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是第三具屍體
說出這個故事,於我而言,是一次宣泄。
我是在單親家庭長大的,在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就離我們而去,再無音訊。
母親出生在軍人家庭,經曆了嚴格近乎到殘酷的教育,
但那個年代重男輕女,作為第6個女兒,她缺乏培養,學曆不高,也沒有一技之長。
外公外婆過世得很早,父親離開後,母親獨自帶著我過起了十分拮據的的生活,靠打零工支撐家庭所有開支。
記事起母親的情緒就很不穩定,一些小事就能讓她發很大的脾氣,有段時間需要酒精才能夠入睡,
甚至時常會想到絕路上,問我願不願意跟她一起死。
我很少說話,對於她的話也是言聽計從。
她對我十分嚴苛,從不允許我做學習之外的事情,所以整個童年,看書是我唯一的樂趣。
於那時的我而言我的母親就像一顆在近在咫尺又隨時會引爆的炸彈,那顆炸彈足以會讓我和她一起灰飛煙滅。
那是2005年,親戚送來一隻土狗叫歡歡,歡歡十分乖巧聽話,
會嗑瓜子、會看家、甚至每天下午會搖著尾巴站在路口接我放學。
一年後歡歡就給家裏生了3隻小狗,肉乎乎圓滾滾,走路踉踉蹌蹌,特別可愛。
母親給它們取名喜喜、樂樂、和天天,我給它們洗澡順毛,隻要我在家,
走到哪裏它們就跟到哪裏,那時候它們成了我唯一的玩伴。
母親也為了它們在後院搭了個一米高的小窩,每天都會單獨給它們煮食物,狗狗們都長得可愛又健康。
那年冬天,小狗狗們長得半大了,每隻都很活潑,體格都快趕上它們的“媽媽”了。
它們每天屋前屋後的跑,每次看到我就一擁而上圍著我搖尾巴,要我摸摸頭、再摸摸肚子才肯罷休。
臨近我十歲生日,按照習俗小孩子十歲生日是要辦酒席的,母親沒有多餘的錢去酒樓,
也想趁著辦酒席的機會,收一些份子錢來補貼家用。
親戚幫助下,母親請來了廚子在家辦酒席。
那廚子也是個兼職屠夫,膀大腰圓大光頭,穿著一件滿是油汙的藍色褂子。
拿著一隻鉛筆邊寫辦酒要用的食材,邊跟母親算起了賬。
廚子叼著煙說:“每桌必須要有個硬菜,這大冬天的必須要弄個狗肉火鍋才像話!”
母親猶豫的說:“狗肉太貴了,能不能換成其他的?”
廚子揮手指了指狗窩說:
“牛羊肉還貴一些,這時候狗肉是最好的,你家這麽多狗,那小的,兩隻就夠了!又省錢!”
我抱著“喜喜”看著母親,向她投去乞求的眼神。
母親看著那廚子,抿了抿嘴,便不再作聲。
當晚,我聽到母親在房間打電話,她在電話裏激烈的爭吵,直覺告訴我電話那頭應該是我的父親,
我不知道她們是怎麽聯係上的。不知道吵了多久,最後母親在電話這邊厲聲說道:
你不管我,你孩子的生日辦酒你也都一分錢不管嗎?那好,以後你就當沒有這個孩子!
我們就算是要飯也不會再找你!
我聽到她們的對話,在客廳嚇得動也不敢動,又抑製不住的哭泣,那個男人為什麽不要我?
為什麽不回來看看我?為什麽我的生日他一點都不關心?
母親打開房門,出來看到我在悶聲哭泣,她說:你哭什麽?你要記著他是怎麽對我們的!
她的眼球通紅,眼神讓我不寒而栗,我知道這顆炸彈要被引爆了!
母親關了家裏所有的燈,隻留下後院的燈還亮著,燈光昏黃。
她在狗窩前站了很久,看它們吃完飯,然後把狗窩門關上,又拿一件黑色棉衣把狗窩蓋上。
從狗窩裏把樂樂和天天抱出來,它們在後院互相追逐嬉戲,母親搬來一個凳子坐在那看著它們,
看了很久,我站在牆角看著她,我知道她要幹什麽,我的全身都在發抖,嘴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全身冰冷。
不知道多久後,母親站起身把樂樂和天天喚過去,它們晃動著小尾巴,興衝衝的跑到母親跟前,
母親摸了摸它們的小腦袋,用手輕輕的給它們順了順毛發,然後拿起鐵鏈,緩緩繞過她們的脖子,
她們眼睛睜得很大,瞳孔滿是不解和絕望,張開嘴吐著舌頭,就這樣連一絲聲音都沒有發出,便沒有了生息。
母親把她們吊在後院,一刀一刀“處理”它們的“屍體”,從此,這畫麵就成了我多年的夢魘,
午夜夢回無數次出現在我的腦海揮之不去,直至今日任然壓得我在深夜無數次抽泣。
那天黑暗的院子、昏黃的燈光、血跡斑斑的鐵鏈、排水溝全是殷紅的血液、
兩具毫無聲息又血淋淋的“屍體”在被鐵鏈吊在半空中,空氣裏是含著熱氣令人作嘔的腥味,
耳邊是刀具與骨頭的摩擦聲,還有母親斷斷續續的抽泣。
那晚母親一直背對著我,整晚我都沒有看到她的臉。我沒有上前阻攔,也沒有退回房間,就那麽看著,
一聲也不吭。那時候我還不懂什麽叫萬念俱灰。
我站在她身後,就像第三具“屍體”。
我再也想不起來那天是如何結束的,就好像之後記憶被抹去了一樣。
那之後母親把家裏所有的狗都送人了,我從此不再撫摸任何一隻狗。
那之後我變得更加聽話,不再 奢望其他,不敢惹母親有一點不開心,隻是上學、看書、吃飯、睡覺。
上初中後我便出逃式的,搬到學校住讀,高中再到大學都再也沒有與母親同住過,
甚至寒暑假也以暑期兼職為由很少回家,她也經人介紹漸漸開始有了新的感情,
平日對於她噓寒問暖的電話我也是敷衍著就掛掉了。
如今我已經大學畢業好幾年,算算,與母親分開也有十幾年了,
我現在在一家不錯的單位有穩定且不低的收入,我會定期給她錢,我們再也沒有為經濟發愁。
去年一次偶然的機會,朋友收養了一隻流浪的小土狗,在實在別無他法的情況下托付給我照顧,
我深知那件事帶給自己的影響,也想試圖尋求一次救贖。
我給它取名歡喜,給它買最好的狗糧;帶它去公園散步;每周給它洗澡;加班再晚回家也陪她玩一會。
可始終,愧疚和恐懼都纏繞著我。
去年過年帶“歡喜”回母親那裏吃團圓飯,母親對它很是喜愛,吃什麽都要給它一口,
我開玩笑說:“你這麽喜歡就留下來給你吧?省的你在家無聊。”
母親神色躲閃,臉憋得通紅,最後支支吾吾的拒絕了我。
我看著她的臉,突然發現母親蒼老了很多,眼角的皺紋還有額間的白發不知什麽時候就冒了出來;
她的眼神不再讓我膽顫心驚,取而代之的是平靜與柔和;
她的身型變得越發矮小;這個女人似乎不再讓人恐懼了。
吃過團年飯,我借故便要離開。
走的時候母親看著“歡喜”對我說:“養了狗就要對它負責,要好好養啊,要經常帶回來看看我!”
我抱著“歡喜”回過頭,笑著揮揮手叫她放心,轉身上車,卻無法抑製的放聲痛哭起來。
那一刻,多年來壓在我心底的什麽東西,好像忽然就消失了......
最後:
近年來隨著相關影視劇的熱播與媒體宣傳,關於原生家庭帶給孩子的影響引起了社會廣泛討論,
仍有許多家長在孩子擇偶方麵,對於單親家庭的人抱有芥蒂,
不希望這篇文章會對此種觀念有推波助瀾的作用。
希望所有經曆過原生家庭不幸的孩子能夠勇敢的進行自我救贖,來一場自己與童年的和解!
也希望為人父母的除學習外多關注孩子的心理建設,願悲劇不再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