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百姓切身體會這場疫情
1.26,周日,大年初二,陰。
老爸是個閑不住的人,81歲了,還喜歡四處溜達。每星期固定二三次擠公交到市區解放公園去,聽那些退休的知識分子胡侃海吹天下大事。隻讀過兩年小學的他,聽得如醉如癡。他住的小區那裏我去的很少,隻要去了就在我麵前大談特談,仿佛我是文盲似的。
春節前四天,打電話說身體不舒服。我去了兩次,沒碰著,打電話讓他去醫院,都拒絕了。第三次去,在下雨的路上碰上了,他沒打雨傘,臉有點微紅,精神明顯沒有以前好。說幹咳,腹漲,吃不進鈑。送他去醫院,堅決不去。要給他買點藥,說不用了,女兒們已經買了。他想下午去二姐那裏吃年飯,我不讓,說現在肺炎鬧得這麽厲害,你又不去醫院檢查,萬一是病毒肺炎,傳染了大家怎麽辦。他想想也是,就同意了。
大年三十那天早上,二姐打電話說老爸不舒服,讓我去看看,結果人不在家裏。細雨紛飛的返回路上居然又碰上了他,依然沒有打雨傘,臉有些紅,麵容有些憔悴。送他去醫院,又堅決不去。於是帶他到藥店買了些藥,送他回家。二姐也在那裏,一起勸說他去醫院,還是執意不去。老媽說下午五點都過來吃年飯,我堅決反對,老爸這回站到我這一邊,也不讓一起吃年飯。他的電話之前經常打通了沒人接,我弄了半天才把他的老年機靜音模式改成標準模式。
大年初一打電話沒接,去了他那裏,躺在床上幹咳,還是執意不去醫院。初二早上又去看他,躺在床上幹咳,還唉聲歎氣,說大便三天才解出來,腹漲,吃不進東西。依然固執地不去醫院檢查,我讓側著身子睡,這樣對咳嗽要好一點。我想起蜂蜜可以治便秘,說下午把家裏的一瓶給他帶過來,他居然非常地開心。
下午二姐打電話過來,說老爸想去醫院看病了。我連忙帶著蜂蜜過去,走在路上才後悔應該開車去,因為路上根本看不到的士。返回路上碰到匆匆而來的二姐,她說攔的士去,我說你先去照護,我去開車。
到醫院時三點左右,我去地下停車庫停車,二姐帶他去發熱門診。從地下停車庫上來穿過空空蕩蕩門診大廳,轉過住院大樓,繞過圍欄在建的工地,到三層樓的感染樓發熱門診,差不多500米,醫院規模真是大。路上碰到了開車趕來的外甥,到了發熱門診,二姐掛的號191,前麵還有16位。門診大廳很小,不到20平米,卻坐滿了人。裏麵悶熱,空氣汙濁,咳嗽此起彼伏,基本上是老人。
一路寒風瑟瑟,耳根如刀削,老爸一步一踱,一走一顫。我們都不能扶,也不敢扶,不停地回頭,眼淚在心裏打轉。驗血、拍片完,拿到結果,原路返回,又是一路寒風瑟瑟,耳根如刀削,老爸繼續一步一踱,一走一顫。回頭看時,眼淚幾乎從眼框滑落。
老爸無精打采坐在板凳上,我和外甥進去。醫生診斷結果是疑似病毒性肺炎,中度,其實不如說確是,大家心知肚明。醫生說沒有床位了,這裏也沒有地方打針,給了兩個處治方案:一是回家自己吃藥,自我隔離照護;二是打針,旁邊的感染樓輸液室已滿,去太康醫院(私立)打針。
老爸耷拉著腦袋坐在板凳上,我隻能安慰他,說等會車來去打針。門診裏這時候已經人滿為患,更加悶熱,空氣汙濁,咳嗽此起彼伏一片。我們三人在外麵寒風裏繼續等,不斷有車地開到門口,進門診的人越來越多,出門診的人越來越少。外麵也站了不少人,有的人等不及就開車走了,我看了一下旁邊的輸液室,麵積大概也隻有20來平米,裏麵輸液的人挨人密密麻麻,估計七八十人左右。
現在封城封路封車封村,讓人待在家裏自保。感覺這裏才是最大最可怕的地方,沒有隔離治療,在這窄小的空間裏,交叉感染,有一個是病毒性肺炎,其餘的都跑不了。
不停地有救護車及小車送人來,我問了一個救護人員,怎麽沒有車來送人去隔離,他說不知道,隻負責送人來。等的時間裏,有兩個醫護人員推著一個人出來,躺著的人一動不動,估計掛了。站在外麵等候的人中有一個和我聊天,問我親人什麽病,我說疑似病毒性肺炎,他說那就是的了。他說,確認的最後一步是核酸檢測,一般的人不會給你做,做了,就送到指定的醫院去了,一般的人根本去不了。
足足等了1個半多小時,也沒有車來接老爸。中間好幾次進去問醫生,回答始終隻有一句“我不知道,我上報了”。我無可奈何,沒有任何脾氣可發了,在商人眼裏,所有物品都是錢,隻為賺錢謀利,在他們眼裏,所有人都是病人,隻為工作謀生。
在這期間,大姐擔心孩子,於是讓外甥先回去了,二姐夫擔心二姐,我讓她先回去,她說一起回去。我說,好,再等會,我出去買點藥,回來沒車來接就直接送老爸回去。
老爸在裏麵特難受,我最後決定,回家去。先送老爸到家,出來後打110,幾次都是“接警員人忙”,聽不清楚,也可能是“接警員正忙”,再送二姐回家。然後我把四個車窗全打開,驅車在空寂無人的金山大道上狂奔。
想起醫生說要買些酒精、84回去消毒,於是開車找藥店。在這個特殊的時期,店鋪一直開門的大概隻有藥店和小超市。藥店倒是非常多,幾條街找下來,沒有一家有貨。回到家裏,已經快9點了,我再按區ZF的通知公告,不停打熱線電話,不是通話中就是正忙。然後我求助一個同事,他給了幾個號碼,好容易打通一個,打通了,說,太康醫院正在裝修,明天才能收治病人,讓我打另一個衛建委號碼12320,床位隻有這個號碼才能有權決定。可是始終打不通。
想想都恐怖,我和二姐在2個小時內打了5次110,居然都打不通,而且一直沒有回電,如果發生了大案特案,怎麽辦?
最後,隻能在不眠中睡著。
1.27,周一,大年初三,陰。
早上打街辦熱線,一直占線,打區ZF熱線,一直通話中。打12320,轉1熱線,幾次都是“座機全忙”。打110,今天終於通了,說明情況後,接警員說,找社區,每個社區都配了幾台車,可以送病人去醫院。
去社區,平常車水馬龍的街道空空蕩蕩,幾乎沒有車輛,偶爾見到幾個步履蹣跚的老人,戴著口罩,隻露出眼睛,像幽靈似的。
進入三樓社區辦公室,才知道管父母住的小區的居委會在二樓,下去,旁邊的樓梯鐵柵子大門上一把大鎖。出小區,繞了一大圈子進入辦公室,三個女的在裏麵消毒,一個連忙向我身上噴消毒劑。接待的說,社區隻負責溝通協調工作,配的車輛不送病人,送病人直接打120。離開時,另一個說,以後有事打電話,不要親自來,避免交叉傳染,留了一個座機號碼給我。
又在空空蕩蕩的街道向父母的小區走去,打120,在多次“工作忙,請勿掛機”的提示音後接通了。接線員說,現在車輛非常緊張,需要排隊等,登記一下小區地址和號碼。馬上說,我這是市120,隻負責中心城區的,給你轉區120。說明情況後,區120說,必須要有社區的一個人陪同,才能送到發熱門診,而且沒有床位。再打社區座機,對方說,我們隻負責溝通協調工作,怎麽可能陪同,我們又沒有防護知識。我打斷她的話說,我理解,我隻是希望你們備案向上麵反映,引起重視。
走進小區,猶豫了一下,沒有進去,打電話聯係吧。
折返回家,社區的電話來了,說,已經向上麵反映了,上麵說現在整個武漢市形勢很嚴峻,要等到2月2號火神山醫院建好了才可能有床位,目前所知,病毒主要針對……
我突然想起了那句網絡流行語“我信你個鬼,你個糟老頭壞得很”。 本是可笑的段子,如今卻是無盡的悲涼。
現在舉目無措了,沒有誰管了,自己更管不了,隻能聽天由命,自生自滅了。老爸一生中被毒蛇咬過三次,被狼狗咬過兩次,打農藥中毒過七八次,全都挺過來了。希望奇跡可以再次出現!
2020/1/27下午
1.28,周一,大年初四,晴。
陰霾寒冷了一個多星期的天氣終於轉晴了,太陽出來了,一點風都沒有。久違的陽光穿過窗戶照在身上很舒服,可是心情一如前天的陰風冷雨。
繼續撥打衛健委的12320,轉1衛生熱線,依然是“座機全忙”回複語音。再撥打轉2市長熱線,嘟嘟幾次後自動掛斷。反複試幾次,都是如此。
這是第三天,沒有一個公示的熱線電話回複過來關懷一下,昨天中午倒是單位領導老錢打電話過來安慰了一下,讓人感動。現在任由一個八旬的老人自生自滅,這是什麽人性的ZF不管,醫院不管,社區不管,隻能讓家屬自己管。可是做子女的又怎麽管得了呢?這是嚴重的傳染病,沒有對症的治療,一個耄耋老人怎麽扛得過去?
二姐打電話說老爸在罵我,不去看他。他何曾知道,我昨天站在院子外,隻是沒有進去,打電話他,他沒有接。
昨晚把兩天的日記發給兒子看,然後在QQ上跟他聊了會天,他說今天去看爺爺,我阻止了,風險太大。可是今天我想讓他去,畢竟爺爺把他看得比我重,認為我沒出息了,孫子還能指日可待。
三姐也在那裏,她買了一些便秘的藥。老爸精神依然很差,躺臥床上責怪我,說相去醫院,小診所打針也行,前天真不該回來,應該待在那裏打針的。我解釋了半天,他像明白了。半天才穿衣下床,走到門外,以為孫子到了。這時的外麵有風,他瑟瑟發抖,有些站不穩,然後顫悠著進屋了。三姐說,今天狀態好了點,吃了三個餃子和一碗稀飯,便秘三天了,人特別難受。
兒子來了,我到門口,喊他起來,他起不來。我叫兒子來門口來跟爺爺說幾句,但別進去,然後我閃到外麵去了。我再到門口時,老爸說,你們都回去吧。
返回路上,在區檢察院對麵曬太陽,這裏陽光明媚,風也小,抽了五根煙才回去。
一邊喝著酒,一邊看著疫情方麵的新聞,感覺整個大腦空空如也。
二姐來電說社區打電話她說太康醫院開始接受病人,老爸也願意去。我說你回電問清楚,我們是在職工醫院備案的了,他們應該派車接才對。過會,二姐說,社區說離得近,自己去。我說,社區說的我不相信,帶老爸去,不接受麻煩,隻會折騰老人,我先開車去谘詢一下,行,就回頭送老人去。
連忙下樓去開車,單位門衛說,今天剛接到領導通知,車隻許出不許進,怕把病毒帶進來。我遞了根煙,說有急事,一會就回。平常和這個門衛師傅關係好,他招招手,去吧。
開車到第一個紅綠燈才想起自己剛剛喝了三兩酒,也顧不了那麽多了,非常時期,路上也沒幾輛車,誰查?
停車在路邊,看到來到醫院的人三三兩兩,不是很多。進入醫院大廳,接待員非常熱情,我問可以接受病人住院嗎,她說可以接受病人,但床位不多,需要先去驗血、拍片,再根據病情來定診。我說,能不能跳過這一環節,已經在區醫院診斷過了,錢我照給。她說不行,這是醫院的規定,然後問什麽病,多大年紀。我簡要說了一下,她說隻接受重症病人,我說是重症病人,前天在職工醫院檢查過,上報了,說是你們醫院派車來,等到今天也沒有來接。
在醫院對麵路邊,我向二姐講了這情況,讓她打電話責問社區。幸虧沒有帶老人來,不然又是一番折騰。
開車到了父母那,老爸靠著牆,低著頭閉著眼睛坐著。站在門口,我把他叫醒,說明了情況,他滄桑無神的臉上流露的盡是失望,沒有說一句話,然後閉上了眼睛。昏暗的燈火下,幾米遠,但我分明看得見他的眼角是濕的。
回到家,屁股剛坐下,二姐電話來了,老媽說老爸難受,歪在床上睡著了,怎麽拉他叫他就是不理睬。
再過會,打電話給二姐,老媽說老爸估計快不行了。
真的無能為力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一個普通老百姓的命,本來就不值錢。
一大早起來,發現自己尿床了,我是不是提前進入老年期了?
回想起來,昨天寫到這裏的時候是下午5點半,然後就一直在電話中,再然後,一袋花生米,兩杯酒,最後累了,疲了,醉了,倒頭睡了。再一看煙盒,就幾根了,四天已經抽了一條了。這三天滴米未進,全靠煙酒撐著。
無助的時候,想尋求一下社會的幫助,我相信人間自有真情在。這幾天,幾個論壇居然注冊不了,QQ上發,有敏感詞,僅自己可見,找了半天,試了半天,也不知道敏感詞在哪。因為我在重疫區,一個重慶的網友關心我,問我安好,可以幫我把日記發論壇去。後來回複說天涯論壇發不了,發了當地論壇。
父親的事,我沒有告訴同學朋友,但我告訴了兩個同事和單位領導。一個同事很熱心,想方設法幫我建議。領導電話、短信安慰,讓人非常感動。親人們也在努力幫助,外甥女,妹夫也不斷打電話尋求幫助。
總之,肯定有人幫了我,下午的電話就說明這個可能。
第一個電話是社區,說聯係了醫院醫生科,讓我帶老爸去發熱門診登記排隊等候。我說那不是又要把人折騰一番,對方給了一個電話,讓我自己聯係經。
第二電話是街辦的,83894361,這個一直打不通的電話主動回複,太不可思議了。囉嗦了半天,還是要重新診斷,然後排隊等候。我情緒激動,開始指責他,對方很委屈,說自己隻是搞協調工作的,最後給了一個電話83897229,讓我找醫生科高主任說。
我打過去,對方是個女的接的。說高主任是她的同事,這不是醫生科,是衛健委。我說明情況後,她說上報的送太康醫院,不算數,要重新帶老人到發熱門診診斷,然後排隊等候。我一聽來氣了,說,27號醫生上報了,等車來接,我們站在寒風裏等了一個半小時沒見車來。今天是第三天都沒有個回複,是不是要問責?她說,問誰的責?我說問主治醫生的責,白紙黑字寫了,也上報了,到現在也沒有結果,難道不是失職嗎?何況重新檢查,不是明擺著要把老人折騰死嗎?更何況你們醫院設計不合理,發熱門診到驗血拍片的地方幾百米,要是老人不能走路,怎麽辦?
跟她理論了半天,才知道,前天之所以沒有車來,是因為太康醫護人員不夠,明天有外省的醫護人員為支援,就可以接受病人。繼續跟她較勁,最後她說跟太康聯係一下再回複我。
不到兩分鍾,電話打過來,說明天可以送到太康去。我又跟她較勁,要救護車來接。她登錄了信息,說明天等電話。我不放心,說不會再忽悠我吧。既然我這裏登記了,明天肯定有車來接。兩次電話,十幾分鍾。
不一會兒,第三個電話83894020打來了,是個男的,姓鍾,這個電話我不曾打過。我說你怎麽知道我電話號碼,他說他是衛生局的,按上麵要求回複來電。我一聽就明白了,是有人留了我號碼。這個男的態度溫和,而且很有耐心地仔細聽我說,再跟我解釋。我跟他提個幾個意見,一是區醫院發熱門診看病規化不合理,距離太遠,二是門診是最大傳染源,人太多,病人、親屬都在裏麵,三是疑似肺炎患者更要重視,回家自行隔離的太多,需要親屬照護,病人難受,親屬也會感染。
中間他有點事,掛斷了,不一會打過來繼續談。其中他說,整個吳家山隻有4台救護車,這讓覺得不可思議,要知道這裏有幾十萬人口。兩次通話時間長達25分鍾,讓我很感動。
我馬上電話父母,二姐,他們聽了都很高興。
接著外甥女電話打過來,說聯係古田醫院,可以去試試。再接著,妹夫電話打過來。
終於安靜下來了,一看時間,晚上十點了,才想起自己還沒有吃飯,飯是吃不進了,喝點酒吧。
一口酒,幾個花生米,對著電腦屏幕,整個人傻乎乎的。然後在網上跟兒子聊了會天,兒子說我不要悲觀,要樂觀點。樂觀,樂觀得起來嗎?
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就睡著了。
1.29,周三,大年初五,晴。
天剛亮就起來了,泡了杯茶,繼續寫昨天的事。正寫著,單位領導老錢打電話來問老人送醫院去了沒,我說在等電話。一看時間八點多了,趕緊給衛健委打電話,對方說正在安排車。下去過早,走一裏路才找到一家,剛吃了兩口,120電話來,問地址,說車正從職工醫院出發。於是早點也不吃了,趕緊向父母小區走去。
可能聽說可以去醫院了,老爸精神好了許多。看到我來了,就要往外走,我說別急,先坐會,車來了我再叫你。老媽說三女兒感冒了,老爸喃喃自語:唉,都怪我,都怪我。我讓老媽別說了,然後向老老爸交待去醫院的一些事情,特別強調,要聽醫生的話。他又喃喃自語:好,聽醫生的話。
然後我站在小區的路上邊等邊抽煙,左等右等50分鍾了,回電過去,對方說在路上。又過了20幾分鍾,不見車來,再回電,對方說正從太康醫院出發,又問地址,說不知道小區怎麽走。我說在過檢察院的吳祁路邊向你招手,你就知道了。10分鍾後,車來了,老爸從院子的側門出來,上台階時差點摔倒。醫護人員說要人陪著去照顧,老媽於是上了車。我給老錢發了個短信,他回複說:那就放心了。
回到家繼續寫,來了個電話,是金銀湖醫院的,問了地址,說歸吳家山街道管。對方說你怎麽在這邊留了電話。我說可能是外甥女留的,她住金銀湖。對方很客氣,說幫我打這邊的社區電話轉達。
老媽打電話說,醫院人很多,在排隊,沒有床位。我打衛健委電話,對方說,昨天說還有的,怎麽沒了,我幫你聯係一下。半個小時過去了,我又打過去。對方說,太康醫院副院長說了親自去過問的。我說,那麽為什麽到現在沒有回複,對方說,不要急,我再幫你問問。
快兩點了,沒有回複,我回電過去,這次是男的接的,他說不知道,她們去開會了,主要是討論床位的事。我說,老人針都快打完了,怎麽沒有回複,昨天說好的,一個小時前也說幫我聯係的呀。對方說,要等她們開會回來,你再打過來,你要知道,有地方打針,就非常不錯了,很多人沒地方打針,你待會再打過來吧。
過了幾分鍾,太康醫院來電了,是個女的,說現在床位特別緊張。我打斷她的話,說,昨天都說好了,有床位的,你們總不能說話不算數吧。然後她說,那好吧好吧,問哪天看的病,說要重新做個CT,我說可以。
打來電話,說老爸不願意做CT,我讓老爸接電話,他含含糊糊地說:我做了一個CT的,不做了。我發脾氣了:你知道進個醫院有難嗎?我們花了多大氣力?他又含含糊糊地說:那,那做一個吧。
10:04上的救護車,排了半天的隊,打了點滴,再去做CT,等了半天拿結果,又排了半天的隊再給醫生診斷,然後辦住院手續,這時已經下午4:30了,再送進病房,到5點了。
昨天我去谘詢時,大廳是幾乎是空的,三個門診門口也就二十多人,沒想到一天之隔,今天大廳都爆滿了。
跟老爸打電話,通了沒接,幾次如此。醫院不讓陪同,隻能明天去看他了。
接著跟幾個親人打電話,匯報情況。因為日記QQ上終於發出去了,留言的要回複下,忙這在。一個同學留言說普利莫這藥不錯,提高機體免役力,但武漢斷貨。打電話外甥女老公,他是搞醫藥銷售的,他谘詢了後,下定單,從北京快遞6盒過來,1盒10支,估計三天後到。其實不容易,電話好多次,中間好多麻煩。
然後市內的一個同學打電話來,聊了半天。封了城,他也回不去,隻能宅在家裏,雖然平時經常數落他,但是還是蠻感動的。
日記我如實地寫,評論的話基本不說,也不敢說,有心的人,字裏行間細細體味吧。日記能公開,我首先希望在舉手無措的時候能有社會上的幫助,最後老爸住進了院,整個過程真的太不容易了。再就是警示大家,注意防範,真的不是小事,一旦身處其中,基本上就跟我一樣了。
1.30,周四,大年初六,晴。
早上八點起床,老媽就打來電話,說老爸從醫院偷偷跑回來了。我連忙下樓,一路上的藥店五六家,沒有一家有口罩賣。老爸坐椅子上,低著頭,老媽在給他下麵條。
我問為什麽跑回來,他說醫院不給他打針,昨天今天都沒打。老媽說昨天下午明明打了三袋呀,他說晚上沒打。我說,打一次針管一天你不知道嗎?你八點前就跑了,今天人家怎麽給你打針?住院打針都是在十點左右。他說憋著難受,難受也要憋著呀,哪有住院不難受的。又說沒有水喝,口裏幹。我說醫院怎麽可能沒有水喝,是你自己沒有找到吧,而且八點後都會送水進去。還說自己不是感染病,我說兩次拍片診斷結果上白紙黑字寫著病毒性肺炎,難道醫生睜眼說瞎話?不管怎麽好說歹說,就是不回醫院。最後他說莫管我,就讓我死在這裏。然後閉上眼睛,不說話了。
真的不可理喻,我到外麵抽煙去。
過了一會,我到門口,一碗麵被他吃得精光。我開始吼他:你有沒有良心,你隻顧自己,不顧別人,連累一家大小?你知不知道有一張病床有幾難,求爺爺告奶奶,容易嗎?你知不知道……他說,你莫管我,就讓我死在這裏。然後又閉上眼睛,不說話了。老媽說,我也不管你了,我出去住。
依然不可理喻,我又到外麵抽煙去。
過了一會,我再到門口,語氣溫和地說,你是扛不住才要求去醫院的,好不容易去了,你又憋不住,你一生吃了那多苦,再吃一次苦算什麽呢。做子女的也不容易,兩個女兒都感冒了,你非要傳給我,再傳給你孫子嗎。農村的房子還等你病好去維修,你每個月2000多的退休錢不想要了嗎。你看,昨天打了三針,你今天都走回來,說明打針起了作用呀……
我還沒說完,他說,好了,我去醫院。然後起身自己收拾東西,我知道這時不能再說一句話,便到外麵等。我看看時間,軟硬磨了一個小時多。
一會他出來,我說要不要開車送你,他說,這點近,開什麽車,半個小時就到了,老媽也跟了出來。
走在路上,我想起口罩的事,便打電話給一個在醫院工作的同學。他說現在口罩在醫院也很緊張,更莫說醫用的口罩了。
今天陽光明媚,有點微風,能感覺到春天溫暖的氣息,但心情一直陰霾著。
快到金山大道,老爸說,我早上從那天橋上走過來的。他不願從天橋上過,要橫穿過去,說近點,早上不敢,現在敢了。看看也是,反正幾乎沒有什麽車,遇到坎,就讓他小心點。
一路上,我說,你看看,是不是昨天打的針起作用,一公裏多,你早上走回來,現在又能走回去了,精神也比前幾天強多了,那幾天你幾乎走不動呀。一定要聽醫生的話,你昨天罵護士就不對,人家也辛苦,天天加班加點,還要受各種氣,也不容易呀。哪個都知道住院憋著難受,可是不難受,病又怎麽好的了呢……他不作聲,一直認真地聽著。
看到路邊一個小區開始量體溫才能進入,醫院門口停了警車,三個JC站著四處觀望。沒有什麽人進醫院了,大廳鎖了,門上一張紙,一個箭頭加發熱門診四個字。
發熱隔離觀察區,隻能送到走道口,不讓進病房。看著他進病房了,我心裏落下一塊石頭,可又想,會不會再次跑回來?
出了醫院,開始找藥店買口罩,幸運是對麵的藥店有賣的。沒有醫用的,隻有普通的,平時1元的,現在1.5元,限買100個,買的人也多。感覺100個不夠,二姐家也快用完,還有親戚朋友要是沒有了呢。走了好久,又找到一家,但已經沒貨了。於是趕緊折返,排了會隊,又買了100個。
幾公裏的回家路上,老錢發來短信詢問情況,幾個親人也打來電話關心。接著,一個住漢口的同學打來電話,站在明媚的陽光,和他聊了半天。
已經十一點了,想起還沒有過早,於是趕緊去找買早餐的。
下午三點多正在學習空中課堂,老爸電話來了,沒有聲音,掛斷再打,在通話中。過會再撥,通了,幾乎哭著說,沒有人給他打針,問護士,護士說上麵沒有安排。我說,你先別待著,別急,我來解決。想起衛健委給的醫院的一個電話,找出來,打過去。對方說,你們早上不是不住了嗎,床位也沒了,所以醫生沒有安排打藥。我猜想老爸早上跑出來時肯定跟護士說了不住的,但我說,誰說不住了,老人上午自己回去拿衣服去了,9點多我把他送回病房了呀,現在就在病房裏,我們又沒辦出院手續呀,你把你們院長的電話給我。理論了半天,她說你是周科長介紹過來吧,她現在也管不了,讓找護士長說去。
打電話老爸,說,別急,待著,我馬上來。老爸哭著說,兒子呀,我聽你的,我就在裏待著,哪裏都不去。
一樓讓到上麵去找護士長,上去後,二三個醫護人員忙忙碌碌,問她們,說護士長在一樓忙著,等醫生上來再說。在漫長的等待中,兩個護士進進出出,逮住機會問,說,醫生在下麵正忙,你就等著,醫生會上來的,現在這層樓,就兩個護士,照顧80幾個病人,到現在一口飯都沒有吃。一個病房裏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半天也沒有一個護士進去,人家忙不來呀。
等了一個半小時,醫生上來,剛開口,他說等會。等他會病房出來,說明情況,隨他下去到門診室。說沒有老爸信息,把住院證明給他。理論了半天,他才重新把信息輸入電腦裏。我估計,早上老爸走時說不住了,護士報告上去,醫生從係統裏刪除了。看著醫生安排了皮試、輸液,才離開。這期間,救護車送來了5個病人,但醫生說沒有床位了,病人隻好黯然離開了。
到家樓下五點多了,跟二姐、妹妹打了電話,社區打來電話問出武漢去過嗎,要做好家庭消毒。我問你們社區有酒精、84嗎,外麵買不到,沒有,沒有怎麽消毒?
同學打來電話,聊了會,最後我說磨人呀!打老爸的電話,通了,沒人接。再打,接了,我問現在在打針嗎,他說沒有,我說醫生已經安排了,護士現在忙不過來,耐點煩,耐點煩。他說,我不耐煩又能麽樣呢,她不打就算了。
晚上8:40電老爸,問現在怎麽樣,在打針嗎?回答含含糊糊說,在打,還有半個小時。我說,聽醫生的,莫在到處跪了,說起來我都想哭了,作兒子的不會害你的,聽醫生的話。回答依然含含糊糊說,好,好,好,不跑了。
其實說真的,好多次想哭,哭不出來,包括前天晚上跟兒子聊天。人活著,快樂是短暫的,驕傲是少有的,平淡是長久的,痛苦是最揪心的。
1.31,周五,大年初七,晴。
今天算是比較清靜的一天,沒有什麽電話。
近十點時,給老爸打電話,第一次沒通,第二通了,說手機掉地上了,打了針,強了點,醫院有吃的。
然後學習“空課”,這個軟件的設計有點腦殘,繁瑣,不簡潔。登錄上,要兩次,什麽幾加幾的答案,滑動圖形,密碼要重新更改,我設三個字母八個數字不行,要在大小字字母、數字、符號中選三個組合才行。一個大眾的教育平台,搞得神經兮兮的,跟國家機密似的,銀行才6個數字密碼呀。視頻講解語速快,內容複雜,很難記下來。視頻不斷地卡頓,黑屏,什麽屁玩意。
中午喝了點酒,四斤散酒幾天來就見了底。自己跟著PPT琢磨,覺得好累,就睡了,其實我從不睡午覺的。被電話鬧醒時是四點多,一個同事說中百超市有84賣,剛到的貨。
跟老爸打了個電話,電話那頭哼哼嘰嘰,在打針,打了三針了,兩個手都打腫了,唉,打爛了,打不得了,唉,要打死的。我怎麽說,電話那頭都沒有回應了。
小區院牆上正在貼寫著“堅信D的領導,一定戰勝肺炎”的橫幅,進入小區也開始量體溫了。
一個太婆沒戴口罩被從超市裏趕了出來,旁邊的人趕緊躲得遠遠了。超市也進行量體溫了,84限購2瓶,19元。
老媽說,老爸針打不得了,在醫院裏罵護士。我又能怎樣呢,住院的隻能聽醫生的,護士也受氣呀。老爸沒有什麽文化,加上那種閑不住而且倔強的性格,誰跟他相處都難受,可是我知道現在的他更難受。
外甥女打電話問老爸的情況,聊了會,我知道從北京買的普利莫還沒有到,現在快遞停了,估計到不了。
八點多,一個12屆的學生打來電話,說看了我空間,想谘詢一下,他父親與21歲的弟弟也好像得了肺炎。作為一個普通家庭,她很無助無措,我以我親身的經曆,給她作了點建議。
2.1,周六,大年初八,晴轉陰。
起來看手機,學生發來一張診斷結果圖片,我回信:跟我老爸的論斷結果一模一樣。
二姐來電說老爸又在醫院裏鬧,想回家。我打過去,老爸的電話通了沒人接,2個小時內反複打,我手機屏幕上依然顯示“對方已振鈴”,隻好做罷。
我給太康醫院的那個小領導打電話,說明了情況,對方很不耐煩。說他要回去,你就讓他回去自行隔離,我們也管不了,護士也忙不過來,醫院昨晚出現了死亡病例。我來氣了,說,你這是什麽態度,醫院是救死扶傷的地方,老人沒文化,性格也是不好,可我隻是向你提點建議,又沒有要求你做什麽。她態度緩和了一點,我說既然隔離了,怎麽會讓病人自己跑出來?你要向領導……她打斷我的話,說,護士太忙了,又管不住,病人要……我說,我又沒要你解釋什麽,隻是建議你向醫院領導反映投映,防止病人再擴散。隔離區的病人能自己跑出來,那叫什麽隔離?疫情擴散,是不是醫院的失職?
社區來電核實情況,接著衛健委93890261打來電話核實情況。我把我的建議說了,對方態度很好,說馬上給醫院打電話。
10點多,學生打來電話,講了昨天的情形。最開始沒車送醫院,後來打了許多電話,起了作用,救護車送她父親和弟弟去了醫院。沒有給她弟弟檢查,說年輕,開了點藥。沒有床位,她父親排了一個多小時才打上針,淩晨一點多了,沒有車,家離醫院八九公裏,又不停地打電話,最後社區派了車接回去。
說今天來電話讓她父親自己到醫院開藥,然後到東光賓館隔離,問我那裏有沒有醫生,費用多少。這個我真的不知道,隻好讓她自己打電話問。
一點多剛吃完飯,老爸電話來,哼哼嘰嘰說,我沒得那個病,打不得針了,手都打腫了,我要回去。然後沒有聲音了,無論我怎麽說,都不回應我的話一句,隻好掛斷,我有什麽辦法呢。以他的性格、年紀、文化,我甚至可以設想那裏在現場的護士更有多麽受氣。
一會又打來,哼哼嘰嘰說,是你把我弄來的,我要回去,打不得了呀,你又不來看我,手打腫了。跟上次一樣然後沒有聲音了,無論我怎麽說,都不回應我的話一句,又隻好掛斷,簡直要把人逼瘋了。
趕緊打電話二三姐,讓她們聯係,接著衛健委又打來電話核實。
下午網上授課,有個學生說,老王憔悴不少了。我說,這幾天頭發也白了不少。他說,煙酒當飯,怎麽好?我回複:煙支撐精神,酒幫助睡眠,你說呢?另一個學生回複:別說了。
然後打電話姐姐,她們也是打通這沒人接。唉,老爸的老人機經常被他七按八按就成了靜音。
2.2,周日,大年初九,陰。
上午下午都跟老爸打了電話,通了沒接,問幾個親人,也是如此,奇怪是他沒有打給一個親人。
那個親人得病的學生打來電話,問快遞的事。她有熟人從外地快遞過來一些藥物,說是看我日誌,問下我的到了沒。我外甥女的快遞已經四天了,沒有一點消息。我跟她說,順風好像沒有停,別的好像都停了。她都急死了,父親和弟弟還沒有床位可住。想想,我也是第四天才有了床位,這其中肯定還虧有人幫了忙的。
不敢評論什麽,敏敢(故意寫錯的)詞太多,有一個就發不了。細節有很多也不敢寫,寫出來了也隻會自找難受。如實地記錄自己經曆的事,算是對自己良心有個交待。
每天都在關注新聞和論壇的評論,本想動筆寫寫,可沒有心思,靜不下心來,也不敢,封Z(嘴)太厲害了。新聞的數據我從來是倒著看,因為我從來沒有相信過。論壇的求助帖子鋪天蓋地,可誰又能幫的上忙?看疫情能否控製,其實很簡單,疑似的都能收治入院,數據百分百就下來了。可目前在這個沒有銷煙的戰爭裏,情勢嚴峻,物力人力跟不上,這不也說明應對突發事件的能力很差。17前年非典,到現在的肺炎,兩次都在陰溝裏翻了船,又是誰的錯呢?誰才真正值得反省自責呢?
出去過早,順便買煙。樓下附近的大小超市居然都關門了,開的隻有藥店。街麵上基本是空空蕩蕩,偶爾幾輛幽靈似的車幾個幽靈似的人,不是從跟前快速滑過,就是慢慢地走過。
天合新界小區對麵的一家牛肉麵館真的堅挺,從初一到現在,一直開著,周圍幾條街一個都沒有,包括不過春節的拉麵館。
又繞過一條街,買了兩條煙,轉進一個小巷返回。在小巷裏,居然看到一家小餐館開業了,還有兩家不正規的按摩店也開了,唉,小老百姓就是頑強,為了生存可以不懼怕風險。
吃完中飯,1306110199這個電話打來,是詢問情況的。哪個部門,名稱太長了,我沒記下來,也可能兩杯67度的老白幹把腦袋燒壞了。
2.3,周一,大年初十,晴。
二姐打來電話,說三姐要去醫院看老爸,老頭肯定不是那個病……我打斷她的話,說,兩次診斷書上都白紙黑字寫著,你是醫生?跟你說不清了。就把電話掛斷了。
三姐要給老爸送換洗的衣服去,我連忙電過去,說把老人機的靜音模式調過來。
中午下去買酒,街道上的人和車明顯多了起來,三三兩兩。我住的地方樓對麵是一個購物廣場,除了負一樓的中百超市開著,其他所有的店鋪都關著。超市的人較多,多聚集在賣蔬菜的區域。
給三姐打過去,問情況。她說,老頭還好呀,能吃飯了,沒有說要回來。
我電過去,老爸說話很清晰,開口就其是,你幾時把我弄回去,我又沒有得麽病,你把我弄回去,我就感恩了。然後我再怎麽說也不理我不回應了。
我再電三姐,她說,今天還說在醫生多待幾天的,算了,你明天莫過去看他了。
看新聞,數據還在上升,然後看論壇,我主要是看敢說真話的論壇,當然為數不多。我還主要看跟貼,主貼一般不敢直說,但跟貼就不一樣了,當然需要自己甄別信息。
今天的論壇矛頭主要指向了武漢皮(P)4實驗室,各種理由各種根據,看得人義憤填膺又細思極恐。簡要說兩個人,一個是剛病愈出院的王專家,他是第一批到武漢的專家組主任,被感染了,這真是一個黑色幽默。他用進口的抗艾滋的藥物治好了自己,評論一個很經典――知內情的人知道對症下藥,而且舉了泰國治愈的病例。另一個是石鄭(正)麗,關於她的帖子及討論最多,這個人身份不簡單。她回應印度學者的帖子引起了共憤,網友刨根挖底,亮出各種證據進行質疑。
到底是人禍,還是天災?我想,隻有質疑,才會接近真相。兩次在同一條陰溝翻了船,就是普通百姓也會疑惑,何況那些有學識有理性的人呢。舉一個網上的段子:謠言,遙遙領先的預言。不是很搞笑嗎,在這個社會,謠言,最後往往被坐實。比如,最開始J方查處8個在網上散布肺炎謠言的人(後來披露這8個人都是醫療專業人士),最後……再比如,開始說不人傳人,可防可控,物質充足,最後……
2.4,周二,大年初十一,晴。
今天是立春,陽光燦爛,天朗氣清,微風和暢,春天的腳步儼然已經到來了。
看新聞上公布的數據,除了湖北外,其他省份增數都放緩了,湖北的疫情依然十分嚴重。論壇上,微信圈,充斥著許多求助無門的帖子。那個學生患病的父親、弟弟,到今天還沒有找到床位。一個人在外地的學生在這篇日誌後留言:數字10W,你們注意防範!
其實何止這個數字,昨晚我在論壇上看到一篇被翻出來的介紹武漢醫療狀況的2019年新聞,其中說“大小醫院,共計有9.59萬個床位”。從封城到現在,醫院基本上隻讓看發熱門診,12天了,依然是一床難求,是個豬腦袋,也大致可以估算出有多少病毒性肺炎患者了。
外省支援武漢的醫療人員已經一萬多人了,四川省的第三批支援醫療隊伍正在路上趕赴而來。
昨天軍隊進駐武漢,接管了好幾個醫院,其中包括市一醫院和剛建好的火神山醫院,同時調用大量軍車保證武漢市的物質供給。
再看新聞,武漢從2號開始進行集中隔離,將所有可能征集到的場所,都改建為醫學留觀區,人員集中管理和控製,避免城市的無序傳染。3號,武漢國際會展中心改建為1000床位的“方艙醫院”。
不知道早幹嘛去了,雖然形勢嚴峻中,征用了一些私立醫院,但杯水車薪。封城時就征用大量閑置的賓館、院校,隔離疑似病人特別是無法入院的疑似病人,切斷傳染源,局勢早就可以控製下來了,也不至於到了現在這麽嚴重的地步。起初有許多人提了這種建議,就是不采納,現在形勢嚴重才采納,雖然晚了點,但亡羊補牢,未為晚矣。也難怪有人批評武漢市領導人執政能力不行,確實不行,決策節拍總是跟不上形勢變化。
10點下樓,小區裏的廣播不知疲倦地播報著肺炎方麵的宣傳語、注意事項,隻要是白天,反反複複,永不停歇。
2公裏的路程,街道上冷冷清清,比起昨天的行人和車輛又少了許多。隻有藥店和小超市開著門,合起來大概七八家,其餘全部關閉了。
醫院大門口除了一台J車,幾個JC,幾乎沒有了人。門前一片死寂,門內一片忙碌。
三個人的病房,一個躺在床上看手機,中間的一個在廁所裏,老爸背對著我癡呆地站在窗前,一動不動。
許久,他轉過身子來,精神強了許多,情緒激動,我還沒開口,他便說,我又沒得麽病,你非要把我搞到這裏來。
他退坐在板凳上,我說了幾句,他就打斷我,說,聽醫生的?我能吃能喝,好好的,老子又不是那個病。
我繼續解釋,他說,老子養幾好個兒子喲,把老子弄到這裏來受罪,好,按你的來,老子就死在這裏好了,不回去了。
我說,有沒有病,醫生說了算,能不能出院,也要聽醫生的,等醫生說可以出院了,我來接你回去,好不好,你要耐點煩……
他大聲說,老子不回去了,就死在這裏,養幾好個兒子喲,老子跟你說不清。然後傻坐著不作聲了。
最後我也來氣了,說,我跟你也說不清了。
最初堅決不上醫院,扛不住了要求上醫院,打不了針在家裏唉聲歎氣,住院了等不及打針,罵護士,精神強一點就要回家。再則,在家,我不去看他,背後罵我。住院,我不去看他,背後也罵我。冒著風險去看他,他也罵我。做人太難了。
固執、死板、強拗、愚昧、油鹽不進,我不知道用什麽詞語來形容好,他永遠活在自己的世界裏,根本不接受任何人的想法,更不可能改變自己的思想觀念。
走出病房,問走道裏一個工作人員老人的病情。她說,我不知道,我不是這裏的人。兩個護士從一個病房裏走出來,我上前問,一個說,這要問醫生和護士長,我也不知道他們在哪裏,他們正忙得不得了。另一個說,你怎麽進來的,這裏是感染區,趕緊離開,不要隨便進來。
坐在路邊綠化帶裏板凳上,抽著煙。這裏有許多木板凳和鐵椅子,如今空空蕩蕩,就我一個人。眼前是曾經被譽為“楚天第一路”的金山大道,現在失去了往日車水馬龍的喧囂,隔一會才在耳邊滑過一輛車的呼嘯聲,感覺是在加速逃離似的。左右的大小樹上掛滿了鮮紅的燈籠,有氣無力地晃動著。背後是沿海國際中心和融創觀瀾府的高樓住宅小區,一片死氣沉沉。
坐在這裏抽著煙,陽光和煦,微風拂麵,沒有一絲愜意,隻有思緒如潮。
2.5,周三,大年初十二,晴。
陽光明媚,春風料峭,溫暖中拂麵而過一絲涼意。
想買點東西,但快十點了,購物廣場的中百超市還沒有開門。昔日熱鬧非凡的廣場,到處是買吃的小店鋪,如今一家都沒有開張。
街道上依然冷冷清清,沒有幾個人幾台車。走了一公裏,到了那個堅挺的早餐店(從初一開到今天,方圓一裏,僅此一家),過早的人三三兩兩。聽一個人跟老板聊天,問:老板,生意還好吧。答:好個鬼,從早到晚,一天才千把塊錢,還抵不上平時。
買了酒、花生米等,返回家裏,繼續泡進論壇。
這些天來,閑來無事,就是閱讀論壇的文章和跟帖,在此總結一下網上討論的關於這次新冠型病毒肺炎來源的問題。
1、美帝陰謀論。大都是視美帝為洪水猛獸的愛國者的觀點,此觀點在疫情之初頗為盛行,最後經不起推敲,因為駁斥的帖子太多了。你要是跟一個腦袋進水的人去爭論,隻會自討沒趣。
2、野生動物論。鍾南山、李蘭娟院士包括香港管軼專家也隻是推測可能來自野生動物身上,但沒有定論。管軼說病源現場證據被破壞了,無能為力,跑回了香港,到現在也沒有發聲,奇怪。網上說從蝙蝠病毒傳染到人身上,應當有個中間宿主,但到目前也沒有找到。果子狸、蛇、竹鼠、蝙蝠如果有知,一定會大呼,這個鍋俺背不起。
3、中東呼吸綜合症論。認為這次武漢肺炎病毒與中東新新冠型病毒極其相似,差異細微,是中東新新冠型病毒的一個變體。是來武漢的阿拉伯人,患此病的阿拉伯人傳播開的。持這一看法的人極少,帖子也很快湮沒了下去。
4、實驗室泄漏論。此觀點矛頭直指武漢皮(P)4病毒所,各種言論鋪天蓋地,陳年的文獻一一翻出。針對的人主要是四個,第一批到武漢考查病情的王主任(廣發),感染了,又用抗艾滋的藥治好了。
看論壇硝煙四起,刀來沒劍往,我盯著文字,泯酒而下,沒有質疑,就不會接近真相。誰是誰非,明白人心中自有定論。
問那個學生,她父親住進醫院沒有?她回複:沒有住院,昨天打的第5針,打針的第二天就沒有發燒了,一直沒有發燒,咳嗽這兩天也好轉了,他自己也感覺好轉了。
武漢的疫情依然嚴重,沒有好轉,當務之急,是群力群策,打好這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風波過後,至於真相,不可能水落石出了,上次非典,不也是如此嗎?
今天一天都沒有給老爸打電話,晚上三姐打來電話說,這幾天你就別理他了,他就是那種德性。
雨整整下了一晚上,夜裏醒來幾次,都是淅淅瀝瀝的聲音,到早上9點才逐漸停了下來。
晚上睡不著的時候,構思了一個段子,題目暫定為《冥界會議》,如下。
人間發生重大疫情,驚動了冥界。閻王召集了冥界中的冥靈代表開會。
閻王(喝問):蝙蝠,你知罪否?上次是果子狸,這次是你,你為什麽要去禍害人?
蝙蝠:大王,冤枉呀,這次不能怪我,是我身上的病毒幹的好事。
果子狸(插嘴):大王,我也冤枉呀,上次也不是我,是我身上的病毒傳染給人的。
閻王(厲聲):果子狸閉嘴,病毒,你知罪否?不好端端地活著,為什麽要去禍害人?老實交待!
病毒(委屈):大王,不能怪我呀,我跟果子狸大叔,還有蝙蝠大哥一直相處得好好的,是有王八蛋害我,把我弄到人身上了。
眾冥靈(驚訝):王八蛋?
甲魚(氣憤):大王,冤枉呀,這關我什麽事!我是人間的美味,都快被人吃絕了呀!
閻王(瞪眼睛拍桌子):病毒,誣陷冥靈,罪加一等,打入十八層地獄!
病毒(戰戰兢兢):大王恕罪,我沒有誣陷,我說的王八蛋是、是……
閻王(拍桌子):說!
病毒(環顧四周,看了人一眼,低下頭,膽怯):是……是……人!
眾冥靈(驚恐):啊,人?
閻王(疑惑):眾愛卿,為何這麽緊張、害怕?
眾冥靈都默不作聲。
嘍囉(小聲):大王,您難道忘了,人主宰著人界的萬物。
閻王(若有所思,接著拍桌子,瞪眼睛,厲聲喝問):人,你知罪嗎?來,酷刑伺候!
人(委屈,大聲):大王,冤呀,是王八蛋幹的好事啊!
閻王(憤怒):又是王八蛋?還要冤枉冥靈嗎?
人(畏懼):是,是人裏麵的王八蛋幹的,也就是……
閻王(打斷人的話):本大王明白了,人裏麵的王八蛋來了沒有?
眾冥靈繼續都默不作聲。
閻王(暴怒):嘍囉們,聽令,現在立刻去把王八蛋擒拿歸案。
嘍囉(小聲附耳):那些王八蛋,我們動不了。
閻王(疑惑):還有本大王動不了的?
嘍囉(更小聲附耳):他們,他們那些王八蛋有魔界的撒旦罩著。
閻王(小聲):那還不趕快奏報天界的大帝。
嘍囉(小聲附耳):天帝到宇宙雲遊去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
閻王遞眼色給嘍囉,嘍囉心領神會。
嘍囉(大聲):大王說了,等天帝雲遊歸來再複議,會議時間到此,各位還有奏告嗎?
閻王(一本正經):眾愛卿,時間到,有則附議,無則退朝。
嘍囉(聲嘶力竭):退……朝……
眾冥靈退散,一眨眼工不見蹤影,隻剩下閻王和嘍囉。
閻王(喃喃自語):他奶奶的,等王八蛋來了閻羅殿,老子非要把它打入十八層地獄!
人來了感覺就是不一樣,昨晚大致構思了一下,現在一蹴而就。有時候,想破腦袋,就是下不了筆。
下午出去買酒,寒風陣陣,細雨飄飛,隔了一晚,又回到了冬天。街道上空空蕩蕩,冷冷清清,幾乎沒有人和車。購物廣場的中百超市依然沒有開門,又繞過一條街,才找到一家便利店。
回到家,泡進論壇。一個遠在重慶的朋友,這些天一直在幫我發帖,不是很順利,但讓我很感動,人間自有真情在。下午到晚上接了三個電話,都是同事打來的。
第一同事是領導,他才知道我的事,打電話過來表示安慰。
第二同事和我同命相憐,他父母也感染了,花了五六天,也是求爺爺告奶奶,才住進了院。
第三個同事遠在荊州,詢問我老爸的現狀如何,說話有點含含糊糊,估計喝了不少酒。他說,這些天一直在忙父親的事(他父親身體狀況非常糟糕),沒有關注我的信息,對不住啊!我說,沒什麽,我和你一樣在忙老人的事,隻是兩個老人得的病不同罷了,兄弟間,無須話多說,心意在就行。
幾個同事都說,你自己也要保重身體呀。
是呀,各自保重,便是各自安好!
從老爸感染,跟他近距離接觸算起,已經過了18天,感覺自己沒有什麽症狀。除了平常的注意,再就是用我自己的方法。每天早中晚各吃一個生大蒜頭,中午晚上每次喝三四兩白酒,晚上熱水泡腳,當然一天中煙是少不了的。
還不到十點,外麵是死一般的寂靜,沒有一絲一毫春節的氣氛。我在屏幕前,燈光下,煙霧中,感覺有點醉意了,也不知道病房裏的老爸睡著了嗎。
2.7,周五,大年初十四,陰。
一覺醒來,已經是九點半了。
看論壇,武漢最早披露不明肺炎八人中的的李文亮在淩晨去世了,感到有些震驚,又感到有些寒意。
1月初,他是武漢J方通報傳喚、處理的8名造謠者之一,1月3被J方訓誡。當鍾南山院士宣布不明肺炎可以人傳人之後,這八人被網友譽為“武漢八義士”。
他的訓誡書照片後來出現在網上,引起了很大公憤。他是奮戰在一線的醫生,被感染了,住了院。大概一周前,論壇裏還出現了記者去醫院采訪他的帖子。看跟帖時,有一個說,腦袋要倒計時了。當時沒放在心上,現在想來不寒而栗。
看新聞,今天確診數據、死亡人數持續攀升,主要是湖北,湖北中主要是武漢。再看頭條、論壇,微博、微信圈,武漢周邊城市都在告急求助,嚴峻的形勢依然沒有好轉。
李蘭娟院士昨天說,拐點要二到三個14天才會出現,那麽就是說高發期還沒有真正到來,太可怕了。
武漢市從昨天開始,要每家每戶上門摸排查訪,這當然是好事,我隻關心的是,如果發現疑似的人,能否有床位得到收治。我也知道,廣州那邊早就開始了微信自報,當然它那邊不是重災區,沒有這邊嚴重。
應對措施不及時,也不合理,感染人數太多,床位遠遠不夠,造成了現在這種局麵。
跟重慶的朋友聊了會天,她不怎麽上論壇,發帖不熟練,另一個帖子發不了就不停地發,那當然更發不了。這個日記的帖子成功發了後,她說,這個論壇信息量真大,一股清流!我回複說:天涯早已淪落不堪,隻有貓眼正義可看。告訴她,真實信息其實都在主帖之後的跟帖之中,可能有意由之。
喝了大概四兩酒,覺得暈暈乎乎,我不止這點量,難道昨天買的是假酒?
給兒子在QQ上發了個信息:兒子,我指出你幾個不好,別生氣。敏感、脆弱、缺乏獨立性,自我、冷漠,沒有經過挫折教育的,大概都如此,所以你不必放在心裏。情,不隻是自己一個人的,還有親情,友情,愛情,人文方麵的憐憫之情、關愛之情。但你永遠記住,我不會像你爺爺那樣,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不管別人的感受。
困意徐徐襲來,我今天可是睡到了九點半呀,實在挺不住了,便睡了。
醒來快五點,三天沒有打電話老爸了,主要是被罵氣著了,可是老人在醫院也孤獨難受呀,準備明天去醫院看看他。問三姐,她說,還好,才通了話,他打算再住幾天,你就別去看他了,感染了,對誰都不好。
我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隻能明天打電話給他,也做好了挨罵的準備。
翻開我那個帖子,看跟帖,有兩個寫的很有味道,摘錄如下:
其一:電視裏感激、加油、歲月安好,網絡、手機裏哀鴻遍野,以後的曆史一定會這麽寫。
其二:第一個發聲的李文亮走了,那些王八蛋卻活得好好的;原告席上人山人海,被告席上空無一人。
我在想,要是這兩個人來寫文章,一定有深度。
今天論壇裏盡是關於醫生李文亮的帖子,悼念、悲傷、激憤、讚美,把他譽為義士、英雄、吹哨人。34歲的李文亮可能在九泉之下,也不會想到自己會有這麽高的榮耀。我從來不認為他是個英雄,他隻是一個普通,他隻是盡了一個普通醫生應有的良心。為什麽有那麽多的文章寫他,無非主要是,他是一個敢於說真話的人。在這個社會,我們都希望有像安徒生童話《皇帝的新裝》裏那個小孩一樣的人。再就是大家需要有一個情緒的宣泄口,表達自己內心的想法。
有一個帖子《世衛組織發文悼念李文亮,謝謝你曾嚐試拯救地球》,這麽高的評價,耐人尋味。
跟帖一:國內三大門戶網站怎麽沒有一個字的報道?
跟帖回複: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對於一個平凡的醫生,給予這麽高度的評價,那麽其實世衛組織是在試圖傳遞什麽信息呢?
重視每一個生命,哪怕隻是一個普通人。社會需要敢於說真話的人,每個人都有表達言論的自由。警示某類人,正義在全世界是公認的普世標準。我不敢往下想,也不敢往下說了。
剛剛看完帖子《 李文亮去世10小時,國家監委決定赴武漢全麵調查》,開篇兩段是:
“他曾說,“等病好了,還上一線,不想當逃兵。”
2月7日中午13:02,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發布消息,經中央批準,國家監察委員會決定派出調查組赴湖北省武漢市,就群眾反映的涉及李文亮醫生的有關問題作全麵調查。”
一個普通人的死,驚動了世衛組織,驚動了中央。看似群眾的力量終於顯現出來了,可是,如果沒有洋大人,怎麽可能如此關注一個普通人呢?
無獨有偶,再點開另一個悼念他的帖子,跟帖中有一張市ZF官網主頁的圖片,公告下是一個大大的標題:武漢市ZF對李文亮表示致敬。
當初傳喚、訓誡李醫生,現在人走了,就致敬、悼念李醫生,這讓吃瓜群眾怎麽想呢。隻能說,心虛了,唱完黑臉唱白臉。
平時都是十點左右睡覺,今天十二點睡,還是沒有睡意。隔壁房間傳來聲音,我知道是兒子在玩遊戲,他玩遊戲時喜歡大喊大叫。我起身,推開他房門,果然兩個手抱著手機,他回過頭來,有點怯意。我忍住了,說,這麽晚了,你能不能小點聲音,別人也要睡覺呀。他說,好,知道了。我合上門,明天再跟他談吧。
2.8,周六,大年初十五,陰。
今天是元宵節,俗話說“年小月半大”,往年今日,歌舞升平,喜氣洋洋,街上人頭攢動,到處是熱鬧非凡的場景,可是封城17天的今天呢?
打電話給老爸,問:強了點嗎?答:強了點,醫生說明天停針(在他眼裏,護士就是醫生)。聲音清晰,情緒顯得比較好,不像之前開口就罵了。我說:這是好事,等醫生說能出院了,我開車接你。他說:那要等到幾攢(什麽時候)呢?我說:聽醫生的,耐點煩,耐點煩。他似乎很開心地說:好,好。
我下去買酒,決定破點費,買好一點的。從封城以來,昨天是唯一沒有出門的一天。
小區裏依然是不知疲倦的廣播,反反複複,複複反反,它不累,我們累。街道上依然冷冷清清,沒有什麽行人,沒有什麽車輛,路兩邊停滿了車,街道兩邊卻隻有二三家藥店開著。購物廣場倒是有三三兩兩的人,空手往超市入口走,大袋小袋從超市出。廣場有三四個賣菜的,平常這裏是不讓擺攤的,如今沒人管了。放眼望去,偌大的廣場隻開了一家水果店和地下中百大型超市。地下超市裏的人倒不少,開了八個收銀窗口,但每個窗口排滿了長龍。前兩天超市消毒,今天正常營業,於是大家紮堆了,大袋小袋地購買生活用品。
決定跟兒子聊聊,他不怎麽跟我親近,特殊時期,基本上是在QQ或微信上溝通。
昨天發給他的信息到今天都沒有回複,我接著給他發。
兒子,你玩遊戲,我不反對,但要有個度。學習累了,你玩玩,放鬆放鬆,無可厚非。但你總是深夜裏玩,還大喊大叫的,對嗎?一玩到半夜,早上很晚起來,對身體有好處嗎?對學習有好處嗎?你有手機、筆記本、一個單獨的房間,條件應該也不算差了。我不希望你把手機、筆記本當作玩具,你應當把它們當作工具使用才對。再有兩年,你要高考了,你做好準備嗎?我對你的要求,從來是“快樂成長,快樂學習”,從來沒有強迫你什麽。爭不爭氣,在於你自己!希望不要愧對我給你起的名字,父母隻是普通人,後麵的路,還是要靠你自己走!
我發個短信問那個學生:已經9天了,你父親住上院了嗎。
很快回複,摘錄如下:
一:沒有。他說他好些了,吃飯也可以,沒發燒,咳嗽也好些,就在家呆著的。
二:社區建議我爸去賓館,不過賓館沒有醫生,賓館就是有個呆的隔離的地方,然後跟別的患者一起坐車去醫院打針。我怕交叉感染,我爸也有好轉,就沒讓他去。
同學打來電話,說有個同學打我電話沒接,就打他了。我說,我上廁所去了,回來反撥,占線。他說他所在的小區還好,嘉禾園小區封了,感染較多。我說,好多小區都有,現在隻要哪棟有感染的,都會貼上標誌“發熱門樓”,我住的這棟,就有好幾個了。
撥給那個回漢川(武漢周邊的重災區之一)農村的同學,聊了會,知道那邊大致的情形。
他都憋壞了,村子封了,進村的路挖斷了,不讓進,不讓出。小賣部的東西都賣空了,沒有煙沒有酒沒有零食了。
他都憋壞了,村子封了,進村的路挖斷了,不讓進,不讓出。小賣部的東西都賣空了,沒有煙沒有酒沒有零食了,每天隻能在村子裏瞎轉悠。
看了頭條裏的一個視頻,航拍漢口江漢路的。往常人山人海,川流不息,如今空空蕩蕩,寂靜無人。
移動、聯通天天發宣傳語,內容一模一樣,106551011(疫情指揮部)也天天發類似的短信,我要的是宣傳語嗎,我要的是關於疫情的進展消息和應對措施。就連江夏區也天天發來宣傳語,我又不是那個區的,跟它隔了40多公裏,於是把它屏蔽了。
昨天一個學生在QQ上問我政治題(關於這次肺炎的),我回複,我不喜歡看也不想回答這種假大空、偉光正的問題,你問專業老師吧。她回複:哦哦,明白了。
一個同學在我空間《 肺炎下的冥界會議》下留言:成年人的世界,看破而不說破。為什麽你要說破。我回複:嗬嗬,兄弟,寓言故事呀。
都不說破,當你想說破的時候,已經沒有機會出來說破了。就像那句經典的話一樣:今天你不站出來,等你想站出來的時候,已經沒有機會了。都做沉默者,隻會助長那些人為所欲為。
火神山、雷神山醫院以世界第一的速度修建好了,一萬多外省醫病人員已在武漢支援,武漢已建和在建方艙醫院達11所,可目前燃眉之急依然沒有解除。好多人還是住不了院,新聞中數據也還是不斷在增長。
一句“厲害了,我的國”,曾經充斥大小論壇,充斥大街小巷,小老百姓常常掛在嘴上,如今也看不到聽不到了。一個號稱已經強大的國家,被一場突如其來的不明肺炎打得措手不及,狼狽不堪。信息不透明,應對不及時,醫療物質跟不上,疫情不斷擴散。村封村,小區封小區,縣封縣,城封城,市封市,省封省,一片風聲鶴唳。武漢人也成了聞之色變的人,到哪裏,都拒之門外。一場疫情,舉國捉襟見肘,倘若真的硝煙戰爭來了,厲害的國,做好準備了嗎?
新冠狀病毒讓人神共憤,這已經不是一個國家的事了,它是全人類的敵人。各國科學家都在尋找根源,研製對症之藥,曙光的一天總會到來。
看了帖子《厘清事實, 白宮要求調查新型冠狀病毒起源》,有點感觸。目前還強大的美帝,決定去做什麽的時候,最終會給出一個結論。這當然是好事,困難麵前,就應當同仇敵愾。可是當結論出來的時候,我們小老百姓會看得到嗎?
2.9,周日,晴。
陽光灑進房間,明亮、溫暖,窗外小鳥啁啾,歡快、欣喜,不經意間發現,書桌上一盆蔫不拉幾的文竹冒出了一根翠綠的小芽。
也許跟大多數一樣,起來打開手機或電腦,第一件事就是看全國疫情通告。雖然我從不相信什麽官方的數據,但還是可以從數據中窺見一斑,這一斑是整體的狀況,大致的趨勢、走向。今天摘錄如下。
全國(含港澳台)截至2月9日08時45分數據統計:
確診37251例 ,較昨日+2653;疑似28942例 ,較昨日+3916;死亡812例 ,較昨日+89;治愈2651例 ,較昨日+599。
確診、疑似、死亡病例絕大部分來自湖北,而湖北中的絕大部分病例來自武漢,每天的公布的數據基本上如此。當武漢封城以後,鍾南山曾流著淚說“武漢是一座英雄的城市”,其實意味深長,但很多人不明白其中個味。
再看疫情地圖,全國山河一片紅。最深的紅色在湖北,更深的紅色在武漢,紅色從武漢輻射到全國各地。
西藏始終保持在1個病例,後來披露,其實這1個病例是一個湖北隨州的男子帶過去的。當初全國地圖開始泛紅的時候,隻有西藏是一片白。這引起了人們的好奇,網友展開了熱烈的討論,大致得出了一個結論:病毒怕高原反應。這個被感染的隨州的男子大概看到了這個結論,於是坐火車去了西藏。病發後被當地隔離起來,於是西藏就出現了1例確診病例。許多人在網上批評這個男子,說他自私,其實求生是人的本能反應,有什麽可以橫加指責的呢。
讓我感到驚奇的是,西藏人沒有一個被他傳染的。要知道,幾十個小時的火車,火車是封閉狹小的空間。下了火車,他這個傳染源也要接觸其他人呀,可是大家居然沒有被他感染,太他媽神奇了。
西藏是一個神奇的地方,這個被譽為“人類地球上最後一片淨土”的地方,我去過兩次。第一次是2013年自助遊,坐了48小時的火車,當踏上這片土地,就被它深深地迷住了。第二次是2018自駕遊,22天,8800多公裏。今年夏天準備去第三次,自駕從武漢到新疆再到西藏,真希望疫情早點終結。
1月20日開車去洪湖,總是關注新聞的同事老陳說,這次不明肺炎對武漢是一個毀滅性的打擊。當時我不以為然,認為他誇大其詞,言重了。現在看來,幾乎成了現實。
昨天晚上他跟我通話,談到這件事,我說,佩服呀,老陳。他說,我經常看新聞,比較敏感,你自己想想……
我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目光短淺,而有人的活在憂患之中,眼光深遠。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