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心靈的地獄》(9)

回答: 《走出心靈的地獄》(8)YMCK10252016-10-11 17:06:26

抑鬱症與一般的“不高興”有著本質區別,綜合起來有三大主要症狀,就是情緒低落、思維遲緩和運動抑製:情緒低落就是高興不起來、總是憂愁傷感、甚至悲觀絕望;思維遲緩就是自覺腦子不好使,記不住事,思考問題困難;運動抑製就是不愛活動,渾身發懶,走路緩慢,言語少等,嚴重的可能生活不能自理。具有以下性格特征的人:善良,內向,自省,要強,認真,執著,完美主義……在不堪重壓下更容易導致抑鬱症。

地獄(10):哪種性格的人容易得抑鬱症(圖)?
柯雲路心理學作品

《走出心靈的地獄》

精華選載(10) 
 

第十章 哪種性格的人容易得抑鬱症?

 

1993年3月7日。天氣晴朗,我如約按時到達。

呂芬與女兒安琪在汽車站等候。看見我,她們高興地迎上。路上,呂芬說:安子林本來也要來接你的。他不是腳崴了嗎,腫得很疼,所以還是沒能來。

我當時卻聯想到:能不能來也還有心理原因。如若心理上沒有障礙,有決心,也就能來。如若覺得不能走,那也就是寸步難行的事情。

我說:怎麽樣,挺好吧?

呂芬說:挺好。安子林這些天好多了,就是有時候還有些情緒反複。

我說:那有什麽,正常健康的人都有情緒起落嘛。

呂芬說:他大多數時候很好。可有的時候,他又覺得自己受一個力量控製,他擺脫不了。我們安慰他,可他還是訴說……

這樣傾訴時,呂芬臉上的表情又發生變化。剛才是高興的,明朗的,這時又微露苦愁艱難相。

我對這些心理變化都很敏感,對這裏的潛在機製也洞然明白。我立刻笑著打斷她:你注意到沒有,兩年的患病生活,使得安子林有了向你不斷訴苦的習慣。但另一方麵,你可能也有了要在家庭以外找人訴苦的習慣。

呂芬聽了,有所領悟。

安琪走在一邊,顯得很會意。

我接著說:你要清楚,我們已經在電話中交談到的一個重要觀點,現在,你是安子林戰勝疾病的最重要支撐,同時,你又是他疾病痊愈的最大障礙。

呂芬在微風中掠掠頭發。

我又說:你最希望安子林痊愈。這兩年的生活使你備受其苦。然而,往深刻了說,你潛意識中也有相反的一麵,有並不願意他結束神經症的一麵。

呂芬稍稍有些吃驚。她雖然已經很熟悉分析潛意識的方法了,也很能看清安子林的深層心理,然而,她還是沒有想到自己有這樣的潛意識。

我說:兩年來,你一方麵照顧安子林跑來跑去地看病,很困苦,很累,受不了,但同時,你想想,如若安子林完全戰勝了神經症,從對你的兒子般病態的依賴中解脫出來,你除了感到輕鬆、如釋重負以外,難道就沒有一點若有所失嗎?

呂芬在領悟著。

我說:安子林如此病態地依戀你,不僅在腐蝕著他這樣一個男人,也在腐蝕著你這樣一個女人。你清楚嗎?安子林兩年的神經症,既極大地折磨了你,但同時──你不自覺──又有讓你陶醉的一麵。照顧這樣一個寸步離不了你的大兒子也有一種特殊的心理陶醉。

呂芬大概領會了這一點,她點了點頭。我沒有繼續發揮,但我知道,這個觀點以後還有必要對呂芬引申。

不僅安子林要從他的患病角色中解脫出來,呂芬也要從自己兩年來扮演的角色中完全走出來,事情才會有真正的結束。

我感到,呂芬也在那個角色中,並且有了某種凝固的東西了。這其中的道理,對於一切類似的家庭都有共同性。

安琪說:叔叔說得對。爸爸的病就是一見媽媽就重。

到樓下了。呂芬仰頭指著最高的第六層說:你看,那個包起來的陽台,碉堡一樣,安子林現在就待在那裏,不給讓出來。

我抬頭看了看,六層樓的陽台用玻璃包了起來,如放置鮮花的暖房一般。因為其他陽台都沒包,所以挺顯眼。

人就是這樣可笑。人就是在自己的情緒中,在自己任性的潛意識的支配下,扮演著各種各樣很滑稽的角色。

人類其實是很苦難、很愚昧的,僅僅在疾病問題上,不知有多少難以解脫的因果。

一定要把疾病的真實麵貌全麵地揭示出來,這是人類認識自己的重要方麵。 

 

 

門開了,站在麵前的是安子林。他戴著黑色寬邊眼鏡,柱著拐杖,神態似乎是個步履困難、身患重病的人。

進屋了,安子林慢慢走進房間,慢慢放下拐杖,慢慢在床邊坐下。

我笑著說:你這樣柱著拐杖,這狀態可真夠狀態啊!

都笑了。安琪笑得最開心,安子林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說:我根本不相信你不用拐杖就走不到門口。隻要你願意,隻要你有決心,不用拐杖走下樓,甚至慢慢走上街都是可以的。可是,你現在偏要做出這個樣子來。柯老師來了,我就這樣站在門口迎接他。這個病相可真是做足了。

又都笑了。安子林也笑了。

我說:沒必要了。我是把人的潛意識看得很清楚的人,所以,你就不用再裝了。你告訴自己的潛意識,該收攤了。

屋裏的氣氛輕鬆了。

安子林說起他腳崴的情況。

我說:我們不是分析過,腳崴也不是無緣無故的。你要去做淨化血液治療,因為潛意識需要繼續的治療來維持病相。可是你又不想去,因為你隱隱約約覺得──也許理智不承認──自己不需要那種治療。繼續到醫院治療,接受生病的暗示,你不願意,也很矛盾,但你還是去了。於是,不願去的那一方麵心理活動就被壓抑下來,壓在潛意識中。它怎麽辦?就讓你下樓踏個空,崴了腳。崴了以後怎麽樣,還能去做淨化血液治療嗎?

安子林:本來一個療程五次,去了兩次,腳不行,沒再去。

我說:是啊,這不是又去了,又不用去了。把矛盾的兩方麵心理都兼顧了。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你的神經症已經接近尾聲了,就要好了。然而,你並不願意就此結束這種可以完全回避社交與承擔責任的角色。神經症是沒有理由再繼續下去了,你要有新的理由維持自己的“特權”,於是腳崴了,也能恰如其分地實現這一點。也就是說,你用腳崴的病相取代了神經症的病相,為了過渡一下嘛。

氣氛很活躍,呂芬倒水,安琪削蘋果。

我說:還是接著剛才的話說。我們一定要清楚,潛意識是很善於製造各種疾病的。製造疾病隻是它發出聲音、宣布它的意願的一種方式而已。

要懂得一點,我們的潛意識往往是“軀體思維”,往往是通過身體的行為、變化來講話的。譬如,你本來在倒茶,可是因為心中預感到某種不安,那是潛意識預感到的不安,理智並不知道。潛意識怎麽表現呢?它使你一失手,把茶杯掉在地上摔碎了。這一失手,就是潛意識為之。

潛意識可以製造失手,還可以製造失足,那就是你踏空後的崴腳了。

還可以幹嗎?潛意識還可以讓你身體的某一部位,某一係統,某一器官,也“崴”一下,那就是各種各樣的病了。

崴腳製造了外科病。潛意識不僅可以製造各種各樣的外科病,還可以製造各種各樣的內科病。

安琪背靠著組合櫃安安靜靜地站著,這時說:我前幾天感冒就肯定是潛意識製造的。我沒有著涼,也沒有接觸感冒的病人。就是那天覺得特別不想學習,接著就感到頭沉了,後來就感冒了。

我說:安琪很有悟性。前幾年,不是這兒不舒服,就是那兒有病,跑來跑去看醫生。

呂芬說:病曆一大堆。

我說:實際上,主要原因是什麽呢?就是對學習的抵製,對學習負擔重的抵製。一方麵想要門門爭第一,另一方麵,對這樣一天到晚地學習,沒有時間玩,有強烈的抵觸。潛意識就使你不斷地出現各種不舒服。這兒不正常,那兒不正常。如果不從這個矛盾中掙脫出來,發展下去,你到十七八歲時,就是個重病纏身的人了。你可以想想,你在這兩年中,總是覺得自己身體不行,覺得支撐不住,覺得有病,對吧?現在你看明白了,想明白了,放下矛盾了,就會覺得自己沒病了。

安琪說:是。我現在覺得,從我前天一過完生日,就再也不會有病了。我覺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從一個又黑又冷的地方跨入一個光明晴朗的世界裏。我真正相信自己不會再病了。

我說:你覺得自己不會再病了,就真的不會再病了。這就是奧妙。

我看著呂芬說:你原來很擔心安琪的身體。希望我幫著找一個氣功師給她發發功,調整一下。我說,那沒有用。我第一次就告訴你們,一定要使安琪擺脫高目標的壓力,要使她的身心放鬆下來。現在,你們應該明白了,這才是關鍵。安琪如果不從那種想學習又畏懼學習的深刻矛盾中擺脫出來,各種病相就會越來越重。那是吃藥、補養、找氣功師都沒有用的。最重要的是自己思想的解放。你們可以想想《紅樓夢》中的林黛玉,她因為與賈寶玉、與環境的關係處在深刻的心理痛苦中,處於無法解脫的內心衝突中,潛意識就會製造出各種病相纏住她的。讓她吃藥,有根本的作用嗎?給她發功,哪一位氣功師可以治得了她的病?她的病隻會越來越重,最後死去。

我說:安琪有悟性,在這麽小的年齡就悟透了自己生病是怎麽回事,這是對她一生都有重大意義的事情。

安琪說:柯叔叔,我是看您的書才明白的。

我說:我們倒可以想想整個社會,可以設想,有不少少年,中小學生,都被類似的情況所困擾。更不用說大學生了。安琪,我相信隻要你以後不再陷入那種矛盾衝突的誤區中,今後你的整個身心都將是另一個樣子,你從此就健康了。

安琪說:我真的覺得我以後就完全是健康人了。

她臉上漾出春天般的明朗與自信。生命的光輝一時顯得那般燦爛,無邪,光彩照人。

我知道,這是契機相合。這是靈光一現。她從此就變了,確實再也不是一個體弱多病的人了。

科學的分析功德無量。 

 

 

我對安子林說:安琪的悟性對你該是很大的啟發與鼓勵。

安子林點頭:是,她比我有悟性。

我說:前天安琪生日,你們去山裏玩。安琪說,一到了山裏,看著大山,就覺得有很大的安全感。你們知道為什麽?

一家三人相互看著,想著,沒能回答。

我說:一般人,比如在文藝作品中,把水比喻成什麽?比喻成女性。小河,小湖,是年輕女子。長江,黃河,大海,是母親。總之,水就是女性的象征。山呢?就是男人的象征。山是男人的臂膀,是父親的象征。安琪看到山有安全感,是因為山是父親,是個有力的依靠。明白嗎?

三個人都領會地點點頭。

我說:所以,安子林,你該意識到你的角色在哪裏。男人,父親,頂天立地。

安子林點頭,說:我生病以前和現在簡直是兩個人,過去我可不這麽熊。

呂芬和安琪笑了。

安子林說:自從一病,就不行了。

他說起生病的過程。一開始很簡練,漸漸又進入訴說的角色。

我說:那些過程,我們不再詳細回顧了,我已經聽煩了。至於你們──我轉向呂芬和安琪:可能更是早就聽煩了。

是。母女倆說。

你呢,安子林?也早該說煩了。我說。

安子林笑了。

我說:今天我來,主要是兩件事。一件事,把我們這一個月來的心理分析最後結束。今天,我們當著麵把一切話都講到家,講透,講徹底。把一切潛在的因素都抖落出來。都曬在理智的光照下。今天過去了,我們的心理分析就算結束了,不再做了。也沒有再做的必要了。第二件事,我今天是打算來看看你們的畫的。我對繪畫很感興趣,也在研究繪畫藝術的奧妙。

安子林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把過去在電話中做的心理分析,用更清楚、透徹的語言概括了一遍。

我說:這樣,我們可以看出來,安子林,你這兩年不患神經症其實是不可能的。沒有別的方法能更好地解決你的矛盾。你壓抑著那樣多的對壓力的畏懼,你有對從小未得到滿足的母愛的渴望,這一切怎麽解決?就是神經症!在沒有結婚時,沒有呂芬時,你沒有條件。有了呂芬,有了條件,一發病,往防空洞裏一躲,像鑽到母親懷抱裏一樣,暖暖和和,舒舒服服,不用再考慮各種現實責任了,回避了各種人生難題了,多美啊!好一個神經症!

安子林看了看呂芬,兩個人都笑了。

我說:所以,我要再強調一遍,呂芬既是你的支撐,也是你神經症難以痊愈的主要障礙。因為,她是你生病的條件之一。

安琪說:是,每次媽媽一出門,爸爸的病就好一半!

我說:是啊,你們沒看小男孩躺在地上耍賴?要是媽媽在,就會一直哭鬧,媽媽不在,自己就爬起來了。

又是一屋子笑聲。

我說:安子林,應該看到,這兩年來自己扮演了一個很可笑的角色。

安子林點點頭。

我說:人類的很多疾病都是這樣既可憐又可笑。人們陷到裏麵不可自拔。所以──我轉頭對安琪說:叔叔準備下一步好好研究疾病學。叔叔一定要讓更多的人明白這裏的道理。

安琪說:我現在越來越明白您說的道理,疾病是在人需要的時候才出現的。

我說:所以,安子林,我在電話中對你講過,“我不病,誰能病我?”

安琪說:我有體會,人有兩個“我”。

我說:對。人有時要善於換個角度看自己。不要執著於那一個我。譬如,我就可以這樣看自己!這個柯雲路,你在幹什麽?你想幹什麽?你在表演什麽?你現在的表情、言語、思想都是在做什麽?你在高興什麽?你在煩躁什麽?你做出的種種相,可笑不可笑?你在扮演什麽角色?你挺陶醉啊!

一家人聽我這樣說,都感到有趣地笑了。

我說:安子林,你也要經常這樣看自己。這個安子林,到底要幹什麽?為什麽要做病相?做給誰看?怎麽又來這種體症、那種體症,要達到什麽目的?你愛怎麽著就怎麽著吧,我聽任你表演。你如果想病,我不管。我看著你表演。就這樣。不要硬壓製自己。而應該這樣冷冷靜靜地旁觀他。明白嗎?

安子林點頭:明白。

我揮了一下手:好了,關於神經症的分析,今天就到這兒吧。以後,我們也不多說了。我已經對你講過:第一,你絕對不會再反複到去年那樣厲害的程度了。第二,這個春天,你會一天天好起來。它沒有再維持下去的理由。第三,也可能你還會殘留個小尾巴。徹底根除那個尾巴有難度。要看你的悟性,看環境條件。總之,我對此沒有任何擔心。就那麽回事。不要理它。該幹什麽就幹什麽。理療可以不做了,沒有必要了。沒有必要再維持自己的病人角色了。這個拐杖,你想柱就柱著,不想柱就扔了它。咬著牙走路,慢慢腳也就好了。它不想馬上好,也不強勉它,聽任它。它崴著就崴著,崴夠了,它就好了。

安子林笑了,扶了扶眼鏡。他的膚色有些發黑,眼睛中有些直直的神經質的目光。兩年的神經症,把他塑造成這個樣子了,心中不禁生出許多同情。他是一個善良的人。內向,自省,要強,思想執著。這些特征,在不堪重壓下很容易導致神經症。

我繼續說:好了,從今以後,你們都結束這個角色,我們不再多談這個病了,那是說沒有就沒有的事情。安子林要慢慢找到自己該幹的事。現在,咱們看看畫吧!我今天來這裏的主要目的是看畫。我還想和你們學學畫畫呢!說著,我站起來,表示一切都談完了。

一家人的情緒也都興奮起來。安子林進到那間陽台改裝的小屋裏去拿畫。小屋的門上寫著“隨意”兩個字。我誇獎說:這兩個字寫得不錯!

安琪說:叔叔,這是你說的呀!

我說:我原來說的是“隨意齋”。你爸爸把“齋”字省去。省得好,有悟性。“齋”字也很有些死板,束縛。

畫很多,一卷卷拿出來,鋪到雙人床上,一幅幅展開看,大多是山水畫。

有父親的畫,也有女兒的畫。

畫得相當不錯。

我一邊看一邊根據自己對藝術的真實感覺發表見解。

安子林興致很高,一幅幅介紹著。

呂芬找出安琪從小在國際國內兒童畫展上得的各種獎狀、獎章、獎品,還有照片、錄像。也有安子林在國際上得到的各種榮譽。

我有意識地讚揚著:安子林,你對安琪從小的培養,真棒。

安琪驕傲地說:我爸爸特別善於當老師,他可會教人了。

在床頭的鏡框裏,有一幅水粉畫。一束金色的陽光照進樹林。畫麵明媚而寧靜。好極了。

呂芬說:這就是你給安琪出的題目,晴朗的早晨。

我凝視著,從內心喜歡這幅畫。

安子林送我兩幅畫,其中一幅“高山流水”,畫得很好。

安琪準備送我的一幅畫早已掛在門口,是一頭很稚氣的梅花鹿。鹿的眼睛十分孩子氣,純真可愛。

看畫用了一個多小時。一邊看畫,我和他們談到今後的安排。安子林要開始做畫了,呂芬則準備幫他推銷畫。她說:我不畏難。

我對安子林說:你們一切都多麽好!行了,你的神經症已經病夠了,好處也取得了,可以了。咱們以後好好畫畫吧!

我對他的繪畫提了幾點藝術上探索的建議。他很高興地接受了。

我們老朋友一樣地分手了。當我拿著卷成一卷的畫走到街上時,春日下午的街道上,車不多不少地奔馳著,人們來來往往地行走著。

這個世界有多少圖畫。

疾病是無數圖畫中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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