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爺說拿人來抵,寧初二就臉紅了。
還沒來得及惱羞成怒,便被一件道袍兜頭蓋臉捂了個嚴實。
他隔著那一層藏藍袍子摟著她。
“想什麽呢,那事來日方長,往後有的是時間辦,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做。”
寧初二聽著那輕佻的話,胡亂揮開腦袋上的衣服,瞪眼道。
“胡說八道什麽,誰想誰是孫子。”
連小爺慢悠悠的坐回去,一臉正經。
“不想才是*****呢。”
雲都是座很古老的縣城,能在城中擁有一家店鋪,或是府邸的人,都算的上是這裏有些頭臉的人物。
而這些人物,所謂的發家史都有那麽點不為外人道的意思。
錢都不是正常道上來的,時日久了,總免不了覺得虧心。
因此每逢農曆的初一十五,這裏官太太和一些商賈家眷都會結伴而行,去城外凜清池旁的城隍廟上香。
銀子是大把大把的散,香油錢是一整箱一整箱的搬。心裏有多虔誠,旁人不得而知,總歸是買個心安罷了。
偶爾遇上幾個能說會道的和尚道士,隻要嘴巴討巧,都能得上不少賞錢。
也正是因了這原由,導致了大量腦袋上長了頭發不長頭發的和尚,會白話不會白話的道士源源不斷的湧入。
寧初二也頭一次在寒風瑟瑟中,感受到了生命繁衍不惜的群眾力量,生生擠出一身熱汗。
諾大的小身板,要不是有封涔和招財等人護著,隻怕回來的時候就隻剩下一張宣紙厚的薄片了。
寧初二今日特地改變了些容貌,一把用來掩飾年紀的胡須,再加上一隻遊方道士所用的黃幡,挺有些半仙的架勢。
奈何你再站的筆直,人群可不看臉說話,一見著那些雲都的官太太們出來,全部蜂擁而上的吹噓。
寧初二蹲在地上晃動著手裏的簽筒,從來沒算過這麽坑爹的命。
甭說是找人了,連點生意都搶不上。
冬官說。
“大人,您要上去肯定會被踩死。這背井離鄉的,下官就是有心給您裝棺材板裏帶回來,也夠嗆。”
寧初二隨手咬了顆稻草在嘴裏嚼著。
“本官就是真死了也用不著你抬!現下想個法子將人引過來,不然回去之後看我不給你小鞋穿。”
這話無非就是隨口一說。
寧初二也壓根沒覺得冬官能有多大的本事,哪承想這貨竟然真為了那一雙“小鞋”拚了。
剛落下那話音便吼了一嗓子:“蒼天啊~!我居然真的能看見了!!”
然後噗通一聲往寧初二跟前一跪,啪啪就是三個頂響亮的響頭。
“胡半仙啊,常聽人說您四處遊方,得的乃是清風觀掌門馮軻道長的真傳。小生開始的時候不肯相信,還當您是與那些騙錢之人一般,胡亂幾張符紙便算了事。哪裏想得,您當真有這樣通天的本事。不光醫治好了我的雙眼,還替那死去的白蛇平了怨,小生實在不知該如何感念您的恩情了。”
寧初二嘴上的稻草還沒拿下來,就這麽不尷不尬的掛在嘴上。
麵上的神情...
“咳,這位公子快快請起。”
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場,她大概會甩自己兩耳瓜子。
怎地好端端一個娃兒,竟然也能變成這樣。
事後寧初二也曾問過冬官,那故事和那沒皮沒臉那一套到底是跟誰學的?
他挺認真的拿著手裏的書本說:“啊,這不是大人您叫我讀的書嗎。至於沒皮沒臉,下官自然是在您身邊耳濡目染...”
寧初二覺得,她搖簽算命的營生大致是後繼有人了。
現下隻說這邊。
看熱鬧這種事,旁觀者從來不會嫌事大,冬官這廂剛跪下沒多久,便有好信的丫鬟走上前來詢問。
“你才剛說你眼睛瞎了?這道士又不是華佗,竟是連眼疾都能治了?”
冬官不慌不忙的往地上一坐,眼中儼然散發著促膝長談的慈祥。
“這位姑娘問的極是。小生的眼睛確實是瞎了許久,但並非是眼疾,而是被一隻白蛇給困住了。三年前,小生上山采藥,突見草叢中似有什麽龐然大物迅速而至。當時手裏隻有鐮刀,也未及
細想,便扔進了草叢,緊接著就是一股濃濃的血腥之氣。”
冬官說的煞有介事,圍上來的人也越來越多。
丫鬟站在一旁道。
“血腥之氣?莫不是,你那鐮刀剛巧砸重了那隻白蛇,將它給打死了?”
“正是如此。”
冬官惆悵垂首。
“要說小生平日雖不信道,但也並未做過什麽傷天害理之事。誤殺白蛇,也是無心之失,壞就壞在,這白蛇當時尚未斷氣,小生一看之下便記住了我的臉。”
“胡半仙說,那隻蛇已經是要成精的靈物了,因著我那一下子就這麽白瞎了道行,死後自然心存怨恨想要報複。自那以後,小生便時常覺得眼睛疼,額頭處也好似被什麽東西生生盤住不肯下去,越勒越緊。沒過多久,眼睛就不能視物了。”
秦歡這邊說著,竟也勾出周圍許多共鳴。
“這個小書生說的對啊,就是這個症狀。咱們縣城管這個叫蛇盤瘡,最是有些靈異的。所以咱們這邊,即便是在山裏,也沒有捕蛇吃蛇之人,便是遇見了,也要雙手拜拜請了它先過去。”
“是啊是啊,這事我也聽說過。”
“蛇仙記仇,打死了最後一眼望見的是誰便要報複的。”
寧初二看見遠處一個貴婦模樣的女子,側頭對丫鬟耳語了幾聲,那丫鬟便來問道。
“聽口音,你並不是雲都人,怎會跑到雲都這地界?”
想是秦歡早想到對方會如此問,雙手一拱對著寧初二又鞠了一躬。
“小生卻不是雲都人,而是譯成縣人,此番會到雲都,完全是因為聽說胡先生在此地出沒過,想要親自拜一拜恩公。小生家裏並不富足,胡先生為小生治療眼疾又分文不取,小生若不尋他而
來,磕上三個響頭,如何對得其做人二字。”
冬官一番話,說的甚是掏心挖肺,古道柔腸。
封涔蹲在寧初二跟前,連續翻了好幾個白眼。
“在欽天監呆久了的人,果然多少都有點病啊。堂堂一個大老爺們,坐在地上跟人白話,多跌份兒。”
寧初二沒接那話茬,隻是伸手指著他左邊眉骨處。
“這個地方沒畫好。”
封穀主就甩著袖子補妝去了。
這一番吆喝,再不為胡半仙創造出點人氣,就委實說不過去了。
不肖多時,寧初二那被人踩了好幾十雙腳印的破攤子前便堆滿了人。
看相這營生,還有這麽個說道。
上趕子的不叫買賣,按老百姓的話說就是,端著。
寧初二的臉就崩的挺緊的,一把胡須讓她順的都快擰成一股繩了。
她側頭看了看眾人,雙手掐指撚了兩下。
“今日有緣人不多,隻找生辰裏肖鼠者,二月生人,發內一枚朱砂痣者。若沒有,便是我二人無緣,這便走了。”
話落,當真站起來收拾東西。
在場的,無不都想讓這半仙算上一算。
隻是肖鼠者有,二月生人也不卻,就是沒在發裏生出朱砂痣的。
寧初二看見人群中那名美婦略動了動,卻也沒急著上前,隻拖了丫頭來問。
“若是有,道長能看出些旁人沒有的門道嗎?”
寧初二輕笑,藏藍袍袖隨著胳膊背到身後的姿勢劃開一個弧度。
“這位夫人命格是個極金貴的,富貴就不用問了,若是為了家中長輩解惑,還可略談一談。”
美婦麵上一怔,移步上前單手比了個請的手勢。
“道長如不嫌棄,還請過府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