點頭沒說話。他正在回憶員工手冊上講的東西，並嚐試著用一個審查官應有的態度來審視整件事：他從在這座浮島上登陸以來就在認真觀察艾瑞姆精靈社會的每一個細節，從他們的城市特征和每一個人的一言一行上了解這個文明以及他們的現狀，作為一個外來人，而且是一個連世界觀和種族都與當地人迥異的外來人，要做出這些判斷是有些困難的，但這種觀察力是一個審查官的必修功課。他看著外麵的風景，沉默了一會才抬手戳戳兜裏的數據終端：“給個建議。”
“沒有建議，從現在開始，以一個審查官的標準流程來處理這件事，”數據終端回應道，“隻給你一個提示：渡鴉長官說了讓你‘全權處理’，希望你能理解她的意思。本機希望你能用自己的能力解決這件事，不要動不動就呼叫女神支援或者呼叫其他什麽上級部隊，自己建立勢力和人脈，獨立解決一切問題，這才是一個合格的審查官應有的行動能力。另外行動的上限是不能幹擾到其他開化文明，任何情況下你都不能以犧牲另外一個文明的代價來幫助一個你有所偏好的文明，在這點上你是不能有個人好惡的。”
郝仁嗬嗬一樂：“最後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才認識誰呀，想坑人都找不到。”
莉莉很快就繞著所有房間轉了一圈，這時候按照她那堅定不移的生物鍾開始感覺肚子餓了，她想起那位精靈侍女離開前說起過這裏有食物櫃便興衝衝跑去找吃的，然後從不遠處的一個金屬櫃子裏翻騰出幾個長方形的小盒子來：“這就是吃的東西啊？看著怪怪的……”
她把這些小盒子扔在桌上，郝仁看到這些盒子裏是一些很奇怪的……合成物。它們大多是黃色或綠色的長方條，大約有手指那麽長，捏起來有些酥鬆的感覺，莉莉好奇地給嘴裏扔了一個，嘎巴嘎巴地嚼了幾下便皺起眉來：“沒有什麽味道哇！就有一點點鹹味……跟撒過鹽的粉筆頭一樣！”
“你吃過粉筆？”薇薇安斜了她一眼。
莉莉一點都沒不好意思：“吃過啊，第一次看見粉筆的時候特好奇就咬了一口，那口感現在還記憶猶新呢。”
這姑娘從她爹媽那裏繼承了自己一族的優良傳統，那就是不管看見啥稀罕玩意兒都先咬兩口嚐嚐鹹淡再說……
這些跟粉筆一個口感的合成食物連一向不挑食的莉莉都不喜歡，於是她又找到了另外一種食物：那是一種裝填在圓筒中的膏狀物，看起來像奶油，聞起來也有點甜味，莉莉抱著莫大的期待用手指挖了一點送進嘴裏，結果第一口下肚尾巴就“噗”一下子蓬鬆鬆地炸起來了：“有機油味！”
數據終端從郝仁兜裏飄出去檢查了一下那些東西：“都是化工產物，能提供碳基生物必備的能量，但別指望口味和口感了，添加特殊口味和口感一定需要更複雜的生產線，這是一種浪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