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子》 作者:趙熙之---- (24-29)

來源: 彭小仙 2016-01-21 19:07:44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258479 bytes)
回答: 《半子》作者:趙熙之---- (18-23)彭小仙2016-01-20 19:19:38

第24章 二四君子約

   提起上次泡湯之事王夫南簡直要鑽地,因區區一條水蛇狼狽爬上岸,回想起來簡直令人感到羞憤,許稷這樣堂而皇之地提起來,王夫南更是無地自容。

    “愣著做甚麽?這種時候難道不該趕緊穿衣服嗎?”許稷轉過臉麵朝窗戶不以為意地說,“我要點燈了,你快些。”

    王夫南速轉過身穿好內衫及小褌,直接披上缺胯襖子,忿忿拆了襆頭,拿過手巾擦了擦濕頭發,這才說:“點吧。”

    許稷不慌不忙點起屋內燈台,火苗輕柔竄起,和緩的節奏與外麵截然不同。屋外雨聲如鼓,雨水被大風裹挾著嘩啦啦刮進廊內,稍稍推開窗子便得洶湧水汽迎麵撲來。許稷趕緊又關好窗,攏起雙手低頭哈了口氣,卻並沒有什麽用。

    手冷腳冷,衣裳不合身,渾身上下仿佛都被潮冷之氣所圍困,令人想起很多年前的某個春天。

    “過來烤火。”王夫南的聲音驟然將她從回憶中拽了出來。

    許稷回頭看了一眼,走過去在火盆旁席地坐下,伸手感受了一下撲騰而上的熱氣,因這突如其來的溫暖,雙肩不自覺哆嗦了一下。

    手漸漸暖和起來,而頭發的濕冷卻緊緊附著於頭皮,令人腦殼都疼。她抬手解開襆頭,濕嗒嗒的頭發便往下滴水。一旁的王夫南看在眼裏,霍地扯過一塊大手巾,抬手就往她頭上一罩,順理成章地按住她腦袋一通揉。

    許稷欲奪手巾,手卻被王夫南按下去:“你不要動!”

    他似很有經驗,下手的力度及快慢都有所控製。許稷手裏抓著*的襆頭,低頭皺眉任他擦頭發,不遠處的燭火隔著白手巾隱隱約約閃動,令人不舒服,許稷索性將眼闔上。

    盡管他指腹傳來的壓力溫暖又恰到好處,但許稷仍覺不自在。她很少與人親近,哪怕熟悉如千纓,也未與她擦過頭發。都說人之腦袋很是重要,被摁著腦袋搓揉一陣,像是被人當成了豢養的動物。

    而王夫南給她擦著擦著不自覺放緩了動作,她頭小,張開手一覆好像就沒了,掌側大魚際時而擦碰到她的臉,涼滑又潮濕。拇指側貼著她涼涼耳垂,更能察覺出兩人之間的溫差。

    按著手巾往後移至發際處,恰恰掩去花白頭發,露出來的正是尋常少年顏。

    王夫南垂眸看她,光亮額頭往下是平整眉毛,眼皮耷拉著,眼窩因過勞有些輕凹,睫毛不算柔軟也不算長,鼻翼微微翕動,雙唇輕闔,梨渦仍陷。

    分明不是什麽傾國貌,呼吸間卻令人心燙意亂。

    王夫南暗吸口氣,抑住心中起伏,像丟掉燙手山芋般鬆了貼在她耳側的手,另一手則按著她腦袋胡亂搓了兩下,將手巾丟給她,別開臉往火盆裏扔了一塊炭,淡淡地說:“衛將軍也是壯年就白了頭發。”

    他乍然提起衛征,令許稷有片刻錯愕。她睜開眼,垂眸看著火盆裏燃燒正旺的木炭,閉口不說話。

    王夫南則接著坦白他與衛征間的舊事:“那時我問他是不是上了年紀才如此,他卻說自己還很年輕,隻是休眠飲食不當所以白了頭發。現在想來,大約是心太累了。西征耗費了太多精力,回朝又要麵對泥潭,的確輕鬆不起來。”他言語平緩,回憶味道也很淡,仿佛那些事是發生在平靜的昨天。

    許稷仍然不說話,她都是從別人那裏無意獲知關於衛征的一切,從沒有主動探詢過。

    王夫南從她諸多反應中已是判斷出,她那位住在昭應的“阿爺”許羨庭並不是改名換姓的衛征,而隻是她養父。

    她的父親衛征,應已經不在了。

    那麽她的母親,她的其他家人呢?王夫南不得而知。

    衛征與朝廷失聯那會他還很小,許多事並不能懂,到了七八歲時,聽周圍人提起衛征,則多是“好好的為甚麽要叛逃?”、“驍將也不過是徒有虛名吧”的說法,那時他隻隱約知道,贈馬給他的衛將軍似乎做了身為軍人最恥辱的事。

    後來朝中勢力更迭,這種說法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反是“征戰未歸,骸骨埋異國,真是太慘了”、“聽說妻兒當年為避禍也不知去了哪裏、大概也是死了吧,真可惜”。那時他已蔭任千牛備身,從懵懂幼童到想法最動蕩的少年時期,再聽到這樣的話,心中盡是慨然——

    言論遭受權力操控,一個人的生死也可以被編排出如此迥然的兩套說法。

    可即便慨然也是無用,到他有能力去探查當年實情及衛將軍家眷下落時,很多線索都斷了。

    王夫南看一眼走了神的許稷,忽起身去值房拎了壇酒來,又拿了兩隻陶杯,倒了一杯遞過去。

    許稷低頭輕嗅,是她從沒有喝過的酒。

    外麵雨聲毫無停歇的意思,風雨拍打著門,仿佛身處波濤大海中。她飲了一口酒,偏頭看了一眼那門,忽聽得王夫南問道:“你母親還好嗎?”

    許稷將目光收回,捧陶杯而坐的模樣乖得像隻貓。她清亮的眸子盯住王夫南,又吸了吸鼻子,用帶著微弱鼻音的聲音,非常平靜地回道:“我母親去世了。”

    王夫南聞言立刻打消了再問的念頭,可許稷卻接著這話題說了下去。

    “父親過了而立之年才娶妻成家,母親那時候十八歲,他們之間有十五年的距離。我讀過母親的小劄,她年輕溫婉有學識很懂生活,但父親卻是心性古怪的粗放武人,他們彼此尊重,卻算不上情投意合,也因為聚少離多,沒有多少親密。後來父親出事,母親雖明白諸人潑來的皆是髒水而並非事實本身,但她身為心高氣傲的世家女,自覺等不到翻盤那一日,遂自盡了。”

    許稷緩緩地與一個並不能算太親近的人敘說父母的命運,心中卻很平靜。她又想,或許母親留下的小劄也未必是真相。母親對父親或許也有過傾慕之心,他們之間也有舉案齊眉的短暫幸福,但那些都是她所無法再探知的部分了。

    她說完將陶杯中的酒飲盡,又將空杯子放到王夫南麵前。

    王夫南很有默契地拎了酒壇又給她滿上,他想緩一緩室內這沉悶氣氛,遂伸腿勾過不遠處一卷羊皮紙,盤腿在許稷麵前坐好,將其鋪開。許稷低頭去看,隻見紙上所繪正是局勢地圖。

    “與吏部說過了嗎?去哪兒?”

    許稷身子微微前探,指了一處地方道:“這裏,高密。”

    她挑了個好地方,王夫南點點頭,卻說:“淄青李斯道心性不定,易被攛掇,眼下雖說是要以子入質朝廷且將三塊地讓出來,但有可能說反悔就反悔了。若發生這樣的事,我希望你哪怕是做戲,也要明麵上跟著淄青,朝廷就暫時放一邊。”

    “然後呢?”許稷抬眸看了他一眼,“朝廷不會將我當叛徒一起剿了吧?”

    “你覺得可能嗎?”

    不可能,因她仍是一顆有用的棋,應不會這樣早被放棄。

    “那征討淄青是既定之事了嗎?”

    “是。”王夫南十分篤定地回了她,想必朝廷已是有了安排:“隻要淄青一動反悔念頭,朝廷就會有所動作。”他說著指了地圖上楊劉及陽穀等入經淄青的黃河渡口,又以手指比劃了線路:“至少有五路兵馬可調,宣武、魏博、武寧、義成,還有橫海①。”

    又是一筆大開銷,許稷下意識地想。

    她還在低頭計較錢糧時,王夫南忽抬手拍了她腦袋:“若淄青被圍攻,朝廷兵馬打到高密,你不要做抵抗,明白嗎?”

    許稷捂頭:“那要怎樣做?”

    “舉旗投降。”

    許稷彎唇不說話。

    “不要做無謂犧牲。”王夫南對她的心不在焉很是不滿,皺了眉收起羊皮紙:“還有我授你的那一套近身防衛術,也要好好習。”

    “近身防衛最有用的難道不是隻有那一招嗎?”

    “甚麽?”

    “狠踹子孫根不就好了嗎?”許稷很是認真地說著,還一本正經看了一眼盤腿而坐的某人襠部。

    “喂!”王夫南忙以地圖蓋住自己,看妖怪一樣看了一眼許稷,霍地起身溜走:“天黑了,我去公廚看看有沒有甚麽可吃。”

    許稷見他取了雨傘往外去,便兀自裹緊了身上袍子,咕嘟咕嘟將陶杯裏的酒全飲下了肚。

    這原本濕冷的夜晚,似乎因為這及時的酒,令人周身暖和起來了。

    ——*——*——*——*——

    王夫南回來時許稷已經挨著火盆蜷成一團睡著了,呼吸均勻,睡得很沉。

    王夫南放下食盒,走到她身邊,俯身輕握了握她的手,實在是太涼了。

    他又看到她光裸在外的腳,便直起身折回值房內,取了襪子及毯子,重新回到她身旁坐下,小心翼翼地微抬起她一隻腳,怕驚動她一般一點一點將襪子給她穿上,之後又艱難穿好另一隻,這才鬆了一口氣。

    簡直比瞄準射箭要難多了。

    王夫南這樣想著,又取過毯子認認真真給她蓋好,這才在旁邊坐了下來。

    屋外風雨聲如濤,火盆中的木炭不遺餘力地燃燒,許稷深深沉沉地睡著,仿若在夜海波濤中,置身於一艘溫暖的舟。

    作者有話要說:

    千纓V:三郎你為熟麽要盯著人家襠部看難道是因為你那木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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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①宣武、魏博、武寧、義成、橫海:均是方鎮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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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非常感謝,收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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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二五灞橋柳

  千纓一大早忙瘋了。

    許稷告身下來之前,她一直慢悠悠慢悠悠,以為自己能在兩三天內迅速收拾好東西離開長安去往下一站驛所,可沒料拖到最後一刻,才發現要準備的東西多了去,簡直令人發狂。

    且不說別的,單論穿這一項就夠千纓昏頭。平日裏總覺著沒甚麽可穿戴,好像到了那時節都隻能翻出幾件來換換,但真正收拾起櫃子來,便發現要帶的東西太多了。

    像她春夏穿的單衫、單裙、單褌,秋冬時的褙子、夾袴、襖子,日常鞋履襪袋,還有些算是拿得出手的首飾、義髻等等;以及像許稷日常穿的汗衫、袴褌、長袖、襖子、袍衫、襆頭、革帶、靴子襪袋,還有特殊場合穿的公服等等……一點點收拾妥當,並有序存進箱子,便耗去了很多時間。

    許稷於比部做最後的交接,遂不能回家幫忙,韋氏與千纓二人都全無出遠門的經驗,便隻能摸索著扛起大任。

    “阿娘你還記得四伯母以前是如何收拾的嗎?”、“似乎是寫了張單子,將要帶的都寫下來,再一件件收拾存箱,這樣便不會錯漏。等到了任所,翻找起來也方便。”、“阿娘如何到現在才說哪,全亂了……誒我腦子真是不夠用,三郎回來得說我了。”、“千纓哪別急,與其這樣亂下去,不如現在停下來先理一理……”

    母女二人正議論如何收拾才得法時,看熱鬧的也恰好路過。

    府裏都知五房女婿製科登第,連擢三階,看起來似乎是要高就去了,且五房這兩日動靜也大,四處走動著借東西,連老夫人那都被要去了三個箱子呢!

    一行人庭院外議論時,千纓三伯母蔡氏卻恨恨瞪了一眼,麵色極差地冷冷開口:“去密州哪算得上是甚麽高就,至於高興成這樣!”

    自十九郎王武平出了貪贓之事被徒後,蔡氏便刻薄得要命,甚至連虛情假意的偽裝都拋開了。她說這話時,其他人紛紛看了過去,她家庶仆便在一旁添油加醋,壓著聲音道:“看五房那高興的模樣,好似府裏隻有他家要外遷升官似的。”

    蔡氏神情寡淡,眸光中是難抑的惡毒:“能得意到何時?密州那是甚麽地方?就算淄青眼下吐出來了,可沒準哪天就一口吞回去,看他家到那時還笑得出來否!”

    “原是這樣啊,那看來不是升官,是要去送死哪。”實際上什麽都不明白隻會跟著主人附和的庶仆如是說道。

    “胡說甚麽呢?!”

    身後一男聲乍然響起來。

    蔡氏扭頭去看,隻見是王光敏,便笑:“是不是胡說你心中有數,高著嗓門有甚麽用。”

    王光敏自我勸慰說不要與女子計較,可又實在忍不下這口氣。

    許稷登第這事讓他最近心情大好,也使他終於能抬得起頭來與人說“製科可是百裏挑一,我王某人的女婿登第製科啦,且是連擢三階,青年才俊可堪重用啊!”雲雲,但麵前這蔡氏卻口出不遜,連她家區區庶仆竟然都詛咒許稷去死,真是過分,過分也!

    他怒目瞪蔡氏:“兄嫂這可是在挾報私仇?我家三郎可幹著你們家甚麽事了?十九郎被抓進去難不成還是我家三郎的錯了?他指使十九郎去貪贓了嗎?沒有!影都沒有的事,偏偏要將汙水都往我家三郎身上潑,且還處處給千纓和三郎找不痛快!小肚雞腸成這副模樣,十九郎出來了恐怕都要覺著丟人!”

    他罵得直白又狠,全沒有半點風度與涵養,但本質上卻又真是在護犢子。

    蔡氏同樣怒目瞪他,想他平日都是關起門在自己房裏橫行霸道,在外麵隻是個窩囊廢,可今日卻完全是轉了脾性似的,一通狠罵下來,氣得蔡氏都不知回罵甚麽。隻那不懂事庶仆要替她出頭,竟是說道:“當真全無影子的事便不會有人說道了,許三郎若當真行得端正,還怕說不成?如此氣急敗壞便是……”

    “你閉嘴!哪輪到你說話?”若不是站的遠了些,王光敏恐是一腳就上去了。

    蔡氏更怒,那庶仆還未及反應,便聽得“啪——”地一聲,繼而就是耳邊嗡嗡鳴聲,像是將要聾了一般。

    蔡氏這巴掌打得極狠,幾將氣全撒在了庶仆身上,一扯衣裳扭頭就走了。

    看熱鬧的漸漸散去,王光敏則揚眉吐氣般腳步輕快地邁進了家門。好運來啦,他家的好運就要來啦!

    可就在王光敏興高采烈、甚至破天荒幫著女兒收拾行李之際,身處比部公房的許稷卻皺眉憂慮起一些事來。

    密、海、沂三州的州縣計帳剛送至比部,許稷便先看了密州計帳。高密,甚至整個密州的財務狀況都不容樂觀,並不如傳聞中所說那般富庶。這些年密州賦稅收入銳減,而開支卻如黃河流水,加上天災,更是雪上加霜。

    縣令乃親民之官,與身居比部任直官有太大差別。而她所看到的財務狀況還隻是冰山一角,至於其他呢?她能夠勝任高密縣令嗎?

    合上計帳,許稷眉頭過了許久才舒展開來。

    時辰不早,該走了。

    她起身收拾案上櫃中的東西,那邊呂主簿忽衝到食櫥旁,抱住她的食盒哀嚎道:“從嘉啊!你若走了我便再也沒雜餜子吃了,你將食盒給我留下吧……裏麵還剩一個呢。”

    許稷回頭看他一眼,想了想,又轉回頭,淡淡地說:“呂主簿請拿去吧。”

    呂主簿莫名覺得有些心酸。他是看著許稷從比部一步步走上來的,也見識了這兩個多月裏各種翻天覆地的變化,對許稷忽然連擢三階這件事,他至今還是有做了場春秋大夢的感覺。

    好像許稷明日還是會來這地方,會在那角落裏窩上一整日,連飯也忘記吃。

    可她的櫃子分明已經清空,案上也隻剩了一把算盤與些許算籌。

    許稷背起書箱,手按在那算盤上,輕輕滾動,是算珠圓潤的令人熟悉的手感。她幾不可聞地歎了一聲,將那算盤擺擺正,終是埋頭走出了公房。

    迎麵是千篇一律的糟糕拐角,斜對著禮部南院,幾扇矮窗半掩著,裏麵坐著愛抱怨的禮部官員們嘀嘀咕咕個不停,好像永遠也沒完。

    交還了門籍,騎著馬從朱雀門出,噠噠噠的馬蹄聲響在天門街上,許稷回頭一看,這一別不知要到甚麽時候才能回來啦!

    ——*——*——*——*——

    千纓到底沒能有條不紊地將行李都收拾妥當,臨出門前還拔腿跑回家中,摸索摸索又揣了一隻包袱出來。

    許稷問起來她便壓低聲音神秘兮兮說:“萬一半途月事來了怎麽辦?我就又回去拿紙!”又說:“唉你這麽大年紀了為甚麽還不來月事,難道你其實是男兒身隻是天閹了不成……”

    許稷倏地伸手捂住她的嘴,拖著她繞到前麵與王光敏及韋氏行禮道別。韋氏隻有這一個女兒,見她如今要隨夫君外出赴任,心中既是欣慰,又是舍不得,加上性子又柔柔弱弱的,便不禁要掉眼淚。

    王光敏倒是昂著腦袋一貫的“混不好就別回來”的勢利眼做派,但心底裏卻比誰都要高興,他皺眉頭不耐煩地揮揮手:“快走快走,驛所的人就要等得不耐煩了!還在這裏磨嘰!”

    許稷攜千纓一起再俯身深拜過之後,這才雙雙登上馬車,直往灞水而去。

    車一路行,風景一路變。千纓看著外麵感歎道:“我長這樣大還沒有離開過長安,真不知那裏會是甚麽樣子哪。”期待之中似乎又有些隱隱擔憂:“會不會吃不慣哪?早知應該帶些……”

    隱憂的話還沒說完,千纓眼前忽然一亮,指了不遠處就嚷道:“你看那是誰!”

    許稷循她所指的方向看去,隻見一素來閑散的家夥正騎著馬停在灞橋上等著呢。

    “他來做甚麽呀?”

    “想必是送人吧。”

    “送誰呀?”

    “不知道反正不是送我。”許稷口是心非地說。

    她遂也不讓馬車停下,噠噠噠地繼續前行,可最終還是被王夫南給攔下了。

    千纓扭頭對看書的許稷道:“他好像當真是來送我們的,他存的甚麽心哪?”

    “不知道。”許稷翻過去一頁書,正悠閑著呢,車板子忽被人拍響了,抬頭一瞧,正是王夫南。許稷看他一眼,他言簡意賅地說:“出來。”

    千纓覺得他二人之間氣氛不對。

    許稷低咳一聲,對千纓說:“你在車上等我一會兒。”便貓腰下了車。

    千纓扒拉在窗子口往外看,王夫南將她的頭扭到一邊:“男人之間有要緊事說,你把頭轉過去。”

    千纓哼了一聲,不稀罕地偏過頭:“誰要看!我才懶得看!”

    灞橋上迎來送往之人漸漸多起來,王許二人行至橋邊,離那車駕已有十幾步遠,許稷站定,一臉嚴肅地問:“十七郎可有事?”

    王夫南將手一伸,掌心朝上,顯然是討要。

    “做甚麽?”

    “給你的項墜呢?”

    “甚麽項墜?”

    “信物啊!”

    “你給過我嗎?有何人可作證?或有其他憑證?”許稷一臉正經,卻又滿嘴無賴話。

    王夫南無計可施:“那說好的婚約呢?”

    許稷循循善誘:“十七郎,你我都這樣大了,不要天真了。與小孩子的約定能算數嗎?你好歹應該讓衛將軍白紙黑字寫下來啊。”

    簡直無賴,無賴!

    王夫南深吸一口氣,決定暫不與她計較,遂又從兜裏抽出一根細柳條來,那柳條上竟是快要抽芽,隱隱的墨綠色凸在粗褐色的皮子外麵,是勃發的生命力。

    許稷掃了一圈附近的柳樹,貿一看都還是灰敗之色,全無抽芽跡象。

    “哪兒找來的?”

    “你不要管。”

    “不說我便不要。”

    “不就灞橋上隨便折的嗎?我還有事,先走了。”王夫南不由分說將柳條往她懷裏一塞,扭頭就走,許稷卻是上前一步抓住了他手臂。

    王夫南錯愕,趴在車窗口一直盯著這邊看的千纓也是錯愕。

    千纓拍窗哀嚎,他們兩個不對勁!不對勁!

    作者有話要說:

    王夫南V:在灞橋找根發芽的柳條你造多難嘛辣麽不珍惜!

    千纓V:我太後知後覺了,我要去宰了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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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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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二六赴險途

  王夫南低頭瞥一眼她伸過來的手,眸中瞬時閃過亮色,轉過身來,卻還裝腔作勢問道:“有事?”

    “多珍重。”許稷抬頭認真對他說。

    畢竟是離別,而離別應當鄭重。

    因不知分別後何時能再見,也不知各走各途會遇見甚麽樣的事,所以,她在王夫南的注視下將柳條小心收好,並躬身推手行了一禮,像下級麵對上級那般,她道:“王都尉若有一日領兵打到高密,許某必以城降。”

    “屆時請替我備好酒。”王夫南說著偏回頭看了一眼那邊停著的馬車,看到將腦袋從窗子口探出來的某隻調皮鬼,又轉回頭拍了拍許稷肩頭,輕描淡寫交代了一聲:“照顧好千纓。”

    他說完便轉了身,因怕待得再久一些會失態。他素來無所謂離別,但以往都是旁人送他,而今換了立場,自己折了柳條送人,則意義完全不同。

    相較起短命的衛將軍,他希望衛嘉能長長久久地活著。

    他本心自然想將她圈在身邊護著,但她生來就長了翅膀,他沒有可能攔住她。

    陌上無窮樹,隻有垂楊管離別。

    就希望那即將抽芽的柳條,給她帶去好運吧。

    許稷重登上車駕,灞橋上卻是有人吟起折柳曲。

    “垂楊拂綠水,搖豔東風年……”笛聲相附,更添幾分惻然。

    她按著袖中那根柳條,聽身邊千纓不住叨叨:“我覺著十七郎不對勁,他那麽傲慢促狹的人怎麽會特意跑來送別呢?還送柳給你,莫不是有甚麽企圖?”千纓說著皺眉,忽盯住許稷:“他不會看上你了罷?!”

    許稷平順淡定地回看了她一眼。

    “我早就懷疑他了。你看他到這個年紀了,卻還沒有成家立室,一定是喜歡男人!完了,他一定是看上你了,才巴著你一道去泡湯,還一起同眠甚麽的……三郎啊,可怎麽辦哪?”

    “你不是說他喜歡的是男人嗎?可我不是男人啊。所以,放心吧。”

    “說的也是。”千纓腦子始終轉不過許稷,很快就被她繞了進去,且一時半會兒也出不來了。但她始終對兩人抵足同眠一事耿耿於懷:“你真的與他睡過了嗎?”

    許稷老實交代:“睡過兩次。”

    “他沒有發現你是女人嘛?”

    “你覺得我像嗎?”許稷巧妙避開正麵回答。

    千纓掃了眼她的胸,搖搖頭。但她麵色中又有憂慮:“我十二三歲便開始長了,十六歲月事也就來了,但你到現在這個年紀還絲毫動靜都沒有,莫不是有什麽……毛病?”

    “大約是吧。”許稷重新拾起書,坦誠地回:“我阿娘沒有奶水,所以我幼時可能過得艱難了些。”

    千纓盯著她看了好半天,忽伸手過去戳了戳她頰邊梨渦:“你阿娘將你生得倒是很好看。”

    許稷偏頭看向了窗外,折柳曲已漸漸聽不見,而車駕也快離了灞橋,往東走便出了關內道,途徑洛陽,再繼續往東北方向行,幾乎跨越整個河南道,就能抵達原本淄青所轄之密州。

    漢書有雲,海岱惟青州……惟甾其道,厥土白墳,海瀕廣澙。田上下,賦中上。貢鹽、絺,海物惟錯……1

    可見淄青乃農耕重地,水利條件優越,物產豐饒,乃是寶地。

    而這樣一塊沃土,鎮將領事卻自作威福,強沒刺史縣令之權,視朝廷政令如空文,已旅拒朝命五十餘年。

    國家需一統,藩亂需蕩平,但這其中耗費,可怕至極。

    賦稅繁重,到頭來,還是百姓最苦。而百姓若是苦過頭,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從長安往密州,住了一路驛所,許稷體會愈深。先前在計帳上感受到的財情總隻有個粗略概念,但當真遠離長安一路走下來,才知道比計帳上所顯示出來的問題更麻煩,也才明白自己在製科舉上的滔滔策文不過是紙上談兵。

    當權者是無法親自走下來的,他們隻能通過層層上報獲知天下消息,但這些消息在傳遞中又剩了幾分真,存了幾分假呢?

    ——*——*——*——*——

    是日清早,許稷從沂、密二州之間的一個驛所出來,正要辨詢方位時,一旁吏卒道:“官人是要往密州去吧?那邊現在可是不太平,要小心哪!”

    “怎麽個不太平法?”

    “密州不是緊挨著青州嗎?青州前陣子起了兵變,導致密州軍也是人心動蕩,聽說就十天前剛亂了一回,百姓都閉戶不出呢,就怕無辜傷了死了。”

    “青州兵變?”青州可是淄青鎮的治所2,難道淄青內部出了問題嗎?

    “官人不知嗎?青州這次兵變是因內部出了分歧,一派有意向朝廷示誠,另一派則拒不肯送李節帥長子去朝廷,更不肯將沂、密、海三州讓出來哪!”

    “結果呢?”

    “平息下去了,但消息仍是流了出來,所以密州也就……”

    許稷並不覺得太意外,但吏卒的提醒仍讓她多存了個心眼。吃過早飯,她喊千纓收拾了東西,便啟程往密州去。

    路上攤開地圖,一瞧便知密州緊挨著青州。

    青州作為淄青藩鎮的治所,積聚著淄青鎮的核心力量,而密州與之緊鄰,必然與其關係密切。即便眼下淄青將密州讓出給朝廷,但密州城內仍舊多的是淄青勢力,高密縣自然也不會例外。

    許稷已經可以預見抵達高密後的困境,那就是除了她,縣廨內外恐怕都是受淄青控製的人。

    她作為朝廷空降至此的縣令,還真是稱得上光杆。

    難怪王夫南要說,若淄青勢力太過強大,讓她幹脆倒戈跟著淄青混,聽著像是胡扯,但好像也沒甚麽更好的辦法。

    可她當真隻能這麽做嗎?高密縣廨的人,又是否都真心向著淄青呢?

    她持保留態度。

    從長安出來已走了近一個月,官道旁萬樹抽芽、綠意勃發,春天到底是來了。

    千纓打著哈欠坐起來,瞧許稷仍在看地圖,便也湊上前去看。她的手順著密州往東移,那邊是海,再往東呢?地圖上卻沒有再畫出來。

    “三郎啊,從這裏繼續往東走是到哪呢?都是海嗎?”

    “是百濟。”

    “再往東呢?”

    “新羅。”

    “天下可真大呀,長安居然那麽小。”她看著中原腹地的長安,頭回這樣慨歎自己家鄉的渺小。在離開長安之前,她全沒有料到外麵會有這樣大。在這之外呢?還有世界嗎?

    忍著一路顛簸將要抵達高密縣驛所時,天已黑透。許稷拿了大氅給千纓披上:“初春時節仍是很冷的,別凍著。”

    千纓吸吸鼻子望著前麵:“還要多久啊?”

    車夫道:“快了,約一刻鍾罷。”

    餓得要命的千纓恨不得立刻有一碗熱湯餅擺在麵前,她想著美味拚命咽了咽口水,又問:“三郎啊,為何這地方如此沒人煙氣呢?”

    “因還沒進城。”

    “好恐怖啊。”千纓裹緊了身上大氅,正四下瞅時,許稷卻忽地握緊了她的手。

    “怎麽了?”

    許稷看她一眼,警覺蹙眉:“有馬蹄聲。”

    千纓瞪眼,靜下心來仔細聽,果是有陣陣馬蹄聲逼近,且來勢凶猛,恐怕很快就要追上來。若對方存有歹意,隻怕是跑也跑不掉的。

    許稷猛挑眉,趕緊令車夫停車。她跳下車,又拉千纓下來。千纓抱著隨身包袱不知所措,許稷令車夫去尋安藏之所,拉過千纓就往密林裏走。

    千纓嚇得滿手是汗,聲音微抖:“沒、沒事吧……說不定隻是有人路過,三郎你可別嚇我。”

    “包袱給我。”許稷朝她伸出手。

    千纓趕緊將包袱遞上,許稷迅速找樹洞將裝有告身及新公服的包袱埋了進去,又連忙起身將周圍打量一番,確定了方位拽過千纓就往密林更深處跑。

    天黑路窄,遙遙可聽得馬蹄聲歇了下來。

    而她二人也是在密林中躲了起來。

    初春夜風裏還蘊著冷意,千纓背後卻是出了一層汗。

    許稷也好不到哪裏去,但她畢竟沉得住氣,便緊握住千纓的手,讓她鎮定。

    遙遙可見官道上的火光,那些人騎馬持火把,馬一動,火光便也跟著動。千纓將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偏頭瞥一眼許稷,指了指遠處官道:“果然不是好人哪,黑衣黑馬的,似乎還蒙著臉……你是如何猜到的……”

    她說話時臉都快嚇僵了,許稷揉揉她發冷的手,壓低聲音道:“從馬蹄聲音和節奏上來分辨,不像尋常過路的平民。”

    千纓又問:“軍隊的嗎?”她話音剛落,便看得那些人在搜尋她們的馬車,但顯是一無所獲,於是隻留了一部分人守著,另一部分人散開四處搜尋。

    千纓越看越是著急,她都要將頭埋進灌木叢中,手心裏更是汗濕一片:“三郎啊,我真的很害怕……我們不會死在這裏對不對……”聲音發顫:“他們為甚麽要對我們下手啊……”

    “別說話。”

    千纓閉緊了眼,許稷卻仍是保持姿勢一動不動,周圍安靜得可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

    官道上的人與馬忽然各自散去,鏗鏘馬蹄聲漸漸遠去,千纓聽著那聲音,猛地鬆一口氣,忍不住問許稷:“他們走了嗎?”

    許稷一直屏著呼吸,這時驟然抬手捂住了千纓的嘴。

    千纓一驚,後背卻頂上了一尖銳冷硬的物件。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來晚啦,今天我家姨媽來了特別不方便qaq腰好痛

    ——*——*——*——*——*——*——

    1《漢書·地理誌上》,大意是,海洋與泰山之間乃是青州,<蟲禺>夷治理(這段未引)使得濰水和淄水疏通。土壤白肥,海邊有廣闊地鹽堿地。這裏的田地是第三等,所納租賦是第四等,向朝廷進貢鹽、緒,還有各種海產品。

    2治所:所謂治所,就是這個藩鎮的主要集中勢力(包括藩鎮節度使)都基本在這裏。一個藩鎮,比如我說的淄青,它轄州可能有十幾個,但治所就一個。這個青州離許稷任所密州非常非常近,至於會發生什麽……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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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27章 二七下馬威

  千纓在感受到後背尖銳硬物的同時,一把劍也橫到了許稷脖間。

    涼涼利刃緊壓皮膚,許稷剛想有所動作,便聽得身後人出口威脅道:“都別動!”這聲音一出,頓時雜遝腳步聲逼近。

    許稷悶頭一聽,最起碼有五六個人,以她的本事,再帶上一個千纓,想在這種情況下逃之夭夭幾乎沒有可能。

    千纓徹底嚇壞了,蹲在地上動也不敢動。

    她想去抓許稷的手時,身後卻忽有人猛地拽她胳膊,將她兩手反剪在背後,利索地用繩子捆了起來。她還未來得及尖叫,便又被人封了嘴,腦袋上更是罩了黑布袋,轉眼就被人拽起來推著往前走。

    她嗚嗚出聲,因看不見許稷慌張無比。而許稷的境況也比她好不到哪兒去,綁手堵嘴遮布袋,一樣都不少。許稷聞其嗚嗚聲,便也悶咳兩聲以示回應。

    千纓大氅上的熏香若隱若現,許稷便知她就在附近,便稍稍放了心。

    來綁她們的這行人顯然不是甚麽山賊土匪,許稷看千纓被捆時便認出了捆繩手法,且這些人之間使用行軍手語,許稷便更篤定了他們的身份。

    兩人被押上馬車,“籲——”地一聲,馬便狂奔而去,而車子也緊跟著顛簸往前。一路是初春夜裏的料峭風聲,完全聽不到人說話,靜得駭人。千纓緊挨著許稷,想說話可又甚麽都說不出來,許稷也想安慰安慰她,可當下這樣子,顯然也是沒法的。

    約莫行了十幾裏路,馬車乍然停下。被顛得魂飛魄散的千纓因為太害怕又嗚嗚起來,許稷用肩膀撞了她一下示意她安靜一會兒,卻霎時感受到了車內灌進來的風。

    對方撩開了簾子,將她二人複拽下來,又推著她二人前行,至一門前,猛地將兩人推了進去,“砰——”一聲,門乍然被關,哢噠落鎖,動作十分利索。

    千纓嚇出來的一身汗此時已冷透,加上久未進食而空蕩蕩的腸胃作怪,她跌坐在地上便隻顧著瑟瑟發抖。許稷聽那門被關上,但因一時無法確認屋內是否還留有人,便隻顧挨坐在千纓旁靜候著動靜。

    一刻鍾過去,屋內甚麽動靜也沒有,而外麵也聽不到甚麽雜遝腳步聲,倒是聽得報更聲慢慢過去。

    報更聲意味著這是在城內,而從那聲音的遠近來辨,這應當不是在甚麽大院內宅,而僅僅可能是座小戶,臨街,目標算不上隱蔽。

    那麽對方將她們綁到這裏來的目的是何呢?

    許稷略思忖,想起先前王夫南說過的“往河北去的監察禦史才可憐,帶著一二庶仆,連防合都沒一個,手無縛雞之力,沒少被藩鎮兵欺負。你要知道藩鎮自立久了便堪稱一國,非常排外,所以你也要做好準備”,便將奇怪之心先暫時放到了一邊。

    既然外麵全無動靜,她難道待在這裏等欺負嗎?

    她站起來俯身,努力甩掉套在頭上的黑布袋,便終於看清楚了整間屋子的布局。甚麽都沒有,窗子完全被封死,堪稱廢所。她走到千纓麵前重新坐下,拱拱她,千纓如驚弓之鳥般往後一縮,許稷悶悶咳了好久,才令她回神稍鎮定。

    她背過身,用綁在身後的手艱難除掉罩在她腦袋上的布袋,隨後又蹲到千纓麵前,讓她看自己。

    千纓於黯光中看清楚她的臉,差點哭出來。許稷見她這模樣心疼極了,但眼下並非心疼的時候。

    她昂昂下巴,示意當下要先除掉堵嘴的布團。千纓看了老半天才明白她的意思,動了動自己身後的手,意思是“我也知道啊可我手伸不到前麵沒法幫你拿啊”,許稷便轉轉頭,千纓霍地反應過來,連忙轉過身,背對著許稷動了動未被束縛住的手指頭,許稷便跪著俯身將頭低下去。千纓指頭觸到那布團便緊緊揪住,許稷抬頭便順利除去那布團。

    許稷霍地鬆口氣,千纓趕緊轉過身來,她嗚嗚兩聲,示意許稷快幫幫她。許稷湊上前,張嘴咬住那布頭,飛快替她除去堵嘴布團,並壓低聲音道:“別說話,頭低下來。”

    千纓不明所以地低下頭,許稷則盯準她頭上一根細簪,張嘴咬了下來。細簪落地,許稷用手將其夠起來,背在身後不知在鼓搗甚麽。

    千纓看在眼裏,一臉焦急。許稷臉上卻仍舊風平浪靜,看不出半點慌張,她麵對著千纓,手上的努力卻沒有停下來。

    就在千纓憋不出要開口時,許稷霍地起身,竟是已鬆開繩結釋放了雙手。

    她迅速解開捆住千纓的繩子,順手撫了撫她的後背予以安撫,便托她站起來:“可以走嗎?”

    千纓還有些暈乎乎,她回過神忙點點頭,可又說:“門鎖著怎麽出去?”說罷下意識回頭看窗。她可曾是翻窗高手,可這窗子全被封死了嘛!怎麽逃?

    許稷仍沉默不言,從地上複撿起細簪,到門口辨聽了一番外麵動靜,僅一二聲犬吠,很快便平息了下去。

    沒有人。

    她推推那門,隻見兩門板之間橫了鎖鏈,但仍有縫隙。

    那縫隙僅她一指寬,是沒法伸出手去的。千纓在一旁看著著急,卻隻見許稷俯身從靴子裏摸出一柄短刀來,她將那短刀卡進縫隙中,竟是囂張地削起門來。

    千纓從沒見過那麽好的刀,她專注看了會兒甚至忘了自己當下境況,心裏竟隻剩了一個疑問:三郎這刀是哪裏得來的?

    許稷麻利收了刀,手捏著細簪從那挖出來的縫隙中穿過去,剛好卡在手腕處。削出來的門邊尚有木刺非常紮皮肉,而她開鎖的本事哪怕再高也需得手腕活動,待她額頭出了一層汗終將門鎖打開時,腕處卻已是不堪睹。

    她顧不得太多,趕緊推千纓出門,待要走時,卻又轉回身將鏈鎖重新扣好。

    深夜街衢中空無一人,許稷抬頭望天辨別方向,拉了千纓便往東走。

    而兩人逃走還沒多久,抓她二人的家夥便折了回來。其中一小卒開鎖時就察覺了不對勁,內心忐忑地打開鎖,門一推開,裏麵竟是空空蕩蕩,哪裏還有人?

    領頭人往裏掃了一眼,抬腿就給了那小卒一腳:“廢物!半個時辰都不到人便沒了,怎麽跑的!”

    “他、他、他開了鎖逃出去的……”小卒捂膝,另一手指了被削過的門道。

    領頭人抓住那門板看了一眼,深深吸了口氣,心中卻仍是忿忿,遂與小卒咆哮道:“文官!他是文官!文官不都是膽小無能嗎!”說罷便又是一腳。

    小卒打吞牙往肚子裏咽,心中已是嗚嗚大哭。

    “還要追嗎?屬下認為這兩人應還沒有逃遠。”一部下冷靜問道。

    那領頭人終於鎮定下來,低頭略一思忖:“不用了,弄死他沒有意義。”

    而許稷及千纓的確沒有走遠,她二人遙聽得巷子中犬吠聲汪汪響起又漸漸歇下去,便知有人來又有人走,許稷鬆口氣,到這時才察覺到手腕處辣辣的痛來。

    就在這般景況下,她竟突然想起王夫南那一句“善待自己是本能”來,隻可惜,她眼下並沒有藥膏。

    兩人在城中熬到天亮,鋪子紛紛開張,似乎昨晚城中什麽也未發生。

    許稷從靴子裏摸出僅剩的一點私房錢給千纓買了一碗熱湯餅,自己啃了一塊幹巴巴的蒸餅,說:“若沒吃飽一定要與我說,過會兒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千纓點點頭,卻將大陶碗遞過去:“你喝點,別噎著。”

    “你吃吧,我有水。”她說著站起來,走到街邊上朝外看了看,飛快地將蒸餅塞進肚子裏,見沒甚麽異象便又折回鋪內。

    千纓飽餐一頓壓完驚,裹緊身上大氅便對許稷道:“你說要有很長的路走,是要去哪兒?”

    “去找行李。”

    “可昨日他們將行李翻了個遍,且這麽長時間過去了,那行李不會都丟了吧?”千纓說著著急起來。

    “你應當慶幸走時帶上了最重要的包袱。”

    千纓眼前瞬時一亮:“對!我如何忘了,你將那包袱埋起來了!”

    許稷的告身、公服,還有她的私房錢,都在裏麵。

    千纓驟然想明白甚麽事:“昨晚那些人是衝著告身與公服來的嗎?難道他們不想讓你上任?或者……幹脆弄死你?”

    “若隻是想弄死我便不會耗此周折,阻擾我上任倒是有可能,但那不是重點,他們要的是讓我懼,讓我明白到了高密地盤就得聽他們擺布。”許稷從容說完又補了一句:“這不是稀奇事了,沒甚麽好怕的。”

    “那我們、我們還要回去嗎?”千纓有些擔心地問道。

    “當然回。”許稷抬頭看她,“若這時候逃,不正中了他們下懷嗎?”

    “可是……”千纓蹙眉,仍是怕:“萬一他們再做出這樣的事來,就……”

    “他們沒有機會了。”許稷摸出地圖攤開,“我們在此地,東邊這裏——”她抬頭:“知道是誰的軍隊嗎?知道他們為何駐紮在此嗎?”

    千纓困惑地搖搖頭。

    許稷斂起臉上僅存的一絲笑意:“想必這裏已收到了我們昨晚出事的消息。”

    “為甚麽?”

    許稷將地圖收進袖中,站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千纓:公公,不公平吧,比起我能幹的相公我就是膽小鬼和吃貨啊,這樣的形象,你讓我怎麽找第二春呢?你不是坑我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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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二八官健兵

  朱廷佐半月前領兵屯守在密州以東、萊州以西,以遏守密州支郡兵①等勢力。

    這日早飯尚未來得及吃,朱廷佐便收到了自稱是許稷車夫送來的信。

    那日許稷於驛所聞得密州兵變,便多留了個心眼,出發去高密前遂提前寫了信揣在身上。途中果真不幸遇事,她便令那車夫帶了信先尋藏身之所,安全之後將信轉交給朱廷佐。

    車夫果不負重托,解馬狂奔,連夜抵達了朱廷佐的駐地。

    朱廷佐將信打開,那信上說,若收到此信便意味著她許某人途中出事,應與密州軍或高密縣的縣鎮兵有關,懇請他以平亂為由出兵高密。

    朱廷佐手下雖不過三千人,但個個都是精銳,出兵高密揍那幾千號兔崽子並不算甚麽大問題,且他正好想給密州軍一點顏色看看,拿高密開刀以儆效尤也不錯,還可順便讓許稷欠他一個大人情。

    他詳問過送信車夫後,猜想許稷現應被高密縣鎮兵所困押,容不得多等待,遂趕緊喊來副尉商討計劃。

    另一邊,許稷與千纓趕回了丟行李之處。馬車已不在,一堆行李散落在路邊,亂七八糟,且被路人拾去不少。

    千纓見之深感肉痛,本就窮,這下更窮。

    許稷徑直去密林中將裝著告身及公服的包袱找回來,與千纓略收拾了一番路邊尚能帶走的行李,兩人各自帶了一包袱便重返高密城。

    ——*——*——*——*——

    高密原歸淄青鎮所轄,眼下吐給朝廷,但原藩鎮所屬的縣鎮兵②仍留在此地。據許稷所知,這些縣鎮兵是由前任縣令私募而建,鎮遏使③與前任縣令乃一丘之貉,關係極好。

    如今許稷至此地上任,原縣令被調走,隻剩了一位手握兵權囂張跋扈的鎮遏使,該鎮將則必然要與“朝廷勢力代表”許稷作對。

    許稷做好了準備迎此一役。

    到了高密城,她先將千纓安置在城中某館驛,次日一早,便孑然一身往高密縣廨去。

    此時縣廨內諸縣尉、縣丞、主簿,還有錄事等都各懷心思地在公房裏待著,多的是賦閑無事之人,悶坐在公房內翻讀手抄書。

    許稷的突然到來,殺了個措手不及。

    她今日直接穿上了公服,不再是比部的淺青服,而是正七品上的淺綠袍,在一縣之地穿此服色,一目了然。

    迎接她的是一吏佐,吏佐瞧見她身上服色嚇了一跳,扭頭就要往裏跑,許稷一把搭住他,並道:“帶我一道進去。”

    那吏佐本打算前去通風報信,可許稷這樣說,他還能怎麽辦?遂隻能點點頭,忐忑帶了許稷往公房內走。

    進去先是主廳,東西各有公房。那吏佐躬身道:“某去將他們喊出來,您請在此暫候。”

    “不必。”許稷抬起手就猛敲身旁木門,“咚——咚——咚——”三聲將安靜的公房吵醒。

    那吏佐瞪圓眼,猜想眼前這花白頭發且麵相奇怪的家夥不好敷衍,忙拔高聲音提醒:“新任明府④到啦!”

    一眾人聞聲蜂湧而出,其中竟還有人袍子未穿好、襆頭未綁的,顯是剛剛睡醒。

    高密縣在全國排得上是中縣,縣廨編製為四十九人,而平日常在公房內走動的約有十五號人。

    此時許稷麵前正烏壓壓站了十五個縣廨大小官員,樣貌各異,但看起來幾乎都很鬆散。

    許稷掃視一圈,出示告身,直接借天子口吻宣讀了一遍,並道:“某乃新任高密縣令許稷,初來乍到,望諸君不吝指教。”謙卑但氣勢卻絲毫不弱。

    她收起告身,忽問:“縣尉哪位?”

    其中一人站出來,躬身推手行禮道:“某,京兆府陳珦。”

    長安人?許稷稍作打量,此人很年輕,不會超過二十五歲,在一群懶散的高密縣官員中看起來似乎格外上進。

    她別過視線,又問:“縣丞哪位?”

    一人站出來隨意一拱手:“某,越州薛令之,高密縣丞。”

    許稷又問:“主簿哪位?”

    一三十多歲的男子站出來,拱手道:“某,青州呂奉,高密主簿。”

    作為中等縣,縣官編製為四人,分別是一縣令、一縣尉、一縣丞、一主簿。

    許稷認完三大僚佐,卻還沒完,又問:“錄事哪位?”

    一矮個男子站出來,小聲應了一聲:“某。”

    “貴姓?”

    錄事顯沒料到會被許稷單獨拎出來認,遂惶恐回說:“蔡……”

    “蔡錄事,請將三年內年高密縣帳取給我。”她看了一眼東邊一間公房:“那間公房既無人我就要了,請順便送算盤來。可有異議?”

    小錄事忙搖搖頭,隨後又忐忑瞥了一眼主簿。主簿暗推他一下,蹙眉道:“還不速辦?”

    “今日暫到這裏,先散吧。”許稷發了令,諸人紛紛散去,主廳內隻剩了那吏佐與她自己。

    春日晨光照進廳內,門旁植株綠意盎然,許稷搓了搓手,掌心裏便漸漸有了熱度。

    庶仆將東邊公房打掃完畢之後,許稷便一頭紮了進去。

    縣廨內諸人各有心腸,小聲議論著諸如“聽說是比部出身,果然一來就是看帳,除此還會旁的嗎?”、“會看帳才狠哪,這位怎麽看都像是實幹派,往後的日子恐是沒法像眼下這樣過下去了。”、“實幹派又怎樣?在高密這地方難道掀得起浪嗎?”、“哎,也不知那位鎮將是否已得了新縣令上任的消息……”

    吏佐口中這位“鎮將”正是高密縣鎮兵的將領劉仕忠,手握鎮兵四千人,全都是職業兵⑤。所謂職業兵,即是除了當兵不做其他事,完全依靠國家財政去養。若無戰事,這些人便“虛費衣糧,無所事”⑥,給當地造成極大的經濟負擔。

    這些人當中多的是市井屠沽及亡命無賴,因收入來源就是吃賦稅,已形成利益集團,一旦他們的利益受到侵犯,說翻臉就翻臉,兵變等等就隨之而來。

    所以沒人敢動這隻壓在高密縣的大老虎,就怕惹怒它被反咬一口,死無葬身之所。

    事實上這種情況普遍存在於割據藩鎮中。

    因縣令一般不兼任鎮將,也不得過問軍事,而鎮將往往勢力龐大,甚至對縣令的行政權與財權都會進行不同程度的侵削。

    諸人說著說著,便又扯到這話題上,最後紛紛歎氣表示無奈。來了新縣令又怎樣呢?是朝廷派來的又怎樣呢?還不是被劉仕忠壓得死死嗎?

    許稷的縣令之路,恐是難也。

    一眾人正嘀咕之際,有一吏佐忽衝了進來:“諸君勿吵!”

    隨後一舉手中寫滿字的絹布:“許明府遣某來貼這個!有違者常考降一等!”說著“啪啪啪啪”四個角往牆上一粘:“可看清楚咯,別怪某沒說哦!”言罷叉腰往旁邊一站,看著一眾人湊了上來。

    絹布上所言,正是《縣令誡》的翻版,甚至還很過分地約定了公房製度,不許睡覺不許亂議不許看閑書等等……

    難道消息有誤,這位號稱比部出身的許明府實際上是禦史台出身?這分明都是禦史才會想出來的可怕製度啊!可怕可怕!

    諸君哀嚎之際,卻有一人彎唇淡淡笑起來。

    此人正是高密縣尉陳珦,他已很久沒有笑過了。

    他從小屜裏摸出一封信來,展開又讀了一遍,還沒讀完,便有吏佐喊他。他起身順手就將信夾進案上一疊公文裏,便匆忙出去了。

    ——*——*——*——*——

    自許稷來了後,東邊公房都沒甚麽動靜,偶聽得算盤劈裏啪啦響,也不見她出來。

    第三天了啊,這位新來的明府到底想怎樣?看帳是多枯燥的事情啊,不如出來曬曬太陽聊聊人生嘛!

    縣廨內諸君正暗暗抱怨時,被許稷收買了的那吏佐又衝了進來,眉飛色舞道:“許明府邀諸君共進午食!快點快點,公廚酒菜都準備好啦,來晚了就沒有座留著了哦!”

    嗬!還知道給他們糖吃!好壞!誒不對,公廚做的飯菜嗎?早吃膩了啊!

    諸君又是一陣哀嚎,卻仍是紛紛起身往公廚去。

    “會不會是鴻門宴?”、“放心啦,許明府那個身板刺殺不了你的啦。”、“都喊過去是要做甚麽哦?”、“你這麽害怕做甚麽,難道做了甚麽錯事心虛嗎?”、“我……”

    許稷早已在公廚內等候,麵前一張大食案,足足可坐下二十人。

    諸人進去後便圍坐一圈,許稷兩邊竟是無端端空出兩個位置來,搞得好像很怕她似的。

    許稷也不在意,令庶仆上酒菜。

    公廨飯食好不到哪裏去,諸縣官縣吏如往常一般迅速吃完,正等著許稷一聲令下讓他們撤時,許稷卻先令庶仆將食案收拾幹淨。

    “諸君有要去方便的嗎?”許稷忽然開口問道。

    哪有人吃過飯就去方便的,這個明府好奇怪哦!

    “既然沒有。祝暨——”她偏頭喊那吏佐,“關門。”

    關門?這是不打算讓他們出去了?

    “請諸君來,有兩件事。”許稷翻開了麵前的簿子,“其一,是縣廨收支。眼下高密縣主要收入仰賴賦稅及公產公業,而支出則要周顧館驛、轉運、官司、水利、興造、學校、佛道等,其中供軍更是大頭。高密縣民三萬,官健兵四千。兵不事生產,不事農桑,全靠民耗巨資養,已近三年之久。百姓貧困無力,兵卻驕而好亂,實在本末倒置。因此其二,是與諸君商討削減高密長從官健⑦兵額一事。”

    瘋了嗎?縣丞聞言差點跳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王夫南:你們想我了嗎?不著急,我已經在上線中了,就是網速有點卡。先讓我未婚妻找找存在感吧。

    ——*——*——*——*——*——*——

    ① 支郡兵:指的是藩鎮所屬各州的軍隊。領兵的稱為州刺史。

    ② 縣鎮兵:請這樣來理解:藩鎮勢力範圍內有各州,各州下有各縣。那麽州一級的兵被稱作支郡兵,縣一級的就叫縣鎮兵。

    ③ 鎮遏使:縣鎮兵的將領,也叫鎮將,下有十將、副將、押衙、虞侯。鎮遏使多由藩鎮節度使直接任命,一般來說都是親信,勢力很大,經常傾削當地縣令的職權。(縣令好慘)

    ④ 明府:對縣令的稱呼。縣尉則稱作少府。

    ⑤ 職業兵:所謂職業兵是募兵製的產物,在府兵製時期是很少見的。府兵是兵、農不分離,非戰時就從事農桑;而職業兵不同,他們已經脫離農業生產,職業就是軍人,不產出,需要國家來養。像縣一級的職業兵,需要靠縣的財政收入來養,這塊耗費非常龐大,所以對許稷來說,削減兵員令他們從事農課是必然要走的路。但這幫職業兵很不好搞定,因此削減兵額亦是難事也。

    ⑥ “虛費衣糧,無所事”:《資治通鑒》卷224

    ⑦ 長從官健:就是官健兵啦,也就是目前高密的駐軍,都屬於募兵製的產物。他們是特殊的軍人利益集團,很難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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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非常感謝大家,全部都收下了,頓首!

12

第29章 二九裏外合

  募兵以來,兵農分離,縣官費衣糧以養軍。因是官養健兒,故稱作官健。許稷所說削減長從①官健兵額,實際就是要與劉仕忠對著幹,減他手裏的兵。

    眾人一聽許稷要削兵額,自然個個咂舌。

    薛縣丞剛要起身,卻被旁邊的主簿給摁住。

    那主簿與他使了個眼色,許稷抬頭瞥去恰好看見,卻沒說甚麽,反倒是繼著方才自己挑起來的話題往下說:“高密每年不僅要撥給官健兵衣糧,連其家口之糧也要負責,種種優待是盼其能鎮守家園,但眼下是如何情形,諸位比我更清楚。再者,朝廷對地方官健兵額素有規定,多征者均可不予給衣糧。如今高密既然重歸朝廷管轄,自然要按朝廷的規定辦事,若劉鎮將不主動撤減兵額,我會停掉高密軍的衣糧。”

    薛縣丞到底沒忍住,霍地站起來:“許明府這有些紙上談兵了吧,削減兵額這麽大的事,豈是這麽容易就能辦到的?若當真停了高密軍的衣糧供給,起了兵變怎麽辦?圍攻縣廨這種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許明府說這話可是要慎重些。”

    “慎重不慎重的,不重要。”許稷抬頭看他一眼,淡淡地說:“重點是,高密官健兵額必須裁減,這點沒甚麽可談的餘地。”

    薛縣丞又問:“敢問明府打算如何做?”

    許稷偏頭問吏佐:“祝暨,遣人去請了嗎?”

    “去了去了,說是明府請劉鎮將吃飯,大約這會兒已往這邊來了。”

    請劉仕忠吃飯?

    諸君看著麵前空蕩蕩的大食床麵麵相覷,敢情這真是鴻門宴?不是給他們的鴻門宴,是給劉仕忠的鴻門宴?

    將他們都困在這,是不讓去通風報信?這麽說來,許稷是懷疑他們其中有劉仕忠的人咯?

    諸君各懷鬼胎琢磨時,許稷則合上手中簿子平平靜靜地看著,將每個人的表情都收入眼中。

    機敏的吏佐祝暨站在一旁,咳了咳道:“明府,某似乎聽到腳步聲了。”

    許稷輕應一聲,坐得穩穩當當:“給劉鎮將開門。”

    “喏!”祝暨應聲忙去開了門,隻見劉仕忠正大步朝這邊走來。他臉上撐起笑來,躬身推手,很是親切地問候:“某見過劉鎮將!”

    劉仕忠卻看也未看他一眼,徑直走到了門口,在門檻處停下。

    到底是軍人,天生的警覺使他沒有貿貿然跨進門。他看到了坐在食床那端的許稷及邊上一圈諸縣官縣吏,也不行禮,隻說:“說是請吃飯,食案如何是空的?”

    “不著急,饔人已在準備了。”許稷抬首正視他。

    她話音剛落,坐在食床對麵的縣尉陳珦忽讓了位出來,躬身對劉仕忠道:“請劉鎮將入席。”

    劉仕忠瞥一眼陳珦,徑直撩袍坐了下來,盯住許稷:“許明府新官上任,還未待劉某前來慶賀,便要請劉某吃飯,恐怕是有他事吧?”

    “是。”許稷不和他兜圈子,“請劉鎮將來,是為削減高密縣鎮兵兵額一事。”

    劉仕忠先是一愣,隨後竟是笑出來,不以為意道:“削減兵額?”

    “沒錯。”許稷四平八穩地坐著,“四千留五百守城,其餘均由長從官健改為團結兵②,農忙事生產,閑時訓練。劉鎮將以為如何?”

    她明明白白將條件都擺了出來,看著簡直蠢。諸縣官縣吏一陣唏噓,心中各有歎息,心想本以為這鴻門宴會怎樣怎樣,卻隻是如此啊……

    而劉仕忠更是覺得好笑,他姿態歪斜,睨了一眼許稷。他原以為這家夥那晚上能從他手裏逃掉應是有兩把刷子,卻原來還是書生意氣之輩,大話倒真是敢睜眼說。

    許稷低頭揉了揉手指頭,又抬首說:“該問的某都已問,既然劉鎮將不願表態,那麽某這條道算是走不通了。”她聲音低下去,又偏頭看一眼吏佐:“祝暨,上菜吧。”

    “喏!”祝暨高聲道:“上菜!”

    一眾縣官縣吏深感莫名,搞甚麽,不是才剛剛吃過嗎?驚訝之際,隻見後廚竟是冒出好些生麵孔來,約莫有是十五六人,迅速圍了一圈,將他們困在其中。

    劉仕忠深感不對勁,正要起身奪門逃,祝暨卻霍地衝過去將門哢噠鎖上。

    “許稷你敢與我玩這套!”劉仕忠轉身指許稷怒罵。

    許稷抬頭看他,絲毫不懼:“某也想和平解決冗兵問題,但劉鎮將不配合,某隻好出此下策。”

    劉仕忠本就是易怒的性子,站上食床就要過去找許稷算賬!但許稷顯然不打算給他這個機會,一把不知從哪兒摸出來的匕首狠紮上桌麵,怒氣之大令一眾縣官嚇了一跳。

    她聲音卻仍是平穩:“抓。”

    一眾身穿便服的武人聞令便霍地衝上食床將劉仕忠摁倒,三下兩下便將其捆了起來。

    “許稷你狗娘養的!和老子玩陰的你還嫩著!”

    “哦?”許稷說,“底氣這般足,某猜是……劉鎮將來的時候帶了兵?”

    劉仕忠冷笑。

    “帶了多少?”許稷問。

    “老子帶的兵足以將你這高密縣廨圍起來!”

    許稷皺眉沉吟:“那該怎麽辦呢?要某現在放了你嗎?”

    “看你識不識相!”

    劉仕忠這話剛說完,忽有一吏佐衝進來,飛奔至許稷身邊,俯身與許稷小聲交代了幾句,便站到一邊。

    “某很識相。”許稷說著停了停,在諸人都以為她要妥協之際,她忽抬頭,吩咐道:“薛縣丞。”

    姓薛的全未料到許稷會在這當口喊他,陡一回神,忙應:“某在。”

    “下他的符。”

    “甚麽?”薛縣丞似沒聽明白。

    那邊吏佐祝暨道:“明府讓您下劉鎮將的兵符。”

    薛縣丞恍然,卻萬分驚愕。他支支吾吾:“這……”

    “順帶將他的嘴堵上。”

    所有目光都朝薛縣丞看去,都知薛縣丞與劉仕忠有幾分關係,便覺這戲更好看了。

    劉仕忠威脅:“薛令之你敢過來老子就要你的命!”

    許稷拆招:“薛縣丞,他帶來的兵現已被繳了武器。”

    薛縣丞不是甚麽很大膽的人,手心冒汗,喉結不住滾動,額角亂跳。他看看劉仕忠,又看看許稷,最終竟是穩住心神朝劉仕忠走過去。一武人將布團遞給他,他哆嗦著手將布團往劉仕忠嘴裏塞時,被劉仕忠唾了一口!

    薛縣丞一咬牙,猛摁住劉仕忠的頭,再用力一塞,便將劉仕忠堵了口。他直了直腰背,卻沒鬆氣,伸手到其腰間摸到兵符,立刻轉身朝許稷奔去。

    將兵符往許稷麵前一放,薛縣丞一躬身,忙往後一站,表示以後與許稷一隊。

    許稷知道這種人沒有真心,對於沒真心的人沒必要花心思去收買,讓他清楚利害關係就足夠了。

    她將兵符握在手中,摩挲一陣道:“你手下那些兵多的是市井無賴、獵戶悍民,他們隻關心利益,隻為利益賣命,而不是為某個人。變易主帥對他們來說,並無所謂,稍一威脅便立刻變節,劉鎮將怎會不懂這個道理呢?”

    劉仕忠怒紅了臉,額角青筋凸起,若不是被幾個身強力壯的武人鉗製,大約就要上前將許稷揍成肉泥。

    祝暨這時上前打開了門,陽光照進來,公廚內一片明亮,外麵的嘈雜聲也漸漸聽得清楚。

    “橫行縣鄉,魚肉百姓,縱手下挑起兵亂,這些罪名夠不夠?”許稷緩緩說著,“倘若不夠還可加一條,綁架新任縣令,依律法起碼徒三年。”她烏黑的眸子看向他,那一眼裏透著城府,像是報私仇,卻又分明說的是正義:“某已上報州錄事參軍,想必州府會依法對此做出正確定奪。”

    她拔起紮在食床上的匕首,夾進簿子裏,與縣官縣吏道:“今日暫到這裏,諸君請回公房。”

    隨後又起身對著大步走進來的人道:“至於餘下之事,麻煩朱兄。”

    朱廷佐走進來,指揮著手下將劉仕忠押走,又與許稷道:“他今日帶來的那些蝦兵蟹將還得處理,高密縣鎮兵營也要去盯著,我暫先過去,改日找時間再敘。”

    “朱兄辛苦,慢行。”許稷拱手致謝。

    朱廷佐豪爽地出了門,縣官縣吏也紛紛散了去,公廚內便隻剩下收拾殘局的陳珦及許稷。

    許稷出門,陳珦亦是不聲不響地跟著出了門。

    許稷走到廊盡頭忽停下來,陳珦亦是止住了腳步。

    許稷轉過身,隨口一提般問道:“陳君可是認識王十七郎?”

    陳珦抬眉:“這……”稍頓又問:“明府如何知道?”

    許稷淡笑,複轉過身提醒道:“往後不要將書信隨意夾在公文中了。”

    陳珦驟然明了,他那日拿出信還未看完,因臨時有事便塞進了公文中,可後來竟是忘了,而這公文又由吏佐送去許稷那裏審閱,那信定是被她瞧見了!

    陳珦隻歎失策,跟著許稷走出廊廡,便見春日午後的溫暖陽光便鋪了滿地。

    那封信雖未署名,但許稷卻還是一眼認出了字跡,秀整謹慎,出自王夫南之手。

    信中言辭懇切又別扭,拜托陳珦多照應,卻又說千萬不要讓她發覺出其中情委,甚至讓陳珦閱之即焚,可惜千算萬算,忘了陳珦是個粗心大意之徒。

    作者有話要說:

    王夫南:做人真難,我要放棄做人了,明天就去當植物。

    ——*——*——*——*——*——*——

    ①長從:其實是長期服役的意思。還有個詞叫長征健兒,就是駐守邊疆長期外征的。

    ②團結兵:有別於職業兵。這種兵不離生產,不離鄉土,農忙時生產,閑時訓練,政府會予以相應補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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