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和尚那些年 作者 末日 (31-44)

來源: 大獨狼 2015-11-11 12:36:52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25932 bytes)

第三十一章 孤立

聽鳳蝶輕描淡寫的說完,連一向伶牙俐齒的露兒竟然也麵色漲紅,說不出話來。露兒這丫頭也總算遇到個對手,可我也不能看著她們爭吵,把彼此關係弄得太僵,於是對大家建議道:“天色不早了,我們在這裏也商量不出個所以然,不如今日先回客棧用膳休息,明日我們再仔細商量一下細節,一定要把這個幕後作案之人揪出來。”

“那它怎麽辦?”師妹一指地上的活死人問道。

清虛淡淡笑道:“這個好處理,此物隻要七八個時辰不進食便會自動死去,我們就算不理它,等到明日日出之死它也不能存活了。隻是怕這夜間有百姓在林中行走,又不知道其中關鍵而喪了性命,貧道隻能勉為其難,送它一程了。”

說完這道士竟然從林中找來一根手腕粗的柳木,對這那活死人的頭部重重一下,頓時那活死人腦袋就被打的爆開,裏麵紅白之物流了一地,聞之欲嘔。我心想,這清虛沒想到也是個狠角兒,他殺了那活死人麵不紅心不跳,也有幾分膽色,換做我便不成。

處理完這活死人,我們便起身往客棧走去。一路上鳳蝶與我遠遠跟在他們後麵,我們說說笑笑儼然一副恩愛情侶模樣。可是我覺得師妹今日好像不大高興,就連平日一向嘻嘻哈哈的露兒,對我的態度也換成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隻有清虛道士還像往日一樣跟在師妹左右,變著法兒的討她開心。

我起初迷戀師妹,與鳳蝶成親或許也是為了能讓鳳蝶能去地府幫我把師妹在生死簿的名字劃掉,好讓師妹能一直留在我身邊。可是自從我與鳳蝶洞房之後,我們有了肌膚之親,這兩日相處下來,我發現我是真的離不開鳳蝶了,我不懂什麽是愛,我隻是清楚的知道,若是鳳蝶離我去了,我不知道還有什麽勇氣活著。

所幸師妹並沒有喜歡我,隻是把我當弟弟看,這樣也好,如今我變心了,師妹也不必為這事苦惱難過。世人都說女子水性楊花,見異思遷,沒想到我才是這樣的人。

我想著自己的心事一時走了神,鳳蝶跟我說話我也沒聽見。隻是我走著走著發現身邊的鳳蝶不見了,這下把我嚇的不輕,連忙回頭尋找。卻見她站在我身後不遠處,正嘟著嘴,一臉委屈的望著我。

我忙走過去拉住她的手問道:“鳳蝶,怎麽了?怎麽不走了?”

她卻甩開我的手嗔怪道:“你與我在一起卻還想著你師妹,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若真的放不下她,不如把我修了,娶了你師妹得了,也省的我吃這些沒來由的飛醋。”

我看她生氣了,連忙解釋道:“鳳蝶,你誤會了。這樣,我發誓,我即與你鳳蝶結為夫妻,此生便心中隻有你一個愛人,若是我膽敢對其他女子心存非分之想,便叫我趙海五雷……”

我正要說出什麽五雷轟頂、萬箭穿心之類的話,嘴巴卻被鳳蝶用一雙滑膩的小手堵住了,她開心的笑道:“好了好了,我又沒說不信你,你發什麽毒誓。其實我剛才並沒有生氣,隻是想試探一下我和你那嬌滴滴的師妹在夫君心中到底哪個分量更重一些。夫君剛才已經給了鳳蝶答案,我很滿意。”

什麽?我又被她算計了,我心中怪她總是對我耍心機,便有心想報複一下。此刻她捂著我嘴巴的小手還沒有拿開,我便張開嘴巴在她手指上輕輕咬了一口。

鳳蝶迅速將手指從我嘴中抽走,又在我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紅著臉道:“討厭,你又欺負我。”

這一下掐的不輕,而且猝不及防,我沒忍住,“啊”的叫出聲來。

前麵本來默默趕路的師妹她們聽到聲音以為發生了什麽變故,連忙扭過身向我們這邊望來,正好看見鳳蝶把手放在我大腿上滿麵暈紅的場景。露兒生氣的正要對我們說些什麽,卻被師妹攔住道:“露兒,我們回客棧再說。”說完師妹向我深深看了一眼,便朝客棧方向大步走去,也沒有要等我們的意思了。可我能清楚地感覺到那眼神中的落寞與失望。

師妹這一眼望的我也是有點懵,我正凝神苦思這眼神中的含義,鳳蝶卻在我身邊笑道:“夫君你剛才還跟我發誓呢,怎麽她一個眼神就把你魂勾走了。你若真的放不下她,便娶她做個偏房,我保證不欺負她。怎麽樣?我夠通情達理了吧?”

我連忙搖頭道:“不不不,我此生有你已是天大的造化,我不會再有別的奢望。師妹她將我看做弟弟,以後我便把她當姐姐好了。”

鳳蝶聽了我的話,一臉幸福,立馬撲上來就要在我臉上親。

此刻師妹她們還沒走遠,我怕又被她們看見,趕緊推開鳳蝶假裝生氣道:“我問你,剛才我隻是輕輕咬了一下你的手指,你卻那麽狠心,把我掐得現在還隱隱作痛,這是何道理?”

鳳蝶卻嘻嘻一笑,蠻橫道:“哼,沒道理。”說著又將嘴巴湊到我耳邊小聲道:“夫君若真想知道,今晚客棧的床上,我再告訴你這是何道理。”

不告訴便不告訴,有什麽大不了的,我又不會為了你掐我一把記恨你,至於那麽小氣嘛。此刻天色已經很晚,我肚子咕咕直叫,隻想快點到客棧吃晚飯。便腳下加快步伐向師妹她們追去。

回到客棧,終於等來了晚膳,隻是席間氣氛有些不對。我們五人圍坐在客棧一樓的一張飯桌前,本該有說有笑,邊聊邊吃。可是竟然沒有一個人說話,隻有鳳蝶怕我餓著,不時夾些蔬菜到我碗中。以前給我夾菜的是師妹,她今日隻是埋頭吃飯,席間沒說過一句話,更別說給我夾菜了。露兒更是對我橫眉冷對,不時抬頭瞪我一眼,弄得我莫名其妙。清虛一開始還想講話活躍一下飯桌上的氣氛,隻是他說了幾句之後見沒人搭腔,便也隻能訕訕一笑,也埋頭苦吃起來。

不一會兒功夫,師妹便率先站起身來道:“你們慢用,我吃飽了,先回房了。”也不等我開口便轉身向樓上的客房走去。

露兒扔下碗筷也沒有說話,惡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也跟著師妹上樓了。

清虛這廝慌忙加快速度,吃完一抹嘴,打了個飽嗝笑著說:“我也吃飽了,你們兩位慢用啊,我回房去了。”說完竟然更是誇張,小跑這上樓去了,好像多留一刻我會吃了他一樣。

我這飯吃了一半,被她們的舉動搞得目瞪口呆,心中更是疑雲密布,再也沒有心情吃飯了,便也放下碗筷對鳳蝶說:“鳳蝶,你說他們這是幹什麽?他們難道是想在我們這個團體內部搞分裂,把我孤立了不成?可是我也沒做什麽錯事,他們為何要如此針對我,今日連師妹也變得跟往常不一樣了。”

鳳蝶又為我夾了些菜,微微一歎道:“他們不是針對你,你別多想,他們是衝著我來的。哎,是我連累夫君了。”

聽鳳蝶這一說,我也恍然大悟,可是我與鳳蝶已成一家人,他們針對鳳蝶,與針對我何異。當下我便站起身來,要上樓跟他們理論理論。

“你幹什麽?”鳳蝶拉住我道,“他們一時不能接受我也在情理之中,我們相處的日子還久,日後他們必會慢慢容納我的,即使你此時上去跟她們理論一頓又有什麽用處,反而會免不了一些口舌之爭。”

鳳蝶說的沒錯,我隻好又坐下來端起碗繼續吃飯,隻是覺得這飯也變得不再香甜,味同嚼蠟。

第三十二章 師妹的心思你別猜

用過晚膳,我去找店家給鳳蝶也安排了一間客房,便辭了她回到我與清虛的房中。

清虛見我進來,連忙跑過來急急地問道:“慧海師弟,你快跟我說說,你跟這個鳳蝶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你被擄去山上才三兩日,回來之後竟然跟一個千年妖怪成親了?是不是她用武力脅迫你的,若真是這樣,我清虛就算明知道本領不濟也不能看著師弟受辱。”

我一把推開他,沒好氣的道:“你胡說什麽,她沒有脅迫我。她是妖又怎麽了,我就是喜歡妖,誰也管不著。”

聽了我的話,清虛還是一臉不可置信,續道:“難道是中了她的妖媚邪術?那可就麻煩了,我對這方麵研究不深,可得先回觀中請教師傅了。”

“好了好了,你別瞎猜了,你要讓我說上一百遍嗎?我和鳳蝶是兩情相悅,沒你說的那些脅迫呀媚術呀亂七八糟的東西。”我不耐煩的道,“我問你,今日晚飯席間是怎麽回事?你們三個平日對我可不是那種態度。”

清虛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道:“原來師弟你也看出來了。其實我也是身不由己,在回客棧的路上露兒姑娘吩咐過了,她說你見色忘友,而且還見一個愛一個,說你是個花和尚。她讓我不要跟你走得太近,說是要讓她發現了,就讓我好看。師弟你也知道露兒的本事,我又不是她的對手,隻能委曲求全了。”

露兒這丫頭真是莫名其妙,我也不知道哪裏得罪她了,自己看不慣我就算了,竟然還要威脅別人一起針對我。又想起師妹今天也不對勁,連忙問清虛道:“清虛師兄,那我師妹說什麽了嗎?”

清虛皺眉道:“梁師妹倒是沒說什麽,可是我今日總覺得她好像不開心,以前我們一起趕路的時候,她雖說對我言語不多,可還是偶爾會嬉笑幾句,可今日在回客棧的路上,梁師妹一路上都沒說話,心裏好像有心事,我想她應該是擔心那鳳蝶在你身邊,你會有危險吧。”

哎,還是因為鳳蝶,可我要怎麽說才能讓師妹放下對鳳蝶的戒心呢?真是傷透了腦筋。

清虛見我愁眉不展的樣子,便對我說道:“梁師妹的擔心也不無道理,若是你與那鳳蝶是真心實意的相愛,你便去跟梁師妹好好解釋一番,也好讓她對你放心。”

清虛說的沒錯,我應該去跟師妹談談我和鳳蝶的事情,負責她每日這樣為我提心吊膽我也於心不忍。當下便站起身來道:“師兄說的是,我這就去跟師妹說清楚。”

師妹臥房位置離我們住處不遠,我來到門前敲門道:“師妹,你睡了嗎?我有話想跟你談談。”

我靜靜的立在門外,等師妹回應,可是裏麵卻遲遲沒有動靜。難道師妹睡了?我正要失望的回自己客房,卻聽房內說道:“你不去陪你的鳳蝶娘子,還來我家小姐這裏幹什麽?”

咦,露兒也在,那正好,我要問問她為什麽要這樣針對我,我到底做了什麽惹她反感的事了。便開口道:“露兒你也在啊,師妹睡了沒有,我是要跟你們談談我和鳳蝶的事情,有些事情你們可能誤會了。”

卻聽師妹淡淡的說道:“師兄,今天時辰不早了,我睡下了,有事明天再說吧。”

不料師妹話還沒說完,房門猛地打開,露兒不由分說將我拉入房中,師妹想要阻止卻也是來不及了。

露兒生氣的道:“好,你倒是跟我們說說,我們誤會你什麽了?難道那狐狸精口口聲聲叫你夫君是我們聽錯了?還有你二人在那林中卿卿我我的樣子也是我們看錯了?你快說來聽聽。”

我見露兒問話時滿麵憤慨,便又轉頭望向師妹,此時她也正雙目炯炯的看著我,顯然也希望我能告訴她這是怎麽回事。

“你們聽到的、看到的都沒錯,鳳蝶她現在是我的妻子,我相信她不會害我,師妹、露兒,你們不用為此事擔心了。”我正色道。

不料露兒冷笑道:“誰為你著花心的小和尚擔心了。我隻是好奇,那日在那算命老頭跟前還說什麽喜歡我家小姐,沒了她你活著沒意義,怎麽才幾天功夫就變了心,喜歡上了一個千年狐狸精。你這見異思遷的功夫當真深不可測啊。”

我沒理會露兒的諷刺,師妹聽我說完,原本充滿希望盯著我的眼神也慢慢垂了下去,顯然對我的回答有些失望,難道她也認為我是個見異思遷的人?

“師妹,你相信我,我不是見異思遷的人,我喜歡你不假,可是你一直拿我當弟弟看待,你我之間恐怕沒有夫妻之緣。況且我與鳳蝶成親也是有原因的,我不是你們想的那樣見一個愛一個的浪人。”我急急開口解釋道。

聽我說完,師妹依舊低頭不語,隻有露兒開口道:“你與她成親有什麽原因,難道除了你迷戀她的美色這個原因之外還有其他的?我到要聽聽。”

我無暇顧及她話中的挖苦之意,開口道:“師妹、露兒你們可還記得那日夜間柳林中算命老頭說的話麽?他說師妹在這陽間久留始終是不可能的。你們認為他說的對不對?”

這時師妹終於開口道:“不錯,我知道我在這陽世不可能一直待下去,終有一天會被抓回地府受刑。我本領低微,如今跟在師傅身邊也是希望師傅看在師徒一場的份上到時能幫襯一把。可是這與你成親有什麽關係?”

“師妹你聽我把話說完。那日我曾向算命老先生求了三個法子,他說這三個法子可以使你一直留在陽世,這樣我就能把你一直留在身邊了。”當下把那三個法子和鳳蝶渡劫在即卻重傷在身,還有我們成親的經過細細的跟她們說了一遍。

師妹聽到一半,原本在床上坐著的她就站了起來,等我說完,又氣又急的道:“師兄你怎麽這麽糊塗,人生短短數十載,你怎麽就這樣輕易將自己的二十年陽壽給了別人?況且那陰間是什麽地方,憑她一個狐妖,膽敢去地府跟閻王叫板?師兄你太容易相信別人了,你,你讓我說你什麽好?”

師妹此刻的心情我大概能理解,她是不希望我為她付出那麽多。當下我搖了搖頭道:“師妹,我不想害人,為了救你,這是我唯一的辦法,即使機會渺茫我也要盡力一試,若是最終還是沒能救下你,我也不會後悔那日的決定。你放心,以後你若是真的被陰間的官差抓了,我必會全力去救你,鳳蝶答應過我的,她一定會幫我。”

這時露兒開口笑道:“好了,算我們誤會你了。可是你以後做這種愚蠢決定的時候能不能先和我們商量一下,你這是要感動死我家小姐啊。”說著又轉頭對師妹說:“小姐,這下你放心了吧,他沒變心,這下你能睡個安穩覺了。你夜間飯也沒吃飽,現在要不要我招呼小二給你把飯菜送到房間來?”

師妹紅著臉白了露兒一眼道:“你胡說什麽,什麽變心不變心的。”

我見師妹終於笑了,趕緊開口說道:“對,師妹,我沒變心,真的。以前你把我當弟弟,以後我就把你當姐姐。”

師妹紅著臉要說什麽,但最終還是沒開口。師妹和露兒又對我回複了以前的態度,我十分開心,又在師妹房中聊了一會兒才開口告辭。

我走出師妹的房間,不料露兒卻追出來對我笑著道:“看在你對我家小姐有情有義的份上,本姑娘今天就提點你一下。女孩子的心思哪是你這小和尚能猜得透的,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以為小姐把你當弟弟看。你喜歡她就是喜歡,怎麽能當你的姐姐?”

我奇怪道:“師妹確實一直把我當弟弟的啊,我沒有想錯。那你說,她不把我當弟弟把我當什麽?當師兄?我才不信呢。”

哪料露兒卻在我光頭上用手指敲了一下,戲謔道:“多餘的話我不能告訴你,你自己慢慢琢磨去吧。總之記住我的話,她沒有把你當弟弟。”

第三十三章 夜探亂葬崗

辭別了露兒,便往自己客房走去,路上想著露兒對我說的話,總覺得她說話時表情怪怪的,可是為什麽怪,細想之下卻始終是不得要領。

我邊走邊想,卻沒想到鬼使神差的走到了鳳蝶客房門外,心裏無奈一笑,看來我對鳳蝶的癡迷是與日俱增了。

雖然我和鳳蝶已是夫妻,但我還是敲了敲門對裏麵道:“鳳蝶,睡了嗎?”

可是我敲了三次門,問了她好幾聲裏麵也沒有絲毫動靜。難道我走錯房間了?不可能啊,這個小客棧總共也就十多間客房,都在這二樓,不可能走錯啊。她出去了?這麽晚了她會去哪呢?我又想到過些天鳳蝶就要渡劫了,在這個節骨眼上不會出什麽意外吧,心裏一慌,便動手推開了房門,卻見房內空空如也,哪有鳳蝶的影子。

她果然出去了,可是這麽晚出去怎麽也不跟我打聲招呼,她人生地不熟的,要是走丟了怎麽辦。我心裏正在埋怨鳳蝶,不料這時有人在我背後猛地拍了一下。

這下事出突然,我被嚇得一身冷汗,趕緊扭過頭來。卻見鳳蝶喜笑顏開的站在我身前道:“夫君,怎麽我們才這麽一會兒不見,你便想我了嗎?”

我見是鳳蝶,這才長噓了一口氣道:“你嚇死我了,你這麽晚去哪了?也不跟我說一聲。還有,以後不許再玩這些小孩子的惡作劇了,我遲早會被你嚇出心髒病的。”

聽了我的話,鳳蝶想像孩子一樣撫著我胸口笑著道:“夫君別害怕,我不是有意要嚇你的,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別害怕啊。”

我被她的動作和哄小孩的語氣弄的滿麵通紅不知所措,連忙走到門前把房門關上,要是被外人看見了,豈不是要被笑話死。

沒想到看見我關了房門,鳳蝶卻麵色暈紅,害羞道:“夫君,你,你要幹什麽?能不能等我回來再做。我還要出去一趟。不過,你放心,我會很快回來,你就在床上等我,哪也不許去。”

我見鳳蝶明顯是會錯意了,頓時有點懵。我不就關個房門麽,你也能聯想到那事上麵去,真不知道她每天腦子裏都想些什麽。又聽她還要出去一趟,趕忙問道:“你還要出去?這麽晚了你出去幹什麽,我不許你去,有事不能明天再辦嗎?”

聽了我的話,鳳蝶笑道:“那日在山上夫君還說我猴急,沒想到你比我猴急多了。我剛才出去找了一趟小七,他終日在這裏行走,對此地比較熟悉。他說距縣城五六裏的東北方向有一處亂葬崗,若是那妖人想造出大批活死人,必會在深夜於那亂葬崗處做法,因為那裏陰氣重,而且遍地都是製造活死人的屍體材料。見夫君和這裏的各位朋友都對這活死人一事很是煩心,我便想自己先去查探一番,日後與那妖人交起手來,也能多幾分勝算。”

我見她說起了正事,當下也正色道:“你渡劫在即,我不能讓你獨自去冒這麽大的風險。要去我叫上大家跟你一起去,人多動起手來也多個照應。”

鳳蝶搖頭笑道:“夫君不必為我擔心,我此去又不是要跟那妖人動手,隻是躲在暗處查探一下他的身份修為,好讓我們有些準備。去的人多了反而會打草驚蛇,被他發現了恐怕以後再也沒機會抓到他了。”

聽她說不會和妖人動手,我才略微放下心來,可是我還是不能同意她自己去涉險,便開口道:“既然人多了不方便那就我自己跟你去,反正我不會同意你自己去那陰森森的亂葬崗。”

鳳蝶無奈的搖頭笑道:“我剛才問完小七話,本來可以直接去亂葬崗,可是我怕你找不到我會擔心,所以才回來知會你一聲。夫君你不要耍小孩子性子,你去了也幫不上什麽忙。你乖乖的在床上等我寵幸你,別胡思亂想,我不會有事的。”

她說什麽等她回來寵幸我自然是開玩笑討我寬心,可是她言語間竟然跟師妹一樣把我當小孩子看待,當下就生氣道:“鳳蝶你別說了,要麽我跟你一起去,要麽誰也別去,沒有第三種辦法。你別把我當小孩兒看,我們是夫妻,自當生同眠,死同穴。去或不去,你自己考慮吧。”說著我轉過臉去不去看她,眼角卻偷偷捕捉她的神態,生怕她還是一意孤行要自己去。

過了一會兒,鳳蝶的眼中不知為何變的霧蒙蒙的,推了我一把,略顯撒嬌似得笑著說:“好了,你生什麽氣,我帶你去還不行嗎?也不知你從哪學來的這種生同眠死同穴的肉麻情話,偏偏我卻著了你的道,差點被你騙出眼淚來。”

聽她答應了帶我一起去,我自然十分高興。當下話不多說,我們便動身往城外東北方向行去。一路上有說有笑,我絲毫不覺害怕,反而覺得十分快活。原來隻要有鳳蝶陪伴,連夜探亂葬崗也能變成開心快樂的事。

行了大約多半個時辰,我們便看到前麵偶然出現森森白骨,想是那亂葬崗到了。此時時政苛捐雜稅過重,民不聊生,朝廷在內憂外患之下已盡顯窮途末路之態。此時即便是在京城地區,在路上發現凍死餓死的百姓也不足為奇,更別提像渾源縣這種地處山區的貧困之地了。這些窮苦百姓死後,家屬無錢厚葬,隻能草草在這亂葬崗刨個坑埋了,連棺材都沒有一副。更有些死者,或許他們死的時候家屬早就死完了,身邊沒有一個親人來埋葬他們,隻好由當地官府派人將他們的屍體運往城郊的亂葬崗,但這些官差不會像家屬埋葬親人那樣還會刨個坑,他們都是將屍體隨手扔在那裏就不管了,有些官差好心些,會給死者的屍體裹上一卷草席,這樣或多或少可避免屍體被風吹日曬。可這些被隨手扔在地上的屍體最終都變成山中餓狼或野狗的腹中美餐,所以我們走近亂葬崗附近便會看見那些被野狗叼來的人骨。

看到地上的白骨,我心裏有些害怕,便緊緊跟在鳳蝶身後,連話也說的少了。鳳蝶見我這副膽戰心驚的樣子,隻是笑笑,也沒說話,帶著我又往前行了五六十步,對我說道:“夫君,我們便在此處等那妖人現身,再往前走就容易被他察覺了。”

她說著就要拉著我往地上趴去。我連忙道:“你幹什麽?”

“趴下啊。我們若是站在這裏他一來就會發現我們,最好找個枯草密集的地方趴在地上,這樣就不怕被他發現了。”鳳蝶解釋道。

聽她說的在理,我又四處看了一下附近有沒有人骨,這才放心的緊挨著鳳蝶趴在了枯草叢中。

北方的冬天天寒地凍,深夜趴在荒野之地多少身上會有些涼意。然而我穿的衣服多,也不是很冷,可是鳳蝶衣服穿的少,我怕她著涼,便對鳳蝶說:“鳳蝶,這地上太涼,你趴我身上吧,我們是夫妻,沒那多忌諱,別把你凍著。”

鳳蝶聽出我語氣中的關心,可是並沒有要趴在我身上的意思,隻聽她紅著臉道:“夫君,我不冷,你要是冷了,不如,不如你趴在我身上吧。”

我當然不會趴在她身上,心想鳳蝶在山上每日睡那寒玉床,不知道要比這地上涼幾倍,我怕她在地上著涼,看來是多操心了。

就這樣我和鳳蝶一邊小聲聊天一邊等那造活死人的妖人出現,一直等到了淩晨的三更天也不見妖人身影,我便對鳳蝶說:“看來今日妖人不會出現了,我們回去吧,明天再來。”

我正要站起身來,不料鳳蝶一把把我拉回地上紅著臉說:“夫君,其實相比起客棧的大床,我更喜歡在這草叢中安歇,天當被,地當床。夫君,你想不想跟我在這裏來一次。”

她說要來一次,我當然知道她要來一次什麽,我們已經是夫妻,該做的事都做過了,我也沒有起初那麽害羞了,便對鳳蝶道:“這裏荒郊野外的,這麽冷,不好吧。我們還是回客棧再說吧。”

哪料鳳蝶一把抱住我道:“這裏再冷哪有我那寒玉床上冷,況且現在回去天都要亮了,等我們做完不知道什麽時候了,恐怕會被那清虛還有你師妹她們發現,不如就在這裏吧。”

我一聽她說的也對,而且此刻鳳蝶抱著我,口中熱氣噴在我臉上,她眼中更是水汪汪的像是要冒出火來,我便也被她煽起了情欲,當下就把佛門的三皈五戒拋諸腦後,對鳳蝶上下其手,在她身上恣意摸索起來。

第三十四章 老鬼忘塵

正當我摸的興起,欲火焚身就要有下一步動作的時候,鳳蝶卻一把摁住我在她胸前作惡的手,紅著臉喘息道:“夫君,等等,等等。好像有人來了。”

看她神態語氣不似作假,我這渾身浴火立馬被澆滅大半,趕緊順著鳳蝶的目光朝身後望去。果然看見遠遠有一個黑色人影已經踏入了這片亂葬崗,正疾步朝我們這邊走來。我有些慌,便對鳳蝶問道:“現在怎麽辦,不會是被他發現了吧?”

此時鳳蝶也恢複了鎮定,搖頭道:“應該沒有。我們不要出聲,看看他要幹什麽。”

隻見那黑影身法極快,轉瞬間便已距我們藏身處隻有五十多步距離了。我緊張的心砰砰直跳,所幸他在那裏站著不動了,謹慎的四處掃了一眼,見沒有異常,便雙手打出個道教的法印,口中念念有詞的做起法來。隻是他離我藏身地還有點距離,而且聲音又小,我根本聽不清他在念什麽。

見他不再往我們這邊走,我也就放下心來,開始凝神打量起這神秘人。此人身材瘦長,或許是上了年紀的緣故,身軀有些佝僂,他多大年紀我看不出來,因為此人穿著一件黑色鬥篷,將全身都包裹的嚴嚴實實,鬥篷的帽子蓋在頭上,將他的麵貌隱藏在了裏麵。他此刻雖麵朝我們這邊,可我看到鬥篷的帽子下麵黑漆漆的跟夜色融為一體,就像他本來就是這夜色的一部分,隻不過披上了黑色的鬥篷一樣。

此時氣氛有些緊張,我和鳳蝶都不敢說話,靜靜的看著那黑衣人的動作,生怕一不小心驚動了他。過了許久,鳳蝶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我扭頭向她望去,隻見鳳蝶紅著臉小聲說:“夫君,你先把手拿開。你這樣弄得我渾身沒勁兒。”

原來我的手竟然一直沒離開過鳳蝶的胸部,我十分尷尬,趕緊把手抽回,放回自己身前。

“什麽人?若再不現身,莫怪老道手下無情。”猛然間那黑衣人向我和鳳蝶藏身的方向喝道。他聲音低沉嘶啞,更顯得此人鬼氣森森。

沒想到此人感官竟敏感如斯,我和鳳蝶這麽輕微的動作也被他察覺了。我雖然對這黑衣人頗多忌憚,可是既然已經被他發現,也沒有一直躲藏下去做縮頭烏龜的道理。當下就要站起身來跟他對話。

卻沒想到鳳蝶一把把我拉住,笑著搖了搖頭,又對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便站起來朝那黑衣人走去。

鳳蝶往前走了幾步便停下來對那黑衣人笑道:“道長不必驚慌,我聽小七說道長在此地出沒,便過來探望一下,沒有別的意思。”

黑衣人聽了鳳蝶的話,明顯愣了一下,隨即開口道:“血狐,沒想到你還沒死。隻是此次來這裏尋我,恐怕不是探望那麽簡單吧?你是想報那三百年前的偷襲之仇?”

鳳蝶原來叫血狐,可是隻聽發音我分辨不出是血狐還是雪狐,當下也不多想。可聽這老道的意思,他竟然就是三百年前偷襲鳳蝶的鬼道中人,恐怕這次我們麻煩大了。

鳳蝶聽了黑衣人的話,隻是淡淡道:“道長多慮了,我已活了千餘年,這些仇呀怨呀的早就看開了,並沒有要尋仇的意思。我倒是好奇,道長你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活在這世上有何意義,你弄這些活死人難道能增強自身道行?”

那黑衣人桀桀怪笑兩聲道:“聽你話中之意是譏笑我還看不開這人間仇怨了?三百年前你不也是為了尋仇,殺了多少無辜百姓,連同道中人聽到‘血狐’二字都要皺眉,如今卻來這裏教訓我看不開仇怨?你不覺得好笑嗎?”

鳳蝶聽了黑衣人的話後,沉默一陣道:“過去的事情我已經不想談了,我來這裏並無他意,隻是想奉勸你一句,莫要再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了,到時候天道懲罰之下,你會後悔的。”

聽完鳳蝶的話,這黑衣人竟然笑了起來,沒錯,是那種大笑聲,就像是聽到了一個令他捧腹的笑話一樣,忍不住笑出來的。

許久之後他才停止了笑聲,對鳳蝶道:“血狐,短短三百年,你變得連我也不認識了,你竟然跟我講天道?什麽是天道?你懂嗎?我今天就告訴你,所謂天道,便是我們這世上的所有人、鬼、妖都要任由這該死的天道擺布,它給我們製定了遊戲規則,讓我們在裏麵賣命廝殺,它卻坐在場外就像觀看鬥牛場上兩頭爭鬥的公牛一樣,它沒有同情憐憫,誰輸誰贏對它來說都不重要,隻要你不犯規,遊戲會進行到你生命終止。我問你,你願意做一頭任人觀賞的公牛嗎?血狐。”

鳳蝶聽了之後長歎一聲道:“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那麽偏激,或許你說的對,可惜你我都反抗不了。既然你不聽我勸告,我也不再跟你多說了,告辭。”

“且慢,既然你來了,咱們多年不見,正該好好敘敘別情。三百年前,我趁你渡劫設法加害與你,你不想知道為什麽嗎?想當年我也算是個風流倜儻的青年才俊,為了助你報仇,我集結我鬼道門下弟子沒日沒夜殺人,為的就是讓你早日集齊‘聚靈’大陣所需的魂魄,好讓你度過你修練的第八道天劫,這樣你就有能力去為你的親人報仇了。可是我付出了這麽多,你看不到嗎?為了能幫到你我甚至連自己門下的弟子都殺,把他們的魂魄奉獻給你。隻希望有朝一日,你能被我感動,做我忘塵的妻子。可你的心硬得像千年的頑石,我最終還是被你拒絕了。想我忘塵一身本領,我想得到的東西,哪一件不是手到擒來,你既然如此不識抬舉,那我隻能毀了你,別人也休想得到我得不到的東西。所以才設計在你天劫之時突然動手偷襲你,當初見你重傷,以為你活不了幾日了,沒想到你竟然挺了過來,還是我小看你了。”回憶起這段往事,黑衣人語氣變得憂鬱起來,可是聲音中卻帶著惡毒的情緒,任誰也聽得出來。

鳳蝶本來已經轉過身去,此刻她正是麵向著我,背對著那黑衣人,默默聽她說完之後,鳳蝶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淡淡道:“忘塵,沒錯,你還記得自己的道號叫忘塵,可你做到了嗎?當年我犯下的錯我會自己承擔,希望你也不要再執迷下去了。”

隻聽那黑衣人又道:“今日既然把話說開了,我也就暢所欲言,不再顧忌什麽了。三百年前是你第八次渡劫,若我所料不錯,再過幾日便是你第九次渡劫之日了,若是你渡劫成功,化身成為了九尾天狐,便可跳出六道,不再受天道管束了。隻是這跳出六道談何容易,你狐族曆代能化身九尾天狐的先輩用一把手就能數的過來吧。血狐,我對你的心還是和三百年前一樣,若你能答應了我,我必會傾盡所能助你渡劫。若是你還是執迷不悟,嘿嘿,恐怕這次就沒上次那麽幸運了。”

這黑衣老鬼恁的無恥,竟然以渡劫之事威脅鳳蝶,我恨得咬牙切齒,當時就想衝過去給他倆耳光。可鳳蝶聽了,依然不回頭看他,隻是皺眉道:“忘塵,你確定非要這樣嗎?你雖然現在功力大增,可我這三百年來也沒荒廢了,若是真動起手來,你未必就能完勝了我。況且你我並沒有解不開的仇怨,我渡劫在即,不想與你動手。”

黑衣人桀桀怪笑兩聲道:“血狐,你不會明白我對你的迷戀有多深,在你看來沒必要跟我動手,可在我看來,現在卻是我得到你的最佳時機,我並沒有完勝你的把握,可也隻能冒險一試了。”

鳳蝶此時背對著黑衣人,隻能聽到他說話,對他手上的動作絲毫不知情,可我卻看了個明明白白。隻見這黑衣老鬼邊說話邊雙手施法,瞬間在手上凝聚出了足球大小的墨色能量團,看來是要像三百年前一樣,來個背後偷襲。

我此刻急的想出聲提醒鳳蝶,可是鳳蝶交代過不讓我出聲,隻好眼睛盯著鳳蝶,朝她身後給她打眼色。可是等鳳蝶明白過來已經晚了,老鬼話一說完,手中墨色能量團便急速向鳳蝶的後背撞來。

第三十五章 鬼城酆都

眼看鳳蝶就要著了這老鬼的道,我再也按捺不住。此刻鳳蝶距我隻有三步之遙,我來不及考慮,飛身上前擋在了鳳蝶與老鬼中間,終於是在老鬼法術打在鳳蝶身上的前一秒救下了鳳蝶。

沒錯,我能救下鳳蝶,是因為這團墨色的能量球打在了我的身上。被人用法術打中是什麽感覺呢?沒有血肉橫飛的場麵,我甚至都絲毫感覺不到疼痛,我摸了摸被打中的胸口,正要慶幸原來他這法術對我無效的時候,突然腳下一軟,向地上倒去。

這一瞬間,我的心情由慶幸轉為驚慌,心想這老鬼的法術果然有些邪門兒。鳳蝶撲過來抱住我,哭著對我說著什麽,我卻什麽也聽不見了。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珍珠一樣啪嗒啪嗒滴在我臉上,有幾滴順著我的嘴角流進我口內,我嚐了一下,有點苦,有點鹹。我清楚的感覺到鳳蝶滴在我臉上的眼淚由溫熱變得冰涼,最後順著我的臉頰流入了我頭下麵的枯草叢中。

我努力的想對鳳蝶說些什麽,可終究是徒勞。眼皮越來越重,視線也變得越來越模糊,最後我不甘的閉上了眼睛。

在我整個死亡過程中我都懵懵懂懂,不知道自己身上將要發生什麽,直到另一個我從我的身軀裏站起來,我才意識到自己死了。

鳳蝶的視線從我的肉體轉到我的靈魂上,哭著對我說道:“夫君,別害怕,我會去救你出來,你不會就這麽死了。”

我終於能聽到她說話了,我對著鳳蝶,張大嘴巴,想跟她說,不要急著救我,她自己渡劫才是最重要的。可是我用盡全身力氣,卻隻是嘴巴張合,發不出一點聲音。

鳳蝶不明白我要說什麽,卻一直含淚望著我的胸口,我不禁好奇低頭向自己胸口望來。這一望差點連我的靈魂也被嚇死,我左胸處竟然成了一個碗口大的透明窟窿,這就意味著我的靈魂連心髒都沒有了,被這老鬼用法術硬生生的做了個心髒切除手術。

我怔了半晌才從驚嚇中回過神來,抬頭惡狠狠的望向遠處的老鬼忘塵。忘塵偷襲鳳蝶一擊沒有得手後,便一直站在遠處默默的望著我們,他的臉始終隱藏在黑色鬥篷下麵,黑漆漆的看不到任何表情。

我見鳳蝶哭得梨花帶雨,臉上的淚都能發一次洪水了,就抬手想用衣袖幫她拭去,不曾想我的手卻從鳳蝶臉上穿過,變成鬼魂之後,連為鳳蝶擦淚的資格都被剝奪了嗎?可師妹也是鬼魂,她卻能像我們正常人一樣待人接物,也不知道是什麽原理。或許是露兒會些這方麵的法術,使師妹重新或得了正常人的這項能力。想到這裏心中便少了些苦惱,等回去讓露兒幫我也做做法,想必以我們的交情她是不會拒絕我的。

我心裏正打著如意算盤,卻沒想到我這靈魂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就要離開這裏,往遠處飄去。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難道自己的靈魂不受自己支配嗎?剛變成鬼魂的我心中有一大堆疑問,隻是此時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我不想離開鳳蝶,我不想走。

等後來我才明白,這就是天道的規則之力,人死了之後靈魂是要先下地府受審判的,沒有什麽能使這規則之力停頓,讓你能在這世上多留半刻。

或許是受規則之力影響,此時的我變得癡癡呆呆,靈魂絲毫沒有停頓,向遠處的密林飄去。鳳蝶在我身後哭著追出老遠,幾次想伸手將我抓住,可她能抓到的隻有這寂靜夜晚偶爾刮過的寒風。

我腦中渾渾噩噩沒有一絲主觀思維,隻是本能的朝著一個方向不停飄去。白天我就停在荒郊野外的墳地或義莊休息,晚上便不知疲倦的趕路。我不知道過了幾個晝夜,終於在一個霧氣蒙蒙的晚上抵達了此行的終點。到了目的地之後,腦中漸漸恢複了思維,我觀察四周的環境,卻什麽都看不清,因為這霧實在是太厚了,說實話大冬天下霧我是從來沒有遇到過,可是我飄了這許多日子,或許走的太遠了,各地的氣候不一樣,下霧也在情理之中。

我周圍聚集了數以千記的鬼魂,他們跟我一樣,都是來地府受審的。唯一令我感到不安,也是他們與我不同的是,他們竟然都能說話,隻有我是個啞巴。我望著胸前的透明窟窿,唯一的解釋就是,我比他們少了心髒,也許問題就出在這裏。

我無暇理會周圍眾鬼魂看著我胸口的窟窿那疑惑不解的眼神,我隻想撥開眼前的迷霧,盡快知道自己這是到了哪裏。我繼續往鬼群中走去,因為我看見前方有一道古城的城門,此刻距離太遠,迷霧又重,我必須走近才能知道這裏的確切名字。

等我距那城門隻有五六丈距離時,抬頭向城門上方望去,隻見上麵赫然三個血紅大字寫道:酆都城。

酆都位於四川省重慶市境內,自古相傳是鬼門關的入口,更在民間享有鬼城之稱,沒想到這些傳說是真的。我這幾日跋山涉水竟然從山西境內飄到了四川境內,中間的路程隻怕不下幾千裏。

周圍的眾鬼也是跟我一樣,想必死了沒幾天,此刻才趕到這裏等待著地府的審判。他們生前有窮人有富人,有婦孺有兒童。有的鬼兀自為自己的喪命悲傷懊惱,有的鬼卻與周圍鬼魂打成一片,交談甚歡。隻是來到了這裏,那些生前做奴仆的人已經不再低聲下氣,奴顏婢膝,而那些達官貴人也沒了生前的趾高氣昂,盛氣淩人。這裏摘了窮人的帽子,褪下富人的外衣,變得人人平等。

這種人人平等的景象在人間是不可能出現的,即便再過一萬年,窮人依舊會被富人壓迫,會被大眾瞧不起。也許這地府才是人們夢寐以求的能夠眾生平等的極樂之地。

我有心跟身邊的人交談,卻苦於自己是啞巴鬼,隻能默默站在那裏聽他們聊天。他們聊的無非就是生前是做什麽的,怎麽死的之類的話題。

每個人都是一本故事書,即使他生前再平凡,也總會有他獨特的地方。我正聽他們聊得興起,自己也沉浸在身邊人的故事中,不料這時酆都城城門豁然打開,從裏麵走出兩位鬼差,正是黑白無常。

這黑白無常二位可是在民間鼎鼎有名,相傳白無常鬼名叫謝必安,黑無常鬼名叫範無救,也稱七爺、八爺。據說,謝範二人自幼結義,情同手足。有一天,兩人相偕走至南台橋下,天將下雨,七爺要八爺稍待,回家拿傘,豈料七爺走後,雷雨傾盆,河水暴漲,八爺不願失約,竟因身材矮小,被水淹死,不久七爺取傘趕來,八爺已失蹤,七爺痛不欲生,吊死在橋柱(所以很多白無常的形象是伸著長長的紅舌)。二人到了陰間,閻王念二人忠義,便留他二人在身邊做了鬼差。

眾鬼見二位鬼差現身,立即變得鴉雀無聲,靜靜的等著鬼差發落。白無常笑著掃了一眼城外的眾鬼,開口道:“跟我們進去吧。”

黑無常則不言不語,快步走到我們一群鬼的大後方,想是怕有的鬼不進去,偷偷跑了,他要在後麵看著我們進去這才放心。

我見二位鬼差分工細致,盡職盡責,不禁心中有些佩服。想他們做這樣的差事也不知道幾千年了,每日裏這樣重複也不嫌心煩,看來能做到鬼差的心智必有異於常人。

我們排著長長的一字長隊有條不紊的進入酆都城,白無常就站在城門邊目送我們進城,他猩紅的舌頭雖然吐在外麵多少有些可怖,可是臉上卻始終掛著職業的微笑,我不禁對他更是肅然起敬。

當我走到白無常身邊,他卻冷不防一把拉住我,指著我的胸口道:“這是怎麽回事?你的心呢?”

聽到鬼差問話,想要回答卻發不出一點聲響,一時急的我不知如何是好,隻好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後對他擺了擺手,示意我是個啞巴。

白無常看我焦急的樣子,一拍自己額頭道:“我倒忘了,沒有心的鬼魂是不能說話的。你先進去,我自有安排。”

他要給我安排個心髒嗎?我一時興奮異常,這幾日當啞巴當的我實在是夠了,連忙對白無常作了幾個揖以表謝意,這才跟著大隊伍浩浩蕩蕩的進了酆都鬼城。

第三十六章 無常做導遊

進入城內,景象陡然一變。原本黑漆漆的天色變得敞亮起來,就像是傍晚太陽剛要落山時的光景,隻是四周還是霧蒙蒙一片,雖有光亮,卻看不見天上的太陽在哪,像極了陰雲密布的夏日黃昏,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

我們腳下的路曲曲折折的通往大霧深處,也不知道盡頭在哪。唯一讓人眼前一亮的是路邊竟然開滿了鮮紅的花。我對花沒有研究,說不上名字,可是這種花肯定是我見過的最豔麗的紅花,可以說這種紅已經超脫了平凡的世間色澤,它像是隨時能從花瓣上滴出血來,所以這種花雖然好看,我卻並不喜歡,總覺得花中透著一股血腥之氣。

此時黑無常走到隊伍前麵與白無常一起為我們引路,想是到了城內,他已不怕再有鬼魂逃走了。我們一群鬼魂跟在二位鬼差身後默默前行,又走了一頓飯功夫,大霧依然濃的像倒入杯中化不開的牛奶,這時路邊竟影影綽綽出現了很多身影,他們蓬頭垢麵,骨瘦如柴,衣不蔽體。

黑白無常二位鬼差想是早已見怪不怪,所以並不以為意,驅散這些遊魂繼續往前方走去。鬼差身後的眾鬼卻是第一次見,有的鬼魂焦躁不安起來,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黑無常首先扭過頭來,滿麵凶氣的喝道:“莫要喧嘩,以後就會習慣了。”

眾鬼見黑無常發怒,頓時齊齊噤聲,白無常笑著對我們解釋道:“諸位不必恐慌,八爺生來就是一副怪脾氣,對誰也是如此,沒有責怪諸位的意思。”

見這白無常如此平易近人,眾鬼也對他大生好感,紛紛行禮向黑無常致歉。白無常又笑著說道:“諸位第一次來陰間,對這裏不熟悉,怪不得你們,下麵我就為大家介紹一下吧。”

這白無常竟然敬業如斯,為我們當起導遊來,隻聽他侃侃而談道:“進了這酆都城,大家就算過了鬼門關,成為一名真正的鬼了。現在我們腳下的路名叫黃泉路。”說著他一指路邊的紅花道:“大家看,這花名為彼岸花。哎,生死兩茫茫,從此之後,你們跟世間的親人便如隔了汪洋大海,隻能互在彼岸默默為對方祈禱。這花其紅似火,所以這條黃泉路又稱為火照之路,彼岸花就是專門開在這裏為諸位引路的。”

眾鬼見白無常沒有官架子,又平易近人,便有膽子大點的鬼出聲詢問道:“那我們剛才看見的那些路上的遊魂是怎麽回事?莫不是犯了什麽法律,發落在這裏受刑的?”

白無常嗬嗬一笑道:“大家莫要跟這位仁兄一樣誤會了,若是在陰間犯了法,自會發落道地獄受刑,剛才大家看到的那些遊魂隻不過是一些枉死之人的魂魄,他們屬於非正常死亡,也就是說他們陽壽未盡便死去了,便會出現在這裏,地府是不受理這些魂魄的審判以及轉世投胎等事宜的。他們須得等到陽壽盡了那一天再去地府走各項法定程序。”

眾鬼聽得恍然大悟,便繼續跟在二位鬼差身後默默前行。我卻聽得心裏一緊,我才十四五歲年紀,此刻死了多半便是他剛才說的‘非正常死亡’之列了,若讓我跟那些遊魂一樣在這黃泉路上遊蕩個三五十年,那可如何是好?所幸我給了鳳蝶二十年陽壽,若真是這樣,便可在這裏少飄蕩二十年。

我心裏恐慌,默默跟在人群中行走,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黃泉路已走到了盡頭,前方出現了一條大河。我從思緒中醒來,抬眼向河麵望去。隻見河水清澈,河麵寬廣,可令人不解的是,這河水並無半點流動跡象,河內也沒有魚兒遊走,它就靜靜傾倒在那裏,就猶如一麵天然形成的鏡子。

自從來到這裏以後,我被周身的大霧搞得不辨東南西北,此刻看到了一條河流,竟然也是一條不流動的河,所以在黑白無常帶著我們順著河流的一個方向繼續行走時,我並不知道是朝哪個方向走,也不知道是走向河的上遊還是下遊。

走了不一會兒前方又出現了一座橋,橋身很是宏偉,橫跨這條大河向對岸延伸而去。二位鬼差帶我們走上這座大橋,白無常便又履行其導遊的職責對我們將道:“大家看橋下的這條河,它名為忘川河,當各位取得投胎名額之後,便須從這河中跳入方可。此河中之水並不流動,以為其水為弱水,其上不載一片鴻毛。”

有的鬼好奇心重,聽了白無常的話,便隨手摘下頭頂的帽子,想扔入河中試探一番。白無常見狀連忙製止道:“這位兄台難道信不過我,還非要自己親手試試麽?地府有官文明文規定,若有向河中亂丟垃圾者,罰款五千貫。”說著他向前方的一塊告示牌指去。

我順著他手指方向看去,果然有一張告示上麵書寫了不許向河中丟垃圾,告示的下方還蓋了地府的官印,看來不會有假。

隻聽白無常又笑道:“這位仁兄新喪不久,或許家中親人這幾日會燒些錢過來,若你真的想試,等你手上湊足了罰金便可一試。”

那鬼十分尷尬,知道白無常後麵這話是跟他開玩笑的,便喏喏道:“仙官說笑了,小的哪敢知法犯法。還請仙官再為我們講講這橋有什麽典故吧,這莫非是傳說中的奈何橋?”

奈何橋在民間一向被傳的很神秘,更有孟婆和孟婆湯的傳言,大家一時都來了興趣,凝神傾聽白無常的講解。

“兄台所料不差,此橋正是奈何橋。正所謂彼岸花開開彼岸,奈何橋前歎奈何,正是描繪的我陰間景色。想各位新為亡魂,身前定有許多放不下的人,或放不下的事。有人放不下家中年邁老母,或是嬌妻弱子,又有人放不下手中權勢,富貴榮華,隻是既然今日來了這裏,你放的下得放下,放不下也得放下,隻能站在這奈何橋上徒呼奈何了。”

白無常向前走了幾步又說道:“等諸位接受了閻王的審判,獲得了轉世投胎的資格,便會由牛頭馬麵兩位陰差帶你們來到這裏,等你們喝了孟婆湯,從這橋上跳下去投胎。或有人生前作惡太多,來世會投胎成為騾馬畜生,供別人驅策。這些人當然不願傳世成為畜生,便會在這奈何橋上掙紮一會兒,不過最終還是會被陰差們推入忘川河,投胎贖前世的罪過。大家試想,哪個會轉世成為畜生的鬼魂不會在掉入河中之前悲歎奈何。”

這白無常邊走邊講解,儼然就是一個即稱職又盡責的導遊身份。聽他一路的講述,眾鬼心中多少排解了些剛剛身死的悲苦,被他帶入了他所講述的畫麵。

我心中正想著投胎時大家站在橋上撲通、撲通跳河的場景,突然感覺排在我前麵的鬼停了下來,我微覺詫異,便探出身子往前看看發生了什麽。

隻見路邊擺了一張大大的桌子,一個年輕姑娘坐在桌子後麵,一副辦公的樣子,麵色嚴肅。黑白無常行至桌前跟她攀談著什麽。舉止畢恭畢敬,想來這姑娘身份也不簡單。

過了半晌,二位鬼差才朝著我們這邊一揮手道:“走吧。”我們不敢多做停留,便又跟著繼續往前方走。路過那姑娘桌子的時候,我偷偷向她打量了一眼,卻沒看到她的樣貌,因為她手中正捧著一本書讀的津津有味,麵頰正好被書本擋了個嚴嚴實實。我往那書的封麵一看,赫然看見‘紅樓夢’三個大字,沒想到這姑娘也是個才女。

等我們一行走的遠了,終於有鬼按捺不住好奇心開口問白無常道:“剛才那姑娘是誰啊,連兩位仙官也要禮敬三分?”

白無常哈哈一笑道:“就知道你們要問。可笑你們世人每日孟婆、孟婆湯的掛在嘴邊,到了真正見到孟婆的時候,卻不認識。哈哈。”

什麽?剛才那姑娘就是孟婆?孟婆不應該是一位年入花甲的老婆婆嗎?怎麽會是一個嬌滴滴的姑娘?不僅眾鬼不信,連我若不是白無常親口告知也不會相信。

一時間氣氛又熱烈起來,白無常的話顛覆了孟婆在我們心中的形象,一群鬼便又開始嘰嘰喳喳討論起來。

這時那一路上默不作聲的黑無常又說了第二句話,隻見他凶神惡煞的轉頭對眾鬼喝道:“莫要喧嘩,這些以後都會習慣。”

眾鬼又是被他嚇了一跳,隨即都閉嘴噤聲,默默趕路,再也不敢出半點聲音。

這黑白無常二位也不知道怎麽就會結為兄弟,他們完全是兩種極端的性格。我心中納悶兒,腳下不敢怠慢,跟著隊伍繼續前行。

第三十七章 閻王殿審訊

過了奈何橋,沿途便沒有了其他景致,隻有灰蒙蒙的天和白茫茫的霧,並且路上的鬼差開始多了起來,白無常忙於跟路邊同僚打招呼,也沒再給我們講其他典故。

黑無常雖說天生一副凶惡像,但是禮節卻做得很是到位,隻要有同僚向他行禮,他必會恭恭敬敬的回上一禮,顯得沒有開始那般拒人於千裏之外了。

黑白無常在地府有崇高的地位,而在民間多被訛傳成不通情理,不分是非的惡鬼,今日與他二位相處下來,我對他們的印象已是大為改觀。

我們一群鬼魂被帶到了一座大樓前,白無常指著大樓對我們說:“此樓名為待審樓,諸位在此處先住下,靜候閻王審判之日。在未審判之前,諸位皆是無罪隻身,所以樓內會為各位準備日常的生活所需,你們隻要安心住著就可以了。但切記,沒有地府官方批準,在待審期間,你們均不能踏出此樓一步,否則將被視為自動放棄投胎資格,會被趕到黃泉路上跟那些遊魂為伴。諸位聽明白了嗎?”

眾鬼連忙點頭應是,緊跟在他們身後進入樓內。我們千餘號鬼魂被安排在了大樓的二層,這大樓占地頗廣,我們千餘人在這一層樓裏還是顯得空空闊闊。二位鬼差在安頓下我們之後,又囑咐了一些要安分守己的話之後便走出了大樓。

我在這樓中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外麵一直保持著那種霧蒙蒙的黃昏的天色,所以這裏沒有了天的時間計算方法。我隻是靜靜的坐在地上聽身邊的鬼聊天,這是我唯一排解寂寞的辦法。

這裏的鬼每隔幾個時辰便會被帶走一批,他們被帶去審判了,我就一直坐在地上等我的審判日。成了鬼魂之後我從來沒感覺到困過,有幾次聽他們聊天聽的累了我就想躺下睡一會兒,可是躺下之後並無半點睡意,隻是在地上翻來覆去,便隻好又坐起來繼續聽。

直到我等的這層樓中隻剩下我一個人了,我開始害怕起來,這是一種被世界遺忘遺棄的恐慌感,我有心找個人問問,可這樓層中隻有我一個鬼魂存在,樓層的入口出口都被用鐵鏈鎖住,我隻能無助不安的在地上來回轉圈,又懷念起聽別人講故事的時光來。

在這種焦躁不安的等待中,時間軸仿佛被無限拉長,平時每隔一會兒都要有鬼差帶人去受審,可此刻我就像等了千百年時光。

“喀拉,喀拉”鐵鏈撞擊鐵門的聲音。終於要提審的下一批鬼魂要出發了。鬼差打開二樓的入口鐵鏈,想是要通往三樓去帶那裏的鬼魂出去。我連忙跑到二樓入口處等待鬼差,問一下為什麽我被地府棄在這裏不管不顧。

這次上來的鬼差沒想到是黑白無常兩位,白無常依舊笑得和藹可親,黑無常同樣如往日般一臉凶相。我把他們攔下,指手畫腳的表達著我心中的疑惑和不安。

白無常愣了一下之後,大概是地府中沒心藏的魂魄也不多見,所以又記起我來,便笑著製止了手上的動作開口道:“你莫要驚慌,待會兒一並隨我們去吧。”

我心中大喜,連連給二位鬼差作揖道謝,便等他們上三樓引了待審的鬼魂下來後,緊緊跟在他們身後下樓去了。

我們在霧中行了片刻功夫便來到了閻王殿前,黑白無常帶其他鬼魂進去,說我情況特殊,讓我在殿外等候閻王喧見。

等殿外剩我一人,我便抬頭向閻王殿上方望去,卻見一塊黑色大匾掛在大殿門正上方,上麵用朱紅寫了四個大字“善惡昭彰”。殿門外兩根三人才能合抱的大廳柱上也有一副對聯,我走進幾步細看之下見上麵寫的是“淚酸血鹹口甜手辣莫道人間無苦海,金黃銀白眼紅心黑須知頭上有青天”。

好一個“須知頭上有青天”,我不禁心中暗自喝彩。人間鼠輩作惡多以為自己神不知鬼不覺,就像那曹員外一般愚昧的以為可以瞞天過海,殊不知到了這裏,會被加倍處罰。若能讓世人皆知這頭上有青天,舉目存神靈的道理,世上的善良百姓便可安居樂業了。

陰間的辦事效率出乎意料的快,剛才進去那麽多鬼魂,我以為我會在這裏等上好一會兒,沒想到隻過了片刻功夫,白無常就走出來,跟我說:“閻王叫你進去回話。”

我跟在他身後步入閻王殿,隻見大殿正中央坐著一位穿著宋代官袍的陰官,臉黑如碳,前額正中有一處月牙般的防偽標誌,正是宋代包青天包拯。大殿兩旁立著牛頭馬麵和一眾小鬼,他們目不斜視,個個一臉肅穆,使得大殿氣氛更加莊嚴神聖。

說起這個閻王包拯,也是有一段故事的。他能成為陰間掌管十殿閻羅的閻王爺,固然跟他生前為官清正,不畏權貴,剛正不阿的處事風格有關,可真正使他坐在這裏擁有陰間王權的還要歸功於他的兒子。

據說包拯的兒子為人性格乖張,從小就對包拯對他的教育嗤之以鼻,不僅不會依言照辦包拯吩咐下來的事,而且更為誇張的是,包拯每次吩咐他做事,他都會反其道而行之,把事情辦的跟包拯吩咐的南轅北轍。包拯臨死前,心中明白兒子秉性,便吩咐他道:“我死之後,你將我的屍體裝殮在精鐵鑄成的棺材內,千萬不要被太陽曬到,扔入海底便可。”

包拯知道,依他兒子平日的性子,他這樣吩咐了,兒子必會將他的屍體裝入最易風化的楊木棺材內,抬上上去將屍體暴曬。他這樣做的目的無非是想讓自己的屍體早日風化,好能盡快轉世投胎。

誰料這平日一向跟老爹對著幹的兒子這次竟然良心發現,心想我父親帶我不薄,從我懂事開始沒聽過他一句勸導,此刻他就要入土,這是他最後一次吩咐我辦事了,我這次無論如何也要依了他。

所以包拯的屍體被放在了精鐵鑄造的棺材裏沉入了大海,想必再過千百年也未必能夠風化,他也不能轉世,隻能在陰間謀了差事來做。這些民間傳說不辨真假,因為誰也沒機會碰到包拯問他一句傳言的可靠性,就連我此刻身死見到了他,也沒有膽量開口問這些無聊話題。

書歸正傳,此刻我來到堂上,被大殿內肅穆氣氛所懾,便雙腿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等著閻王問話。

“你本名趙海,山西人氏,無父無母,在五台山出家為僧,生前曾將劉家少爺推入井中致死,但他劉家仗勢欺人在先,你雙親又為你消了惡業,所以可以說,你並無任何業報在身上。你的陽壽未盡,靈魂卻被妖術擊穿心髒而亡,按地府律法,你須在黃泉路上等陽壽盡了方可轉世為人。你可有何不服之處?”

說著又對身側的小鬼道:“筆墨伺候,他無心不能言語,讓他寫在紙上,你們呈給本官看。”

閻王聲如洪鍾,震的四周牆壁仿佛都在嗡嗡作響。我聽了他對我的宣判,當然不服,我可不願意跟那些遊魂一樣淒慘的等待。

我接過毛筆和紙張,在上麵寫道“不服”。還沒等小鬼呈給閻王,他就開始說話了。隻聽他又道:“本官料定你會不服,可我要告訴你,法律沒有絕對的公正,你不服也沒有辦法,我們會強製你去執行法律的裁定,否則要鬼差何用?我隻是好奇,是何方妖人施法將你打成這樣?”

我聽他問起我的死因,便又拿起毛筆在紙上寫道“鬼道忘塵”。

隻聽我身後的白無常輕輕“咦”了一聲,沒等小鬼拿走紙張,率先走過來從地上撿起紙張向閻王走去。閻王看了之後,半天沒有說話,我出於好奇,便抬頭向他望去,隻見閻王一臉凝重之色,手中拿著那張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第三十八章 痛苦抉擇

我就這樣靜靜跪在堂下,一臉疑惑的看著白無常和閻王小聲討論著什麽,最後閻王竟然驚堂木一拍,喝道:“趙海之事擇日再議,先將他帶回待審樓聽候發落。”

於是,我又這樣懵懵懂懂的被帶回之前的待審樓。路上白無常見我迷惑不解的樣子,便開口解釋道:“你不必過於擔憂,你暫時不會被趕到黃泉路上。你的死因與忘塵有關,那就牽連甚廣了,恐怕有天道的仙人有幾分關係,閻王不敢獨斷,要請示過地藏王菩薩才能給你答複。”

聽他這話中的意思,難不成忘塵這妖道竟然是天界的仙人?哪有仙人這麽無恥的逼迫良家女子從了他,這當真是是豈有此理。我滿腹憤恨,便打著手勢向白無常投訴起這忘塵來。

白無常知道我的意思,笑著說:“你不要誤會,那忘塵並不是天界仙人,隻是與天界有些瓜葛,等閻王請示了地藏王菩薩後,我再將一切告訴你。”

他說完之後便不再言語,徑直將我帶回了待審樓二樓,大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後,轉身走了。

我蹲在二樓空闊的地板上想著他臨走是的眼神,左思右想不明白是什麽意思,遂把它拋在腦後不去理睬了。此刻我的時間觀念完全不複存在,我隻知道我像坐牢似得在這二樓待了好久,而這一層樓仿佛是專門為我準備的一樣,那些新來的鬼魂都被安排在其他樓層,隻剩我自己孤孤單單的被圈養在這裏。

我的恐慌和無助在這不見天日的樓層中迅速滋長,仿佛經過一個輪回般漫長的等待,我終於等來了白無常。他依舊吐著猩紅的舌頭,笑容可掬,隻是我此刻的感覺好像這笑容是刻在他臉上的,其實他心裏並不想笑。

他緩步走到我身邊,親切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小師傅,你的判決已經下來了。其實依著閻王的意思,他是想按照陰間的法律,將你發配到黃泉路上等待陽壽到盡之日再讓你重新投胎,可此事既然牽涉到天道仙人,閻王隻好先問過地藏王菩薩的法喻。菩薩言道,‘有心不可渡,無心尚向佛。’這是菩薩的原話,其他的話他並沒有說半句。隻是菩薩的話字字珠璣,句句含禪,我並不明白其中意思。小師傅你遁入空門許久,可明白這其中的含義?”

說著,他竟然拿出隨身攜帶的紙和筆遞到我手中,示意我寫在上麵。

這句普通的佛語我豈有不明白的道理,大概意思是說我雖然無心,但卻比那些有心的人強,懂得向往佛法,寓意是指我是個可渡之人。我不敢歪曲菩薩本意,將原本意思一五一十的寫在紙上交到白無常手中。

白無常看完,笑著說:“我雖然不懂佛法,卻與小師傅的見解相仿,看來這便是菩薩的本意了。隻是你要此刻便想投胎,一是與我陰間律法不合,閻王那裏不會通過。二是你乃無心之魂,即便現在投胎,也隻能投到那些未開靈智的蟲蟻畜生身上,想必你也不希望這樣吧。”

自從這白無常來到這裏,他說話一直不疾不徐,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我的思維一直被他牽著鼻子走,一種不安感油然而生。仿佛我接下來的命運早就被安排好,他來這裏跟我談話並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見,隻不過是來通知我一聲罷了。

為了印證我的猜想,我拿起毛筆默默在紙上寫道“請仙君給小僧指條明路。”

果然白無常看了之後滿意的點頭笑道;“不瞞小師傅,我在來此地之前已為你謀劃了一條萬全之策。你如今不能投胎的關鍵所在你知道是什麽嗎?”

不等我回答,他指了指我的心髒道:“沒錯,就是你比其他鬼魂少了心髒。心有七竅,分為喜、怒、憎、妒、孝、哀、淫。你若想重新或得心髒,必須集齊這七種要素,否則就算你在黃泉路上苦等到陽壽盡了,還是會因為沒有心髒隻能投胎到畜生身上。”

我趕緊在紙上寫道:“如何收集這七種要素。”

白無常首次收起笑容,眼神變得凶戾道:“你要去殺七個人,此七人分別具有喜心、怒心、妒心、孝心、哀心和淫心。”說著又從身上掏出一顆心狀東西道:“這是心的模板,你若願意,我便將它交給你,其上有七竅,每收集一種要素便會填平此要素所對應的心竅位置,等你集齊七種,便會是一顆完整的心。但有一點要注意,此心髒模板你若接受了便不可再拿下,否則會靈魂湮滅而亡,永世不得超生。接受了模板之後,你會恢複語言能力,但是一年內若還是沒得到完整心髒,依然會變成黃泉路上的遊魂。”

當初為了救師妹,小七老頭有一個辦法叫奪舍,隻需殺一人便可挽救師妹我尚且不答應,此刻這白無常竟然一開口讓我去殺七人,我想也不想,在紙上憤怒的寫道:“仙君請回,此事不必再議,我不答應。”

白無常看了也不以為意,仿佛早就知道我會是這種態度。他笑著沒有說話,轉身往樓下走去。快走到出口位置的時候,背對著我冷笑道:“小師傅可還記得黃泉路邊的彼岸花?這陰間暗無天日,地貌貧瘠,可唯有那花卻開的嬌豔欲滴,引人入勝,你可知道是何緣故?”

我回想起那日在路旁看見的花確實紅的詭異,有點不合常理,但這陰間的物事豈能以常理度之。

白無常續道:“你要是決定做那黃泉路邊的遊魂,便如做了那彼岸花的養料沒什麽分別。那些花之所以能夠開得茂盛,便是因為有無群無盡的鬼魂在用亡靈滋補著它們。真正去了黃泉路當了遊魂的鬼魂,能夠熬到轉世投胎那一天的百不存一,你自己好好考慮一下。”

說著將一把鑰匙扔到我身邊又道:“這是打開二樓出口的鑰匙,要是你想通了,便打開大門自行出去找我,我公務不忙的時候,會在附近的一家酒館和老八喝酒。”說完他頭也不回大步朝外麵走去。

我呆呆的看著地上那把冰冷的鑰匙,回想起這次下山的總總遭遇。我本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和尚,卻在這幾日時間裏被迫做了各種各樣的決定,而且每一個抉擇都足以改變我接下來的人生軌跡。

我先是不顧自己出家人身份,為了救師妹和山下的百姓和狐妖鳳蝶成了親,在幾日間和鳳蝶相處下來之後,我深深的迷戀上了鳳蝶,便又下定決心不再苦戀以前深愛的師妹,要把自己的愛全身心投入到鳳蝶那裏。

或許,隻有亂葬崗上我飛身擋在鳳蝶身前那一次不能算是我的抉擇,雖然這直接導致了我的死亡。抉擇是要經過痛苦的內心掙紮的,可那一刻我根本就沒有經過任何思考,隻是本能的撲過去的。

這次麵臨的抉擇同樣讓我為難,要是鳳蝶和師妹她們在身邊就好了,她們比我見多識廣,也能讓我有個依靠。可我作為一個男人,為什麽總是想著去依靠女人呢?我不禁心中暗自鄙視自己。

我來到陰間也不知道幾日了,鳳蝶渡劫在即,也不知道現在度過天劫了沒有,我臨走時她跟我說,她會來陰間救我,希望她不要急著救我,照顧好自己最重要。

還有師妹和露兒,在她們聽到我死訊的時候,會不會為我悲傷流淚。露兒既然有辦法救出師妹,一定也有辦法把我弄出去,可是我沒有心髒,也不知道露兒有沒有辦法了。等師妹她們處理完山下的事,回到五台山將山下發生的事和我的死訊告訴師傅,師傅他老人家是先會為我的不守戒律私自成婚感到憤怒,還是先為我的英年早逝感到痛心呢?希望師傅不要為我的事著急上火生病了,那樣我就更對不起他老人家了。

第三十九章 奈何橋上會孟婆

我把生前為數不多的親人想了個遍,越想越是心情沉悶,索性不去想了。撿起地上二樓出口的鑰匙,對白無常給我鑰匙一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按說我現在等同於陰間的囚犯,他若是想叫我做什麽,哪有我反抗的餘地,何必又是請示地藏王菩薩,又是給心髒模板的,如今更是給了我一把出去的鑰匙,這種做法難道不會違反陰間律法嗎?還是說,這根本就是閻王點頭首肯的?

我摸不著半點頭緒,隻能捶著自己的禿頭怪自己腦袋愚笨。我拿著鑰匙在二樓空曠的地板上來回轉圈,最後把心一橫,抬腳向出口走去。

待審樓一樓出口是有鬼差把守的,可是我要出去的時候,他們沒有任何阻攔的意思,想來是白無常已經提前跟他們打好招呼了。我走到外麵白霧茫茫鬼來鬼往的大街,他們都行色匆匆,不是被帶去審問,便是被押去受刑。令我奇怪的是,所有的鬼差都對我這樣一個特殊的存在視而不見,看來真如我所想,這是閻王提前下了命令了。

我身上有什麽值得陰間如此大張旗鼓的地方?殺那七個人?要人命的事閻王不比誰在行?俗話說閻王讓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要殺人還不是他閻王爺一句話的事?

我苦思無果,便在這街上漫無目的的走著,靜靜看著陰間的繁華景象。我對這裏不熟,而且又分不清東南西北,唯一記著的路便是第一次來的時候通向酆都城門那一條黃泉路,我怕自己走丟回不來,所以隻能沿著那條熟悉的路一直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少時辰,我透過迷霧看到了前麵的忘川河,還有那橫跨河流的奈何橋。河麵依舊平靜如鏡,我突然想起拿著紅樓夢的孟婆,也許她此刻正在煮湯?或是依舊如那日一般,默默坐在那裏看書?

反正無聊,心中也有些好奇,便踏上奈何橋,往那日孟婆看書的地方走去。果然沒走多遠,便遠遠看見一個姑娘的身影坐在那張大辦公桌後麵靜靜的看書,身邊不時有趕去投胎的鬼魂從她那裏領取孟婆湯,她頭也不抬一下,身邊的鬼差們自行從甕中盛了湯遞給要投胎的鬼魂,自始至終她這個經營孟婆湯的主人沒有向那邊看上一眼,一心沉迷在紅樓夢世界。

我見這孟婆拿著陰間的俸祿,卻屍位素餐坐在那裏看書,便心中有幾分不平。這孟婆在陰間幹這行也不知道多少年了,她每日這樣卻還能保住飯碗,而且不怕閻王責罰,必定是有原因的。可她這職業素養還得跟黑白無常兩位好好學習才是。

照閻王公正無私的為官態度,向她這種不負責任的小官,早就不知道被革職查辦多少次了,可她卻在這裏不知道坐了幾千年,難道她身後有什麽後台靠山?連閻王爺都不敢得罪?我越想越是好奇,便也不往前走了,就靜靜站在那裏看她讀書,直到我站的困倦了,便返身回到待審樓二樓我的私人空間,坐在地上想鳳蝶、想師妹、想露兒、想師傅。

我也曾想過白無常對我說的話,可我現在還是以前的態度,哪怕魂飛魄散,我絕不會去加害無辜之人。

既然想通了,我心中便也開朗了很多,白無常讓我去酒館找他,我也懶得去,終有一天他會自己找上們來。

這裏不分晝夜,我一直做著重複的事,想著重複的人。奈何橋我隔一段時間便會去一次,困了就又返回待審樓。

終於有一次,孟婆等身邊投胎的鬼魂和辦差的鬼差散盡,放下了手中的書。她遠遠向我望來,而且,站起身朝我這邊走了過來。

我一驚之下,連忙轉身就要回我的待審樓,卻還是來不及了,隻聽她在後麵喊道:“前麵那小和尚留步。”

我避無可避,隻好急急停下腳步,隻是卻不敢回頭與她對視,就像當初在曹府第一次看師妹走神被發現一樣尷尬。隻聽她走近之後在我身後道:“這位小師傅這幾日一直站在遠處注視我看書,卻不走近搭話,莫非有什麽難言之隱要對我訴說?”

我轉過身來,對著她連連搖頭,示意我沒有什麽要對她訴說的,並且我是個啞巴,根本不會說話。

她目光轉到我胸前,先是一呆,隨後拉著我的胳膊就往她看書的地方走去。我一路掙紮,她卻絲毫沒有要放開我的意思。

她把我拉到那張大大的辦公桌前才放開手,從桌子裏拿出毛筆硯台和紙張,然後對我說道:“下麵我要問你話,你沒有心髒不能言語,便寫在這紙上。”

這孟婆如此強勢,我隻能屈服在她淫威之下,隻聽她首先問道:“你一個待審的鬼魂為何能每日出現在這裏,難道是閻王批準了?”

這句問話的答案也不用我寫,我直接點頭示意她猜得沒錯。她又疑惑的問道:“你這心髒是怎麽回事,是誰下的毒手,讓你連輪回也沒了資格。”

我默默在紙上寫上‘鬼道忘塵’四字,寫完之後抬頭向她看去,沒想到這孟婆竟然也跟閻王一樣的驚訝神情,沉吟半晌之後才對我道:“你的事,恐怕沒那麽簡單。”

這孟婆明顯知道些什麽,我不願放棄這次明白真相的機會,趕緊在紙上寫道:“忘塵到底跟天道有什麽關係,為什麽你們個個都這種懼怕他的樣子?難不成他這胡亂殺人的凶手是天界仙人?”

孟婆幽幽開口道:“你變成如今這個樣子,也算可憐,我不妨告訴你一些。忘塵本身並不足為懼,但三百年前天界突然宣布,忘塵可行使天界仙人在人世的所有權利,包括生殺予奪。三百年來被他殺了的人不計其數,本來閻王查明是他所為後不論被殺之人陽壽到沒到,都會安排馬上投胎,可是被他毀了心髒的,你卻是第一人,所以地府也不知道怎麽辦了。”

我聽的心內一驚,沒想到這忘塵竟然有這麽大後台,便又急急寫道:“忘塵在人世不僅亂殺無辜,而且在當地造出活死人為禍百姓,這些若是讓天界的仙人知道,恐怕也不會饒了他。你們有什麽辦法去天界告他一狀嗎?”

孟婆看了之後卻冷冷一笑道:“你這小和尚當真天真的可笑。忘塵在人間做過什麽事,天界豈有不知道的道理。說白了,他忘塵不過是天界那些所謂仙人的爪牙,他做的事,都是天界授意的。你明白了麽?”

她這些話完全顛覆了我的三觀,我一時傻傻站著,麵無表情的愣在那裏不動了。

她看我一副癡癡呆呆的模樣,又笑道:“你莫要以為天界的仙人個個都是活菩薩,個個都以救苦救難為己任。千百年來,三界六道各司其職,天界掌管芸芸眾生的命運,阿修羅王見天界的差事不錯,數次與天界掌皇帝釋天大戰想爭奪人界的控製權,卻都已失敗告終。可見不管是天界的仙人,還是修羅界的修羅,他們的本質跟人是一樣的,都有著無休止的欲望,都渴望權利。隻不過仙人們的能力天生就比人類高上一等,人類被控製數千年還尚不自知。”

我突然想起那日在亂葬崗忘塵說的話:你願意做一頭任人觀賞的公牛嗎?我腦中昏昏沉沉,原來我不過是一頭任人觀賞的公牛,如果真是這樣,我又何必再苦苦掙紮,我再怎麽賣力,其實結局早就為我寫好。

我失魂落魄的走回待審樓,孟婆剩下的話我一句也沒聽進去,我又坐在二樓空曠的地板上回想起我短短的十多年生命曆程。天界的仙人對我是何等殘忍,他們把我的命運安排的一團糟。

不過總算沒有那麽不近人情,讓我在生命最後幾個月遇到了師妹和露兒,更讓我在生命最後幾天能和鳳蝶結婚,我這一生也沒白活。魂飛魄散就魂飛魄散吧,我不想再抗爭下去了,我現在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在這霧蒙蒙陰森森的地府中,第一次有了想睡覺的感覺,我默默趴在地板上睡了過去。

第四十章 陰間尋夫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在夢中迷迷糊糊感覺到有個濕噠噠的東西在我臉上晃來晃去,我一驚之下睜開了雙眼。印入眼簾的是一條類似犬類舌頭的東西,在我臉上舔來舔去。這裏怎麽會有犬類出入,我趕緊坐起身來向舔我臉的小東西看去。

我凝神一看之下,眼淚便滾滾落下,我沒有心髒,可我感覺我心髒部位被一萬隻利箭穿過,疼的我幾乎窒息。站在我眼前的是一隻全身火紅的狐狸,我從看清她的第一眼開始就知道,她是我的鳳蝶。因為我對她有那種血脈相通的感覺,我知道,她就是我最親的人。

我跑過去抱起鳳蝶,我的嘴巴咧的好大,可沒有一點聲音發出,隻有眼淚像決堤的水,在向鳳蝶哭訴我的傷心。我知道,鳳蝶渡劫失敗了。她最終沒能成為九尾天狐,沒跳出輪回。

我將鳳蝶抱在懷中,流著眼淚注視著鳳蝶的變化。她此刻已經變成隻有小貓大小的一隻火紅小狐狸,我不知道我到地府這些日子在鳳蝶身上發生了什麽,她曾經跟我說過,她有五層把握能度過天劫,以前隻有兩三層把握都一次次挺過來了。三百年前縱使受了妖道忘塵的偷襲,她也沒有在天劫中隕落,隻是重傷修養。這次究竟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麽意外,難道就如我想的一樣,我身邊的親人沒有一個會是善終的。

身邊突然響起一聲長歎,我轉頭望去,才發現原來白無常也在這裏,是他帶鳳蝶來找我的?我肚子裏有一萬個疑問,終於見到個能為我答疑解惑的人,便急急走上前去,想跟白無常討來紙筆,將我的疑問寫在紙上,讓他解答我的困惑。

我手中抱著鳳蝶,便想先將她放在地上,向白無常討取筆和紙,豈料鳳蝶四肢緊緊抓住我的衣服,死活不肯鬆開,最後她竟縱身一躍,蹲在了左側肩膀上。

白無常見我鼻涕眼淚流了一臉,此刻更是衣服焦急模樣,便對我擺了擺手道:“你想問我什麽,我大概知道些,你也不必寫了,我告訴你便是。”

“看血狐對你一副依戀模樣,想必她是把你當作最親的人了,她的事,我不妨跟你說一些。我能認識血狐,是因為五百年前,她曾經來地府大鬧了一次,為的是救她姐姐。而且我聽說三百年前她在渡劫時曾遭人暗算,受了重傷,沒想到她竟然苦撐到今日的第九次天劫,也算是個異數了。但讓我想不通的是,按理來說,渡劫失敗是會被萬雷加身,化為齏粉,魂魄更是不複存在,可血狐雖然被抹去靈識,卻保留下了原身,她此刻已經沒有靈魂,也算超脫輪回之外了。”

說實話,我和鳳蝶雖然已經結為夫妻,但我們相處日短,我對她的了解更是少之又少。如今鳳蝶在天劫下變成這副淒慘模樣,想從她口中得知已經幾乎不可能了。我急急在白無常身上討來筆和紙,寫道:“鳳蝶的姐姐是誰?她死了嗎?為什麽鳳蝶會來地府救她。還有,鳳蝶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等我寫完,白無常一臉不解道:“你把血狐叫做鳳蝶?這,這是你給她取得名字?”

我見他岔開話題說這些無關痛癢的話,便有些著急。白無常連忙擺手道:“好吧,我不問。可是我見你與血狐如此親近,以為你知道她的姐姐是誰,他姐姐正是奈何橋上的孟婆啊。”

白無常頓了一下又道:“至於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其實是她自己找過來的。我與老八前幾日外出辦差今日剛剛回來,一到酆都城門外就發現了血狐。所幸雖然她化回原形我和老八也還認得她,見她在城門外也不知道徘徊了幾日了,而且她又與孟婆有這一層關係,也算跟我陰間有些牽連,便放她進來了。不料她路過孟婆處時絲毫不做停留,竟一路向著待審樓跑來。老八此刻已回閻王出複命,我出於好奇,便一路跟著她來到這裏,原來她現在唯一記著的人就隻有你了。”

我一聽之下頓時驚呆在那裏,鳳蝶的姐姐竟然是孟婆,這也太匪夷所思了。那麽五百年前在孟婆身上又發生了什麽呢?我已是心亂如麻,孟婆的事我也無心過問,便在紙上又寫道:“鳳蝶還有沒有辦法恢複人形和法力,仙君要是有辦法能幫到她,我願意一切都聽你的,你讓我去人間殺七個人,我馬上就去。”

我記得當初鳳蝶和小七都說要想救我師妹,隻要奪舍一人便可,我當時不願為了師妹殺人,死活不依。可如今我竟然願意為鳳蝶去殺七個人,可見鳳蝶在我心中的地位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在寫下我願意殺人幾個字時,我心中不是沒有掙紮過,可我還是顫顫巍巍的把這幾個字寫在了自上,交給白無常看。

可是白無常卻搖頭一歎道:“或許有讓她恢複修為的辦法,可是我並不知道,你問錯人了。這一切都是天數使然,也許,她的命運就該是這個結局,天道已經為她安排好了,你隻是個沒了心的鬼魂,哪有能力逆轉天意,即使我身為鬼差,自身有些許法力,也不敢自不量力要與天道博弈。”

天道,又是該死的天道,它就像是個死結,一切到了天道這裏就走不通了。我頹然坐在地上,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臉上的鼻涕眼淚都風幹了,隻聽二樓的鐵門“咣當”一聲關上了,想是白無常下樓去了。

我從肩上將鳳蝶抱回懷中,細細打量起來。她此刻正東張西望的熟悉周圍環境,我想,鳳蝶可能不僅不認識她姐姐,她這時連我也不認識了。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讓她不遠萬裏來到陰間尋我,她並不知道我是誰,我在她身上能感覺的隻有她對我濃濃的依賴。

我突然渾身一緊,腦中閃過自己現在的處境。我現在身為無心之魂,隻怕不久後便被趕到黃泉路上和那些遊魂作伴了,難道我要帶著鳳蝶和我一起受苦?或是留下她無依無靠獨自在陰間流浪?不行,我不能丟下她不管,我不僅不能魂飛魄散,我還要想辦法拯救鳳蝶,讓她恢複原來的法力。

想到這裏,我沒有原來的頹廢,將懷中的鳳蝶樓的更緊了。我打起精神從地上站起來,向二樓出口走去。我現在要去找孟婆。

我帶著鳳蝶又一次踏上了奈何橋,遠遠看見孟婆還是坐在那裏看書,我心想,他本該活在書裏,跑到陰間賣什麽孟婆湯啊。

我走到孟婆身前,她聽到腳步身抬起頭來,正好看見我懷中抱著的鳳蝶。鳳蝶此刻已經在我懷中甜甜睡去,對周遭的事物沒有一點反應。隻是我卻清楚的發現,孟婆的眼睛紅了,她顫抖著雙手想要從我懷中抱走鳳蝶,當她手觸碰到鳳蝶刹那,鳳蝶突然驚醒,驚恐的向我肩膀趴去,然後蹲在我肩膀警惕的望著孟婆,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孟婆頹然放下雙手,紅著眼睛顫聲問我道:“她,她怎麽會變成這樣。”問完之後,忽然想到我不會說話,趕緊從桌上拿起毛筆和紙張遞到我身前。

我接過紙張毛筆,寫道:“天劫”。孟婆搖頭道:“不可能,不可能。若是渡劫失敗,她早就身體化為齏粉,靈魂灰飛煙滅了,可如今她隻是被打回原形,抹去了所有靈識和記憶。這絕不是渡劫失敗造成的,一定是遭了什麽人的毒手。”

聽孟婆這麽分析,我腦中也有點懷疑起來,便細細講那日亂葬崗遭遇忘塵的事情寫給她看,最後我問道,會不會是忘塵幹的。

孟婆靜靜等我寫完,她看過之後又搖頭道:“忘塵雖然有些法力,但是在我小妹血狐的有意提防下他也不是我小妹的對手,而此事既然又牽涉到忘塵,那麽我懷疑定然與天界那些仙人有關係了。”

說著她又望我一眼道:“你竟然跟我小妹成親了?既然你能為她而死,那我小妹這個夫君也沒選錯,你我也算有點親戚關係了。我小妹的事情我是無能為力,不過你的事情,你再跟我詳細說一下,或許我能幫到你。”

聽她言下之意對鳳蝶也是愛莫能助,我不禁一陣失望,默默一搖頭,便轉身往回走去,心想,她的事情你幫不了,我的事情你更插不上手。

第四十一章 三生石前的選擇

我剛轉過身還沒走出兩步,孟婆一把拉住我的衣袖道:“你這小和尚為何如此倔強?她現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你,我也是不想讓我小妹日後受苦才肯幫你一下,若是換做別人,我問都懶得問。你不要忙著走,我問你,你希不希望她日後無依無靠,獨自流浪?”

我轉過身,默默搖了搖頭。

孟婆續道:“既然這樣,我問你話你便要好好回答,我是在幫你們兩個。我先問你,你在陰間待審樓的這些日子,他們可有找過你談話?”

我點了點頭,走到桌前拿起毛筆在紙上把白無常給我心髒模板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寫了下來。

孟婆看了之後眉頭緊皺,一臉不解道:“他給你的是七竅玲瓏心的模板,這是為什麽?這七竅玲瓏心模板要比普通心髒模板貴重不知道多少倍,若是閻王有意放你還陽,隻需給你一個普通模板就可以了。擁有七竅玲瓏心固然是好的,可若是想真正得到它卻是難上加難。雖然聽起來讓你殺那七人取其心髒就能集齊這七竅玲瓏心的要素,但這世間凡人何止千萬,你去哪裏尋那七人奪其心髒。”

她說到這裏便停頓下來,獨自想了一會兒,突然滿臉驚駭之色道:“難道,難道他們的真正目的是要你去殺那那忘塵?這不是要挑起陰間與天界的矛盾嗎?”

這怎麽又跟忘塵扯上關係了。看我滿臉不解之色,孟婆解釋道:“世上擁有七竅玲瓏心的人少之又少,傳說商紂丞相比幹有七竅玲瓏心,至他之後便沒聽說還有誰能天生長出此等極品心髒。而如今世上正有一人恰巧跟比幹一樣也長了一顆七竅玲瓏心,這人便是活了將近四百年的忘塵。你若接受了他這模板,隻需殺了忘塵一人便足夠了。”

聽孟婆說了這麽多,我卻是越聽越糊塗,又在紙上寫道:“那他為何要騙我去殺七個人,且不論我與忘塵之間的仇怨,單說這一和七之間,很明顯更容易讓我接受的是隻殺一人。”

孟婆輕輕一笑道:“你還是太單純。陰間和天界雖然看上去互不幹涉,沒有多少交集,其實因為中間有個人世,也曾有過不少摩擦。如今天界縱容忘塵在人間胡作非為,想是連閻王也看不過去,才會出此下策。但陰間有多少實力,閻王自然心裏跟明鏡兒似得,他不敢公然指使你去殺忘塵,是怕得罪了天界的仙人。若是你接受那七竅玲瓏心的模板,你又與忘塵有私人恩怨,就算最後你將忘塵殺了,陰間也可把責任推得一幹而盡。”

他這個說法能講得通,可我還是有一件事不明白,便又在紙上寫道:“我一個小和尚,沒有任何法力,他們讓我去對付忘塵,豈不是螳臂當車?”

孟婆看了之後,不屑道:“區區一個忘塵,雖說有些道行,但你莫要小看了陰間的能力。他們即有心讓你去殺忘塵,自然會賦予你一些法力,這個你不必擔心。”

聽她解釋完這些,我心裏已經有了打算。我要接受白無常的七竅玲瓏心模板,我要去殺忘塵。且不提他殺我之仇,就連鳳蝶如今變成這副模樣恐怕他忘塵也多多少少逃不開幹係,況且此人不除,天下難安。

一時孟婆也靜靜的沒有說話,她又將眼神聚集在鳳蝶身上。她畢竟是鳳蝶的姐姐,而且據說鳳蝶還為了她來陰間大鬧了一次。我將鳳蝶抱起來遞到孟婆懷中,鳳蝶在孟婆懷中不安的掙紮,看來她已經完全不記得自己的姐姐了。

我怕鳳蝶再這樣掙紮下去會傷到自己,趕緊從孟婆懷中將鳳蝶抱回來,對孟婆微微一笑,略顯尷尬。

孟婆怔怔的放開鳳蝶,搖頭微歎,也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孟婆突然抬頭,麵有喜色的跟我說:“我或許有讓她恢複記憶的辦法,你跟我來。”

說完便不由分說拉著我朝我來的方向跑去。等我們跑下了奈何橋,她在忘川河旁邊的一塊大石頭跟麵停了下來,指著石頭對我激動的說道:“這塊石頭叫做三生石,亡魂在投胎之前都會來這裏看一看自己前生今生和來世,隻是看完之後馬上還要喝孟婆湯,所以它們即使看了,投胎之後也對這些毫無印象。你快讓她看一看,或許能從三生石中喚起她今生的記憶。”

我一聽之下也是大喜,這雖然不能使她恢複法力,可是能讓鳳蝶擁有記憶也是一件好事。我連忙把鳳蝶從肩膀上抱下來,把她的頭正對著三生石,希望她能記起點什麽。

開始時鳳蝶表現的頗為不耐煩,頭左搖右擺就是不肯好好去看那石頭,可漸漸的,她安靜下來了,過了片刻功夫,我看見她眼中的淚滾滾落了下來。我知道,鳳蝶終於想起來了。

她從我懷中跳出,躍入孟婆懷內,我盯著自己空空的雙手,一時間有些悵然若失。鳳蝶都記起來,現在能照顧好她的當然首選孟婆,我自己還自身難保呢。

孟婆抱著鳳蝶泣道:“我的傻妹妹,你怎麽會變成這樣,你告訴我。”可鳳蝶雖然恢複了記憶,終究還是不能開口講話,隻是抬起前肢,為孟婆擦幹留下的淚水。

我在一旁看她們姐妹情深,便沒有上前打擾,隻是在心中默默為鳳蝶祈禱,希望今後在孟婆的照顧下,她能夠一帆風順,平平安安。

孟婆看到我一臉落寞的神情,便上前問道:“怎麽?她恢複了記憶你不開心?”

我趕緊搖頭表示我沒有不開心,讓她不要誤會。

也許是鳳蝶恢複了記憶,孟婆心情不錯,便笑著開口對我說:“既然你沒有不開心,那為何一臉愁眉不展的神態。這樣吧,這三生石天上地下就獨我陰間這一份兒,你今日來到三生石前可不要錯了。你雖然沒有投胎資格看不到來生,卻能從中看到你的前世,你不想去看看嗎?”

我見剛才鳳蝶在這石頭上果真看到了什麽,現在又聽孟婆把這石頭說的那麽玄乎,便勾起我心中的好奇,於是我凝神屏氣,走到三生石前,抬頭向石頭望去。

我一看之下,不覺大感失望。本來希望自己前世是個領兵打仗的將軍,最不濟也要是個封侯拜相的大官兒,卻沒想到,竟然是個坐在老樹地下敲木魚的和尚。我不禁大搖其頭,默默走開了。

孟婆看我的神情就知道我對自己前世不是很滿意,便走過來笑道:“怎麽?難不成你前世是個騾馬畜生?”

聽她這樣汙蔑我,我趕緊搖頭表示不是。有指了指自己的光頭,示意我前世是個和尚。

不料孟婆看了之後竟然笑出聲來,指著我道:“你這人當真是無趣之極,恐怕不知道當了幾世的和尚了。”

鳳蝶靜靜趴在孟婆懷中,始終沒朝我這邊望上一眼。她記起了姐姐,難道卻把我忘了不成?我心中苦澀,卻不敢表漏出來。我與鳳蝶剛剛團聚,恐怕馬上又要分開,我實在不願這離別來的太早,見這時孟婆心情不錯,便磨磨蹭蹭不肯離開,隻是站在原地看聽她對鳳蝶說她們的過往趣事。

又不知過了多久,我正聽的入神,孟婆突然轉頭對我說道:“你今日來的時辰不短了,也該回去了,若是思念鳳蝶,明日可以再來我這裏。”

我不知道孟婆為什麽會說明日,我根本就覺得這裏一片混沌,沒有日夜之分。可是她既然下了逐客令,我也不能死皮賴臉呆在這裏不走,隻能戀戀不舍的向她行了一禮,向待審樓走去。

隻是這次返回待審樓不同於往日,我有些邁不動腳,眼睛更是一步三回頭的向孟婆懷中的鳳蝶望去。

突然之間,鳳蝶從孟婆懷中躍起,急速向我跑來。看到這一幕,我內心狂喜,眼淚便再也止不住的掛滿了臉頰。

鳳蝶躍入我懷中之後,便向她第一次來尋我時那樣,想用舌頭舔幹淨我臉上的淚珠,可是我的淚卻越來越多,我知道,在我和她姐姐孟婆之間,鳳蝶最終選擇了我。

第四十二章 地藏王菩薩

在回待審樓的路上,我滿心歡喜。我看著懷中的鳳蝶,享受著到陰間以來的第一份快樂,即便著快樂中夾雜著滿滿的苦澀。

在這白霧茫茫的地府,我已不再孤獨,我最親的人來找我了。我坐在二樓地板上與鳳蝶對視,心裏想著我們過往的快樂時光。有時我觸景生情眼中不免會流下熱淚,鳳蝶總是伸出舌頭替我舔幹,有時會在我光頭上用她的前肢輕輕敲幾下來逗我開心,也示意我不要消沉下去。

我是個很邋遢的小和尚,自從來地府後從沒洗過澡,甚至連臉都沒洗過,但是鳳蝶與我不同,我知道她愛幹淨,便從白無常那裏借了一把斧頭,到忘川河邊的樹林中砍了些木材回來,為鳳蝶做了一個小小的浴缸。每隔一段時間我便會帶著鳳蝶去孟婆那裏一次,她給了我一些自己沐浴是用的香粉,讓我在給鳳蝶洗澡時灑在水中。

自從有了鳳蝶,我在陰間的生活仿佛變得充實起來,或許,我以前過的日子根本不能叫生活。可是我知道,我不能一直在這裏待下去,不僅為了自己,也為了鳳蝶,這終究不是人該待的地方,我要設法回到陽間。

這日我正要去酒館找白無常商量心髒的事情,沒想到他竟然自己找上門來了。我走上前去,示意讓他給我筆和紙,我有話說。沒想到白無常揮手打斷我道:“有什麽話等待會兒再說,現在地藏王菩薩要召見你。”

這裏說到地藏王菩薩,我覺得有必要先給大家普及一點關於地藏王菩薩的佛教曆史。地藏王菩薩並非我中土人士,相傳他是我國唐朝時期鄰國新羅國的王子。新羅國位於今朝鮮半島,當時島上有三國,新羅就是其中之一。地藏王菩薩本名叫做金喬覺。他曆盡千辛萬苦來到中國求佛,有一日便走到安徽九華山下停了下來,就地結廬苦修。

等若幹年後,終於被遊山之人發現了他,見他過著渴飲澗水,饑食白土的清苦生活便心中頗為不忍,當即就報告給了當時的九華山主。這位山主姓閔。閔公在得知他尊貴的王子身份後,念其向佛心切,便有心施舍給他一塊地,讓他過上富貴生活,於是問他想要多大一塊地。地藏答道:“一袈裟覆蓋之地足以。”據佛經記載,地藏顯神通力,袈裟一披,蓋盡九華。於是閔公將整個九華山都布施給了地藏。後來九華山因為地藏王菩薩之故,也成為我國佛教四大名山之一,而地藏王菩薩更是與觀音、普賢、文殊並稱佛教四大菩薩,地藏王菩薩的地位超過其他三位菩薩,居四大菩薩之首。

此刻我聽白無常說地藏王菩薩竟然要召見我,心中自然激動莫名,這對我這樣一個遁入空門的小和尚來說,真的是莫大的榮耀。有的僧人苦修一世也未必能見到菩薩的佛麵。

我連忙抱起鳳蝶,滿懷激動的跟在白無常身後向陰間的地藏殿走去。到了地藏殿,卻見地藏王的佛像矗立在殿中,而菩薩並沒有現出佛身。盡管這樣,我還是激動的渾身發抖,我不能講話,隻好跪下向菩薩的佛像連連磕頭,以表示我對菩薩的尊敬。隻有鳳蝶依舊緊緊抓著我肩頭的衣服,蹲在我身上,對周遭的事物一點都不關心。

隻聽地藏王佛像開口說道:“慧海,你與我佛三世結緣,本來再過了今世你便可修得正果,榮登極樂,豈料你竟與這狐妖結下孽緣。我原本授意陰間賜你七竅玲瓏心,讓你替人間除了忘塵這一大患,但左思右想下,我念你三世修行不易,實不願你再因我之意平添殺業。你雖與妖狐成婚自甘墮落,但卻命不該絕,我此處有我坐騎諦聽獸掉落的門牙一顆,可賜予你充當心髒,你可願意?”

諦聽獸是什麽或許大家不是很明白,但看過西遊記的朋友對它應該有點印象。此獸獨角、犬耳、虎頭、龍身、獅尾、麒麟足,一向被世人看做吉祥之物。在西遊記中更是有明辨是非、善斷真偽的特殊能力,在佛門也享有很高的聲望。

我聽菩薩竟然將神獸諦聽的門牙給我做心髒,當然十分樂意,當下連連點頭。又聽地藏王菩薩繼續說道:“在你擁有了新的心髒之後,身體或許會出現一些變化,能力也會有所加強,這裏我不多做贅述,這就把它賜給你吧。”

菩薩說完,我就看見一道白光從佛像的手中快速飛到我心髒部位,原本那裏的透明窟窿也被這道白光瞬間補上。我心情激動,對著佛像叩首道:“謝菩薩垂憐。”

當聲音從我口中發出,我才突然意識到,我竟然會說話了,一時間欣喜萬分,又向著地藏王菩薩的佛像畢恭畢敬的磕了幾個響頭。

“你在世上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但你須記得,一切要出自本心,莫做違心之事。你心中有佛,便要將佛法盡量傳遞給身邊的眾人,眾人不論善惡,你須一視同仁。但世上之人,有可渡,有不可渡,若其一再冥頑不化,你也須學會對這些人心狠手辣,不可因為對一小部分惡人心慈手軟而害了大部分善良的人。佛,並非一味的慈悲。”

地藏王菩薩被世人稱為幽冥教主,果然對佛法的參悟也有所不同,我對菩薩一拜道:“弟子謹遵菩薩教誨。”

我自己的事情可以說已經完全解決了,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鳳蝶的問題。於是又對地藏王菩薩請願道:“菩薩您大慈大悲,佛法無邊,可否施個法術將弟子這妻子鳳蝶恢複了人形?”

不料菩薩聽完我的話之後冷哼一聲道:“大慈大悲的是觀世音菩薩,你求錯人了。這血狐五百年前曾率她狐族一眾妖邪大鬧我地府一次,三百年前更是在人間興風作浪,不知道害死多少無辜百姓,我還未問她的罪,你倒厚顏來給她求情妄圖我恢複她的法力,此事你不必再提。”

我聽菩薩回答的如此決絕,剛剛獲得的心髒仿佛又被掏走了,渾身輕飄飄的再無一點力氣,原本跪在地上的身軀頹然坐了下來。

我在地上不知坐了多久,鳳蝶不忍我因為她的事情變得這麽消沉,便又跳到我肩上用前肢輕輕敲打我的前額。我被鳳蝶驚醒,想到自己還在地藏殿中,忙對這鳳蝶苦澀一笑,重新跪在地上。

地藏王菩薩看我剛才的色態落寞,或許是動了惻隱之心,歎了口氣說道:“癡兒,世間萬物都有自己的運道,她命中該有此劫我也不能為她強行改命。但你記住一點,我佛門弟子隻要一心向佛,區區天界那些末流仙人,還不足以控製我佛門弟子的命運。好了,我能提示你的就這麽多,你這便去吧,去做你該做的事。”

既然我的事情已經解決,而鳳蝶的事菩薩有不肯幫忙,我隻好向菩薩扣頭行禮之後,退出了地藏殿。

菩薩最後幾句話仿佛在暗示我什麽,他說鳳蝶變成這樣是她命數使然,卻又說我佛門弟子隻要一心向佛,我們自己的命運是不受天道掌控的。是不是菩薩暗示隻要鳳蝶也皈依了佛門,就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這也不對啊,鳳蝶現在雖然僥幸恢複了記憶,但是靈智尚未完全打開,智商恐怕還比不上弱齡兒童,她怎麽能修煉佛法呢?

我心中為鳳蝶的事情心亂如麻,隻是低頭疾走,卻不小心碰到前麵一人身上,我趕緊抬頭一看,原來是白無常站在我身前笑眯眯的看著我。

說實話,我在陰間這些日子裏,白無常對我不錯,處處給我行方便,我此刻恢複自由之身,對白無常也很是感激,忙向他行了一禮道:“小僧在地府這些日子,多虧有仙君照料,慧海在這裏謝過仙君。”

白無常笑著搖頭道:“小師傅不必謝我,這一切都是地藏王菩薩的恩典,我身為陰差,隻是為菩薩跑跑腿罷了,受不得小師傅這一禮。也希望小師傅不要記恨我當日用那七竅玲瓏心對你耍的那些手段,你知道,為閻王辦差,很多時候身不由己的。”

我連忙擺手道:“仙君說哪裏話,我怎麽會記恨仙君,菩薩剛才已經跟小僧把這事挑明了,其中原委,小僧心中有數。隻是不知仙君此次找我有何要事,請仙君指示。”

白無常笑道:“哪有什麽指示,小師傅言重了。是有個人想見你,讓我專門給你帶個話。”

我疑惑道:“誰要見我?”

“孟婆”。

第四十三章 往事

現在我可以還陽了,正該去孟婆那裏知會她一聲,臨走跟她道個別,且不說她與鳳蝶的姐妹關係,就單是這些天她告訴我的那些事情,也可算作我在地府的朋友了。

我辭了白無常,又一次踏上去往奈何橋的路。當我抱著鳳蝶來到孟婆身前,她盯著我複原的心髒沒有半點驚訝之情,隻是淡淡跟我說道:“你既然接受了地藏王給你的心髒,你以後的日子恐怕不會那麽太平,你想好要把血狐帶在身邊嗎?”

看來白無常已經跟她說了我去見地藏王的事情,聽她這樣問我,便答道:“菩薩大慈大悲,將諦聽獸的門牙賜予我當心髒,日後在人間行事,自當斬妖除魔,懲惡揚善,依照菩薩法喻辦事。隻是唯一遺憾的是菩薩不肯出手救助鳳蝶,但是菩薩又言道,我佛門弟子不受天道擺布,我希望今後將鳳蝶帶在身邊,或許能讓她感悟佛道,恢複法力。”

孟婆輕歎一聲道:“斬妖除魔,懲惡揚善?世間之人豈是用善惡就能區分開的,世間之事又豈能隻用對錯來衡量?你雖有諦聽獸門牙做心髒,或許有了些許法力,可是善與惡對與錯之間你能辯的清嗎?地藏王交給你的擔子不亞於千斤重你知道嗎?天道與陰間的暗中較量不會是我們想的那麽簡單,其背後肯定有修羅界的參與,你日後要與三界高手周旋,地藏王想必沒跟你提吧?“

聽她把事情說的這麽複雜,我怔在原地半天沒有說話,許久之後才無奈道:“菩薩沒跟我說這些,可是即便菩薩說了,我還是會這麽做,因為我別無選擇。鳳蝶被弄成現在這個樣子,我不能坐視不理,我必須使自己強大起來,這樣才能保護她。”

孟婆聽了微笑道:“鳳蝶,你倒是會取名字。她本名叫血狐你也知道了,可是你知道這名字的由來嗎?”

“她名字有什麽別的故事我不想知道,我隻知道她是我妻子,我會包容她的善於惡,對與錯,況且那都是以前的事,如今她既然跟了我,我自然會管束她不然她去害人。”我平靜地道。其實這名字的由來在那日亂葬崗忘塵的口中我就已經猜出個大概,可是我不願去細想,因為她做過再多的惡,也是我的妻子。

我說完之後,卻見到孟婆一臉冷笑,我有些不解,便問她道:“你笑什麽?”

隻聽她開口說道:“你剛才口口聲聲懲惡揚善,斬妖除魔,輪到事情發生到自己妻子身上,你卻要包容。我問你,她不是妖嗎?她殺了那麽多人,不是惡嗎?我說這些當然不是讓你除掉我的妹子,我隻是提醒你,你接下來要麵對的事情,跟這個差不多,你包容了這個卻斬掉了那個,這其中公平何在?你覺得這趟差好辦嗎?”

他這話正說到了我的軟肋,可是人都是自私的,若是地藏王給我心髒的前提是殺了我的妻子鳳蝶,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的。

孟婆見我被她說的低頭不語,便又開口問我道:“你想不想知道當年鳳蝶為何要大鬧地府,又在人間掀起腥風血雨?”

我望著在我懷中沉睡的鳳蝶,,她此刻那樣安靜,看起來人畜無害,可誰能想到她幾百年前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我又將目光轉到孟婆身上,對她點了點頭。

孟婆幽幽一歎,回憶道:“其實她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我。五百年前我已經是狐族的族長了,當時的我已經經曆八道天劫,隻要再過最後一關,我便可以跳出輪回,不受天劫愚弄。可是天界的仙人們明顯不希望有不受他們控製的例外出現,就多次派一些仙人來到人間找我的麻煩。開始的時候我還能苦苦與他們相鬥,可是後來因為我作戰的次數太頻繁,身上新傷舊傷加到一起,並且體力精力實在跟不上了,所以最終隕落在仙人們的手中。我心有不甘,臨死前將族長之位傳給了血狐,命她來地府救我。血狐果然不負我所托,我魂魄到了地府不久,她便率領狐族大大小小的有些修為的族人來到了地府,給地府閻王施壓讓他放了我的魂魄。閻王哪肯服軟,當下也是聚集地府陰兵跟我狐族大戰了一場。”

“這場戰爭沒有輸贏,隻有無數倒在黃泉路邊彼岸花前的我族人的身軀,和哀嚎著被妖法重傷而魂飛魄散的陰兵。最後地藏王菩薩出麵,將我安排在地府做了這個為投胎靈魂灌湯的陰差,希望能夠息事寧人。”

“我見族人為我之事死傷甚重,心下不忍,也不希望戰爭再持續下去了,便答應了地藏王的要求,在這裏做了個悠閑的陰差。想我活了千餘年,對世間之事早就失去興趣,唯獨世間男女情愛之事,我沒有體會過,心下甚是遺憾。可我雖然不能親身體會,這世上卻還有一種的東西叫做書。”說著她一指桌上的紅樓夢繼續說道:“實不相瞞,這本紅樓夢,我在這裏已經看了百餘年了,可有些東西,我還是看不懂。”

接著,孟婆話鋒一轉道:“我雖然對自己認了命,可血狐卻從來沒有放下救我出去的打算。三百年前,她麵臨第八次天劫,為了渡劫後能夠實力大增,從而將我從地府救出,她勾結了鬼道的忘塵,瘋狂的殘殺人類,拘了無數無辜之人的魂魄妄圖啟用‘聚靈’法陣。一時間,血狐所過之處哀鴻遍野,生靈塗炭。她血狐這個稱號便是那時候被正邪兩道中人叫出名的。”

說著,她無奈的歎息一聲繼續道:“或許是天數使然,血狐做了那麽多準備,不僅沒能如她所願實力大增,反而被忘塵暗算,差點就此隕落。我聽到她的消息之後除了為她擔心,也是微微鬆了一口氣,這樣也好,要不然又不知道多少我狐族的族人要死在這裏。”

“我這血狐妹妹到如今雖說也活了千餘年了,可是這麽多年來她何曾為自己活過,她比我唯一幸運的地方就是親身體會了我一輩子都體會不到的人間情愛,可是她的好日子剛剛開始,卻又戛然而止。我隻希望不管血狐以後能不能恢複人類樣貌,你都要好好待她,莫要嫌棄她,因為現在,你已經是她的唯一,也是她的全部。除了你,她什麽都沒有了。”

聽到這裏我已經淚流滿麵,哽咽著回答孟婆道:“你放心,就算我死了,也不會再讓鳳蝶受到一點傷害。”

孟婆點了點頭說道:“既然你這麽說,我也就放心了。希望你說道做到。你現在隨時可以還陽,以後你的生活中會麵臨種種坎坷,你自己好好保重,也要記得保護好我妹子。或許我們還有機會再見。”

我重重點了點頭,對孟婆行了一禮,以表示這些日子以來她對我的關照。

孟婆向我揮了揮手,轉過身去,示意讓我去吧。我便也轉身向橋下走去。

既然我隨時可以還陽,那麽肯定會有陰差指引,否則酆都城大門緊閉,我自己是出不去的。我心裏想到了老朋友白無常,便想先找他問問。

不料我剛走下奈何橋就看見了白無常在路邊站著望著我微笑,我連忙走上前去行了一禮道:“仙君在這裏是等我嗎?”

白無常笑著開口道:“正是在等小師傅你啊。菩薩已經向我們交代了你的還陽事宜,我是來助你還陽的。”

我心下一喜,終於可以離開這裏了,這裏昏昏沉沉的天和永遠散不開的大霧這幾日著實把我的心情搞得很糟,我現在已經迫不及待想離開了。我開口問道:“多謝仙君相助。我們還要從酆都城門走出去嗎?”

白無常連連擺手道:“不用不用,你從忘川河跳下去靈魂便會自動回到身體裏,我已經探查過了,你的肉體被人保存的很好,不必借屍還魂。還有,你以後既然也在地藏王菩薩手下辦事,我們也算有了同僚之誼,你就不要再一口一個仙君的叫了,這樣日後相見多麽尷尬。”

我連忙點頭應道:“是,是,無常大哥說的對。”

白無常將我領到忘川河邊,用手一指河麵對我說道:“慧海賢弟,請。”

我終於要離開這該死的陰間了。我將懷中的鳳蝶抱緊,生怕一不小心將她落下。我口中喃喃說道:“師妹、師傅、露兒,我回來了,你們等我。”便縱身一躍,跳入那平靜的忘川河中。

第四十四章 還陽

我就猶如做了一場噩夢般驚恐的睜開雙眼,這場噩夢把我折磨的筋疲力盡,我竟然無法坐起身來。

我艱難的轉動頭顱看著周圍的環境,卻發現一切是那麽陌生,這個地方我並沒來過,是誰把我帶到了這裏。師傅呢?師妹和露兒又在哪裏?我身上蓋著厚厚的棉被,我被壓的有些難受,便顫抖著伸出手想把棉被揭開,讓身體透透氣,當我費力的撩起棉被的一個角的時候,忽然感覺一股涼風吹了進來,我凍的打了個寒顫,往身下一看,發現此時自己竟然全身赤裸的躺在棉被裏,我趕緊把棉被蓋上,生怕突然有人進來。

“哐當”一聲臉盆墜地的聲音,我努力抬起頭向門口發出聲音的地方看去,隻見師妹傻傻站在門口,眼睛死死盯著我不放,眼中的淚如斷了線的風箏一樣掉了下來。臉盆內的水早已將她的下身衣服濕了個通透。

她沒有馬上跑過來,可能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怕一跑過來幻覺就會被現實代替,隻是口中哽咽道:“師兄,你,醒了麽?”

我對師妹做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對她說道:“師妹,我醒了。”聲音出口,我才發現沙啞低沉的嗓音就如嬰兒夢囈般連自己都聽不清,嗓子火辣辣的痛,便死命咳嗽起來。我從陰間一趟回來,竟然成了個病癆鬼了麽?

師妹聽到我的咳嗽聲,這才清醒過來,忙拿起桌上的水杯為我倒了一杯溫熱的開水,將我的頭輕輕扶起枕在她的左臂上,右手拿著水杯遞到我嘴前。

我發現,師妹整個喂我喝水的動作十分熟練,想必她伺候我的日子已經不短了。此刻她眼中含淚,目光溫柔的足以將我融化。

我慢慢張開嘴,溫水順著我的喉嚨流入腹中,我的眼睛卻一直緊緊盯著師妹,當水還有一半的時候,我再也喝不下去了,有幾滴便順著我的嘴角流到脖頸處。師妹慌忙放下水杯,用衣袖給我擦幹流到外麵的水漬。

我抓住師妹為我擦臉的手努力發出聲音問道:“師妹,我們這是在哪?露兒呢,她出去了嗎?”

師妹含淚對我笑著說:“師兄,你現在就如同大病之後一樣需要靜養,你先不要想那麽多事情,等你養好了身子,我在慢慢跟你說。”

師妹輕輕的將我的頭放回枕頭上,為我把被子壓的嚴嚴實實的,然後就坐在我床邊,看著我,臉上滿是幸福的笑容。

我想起此刻被內自己赤裸的身體,聯想起剛才師妹進門是端著一盆水進來的,估計是要為我擦拭身體,她一個清白姑娘家為了做了多麽大的犧牲,我心裏跟明鏡兒似得。眼淚便再也忍不住流了下來,我將師妹的手握在手中含淚對她說道:“師妹,你何必委屈自己這樣來照顧我,我賤命一條,死活無所謂,再說還有師傅,還有寺內的師兄弟們照顧,你這樣又是何苦?”

師妹卻搖頭笑道:“你的命是貴是賤我心裏有數,在別人看來或許你的命不貴重,但是在我看來卻比什麽都重要。師兄,你能明白我的心嗎?”說到最後,師妹的臉色竟然有些嫣紅。

師妹這是在向我表白嗎?我去陰間走了一遭怎麽對女孩子的心思也變得敏感起來了。師妹會不會是覺得我現在這個樣子可憐才對我由憐憫轉化成了愛意。如果愛情建立在同情的基礎上那還有什麽快樂可言?師妹可以說是我的初戀,她在我心中有著與眾不同的位置,可是說一千到一萬,我現在已經跟鳳蝶成婚了,又怎麽能對師妹起不軌之念。

想起鳳蝶我馬上緊張起來,因為我從醒來到現在還沒有見到她的身影,忙焦急的問師妹道:“師妹,你有沒有見到鳳蝶,她是跟我一起回來的。”

師妹一臉納悶兒道:“鳳蝶姑娘?沒有啊,她來了嗎?我沒看到她。”

我急忙解釋道:“鳳蝶她現在不是姑娘,她。她現在已經化作原形,成了一隻全身火紅的小狐狸,你有沒有見到過?”

師妹一臉震驚道:“在院中與我喂養的小鴨子嬉鬧的是鳳蝶?她、她怎麽會變成這樣的。”說著急急跑到院中,不一會兒抱著一隻火紅的小狐狸進來了。

我連忙將鳳蝶從師妹手中接過緊緊摟在懷中,她也調皮的在我臉上用鼻子拱來拱去的嬉鬧。

“鳳蝶姑娘她渡劫失敗了嗎?”

我看著師妹一臉的不可思議,搖了搖頭對她說道:“我不知道在我去地府的這些日子鳳蝶身上發生了什麽,可是肯定與那個妖道忘塵脫不了幹係,等我身體恢複了,第一個要找的就是此人。”

我將鳳蝶抱在懷中心裏便踏實了不少,困意又洶湧襲來,我再次沉沉睡去。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懷中的鳳蝶已不知去向,師妹卻還坐在我身邊打著盹兒,隨時都會倒下睡去的樣子。我這次醒來感覺精神已經好多了,看師妹疲勞的樣子,便將身上的被子勻出一半輕輕蓋在師妹腿上。不料我這麽一弄反而把師妹驚醒了,連忙對她道歉:“師妹,對不起把你驚醒了。”

師妹卻搖頭道:“沒關係師兄,你是不是要起夜如廁?我扶你去。”說著就要動手把我從床上扶起來。

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在我魂魄去陰間肉身昏迷的這段日子裏,師妹恐怕不僅見過我的裸體,我的大小便十有八九也是由她服侍的。想到這裏我心中實在有些羞愧,連忙擺手對師妹說:“不不不,師妹,我不是要去方便。我現在身體已經好多了,以後這些事我可以自理,不必麻煩師妹了。”

這些日子我在床上躺的關節都快生鏽了,渾身不舒服,就又對師妹說道:“師妹,你去為我找些衣服來,我想下地走動走動。”

師妹聽我這樣說,開心的道:“下地走動走動好,醫生說有助於身體早日恢複。”說著又紅著臉,有些羞澀的說道:“師兄你不要怪我,在你熟睡的時候,我為你擦了一遍身子,你身上現在就有我為你做的的一套睡衣,你要是想下地走動,現在就可以下來。”

我掀起被角往身上一看,果然看見自己身上穿著一件絲質的淡青色睡衣,我顧不上臉紅,先在床上活動了一下腿腳,便小心翼翼的穿上鞋站在了地上,畢竟身體好長時間沒動過了,熱身運動是必須要做的,

我站到地上之後,卻把我自己嚇了一跳,因為我發現了個自從我醒來後最不可思議的事情,比師妹扶著我大小便都要令我難以接受,那就是,我竟然長高了那麽多,我記得我被忘塵殺死在亂葬崗的時候,我跟師妹站在一起還要比她矮上半頭,可如今,我整整比師妹高上一頭,難道地藏王菩薩給我的那個諦聽獸門牙有快速讓人體發育長大的功效?

可是我卻見師妹沒有一點驚訝的樣子,她對我搖頭一歎道:“師兄可知你這一走走了多長時間?”

我心裏算計著再地府待著的時光,總共算起來,也就倆月左右的樣子。

還沒等我回答,師妹就開口說道:“我這麽跟你說吧師兄,今年是道光三十二年。”

我心內一驚。道光三十二年,就是公元1906年,那我豈不是在地府待了十年?或者說,地府的時間跟人間的時間不同步,古人不是說過,天上一晝夜,地上已千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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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神馬和尚啊!花和尚。哈哈 -Lion_King- 給 Lion_King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11/12/2015 postreply 07:36:58

這話說的,不讓”花“。。。 -大獨狼- 給 大獨狼 發送悄悄話 (250 bytes) () 11/12/2015 postreply 08:45:37

獅兄我要當和尚, -Lion_King- 給 Lion_King 發送悄悄話 (226 bytes) () 11/12/2015 postreply 09:17:08

第四十五章 十年生死兩茫茫 -君子一諾- 給 君子一諾 發送悄悄話 (16884 bytes) () 11/14/2015 postreply 19:3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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