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水幽寒靠在迎枕上,雖然深在楚府的最角落的小院子裏,還是能清楚地聽到外麵鞭炮齊鳴,鑼鼓喧天,喇叭嗩呐吹奏的喜慶迎婚曲。小屋子裏除了她之外,還站著兩個人,一個年近四十的中年婦人,滿麵愁容,正將壺裏的熱水倒入一個湯碗裏。另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巴掌大的小臉很是俏麗,身材苗條,似乎有些不安,小心地覷一眼水幽寒的臉色,然後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麽。
“姑娘,喝點湯水潤潤吧,您剛醒過來沒幾天,正該好好補一補,隻是這些天這府裏事多,都顧不上咱們這裏,奶娘無能,隻弄了這點雞湯給姑娘。”
水幽寒接過湯碗,原來是小半碗已經凝了的雞湯,加了熱水,奶娘用勺子攪勻了,說是雞湯,可一絲雞肉,甚至雞骨頭也不見半根。想起這幾天吃的冰涼的粗米粥,燒糊了的菜葉子,想來這半碗雞湯還是趁今天是府裏大少爺的吉日,不知奶娘怎樣和人求告才求來給她的。
“姑娘,讓青兒來喂您喝吧。”
是那個俏麗的小姑娘殷勤地走上前來。
水幽寒擺了擺手,“我自己來就可以了。青兒,你和奶娘出去歇著吧,我這裏暫時不用你們伺候。”
“那怎麽行,”奶娘急忙道,“姑娘別看您表麵好像不當回事,可奶娘知道,你心裏苦,不時時在你身邊,我不放心,姑娘你可千萬不能再做傻事了!”說著竟流下淚來。
“奶娘說的是,”旁邊的青兒也插言道,“姑娘您瞧您這次白受了這麽多罪,可是卻……,姑娘您可得好好想想,您也知道了,今天姑爺娶的平妻,是江家嫡出的三小姐,和咱們姑爺是青梅竹馬。您現在這個樣子,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姑爺是再也不會理您的了,姑娘,您以後可怎麽好啊。”說著拿帕子捂了臉,嚶嚶哭泣起來。
奶娘的淚更是止不住了,可還是勸慰道,“姑娘,您要想開些,這大家族裏哪個不是三妻四妾的,您先養好了身子,以後日子還長著,”又轉頭對青兒叱道,“青兒你這丫頭不要胡亂說些有的沒的,你去看看小紅去拿柴怎麽還沒回來。”說著推了青兒出去,回過頭來對水幽寒柔聲道:“姑娘您累了就睡一會,我就在門口守著,有什麽事叫我一聲。”說著將房門輕輕合上,卻不關嚴,留了條縫。
水幽寒看這兩人這般,不由心裏歎息。想著這幾天的遭遇,感歎造物神奇的同時,也為自己的衰運默哀。更不必說對電腦電視冰箱空調以及抽水馬桶的懷念了。
第一章 緣起
沒錯,禦宅族水幽寒,穿越了。
或者也可以說是重生在了這個不知名的朝代,和自己同名同姓的一個十七歲女孩的身上。
她是水尚書家嫡出的長女,與楚侯爺府的大少爺,現在的撫遠大將軍楚熙自幼定的親事。這應該算是很光鮮的身世了吧,可惜,水幽寒生母生下這唯一的女兒後,身體一直不好,早早的過世了。水幽寒的父親水尚書在水幽寒四歲的時候續娶了一位周知府的庶女。這位新夫人綺年玉貌,為水尚書接連生了兩兒一女。水尚書哪裏還記得水幽寒這個沒娘的女兒。更兼周夫人手段了得,可心性狹窄,水幽寒過的日子不比有臉麵的大丫鬟強。
等水幽寒長大,到了該婚嫁的年齡,周夫人卻不為她置辦嫁妝。楚府多次催婚,都被她找借口搪塞過去。這不是她瞧不上侯府,而是覺得侯府樹大根深,而楚熙自己也有軍功在身,被封了大將軍,存了要自己的女兒代替水幽寒嫁入侯府的打算。可是她女兒還小,要等幾年才能出嫁,便想著先拖著婚期,等女兒再大些,多置辦些嫁妝,楚府也就會順水推舟,娶了她的女兒。
水尚書對此不置一詞,可侯府卻對這樣的行徑很是看不上眼,明言如果不將定親的水幽寒嫁過來,就當作水家悔婚,楚家不會接受李代桃僵的冒牌貨。這樣拖了幾年,水幽寒都十七歲了,楚家下了最後通牒,周氏無奈才把水幽寒嫁了過來。這周氏做事堪稱一絕,不但不為水幽寒置辦嫁妝,反而將水幽寒生母的嫁妝都昧了下來,奶娘是水幽寒生母的陪嫁丫鬟,看著水幽寒長大,和水幽寒情同母女。她去找水尚書為水幽寒爭辯,結果反被打了板子,說她這是調撥主子的關係,又將水幽寒罵了一通,說她爭嫁妝,是不孝女。就這樣水幽寒帶著幾箱衣物,奶娘,兩個陪嫁丫頭嫁到了侯府。
本想著楚府執意要娶她,做了楚府的大少奶奶後她日子能好過起來。然而天不從人願,執意要遵守婚約的是侯爺夫人。她是水幽寒生母的手帕交,對水幽寒在娘家的生活略有耳聞,雖然想伸出援手,奈何周夫人粗鄙彪悍,水尚書則一直是路人狀態。別府的內政,她也不能太過插手。堅持娶水幽寒是她能做到的極限了。而水大少爺,也就是水將軍,雖然和水幽寒自幼定親,但是兩人並沒有見過。這位將軍有自己的紅顏知己,當朝右相的女兒趙欣雅。按照他的意思就是借著水府拖延婚期的事,幹脆與水府解除婚約,迎娶自己的愛人。可侯爺夫人堅持,侯爺也覺得侯府一直忠義傳家,而水幽寒處境仿若孤女,這樣解除婚約,對她太殘酷了。
最後雙方達成妥協,楚熙迎娶水幽寒,一年以後,再娶趙欣雅為平妻。
那麽為什麽水幽寒進門還不到一年,這楚熙就要迎娶平妻了那?
水幽寒進了門後,雖然侯爺夫人對她很好,但卻因為嫁妝的事被人瞧不起。楚熙對她更是平平,並無感情可言。很少進她的院子。水幽寒便耐不住寂寞了。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正在值夜的青兒睡不安穩,擔心水幽寒著涼,就點了蠟燭到水幽寒屋裏,看看她家姑娘有沒有蓋好被子。結果卻看到水幽寒正和一個男人苟合,青兒一個未經人事的女孩哪裏見過這個,登時喊叫起來,嚇跑了奸夫,嚇昏了水幽寒,引來了正巡夜到她們院外的一大群丫鬟仆婦。然後,一大家子人都被驚動了。
三堂會審之下,青兒吞吞吐吐,最後被逼無奈,說了實情。還哭著向水幽寒道歉,請她原諒,自己實在不能欺瞞主子。巡夜的丫鬟婆子也紛紛證實,真的看見有黑影從她們院子裏逃走。而且她們闖進水幽寒的屋子的時候,看見水幽寒衣不蔽體,昏倒在床上,分明是奸情被發現給嚇的。
而水幽寒,雖然被眾人弄醒了,但是卻呆呆傻傻的,話都說不完整。結果當然是被認定確實有奸情,她這是心虛加害怕的表現。
楚熙大怒,逼問奸夫是誰,揚言要將水幽寒沉塘。侯爺夫人則後悔堅持娶了水幽寒進門。最後還是侯爺發話,嚴令府中所有人不得將今晚的事情泄露出去,否則嚴懲,又讓人把水幽寒囚禁起來。
就在當夜,水幽寒上吊自盡,被解下來的時候,已經沒了呼吸,陪嫁的奶娘當時正病著,這時才得到消息趕來,撲在水幽寒身上大哭,竟把水幽寒哭醒了。
其實,醒來的是後世的一個同名同姓的靈魂。
醒來的水幽寒渾渾噩噩地過了三四天,接受了自己重生了這個事實。
她對著奶娘拿給她的銅鏡,看到一個既熟悉,卻又陌生的自己。說熟悉,是因為鏡中周正的的眉眼,分明是自己。說陌生,是自己從未有過這樣憔悴消瘦的時候。常言說十八無醜女,可鏡中的少女,萎黃的膚色,青黑的眼圈,嘴唇幹枯開裂,頭發毫無光澤。再看身材,估計不到一米六,身材平板。哪裏像一個大戶人家嬌養長大,十七歲妙齡,才成親不足三個月的新娘子。
水幽寒從奶娘,青兒,小紅,還有來看她是否還活著的侯府小姐,二少奶奶和幾個丫鬟仆婦當著她的麵說的話,背著她的竊竊私語,還有一點一滴的蛛絲馬跡中,獲得了自己這具身體坎坷的身世和目前尷尬的處境。其實,楚府的人說話做事對她並不避諱,看樣子已經把她當作個死人。主子們沒有公開處置這件事,無非是為了楚府的麵子。
水幽寒對於這些人說什麽,做什麽,是沒有所謂的。她隻是靜靜地聽,默默地看。然後思索著自己的出路在哪裏。
身邊能夠完全信任的人,隻有奶娘一個。青兒,十八歲,雖然是陪嫁過來的丫鬟,似乎自己與她還一直很是親厚,但是以水幽寒的觀察,加上前生的閱曆,青兒是不能信任的。也許聽來的事情不是百分百的真相,但是青兒一定是個有野心的丫頭,而且一定隱瞞了什麽。小紅,另一個陪嫁,是個粗使丫頭,樣子粗粗笨笨,可幹活很實在,水幽寒能感覺到她對自己是真正的關懷。
前院的樂曲聲慢慢停了下來,婚禮應該已經完成了吧。那麽等侯府的人有了空閑,應該就來處置自己了。古代不貞的婦人,會有什麽樣的結局,水幽寒心裏發冷。
“奶娘,我想見見夫人。”
第二章 請給我一條生路
奶娘闖到夫人靜養的靜心齋,長跪不起,一天之後,老夫人終於答應見水幽寒一麵。
在仆婦的帶領下,水幽寒第一次走出房間,走出幽禁自己的小院落,院外看守的幾個丫鬟仆婦輕蔑地看著她。
“還是大家子出身那,怎麽就做出這樣不要臉的事情來。現在還厚著臉皮,讓自己的奶娘去求夫人,還想著翻身那!這要是咱們遇到這樣的事,早就自己死了幹淨,嘖嘖,真沒見過這樣無恥的蕩婦。”
“瞧她那副醜樣子,咱們大少爺是看不上她的。也不知道哪個沒長眼睛的,竟然會去勾搭這個醜八怪。”
“哎呦呦,李嫂子你可是嫉妒了,怎麽就沒人來勾搭你!”
“你這個騷蹄子,以為我是你嗎?自打我那個死鬼男人沒了,你姑奶奶我可一直幹幹淨淨的。別拿我跟那個賤人比,我的腳趾頭都比她的那張臉要幹淨。”
這幾個仆婦,在看守水幽寒的這些天,嘴裏就一直沒幹淨過。像今天這樣的,已經是刪減的節本了。那是看領著水幽寒的婆子有些身份。
這是要把她逼上死路啊,大戶人家的婆子,再粗鄙,沒人指使,沒人撐腰,也不敢嘴裏這樣不幹不淨。
水幽寒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她不會遂了那些人的心意的。
一入侯門深似海,此言不虛。水幽寒跟著領路的婆子走了好幾層院落,才到了夫人的靜心齋。
這靜心齋原是侯府的一個普通小院,環境清幽。楚侯爺和楚大少前幾年一直在外征戰,夫人在家裏提心吊膽,就將這裏改建了一下,修了個佛堂,天天在這裏為丈夫兒子祈禱。侯爺父子凱旋歸來,加官進爵。夫人又覺得他們在站場上,難免殺孽過重,就將持家的權力交到二少奶奶和自己未出閣的女兒手裏,自己則絕大多數時候都在這裏,每天念念經,為兒孫祈福。
一位中年貴婦坐在大堂正中的太師椅上,想來就是侯爺夫人了。大堂裏,隻有一個姑姑在伺候,奶娘則跪在廊下。水幽寒強忍著眼淚,親生的母親對自己的孩子也不過就這樣了吧。在早春刺骨的寒風中,跪了一整天,隻為給自己求得一線生機。
水幽寒緩緩在大堂上跪下,她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幽寒給夫人請安,請夫人看在幽寒死去的母親的份上,給幽寒一條活路。”
大堂上出現了一片死靜,半晌,楚夫人才開口。
“讓我給你一條活路,那你做那件醜事的時候,難道不知道是死路一條嗎?你不僅丟盡了你們水家的臉,也丟盡了我們楚府的臉。你還有什麽臉麵要活路?”
“夫人,常言道捉奸捉雙,府裏並沒有拿到什麽奸夫,隻是看到了一個黑影而已,這件事情,即使是鬧到公堂上去,也不能給幽寒定罪的。”
楚夫人聽水幽寒平平淡淡的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由又氣又恨。
“你……你這意思是我們府裏誣賴你了?我以前還以為你懦弱老實,沒想到這樣頑劣。我們都誣陷你,難不成你自己的陪嫁丫頭也誣陷你不成。事已至此,本來你自盡了,我便做主將這件事情壓下來,給你風光下葬,全了兩府的臉麵,你也有顏麵去見你母親,可是你……,現在又說出這樣的話來……”
“請夫人息怒,聽我把話說完。”
“要說什麽,你盡管說,你不認錯,我一會就叫了你那丫頭來和你對質。”
“夫人,古往今來,這樣的事情,一定要有實實在在的證據才能定案,沒有哪一家會自己捕風捉影給自己找綠帽子戴。夫人想想,咱們侯府軍旅出身,門戶比一般的大戶人家更要嚴謹,可是尋常人能隨便進來的?那麽如果有這麽一個人,必是咱們府內的了。可我嫁到府裏不過才三個月,連自己的院門都沒出過幾次。而且行動坐臥,什麽時候身邊沒有幾個人陪著,我又哪裏去認識什麽男人。還請夫人想想,咱們府裏的護院都是侯爺和將軍手下的精兵,哪個不是武藝高強,竟然能容得一個黑影在院內一閃身,就不見了,就出了府了,這可不是見了鬼。”
“你這樣說,還是認定是咱們誣陷你了。”夫人冷冷地說。
“夫人,有了這樣的傳言,不管事情真相如何,我知道府裏都已經沒有了我的立身之地。可府裏若是要將我沉塘,就要拿出確實的證據,那時候滿城風雨,大家都認準了咱們府裏門戶不嚴謹,半夜竟讓人闖進府裏女眷的院子裏。咱們府裏還有二少奶奶,三小姐,還有這麽多的女眷。世人這嘴是愛嚼咕這些的,隻怕到時候什麽難聽的話都有了。侯府何必這樣自己抹黑自己!”
“都是你這賤人,如果因為你敗壞了我女兒的聲譽,我也顧不得這些年行善積德了,定然扒了你的皮。”座上的貴婦惡狠狠的語氣,滿臉的猙獰。
“夫人,我已經死了一次,竟然又活了過來。這是老天不準我死,我不敢逆天而行,自然要活下去。請夫人想想,剛嫁進來沒幾天的新媳婦,就那樣莫名其妙的沒了,難保沒人猜到是怎麽回事。夫人也知道我繼母是什麽樣的,隻怕到時候咱們府裏要不得安寧。三小姐今秋還要進宮候選,若有什麽風聲,那就不美了。而今之計,我不再喊冤,也請夫人您發發慈悲,看在我過世的母親求您照料我的份上,給我一條生路。侯府產業眾多,您給我個偏僻的地方,對外就說我病了,不能伺候翁姑,也不能扶持夫君,我自願出府去養病。夫君為孝道,才提前迎娶了平妻。這樣就能完全堵住世人的嘴,任誰也說不出什麽來。”
水幽寒看看楚夫人似乎有些鬆動,就接著說道。
“我可以發重誓,夫人您給我一塊地,我去自己耕種。以後絕不再踏入侯府半步,等過了一年半載,將軍就可以以無子的名義給我一封休書。到時候,大家麵子上都好看。夫人您為人寬厚,顧念舊情,做主娶了我進門,是一番美意。如果現在悄悄處置了我,是行善而半途而廢,反而更加不美。夫人您這些年吃齋念佛,不就是為了補救殺孽。夫人,您今天給我一條生路,我和奶娘這一輩子都會念您的大恩大德,每天為侯府燒香禱告,祝侯爺和夫人長命百歲,侯府子孫繁盛。”
廊外跪著的奶娘,這時也在下麵磕頭。
“求夫人您明鑒,姑娘她不是那樣的人,姑娘是冤枉的,求您看在我們過世的水夫人份上,給姑娘做主啊……”
楚夫人沉吟半晌,終於歎了口氣。
“罷了,罷了,當時就不該執意要娶你來,結果我這一番好意,到成了今天這不尷不尬的局麵。真是前生欠了你們母女的。你們都別跪著了,陳媽,還是你把她們領回去。這件事,我還得和侯爺商量商量。”
水幽寒和奶娘相互攙扶著,走回小院。
水幽寒問奶娘,“奶娘,您相信我和人有奸情嗎?”
奶媽毫無猶豫,“姑娘,您自小是我帶大的,打死我,我也不信您能做那樣的事。”
“可是,青兒卻言之鑿鑿。奶娘,你說這是怎麽回事?”
“姑娘對青兒有恩,當時在水府,周氏夫人要打死她,是您看不過去,給她求情。沒想到夫人真的答應了,還把她派給您使喚。您對她一向很親厚,青兒也很機靈能幹。雖然她總有自己的算計,可她實在沒有理由陷害您。而您也是個再規矩不過的孩子。唉,隻怪老天不長眼,那一定是個采花賊。可恨我那天竟然犯了肚子疼,吃了藥,就睡死過去了,沒有護好您。”
“奶娘,不是您的錯,是采花賊也好,是我不規矩也罷,在世人眼裏都是一樣的。”水幽寒話鋒一轉,“奶媽,小紅這丫頭如何?”
“您對小紅也有救命之恩那。那年大旱,好多饑民都跑到京城來。小紅家裏就剩了她一個人,餓昏在咱們園子外邊。咱們看門的還以為她死了,就要讓人把她給扔城外的亂葬崗。姑娘您恰巧在園子裏聽到了,自己拿了錢出來,給她水和點心,把她救活了。那以後,小紅就一直守在園子外麵,請您給她一口飯吃,她一輩子都要好好報答您。您就把她留下來做粗使,周氏也沒給身價,也不給她月錢。幾年來她倒也任勞任怨。後來您出嫁,她自然就跟來了。”
“奶娘,您知道,我這次真是傷透了心,有時候迷迷糊糊的,好多事記不清楚,您遇事要多提醒我。”
“姑娘放心吧,不用害怕,即使是她們把咱們趕了出去,奶娘我給人洗衣,做針線,也能養活姑娘。”
“有奶娘在我身邊,我就什麽都不怕了。奶娘,您以後就叫我小寒吧,別姑娘姑娘的了,以後就是咱們娘倆相依為命了。這些個虛禮都免了吧。”
“好,都聽姑娘的。”
在這個世界上,奶娘就是自己最親的人了,水幽寒默默地想。
第三章 夜半來客
水幽寒和奶娘回到住處,外麵依然有仆婦看守,小紅在燒水,青兒卻不在。
水幽寒知道,雖然楚夫人心裏已經認可了她的請求,但是她的處境還是十分危險。
她可以肯定所謂的捉奸不過是有人設的局,而設局的人不可能是楚侯爺或者夫人。
那麽是楚大少?為了給心愛的女人正妻的位置,要鏟除她?
楚大少軍功赫赫,據說有勇有謀,這個局對他的聲名也有損害,他似乎不應該使出這樣的昏招。
楚府的主子還有誰?
二少爺?水幽寒還沒見過這個人,聽說是個浪蕩子,本身沒有功名。他又有什麽理由陷害水幽寒?
還有就是二少奶奶和三姑娘了。可從奶娘那裏知道過去水幽寒性格溫和軟弱,應該不會妨礙她們兩個人的利益才是。
最後就是那位剛進門的趙欣雅了,她倒是有充足的動機,可她當時還未到楚府。
還有一個關鍵人物,青兒。
這大宅門的彎彎繞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弄的懂的。水幽寒揉揉額角,在心裏給自己鼓勁,熬過這幾天,等出了府,應該可以會輕鬆許多。
水幽寒吃了一碗菜粥,奶娘為她鋪被褥,準備休息。門忽然被推開,一個婆子低頭哈腰地打起簾子,一股脂粉香氣瞬時飄進屋裏。
水幽寒心裏有些吃驚。
來的是三位彩繡輝煌,披金掛玉的美人。二少奶奶和三小姐,她是記得的,在水幽寒剛穿來的時候,曾見過。那時她們聽說了她的死訊趕來,卻看到她又醒過來了。另外這一位,也是十八九歲的年紀,瓜子臉,杏核眼,好一個美人坯子,大紅的緞子襖裙,圍著紅狐狸皮的披肩,打扮的比另外兩人更加耀眼。水幽寒心中一動。
奶娘已經福下身去,“給二少奶奶,三姑娘請安。”也向那個美人福了一福,卻沒說什麽,想來也是不認識的。
這三個人並不搭理奶娘,幾個跟在後麵的丫鬟已經趕上前來,安置凳子,腳踏等物,虧的她們有先見之明,水幽寒這屋子裏那僅有的一桌一椅,隻怕她們是連碰也不肯碰的。
水幽寒冷眼看著她們這一番排場,兀自坐在床頭,隻等她們開口。
幾個人見水幽寒不發一言,可也並無懼色,隻是淡淡地看著她們,都有些錯愕。一個大丫鬟得了主子的示意,手指著水幽寒,開口道:“你這個賤婦,怎麽還不給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和三姑娘來見禮。”
水幽寒冷冷地看了一眼這個丫頭,然後轉臉對奶娘,“奶娘,您聽這是哪裏跑來的惡犬,在主子麵前大呼小叫,口出惡言,太欠調教了。又或者這是侯府規矩?倒是咱們見識的少了。”
那丫頭吃了憋,還想開口。被二少奶奶瞪了一眼,低頭退到了一旁。
二少奶奶已經開口,“水氏,今時不同往日,你已經不是咱們府裏的大少奶奶了,還擺的什麽譜?你難道還不知道,大哥已經娶了新夫人,可是趙丞相家的掌上明珠。大嫂她心慈,知道你被關在這裏,特地叫了我們一起來看望你。你給大嫂磕個頭,大嫂心腸軟,和大哥又恩愛。她替你在大哥麵前求情,也許大哥還能放過你,留你在府裏,賞你一碗飯吃。”說著對著盛裝的美人笑了笑。
“二少奶奶慣會說笑了,我還是不是府裏的大少奶奶,可不是你能說了算的。夫君一日未給我休書,我一日便還是這府裏的大少奶奶。今天你來看我,我很領情。你不給我見禮,我也不挑你。至於夫君納了妾,我是知道的,還正想著這新來的妹妹什麽時候來給我敬茶,想不到今晚就來了,看來倒是個急性子。”
水幽寒看見對麵坐著的趙欣雅已經氣紅了臉,心裏暗笑。沒錯,她知道趙姑娘是以平妻之禮進的門,可她就偏說成妾。這幾個人來這裏,顯然是想給自己好看,自己已經這樣慘了,她們還要來落井下石,心腸未免太狠。
不過趙欣雅很沉得住氣,三姑娘已經不忿,“你胡說,大嫂明明是平妻,趕明個就是正妻。你怎麽如此無恥,自己做了那樣的事情,還想讓大嫂給你敬茶。你也不自己照照鏡子,你這醜樣子哪一點比得上我大嫂。等明天就將你沉了塘,看你還能強嘴。”
“姑娘還請慎言,咱們這樣的人家最講究的是禮儀、規矩。我現在還是楚府的大少奶奶,平妻還不是正妻,給我敬茶是禮數。還有,姑娘,您還沒嫁人那,就沉塘沉塘的掛在嘴邊,讓人聽了像怎麽回事!”
“難道就隻準你做,我們就連說也說不得了?”
水幽寒真是不想和她們糾纏,遂懶懶地說道,
“沉塘,隻怕要開祠堂,或者上公堂吧。我是不怕去的,到時候,大家便都知道楚府將門出身,半夜內院竟然進了人。不知道有沒有人信,就是信了,是否會相信那賊人竟然來找醜八怪的我,而不找如花似玉的……”
說著,眼神惡意地在二少奶奶,三姑娘臉上瞟了瞟,
“又或者說,這人本就是府內的?我可是才進府沒多少日子。以前在水家,可沒這些,偏偏來了這裏就……,嗬嗬……”水幽寒很是意味深長地停住了話頭。
“你……,血口噴人!”三姑娘已經是暴怒了。二少奶奶也勃然作色。趙欣雅則低下頭喝茶。
“來人那,給我撕這個賤人的嘴。”
水幽寒心裏暗叫糟糕,明明形勢比人強,可自己竟然忍不住氣,這下子要吃虧。
一邊已經有兩三個丫鬟撲了上來。奶娘哪能見自家姑娘被欺負,整個人護在水幽寒身上,一時間挨了不少拳腳。水幽寒又是心疼,又是後悔。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這是怎麽了,全武行都上了。你們還把侯府的規矩放在眼裏嗎?”
幾個丫頭聽了這話,都趕緊停下手,紛紛回了自家主子身邊。
水幽寒扶起奶娘,一起向門口看去,原來是日間楚夫人身邊伺候的那個姑姑,月娘。奶娘曾提起過,月娘是夫人的心腹,以前協助夫人管家。後來隨著夫人不管事了,她也就不再管事,可是餘威仍在。府裏的下人都很敬服,甚至主子們都對她恭恭敬敬的。
月娘斥退了丫頭們,才轉身給幾個人見禮,“夜深了,夫人叫我來這裏看看,還請姑娘和奶奶們早點回房歇著。”
又指著剛才撕打水幽寒和奶娘的三個丫頭,“你們幾個,現在就去管事那裏領二十板子。”
二少奶奶和三姑娘還想想辯解,趙欣雅已經含笑開口,“有勞夫人惦記了,我用過晚飯到園子裏散散,正巧碰到姑娘和弟妹,就拉了我來。一時沒注意,確實天很晚了。我這就先回去歇息了,明日早起好給夫人請安。這幾個丫頭,就勞月娘教導了。”說著拉了二少奶奶、三姑娘轉身離去。
等人都走了,月娘走到水幽寒麵前,福了一福,水幽寒哪裏敢受她的禮,忙向一邊讓了讓。請月娘坐下說話。
月娘也沒客套,“夫人派了我來,是告訴你,夫人已經和侯爺還有大少爺商量過了,準你出府去養病。你們今天晚上就收拾收拾,明天出發。你陪嫁來的人你都可以帶走。你以後住在莊子上,那裏的出產足夠日常吃用。府裏還額外每月給你支五兩銀子。不過,府裏發生的事情,你要守口如瓶,對外也不可以再稱自己是侯府的大少奶奶。你安分守己,府裏會供養你到終老的。”
“多謝月娘,還有一件事麻煩月娘,您看奶娘受了傷,能不能請個大夫來看看。”
月娘沉吟了一下,站起來查看奶娘的傷勢,“都是皮外傷,不妨事的。”說著從懷裏取了個藥瓶出來,遞給奶娘,“這個是上好的跌打損傷藥,你抹在傷處,用力揉,把瘀血揉開,很快就好。”
水幽寒不由好奇,怎麽月娘一個深宅女子,竟然隨身帶著外傷藥。
月娘似乎看出水幽寒的疑問,“大少爺小時候習武,經常受傷。那時候我在夫人身邊,隨身都要帶上一瓶這樣的藥備用,都成了習慣。這一轉眼,大少爺都已經封了將軍,娶了妻……”
月娘似乎意識到跑題了,停了話頭,頓了頓,才又開口道,“明天由李管事的送你們去莊上,你們早點歇著罷。還有,夫人讓我帶話給你,要你以後好自為之,她能為你做的隻有這些了。以後你也不必再去拜見。兩年後,侯府會給你一封休書,到時候,你或是繼續在莊上,由府裏供養,或是怎樣都由得你。”
“多謝夫人,多謝月娘。”
月娘又吩咐了奶娘該如何用藥,就離開了。
水幽寒一邊幫奶娘抹藥,一邊忍不住落下眼淚,“奶娘,都是我不好,要是我當時忍一忍,任她們如何羞辱,也不會讓奶娘受傷。”
“傻孩子,人家就是來找碴的。咱們就是案板上的肉,忍也好不忍也好,都少不得要挨上一刀。姑娘您剛才那份氣度,才像大戶人家的主子,不至於被人小瞧了去。過去,反而是咱們太軟弱了。”
“奶娘真會安慰我。”
“奶娘,怎麽一直不見青兒?”
第四章 情深意重的丫頭
“奶娘,怎麽一直不見青兒?”
水幽寒一邊看奶娘收拾包裹,一邊想楚夫人到底給她安排了什麽樣的地方,忽然想到似乎這一整天都沒見過青兒了。
奶娘去靜心齋跪了一天,也並沒有見到青兒。
“奶娘,你去把小紅叫進來吧。青兒如果在,也一起叫來,如果不在,就算了。雖然夫人是同意我們帶走陪嫁的丫頭,可也要看看她們自己的意願。”
奶娘答應一聲,出去了一會,帶了青兒和小紅進來。
水幽寒一眼看到青兒似乎穿了一身新衣,而小紅的衣角則被撕破了。
水幽寒隻瞟了青兒一眼,倒是定定地看了小紅片刻,才開口道,“青兒,小紅,我和奶娘明天就要出府去了,這一去隻怕再也不會回來。我們的去處,也不知如何荒涼偏僻,以後的日子,也會萬分艱難。夫人做主,讓我帶了你們一起去。按理說,你們是我的陪嫁,我去哪裏,你們就該跟到哪裏,可我還是想聽聽你們的意思。畢竟,以後日子不好過,我可不想你們到時候埋怨,說是跟我受了罪。”
青兒低著頭,看不到臉色,小紅先是看了青兒一眼,見沒有回應,就自己先開了口,“姑娘,婢子說過要一輩子伺候您的。婢子什麽活計都能做,不怕吃苦。婢子人雖然笨,可知道姑娘是好人,對人和氣,從不打罵下人。姑娘,奶娘,你們千萬別扔下我。”
水幽寒沒吭聲,轉眼去看青兒,奶娘和小紅也轉過頭看青兒。
青兒感覺到了,抬起頭來,眼裏含著淚,“姑娘,您去哪裏,婢子也原意跟去哪裏。您這些年對婢子的好處,婢子都記在心裏了。隻是,婢子今天去廚房,想給姑娘找些東西補一補,沒想到碰見了、碰見了三姑娘房裏的錦繡,她知道婢子的針線好,硬拉了婢子去幫她繡了半天的帕子,後來三姑娘見了,就喜歡上了婢子的手藝,說,說讓婢子以後就留在她那裏,專做針線。婢子本來不答應,說自己是姑娘房裏的陪嫁丫鬟,是要伺候姑娘的。可三姑娘說,現在府裏她當家,她說了算。姑娘,您自來是不敢得罪三姑娘的,婢子也就不敢說什麽,直到剛才,三姑娘才放了婢子回來,要婢子收拾了東西,去她那裏當差。”
水幽寒心裏冷笑,麵上卻不以為意。
“青兒,三姑娘小姐脾氣,今天喜歡了這個,明天就忘到腦後了。剛才她還來過,並未提起這件事,想來已經忘記了。你也不必放在心裏,去收拾東西,明天一早和我們一起走吧。”
青兒望著水幽寒,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姑娘,三姑娘她沒跟您提這件事,是因為她從不把姑娘您放在眼裏。夫人自然是寵著她,二少奶奶也要讓她三分,三姑娘在內宅曆來是說一不二的。”
“那也沒有搶了別人陪嫁丫鬟的理。我不同意,誰都不能隨便使喚你的。”
水幽寒冷冷地說完這句話,瞥見青兒臉上已經有些不耐,又柔聲道:“青兒,我知道讓你跟著我,是委屈了你,可是,咱們主仆在一起也快有十年了,名義上是主仆,我卻待你如姐妹,我實在是舍不得你。而且以後,出了府生活,我也離不開你伺候。青兒你不必管三姑娘說什麽,讓我帶你們走,是夫人親口答應的,即使是三姑娘親自到我這來要你,我不答應,她也無法。”
青兒似乎沒想到平素軟弱的水幽寒今天忽然強硬起來,頗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水幽寒看她臉上忽紅忽白,內心一片平靜。
“姑娘,我知道您對婢子好,舍不得婢子,可是眼下不是能讓姑娘任性的時候。婢子留在府裏,也是要為姑娘的將來打算。”青兒一下子撲到水幽寒腳下。倒把水幽寒嚇了一跳。
“為了我打算?”
“是的,姑娘您這一去,府裏隻怕很快就會把您給忘了,那您還哪有機會再回來。婢子想,自己在府裏,代您好好伺候主子們,等主子們心情好了,婢子想辦法讓主子們想起姑娘來,記起姑娘的好,婢子在幫您籌劃,讓夫人,大少爺,盡快把您接回來,到時候,婢子再來伺候您。”
“青兒,你果然……,不枉我這些年來這麽疼你,隻是,讓你留在府裏,你又沒有依靠,她們還不知道要怎樣欺負你,我怎麽忍心。不,我不能拋下你不管。青兒你不用害怕,我會帶著你走的。”
青兒從地上爬起來,眼裏哪還有淚水,臉可紅了,也不知道是感動的,還是別的原因,“姑娘,錦繡一向和婢子交好,她是三姑娘屋裏的紅人,三姑娘也是真的喜歡婢子的活計。我在府裏,不會有問題,您不必擔心。”
水幽寒看戲演的也差不多,天色不早,奶娘和小紅還得收拾行禮。就長歎一聲:“青兒,難得你有這樣的心,我也不好說什麽了。你以後在府裏,要自己小心,如果……如果……如果有機會,你多去姑爺身邊走走,也許,他會記起我來,說不定,等他氣消了,就會去接我回來……”水幽寒一臉憧憬。
青兒臉上的不耐和輕蔑一閃而逝,水幽寒幾乎以為自己是因為燈光昏暗,而看錯了,下一刻,青兒已經是一臉的恭謹,“姑娘放心,婢子會想法子為您求情的。姑娘,三姑娘那要婢子今晚就搬過去。”
“那好吧,青兒,你就去吧!”水幽寒拿起帕子掩了臉,聽到青兒走遠了,才拿下帕子,恢複常態。
奶娘和小紅還一直都在屋子裏,兩人都是愣愣的。奶娘欲言又止,小紅一臉急切地看著水幽寒。
水幽寒用眼神安撫奶娘,才對小紅說,“小紅,你可要想好了,青兒不和我們一起,以後就我,奶娘還有你三個人,日子會很辛苦,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小紅搖頭,“姑娘,婢子不會後悔的,婢子能幹活,不怕苦。青兒姐姐不跟著您了,您更需要人伺候,婢子不會離開您的。”
水幽寒見小紅不似作偽,也就點了頭。讓小紅下去,收拾東西,明天一早出發。
奶娘看小紅出了屋,才猶豫地向水幽寒開口,“姑娘,青兒她……”
水幽寒手指輕輕敲著桌麵,“奶娘也覺得青兒有些不妥是吧!既然她想留下,就隨她去吧。強帶了她走,反而生事。”
奶娘很沉痛,“沒想到,知人知麵不知心。這丫頭,人大心大,平日都將我們瞞住了,那件事情,隻怕……”忽然似乎想通了什麽,喜道:“姑娘,青兒這丫頭絕對不對頭,咱們再去找夫人,我懷疑青兒她是被人收買,看來是三姑娘收買了她,那天是她在陷害您。這樣,姑娘您就不用出府,姑爺也沒理由要休您了。”
水幽寒微笑,“奶娘,咱們都能想到,楚府這些人精子會想不到嗎?不管青兒是被誰收買,被什麽收買,楚府的當權者都是樂見其成的。奶娘,咱們還是想開些,離了這裏,雖然日子艱苦,可也不用再受這些人的鳥氣。是福不是禍。”
奶娘歎息,“姑娘,您經過這件事,長大了不少。可恨青兒這個小蹄子,賣主求榮,竟讓她攀了高枝。”
水幽寒又是一笑。青兒不簡單,自己陪她演了半天戲,她竟然沒露出什麽破綻,而事情隻怕也沒那麽簡單。
以後的日子還很長,她要好好為自己和奶娘還有小紅的將來打算,而青兒,根本不值得自己費心。
第五章 離去
水幽寒覺得自己隻是閉了一下眼,就到了五更天,奶娘把她叫起來,幫著她穿衣洗漱,小紅捧了碗熱茶湯來,剛喝完,就有婆子過來,說該出發了。
水幽寒的行李說多不多,說少可也不少,昨晚收拾的時候,奶娘的淚水幾乎沒斷過,說水幽寒嫁過來的時候,隻有四十八抬的嫁妝,而且大多都是半空的,有的裏麵隻放了幾件舊衣服。水幽寒生母留下的首飾,值錢的早被周氏搜刮空了,剩下的簪環都是她看不上眼的。那幾匹庫房積壓多年的布匹,還是奶娘哭求,周氏才施舍給她們的。抬嫁妝的都說,從沒抬過這麽輕的,風稍微大點,這都能飄起來。水幽寒進門第二天,按照習俗要打開所有的嫁妝箱子,向夫家人展示,結果可想而知,箱子一打開,全府一下子嘩然,從此奠定了水幽寒在楚府前無古人,估計也後無來者的被人輕視的小媳婦地位。
這些個東西,想來連楚府的丫鬟們都看不上。可是水幽寒和奶娘都想到,以後日子艱苦,能帶的都要帶上。兩人一夜收拾了幾個大包袱出來。
領路的婆子說李管事已經準備好了馬車,在角門外等著,這三個人就跟著婆子後麵走。
五更天,楚府的下人們都已經起來幹活了,打掃院落的,煮飯燒水的,雖忙卻不亂。
一路上,遇到幾個打掃的仆婦,都恭敬地和這婆子打招呼,稱她陳嬤嬤。
四個人走到後花園,陳嬤嬤突然站住,擺手讓水幽寒三人站到一邊,然後擺出一臉的笑,向從園中走來的一行人行禮,“老奴給大少爺、大少奶奶請安。大少爺這是剛練完功夫吧,大少奶奶今天也起的早,怪不得人都誇大少奶奶您賢惠,這花骨朵般的年紀,誰不貪多睡一會,大少奶奶卻早早的起來陪大少爺練武,真真是夫唱婦隨,讓人羨煞。”
水幽寒隻顧著趕路,這才抬頭,果然看見兩三個丫鬟簇擁著一男一女,從園子裏出來。
女人,自然是昨天一麵之緣的趙欣雅,已經不是昨天那一番華貴的裝扮,而是著了一身藕荷色的窄袖衣裙,露出皓腕如雪,腳下是粉緞繡鞋,臉上薄施脂粉,發髻上隻直插了隻赤金鳳釵,還簪了朵芙蓉絹花,仿若出水芙蓉。旁邊的男子,身材高大(據水幽寒不準確估計足有一米八幾),一身藍色錦袍,腰紮玉帶,麵如敷粉,唇若塗朱,高鼻梁,劍眉鳳眼,顧盼間威儀頓生。
趙欣雅則仿佛並沒有看到陳嬤嬤這幾個人,正斜倚在男子的身上,拿帕子去擦他臉上的汗珠,兩人眼中隻有對方,夫妻恩愛,隻羨鴛鴦不羨仙。
反觀水幽寒――奶娘和小紅身上,已經連背帶抱,也隻能拿六七個包裹,都不太重,但占地方(因為水幽寒把三個人的被臥都打包了)。盡管這兩人再三反對,也沒辦法,隻得讓水幽寒包辦了剩下的三個包裹。
現在的水幽寒,背上綁了一個大包裹,胸前抱著一個稍小些的,右臂上還斜掛了另一個。雖然奶娘已經挑了比較輕的給她,可對水幽寒這個身體,還是有些吃力。看她身上的衣衫,被包裹拉扯的變了型。十足一幅要去逃荒要飯的情景。
這時,趙欣雅幾人已經走到水幽寒她們麵前,她似乎才注意到陳嬤嬤在給她請安,遂停住了腳,一手還挽著男子的手臂,一邊對陳嬤嬤,含笑說道,“呦,這不是陳嬤嬤嗎,果然是府裏得用的老人兒,這麽早,是去辦什麽差啊?”
“回大少奶奶的話,老奴這是奉了夫人的令,把這幾個犯錯的打發出府去。沒想到,碰見了大少爺和大少奶奶,衝撞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別和她們計較。”
還真是得用的老人兒,話裏的學問不少。
陳嬤嬤說著話,轉過身來,向水幽寒三人叱道,“你們幾個,見了大少爺和大少奶奶還不快行禮!”然後,一邊說,一邊抬起胳膊一劃拉,無巧不巧,正打到水幽寒頭上。水幽寒的發髻一下子披散開來,遮住頭臉。這下子,更像逃荒的了。
水幽寒眼睛看不到,可還是能聽到,對麵傳來的咯咯的笑聲。
“該去給母親請安了。”靴子聲一步步走遠,女人們的笑聲也跟著遠去。
水幽寒放下身上的包裹,“奶娘,幫我把頭發梳好。”
奶娘幫水幽寒重新梳好了發髻,旁邊的陳嬤嬤已經不耐煩,“快點,快點,還讓人等多久,我這裏還有好幾份差事,都耽擱在你們這裏,我就得去吃西北風了。”
水幽寒重新拿起包裹,對著陳嬤嬤一笑,“陳嬤嬤,當我們都是傻子嗎,隻怕我們這件才是最賺錢的差事吧。”
陳嬤嬤還想再說些什麽,可是看著水幽寒一臉的笑意,不知怎地,覺得心裏一陣發寒。她是年老成精的,最會看風色,也就不再多說,領著幾個人,穿過花園,出了角門。果然有一輛馬車等在那裏,一個趕車的小廝,還有一個中年漢子,另牽了匹馬,候在一邊。想來就是李管事了。
陳嬤嬤將水幽寒三人交給李管事,說了幾句月娘讓他們路上小心的話,就轉身回府了。
此時,楚府內的主子們也都一個個的起了床。
靜心齋內,月娘已經在伺候夫人梳頭了。
楚夫人看著鏡中梳的一絲不亂的發髻,對月娘十分滿意。這些年,經曆了那麽多的事,當初跟在自己身邊的幾個人,就隻剩下月娘了,自己沒有做錯,月娘果然是最貼心的。
主仆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開始話家常。
“水氏送出府去了吧?”
“是的,夫人,派陳嬤嬤去領的她們,給她們安排了一輛馬車,由李管事送她們去。估計現在已經快出城了。”
“唉,這件事……,如今也隻能這樣了。”
“是夫人您的恩典,這事在其他人家,她們主仆幾個恐怕沒有活路,最好的,也會送了她們去尼姑庵,就在那過完一輩子。”
“月娘,這件事,估計你也看出來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不過,這幾個是要好好敲打一下了,我這兩年不管事,就都當我是聾子瞎子了,再不管管她們,隻怕翻了天去。”
“夫人說的是,這件事,說起來,辦的實在算不上漂亮,細追究起來,可是誰都討不了好,也不知……是怎麽想的。”
“本來我想,自己年紀大了,就把事情都交下去,我也享幾天清福,可恨,這不爭氣的不爭氣,這爭氣的,心思未免毒了些,咱們若不出麵,隻怕都被她算計了去。”
夫人停了一會,見月娘沒說什麽,“昨晚上我聽說,青兒那丫頭,去了姑娘屋裏了?”
“是這麽說的。”
啪的一聲響,月娘恍若未覺,從容地彎下腰,從地上拾起被出任摔斷的玉簪子,放在一旁的匣子裏。
“這個……,這個……,氣死我了,她哪一點像我的女兒,但凡她有我的兩三分,就是把她送到宮裏,我也不用擔心,富貴沒有,保全自己還能做的到。可是,你瞧,這還隻在一個侯府裏,統共就這麽幾個人,她還……。你去跟她說,早早歇了進宮的心思,免得到時候拉著咱們一家子的人給她陪葬。”
“夫人您息怒,別氣壞了身子,又犯了老病。姑娘畢竟還小,您多提點著些,總能長進。這事,估計不是姑娘的錯。姑娘,一心撲在五皇子身上,心急了些,就失了方寸,這病根可不在她身上。”
“你說的不錯,我就這麽一個姑娘,可不能讓人壞了她。呆會,她們來請安,得好好敲打敲打。姑娘那邊,你去說,禁足三天,每天抄五遍女誡。至於青兒,打發她去洗衣房。讓洗衣房的方嬤嬤好生看緊。”
“是的,夫人。不過,青兒這丫頭,留下來,總歸……”
“這個,哪裏用的著我們操心。青兒,可不是個簡單的丫頭,可憐水氏……,月娘,你說咱們安排她去那裏,妥當嗎?”
“夫人的安排自然是很妥當的。那裏是侯爺和夫人的祖籍,離咱們京城又遠,那裏又有您的人看管著,最是妥當。就是對外人知道,您送了兒媳婦去祖籍養病,那裏的氣候最適宜,大家也隻能讚您慈愛。就是水家,也說不出什麽來,免得鬧騰。”
“恩,不錯。沂山,已經有幾十年沒回去過了,我還記得小時候跟著父親去山裏打野兔,在那,我第一次見到了侯爺,他一見我,就把打到的兔子給了我,那時候,我才……”
月娘看楚夫人一臉神往,似乎已經完全陷入對往日的回憶之中,遂悄悄的退出了屋外。
第六章人在路上
李管事騎著馬,護著馬車一路向渤海郡行去,一路上曉行夜宿。看的出來,李管事對路途十分熟悉,該什麽時候出發,在那裏歇息打尖,又在哪裏住店,都安排的井井有條。
水幽寒出了楚府,一顆心就像要展翅飛翔的小鳥,又像要迎風盛開的花朵。一點沒有被人趕出府來,以後要做個棄婦的自覺。全當自己在自駕遊。
臭氧層還沒有出現漏洞的天空蔚藍高遠,沒有汙染的空氣健康清新。因為是早春時節,可以聞到凍土解凍時才有的泥土的芳香。遠山,石橋,流水,村落,炊煙,路上三三兩兩的行人,有騎馬的,有走路的,也有和她們一樣座馬車的,這還是水幽寒上一世很小的時候,住在鄉下姥姥家才見過的景象,不同的是人們的裝扮。
有時候也會經過大些的城鎮,這時就可以見到更多的行人,路旁的店鋪,還有大戶人家高高的圍牆和門樓。這簡直就是民俗遊。水幽寒覺得這下值回票價了,雖然沒有了現代化的方便設施,可是這樣自然生態,也是很適合生存的。
楚府的馬車,應該是采用了些減振的裝置,行走起來並沒有想像中那樣顛簸,奶娘將幾個人的被褥都鋪在車廂裏,布置的舒舒服服,水幽寒一路上就是看看風景,累了,就斜倚在被褥上休息。很是愜意。
她很想和李管事搭搭話,了解下這個時代的背景。可是試了兩次,就放棄了。但是對李管事並沒有厭憎的心思。這個李管事,可以說是仆人/管家的最佳典範,話不多,但是每句話都恰到好處。對水幽寒很有禮,但不諂媚,說話不卑不亢,舉止進退有度。
前世水幽寒曾經看到有本管理類書籍上說道,對於辦公樓裏的秘書,隻要稍稍觀察一下她的言談舉止,就能推斷出她在公司裏是否有前途。水幽寒想,像李管事這樣的,應該是很有前途的家仆了,而且是常青樹那種類型的,是個人才。
趕車的小廝駱駝,和李管事相反,是個愛說話的年輕人。一路上,多是他在和小紅聊天。小紅原來的家裏是種田的,這走在鄉間,就想起以前在家裏的光景,如何種田,如何養雞養鴨,打豬草。駱駝,經常跟著李管事都這條路,風土人情,都十分熟悉,兩人聊的很是熱鬧。水幽寒樂的聽他們八卦,李管事開始還訓斥駱駝,叫他不要多話,打擾了主子。後來見水幽寒並不厭煩,而且駱駝雖然大嘴巴,可是說話也知道避諱,並無粗言村語,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怎麽去管。
到住店的時候,李管事和駱駝一個房間,水幽寒帶奶娘和小紅住稍大的房間。幾個人一般都在客棧,或者路過的小店裏打尖吃飯。水幽寒不熟悉現在都有些什麽菜色,也覺得人家恐怕沒有給她點菜的權力,雖然李管事客套,請奶奶點菜,她都淡淡的推了,說李管事久在外走動的人,熟悉世情,讓他看著安排就可以了。後來,李管事也就不再多問,都安排好了菜飯,才請水幽寒主仆三人用餐。
水幽寒對飲食,還算滿意。這裏似乎不習慣重口味,沒有用那麽多的調料,菜一般都很清淡,原汁原味,這很符合水幽寒的飲食習慣。當然不能像大戶人家那樣精工細作,不過偶爾有些小店的一兩道吃食,還是很有特色的。應該是店家的私房菜吧。水幽寒一直認為,大嘴吃四方,是福氣,前世就沒有節食減肥的習慣,也沒有任何飲食禁忌,到這裏自然是更沒有啥負擔,自己現在身體這樣,就該多吃些,才能補養起來。
雖然李管事不多話,可是從駱駝的閑談,還有其他人的閑聊中,水幽寒還是大略了解了當下的時勢背景。
現在朝代是周,今年是周啟宗23年,國姓為柴。現在的是第三任的皇帝,據說,第一任的皇帝是受前朝宋的最後一任皇帝的禪讓,登上的皇位,世稱周太祖,周太祖即位時,國家的局勢是不太好的,內憂外患,內憂是朝內貪官橫行,外患是西北的蠻族時時侵犯。周太祖即位後,勵精圖治,對內肅清吏治,培養精兵良將,對外則采用先禮後兵,各個擊破,連橫合縱等策略,平定了西北部的戰亂。經過周朝兩代皇帝的經營,到了這任皇帝,基本上是可以說是國泰民安的,隻是西北偶爾會有戰事,但大體上都是大周占優勢。
也許是心情放鬆的關係,也許是身體上受的創傷太嚴重,水幽寒十分嗜睡,在馬車裏也能睡上小半天,漏過好多風景沒看到。就這樣一路吃了睡,睡了吃,看看風景,聽聽八卦,走了十幾天,終於來到沂山腳下的王家莊。
李管事路上已經向水幽寒說過,這次夫人安排她來自己王家莊上的一座房產來養病。這個院子,是夫人的陪嫁,除了每年找人做些修繕外,平時隻有一個老仆在看門和打掃。夫人在距離王家莊二三十裏的沂蒙鎮上,還有兩三家鋪子,也是夫人陪房的老人兒在照管。
這是座三進的大宅,前麵是門房,馬廄,男仆住的偏廈,二進是正廳,幾間客房,最後一進是內院,有正房,廂房,還有丫鬟婆子的小矮廈。房子後麵是個大花園。這座宅子,並沒有建在王家村內,而是建在離村約二裏地,緊靠沂山腳下。園子後麵就是峭壁和茂密的樹叢,隻有鳥才能飛的出去。整座宅子隻有一個正門,再沒有些角門,後門之類的。
確實是她“養病”的好處所。
李管事請水幽寒在正廳坐下,引了一個五六十歲的老仆來給她見禮,說道:
“奶奶,這個就是海伯,以前在王老太爺(楚夫人的父親)身前伺候,後來給了夫人做陪房,跟著咱們侯爺去過戰場,受了傷,本來應該封官拜爵的,被海伯推辭了,隻想著回家養老,又不肯白受府裏供養,夫人就派了他來看這裏的宅子。這次您來這裏養病,夫人吩咐了,為了讓您能夠靜養,就不給您安排人伺候了,海伯不方便到內宅伺候,就隻負責看守y院門,再就是管管前兩進院子的打掃。這內院,還有後麵的園子,奶奶您可以自己安排。”
水幽寒點頭。
“就是您平日的吃用,這王家莊上的住戶,多是夫人家裏的佃農,因為都是王姓,租子隻是象征性的收一點,一直是海伯在收,留下自用的後,就交到鎮上的鋪子裏。以後,奶奶您住在這裏,這租子,就不必再送去鎮裏,想來也足夠嚼咕了。另外,月錢的事,想來月娘已經和您說過了,一個月給您五兩,隨您自己支配。每月有鎮上鋪子裏的東叔給您送來。您看這樣安排可好?”
似乎也沒有多少自己說不好的餘地吧,不過……,水幽寒想了想,還是說道:
“李管事按夫人的安排自然是極好的,隻是,頭一個,我想今年的租子還沒到收的時候,估計海伯這裏隻留下了自己的份例,那我們主仆三人今年的吃食可有安排?莊上佃農是不是隻種糧食,那平時的菜蔬,該從哪裏來?還有一個,就是月錢,你那樣安排似乎也沒有什麽不好,隻是,我們初來乍到,好多東西隻怕都要添置,不如,李管事你一次將一年的月錢都撥給我們,這樣一來這裏的管事便宜,二來,我們自己安排起來也多些餘地。”
李管事見水幽寒說的頭頭是道,不免心下有些詫異,這年頭的大戶人家子女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哪裏能想到這些。其實,他不知道,這點子小算盤,在水幽寒前世那個社會,實在可以說是常識。
“奶奶的顧慮女才也考慮到了,這今年的糧米,早就給這裏的東叔傳信過來,已經給您放在後院的小庫房裏了。菜蔬,這個……,您可以向村裏的人買,至於月錢,卻有違夫人的吩咐還有府裏的慣例,不過,奶奶您說的很有道理,奴才就越一次例,這就把一年的月錢支給您。”
“多謝李管事擔待了。回去若是夫人有話,李管事盡管實話實說,說是我堅持如此,你一個管事也不好如何。”
“無妨,夫人慈悲心腸,不會因為這件事怪罪奴才,或是對奶奶有什麽不滿。”
李管事取了一年的月錢,交給奶娘,又讓海伯領著月娘和小紅,在內宅轉了一圈,指點了一番,就告辭離開,說是,要去鎮上和東叔還有別的差事,之後就要趕回侯府去交差,就不再來辭別了。
水幽寒客氣了幾句,也就讓奶娘送客。李管事推辭,隻讓海伯跟了他出去,水幽寒想他必是有事要囑咐海伯,就帶著奶娘和小紅,進了內宅去安頓。
第七章田園居生活之一
王家這座老宅院,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但是維護的還不錯,而且很明顯在水幽寒住進來之前,已經仔細的打掃過了。
房子足夠住,水幽寒占用了正房,並讓奶娘和小紅挑間好點的廂房住下,而不必去住明顯更加簡陋的矮廈。因為一路勞乏,三個人就都匆匆收拾了一下,奶娘去廚房做了點簡單的菜飯,吃過後,水幽寒就早早歇下了。
第二天起床後,奶娘送來洗臉水,水幽寒洗臉刷牙,拒絕奶娘為她梳發髻,而是將頭發編了兩條麻花辮,在頭上盤起來,又包上塊帕子,對奶娘說:
“奶娘,以後我可不是侯爺府的大少奶奶,或是尚書府的千金,咱們要過的是鄉下日子,這樣打扮,幹淨利落。況且,你也知道,在這,隻怕是不允許咱們和人來往的。不過是換了個地方圈著咱們罷了。”
“姑娘,您受委屈了,雖然咱們過去的日子,也算不上頂好,可怎麽也比這窮鄉僻壤的要強上好些。”
水幽寒笑著搖搖頭。她是個容易滿足的人。
早飯後,水幽寒在院子裏轉了一圈,各處都查看了一下。先是廚房,各色用具都很齊全,油鹽醬醋也都備下了,想來是提前給她們預備下的。然後去了庫房,一看米、麵也足夠用上一年半載的,還有些雜糧。最後去了花園,這園子足有一個足球場那麽大,種著些果樹,還有一小片竹林,假山,涼亭,還有一潭池水,與外麵的活水連通。看來當年王家也曾好好的經營過,園子的布置很是古樸大氣,深得自然之趣。
早飯過後,水幽寒就將奶娘和小紅叫到一處,開口道:
“奶娘,小紅,估計咱們要在這裏住上很長一段時間了,剛才我四下瞧了瞧,把平常要做的活計大概給你們分分工。粗重的活計,劈柴,打水,還有園子的打掃照料,就偏勞小紅了。奶娘就負責院子的打掃,衣衫縫補,還有廚房裏的活計。我這個屋裏的事,以後就由我自己動手,其它的我能做的也會做。”
奶娘忙擺手,小紅也搖頭,怎麽能讓姑娘自己幹活。
水幽寒也沒有要一次就說服她們,她想隻要自己搶著做,慢慢她們就會習慣的。
“還有,就是你們的月錢,就從我這五兩裏麵出,你們原來在府裏拿多少,在這裏就拿多少,另外再多加一半,畢竟,你們在這裏,要做的活計可比在府裏的時候多。”
兩人更是推辭。奶娘先說:“姑娘,您這樣做,可是和奶娘見外了,那五兩銀子夠幹什麽,也就是府裏二少奶奶和三姑娘買兩盒胭脂的錢,連件像樣的衣服都做不來。我們哪還能要什麽月錢,奶娘能一直伺候你,看你平平安安的,就比什麽都強。”
小紅也堅持不要月錢,“婢子的命都是姑娘您救下的,以前說過,婢子是不用月錢的,隻管婢子的吃住就行。後來到了侯府裏,是侯府的在發月錢,婢子不要姑娘的月錢。”躊躇了一下,又說,“姑娘,其實五兩銀子在莊戶人家眼裏,也是筆大錢,一個普通人家,一年都未必見得到五兩銀子。我記得像我們那樣的窮苦人家,一年有一兩銀子,就能過得了。”
水幽寒這一路走來,對現在的物價也有了大致的了解,五兩銀子,買不了奢侈品,像侯府那樣每日吃燕窩魚翅,穿綾羅綢緞的豪奢日子過不了,可普通日子還是不愁的。
水幽寒又和奶娘商量了一下,拿出幾兩銀子來,叫奶娘找海伯,到鎮上換些銅錢供日常花用,順路買了肉、火腿,米酒和一些調料,再從村裏買了些雞蛋,一隻雞,豆腐等。小紅燒火,奶娘打下手,水幽寒親自下廚,做了火腿煨白菜粉絲、蒜泥白肉、家常肉末豆腐、蒸雞蛋糕,砂鍋蘑菇燉雞。奶娘本來不讓水幽寒下廚,可是又說不過水幽寒,隻好在一邊小心地看護著。水幽寒穿越以來,第一次下廚,不敢做什麽特別的菜色,怕奶娘生疑。好在,奶娘並沒什麽疑問,聽她話裏的意思,似乎以前在水府的時候,水幽寒也下過廚,是周氏為難她。結果是水幽寒雖然傷了幾次手,但是也能做幾個菜。
飯菜做好後,水幽寒叫小紅去請海伯來一起吃。
海伯百般推辭,最後還是被小紅拉了來,卻是不肯進內宅,隻在內宅門外向水幽寒行禮道謝。
水幽寒就說這樣也好,讓小紅將每樣菜都各盛出些來,給海伯送去。然後和奶娘、小紅三人在飯桌旁坐下,一開始,兩人也不坐,被水幽寒強按著坐下了,水幽寒就說,“以後就咱們三個人的時候,這些個虛禮就都免了,你們能跟我來這裏吃苦,我就沒再把你們當外人,就三個人,難道還要分幾撥吃飯?以後在這裏,沒有主仆,隻有一家三口人。稱呼也要改一改,小紅不要在自稱婢子了,我聽著不舒服。”
奶娘和小紅這才扭扭捏捏地坐下,和水幽寒一起吃飯。水幽寒見她們不是很放得開,就想法子找話題,說上那麽幾句。她也不急,給她們時間,漸漸就適應了。
自此,水幽寒主仆三人就在這老宅子裏住了下來,水幽寒每日都會下廚,慢慢地開始做些自己喜歡的菜色。每頓飯菜,都會讓小紅去給海伯送上一些。海伯推拒,小紅按水幽寒的交代,請海伯不必把這事太放在心上,她們三個人,總是要做飯吃,多燒些菜出來並不是什麽大事,也不要海伯感謝,這鄉下鄰裏間處的好的,還相互送些飯菜的。也不管海伯吃不吃,把飯菜放下就回了內宅。幾天過後,海伯也就不再推辭。
水幽寒明白,隻有身體健康,其它一切才有可能,就有意識地調養自己的身體。村中有家豆腐坊,做出的豆腐百裏聞名,水幽寒就派了小紅每日去買了豆漿、豆腐,豆花,豆皮或豆幹回來。這個可是高級植物蛋白,對女人皮膚和身體大有好處。並隔三差五買了雞鴨來燉湯喝。王家村附近有河,村裏的小童經常能抓到魚,水幽寒就出錢向他們買來,或是清蒸,或是燉煮,或是紅燒。小紅還會去挖些蕨菜、薺菜,這些水幽寒也十分喜歡,完全無汙染的綠色蔬菜。
水幽寒前世還喜歡吃豬皮和豬蹄。豬皮,買來,洗幹淨,拔幹淨豬毛,下在開水鍋中燙上幾分鍾,然後取出來,刮掉肉皮上殘留的脂肪,切成小塊,放白醋搓洗,去掉異味。然後放入鍋中,加三倍的冷水,加蔥段和薑片,大火燒開,小火燉煮一個時辰,出鍋前放鹽。然後放入深盤等它冷卻凝固成形後,倒出來,切塊裝盤,倒上調味料,絕對味美又養顏。豬蹄,水幽寒一般也不作紅燒,而是加花生或是黃豆燉煮來吃。
這兩樣讓前世的水幽寒擁有吹彈可破的皮膚,現在這個皮膚底子,自然是更要多吃了。水幽寒深信再好的化妝品都不能讓你實質性地改善皮膚狀態,隻有內養,才能從根本上調理出好的皮膚,好的氣色。
為了下廚方便,水幽寒讓奶娘做了件大褂式的圍裙給她,將衣服和衣袖都罩的嚴嚴實實,又讓奶娘做了專門的帕子,下廚的時候把頭發完全裹起來,免得弄得一身的油煙味。
水幽寒還將淘米水都留下來,給自己洗臉用。內調外養雙管齊下,誓要做個健康的美人。水幽寒的理念就是化妝品堆砌出來的,整容術整出來的都不是美女,健健康康氣色好,皮膚靚,身材有肉,性格好的才是美女,咱不跟那些天生麗質的比。(這完全是這家夥自己的一套,大家別學她。)
天氣一天天轉暖,奶娘漸漸地把些鋪蓋,衣服都拿出來曬。水幽寒看到園子裏的果樹,已經發芽了,有桃樹、梨樹,柿子、山楂、棗樹,還有李子和杏子樹,秋天應該就能吃到新鮮的水果了。以前宅子的主人,看來不是附庸風雅之輩,這可比全種些花花草草,更符合這裏的環境。
當然,世事也不能盡如人意,水幽寒雖然覺得自己,還有奶娘和小紅的氣色都越來越好,但是,她的荷包也癟了不少。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每月有五兩銀子,還可以如此,可是以後這五兩銀子還會不會給她,雖然月娘是那樣說的,具體會不會落實,水幽寒不能肯定,而且這五兩銀子,日常花銷還好,若是有什麽事情,那恐怕就不夠用。而且,誰不想日子過的更好一點那!目前,自己可以說是被圈禁在這裏,出外賺錢,隻怕不太可能,那麽,她起碼應該……,還是那句話: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第八章田園居生活之二
這天早上起來,水幽寒便在院子和後園內轉了轉,這已經成了她在這裏的習慣。早睡早起,晨起散步,深深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伸展一下胳膊腿,多麽健康養生地習慣。前世的她就很少早起出外鍛煉,那時候住在大都市,空氣汙染嚴重,早上多是輕霧,就是生活頻道的健康指南,都不提倡太早起來,去外麵鍛煉,水幽寒自然也是不會去做空氣吸塵器的。
早飯吃的比較簡單,薺菜餡的肉包子、醃的出油的鹹鴨蛋、麻油涼拌豆腐、鴨血糯米腸,還有小米粥。
飯後,水幽寒將小紅叫到身邊,如此這般囑咐了一番,叫她去前麵找海伯。然後,水幽寒又把自己的打算又細細地和奶娘說了一遍。
奶娘這些日子以來,已經變得對水幽寒十分信服,除了不時地抱怨水幽寒不該自己動手做這些事情,怕她累壞了身體,對水幽寒可以說是言聽計從。她心裏其實非常欣慰,覺得自己從小拉拔大的孩子,經過這些事,一下子長大了,以前就是個懂事聽話的乖孩子,現在心裏也能有些謀劃了。實在是夫人在天有靈啊。
商量完畢,水幽寒整了整衣服,帶著奶娘出了內宅院門,到前麵的正堂上坐下,稍等片刻,小紅果然領著海伯來了。
海伯先是給水幽寒見禮,然後垂手而立。水幽寒趕忙請海伯坐下說話。
“海伯,您是曾經伺候過王老太爺,侯爺和夫人的老人兒了,勞苦功高,即便是大少爺在跟前,還要敬重您幾分。如今,我們三個婦道人家在這裏,這些日子,勞煩您給守門,還要幫著料理一應雜事,已經很是過意不去,還請您坐下說話才是。”
海伯推辭不過,就撿了個下手的位子坐下來。
“奶奶客套了,倒是這些天,我偏得了奶奶很多好菜飯。奶奶有事,盡管吩咐,隻是,李管事當初傳了夫人的令,還請奶奶不要為難我。”
不知道這個李管事自己知道多少,估計應該是清楚是怎麽回事的,他又是如何跟海伯講的,水幽寒猜不出來。隻是從這些天海伯的行事,大致就是不允許水幽寒出門,不得與人來往吧。
水幽寒叫奶娘給海伯倒茶,然後才繼續說道:“夫人的吩咐,海伯自然是該聽從的,我們對此並無話說。您也見了,我們這些天來可曾給您找過什麽麻煩。今天,找了您來,是要商量一件事。現在天氣轉暖,該是穀雨時節了,我打算在咱們宅子旁邊的那片荒地上,開出塊菜地來,種些菜蔬瓜果,方便自家食用。海伯您看這是否可行?”
海伯聽了水幽寒這一番話,明顯鬆了口氣,然後又有些遲疑。
“開荒種菜,這活計對鄉下人來說是平常,可是奶奶,您和……,”說著瞧了瞧奶娘和小紅,“可是一直養在深閨,哪裏做的來這些。況且,奶奶您還有月錢,儉省些,哪就到了這個地步,奶奶的身份,也不該自己種菜的。”
“自己種菜來吃,也確實是有要節省些月錢的意思,可更主要的是,自家有菜地,以後吃什麽都方便,不必依靠別人。海伯可不要把我們當作那些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膏粱。士農工商,雖然農排在士之後,可卻是萬事之根本。試想想,如果沒有老百姓種糧種菜,哪裏會有讀書人,更不要談出仕,隻怕早都餓死了。親手事農桑,從來都是美談,連皇帝家,都要親手種些穀物,為天下百姓做表率,我種塊菜地,哪裏就被人瞧低了?”而且,我現在這個身份,你們哪個真當我是侯府的大少奶奶,不然也不至於這點事,都要找你來商量。這是水幽寒自己心裏腹誹,她當然不會說出口。
海伯沒想到水幽寒說出這些個大道理來,連皇帝都被她拉了進來,他還能說什麽。
“奶奶說的有道理,可是,奶奶您應該不曾種過菜,這菜該怎麽種,您也不知道,那……”旁邊的小紅接過話頭:“海伯您不用擔心,我以前家裏就是種田的,這什麽時候該種什麽菜,怎樣種,我都清楚的。”
“噢,是這樣……”。海伯看小紅似乎對種菜很是雀躍,也就不再說什麽。
不過心裏還是猶豫,這位奶奶說的漂亮,可種菜不是個輕省活,隻怕她是一時興起,過過癮也就罷了。
“開地、種菜,這些我們主仆三人都能做得,隻是要麻煩海伯您去幫我們買些菜籽、菜秧,種類越多越好。”
話說到這裏,海伯也隻好點頭。
“菜籽、菜秧這些好辦,不需要去買,我去莊上討一些就行了。隻是,奶奶,您要自己下田嗎,那可不太妥當。”
“海伯無需多慮,這菜地,就選在咱們宅子邊上,離著道路,還有村人的宅子和田地都遠,輕易不會有人路過。另外,我還準備了這個。”說著,讓奶娘將準備好的罩了紗罩的鬥笠給海伯看。
“海伯,您看,這鬥笠加了紗罩,整個頭臉都能蒙的嚴嚴實實。我們要是去菜地,必是要戴好了這個才去的。絕不會讓人說我們拋頭露麵,我來這的一路上,看到很多出外的女子都這般打扮,想來村人從遠處看到了,也不會有什麽說辭。”
其實讓奶娘做了這樣的鬥笠,確實是考慮到了海伯的這層顧慮,奶娘也是很讚成的。其二就是,水幽寒她更主要的是考慮到不能讓烈日曬傷了自己的皮膚。紗罩選的是上好的紗布,從鬥笠上垂下來,能完全遮住臉和脖子,又透氣,絕對是居家旅行臭美人士種田的必備工具。
海伯見水幽寒考慮如此周詳,也就不再反對。反而主動到前院的庫房,給她們找來了鐵鎬、鐵鍬,鋤頭等農具。水幽寒這下更開心,省了一筆置辦農具的錢。
既然都準備好了,水幽寒覺得時光不待人,決定當天就動工。水幽寒先去換了衣服和鞋子,繡鞋、長裙可不適合種田。好在這個計劃水幽寒已經在心裏考慮了很就,早就預備下了衣物,一件細布的大衫,長可及膝,兩側開衩,很顯腰身,也方便行走,下麵穿了土布的長褲,沒有係裙,腳下則是換上了千層底的布鞋。
水幽寒敢這樣穿著,是因為她在來這裏的一路上,見到這個時代,雖然主流還是漢民族的長長的寬大的濡裙,可也有很多其它民族的服飾元素,當今的皇帝很提倡民族融合,也開放了與友鄰的交通貿易,所以街上隨處可見各式各樣的穿著,人們也都習以為常,並沒有太多議論。
換好衣服,水幽寒就戴了鬥笠,將紗罩放下,係好,和奶娘還有小紅三人,拿了鋤頭,鐵鎬,請海伯開了府門,去到旁邊的荒地上。
先是要把地上原有的一層土和荒草根鏟掉,這是要除去土層上的草籽,免得菜剛種下去,雜草到先長出來了。然後就是翻土。三個人裏,小紅是幹的最好的,奶娘洗衣做飯、針線打掃,內宅的事務上是把好手,但是從未做過這樣的活計,做起來就有些吃力。而水幽寒,她比奶娘要強些,但比小紅,就要差……一大截。
畢竟小紅一直做慣粗活的,而水幽寒,再怎樣,繼母周氏,或者是侯府,也不能讓她去挑水砍柴。
看來以後這塊菜地的主力非小紅莫屬了。不過水幽寒也不灰心,盡自己的力,堅持做,不過是比別人慢點,也總能做的好。
幾個人一天的時間,先清出一塊兩畝多的空地,然後一商量,種這麽多的菜,也就足夠幾個人吃的了,就收了工。晚上吃過飯,水幽寒看著自己手上磨出的水泡,一陣陣肉疼。小紅和奶娘就都好,小紅給她看自己手上的繭子,告訴水幽寒,水泡要挑破了,才好的快。奶娘就拿了針,在燭火上燒了燒,幫水幽寒將幾個水泡都挑破了,水幽寒怕奶娘嘮叨,一直忍著疼,還繼續與她們說笑。
第二天一早,水幽寒還是一樣的打扮,手上纏了紗布,和奶娘、小紅一起去菜地翻地、鬆土。然後整出一塊塊菜畦,小紅規劃著這裏種白菜,這裏種油菜,那裏要架黃瓜、豆角,還有旁邊這要種南瓜……。小紅說這塊地很肥,應該很好種。水幽寒同意,她當時就注意到這的荒草特別茂密,而且離河也不遠。
三個人整整忙了三天半,終於把這塊兩畝多的菜地整理出來,還豎好了籬笆。海伯隻是開始的時候看了一會她們幹活,然後就搖搖頭回了宅子,不知他是覺得幾個婦人幹活不像樣,還是覺得水幽寒她們很塊就會打退堂鼓,不屑理會。等看到菜地都整理好了,水幽寒手上一道道纏著許多紗布,連奶娘手上也出了水泡,才有些動容。也沒等水幽寒再催促,很快就給她們尋來了好些菜籽,還有些菜秧:黃瓜、絲瓜、茄子、辣椒、白菜、油菜、油麥菜、土豆、玉米、南瓜,西瓜、香瓜,不一而足,想來是附近鄉裏有種的,他都尋來了。果然是很有人緣和威望。
最令水幽寒高興的是,海伯還從鎮上拿了些育好的葡萄秧給水幽寒,說是西域那邊的特產,幾年前流入大周,隻有富貴的人家才有。
海伯這回沒有在旁邊幹瞧,也下了田幫手。這菜也就種的更快了。水幽寒則把葡萄秧拿到後園,選了塊陽光充足的地,種了下去,還拿樹枝和竹竿,早早地架好了葡萄架。最後,水幽寒還選了幾顆絲瓜秧,就直接種在了自己房前的小花圃內。奶娘不解,這絲瓜有什麽好看的,還巴巴地種到眼前來。水幽寒笑而不語,說到時候奶娘自然就明白了。
第九章田園居生活之三
大家忙活了幾日,菜都種好了,這天夜裏,竟然下起雨來,小紅分外高興,說是老天爺這是在照顧她們,這下,有幾天都不用給菜地澆水了。水幽寒假作生氣,訓斥小紅不要想著靠天吃飯,菜地要勤澆水、還得施肥。小紅忙賠禮,還保證一定要把菜地照顧的好好的。
水幽寒也沒有閑著,將後園的葡萄,院子裏的花圃都包下來,常常澆澆水,除除草,看著嫩綠的小苗一天天長大,心裏充滿喜悅,甚至恨不得來隻會法術的龍貓,在地上跳跳,第二天這些小苗就能長成(她前世年紀不小,對外一付成熟禦姐風範,可是對動畫片情有獨鍾,臥室抽屜裏珍藏著某某某的所有動畫片DVD,英文版配音的)。
一場春雨,直下到第二天中午,天氣才轉晴。水幽寒沒有什麽文學素養,可是“春雨貴如油”,“潤物細無聲”,還是記得的,果真菜地裏剛種下時還打蔫的菜苗都精神起來,有些心急的菜籽,也破土而出,冒出兩三片嫩芽。
這天上午,水幽寒正和奶娘、小紅在菜地裏除草,海伯在菜地邊上,拿了桶水,正在洗刷他養的那匹馬。忽然看見一個中年婦人領著個八九歲的小姑娘,急急的從村中土路上向她們這裏走來。那婦人走的一頭的汗,來到近前,氣都喘不勻,急匆匆地給海伯福了一福。
“海……海伯,出大事了,彭秀才要休妻了,大家都勸不住,請您過去看看吧!”
海伯聞言愣住了,“春生家的,你說清楚,彭家娘子不是前幾天剛生產了嗎?怎麽秀才這個時候要休妻?”
那婦人一臉無奈,“還不就是因為生產的事,現在秀才已經把他娘子從屋子裏給趕到外麵來了,可憐彭娘子還在月子裏,這大人哭,孩子鬧的,村裏人都下田了,好在我在家聽到了聲響,出來看見了,想著隻有您老人家能壓得住陣,請您趕緊過去一躺,幫忙說和說和。”
“好,你先回去,我把這馬栓回去就來。”
婦人應了一聲,急急地往村裏走回去。走了幾步,才注意到水幽寒三人,歉意地笑了笑,然後一溜煙地走了。和她同來的小姑娘沒有和她一起走,怯生生地站在籬笆外。
水幽寒瞧著小姑娘對她們又是好奇,又不敢靠近的模樣,覺得好笑。從隨身的布包裏拿出兩塊桂花糕,走過去,遞給小姑娘。小姑娘不敢接,水幽寒趕緊安撫。
“莫怕,我們是住在這個宅子裏麵的,和海伯很熟的。這個桂花糕,很好吃,給你拿著吃吧,要是喜歡,姑姑那裏還有。”
一聽到海伯,小姑娘似乎放鬆了很多,水幽寒就把糕點塞到她手上。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捏了一點送到嘴裏咀嚼,然後才拿起一塊,慢慢地吃起來。
水幽寒感覺自己像誘拐小紅帽的狼外婆。
“小姑娘,剛才那個是你娘嗎?她找海伯有什麽事啊?”
“是我娘,彭嬸子剛生了小妹妹,彭家把她趕出來了,也不要小妹妹了。娘找海爺爺,去幫彭嬸子。”
奶娘在旁邊聽了,一陣唏噓,一個剛生產完的產婦,被趕出家門,這是什麽事啊。
正說著,海伯已經從院裏出來,過來說他要去村裏,讓水幽寒她們早點回去。
“海伯,村裏的人現在隻怕都在田裏,那裏有一個產婦,我看,就讓奶娘跟您過去,看看能不能幫忙照顧一下。”水幽寒還真是替那對沒見過麵的母女擔心。
海伯躊躇一下,就答應了,忙領著奶娘,和那個小姑娘走了。
水幽寒又和小紅在菜地裏忙了一會,看村子那邊似乎沒什麽動靜,也就回了宅子。
晌午的時候,奶娘終於回來了,還拿著一捆鮮嫩的韭菜。水幽寒驚喜,別人家這菜是怎麽種的,韭菜都長這麽大了。
奶娘撇嘴,還以為姑娘是萬能的,原來也有不知道的事,這各種菜蔬適合種植的時間不同,長成的時間當然也不同,咱們的韭菜種晚了,這是春生家送的。
水幽寒受教,看著韭菜喜人,就張羅攤雞蛋,然後切碎,加點小蝦皮,和切好的韭菜,加鹽,烙韭菜盒子吃。其它的佐料都可以省了,因為韭菜和蝦皮本身的味道就夠足的了。
兩人在廚房裏,一邊忙著做韭菜盒子,水幽寒一邊探問,那彭秀才休妻到底是怎麽回事。
“真是造孽啊!”
聽奶娘慢慢把事情緣由一說,水幽寒心中百感交雜。
原來這個彭秀才原本是個窮書生,後來娶了鄰村鄭家的獨生女兒。鄭家日子頗過得,給了女兒一份豐厚的嫁妝。彭娘子性子溫順人又能幹,成親後將一切家務都包了下來,將彭秀才和彭家老父老母伺候的妥妥當當,又得到鄭家的不斷的貼補,彭秀才方能安心讀書,兩年後考中了秀才,兩人也有了第一個女兒。
從此秀才就一心讀書,或是與些同窗高雅之士吟風弄月,秀才爹娘見兒子中了秀才,覺得自己是老太爺老夫人了,也都不再屑於耕作,隻有秀才娘子獨立支撐。家裏花銷一日大過一日,鄭家父母卻都相繼去世,秀才家這下少了不少進項。
去年彭娘子又懷了孕,彭娘子產期將近,彭秀才卻出門去訪友,一去不回,家裏隻留下彭娘子和彭秀才年老的爹娘,彭娘子挺著大肚子還得伺候一家老老小小,沒有一絲怨言。前幾天彭秀才的老娘突然要吃餅,家裏又沒有麵,彭娘子隻好出門去張羅,回來又和麵、打餅、做湯,可彭家老娘卻嫌餅做的硬了,罵了彭娘子幾句。結果彭娘子動了胎氣,要早產。彭老娘趕緊央了鄰人,去請產婆,事有湊巧,那產婆原說好來為彭娘子接生,可日子沒到,還在遠方女兒家走親戚沒回來。無法,隻好彭老娘和村裏一位生產了四個男娃的利落婦人來給彭娘子接生。
結果彭娘子生了五六個時辰,孩子沒生下來,卻開始流血不止,同村婦人看著不好,人命關天,就讓彭老娘請產婆來。彭老娘不知所措,這十裏八村就那麽一個產婆,這個時候到哪裏再去找另一個?
有人想到鎮上的歐陽大夫,就有好心人套了馬車連夜將歐陽大夫請了來。
歐陽大夫請來了,聽著產房裏彭老娘的驚叫,還有女人的哭泣,了解了情況後,就讓人問彭老娘是不是允許他進產房救治病人。畢竟通常男子是不得入產房的。彭老娘眼看著兒媳婦奄奄一息,小孫子就要沒了,也就答應讓歐陽大夫來給她兒媳婦接生。
歐陽大夫先是針灸給產婦止血,然後指揮旁邊健壯的婦人按產婦的肚子催產,因為沒人敢上手,最後他就親自把胎兒從產婦肚子裏給拉了出來。又給產婦開了幾副藥,囑咐好好修養些日子,多吃些東西補養,就沒有大事。然後恭喜彭老娘又得了個孫女,母女平安。
事情到這裏,應該說是皆大歡喜。但是,嘿嘿,凡事都怕這個但是。過了幾日,彭秀才訪友歸來,見又添了個小閨女,自家媳婦病歪歪在炕上,又有好事的村人,提醒彭秀才是歐陽大夫救了她的妻女,如此這般這般,要他不要忘記去道謝。
結果彭秀才大怒,不僅不感激歐陽大夫救命之恩,反罵他毀人名節,又指著她娘子說這等不貞潔的婦人,他再也不能要,就要寫休書。彭娘子哭求,彭秀才不理,索性卷了她的鋪蓋,將她趕出了門,又嫌女嬰哭的他心煩,把女嬰也扔給了彭娘子,關上大門,自去會友飲酒。
水幽寒聽的眉頭緊皺,本以為這個地方民風純樸,不想還有這樣的敗類。就問奶娘:“奶娘,那後來怎樣了?”
奶娘歎了口氣:“姑娘,您沒見那秀才娘子多麽可憐,病歪歪的,懷裏抱個比貓仔大不了多少的女嬰,我們趕去的時候,還在彭家院外坐著哭。我就和那個春生家娘子,把她扶到春生家裏了,給她燒了生薑紅糖水,煮了兩個雞蛋,讓她吃下。勸她不要哭,產婦月子裏哭,以後會害眼睛的,要她千萬要為懷裏的孩子保重。”
“那海伯那?後來怎麽樣了?”
“海伯和村裏的一個後生去找了那秀才回來,聽人說,秀才不願意回來,說他已經休妻,那個女人以後怎樣都和他無幹了。”
“那秀才的爹娘怎麽說?聽起來,這個媳婦對他們可是很孝順的。”
“是啊,村裏人都說,這十裏八鄉,都難找到這麽個孝順又能幹的媳婦。她對公婆可真是沒的挑,以前常把她爹娘給的私房錢,拿出來給公婆買吃的、做衣服。鄭家的那點家產都填給了秀才一家,唉,說起來令人齒冷。秀才出門了,可他爹娘都在家裏,春生娘子去敲門,讓她們看在以前的情份上,讓彭娘子回屋子做月子。硬生生讓彭老娘給趕出來了,說,他家兒子是秀才,以後要做大官的,不能再要這個失貞的婦人。”
“奶娘,這彭娘子不是一向都很好嗎,怎麽說她失貞,難道就是因為給她接生的大夫是個男人嗎?那也是情非得已,而且她婆婆當時也是應了的。”
“可不是,海伯他們硬把那秀才拉回來,找了他們本族的族長,最後秀才咬死了就是因為他娘子的身子都被男人看光了,所以才要休妻。也有人就提出來,說那是逼不得已,而且他老娘親口答應的。可那彭老娘突然反口,說自己那時候隻顧了哭,其實並沒有答應。是歐陽大夫自己闖進產房,還百般非禮她兒媳婦。”
“哈?”水幽寒覺得哭笑不得,“當時產房裏不是還有人在,她們怎麽說。”
“自然說是彭老娘自家答應了。大家各說各的理。”
“那後來有結果了沒?”
“唉,彭秀才堅持說,男子自古都不準進產房的,歐陽大夫明知故犯,念在救了彭娘子一命的份上,他大度些不去計較了,但是妻是一定要休的。他說,如果因為有緣由,婦人就能失貞,那豈不是要亂了綱常。族長也被他說的沒了詞。最後,隻好讓彭娘子先住在春生家裏,讓春生娘子照顧她,秀才這邊,再慢慢勸他,也許日子久了,想起他娘子的好來,再來複合。”
“奶娘,您也認為彭娘子那樣是失貞嗎?大家都這樣認為嗎?那有沒有想一想,如果是自家女兒在那種情況下,還要不要大夫來救命那?”
奶娘沒有一絲猶豫:“自家閨女誰不心疼,當然是救命要緊。這事本來村裏人都心知肚明,誰也不會去計較,偏遇到這麽個迂腐狠心的秀才,彭娘子真是個苦命人。”
水幽寒心內一寬,雖然禮教害人,但是大多數人心中還是善良的。突然又想到另外一件事。
“奶娘,這個歐陽大夫醫術還真是高明,而且竟然肯進產房救治產婦,不是說男人進產房,是要走黴運的,要是換了另一個大夫,隻怕不肯給人接生的。”
“可不是。這個歐陽大夫,我聽村裏人都說,是個好人。醫術好就不必提,待人是極心善的,遇到實在太窮的病人,就隻收藥錢,有時還自己貼錢給人買藥。隻是,也有人說他名聲不太好?”
“噢,那是怎麽回事。”
奶娘看了看水幽寒,“姑娘還是不要聽這些事,免得汙了耳朵。”
水幽寒不依,“奶娘和我之間,有什麽說不得。我很想知道,這麽個好大夫,怎麽竟然還會有不好的名聲。”
“其實也談不上名聲不好。歐陽大夫的娘,原來是這裏有名的接生婆,隻有歐陽大夫一個兒子,有人說歐陽大夫把他娘接生的本事學了個十足十,而且還會針灸,婦科也擅長。有些婦人,生了病,實在無法,就找了他,也給治好了許多人,這樣就有人說他的閑話了。其實,村裏人都說,那都是捕風捉影,至今為止,也沒誰能指出歐陽大夫到底做了什麽壞事的。”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古往今來,這樣的事真是不要太多。
“奶娘,咱們熬些雞湯送給彭娘子吧,我看她實在可憐。”
“好,姑娘還是和過去一樣心腸軟。隻是,海伯似乎不太願意咱們和人接觸,今天的事他是著急,也想著我一個奶娘知道怎樣照顧產婦和小孩。我本來想多照看一會,是海伯一定要我回來。而且,村裏人問到我們是誰的時候,海伯說咱們是他的遠方親戚,在這是養病的,需要靜養。這是不讓人和咱們接近那。”
“奶娘才看出來?我看這些日子,海伯對咱們已經比剛來的時候好多了。咱們隻管熬了雞湯,給海伯端過去,和他說清楚,他自然會給人送去。”
“恩,人心都是肉長的,日久見人心。不知道府裏和人是怎麽說姑娘的,不過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姑娘的好。”
接下來一連多日,水幽寒都想法子,做些滋補的湯和菜肴,自己吃些,大多都給海伯送了去。海伯知道她的心意,都送到村裏去了,對水幽寒態度更加恭敬,菜地也搶著去照料。
第十章驚?喜?
“這棉布織的可真是細致,奶娘可多給了彭娘子些錢?”
“這還用姑娘吩咐嗎,原本她一文錢都不肯要的,說她月子裏,多虧了咱們總送些東西給她,身體才慢慢養好了。這布就當是還咱們的人情。我自然不應,最後好說歹說,才肯收的。布錢我多給了她一成。”
水幽寒和奶娘兩人,正坐在正房的大炕上,拿了剪刀,裁製衣衫。
“這個細布,最適合做貼身的衣物了,又透氣,又吸汗,比綢緞還強許多。咱們先一人做上一套。”水幽寒說。
“這也隻有手藝極好的才能織出來,彭娘子真是個能幹的,可惜人強命不強。姑娘您還不知道吧,前兩日咱們聽的村裏有娶親的,就是彭秀才,從濟水城新娶了個娘子回來,聽說是個小書吏的妹子,帶來好多的嫁妝。”
水幽寒一驚,“呦,他休妻也沒今天,算起來也就一個多月,這麽快就又娶親了,還真是涼薄。”
“可不是,我還聽人說,”奶娘湊近水幽寒的耳朵,“說他這個娘子,其實早在沒休妻之前,就相好了的,估計早就想休妻了,隻是實在挑不出彭娘子的錯來,上次就借題發揮,這下如了他的願了。”
“那彭娘子可還想著和彭秀才複合?”
“我看隻怕她也冷了心,現在帶著小女兒住在村頭的空房子裏,每天就是織布,也能夠娘倆的吃用。今天我去拿布,還聽到了笑話。”
“是什麽,奶娘快說來聽。”
奶娘似乎是怕水幽寒在這宅子裏太悶,一有機會出去,回來總會說些八卦給她聽,彭娘子這事,水幽寒特別關注,奶娘就格外用心。
“彭秀才的新娘子,是城裏人家,又是新婚,不擅操持家務,那彭老娘是被彭娘子伺候慣了的人,也不耐煩勞動。今天就去找了彭娘子,說是念在過去婆媳情份上,隻要彭娘子出頭去和歐陽先生鬧一場,讓歐陽先生給彭家拿出些錢財來賠禮,她就跟兒子說,讓彭娘子回去做妾。”
“啊!?”水幽寒呆了,竟然有這樣的人和事。“那彭娘子如何說的?”
“彭娘子是個厚道的,自然不肯恩將仇報去找歐陽大夫的麻煩。彭老娘罵了她一通,覺得沒趣就走了。”
水幽寒心想,這彭娘子雖然性子懦弱,好在沒有是非不分。不然,那個歐陽大夫可要倒大黴。
兩人一邊閑聊,一邊裁衣。
已經是夏令時節,天氣一天比一天熱起來,這幾天水幽寒忙著換窗戶上的紗窗,又要把衣服、被褥等拿出來曬,菜地,後園都要打理,好在外麵有海伯幫手,小紅和奶娘都是能幹的,什麽事也都累不到她。
傍晚,小紅拿小紗布包包了些皂角粉、艾葉,給水幽寒燒了一大桶的洗澡水。奶娘還要幫水幽寒洗澡,被她笑嘻嘻地推了出去。現在水幽寒泡在洗澡桶裏,拿著條絲瓜絡,在身上輕輕搓洗,一邊還哼著變了調的小曲。
“在山地那邊海地那邊,有一隻藍精靈,它活潑又聰明……鬥敗了格格巫,……我是一隻小小小小鳥,怎麽飛也飛不高……,……喜洋洋、懶洋洋……”
外麵的奶娘沒有走太遠,預備姑娘有事叫她。聽著屋裏她家姑娘荒腔走板不知在哼著什麽,心裏有點擔心:雖然姑娘看起來恢複的不錯,可是畢竟受了刺激,一洗澡就這樣發作。還是積鬱於心了。這樣被人聽到,還不知會說什麽,可這隻怕是姑娘唯一的發泄途徑,如果不由著她,她會不會做出更可怕的事情來。她四下瞧瞧,小紅還在後園修剪果樹,海伯自然不會到內院來,還好,沒人聽到,她決定以後姑娘洗澡,她都要守在外邊,而且不讓別人靠近。
水幽寒可不知道奶娘這些心理活動,她洗的很高興,很臭美,自己的皮膚啊,又光滑細致白嫩了,身材啊,終於有點凹凸了,要再接再厲,那個絲瓜水,還真是好用,也要讓奶娘和小紅一起用。防止皺紋什麽的,她到是沒給予太多期望,不過美白皮膚,防曬傷,還可以預防年老時會出現的老年斑,這就足夠了。
自己這個身材啊,看骨架和前世的簡直一模一樣,記得前世自己不管怎麽吃,怎麽懶惰,腰和肚子上都不會積攢贅肉。水幽寒沾沾自喜地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再摸摸,似乎哪裏不對勁,是哪裏那?這種感覺總是時有時無,她似乎是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猶如夏日晴空忽然打了個霹靂,水幽寒默默念叨:“不會的,不會的,我隻是身體還沒恢複好,所以才會……,絕不會是……。”
水幽寒再也沒有心思洗下去,匆匆擦幹了身體,套上衣服,出了浴房。奶娘看今天姑娘似乎洗的時間特別短,臉色也有些異樣。
“姑娘是哪裏不舒服了嗎,要不要讓海伯找個大夫來看看。”
水幽寒勉強笑笑,“我很好,奶娘,你一會收拾完,到我房間來一下。”
燭光下,水幽寒看著奶娘,猶豫又猶豫,還是決定開口。
“奶娘,你可記得我上次葵水的日子?”
“姑娘,我記得是三個多月前,那時在侯府,應該是二月二十五。姑娘,您是不是覺得……,一定是……大喜!是奶娘疏忽了,以為姑娘受此重創,停了個把月,姑娘,我這就給您叫大夫去。”奶娘一臉的激動。
水幽寒趕緊把奶娘拉著坐在炕上,“奶娘,您先別聲張。這事,如果被海伯知道了,奶娘您可想到後果。”
“就是知道了才好啊,姑娘,您這要是懷了小公子,海伯一定會傳信給侯府,然後夫人就會派人來接您回府了。到時候,大少爺看在孩子的份上,一定會待您好的,再也不會提要休妻的話了。”
“奶娘,你想的太簡單了。隻怕府上知道了我懷孕,咱們主仆三人就沒幾天可活了。”
奶娘不信,“怎麽會,難不成老夫人會不疼自己的親孫?”
“夫人疼不疼親孫,我不知道,但是府裏其它人容不下我肚子裏的孩子是肯定的。你想想,當時在府裏,咱們事事退讓,並沒有得罪過誰,還是被人陷害,如今,若知道我可能懷了侯府的嫡長孫,就更加容不得我了。”
奶娘聽了,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眼淚卻流了下來,“姑娘,您的命怎麽這麽苦。不過,姑娘,您別怕,這次奶娘豁出性命,也要保全姑娘和姑娘肚子裏的孩子。”
“那奶娘就要一切都聽我的。”
奶娘點頭。
水幽寒這才接著說道,“首先,咱們就要找個大夫來診脈,確定是不是懷孕,如果不是,咱們就不用白擔心了。如果是,那麽……”水幽寒聲音低下去,她真的沒做好這個思想準備,“咱們再商量。”
“那,咱們還是叫海伯幫著找大夫來嗎?”
“不,這件事絕對不能讓海伯知道。雖然這幾個月來,咱們相處的不錯,但是海伯是夫人的老家人,和咱們比,他自然是偏向夫人那邊的。他知道了,侯府也就知道了。奶娘,切忌,不可走漏半點風聲。咱們主仆三個的命都係在這個上麵了。”
奶娘鄭重地點了點頭,“姑娘,我明白。剛才是我沒考慮清楚,糊塗了。怎麽著,也得等到姑娘平安生產完了,再讓她們知道。那時候,就沒人能奈何姑娘了。姑娘,是不是也暫時不讓小紅知道。”
“恩,暫時也不要讓她知道。”
“可是,您這身子再過些日子,就能看出來了,那時,就瞞不了她了。”
水幽寒心底苦笑,奶娘這是認定她懷孕了,隻怕這是老人家心裏的期盼吧。有了孩子,水幽寒就可以回到侯府,繼續做大少奶奶、將軍夫人了。她認為這樣的水幽寒才是幸福的。
“到那時再和她說吧。咱們現在要想的是怎麽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找大夫,確定是否懷孕。”
水幽寒這天夜裏,睜著眼睛望著帳頂,心裏慢慢盤算。要怎樣才能避開海伯的眼,找個大夫來那,而且那大夫還得肯為自己保守秘密?然後,如果肚子裏真的有了個小生命,那自己改怎麽辦?
第十一章 男婦產科大夫
過了幾日,奶娘在菜地裏摘菜的時候,不小心摔倒,水幽寒和小紅趕緊將奶娘扶回房裏,海伯在旁邊看到了,似乎奶娘摔的很嚴重,也很著急。
水幽寒直接把奶娘扶到自己的正房,幫奶娘查看傷勢,安頓好奶娘,就帶著小紅到前院來找海伯。海伯正等在那裏,見水幽寒出來,急急來問奶娘的傷要不要緊。
水幽寒還沒開口,眼淚先流了下來,“奶娘這次摔傷到不是很要緊,可是奶娘的腿,在去年冬天傷到了,染了寒氣,留下了病根,每逢陰天下雨,都要腿疼。我們來這裏,不想麻煩海伯,因此不曾請大夫看過。這次,如果不是奶娘腿疼又發作了,也不至於摔傷。”
海伯這些天來,已經知道水幽寒待她的兩個下人非常親厚,尤其奶娘是自小就伺候她的,水幽寒和奶娘之間可以說是親如母女。
“奶奶,您太見外了,這有病怎麽能不找大夫,耽誤了,就更不好醫治了。我這就套上車去請大夫。”
“如此多勞海伯了,隻是,奶娘這個病根在府裏時,也曾請人看過,說是不好治療,用藥不猛,治不好病,可用要猛了,就要傷身。最好是能用針灸,慢慢調理,才能去根。隻怕鎮上的大夫對此無能為力,海伯,可否去濟水城找個好些的大夫來?”
“鎮上的大夫,自然比不得京城的,不過說到針灸,鎮上到是有一位歐陽大夫,隻怕皇宮裏的太醫,也是能比得上的。若是去濟水,路途甚遠,還要先做些安排才成。不如我先去請了歐陽大夫來,給奶娘醫治,如果不行,我就去叫了鎮上鋪子裏的人來看著宅子,再去濟水城請人,奶奶您看這樣可好。”
“海伯考慮的很是,就依海伯的意思吧。”
海伯見水幽寒應了,趕緊去牽出馬來,套了馬車,急急向鎮上去了。
水幽寒鬆了口氣,海伯和她們相處,已經有了些感情,雖然要遵照著府裏的意思,看管著她們,可對她們麵上很恭敬,而且也是真心的關懷。比起水幽寒最初的設想,一個仗著資格老,見她們落難,奴大欺主的情形,可要好上不止多少倍。要欺瞞這個耿直的老人,水幽寒是有些內疚的,然而為了自己這幾個人的性命著想,也隻能如此。
水幽寒讓小紅等在門口,大夫來了就帶到內宅去。然後,急忙轉身回去照看奶娘。
奶娘今天摔這一交,自然是故意的。為的就是要海伯請個大夫來,而且一定要是歐陽大夫。水幽寒根據奶娘聽到的傳聞,認為他醫術很高明,會,而且也肯為女人接生,還有一個重要的緣由就是,雖然曾為很多婦人醫過病,但是沒人能從他口中探得病人的信息,是個很有醫德的大夫,照她前世的話,就是很尊重病人的隱私。當然還有,就是這位大夫不勢力,窮人沒錢,他也會給醫治,比起一些年代沒錢就把病人扔到醫院外的要強上許多。
盡管如此,風險還是存在的。但是水幽寒不能再等了,而且恐怕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奶娘的摔傷算不上嚴重,但是膝蓋還是見了紅,水幽寒拿麵巾,沾了燒酒,輕輕地幫奶娘擦拭。
“奶娘為了我受苦了,咱們不是說好的,隻做個樣子,畢竟海伯也不能查看你的傷,何苦……”。
“姑娘,這點傷算什麽,隻要能請了那歐陽大夫來,摔的再重些,也算不了什麽。”
兩人說著話,外麵小紅挑了簾子進來,說大夫已經到了,要不要請進來。水幽寒和奶娘對視一眼,奶娘點頭。
水幽寒轉身拉了小紅出了房門,果然見海伯領了個中等身材的男子站在院子裏,男子手裏提了藥箱。想來就是那位歐陽大夫了。
正巧那男子轉過臉看,被水幽寒看了個仔細。
水幽寒吃了一驚,這和她設想的太不一樣了。隻從奶娘嘴裏知道眾人口中的歐陽振衣,她一直以為是個花白胡須的老者,沒想到竟然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麵貌平常,不過一身儒雅之氣,讓人一見便生出好感。
海伯見水幽寒親自出來,雖然覺得有些於理不合,但是想到她和奶娘親厚,必是心裏著急,而且水幽寒還蒙著麵紗,也就釋然。
“奶奶,這位便是歐陽大夫,奶奶看在哪裏為奶娘醫治為好?”
水幽寒向歐陽大夫福了一福,“奶娘傷在腿上,不便挪動,就請歐陽大夫到屋裏為奶娘醫治吧。”
“那就麻煩歐陽大夫了。”海伯也隻好如此。
“針灸隻怕需要些工夫,小紅,你領海伯去書房,準備些茶點。”水幽寒吩咐道,然後對歐陽大夫做了個請的手勢:“歐陽大夫,這邊請。”就領了歐陽大夫進屋去了。
海伯原想跟進屋子,又覺不妥,就停在屋外,小紅早得了水幽寒的吩咐,就請海伯到旁邊的書房去邊吃些茶點,邊等。書房就在正房旁邊,海伯想想,覺得無妨,也就跟著小紅去了書房。
進了屋子,水幽寒沒有停下,“歐陽大夫,奶娘在裏屋。”歐陽低頭應了一聲,隨水幽寒進了裏間屋。奶娘正靠在榻上,膝蓋上裹著紗布。
“請歐陽大夫給奶娘看看傷勢。”水幽寒將一張凳子擺放到奶娘榻前,請他坐下。
歐陽大夫躬身謝了,把藥箱放到床榻旁的矮桌上,然後坐下,說道:“這外傷,我要看看傷口才行,隻怕冒犯了奶娘。”
“這個道理我們懂得,請歐陽大夫盡管查看。”
歐陽點了點頭,輕輕拆掉奶娘腿上的紗布,仔細看了看傷口,又手拿紗布在膝蓋處按了按,“隻是皮外傷,處理的很好,如果您不放心,我就開些藥,熬成藥膏,塗抹幾次,結了疤就好了。”又猶豫了一下,“其實不用藥也無妨的。海伯請我來,說是醫治傷寒腿,需要針灸,那還需先為您請脈。”
“請大夫您先為我家姑娘請脈可好?”
歐陽一愣,轉過頭去,見奶娘口中這位姑娘已經摘下了麵紗,露出一張素顏,走到桌邊坐下,伸出手腕來,對他展顏一笑,等他請脈。
歐陽的心突的猛跳了一下,忙收攝心神,他年紀不算大,但是行醫多年,什麽樣俊美的人物沒見過,怎麽今天見了這個人,竟險些失態。
一邊奶娘已經拿了塊絲帕覆在水幽寒的腕上,“請大夫給我們姑娘請脈!”
歐陽心中覺得有些古怪,然而還是依言將手指按上水幽寒的脈搏,片刻過後,又仔細打量了一下水幽寒的麵色,眼神中有一絲了然。
“請問,這位奶奶上次葵水是什麽時候?”
“是三個月前。”奶娘答道。
“噢,那就沒錯了,給這位奶奶道喜,您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目前總體脈象平穩,胎兒很是健康。不過,奶奶似乎不久前曾經傷過身,後來雖然補養得宜,但是還是有些弱症,還需調養,方能保母子平安。我這就給奶奶開個保胎的方子。”
“姑娘,您果真有孕了,蒼天有眼啊!多謝大夫,多謝大夫!”
這回輪到水幽寒愣在那裏,半晌說不出話來。
不幸中獎?!
為嘛?為嘛?古語說,生孩子這事,男女同樂,而女子獨苦。她根本沒樂到,可這苦卻要她一個人來受。這是怎樣地幸運,請用悲憤地語調讀幸運這倆字。
現在不是胡思亂想這些的時候,水幽寒,你要鎮定。
“大夫,我的身體尚虛,而且這孩子來的時候,有些不湊巧,大夫,您看,可否幫我將它,恩,將它,打掉。”水幽寒莫名的覺得有些心虛,有些不忍,有些難過,還有些期盼,期盼什麽那?
奶娘一臉的不可置信,“姑娘你……,你……”
這兩個人有古怪,歐陽大夫認定。按理說,她們的態度應該一致才對,可是……。
別人的家事,他也不便說什麽,做好一個大夫的本份就是。
“奶奶,若是您執意如此,也不是不可行,隻是,會傷了您的身體,過後,還是需要好好調養方可。”
“姑娘,你不能這麽做,這個孩子……您不能打掉啊!”
水幽寒很矛盾,該怎麽做那?無論如何,首先要說服大夫幫助保守秘密,至於孩子,她需要再好好想想。
“歐陽大夫,關於我懷孕這件事,可否請您保密,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包括海伯。”
歐陽自打跟著水幽寒進了屋子,就已經覺得有古怪,見她們主仆如此行事,又聯想到海伯對她們身份諱莫如深,心裏疑慮更甚。
“歐陽大夫是個聰明人,一定察覺到今天請您來,其實是為了我。因為不想讓別人知道,才假借了奶娘的名義,連海伯也瞞了過去。我們主仆的身份,不好和您說。這件事要保密,也是出於無奈,是為了保住我們的性命。”
歐陽大夫聽了這話,想起水幽寒方才說的打胎一事,怒道:“這位奶奶之所以托付了我,莫不是相信了些傳言,覺得我肯為婦人接生,不必嫌疑,是個無行之人,慣做這些陰暗之事?”
水幽寒既不羞也不惱,“歐陽大夫何處此言,竟然將自己鄙薄的如此不堪。我確實是打算要將此事托付給您,因為我聽了那些傳言,深覺您不僅醫術高明,行事穩妥,而且醫德高尚,在您眼裏,沒有貧賤富貴、男人女人等俗見,您眼裏隻有病人。這才是我敢賭上性命,將這樣私密的事托付給您的原因。”
歐陽大夫聽了這話,愣怔半晌,然後抖衣站起,鄭重地給水幽寒施了一禮。
“剛才是我冒犯了,請奶奶您不要責怪。奶奶的事,我發誓,會守口如瓶。”
君子一諾千金,不過是第一次相見,水幽寒不知怎地就是相信這歐陽大夫就是這樣的人。
“那麽就要麻煩您了,能不能請您五天過後再來,還是為奶娘針灸。”
“就依奶奶的吩咐。”
兩人商量好說辭,水幽寒又請他給奶娘診脈,她心裏一直記掛著奶娘曾經在寒風中,在青石板上整整跪了一天的事,怕她留下病根。雖然奶娘推辭,水幽寒還是強讓她坐下,歐陽大夫診過脈,問了病由,說是確實有風寒入骨的症候,不嚴重,但如果不及時醫治,以後恐有麻煩,然後為奶娘針灸之後,才告辭離去。海伯已經等在門口,送了他出去,說好五天後再來。
第十二章 要做單身媽媽嗎?
送走了歐陽大夫,奶娘一直滿臉的擔心,恨不得將水幽寒係在自己的褲腰帶上似地,水幽寒明白她的想法,安慰她:“奶娘不必如此擔心,這事,我要好好想想,不論要怎麽做,我都會和奶娘商量。”奶娘這才稍微放了心。
水幽寒自重生以來,第一次有了心事。被確認有喜,她毫無精神準備。如果是和相愛的人,做了愛做的事,有了寶寶,她會開瓶紅酒慶賀的,然後和愛人一起,慢慢嗬護寶寶出生,看著他一點點長大。水幽寒承認自己是個喜歡孩子的女人,尤其是自己與心愛的人的愛情結晶,哪個女人不這樣?但是,現在的情況真的很特殊。
奶娘是想讓她生下寶寶的,這個時代,孩子是女人年輕時身份地位,年老時老有所養的唯一保障。生下寶寶,不論男女,她都有了再次回到侯府的籌碼,如果是男孩,她的地位更有保證。
但是水幽寒來自不同的年代,她現在要自問的不是寶寶能給她帶來什麽利益,而是她能給寶寶些什麽。一個女人,沒有丈夫,獨自撫養孩子,要麵對的社會壓力、經濟壓力,在現代社會也並不輕鬆,何況是現在這個封建時代。自己有能力給寶寶提供良好的生活環境嗎?那麽救助於侯府那,即使自己和寶寶再次被侯府接納,那麽她的寶寶就要和她一起麵對一宅子心思莫測的人,活在勾心鬥角,猜忌和爭鬥中。
無論如何,水幽寒都不願意去過那樣的生活。那麽該不該留下這個孩子那?
水幽寒事做的少了,還動不動就會走神。小紅都看出她不對頭,追在她身後,問她是不是累了,或者病了,又或者是擔心奶娘的腿。水幽寒不便說什麽,隻是讓她不必擔心,自己隻是有些不舒服,過些天就好。
奶娘則一有機會就會提到彭娘子,說她多虧有小女兒在身邊,雖然說現在辛苦些,但是不會那麽孤寂,以後老了,也有個依靠。還從村裏弄了架紡車來,說自己原來就會織布,現在也學彭娘子織細布,能賣個好價錢,她還會刺繡,以後即使沒有侯府的資助,她自己也能養活兩三個人。
水幽寒看著忙進忙出的奶娘,鬢角已經有了白發,想到前世從自己一畢業就催促自己結婚生子的母親,心裏暖暖的。
這天傍晚,水幽寒坐在已經爬滿了葡萄枝葉的葡萄架下,吃著園子裏剛摘下來的杏子,望著天空中的點點繁星。
其實她自己心底也是舍不得這個孩子的,否則也不會有什麽猶豫。她所擔心的,是怕自己不能給他好的生活。可是,怎麽說也是讀了那麽多年書,有工作經驗,有獨立意識的新女性,雖然在這裏縛手縛腳,但是,這個時候,不也是有女人獨自撫養孩子長大嗎,孟母三遷的故事,她很小的時候就聽過的,人家也是一個女人,獨自養大了兒子,而且人家兒子還成了亞聖。自己不奢望肚子裏這個孩子能有那麽大成就,可是保護他身心健康地長大,這點本事自己難道沒有?
當然,心裏還是有個疙瘩,就是孩子的父親的問題。恩,就當他是個精子捐贈者吧,如果他要追訴權利,就給他仨瓜倆棗地當報酬吧。就是這樣。水幽寒終於下了決心。
吃過了早飯,水幽寒和奶娘商量。
“奶娘,你一會和海伯說,讓他幫咱們尋一頭正在產奶的牛或者羊,最好是羊,羊奶更好消化一些,就和海伯說,我要補養身體,這個羊奶不能斷。”
“姑娘,您以前可不喝這些,您一直嫌膻的。”
“奶娘,我現在要喝了,而且,也是為了以後做準備。”水幽寒笑著對奶娘說。
奶娘一下子明白了,連聲說,“好,好,好,我這就去和海伯說,讓他務必給找來。”
海伯人麵很廣,下午就牽了隻產奶的羊過來,而且自告奮勇,將羊養在馬廄旁邊,他來負責喂養,奶娘隻管每天去擠奶就可以了。
羊奶確實比較膻,水幽寒每次煮,都要加些白砂糖,再放一小撮茉莉花茶進去,煮沸了,將茶濾掉,既消了毒,也去掉了膻味。水幽寒每日早飯,還有臨睡前都要喝碗羊奶。多餘的羊奶,水幽寒會拿蓋碗盛了,放到太陽下暴曬上一天,等到羊奶變得濃稠,並且發酸,再加些切碎的果粒在裏麵,拿了羹匙,一匙一匙地舀著吃,就當飯後甜點了。
要生下孩子,海伯可以瞞住,但是小紅卻瞞不住的。水幽寒一開始沒有告訴她,也不是不信任她,而且覺得她畢竟年紀還小,怕她不小心說走了嘴。但是,現在卻不能再瞞了。
“小紅,咱們來了這,你做的活多了很多,待遇卻並不比府裏好,你可覺得辛苦?是我帶累了你。”新的夏衫做好了,奶娘將小紅叫到上房來,試衣服合不合身,看著小紅穿上新衣,水幽寒給了她一碗果肉酸奶,讓她也坐到炕上。
“姑娘快別說這樣的話了,這些活計算什麽,以前我在家裏,比現在年紀小很多,可幹的活,比這還累,又吃不飽。跟著您,吃的飽,穿的暖,而且沒有打罵,您沒把我當下人待。侯府如果沒有您,和我沒有半點關係。”
水幽寒看小紅說的情真意切,知道她是個忠厚的孩子,不善言辭,但是對自己很是忠心。
“小紅,我把你和奶娘當成一家人,有件事我要對你說。”
小紅眼巴巴地,停下不再吃酸奶,就等著水幽寒要告訴她什麽。
奶娘看水幽寒的臉色,覺得她隻怕害羞,不好開口,就拉過小紅的手,接口道:“小紅,有件大喜事要告訴你,但是你不可以告訴別人。咱們姑娘她,有喜了。”
小紅聽了奶娘的話,嘴巴張成O型。
水幽寒抿嘴直笑,“小紅還是個孩子那。”
小紅這才回過神來,“姑娘,我懂得有喜是什麽意思。姑娘您有了姑爺的孩子了。那咱們……”
“說的就是這個,這件事不能讓我們三個人以外的任何人知道,否則我們就性命不保。”水幽寒見小紅有些困惑,接著說,“小紅,你該記得我們為什麽會到這裏來吧,那是侯府有人容不得我,要我死。如果我生下姑爺的孩子,那府裏就得讓我回去,她們是不會讓我,或者我的孩子活著回去的。所以,這件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小紅低下頭,再次抬起頭時,眼圈紅了,“姑娘,我雖然笨,可我知道,府裏有人害您,她們要是知道您有了孩子,更要來害您和孩子了。您放心,這事,我絕不會說出去的。”
水幽寒本來還想不知要說多少道理,才能讓小紅明白這個利害關係,沒想到她心裏如此明白,心裏頓時一寬,隨即說:“這件事,尤其不能讓海伯知道。海伯是侯府的人,他知道了,必然會通知府裏。你平時和海伯來往較多,我信你不會泄密,但是怕你不小心漏出口風,那時,咱們三個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小紅有些急了,就要發毒誓,水幽寒趕緊說自己相信她,隻是交代她以後要管住自己的嘴巴,任誰問起自己,都推到奶娘身上,說自己並不貼身伺候,不清楚。
小紅鄭重地應了下來,“姑娘盡管放心,我本來就很少說話,這件事,我一定不會泄露了半點出去,否則,否則就讓我腸穿肚爛……”
水幽寒讓奶娘捂住小紅的嘴,讓她不要這樣咒自己。三個人又說了些以後的安排,才各自就寢。
五天過後,歐陽振衣如約而來,水幽寒告訴他,自己決定要生下這個孩子,問他有什麽保胎的法子,最好不要吃藥,怕影響到腹內的胎兒,有食補的方子則最好。
歐陽振衣似乎早就料到她會有這樣的決定,又給水幽寒診了次脈,囑咐她一些平時的宜忌,並說了幾個食療的方子給她。旁邊的奶娘聽了,頻頻點頭讚同。
歐陽振衣笑道,“是我多慮了,奶娘想來是很有經驗的,奶奶您多聽奶娘的就是了。”
奶娘趕忙謙讓,水幽寒向他道了謝,又說道:“我聽說,歐陽大夫的令堂是位很有名的穩婆,手裏救活的產婦嬰兒不計其數,歐陽大夫可是得了真傳?”
“家母確實不曾對我藏私,經常抱怨沒有生個女兒繼承她的衣缽,我雖然學了家母的兩三成,但是終因為是男子,不便做這些。”
“世人隻有抱怨隻生女兒沒有兒子的,令堂卻正好相反,看來也是醉心醫術,真是為奇女子。”
歐陽振衣也笑了,“家母如果在世,定然將奶奶您引為知己。”
“歐陽大夫,您知道我有苦衷,不能讓人知道有孕,還要避人耳目地生下這個孩子,所以,請歐陽大夫到時候能不必嫌疑,為我接生。”
歐陽振衣明顯地遲疑,“奶娘想必有些經驗,奶奶您……”
“歐陽大夫,奶娘雖然也通曉此事,但並不是專業的接生婆,而我認為即使是接生婆,也萬萬比不了一個通曉接生的大夫。女子生產,就如同走了一躺鬼門關,穩婆隻懂得接生,卻對一半的醫術都不擅長,在我看來,並不穩妥。隻有大夫在身邊,我才能放心。”
“奶奶的這種想法,我也想過,如果能讓穩婆都習學些醫術,那麽就不會有那麽多女子闖不過生產這道關。以前我母親也是跟著父親學了很多醫理,方才能夠那樣遊刃有餘。可惜,現在穩婆多數連字都不識,而且都是有些年紀的,哪肯去學醫,隻都墨守老套;而學醫的大都是男子,誰又肯去學怎樣接生?”
“所以歐陽大夫您可是稀有的人才。請您務必答應為我接生。”
歐陽低下頭,“其實,我也沒有給多少人接過生,畢竟,如果不識萬不得已,沒人會要男子來做這個。前些日子彭家娘子的事,奶奶您也應該知道,您要考慮清楚。”
水幽寒笑了笑,“歐陽大夫不要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公道自在人心,彭秀才借故休妻再娶,這樣無良,哪個不說他喪了良知。您救人性命,哪個不說您高義。而且,您事先還問過他家親長,無論是國法,事理,還是人情,您都做的無可挑剔。還是那句話,因為信任您的醫德和人品,我們才巴巴的設計請了您來那。”
歐陽抬起頭來,望著水幽寒,眼裏都是笑意,“如此,我就當仁不讓了。隻是,奶奶您要瞞過海伯生產,隻怕不易。”
“無妨,海伯很是守禮,不是我傳喚,等閑不來內宅。以後我會慢慢減少出去的次數,隻待在內宅,平時就鎖了院門。循序漸進,也就沒人會起疑。隻是,到生產那日,恐怕還要勞煩歐陽先生幫忙。”
兩人這次交談,都起了知己之感。水幽寒便提議,以後不該如此生分,讓歐陽振衣直接叫她的名字,自己則喊他大哥。奶娘在一邊,認為歐陽大夫是個好人,而且自家姑娘和姑娘肚子裏的孩子都要仰仗他,也很是讚同。
自此,歐陽便每個月都來宅子裏,名為給奶娘針灸,實為為水幽寒診脈。來往的多了,竟與海伯結成了忘年之交。知道海伯曾在戰場上傷了身體,就想法調製了藥酒送給海伯,海伯喝了後,果然有效,對歐陽更是感激。每次歐陽來,都要留了他在宅子裏用過飯再走,水幽寒和奶娘她們自然是樂得做了豐盛的飯菜送過去。
第十三章 寧夏
七月流火,但是宅子因為背靠沂山,或者也是因為大氣臭氧層還十分完整,沒有全球變暖趨勢,水幽寒感覺這裏的夏天並不會熱的讓人難以忍受。沒有空調冷氣,隻要不去太陽下暴曬,靠著自然風,也不那麽難過。
水幽寒坐在竹林內的石墩上,一邊揮舞大蒲扇,一邊第一千零一次打量自己的腰身,不覺有點沾沾自喜。撿到寶了,這個身體是那種懷孕隻長肚子,而不會跟著全身都變得肥肥壯壯的那種類型。現在水幽寒的肚子,已經凸起,過去的衣服,都有些緊了。奶娘已經幫她做了新的更加寬鬆的衣衫,還告訴她,她這個肚子,和別人比已經很小了,以後會更大。
她現在已經可以說是足不出戶,隻在內院每天照料那些花草和果蔬。還會避開奶娘,練幾個產婦瑜伽體式,像坐角式,神猴式等。都是增加骨盆柔韌性,讓生產更加順利的體式。奶娘給她設了很多禁忌,本來是禁止她做任何事情的,後來還是歐陽以一個醫生的身份,告訴奶娘,孕婦多活動活動,對自己和胎兒都有好處,而且到時候生產還能順利些,隻是不要太過勞累就可以。奶娘這才放了水幽寒做這些活計。
當然,還有其它一些,有的是水幽寒聞所未聞的禁忌,水幽寒心裏稱之為迷信。不過隻要確認不會有什麽有害健康的後果,她也就都遵從了。一是為了安奶娘的心,二來畢竟這裏環境與她前世的有很多不同,這些一代代流傳下來的規矩,也許有它的道理。記得前世曾經看過一篇報道,說是新疆某地有幾個人,因為吃自家自製的豆豉,而中了毒。勸告人們不要自己做豆豉,因為新疆的土地開發的比較晚,土裏有種細菌,叫肉毒杆菌,會造成中毒,嚴重的可以造成死亡。而解毒的藥物,因為不常用,醫院裏一般都沒有庫存,如果中毒,後果很嚴重。
誰知道這個年代土裏,空氣裏、土壤裏會有什麽細菌那,覺得自己那個時代比較先進,就把一切照搬來,還不如入地隨俗,安全係數更高對不對。
空閑時間多起來,水幽寒就開始琢磨吃食。不用懷疑,她一直信奉民以食為天,美食是人生的一大不可剝奪的樂趣。這一點,她從來不曾掩飾過,有句話不是說食得是福嗎。
嫩嫩的豌豆熟了,摘下來,剝去豆莢,再將豌豆的外皮剝掉,拿到細磨上,細細地磨成豌豆汁,然後用紗布過濾掉渣子。另外拿大棗和少量的糖熬水,然後加入豌豆汁,再加一小勺的瓊脂,煮熟後,小火燉煮,等多餘的水份都蒸發掉了,稍微冷卻,倒入準備好的模子裏,壓成型,就是很有名的老北京豌豆黃了,十分養人。
幾場雨下過,菜地裏的絲瓜、黃瓜,豆角、西瓜、茄子等也都熟了。
黃瓜擦成細絲,和豆腐絲,加上芝麻、鹽、紅油、香油、花椒粉調成的料汁拌勻,就是一道爽口的小菜。當然,也可以拿黃瓜當水果,洗幹淨了就那麽吃,或者拿木刀拍碎做道拍黃瓜。茄子,可以做成蒜泥茄子,佐粥吃油條或者其它麵點最好,也可以簡單的紅燒、或加了肉末放油鍋裏炸成茄盒,或是做成魚香茄子。
絲瓜,更是很受水幽寒的喜愛。首先是絲瓜水,現在她們主仆三人都在用,小紅用後效果最好,雖然每天在外麵幹活,可是皮膚真的沒有曬黑。在取絲瓜水之前一天一夜都不要澆水,這絲瓜水就能存放一年,而不會變質。前世水幽寒住在城裏,就拿了大桶,在陽台上養了兩株絲瓜秧,也是這樣取水的。水幽寒最愛的一道湯就是將絲瓜去皮,切片,和瘦的羊肉片一起,放到豆漿中煮。其味道鮮美就不必說了,重要的是,這個真的對豐胸很有幫助。
西瓜,挑大的,熟的,摘下來,洗幹淨,然後放在籃子裏,吊到井裏,等上半天再拿出來殺開吃,消暑利尿,還能補充因為流汗而損失的礦物質。水幽寒自己每天恨不得能吃一整隻西瓜,被歐陽大夫發現了,告誡她,西瓜性寒,她現在這個情況要少吃。即使是平常時候,也不能過量吃。奶娘在旁邊聽了這話,如同拿到了聖旨,每天隻準水幽寒吃一小塊西瓜,連小紅都幫著監督。水幽寒無奈,翻翻白眼,還是隻能屈服於惡勢力。
時鮮的蔬菜,沒有添加任何藥物,隻需要簡單的烹調,就很美味。太多的烹調步驟,會失掉原料本身的鮮味和營養。水幽寒還記得看《紅樓夢》,每次讀到關於美食的內容,她都得準備條毛巾擦口水。那道有名的雞肉味的茄子,水幽寒也無比向往,這才是真正的貴族的飲食啊。至少三代才能養出個貴族,此話不假,不說那些禮儀,單就這吃上麵,就不是一朝一夕能養成的。然而,水幽寒,對於這些貴族的菜肴,欣羨的同時,她的小民意識在後台一直高叫:這是浪費啊,浪費是可恥的。所以水幽寒還是喜歡吃茄子味的茄子。貴族的飲食,偶爾吃一次兩次,嚐嚐鮮,適當的場合拿來顯擺顯擺。平常過日子,還是盡量將家常菜肴,做的色香味俱佳,才是王道。所以結語就是,水幽寒她本質上是個平民,胭脂鵝脯她吃,但她真的不吃雞皮湯,也不吃雞肉味茄子。
青菜頭,這個還是奶娘去村裏去買雞鴨,那個春生家的送了些給她,說是炒著吃,或是做鹹菜都可以。水幽寒拿著這個青菜頭左看看,右瞧瞧,確認這就是她前世吃過的榨菜的原形。三醃三榨,她曾經很好奇地去翻了資料,也試著做過,效果不錯。水幽寒索性叫奶娘去村裏多買了些,按著自己的記憶,做了幾壇子榨菜。嚐了嚐,果然鮮鹹可口。
歐陽在宅子這吃了幾次飯,水幽寒都會親自做上幾個菜,每次歐陽都吃的很盡興。知道了是水幽寒親自做的,就連連誇她廚藝了得,即便是與客似雲來的大師傅的拿手菜相比,也不逞多讓。客似雲來是濟水城最大的酒樓。水幽寒聽他這樣說,還是很謙虛了一番的,其實背後心裏甜滋滋的。過後,送了一壇子蒜茄子和一壇子榨菜給歐陽,說禮物雖輕,也是她們的一點心意。
歐陽大夫很喜歡這兩樣小菜,並投桃報李,送了些花膠,還有幾隻活的烏骨雞給水幽寒。烏骨雞是當著海伯的麵送的,說是在這裏討饒了她們這麽多次,這烏骨雞,就給奶奶和奶娘補身體。花膠,他是在內宅給奶娘針灸的時候,交給水幽寒的。烏骨雞燉花膠,可是女人的滋補佳品,而且最是養胎的。水幽寒道了謝,想起另外一件事。她自打到了這裏之後,還沒見過海鮮,這既然有花膠,那海魚海蝦之類的不知道能不能買到。
“歐陽大哥,這花膠是哪裏產的,大哥您是怎麽得到的那?”水幽寒問歐陽。
“這花膠就是咱們渤海郡本地所產。渤海郡的蓬萊靠海,有很多漁民出海打魚,其中沈家是當地的望族,祖傳的造船廠,能造大船,家裏雇用了數百的漁民,可以到深海捕到大魚。其他零散的漁民,都隻能在近海打些小魚小蝦。我家在鎮上有家藥鋪,從他家那裏進了些花膠。不過,給小寒你的這些,不是店裏賣的普通貨色,這些是我的好友,沈家的三公子送給我的,足有五年了。”
這可十分難得,花膠年份越久,滋補之力越強。
“既然本郡就有漁民,為何沒聽說鎮上有賣海鮮的?”別說帶魚了,就是海帶,海木耳、普通的麻蛤、白蛤、皮皮蝦之類的都沒聽說有賣的。
“小寒你要吃?那可有些不容易,別說咱們鎮上,就是濟水城也很少能買到。”
“那難不成他們打了魚都自己吃了?”
歐陽大笑,“當然不是,你當他們是貓嗎。從蓬萊到濟水城,水陸要走上三天,還是順風的時候。陸路,用快馬,也要三天多。這海鮮又是不能久放的,夏天要用冰塊鎮著,費用實在是高,再加上咱們這淡水魚、蝦蟹就不少,這運送海鮮過來賣就不十分劃算。那些散戶漁民打了魚蝦,多是在近處就賣了。沈家的,他們有皇家的供奉,新鮮的魚蝦,都走水路,拿冰塊鎮著,送去京城皇宮裏。送上船的十成貨,最後隻有一兩成能吃。說起來,也就是沿海的幾個鄉鎮,能吃到新鮮的海貨,皇帝一年也吃不上幾頓海鮮。沈家主要還是賣幹貨。這全大周的海鮮幹貨,他一家就占了有七成。”
這就怪不得到現在為止,水幽寒唯一吃過的,能稱上海鮮的東西,就隻有幹貝了。
“小寒要吃,我就幫你弄些魚幹來。”
“多謝大哥,還是不用了,這裏的魚蝦還盡夠吃的。”水幽寒客氣。
這就是交通不發達的後果,漁民們辛辛苦苦打了魚,卻賺不到錢,有錢人,想吃魚,卻買不到。前世號稱長了條貓舌頭的某人,隻好咽咽口水,實在不行,隻能去買些魚幹解解饞了。
“小寒不必和大哥客氣,上次你們做的那個蟹肉灌湯包,我可很愛吃,今天我帶了些新鮮的河蟹來,若不嫌麻煩,就做些給大哥吃吧。”
“沒問題,隻要歐陽大夫愛吃就好。”
奶娘和小紅已經搶著答應了,她們對歐陽是很感激的,知道這樣的秘密,卻完全沒有一絲輕慢,反而這樣照顧她們家姑娘,對她們也是既尊重又和氣。能夠遇到歐陽大夫,她們真的很幸運。
第十四章 秋收
“姑娘,您還是回屋裏歇歇吧,這些我和奶娘做就行了。您這些天做了這麽多事,累壞了可怎麽辦?”小紅正把水幽寒切好的嫩茄子片,拿棉線一片片串起來。
“重活累活,你和奶娘都搶著做了,我不過在旁邊看看,支個嘴,最多幫把手,哪裏就會累到了。你快些把這些弄好的,都拿出去曬,這兩天太陽好,可不知道過兩天天氣如何了。”水幽寒轉移話題。
奶娘在一邊很無奈,她覺得姑娘現在什麽都好,就是主意太大了,尤其是這幹活方麵。你勸她,她都笑眯眯聽著,可好多事,還是按著她自己的意思來。你說多了,她也不會不耐煩,可是很會轉移話題,一會就讓你忘了自己找她的目的,好多時候,她還能一嘴的大道理講出來,幹脆,就讓你心甘情願聽了她的。
沒辦法,隻好自己和小紅多做一些,姑娘她能做的也就少了。奶娘想到這裏,加快了手腳,將洗幹淨的長豆角放進調好泡菜汁的壇子裏,然後把蓋子密封,這樣大約半個月後就能吃到酸豆角了。
已經快到深秋了,莊上的莊稼都已經收割完畢,村裏的人都忙著打穀,鎮上的東叔也來了莊上,和海伯一起四處去看收成、收租子。
菜地裏的瓜菜也收了最後一茬。多的吃不掉,當然不能浪費掉。把這些瓜菜都收進內宅後,水幽寒就領著奶娘和小紅忙開了。茄子切成片,寬豆角切成絲,包菜撕成大片,拿到烈日下曬幹,然後收到布袋裏,存放在陰涼幹燥的地方,留著冬天沒有新鮮蔬菜的時候吃。冬瓜、南瓜這些則都存放到菜窖裏去了。
這個時代,已經有了辣椒,據說是從海外的某地到傳到大周來的,很多人家都是種在盆子裏,當作花卉欣賞,叫做看椒。水幽寒則在自家的菜地裏種了很多,現在都摘下來,一部分做了剁椒,另一部分做了郫縣豆瓣醬。為了做這個豆瓣醬,水幽寒特意請歐陽大夫,從別的鎮上的榨油坊尋了菜籽油來。一大壇剁椒,兩大壇豆瓣醬,估計夠吃上一年半載的了。
園裏的果樹今年的收成也很可喜。十天前,東叔從鎮上帶了人來采摘。海伯先找了奶娘,說每年東叔都會選好的果子,還有莊上的其它土產,連帶著他鎮上鋪子的帳目收益,都拿去京城,交給夫人。東叔帶了好幾個小廝來摘水果,怕他們不懂規矩,衝撞了水幽寒,所以讓她們回避一下。
水幽寒聽了這話,一開始有些生氣:“不是說好內宅這邊的都歸她處置嗎?這果樹今年可都是她們在照管,澆水,除草,還捉蟲,這個東叔可是一麵都沒露過,現在要摘果子,他來的倒快。”
奶娘和小紅心裏也不舒服,但是人在屋簷下,隻能勸解水幽寒。
水幽寒想到自己的處境,又想到肚子裏的孩子。壓下火氣,不過是些果子罷了,當她為人民服務了,忍一時海闊天空吧。水幽寒抱著肚子做深呼吸:她要生個快樂的寶寶,所以她不能生氣,不能傷心,不能讓負麵情緒影響了肚子裏的寶寶。
至於回避,水幽寒是巴不得的,她現在肚子和個西瓜似的,哪敢給人看見。就帶了奶娘和小紅,關了門,自在屋裏做針線。
好在這些人也算守規矩,隻在園子裏采摘果子,也沒有如何喧嘩。過了半天,水幽寒想起自己那架葡萄,小人之心頓起,就讓小紅去查看。海伯和東叔都在樹下,指點那幾個小廝幹活,見小紅來了,海伯就指著幾籃子的山楂、梨子、大棗,說這些是他專門挑好的,給她們留出來的。還和東叔說,這一年,他不便進內宅,這些果樹多虧了小紅她們照看。東叔也就點點頭,沒說什麽。小紅瞧了,確實都是上好的,心裏舒服了很多。
小紅看他們給自家留了不少的果子,也沒動那架葡萄,就放心地回來向水幽寒回報。還說東叔也看到了那架結滿了紫溜溜葡萄的葡萄架,當著她和海伯的麵誇了兩句,說鎮上也有人種了一兩架的葡萄,不過都沒這個好,誇讚她能幹。
水幽寒微微一笑,“那你怎麽沒摘些給他們嚐嚐?”
小紅一曬:“姑娘您拿那架葡萄當寶貝,咱們還沒吃上多少,東叔來了這裏,根本沒來您這見禮,那些果樹本來是他們的也就算了,葡萄可是咱們自己辛辛苦苦種出來了,憑什麽給他?”
水幽寒假意生氣,伸出指頭,點了點小紅的額頭,“你這丫頭,竟是這樣想的。”然後長歎一聲,“我知道,你這是護著我。見他們不來拜見我,是沒把咱們放在眼裏。不過,我現在這樣,也不能見他們。他們這樣,咱們反而省事。不管他們如何,咱們不能讓人挑了禮,你這就拿了籃子,給他們摘一籃子的葡萄去。”
小紅遲疑:“姑娘,咱們用得著討好他嗎?”
“傻丫頭,咱們明年的月錢還捏在人家手裏,咱們又不知道這個東叔是什麽樣的人,如果是海伯那樣的,還好說。海伯也算是看著咱們的,可他為人正直,不會故意欺負咱們幾個女流。東叔……,你隻管給他們摘些葡萄,這不算是討好。咱們還給村裏的彭娘子,春生媳婦她們送過東西,難不成也是討好她們?”
“這不一樣的。”小紅反駁。
“你這個丫頭,可比以前伶俐多了。別人失禮,是別人的事,咱們如果因為他失禮,也做事不講究起來,不就和他一樣了嗎?而且,或許東叔是顧忌男女之防,或是聽了李管事的話,認為我是在養病,不便來拜見那?你照我說的去做吧,這是咱們的待客之道。”
“好吧,姑娘。”
小紅依著水幽寒的意思,給東叔摘了一籃的葡萄,東叔稱謝不已,又多留了些水果給她們。說是京城夫人那裏也吃不了許多,不過是家鄉的東西,是個意思。
東叔他們走後,海伯幫著小紅,把水果都存到菜窖裏去了。
過了兩三天,水幽寒見時令也差不多了,三個人就把葡萄都摘了下來。挑出幾籃,一籃自然是送給歐陽的,還有兩籃,一籃給海伯,另一藍請他轉送給東叔,還拿出些,送給了村裏有來往的幾乎人家嚐鮮。平時奶娘去買布,或是買雞買鴨,他們都很熱情,錢也不肯多要,還送了她們一些自家的蔬果。
這樣還有很多葡萄,水幽寒早有打算,已經準備好了幾個大酒壇,選完好沒有破皮的葡萄,用井水略衝一衝,晾幹後,一粒粒捏碎,一層葡萄,一層糖,葡萄和糖的比例大致控製在十比三,放到壇子裏,放到陰涼的地方靜置發酵。估計下個月就能發酵好,那時候再濾幹淨渣子,把酒倒進橡木桶裏存放。
水幽寒邊切菜,邊回想這些事情。昨天,她讓奶娘傳話給海伯,讓他幫忙找木匠,做幾個橡木酒桶,另外還要多做些矮木箱。這裏沒人建暖棚,冬天沒有新鮮的綠色蔬菜吃。水幽寒就打算利用靠牆的那一排矮廈,做個暖房,其它的蔬菜種不了,可是她可以種些豌豆苗,還能培育些鮮蘑菇出來。這樣自家就能有新鮮菜吃。而且,做的好了,還可以換些小錢。以後有了寶寶,花銷會增加很多,她不想讓寶寶跟著自己節衣縮食,那就隻有想法子賺些錢。
正想的開心,就聽到院外傳來大嗓門的說話聲,接著就有人想推開內宅門,因為奶娘在裏麵上了鎖,沒推開,似乎有人不滿地咕噥了什麽,然後是啪啪的敲門聲。
水幽寒一驚,海伯出去收租了,歐陽沒說過今天會來。而且他們都知道這內宅門平時都上鎖的,不會如此。另外,水幽寒又仔細聽了聽,那明顯是女人的聲音。是村裏哪個婦人?也沒可能。村人似乎得了海伯的囑咐,除了奶娘或小紅去村裏,她們是不會上門來的。除此之外,她們可沒跟誰有過交往。
而且,水幽寒想到另外一件事,更是驚疑不定。海伯出去了,那宅子的大門應該是鎖著的。這個人是誰,竟然有宅子的鑰匙,這是要來做什麽?奶娘和小紅也停下手裏的活,主仆三人麵麵相覷。看著自己大大肚子,聽著外麵的敲門聲更加急促,似乎越來越不耐煩,水幽寒的心不由沉到了水底。
第十五章 王家奶奶攜棒槌來訪
聽著越來越急的敲門聲,水幽寒實在想不出這會是誰。可不管是誰,都不能讓她看到自己這個樣子。水幽寒定了定神,對奶娘和小紅說:“你們去看看是誰,不管是什麽事,都說我病著,不便見客,把她們先打發了再說。”
“好的。”奶娘和小紅連連點頭,“那姑娘你好歹也躲一躲,以防萬一。”
“恩,我就回房裏去躲著吧。”
三人說好,奶娘和小紅去了宅門那邊,水幽寒這邊匆匆地回了房裏,掩上門,就躲在門後,聽宅門口的動靜。那邊敲門聲一直沒有停。
“來了,來了,不要再敲了。”是奶娘去應門了。
“這是誰啊,敲門這樣急,有什麽事嗎?”奶娘並沒有打開門,而是在門內問話。
門那邊一個粗嗓門的女人回道:“這是鎮上的王大奶奶,來看你們奶奶了,快開門。”
“請問是哪位王大奶奶,以前可來往過的?”
“呦,連我們王大奶奶是誰都不知道,虧得你們還在咱們的宅子裏住了這些日子!我們王大奶奶前陣子回娘家了,剛回來,看到你們送的葡萄,問起老爺來,才知道有人住著咱們的宅子,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現在知道了,好歹來看看。這可是我們奶奶的一片好心,怎麽你們大白天竟然鎖著院門。”
水幽寒心裏想,這人嘴裏的王大奶奶,想必是東叔家的女眷。東叔和海伯,都曾經在夫人的父親身邊伺候過,後來被賜了王姓,所以才稱的王大奶奶。好大的氣派,竟說這宅子是她家的。
“原來是王家奶奶,您見諒。我家姑娘正病著,需要靜養,這個東叔也是知道的。海伯去收租了,臨走鎖了大門,也囑咐我們將內宅門鎖了,徒個清淨。”
“噢,這樣嬌氣。現在我們奶奶來了,你把門打開,我們奶奶找你們說話。”
奶娘自然是不肯的:“王家奶奶,我們姑娘病的利害,不便見您,您還是請回吧,改日我們自當上門道謝。”
這話說的好,反正到時候海伯也不可能允許她們出門,水幽寒暗地裏給奶娘鼓掌。
“這麽半天唧唧歪歪,就是不開門,這是不敢見我嗎?你們倆,去把門給我撞開,我倒要看看是哪裏的妖精,做些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另一個女人尖銳的嗓音。
“你說話放尊重些,我們的宅子,鎖了門,就是防賊的,反倒是你,咱們的大門都是鎖著的,你是怎麽進來的,難道是強盜不成。”是小紅的聲音,這丫頭,一著急,反而能說會道起來。
接著就是叮叮咣咣撞門聲,然後是門倒塌的聲音,伴隨著奶娘和小紅的驚叫。然後是一片混亂。水幽寒從門縫裏費力地往外望去,有四五個人影闖進了內宅,有男有女,奶娘和小紅上去攔人,被一個膀大腰圓的婆子和後邊跟著的人推dao在地上。那婆子手裏拿著一對棒槌,一邊罵,一邊陪著一個遍身綾羅的女子,氣勢洶洶地向她這裏走過來。女子也是手拿棒槌,緊跟著的還有丫鬟打扮的女孩子,手裏也拎著棒槌。奶娘和小紅從地上爬起來,要上前拉住她們,又挨了幾下,被後邊的人推開了。水幽寒瞧著,是兩個膀大腰圓的壯漢。
這架勢,來者不善。看來,躲是躲不掉的。水幽寒看了眼炕上堆著剛曬好,還沒來得及收起來的一堆被褥和枕頭。沒辦法,隻能這樣了。她急忙上了炕,把褥子鋪開,枕頭擺好,又把幾床棉被都胡亂蓋在身上,掩住自己的身形。然後將頭發抓亂了些,剛作勢要躺下,門就被踹開了。
那三個女人闖進門來,看到水幽寒的樣子,見她這樣的天氣,蓋著那麽多被子,臉色潮紅,頭發散亂,似乎剛剛被吵醒似的。
那個粗壯的婆子揮舞著棒槌,就要向水幽寒撲過來,被旁邊的丫頭拉住了,“蔡嬤嬤,別急,咱們先請奶奶坐下來,這一路奶奶也辛苦了,先歇歇。這個人她又跑不了,沒得為她累壞了奶奶。”
蔡婆子斜了她一眼,“就你會說話。”卻也停了腳步,轉過身去,一臉諂媚,給那個珠光寶氣的女子擺放椅子。
水幽寒這才看清楚這女子的長相,一張粉白的鵝蛋臉,眉毛畫的細細彎彎,一雙大眼,眼梢上挑,鼻子有點塌,薄嘴唇,塗著血紅的口脂。一張臉經過精心的修飾,看不出年紀,但從脖子上的皺紋看來,應該有三十多歲了,可身材卻極凹凸有致。想來就是王大奶奶。
旁邊跟著的小丫鬟,看來隻有十三四歲的樣子。至於蔡嬤嬤,她剛才開口說話,水幽寒已經聽出來就是那個在門外喊門的大嗓門。
王大奶奶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緊盯著水幽寒上下打量,似乎要將水幽寒生吞了似的。
這時門外傳來撕打聲,還有奶娘和小紅的哭喊。水幽寒一時覺得心如刀絞。被子下兩手握緊了拳頭,卻隻能硬生生壓下心頭的憤怒,似乎並沒聽到外麵的動靜,也沒注意到這三個女人手裏拿著棒槌,一臉的敵意,反而擁著被,在炕上坐起來,露出一臉的笑,向王大奶奶點頭為禮。
“王大奶奶有禮了,我第一次見到您這樣齊整的人物,一下子呆了,實在是失禮。您這通身的打扮和氣度,竟是比京城裏相府、候爺府的奶奶們還要強些。沒想到,渤海郡能有您這樣的人物,真是埋沒了。”
看王大奶奶麵有得色,水幽寒強忍著厭惡,用手掩了嘴,咳嗽了幾聲,繼續說道:“請王大奶奶看在我病重的份上,不要和我計較。我聽海伯連同這莊上的百姓,都異口同聲的讚大奶奶是最寬厚的善心人。我是早就想去拜訪您,可恨身體不爭氣,倒累您親自來這一趟。您這行事做派,我看著,那些京城裏的高門大戶也隻配給您舔腳趾頭。我這人不太會說話,這話糙了點,您可不要嫌不中聽。”水幽寒心裏鄙視自己。
王大奶奶和蔡婆子聽的一臉受用。外邊奶娘和小紅的聲音低了下去,聽起來像是被人堵住了嘴。水幽寒調動起自己所有的自製力,“我有病不能起身,奶奶您來了這一會了,連杯茶都沒喝上,不如奶奶您讓身邊的這位姐姐,去叫了我的奶娘和丫頭來,替我伺候您,給您準備些茶點如何。”
王大奶奶冷笑一聲,將手裏的棒槌交給旁邊的小丫鬟抱著,“你以為你這些花言巧語,我今天就能饒了你?還要叫人進來幫你。你想的倒美。奶奶我今天心情好,你給我磕幾個頭,老老實實的告訴我,你是怎樣勾搭上我家老爺的,讓奶奶我痛痛快快打你一頓,然後就把你和那一老一小,都送到一個好去處,你們以後吃香的喝辣的,到時候別忘了奶奶我的恩德。”
水幽寒一聽這話,簡直氣的七竅生煙。原來這個潑婦是來捉奸的,還說什麽她勾搭了那個東叔。呸,她連東叔長的是圓是扁都不知道,而且拿腳趾甲想也知道,必是個土埋了半截的老頭子,以為她水幽寒瞎了眼嗎,也不知道這女人是那根筋搭錯了線。
水幽寒收了臉上的笑容,“奶奶說的話,我有些不明白。侯爺夫人憐惜我病弱,說是這裏氣候好,又安靜,送了我來這裏養病。我一直足不出戶,一切都是海伯料理。你口裏的老爺,可是指東叔?那我是一麵都沒見過的。這宅子據我所知,是夫人的陪嫁,不知什麽時候成了你家的東西?或者你要說你就是侯爺夫人?那我倒要找東叔問上一問,還得寫信會給老夫人,這宅子是什麽時候易的主,怎麽連我也瞞過了?”
水幽寒這番話有試探的意思在裏頭。這個王大奶奶今天這一出,可能是打碎了醋壇子,真的是認為她和東叔如何如何了?金屋藏嬌?水幽寒真的很想吐,不是孕吐,是惡心的想吐。這太莫名其妙了。不過也就說明她不知道水幽寒的底細。另一種可能,就是她知道水幽寒的底細,這次就是隨便找個借口,要對水幽寒不利,她和水幽寒不應該有利害衝突,隻能是受了別人的指使。
王大奶奶聽了水幽寒這一番話,明顯的一愣,“你是從京城裏來的?你是侯府的什麽人?哼,你別想跟我耍花招,如果是侯府的人,怎麽老爺沒和我提起過。你想拿侯府當擋箭牌,也不打聽打聽我蔡三娘是什麽樣的人,敢和我搶食,看我不打的你哭爹喊娘!”王大奶奶嘴上說的凶狠,並不見真的動手。
水幽寒見她如此,知道是剛才的話起了作用。看來是和侯府的人無關了,不由的鬆了口氣。
“我是侯府的女眷,又住在這裏,和你們並無來往,東叔怎麽會提及。奶奶你莫不是聽了有心人的調唆。我勸你還是先回家,好好問問你家老爺,再做打算不遲。不然,你嚇壞了我是小事,若是讓府裏知道,破壞了這麽多年的主仆情誼,再不信任你家老爺,事情就不美了。”
水幽寒這時身上蓋了幾條棉被,雖然熱的不行,可也不敢亂動,也不敢掀掉一床被子,生怕被人看出她的身形有異。漸漸便覺得渾身的不舒服,小腹也隱隱作痛。
王大奶奶見水幽寒一片鎮定自若,說的話也有條有理,心裏也是信了一多半,可是又見水幽寒雖然素著一張臉,頭發蓬亂,但是唇紅齒白,眉目如畫,額頭浮出一層細汗,可氣度從容,讓人不覺得狼狽,反而覺得楚楚可憐。就不免心裏泛酸,想到那人說的那番話,更是覺得水幽寒可疑。
她想著,就從椅子上站起來,逼向水幽寒。
水幽寒見了她這副模樣,真是有種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感覺。她可不能讓這個女人靠近,誰知道她會做什麽。
水幽寒擁著被子,彎了腰,拿了帕子捂住嘴,一陣咳嗽,半晌才抬起身來,似乎不經意地將帕子掉落在炕前的地上。王大奶奶眼睛一掃,赫然發現帕子竟有一大塊血跡,再看水幽寒嘴邊,似乎也殘留這一絲血色,就愣了一下。
那蔡婆子本是跟在她後麵,要來助拳,兩人步伐默契,想來這樣做了不是一次兩次了。蔡婆子見自家主子突然停住,眼睛盯著一處,也跟著看去,這一看不得了,她先驚呼出聲。指著水幽寒,顫聲問:
“你、你怎麽咳血了,你說你生病了,難道是、是……是癆病?”
“不,不是的,我隻是嗓子不好,你們別怕,不要像她們那樣,一個個都不理我了,不和我說話,連走近我些都不敢。王大奶奶,你坐到我身邊來吧,我有好久都沒和人好好聊聊了。難得你不嫌棄我,還親自跑來看我,你果然是大好人。”水幽寒擺出一臉哀憐之色。
“奶奶,奶奶,您別信她的,老奴見過得了癆病的人,若是咳嗽帶血,那是活不了多久的,凡是和這樣的人接近的,十有八九都會被傳染。她叫咱們過去,是沒安好心那。奶奶,我們還是先出去吧。老爺絕不會和個癆病鬼有那樣的事。”
說著已經拉了王大奶奶,要向外走。水幽寒心裏歡呼,臉上卻不敢露出半點歡喜。
這時,旁邊一直沒說話,也沒任何舉動的小丫頭,不但沒向外退,反而向炕邊邁了幾步,彎腰就要撿水幽寒的帕子。
水幽寒嚇了一跳,這個小丫頭,好生古怪。一進門多虧了她的一句話,讓水幽寒免了一頓不分青紅皂白的毒打,水幽寒心裏對她很是感激。雖然,她的本意也許並不是為水幽寒解圍。可是她現在這個舉動,真的是很大膽。因為水幽寒了解到,這個年代,癆病,也就是後來所說的肺結核,很容易傳染,而且是不治之症。人們可以說是聞之色變,避之如虎。這個小丫頭難道是不懂這些,所以才要撿這帕子?可她即使不懂,也不該來撿帕子吧?
這帕子可不能讓她撿起來,那樣就露餡了。水幽寒暗暗著急,難道事情就要壞在這小丫頭身上?
“你們這是幹什麽,青天白日,擅闖民宅,快把人給我解開。”
是海伯的聲音,後麵似乎還跟著別的人。
“你們奶奶可在屋裏,快叫她出來。”是另一個男人的聲音,應該是那個東叔,那天他帶人來,水幽寒雖沒見他人,可聽見了他說話。小丫頭也似聽見了這人說話,不再去撿帕子,直起腰,走到王大奶奶身邊。
王大奶奶聽了外麵男人說話,又瞥了水幽寒一眼,跺了跺腳,帶著她的兩個下人出了屋子。正和掀簾子進來的奶娘和小紅碰了個正著。兩人顧不上理會這棒槌三人組,直衝到水幽寒麵前,一個勁兒的問,“姑娘,姑娘,您還好嗎,傷到了哪裏。”奶娘一邊問一邊伸手來摸水幽寒。
水幽寒看著奶娘和小紅,身上衣衫被撕破了好幾處,臉上青青紫紫,腫的不成樣子,頭發都被抓散了。她伸出手來,抓住奶娘和小紅的手,“我沒事,奶娘,小紅,你們受苦了。”說著再也忍不住眼淚,三個人抱成一團,失聲痛苦。
外麵傳來海伯的喝罵聲,王大奶奶的辯解聲,東叔的說話聲,王大奶奶的喝罵聲,似乎還有一個聲音,很熟悉。
水幽寒已經聽不清外麵到底在做什麽了,隻剩下最後一絲力氣,對奶娘和小紅說:“讓她們都給我滾遠點。”然後,渾身像被抽掉了筋骨,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對不起,奶娘,對不起,小紅,對不起,寶寶,我沒能保護好你們。”這是水幽寒陷入昏迷前殘留的最後的意識。
第十六章 因禍得福
水幽寒幽幽醒轉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屋內點了四五支蠟燭,奶娘、小紅圍在她床前,見她醒過來了,喜極而泣。奶娘握著水幽寒的一隻手,向坐在屋內桌旁的一人說道,“歐陽大夫,麻煩您在給姑娘看看,是不是真的沒事了。”
原來他也在。水幽寒轉過頭,就看到歐陽大夫一臉的關切和欣慰。想起自己迷迷糊糊之間,似乎聞到了那讓她安心的淡淡的草藥香。
歐陽的手按上水幽寒的脈搏,凝神片刻,“恩,沒事了。”
水幽寒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摸自己的腹部,歐陽看到她如此,忙安慰:“不要擔心,胎兒一切正常。你方才是急火攻心,還蓋了那麽多被子,脫力了才暈了過去。我已經給你針灸過,剛才又做了個藥包給你,寧心安神的,你不願意喝藥,怕傷了胎兒。這藥包熱敷,是不會妨礙到胎兒的。”
奶娘在一邊抹著眼淚,“姑娘,這次多虧歐陽大夫來的及時,要不然,我和小紅就跟了姑娘去了。”
水幽寒這才仔細去看奶娘和小紅二人,她們還是穿著被撕破的衣衫,臉上的傷也沒有處理。頓時心中疑慮重重。
“歐陽大哥,那些人還沒走嗎?怎麽奶娘和小紅的傷還沒有處理?是他們不準奶娘和小紅治傷嗎?”水幽寒想起那棒槌三人組是如何的蠻不講理,她昏過去之前,也聽到了那位王家奶奶在外麵叫喧。
“不是這樣,小寒你不要擔心,他們都已經走了。是奶娘和小紅見你一直不醒,說什麽也不肯讓我給她們醫治。”
水幽寒轉向奶娘:“奶娘,我昏過去之後,發生了什麽事,她們是不是發現了?是海伯請了歐陽大哥嗎?”她那樣昏過去,外麵的人隻怕要進來查看,那麽就會發現她大著肚子,然後請了歐陽大夫?
奶娘見水幽寒一臉的焦急,趕緊過來拍了拍她的背,“姑娘放心,這次真是多虧了歐陽大夫。姑娘你昏了過去,我看到了地上有染血的帕子,掀開姑娘的被子,摸了一手的粘乎乎的,抽出手來一看,一手的紅,我還當姑娘是……,就忍不住哭了起來,當時我就想去和那賤人拚了命。這時歐陽大夫就闖進房門,給姑娘診脈,還讓我和小紅去門口守好,不要讓人進來。後來才知道,姑娘隻是氣急了,才昏了過去,孩子也沒事。”
小紅在一邊跟著點頭,“姑娘,你怎麽在被子裏藏了那麽大一塊西瓜呀,你不知道,當時我和奶娘還以為那是、那是……唉,把魂都嚇沒了。姑娘這帕子上的,也是西瓜汁吧。”
水幽寒臉一下子紅了,奶娘和小紅聽了歐陽的話,管著她不讓多吃西瓜,可是現在西瓜也是最後一茬,再吃就得等明年,她就藏了一大塊在屋裏,想背著她們偷吃的。沒想到,派了上點用場,也鬧了個大烏龍。
“奶娘,小紅,這次還多虧了這塊西瓜。你們不知道當時情況多危險,那個王家的奶奶和她那婆子,一人拿著倆棒槌就奔我來了,我靈機一動,就咳嗽了半天,又弄了些西瓜汁在帕子上,讓她們瞧見了,以為我得的是癆病,一時不敢上前。這不,就等到救星了。後來都發生了什麽事,我隻記得應該是海伯來了,還得多虧他來的及時,不然,我和這肚子裏的孩子,隻怕都見不到你們了。”
“姑娘,這次要多謝彭娘子和春生家的了。”奶娘答道。
“噢?”水幽寒一愣。
“是彭娘子,在村頭打水的時候,看到王家那潑婦,領著人,一臉殺氣地往咱們宅子這邊來。她想著海伯那時候還在地裏收租子,家裏就咱們幾個婦人。以前又聽說過那潑婦的劣跡,怕咱們吃虧,就扔下了水桶,去找海伯。她一個婦道人家,背上還背著孩子,哪能走的快,好在路上遇到了春生家的,把這事一說,就喊了春生去找了海伯他們回來。要不然,等海伯他們收完了租子,我們哪還有命在。”
這世上還是好心人多。水幽寒心裏感歎,這樣的人情,她要牢牢地記在心裏,以後要想法子報答才行。
“那怎麽歐陽大哥也是和海伯他們一起來的嗎?”
“我是在海伯後麵趕來的。這附近我也有些田產,當時在那收租,聽了這事,擔心你,就跑來了。我一進這院子,見海伯和東叔那家人正在爭吵,然後就聽見你屋裏奶娘的哭聲,就闖進來看看。還得多虧我總是隨身攜帶銀針的習慣,要不然,救不回你們母子,我隻怕是終身遺憾了。”
水幽寒看他們這般,心裏酸楚。患難見真情,果真如此。奶娘和小紅待她如此,可她為她們做過什麽那?一直以來,都是她們在照顧她,而她為她們做的實在太少,還一直帶累她們。還有村裏幫忙報信的人,平時也不過是稍有來往,現在卻可以說是他們救了自己的命。當然,還有歐陽,自己和寶寶欠他良多。
“奶娘,小紅,咱們相依為命,你們對我的心意,我都知道。不過以後,若是再遇到這樣的事,敵眾我寡,你們千萬不要想著拚命,要想著先保全了自己的性命,然後再想其它的。”
“姑娘,是我們沒有護住你。”奶娘和小紅異口同聲,語氣裏都是歉疚。
“這不怨你們。那王家奶奶沒頭沒腦的跑來找咱們的晦氣,到底是為了什麽?事情後來怎麽解決的?”
奶娘和小紅都靜默了一會,小紅才憤憤地說:“奶娘和我,一直和歐陽大夫在屋裏照顧姑娘。她們那些人,根本不管姑娘死活,隻在那裏嚷。聽見那婆娘說是受了東叔女兒的調唆,聽東叔誇讚咱們葡萄種的好,是能幹的女人,咱們後來還好心讓海伯又送了葡萄給她們,也不知怎地就認定,咱們故意討好,是和東叔有些……恩……那個,還說咱們都是女眷,一直住在這裏,海伯可沒什麽遠房親戚的。這樣就找上門來了。”
這是怎樣的大腦回路啊,難道這王家奶奶是火星人穿越,這樣也行?
水幽寒覺得自己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奶娘接了小紅的話繼續說:“那王家婆娘見了海伯和東叔那樣,知道是弄錯了,就把錯都推到她帶來的那個丫頭身上,原來那丫頭就是東叔的女兒,是東叔第一個娘子留下的,叫蘭兒。她說自己是受了蘭兒的調唆,才來這裏想拜訪姑娘。又說是我們先衝撞了她,她的手下人才把我們綁起來的。真真是顛倒黑白。那時,歐陽大夫給姑娘針灸,我忍不住,跑出去,罵她胡說,哪有人會大白天,撬開人家的鎖,砸了人家的門,對人家下人又是打又是捆,自己帶著五大三粗的婆子,舉著棒槌拜訪人的?”
“這事海伯怎麽說?”
“那個綁了我們的是東叔的護院,海伯做主每人打了五十板子,至於另外那三個,那個東叔說是內眷,他會帶回去好好管教,就那麽走了。海伯似乎很生氣,可也沒有辦法。”
事情竟然就這樣了結了?虎落平陽被犬欺,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想到這,水幽寒反而一點都不生氣了。現在最要緊的是自己的身體,還有奶娘和小紅的安危,至於那樣的一些人,以後日子還長著。
“奶娘,小紅,你們看我現在已經沒有事了,你們也趕快讓歐陽大哥給看看,開些藥,然後去換了衣服來。我也有些餓了,一會做了晚飯,請歐陽大哥一起吃。”
歐陽給奶娘和小紅看了看傷,好在沒有傷筋動骨,就拿出兩瓶藥膏,又開了個活血化瘀的方子,囑咐她們內服外用,奶娘和小紅就下去換衣服、做飯去了。
水幽寒見她們都出去了,才轉向歐陽,說出了心中的疑問:“歐陽大哥,這次多虧了你。雖然你剛才說的輕鬆,可是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當時我肚子疼的很,心裏隻覺得,這孩子是保不住了。”
“既然小寒你這樣說,我也就實話告訴你。你這次如果不是針灸及時,你和孩子都會非常危險。”
水幽寒聽他這樣說,已經明白當時情況有多危急,不管怎樣,最後總是有驚無險。她輕柔地撫mo著自己的大肚子,“歐陽大哥,我和寶寶多虧了你。你真是我們的福星。還有那些幫了我們的鄉親,我和寶寶也不會忘記的。”
歐陽笑笑,繼而擔心地問:“小寒,你不肯說你的身世,必是有難言之隱,我也不會刨根問底,隻是,你現在這裏似乎住的都不安穩,你可要做些打算,如果有什麽地方用得到我,盡管和我說,我絕不會袖手旁觀。”
水幽寒看歐陽一臉鄭重,點了點頭:“大哥的話,我記下了,以後少不得有地方要麻煩到大哥。我先謝過了。至於打算,我也有一些,隻是目前,我這樣子,也隻能暫時留在這裏。等生下了寶寶,再做打算。”
“恩,也隻好這樣了。小寒,我和奶娘給你算過,再有兩個月,就是你的產期。你是第一胎,也許會提前。我已經和海伯說了,你這次受了太大的驚嚇,需要靜養,不可有任何人來打攪,而且還需我每天為你針灸才能保得平安。從鎮上到這裏,往返不便,海伯請我在這住下,這樣,你萬一有什麽不妥,我都在你身邊,免得你生產時,我不能及時趕到。”
沒想到歐陽他想的這樣周到,算是解決了一個大難題。有這麽個醫術高明的大夫,每天在身邊照料,水幽寒真的就不怕什麽了。
“大恩不言謝,以後就麻煩歐陽大哥了。”
“和我還客氣什麽,你可是叫我大哥的,那我照顧你還不是天經地義的。”
水幽寒聽了微笑:“大哥,你待人真是好,是不是對每個病人都會如此?”
歐陽愣怔了一下,看著水幽寒燈下一張俏臉,遲疑了片刻,還是回答:“自然的,小寒不也是因為我的眼中隻有病人,才會如此敬我嗎?”
涼風從窗縫鑽了進來,屋內的燭光跟著抽搐,忽明忽暗印在水幽寒的臉上,歐陽不由自主,替水幽寒掩了掩被角,“隻不過她們不會叫我大哥,我也不會直呼她們的名字,小寒你畢竟是不同的。”
水幽寒睜大一雙眼睛,直視歐陽,歐陽也看水幽寒,兩人眼裏都是暖暖的燭光,還有對方同樣溫暖的眼。
“小寒叫我一聲大哥,我自當像哥哥那樣待小寒。”歐陽如是說。
第十七章 西瓜霜
過了兩日,東叔派了個家人來給水幽寒送了些布料和火腿,說是賠禮。還說蘭兒已經認錯,挨了打,受了罰,現在正關在柴房裏。水幽寒沒有見他,隻讓奶娘傳話說,她身體虛弱不便見客,那件事情既然是個誤會,她也沒放在心上,賠禮就不用了,蘭兒一個小孩子,知道錯了就好,不用罰了,大冷的天,再病了多讓人心疼,大家自家人,何必如此客套等等。並囑咐了奶娘千萬對人要溫和,不能讓任何人覺得她們對東叔一家有任何的不滿。奶娘雖然善良,也在大宅門裏過了半輩子,是懂得這些的。她讓那家人把禮物都拿回去,另外還送了些她們主仆三人自己製的柿餅、蜜餞,把東叔的家人打發的歡歡喜喜。海伯也要過來給水幽寒賠禮,說都是他照管不周的罪過,照樣是奶娘給擋了回去。王家奶奶的事就這樣不了了之。
從那天起,歐陽就住到了宅子中院的客房,每天過來給水幽寒診脈,他自家田地的收租,還有藥鋪的事情都有心腹的家人照管,隻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才會到這裏尋他。水幽寒這事,越少的人知道越好,所以歐陽身邊連個小廝也沒帶,三餐都是小紅給他送去,平時衣服漿洗等,也有奶奶和小紅照料。
海伯因為王家的事,對水幽寒主仆很是內疚。歐陽又將水幽寒的病情說的無比嚴重。海伯見歐陽肯這樣照顧水幽寒,心裏對他更是感激,無事的時候,兩人就常在一起喝酒、閑聊。這樣歐陽才知道,原來海伯和東叔幼時是一起伺候過王家老太爺的,很有些交情。這次這件事,是王家不對,可他也不好太掃東叔的顏麵,隻是很對不起水幽寒主仆。好在水幽寒胸懷大度,這樣輕輕放過,對自己還有對東叔都是一如既往,他很是感激。
水幽寒聽從歐陽的囑咐,在床上躺了兩天,就再也忍不下去。歐陽看她也沒什麽大礙了,也覺得多活動些,對她有好處,也就同意她下床活動了。
天氣一天比一天涼,菜地裏早就收拾幹淨了,隻剩下了一些半熟的西瓜,沒法子吃了,小紅也是勤儉慣了的人,舍不得扔掉,就和水幽寒提到這件事。
水幽寒心中一動,就叫了歐陽來商量。
“歐陽大哥,你可知道有種叫西瓜霜的藥,對咽喉腫痛、口舌生瘡,很有奇效。”
“西瓜霜,沒有聽說過。可是與西瓜有關?”歐陽看了看院裏擺著的十幾個西瓜,“是西瓜加了什麽藥材製的嗎?”
看來現在人們還沒有發現西瓜霜的製法。
“大哥店裏可有芒硝?這西瓜霜,就是西瓜加了芒硝製成的。大哥平時遇到咽喉腫痛的病人,是不是都會開湯劑給他們吃。”
“是的,小寒所說的西瓜霜,聽起來似乎是散劑?”
“是的,歐陽大哥。這個西瓜霜對於緩解這些症狀有奇效,而且味道不像湯藥那樣苦澀,可以將霜粉直接吹入患者口腔,或是將霜製成片劑,讓病人含服。既可以治病,又能免去病人吃藥的痛苦,最適合小孩子和那些富貴之人了。”
“聽起來似乎不錯,小寒你知道具體的製法。”
“是啊,否則也不跟大哥提這個了。你看,現在我這就有現成的可以製藥的西瓜,我把製法詳細的告訴大哥,大哥就拿這些西瓜先製出些來。如果覺得好用,以後咱們可以多製些。”
隨即水幽寒就將西瓜霜的製法,一一說給歐陽聽,就是選皮厚未熟的青皮西瓜,挖開蓋,去掉瓜瓤,加入芒硝,填滿西瓜後,再將瓜皮蓋蓋好,放在陰涼通風的地方,等瓜皮外漸漸析出白霜,收取這些白霜就是西瓜霜。水幽寒還提議,一部分西瓜霜可以加入些冰片、貝母、焦糖等物製成藥片,便於含服,既可以潤喉,也可治病。
歐陽聽了,細細推敲西瓜和芒硝的藥性,覺得藥理方麵來講可行,又有些疑問。
“小寒,你這個方子是怎麽得的?可有人用過?”
方子啊好像很多人都知道吧,她姥姥姥爺家裏每年秋天都要做一些,至於有沒有人用過,估計當時全國人民大多數都用過,絕對的安全有效。但是水幽寒不能這麽說。
“這個不過是個土方子,我是來這裏的路上,聽見有人說的。看來是並沒有推廣開來。大哥如果覺得不放心,等西瓜霜做出來,咱們自己先試試,如果覺得好了,明年就大量的做出來,賣到各大藥鋪去。一來多些收入,二來也幫助病人解除病痛。”
歐陽對於這方子的來曆,雖然有些將信將疑,但是確實很多地方都有些土方子,雖然不見得人人知道,但是非常有效。也就將疑惑放下,從自家藥鋪取了芒硝來,按照水幽寒所說,將十幾個西瓜做好,掛了起來。
小紅也在忙,王家莊靠山而居,秋收的時候,村裏那些不能下地幹活的小孩子還有婦女,都會到山裏去采蘑菇。水幽寒就打發了奶娘過去和她們說,讓她們將蘑菇長的最密集的地方,連蘑菇帶土,都鏟下來,水幽寒會出錢收購。因為水幽寒她們經常向村裏人買些雞鴨,那些小孩子抓到魚也會賣給她們,換些零花錢。水幽寒給錢一向大度,比她們送到鎮上去賣還能多得些錢。村裏人隻遠遠見過水幽寒在菜地裏幹活,奶娘和小紅姑娘都是十分和氣的,彭娘子被趕出來,她們還送補湯,送吃的,知道這都是良善的人家,也願意幫她們。
這樣水幽寒就收了幾十個矮木箱的蘑菇培植土。她當初請木匠做了一百個這樣的木箱,就是打算一半養蘑菇,一半要栽種豌豆苗,留著冬天能賣個好價錢,好改善生活,養小寶寶。
小紅已經將矮廈整理好,把這些弄好的木箱子都搬了進去,隻等著過些時候開始培養。也就是多燒柴火,保持矮廈內的溫度,還有多灑水,保持濕度。蘑菇生長就不需要陽光,豌豆苗,養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吃,也不必要日光照射的。
日子過的很是平靜,東叔那一家,再也沒來打擾過。奶娘一邊慶幸不用去應付她們,一邊又憤憤不平,做了那麽過份的事情,她們竟然當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真是不知羞恥。
水幽寒的肚子更大了些,肚子裏的小家夥經常伸手踢腿,提醒他娘親他的存在。奶娘早早地就將水幽寒生產所需的東西都悄悄的預備好了,就等著小家夥在她娘肚子裏待夠了,瓜熟蒂落的那天了。
第十八章 生子
農曆十一月初五,水幽寒的屋子裏早已燒了火炕。因為她產期將近,奶娘幹脆就和小紅一起,都搬到了她的外間來住,便於晚上照應。
水幽寒中午吃了一碗白米飯,一小碟鹽焗雞,還吃了幾塊粉蒸排骨,一些土豆絲、醋溜白菜,還有一碗鯽魚豆腐湯。就和往常一樣,穿了厚厚的皮襖,由奶娘在旁邊護著,到園子裏去走一走。
前兩天下了今年冬天一來的第一場雪,雪下的不大,隻有薄薄的一層。為了避免水幽寒散步會滑倒,奶娘和小紅已經把她平時散步的路線上的雪都清掃的幹幹淨淨了,這樣還不放心,她們還輪班陪在水幽寒身邊,還強迫水幽寒縮短了散步的路程。
雖然還未進數九,但是天氣已經非常冷了。水幽寒跺跺自己的腳,對現在腳上這雙靴子很滿意。這是前些天,專門買的上好的羊皮,按照她前世穿過的某知名皮毛一體靴子的樣式,給自己,奶娘、小紅、海伯各做了一雙。當然不會忘了歐陽那一份,而且還加了倍,給他做了兩雙。
可惜的是,現在這個年代做不了防滑牛津底,就按奶娘的法子,納了千層底的鞋底子。效果也還不錯,穿在腳上真的是暖暖的,絕不比號稱澳洲最好的羊皮差。
每張羊皮隻能做一雙鞋,當然會有些邊角料下來,水幽寒不想浪費,都拚起來,又做了幾雙軟底拖鞋,不方便出外散步的時候,就在屋子裏,隻穿了拖鞋來來回回走上那麽幾圈。
散步歸來,水幽寒又去矮廈,看了看蘑菇和豌豆苗的長勢。多虧了小紅,一溜火炕火燒的足,水也澆的足,蘑菇和豌豆苗長的都很好,再過幾天就可以賣上第一茬了。水幽寒已經和歐陽商量過,鎮上隻有一家大些的酒樓,其它富戶也不多,這些蘑菇和豌豆苗還是要賣到濟水城去才行。水幽寒她們不方便,歐陽打算讓自家的管事去幫她們到城裏賣菜。水幽寒這時才知道,原來歐陽在濟水城也有產業,或者更應該說他家的主要產業在濟水城,除了一幢大宅之外,還有很有名的濟生堂藥鋪和幾個雜貨鋪子。鎮上這邊是他母親留給他的,有宅子,藥鋪,還有田地。
剛從矮廈出來,小紅領著歐陽來給水幽寒診脈。一切都好,估計再有大約十天才是產期。診完脈,歐陽照例在水幽寒屋裏吃茶、閑聊。
“歐陽大哥,你看我們這個法子還好吧,再過幾天,咱們就能吃上新鮮的蘑菇和豌豆苗了。”
“恩,確實不錯。一開始,你給我看那個暖房,我還不相信真的會種出菜來,現在我是不得不信了。難為你怎麽想出這個法子。”
“不過是敢想敢做罷了。開始也並不肯定能種的出來,隻是拿這些來試一試,沒想到竟然成了。是我們運氣好。”
“你啊,總是有些奇思妙想。那個西瓜霜,我試過了,果然很好用。照你說的,一部分做成散劑,另一部分做成了藥片。我留了些給你,其它的,都拿到我的藥鋪去了。半個月前,濟水城一個富商的兒子,得了喉癰,小孩子太小,又嬌養的利害,怎麽都不肯吃藥,病越拖越嚴重。我家鋪子的坐堂大夫知道了,就親自登門,把這西瓜霜含片送了過去,讓那小公子含服。那個小公子,喜歡含片的味道,竟然像糖塊一樣,用了之後,果然有效。這下子傳揚開來,都知道我這藥鋪有這樣的好東西,買的人可多了。”
“那要恭喜歐陽大哥了。”
“該是同喜,”說著,從袋裏拿出一包銀子,“這是賣藥的錢,還有些,等賣完了,一起拿給你。”
水幽寒看那包銀子,足有一百多兩,忙推辭:“大哥這是做什麽,這藥材是大哥出的,藥也是大哥做出來的,我不過是說了個方子,也是大哥自己驗證出來可用的。藥錢,自然應該大哥收起來,不用給我。”
“那怎麽行,”歐陽正色道,“方子是小寒你的,西瓜也是小寒你出的,我不過是出了些力,怎麽能拿銀子,小寒你能把方子拿出來,已經做了件大好事,這錢自然該是你收著。”
水幽寒低頭想了想,對歐陽說,“大哥你看這樣好不好,現在這個西瓜霜很受歡迎,大哥不如以後就專門撥些人手來做這個,冠上大哥藥鋪的招牌,以後就是大哥家的成藥。大哥不肯讓我吃虧,那能不能讓我拿這個方子入股,以後賣西瓜霜的利錢,大哥分我兩成。十年為期,十年後方子就完全歸大哥所有,不必再付我任何利錢。”
歐陽聽水幽寒這樣說,沉思片刻:“小寒,這樣也可以。不過你隻要兩成利,還是太吃虧,我再給你加上……”
水幽寒抬手打斷他的話:“大哥,你待我以誠,我也不能欺瞞大哥。這個方子,實在算不得有多玄妙,很容易被人仿製。大哥若想長久不被人抄襲,就要花大力氣保密配方,而且要讓更多的人,全大周的人,甚至其它國家的人都認濟生堂出的這個西瓜霜,也需要大量人力財力。以後也許還要改進配方,更不要提平日經營的開銷。我開口要兩成,十年,也許還要的多了,實在是我並不知道大哥這些成本要花費多少錢。大哥應該和屬下的掌櫃先好好核算,如果不妥,再減掉些也無妨。”
“不必再核算了,就按小寒你說的辦吧。”歐陽拍了板。
“大哥,以你待我們的恩情,一個方子罷了,我本不該與大哥分利的,隻是,我有這一家子人要養活,大哥你不怪我吧。”水幽寒幽幽地說。
“怎麽會,小寒你對此事能如此爽快,不忸怩,反倒讓大哥高興。我明天就讓人寫了契約書來,我們簽字畫押,這件事就定下來了,以後小寒隻管按季度分紅利就是。”
水幽寒欣喜萬分,以後十年無需侯府的接濟,自己這一家人也能起碼做到衣食無憂。歐陽振衣,真的可以稱的上是君子,不攜恩圖報,做事一板一眼,誠實可信。
“這些錢,小寒你還是先收起來吧,留作急用。”
“好吧,這些錢,就在我的紅利中扣除好了。”水幽寒也不和歐陽客氣了,隻怕她很快就需要用錢了。
水幽寒把錢交給奶娘叫她放起來。水幽寒和歐陽這一番談話,奶娘都在旁邊聽的很清楚,看著自家姑娘就這樣賺到了一筆錢,而且是以後十年都有穩定收入,又是高興,又是驚詫,已經愣在一邊了。聽水幽寒叫她,才醒過神來,把錢收了起來。
水幽寒這時又想起一件事來,就和歐陽商量:“大哥,你估計我這蘑菇和豌豆苗,能不能賣的好?”
歐陽點了點頭,這些東西在小地方隻怕沒什麽人有能力買,但是到了富庶的大城鎮,那一定很受歡迎,那些大酒樓,官宦,富戶,都會爭相購買。“這個小寒你就放心吧,隻怕你那些還不夠賣的。我家的管事,對濟水城非常熟悉,已經和幾家酒樓講好了,過兩天就來這裏把菜送走。你就等著賺上一筆吧。”
“那自然是好。我在想,如果能有很多人買,那以後我就把這個法子傳給這王家村的鄉親,也讓他們能多賺點錢。靠著田裏那點出產,他們的日子過的還是緊緊巴巴的。”
歐陽看了看水幽寒,好半天沒挪開眼。
肚子裏的小家夥似乎翻了個跟頭,水幽寒痛的唉呦一聲,忍不住笑:“這淘氣的小家夥,一定是聽到有錢賺,以後不愁養活他,他這是高興了,直翻跟頭那。”
歐陽和奶娘都忍不住跟著笑。
“孩子精神頭足,是好事。我看那,一定是個白白胖胖的小公子。”奶娘很肯定。
水幽寒笑了一會,就再也笑不出來了。這次的疼不同以往,一下子就過去了,這次,是一陣接著一陣,水幽寒扶著肚子,汗都下來了。
歐陽和奶娘都看出她的異樣,奶娘驚呼:“這不會是要生了吧?”
兩人趕緊將水幽寒扶到裏屋的火炕上,歐陽為水幽寒診脈,點了點頭,說隻怕是要生了。兩人又幫水幽寒檢查了一下,確定是要生了,不過產道還未開,估計要等到夜裏,才能生下來。
水幽寒兩世為人,但她可沒生過孩子。她以為自己現在疼成這樣,還不得馬上就要生,可聽歐陽和奶娘所說,她這才開始陣痛,還得有幾個時辰才能生。讓水幽寒節省體力,忍著點疼。
水幽寒點頭答應,現在隻有謹聽醫囑,勇敢麵對了。把吃奶的勁都攢起來,就等大夫一聲令下,開始生娃娃。
奶娘和歐陽在一邊商量,水幽寒晚上生產,不能驚動了海伯,沒有別的辦法,隻能讓海伯早點睡,睡的香。
水幽寒聽了,擔心地望著歐陽,歐陽明白她的意思,讓她放心。
“這個我已經想過了,晚上是最好不過了,這幾個月,海伯一直在喝我給他調製的藥酒。天氣冷了,海伯每天晚上會多喝幾杯。我今天會在他的酒裏加些催眠的藥物,放心,不會對海伯有任何害處的。”
水幽寒點頭,也隻能如此了。
奶娘叫小紅去做晚飯,自己陪在水幽寒身邊,歐陽去找海伯。
晚飯時,水幽寒盡管痛的沒什麽胃口,還是逼著自己吃下一碗米飯,半隻參芪燉雞。夜色降臨,小紅去門口接了歐陽過來,歐陽放下藥箱,對她們點點頭,表示一切都已經打點好。熱水、剪刀,白布等也都準備齊了。
當夜刮起了西北風,烏雲將月亮完全遮住。寅時三刻,一聲響亮的兒啼從山腳下大宅的後院一間亮著燈的屋裏響起,燈影下,可以看到三個人影晃動,其中一個抱了個小包裹,似乎是抱著天下最珍貴的珍寶。
第十九章 瞞天過海
十一月初六早上,海伯早上起來,發現天已經放亮。想起昨天傍晚和歐陽大夫喝酒談天,很是快意,喝的多了些,都忘記自己是怎麽回到房間的了。歐陽大夫的藥酒,他喝了這幾個月,原來的舊傷已經很少再折磨他了。那些在戰場上廝殺,跟著侯爺出生入死的日子。後來又跟著侯爺凱旋回京,本來可以得個一官半職,可是他的傷有些不便,為人又太過耿直,為官未必是福,就留在了侯府,給大少爺做護衛。那時候大少爺才五六歲,二少爺更是剛會說話。這一轉眼,都這麽多年了,兩位少爺也都娶了妻。唉,人老了,就越發懷舊起來。
海伯穿上衣服,去院中打水,準備洗漱。對麵歐陽先生的屋子裏還沒動靜,想來也是喝了不少,還沒起來吧。
海伯拿了水桶,剛出屋門,聽得大門哐當一聲,抬眼看時,卻是歐陽大夫進了門,這麽早出去了,竟然沒著外衫?噢,外衫在他懷裏抱著,不對,是他拿外衫裹了個小包袱抱在懷裏。
歐陽振衣快步走過海伯身邊,沒有停留,而是奔了內宅,這是怎麽回事,歐陽大夫做事一向沉穩,很守禮數,每次進出內宅都有小紅或者奶娘陪著。看他臉上的表情,難道是出了什麽事?那個小包袱是什麽,看他抱得如此仔細,應該不是藥箱。
海伯想著,就放下水桶,去追歐陽。
歐陽轉頭,似乎這才看見海伯,急急地說:“海伯,我早上去外麵轉了轉,在路邊撿了這個嬰兒來,看上去是被父母扔掉的,我看他還有一口氣,趕緊抱了回來。這孩子交給奶娘,應該能救活。”
海伯一聽也很著急:“那可快點,這麽冷的天,放在路邊,豈不是凍壞了。”
“就是,就是,我們大男人不會照料孩子,隻有交給奶娘了。”
說著兩人一前一後已經來到內院門口,歐陽伸出一隻手要敲門,門恰巧就開了。原來是奶娘和小紅,小紅手裏還捧著白瓷罐子,看樣子正要去取羊奶。
歐陽見了她們,急忙說:“奶娘,我撿了個嬰兒,您趕緊抱進屋去給暖暖,小紅要去取奶,那正好,這孩子隻怕也餓了。”說著將手裏的包袱交到奶娘懷裏。
奶娘聽了歐陽這樣說,看了看懷裏的小包裹,打開一角瞧了瞧,唉呦一聲:“這麽小的孩子,他父母怎麽就忍心扔掉,可憐見的,我這就抱進去,我們姑娘想來也是喜歡的。”
小紅在一邊也伸著脖子瞧了瞧,臉上也是歡喜,“我這就去取奶,一會熱了,給這孩子吃。”
奶娘在門裏,小紅已經走到了門外,歐陽身材比海伯高,海伯見奶娘掀開包袱時,也想看看,卻被歐陽和小紅擋住了,沒瞧見什麽。奶娘就匆匆地轉身,抱著孩子回屋裏了。
小紅笑嘻嘻地掩門,歐陽也退開了,海伯不好再往裏瞧,隻看見奶娘已經走到屋門口,就傳來嬰兒的哭聲。
歐陽笑了,“太好了,哭這麽大聲,一定沒事。”
小紅將門飛快地掩上,叫海伯:“海伯,您今早上喂過羊了嗎?這隻羊估計還能再用兩個月,到時候還得麻煩海伯再去找一隻來。”
海伯答應著,想起早上還沒喂過自家的馬和羊,就跟了小紅向外院走。
年紀大的人都喜歡小孩子,海伯也不例外,看小紅擠了奶,一路小跑地回了內宅,不由跟了過去。小紅一進內宅就把門關上了,海伯也不好跟進去。就拿了把掃帚,在內宅外打掃,兩隻耳朵卻都支棱起來,聽院內的動靜。那嬰孩似乎很安靜,隻哭了兩三聲,就沒了動靜,是到了暖和的地方,睡著了,或是在喝羊奶?
過了一會,內院的門又打開了,是小紅和奶娘兩個人,捧了食盒,看見海伯在門外,都笑著招呼他。說是該吃早飯了。這些天歐陽住在宅子裏,一直都和海伯一處吃飯。水幽寒對他們倆的飯食沒有厚此薄彼,海伯就享了口福。心裏暗自誇讚水幽寒,做事大方,待人寬厚。
歐陽見了奶娘和小紅,一開口就問那孩子怎麽樣了,奶娘答道:“是個挺招人的小小子,抱在姑娘的熱炕上暖了暖,又喝了點羊奶,現在睡了。”
歐陽放心,“那就好。”
奶娘和小紅請歐陽和海伯在飯桌旁坐下,擺好早飯,並沒有像往日那樣離開。
奶娘向歐陽福了一福,“歐陽大夫,我們姑娘和這個孩子很投緣,想留下他,養在身邊。不知您怎麽看。”
歐陽看了一眼海伯,“這樣自然是最好的。這麽小的嬰孩,我又沒成家,不方便照顧,有奶奶願意收養他,是他的造化。也是奶奶的善舉。”
歐陽說了這話,看著海伯的臉色,又對海伯說,“海伯覺得是不是這個理?”
奶奶和小紅走過去給海伯行禮,“請海伯成全我們奶奶,我們不會因為這個孩子給海伯添麻煩。”
海伯趕忙站起來,說起來這位奶奶的身份,雖然李管事那樣囑咐,隻要她安安分分在宅子裏,自己也不好幹涉什麽。而且這位奶奶對自己相當的照顧,有事必會同他商量,對他是十分的敬重。這件事,如果他不答應就太不通情理了,就點了頭。
奶娘和小紅都喜上眉梢。奶娘又請歐陽大夫吃過飯後,去給水幽寒診脈,順便看看那嬰孩。歐陽自然滿口答應,奶娘和小紅這才回了內宅。
內宅裏,水幽寒正躺在炕上,摟著沉睡的小嬰兒上下打量。昨天晚上,可是累壞了。這生孩子真的是力氣活。不過看著小家夥紅彤彤的小臉,踢蹬的胳膊腿,一切辛苦、風險都是值得的。這個小生命,是她的血中血、肉中肉,她們之間的血緣牽絆是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割裂的。
正想著,奶娘端了碗豬蹄花生大棗湯走進來。水幽寒乖乖地坐起來,將湯喝了下去。然後用眼神詢問奶娘。
“放心,事情都辦好了。有歐陽大夫幫襯,海伯那邊也沒話說。”
“恩,那就好。奶娘,以前我覺得咱們忍忍也都還好,可是現在有了他,咱們再受製於人,我心裏就特別的不舒服。”
“有了這孩子,就更要忍耐了。姑娘,為了孩子,你也要忍。”
水幽寒低了頭。奶娘想的還是讓自己忍耐,以後回到侯府去,自己和孩子都能有名正言順的身份地位。可她想的是要完全脫離侯府的掌控。看來奶娘的思想工作還得慢慢做。
一會小紅也進了屋,看小嬰兒已經睡了。忍不住又是好奇,又是歡喜地打量。
“小少爺是貼心的孩子,不吵不鬧,還不挑嘴,真是可人疼。”
水幽寒和奶娘也很欣慰,她們的一招瞞天過海,能如此順利,還多虧了小家夥的無言配合。
奶娘想起剛才的事,拍了拍胸口:“剛才我才走到門口,這孩子就在屋裏哭了一嗓子,把我嚇的一個趔趄,真怕海伯聽出來這哭聲是屋裏傳出來的。那樣可就穿幫了。”
小紅安慰奶娘,“奶娘,離了那麽遠,哪裏能聽的出來。我當時就和海伯站在一起,如果不是知道小少爺在屋裏,您那包袱就是個布包,還真聽不出哭聲是屋裏傳出來的還是屋外麵的。”
水幽寒問:“海伯就一點都沒起疑?”
奶娘和小紅都搖頭,奶娘說:“如果是個生產過的婦人,恐怕瞞不住。他一個男人,哪裏懂得這些。而且咱們按照計劃,戲都做足了,他不會起疑的。”
水幽寒摸了摸嬰兒的小臉蛋,臉上是一片溫柔,目光滿是堅定,“就是起疑,又能怎樣。我就堂堂正正的認了是我生的,我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我的兒子。”這個世上,又多了一個自己要全心全意去守護的人,水幽寒不覺得這個是負擔,相反,這還是強大的動力。女人為女子弱,為母則強。麵對這樣一個柔弱的小肉團,水幽寒切身地體會到這句話有多正確。
吃過了早飯,小紅去外院迎了歐陽進來。
歐陽先看了看睡的正香的小寶貝,又給水幽寒診了脈,掏出幾包藥,說是產後調理的,讓水幽寒每日服用。
水幽寒請歐陽坐下說話,“歐陽大哥,我們母子又欠了大哥一份大大的人情,隻盼著有生之年,能夠有機會償還一二。”
歐陽佯裝生氣,擺手,“小寒,你怎麽還和我如此見外。你如果再這樣,那我就不再理你們了。”
水幽寒笑著賠禮,“是我的錯,我再也不這樣了,請大哥不要見怪。”
歐陽也笑,問水幽寒:“可給這小家夥取了名字沒有?”
水幽寒點點頭,“恩,這個我早就想好了,就叫天麒,麒麟的麒,水天麒。”說著抱起炕上的嬰孩,“我的麒兒,麒寶貝,麒寶寶。”麒寶寶被娘親的騷擾醒了,咧開小嘴,哭起來。
“水……天麒,恩,是個好名字。”歐陽若有所思。
奶娘正從外麵進來,幾步就走過來,將寶寶從水幽寒懷裏抱過去,數落水幽寒:“姑娘,你怎麽不輕一點,看吵醒寶寶了吧。寶寶,寶寶,不要哭,奶娘疼你呀。”抱著哄了一會,等寶寶不哭了,才又把寶寶放回到炕上。看著水幽寒麵有憂色。
水幽寒故若未覺。寶寶跟她的姓,這是她早就想好了的。這表明了她的態度,無法改變。小紅不會有什麽看法,奶娘,她會慢慢說服她,至於歐陽,他會怎麽想?孩子跟母親的姓,他站在男人的立場上,會不會覺得男性權威受了挑釁,對她有意見?有意見又如何,水幽寒想,她是很想歐陽能接受她的做法,可是如果不能接受,她也不會委屈自己。朋友也好,情人也罷,她都想兩人能夠站在同一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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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賺了筆小錢
明天就是臘月十八,正數三九,外麵北風呼嘯,還飄著雪花,屋裏卻是暖意融融。水幽寒坐在燒的熱熱的炕上,頭上包著布巾,穿著貼身的棉衣,腳上也穿著夾棉的襪子,身上還圍著棉被,整個人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吃完一碗紅糖酒釀蛋,水幽寒拿手帕擦了擦嘴角。這樣的日子過了四十一天了,明天她就能夠自由了,水幽寒給自己鼓勁。
沒錯,水幽寒正在坐月子,非常傳統地,沒有澡洗,沒有水喝,不能下床,更不能通風地月子。水幽寒感覺自己要發黴了,還是在她一再懇求下,這些天裏,奶娘才肯拿艾葉水給她擦了一次身,頭發是絕對不準洗的。好在是冬天,不然,水幽寒覺得自己一定會發臭。
多了一個小嬰兒,她們的日子似乎熱鬧了許多。她這些天養在炕上,除了吃就是睡,幾乎和她家麒寶貝一個待遇,唯一的活計就是和奶娘一起照顧寶寶。小紅則包下了院子裏的雜事,還賣出了第一茬蘑菇和豌豆苗。是歐陽家的管事來搬的貨,都賣給了濟水城的酒樓和大戶。管事回來交帳的時候,帶回來消息,有好幾戶提前交了定錢,約定年前再送一批菜到城裏去。
水幽寒一看,這批菜大約有五六百斤,因為冬天菜稀缺,歐陽家的管事很有經濟頭腦,幫著賣了個好價錢。水幽寒拿出二十兩銀子給那管事,說是給他和夥計的辛苦錢。管事起初並不敢收,說他家主子囑咐了,這就是給自家做事,哪裏能再拿她們的錢,和奶娘推讓了半天,奶娘就和他講,這沒有讓人白幹活的道理,這些是給他的辛苦錢,歐陽大夫也是知道的,不會怪他,那管事才接了錢。
眼看著這一茬的菜也可以收了,初步算了算,應該也有二三百兩的收益。大頭都交給奶娘存起來備用,留下些,也夠過個富足的年了。
今天雪大,奶娘和小紅也都陪著水幽寒在炕裏坐著,手裏做著針線,不時聊上幾句。水幽寒正在心裏盤算這個年要花多少錢,隻聽“嗚哇……”,麒寶貝哭了起來。水幽寒趕緊湊過去,早上剛剛喝過羊奶,現在應該還不餓,那麽,恩,果然,水幽寒掀開寶寶的小被子,“又尿了啊,寶寶!”
水幽寒手腳麻利地把弄髒的尿布取下來,拿絲帕沾了點溫水,擦幹淨寶寶的小屁股,白裏透紅,軟軟嫩嫩,水幽寒忍不住低下頭咬了一口。拿掉了讓他不舒服的濕尿布,寶寶不再哭鬧,隻是不住地蹬著兩條小胖腿,黑漆漆的眼睛跟著水幽寒轉啊轉。一邊奶娘已經遞過來幹淨的尿布,水幽寒趕緊給寶寶換上,又摸摸他的小褥子,還好沒有尿濕。順了順寶寶的小身子,再把小被子給他蓋嚴實。小紅停了手裏的活計,搶了髒尿片,就倒水洗起來。
現在這個年代裏沒有紙尿褲,隻能用尿布。這個衛生問題,水幽寒還是挺頭疼的。雖然她們準備了充足的尿布,可用過一次就扔,似乎不現實。但是怎樣都不能委屈了寶寶,水幽寒就和奶娘說好,尿布一換下來,就要及時洗幹淨,還要拿開水燙過消毒,然後再拿出去曬幹了,才能再用。
奶娘疼麒寶貝,自然不用說,誰家的姥姥不疼小外孫那?小紅也是非常喜歡寶寶,她知道自己年紀還小,而且沒帶過孩子,想抱抱寶寶,又怕抱不好,弄傷了寶寶,水幽寒看她瞧著寶寶,兩眼都變成了兩顆閃閃發光的大星形,就忍不住想笑。
這麽乖巧漂亮的寶寶誰能不喜歡那?水幽寒這是標準的母親眼裏自家孩子都是無價寶的心態。可麒寶貝真的很乖啊,水幽寒為自己辯解。因為是第一胎的緣故,水幽寒她沒有奶水,雖然有法子可以幫她催奶,可是想到現在的環境,還有以後的安排,水幽寒隻好狠狠心,抱歉了寶寶,不能親自喂你。所以寶寶從出生到現在,都一直在喝羊奶。說他乖巧,就是他嘴很壯,一點都不挑剔,而且平時除了大大和尿尿,隻要吃飽了,很少哭鬧。
奶娘說這孩子是心疼自己娘親。水幽寒同意,不過她認為寶寶這樣乖巧,自己是有很大的功勞的。要知道她在懷孕期間,可從來都是保持著很樂觀向上的心態,而且又是飲食調理,又是勞動鍛煉的,把身體養的很好,因此寶寶的身體也好,這樣他當然不會無緣無故地哭鬧了。水幽寒恨不得要告訴天下所有要做媽媽的女人們,可千萬注意孕期的心情,心理生理都要健康,這樣就能生出健康的寶寶,自己也能少操心。
“水天麒,麒寶貝,麒寶兒!”水幽寒把寶寶摟在懷裏逗弄。
奶娘在一邊歎了口氣。該來的總是會來的,水幽寒想,奶娘那天就聽到自己讓寶寶跟自己的姓了,這些天對自己,總是欲言又止,那不如自己把事情再說開些。
“奶娘,你可是不願意寶寶跟著我的姓?”
奶娘看了看水幽寒,“姑娘,您的想法我也都知道了,隻是,一個孩子,不跟父姓,以後怕人家背地裏要講究。”
“奶娘,即使讓寶寶姓了楚又能怎樣,就是楚家肯認他,可他們會接受我嗎?很有可能他們會接走寶寶,那樣咱們就再也見不到他了。而他沒有親娘在身邊,會過什麽樣的日子,奶娘想想我小時候,就該知道。您也許說,這是男孩子,是侯府的長孫,不會有人薄待他,那奶娘有沒有想到侯府的長孫,是侯府孫兒輩中最有資格襲爵的,那趙家的姑娘難道以後就不生養了?二房就沒有男孫?寶寶在那裏,該有多危險。奶娘,我隻要想想心裏就和刀割一樣。再退一步說,楚家連我一起接受了,那也不過是多個在黃連水裏掙紮的人罷了。而且,最有可能的還是楚家不接受我們,而且那些害我的人,更會來加害寶寶。”
奶娘沉默。水幽寒知道她也明白這些,隻是現在的社會氛圍,奶娘從小受的教育,讓她覺得即使楚家不接受她們,可寶寶還應該姓楚,這是男權社會根深蒂固地種植在每個人心中的想法。
“不姓楚,就表明了咱們的寶寶和他楚家沒有關係,不靠他養,不會去爭他的財產和爵位。咱們要的就是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不是侯府的嫡長孫,隻是平民家的孩子,咱們的麒寶貝雖然享受不到祖蔭,可是奶娘,男兒本該自強,有本事就自己闖出條路來,如果沒有,那麽就安貧樂道,做個本份的莊稼人好了。而且奶娘您放心,我總能保他衣食無憂,長大了再怎樣都能做個逍遙自在的富家翁。到時候,咱們都老了,就讓他娶個媳婦,給咱們生一群的小寶寶,天天圍著咱們,那樣的日子,就是讓我做神仙,我都不換的。”
奶娘嗬嗬地笑的嘴都合不攏,看著已經睡的呼嚕呼嚕的寶寶,半天不錯眼珠。水幽寒心裏暗笑,隻怕奶娘已經想著什麽時候才能抱上曾孫了吧。當然,她忽略了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第二十一章 沈九郎(上)
“在山地那邊海地那邊,有一群藍精靈,它們活潑又聰明……一起鬥敗了格格巫,……我是一隻小小小小鳥,怎麽飛也飛不高……,……喜洋洋、懶洋洋……”
又是這熟悉的旋律,沒錯,水幽寒終於又洗上澡了。非常天然環保,也很簡單的ju花、艾葉、皂角水,洗頭兼洗澡。我想念香皂和浴鹽,水幽寒模仿咆哮教主在心裏喊。
坐在大浴桶裏,用絲瓜絡輕柔地搓洗著自己的身體,身材恢複的粉不錯地說。水幽寒心中水仙花朵朵盛開。她按著前世記憶的月子水的做法,和奶娘提前釀了兩大壇的米酒,然後又把米酒加熱,蒸發掉大部分酒精成份,留下來的就是月子水。月子裏,水幽寒其它的水一滴都沒有喝過。當然補湯、豆漿、羊奶這些不算是水了。另外,保持營養均衡,食量適度,喝用烏雞加歐陽配置的藥包熬製而成的雞湯,排淨了惡露,也幫助排除了身體裏多餘的水份。
奶娘的本意,是補的越多越好。水幽寒堅決地抵製住了奶娘將自己喂養成肥豬仔的行為。每樣補品的量做的都很多,她都是和奶娘還有小紅一起吃,大家一起補。一個月下來,奶娘和小紅都圓潤起來,氣色也好的不得了,恩,這才是有福氣的樣子嗎。
洗完澡,換上新衣,水幽寒在大銅鏡前轉了個圈,上上下下、前後左右,扭扭腰,再走上兩步。很好,稍微有點豐膩的美人,完全看不出是個剛出月子的產婦。
奶娘在旁邊幫著她收拾,“姑娘和夫人真是像,夫人當初生下姑娘來,也是做完月子,身材就回複了原樣。隻是夫人她要操勞的事情太多,累壞了,沒有姑娘的身體好。”
噢,原來還有遺傳因素在。水幽寒有點欣喜,那以後不是不用很辛苦就能維持好身材。可是又有點失望,難道不是自己的科學坐月子法和自身的努力,才能如此快速地恢複身材。轉念一想,水幽寒又忍不住笑了,是不是賺了點錢,壓力小了,還有那麽點有子萬事足的想法,心情太好,所以才會想這些無聊的東西吧。還是好好打算怎麽過好日子是正經。
正想著,小紅挑了門簾進來,“姑娘,歐陽大夫來了,還帶了個年輕的公子,說要買咱家的菜。海伯讓他們在前院正廳等著了。”
要買菜,直接派個管事過來就行了,這個是什麽人,歐陽竟然親自領了來。
“奶娘留在屋裏照看麒兒,小紅跟我去見見他們。”
水幽寒來到正廳,果然見歐陽和一個年輕公子坐在那裏正在談笑,他們看見水幽寒進來,都站起身。
“小寒,這位是沈橋,是我的好友,蓬萊沈家的九公子。子舟,這位就是水夫人。”歐陽給兩人介紹。
沈九公子躬身給水幽寒行禮,水幽寒盈盈還了一禮。
“沈橋見過水夫人。振衣兄對您甚是推崇,說是巾幗英雄,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沈公子說笑了,我才是久聞公子大名,寒舍能得公子光顧,蓬蓽生輝。”
三個人分賓主落座,水幽寒讓小紅奉上生薑大棗紅茶,“天氣寒冷,一杯粗茶,給歐陽大哥和沈公子去去寒氣。”
借著喝茶,水幽寒偷偷地打量這位沈九公子,劍眉星目,鼻直口闊,舉止灑脫,是個十分俊朗的男子,年紀應該和歐陽相仿。
水幽寒偷偷打量沈橋,而沈橋可是很大方地打量水幽寒。歐陽咳嗽一聲,放下茶碗,對著水幽寒說道,“小寒,子舟到濟水城買辦年貨,看到有新鮮的菜蔬,也想買上一些。可惜那些都是人家留著要自用的,沒有多餘的賣給他。他打聽得是我的管事去賣的菜,還以為是我家的出產,就巴巴的跑來找我。我哪裏有菜賣給他,就說了這菜是你這裏種的,打發我的管事來替他買了就是。他又不依,非要自己來這裏看看,我推拒不過,隻好來攪擾了。”
沈橋也放下了茶碗,對歐陽說:“你的管事去賣的菜,我自然以為是你家的,不找你找誰。來了才知道,你們竟是替別人賣的,那自然不是一般的交情,我當然要來拜訪。”
水幽寒微笑:“我是初來這裏,人生地不熟,因為生病的機緣,認識了歐陽大哥。沈公子與大哥是至交,想來彼此相知。歐陽大哥是怎樣古道熱腸的人,見我們一家幾口都是婦道人家,有很多的不方便,對我們很是照拂。我雖是女子,卻也知道感恩,承蒙大哥不棄,認了我這個妹妹。”
“歐陽給看過病的人多了,可沒見你認了哪個做妹子的。我今天見了水夫人,果然是個絕色美人,歐陽好眼光啊。”
水幽寒瞟了歐陽一眼,見他麵色尷尬,遂開口道:“沈公子繆讚。素日聽大哥提起沈公子,都是讚不絕口,說沈公子學富五車,膽識過人,崇俠尚義。倒是沒說過沈公子相貌如何,想必不是因為沈公子的相貌才與沈公子交好的,定然是意氣相投之故。歐陽大哥醫者父母心,卻還有人持俗見相汙,我想沈公子應該不是這樣膚淺的人。”
沈橋聽了水幽寒的話,臉上的戲虐之色盡去,站起來,給水幽寒端端正正地施了一禮,方又坐下去說道:“水夫人說的有理。沈某與歐陽熟不拘禮,如果有冒犯水夫人的地方,請水夫人看在歐陽的麵上,不要與我計較。”
歐陽臉色緩和,水幽寒也就微微一笑,放下這個話題。三個人又閑談了一會,沈橋才提起買菜的事。
“水夫人也算是奇人了,這寒冬裏竟然能種出新鮮的蘑菇和豌豆苗。如果夫人方便,可否讓我見識一下。”
“哪裏是什麽奇人,一會沈公子見了就知道,簡單的很。這冬天不能出產新鮮蔬菜,不就是因為天氣冷的緣故。我就想如果是把屋子弄得和春夏那樣暖,是不是就能在屋子裏種出菜來。就拿這蘑菇和豌豆苗試了試,果然能成,也是運氣好。”
哈?就這麽簡單?水幽寒從沈橋的臉上能讀出這幾個字。
當然沒那麽簡單了,要不然水幽寒就不會隻弄蘑菇和豌豆苗這兩樣了。
“咱們領沈公子到暖房去瞧瞧。”水幽寒站起身。這個東西本就沒有什麽技術含量,她也沒想著要自己一家獨占,本來就打算要傳給這周圍的鄉親的,多個沈公子也無妨。
第二十一章 沈九郎(下)
沈橋和歐陽跟著水幽寒主仆參觀了暖房,歐陽是早就看過的,並沒有覺得怎樣。沈橋見了一箱箱的蘑菇和豌豆苗很是好奇,可也沒瞧出這所謂暖房有什麽特別,不就是又熱又潮嗎。
沈橋自己說,他家水路生意多,每年也會從南方運來些過年的青菜,但是長途運輸,很難保鮮,所以這青菜就金貴,運到的量也少。他家都是如此,就更不必說其它的大戶了。
沈家是大家族,要的量自然很大。沈橋一開口就要全買下。水幽寒請了他和歐陽回前院喝茶,吃點心。讓小紅招呼他們帶來的家人搬運,除了那些已經給了定金的,還得留著自家和歐陽家吃用的,其它的就盡數給了沈家。
眼見天色漸晚,歐陽幾次想站起告辭,都被沈橋拿話攔住,歐陽表情很無奈。最後還是水幽寒說,“天色不早了,如果沈公子不嫌棄,就在我這裏吃個便飯吧。”
沈橋頓時眉開眼笑,“那我就不客氣了。水夫人您直接稱呼我沈九就行,或是叫我子舟也可以。”
水幽寒請歐陽陪著沈橋稍坐,自己和小紅去準備晚飯。水幽寒想如果要炒菜,用的時間比較長,還是吃火鍋比較方便。本來她們打算晚上吃火鍋,湯底早就備好了的。水幽寒就開始準備涮鍋的菜。蘑菇、豌豆苗自不必說,土豆去皮切薄片,粉絲泡軟,鴨血切塊,凍豆腐切塊,又切了毛肚、白菜心、豆皮。另外還準備了糖蒜、鹽水鴨、鹵雞胗、夫妻肺片四道開胃冷盤。沾料自然是拿麻醬、韭菜花、香油、花椒,薑蒜汁等調好。歐陽派管事去到村裏買了隻羊殺了,水幽寒就挑最嫩的片了幾盤子下來,再加上一大盤的雞翅,一大盤的青魚丸,水幽寒看看差不多了。又將剩下的羊肉剁了大塊,燉了一鍋的羊肉湯,炒了一大盆的羊雜,最後又烙了一籃子的白麵餅,請海伯去照料歐陽和沈橋領來的家人一起用飯。
這邊小紅弄好了火鍋的炭火,將正廳旁邊暖閣的炕燒熱,兩人就將火鍋安放好,請歐陽和沈橋坐下,水幽寒在一邊相陪。
等水幽寒示範了吃法,歐陽和沈橋也跟著下了筷子,從一開始的遲疑試探,到後來,兩人可以說是運筷如風,羊肉片涮下去,剛剛變色,就會被他們的筷子撈起,沾沾調料,送下肚去。水幽寒不覺發愣,這種情景讓她想起前世和公司的要好的同事聚餐,也是如此,不論平常多麽紳士、淑女,一吃火鍋,就都回歸原始人了,為了多幾片肉入腹,恨不得將孫子兵法都用上。既然如此,水幽寒也就不客氣,施展起多年練就的海底撈月大法,頻頻將火鍋中的肉片撈進自己碗裏。這下子,輪到歐陽和沈橋發愣。
當然,等他們回過神來,一鍋的羊肉片已經都進了水幽寒的肚子。水幽寒拿絲帕斯文地抹了抹嘴角,對他倆一笑,安撫道:“肉還有很多,不急,慢慢吃。”
片刻後,三個人相對大笑。再接下來,氣氛就更加融洽。三個人邊吃邊聊,水幽寒這才知道,原來這兩個人的相識,也是源於醫患關係。
想當年,歐陽的母親還在世的時候,是婦產科聖手,沈家一位出嫁了的姑奶奶難產,請了全城的名醫,都束手無策,最後有人推薦了歐陽的母親,果然聖手一到嬰兒安全落地,母女平安。再過十幾年,沈家二公子的愛妾也同樣難產,沈家又想起了歐陽的母親,結果這時老夫人已經去世,到歐陽家請人的沈就公子,病急亂投醫,把歐陽給抓了回去。沈家二公子是真愛他這個小妾,破除陳規,讓歐陽進了產房,兩刻鍾之後,小妾生下了兒子,母子平安。沈家當然是記下了這個人情。緣分就是這麽不可捉摸的事情,沈九公子從此與歐陽成了莫逆之交。
“水夫人果然廚藝高超,今天我算是飽了口福了。”沈橋夾了隻雞翅放到碗裏。
水幽寒瞄了一眼歐陽,歐陽做羞愧狀。趁沈橋專心對付雞翅,在水幽寒耳邊小聲說:“我有分寸的,不會亂說話。”水幽寒明白他是指麒寶貝的事情。可就覺得這氣氛有點曖mei了。她當然知道歐陽不是個大嘴巴,能說的不能說的,他當然會有分寸。不過,這倆人的感情可真好。
水幽寒也夾起一隻雞翅放到歐陽的碗裏,自己撈了些蘑菇和豆皮。
“不過是些鄉野的吃食,沈家做著海鮮的生意,平日自然是嚐盡美食的,哪能將這些家常小菜放在眼裏。”
“那些東西,我都吃膩了。夫人要是喜歡,我改天多送些給你。”沈橋往嘴裏送了一筷子羊肉。
水幽寒隻是笑,沒吭聲。其實心裏早已經回了幾個好字。海參啊,鮑魚啊,魚唇啊,魚翅啊,帶魚,秋刀魚,黃花魚,對蝦。不能再想下去了,水幽寒又撈了一筷子凍豆腐。
“那好極了,你記得多送些過來。”自己怎麽把心裏話說出來了,水幽寒唾棄自己,誒?不對,不是自己說的。原來是歐陽在旁邊接了話茬。
水幽寒繼續不做聲,又撈了隻雞翅,放到歐陽的碗裏。
“恩,等我回去,就派人送些過來。夫人喜歡吃什麽,等我記下來。”
你們賣的最貴的,家裏藏的最好的,都送過來吧,不是最貴最好的也沒關係,所有海鮮範疇內的,我都喜歡。
“你撿上好的都送來些就是了,你這樣問,明顯沒誠意。”又是歐陽,他簡直就是自己肚子裏的……咳……咳,歐陽,你是我的知己。
水幽寒還是什麽都沒說,再撈起一隻雞翅,放到歐陽的碗裏。
“好,那就每樣都送些來。唉?雞翅怎麽都沒了,我剛才看鍋裏還有好幾隻的。”
水幽寒趕緊把大盤裏的雞翅都倒進火鍋裏,“這可不是還有好些,沈九公子慢用。”
一頓火鍋大家都吃的心暖身暖,沈橋心滿意足告辭離去,歐陽體貼地留了個小廝幫小紅收拾,也一起走了。
又有一筆銀子收入囊中,還有海鮮美味在不遠處招手,水幽寒高高興興地回內宅去看她的麒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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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蝸牛與黃鸝鳥(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蝸牛慢吞吞地在收藏榜上爬,從一位數的樹枝爬到兩位數的樹枝,沾沾自喜,然後低頭更加任勞任怨地碼字。一位數的樹枝,兩位數的樹枝,他的短期目標是三位數的樹枝。會不會有一天,我也會爬上四位數甚至五位數的樹枝呐?一想到這,蝸牛就會停下碼字的手,嘿嘿嘿傻笑幾聲。
然後,有那麽一天,他發現一隻黃鸝鳥出現在自己身後。再然後,一眨眼,像幻影一般就從一位數的樹枝跳到三位數的樹枝。飛的就是和爬的不一樣,蝸牛歎服。去膜拜一下吧,哎呀媽呀,一天傳了好幾萬字,這碼字速度,蝸牛震驚地差點從樹枝上掉下來。再一看,除了一章新文,都是老文,太奸詐了,掀桌。這讓我等老實地蝸牛新人可怎麽活,怎麽活,怎麽活……(聲音在QD撲街穀回響,餘音繞梁,數月不絕)。
作者的大姨媽公告:
大姨媽來了,肚子是疚痛地,心情是灰暗地,思想是扭曲地,話是語無倫次地。懷抱暖寶寶有氣無力地求收藏、求推薦、求PK票(貌似我都忘了自己參加PK的說),求月票。月票是啥東東?果然,小白就是小白。
那個……為了不扭曲文裏的人物,可不可以停更兩天捏?大姨媽絕對是杯具,在大姨媽影響下,作者可能會發生基因突變,變成後媽,文裏的人就可能出現餐具……
第二十二章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臘月二十,歐陽家的管事又來了一趟,把先前預訂下的菜都送去了濟水城。水幽寒和小紅收拾了一下,打算再養一茬,留著年後開春前再賣。估計那時候價格要稍微降一些,可也是筆不小的收入。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水幽寒這邊賣菜,來來往往的車輛,村裏的人自然也聽到些消息。就有人尋到門上向海伯打探,都被海伯三言兩語打發了。水幽寒知道後,就找了海伯來商量。
“海伯,可是有人到你這問咱們這種菜的事?都是些什麽人,海伯可有什麽想法?”水幽寒和海伯先聊了幾句家常,隨即開門見山地問道。
“是有幾個鄉親來問,是看著您這賣菜的進項好,有些眼熱。不過奶奶您不用放在心上,別的地方我不敢說,可是這村中的人,我敢擔保不會生事。”
“那自然好。不過,我和村裏的人鄉裏鄉親的住著,雖然平素來往不多,但我知道這裏民風淳樸。上次王家奶奶的事,也多虧鄉親們報信。我一直想著有機會能報答一二。海伯是這裏土生土長的,自然也希望鄉親們的日子好過些。我打算把這培植蘑菇的法子傳給鄉親們,也讓他們一年多些進項。海伯,你看怎麽樣?”
海伯先是一愣,半晌才說:“奶奶果然是善心的人。隻是,奶奶可想好了?這個營生頗賺錢,奶奶可真舍得傳了給別人?”
“有什麽舍不得。海伯難道覺得我是那貪財的人?村裏都是王姓一族的人,海伯就選幾家忠厚老實、勤勞肯幹的人家出來,到咱們的暖房看看,再讓小紅教他們如何栽培。至於他們以後做不做這個營生,則讓他們自己拿主意。我看著春生家就不錯,海伯可以將他們叫來。還有那個彭娘子,一個人也很孤苦,也請了她來吧。”
海伯答應了,下去安排不說。
次日吃過早飯,海伯果然早早地領了五六個人來拜見水幽寒。春生家的果然在,還有兩個有利落的媳婦子,幾個一看就是好莊稼把式的漢子,可不見彭娘子。
海伯將這些人一個個引見給水幽寒。廝見過後,水幽寒就把要將蘑菇培植的法子教給他們的話又說了一遍,眾人都很感激。最後水幽寒說:“我這個丫頭會把這蘑菇和豌豆苗該怎麽培植,要注意些什麽都教給你們,不會藏私。你們或有疑問,也盡管問。隻是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大家最後做的好壞,可就全在自家的努力,我們不敢居功。至於這營生教給了大家,大家做或者不做,也都得自家拿主意。這世上沒有穩賺不賠的生意,莊稼每年還有豐收歉收是不是。鄉親們都是明白人,我今天就把話都說明了。現在就讓小紅領著大家去暖房,邊看邊說。”
眾人連連稱是,跟著小紅去了暖房。水幽寒就在前廳喝茶,過了半日,這幾個人來告辭。水幽寒看人人都麵帶喜色,也就放下心來。
原來這些人還都帶了禮物來,有送雞蛋的,有送活雞活鴨的,也有送了自家紡的土布的。水幽寒本不打算收。
“這一年來,我們主仆在這住著,多虧了鄉鄰們的照應,我心裏都記著。今天這事,不過是我的一點點回報。哪能收大家的禮。”
一位看上去足有五六十歲的老人走上前來,給水幽寒施禮,又說道:“奶奶心腸好,肯把這個賺錢的本事教給俺們,俺們一村子的人都念奶奶的好。鄉下地方,也沒有什麽好物件,這些是自個家產的,給奶奶過年添個菜,奶奶您千萬別嫌棄。”
春生媳婦也在旁邊幫腔:“奶奶您太客氣了。說什麽照應,鄉裏鄉親的,誰家有事咱們都不會看笑話。這些東西奶奶您就收下吧。三叔公說的,就是俺們這些人的心裏話。您要不收,可就是嫌俺們的禮太薄了。”
他們是秉承著純樸的無功不受祿的想法吧,也好,收下了這些禮,想來他們能夠心安些。想到這,水幽寒就笑著把這些東西一一收下了。然後讓小紅把早就準備好的四樣小點心,有薩琪瑪、雞蛋糕、芝麻花生糖、蜜餞,每家給包了一大包,又每家送了一串錢,說是給家裏孩子們的壓歲錢。大家自然又是一番推讓,才都高高興興拿了東西回家去了。
水幽寒叫小紅把春生媳婦叫住,自己有話要問她。
春生媳婦跟著小紅回轉過來,又和水幽寒廝見過。水幽寒請她坐下,讓小紅端上來茶點,才開口說道:“怎麽今天沒見彭娘子來,我特地囑咐海伯,要叫她一起來的。”
“奶奶您還不知道?彭娘子又回了彭家了。如今已經不在咱們村裏住了。”
“噢,是那彭秀才後悔了,終於把彭娘子接回家去了嗎?”不太可能吧,他不是另外娶了妻嗎?
“唉,說起來真是作孽。哪裏是彭秀才後悔。他娶了新人,早就忘記了舊人。別說舊人了,就是他自己的骨肉,他都忘到腦後了。他的二妮兒跟著彭娘子過活,他不聞不問。可他家大妮兒是留在家裏的,今年才六歲。自打彭娘子被趕出家門,秀才給她娶了後娘,這大妮兒就一頓飽飯都沒吃過。打罵更是常有的,孩子瘦的就剩一把骨頭了。她受不過,偷偷跑到自個親娘那裏。彭娘子就給她些吃的,一次兩次,讓她後娘看見了,又是一頓打罵。這孩子身上、臉上總是青一塊紫一塊,我們這些鄰居看不過去,出聲勸幾句,也被那婆娘罵回來。說是她調教自家的閨女,關我們什麽事。叫我們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奶奶,您是沒瞧見,這城裏嬌養的姑娘怎麽比俺們鄉下的還潑辣?唉呦,那罵俺們的話,俺們都學不出口。”
“她這樣對大妮兒,彭秀才就不管?大妮兒的爺爺奶奶也不管嗎?”
“那彭秀才以前在彭娘子麵前是說一不二,可到了新媳婦這,就像老鼠見了貓。別說管了,他還幫著新媳婦打大妮兒那。那對老貨,更是每天除了吃喝,就不想別的事。隻嫌大妮兒年紀小,做不了活,哪裏會幫她。”
“既然這樣,怎麽彭娘子還回了彭家?”
“彭娘子看大妮兒實在太受苦,老實人也有三分火性,就去找彭秀才,讓他看在大妮兒是他親生女兒的份上,照應大妮兒幾分。彭秀才不理,說你一個下堂婦,算大妮兒的什麽人,大妮兒自然有她母親管教。後來彭家那新婦出來了,罵彭娘子不知廉恥,就把她給趕出來了。”
春生媳婦停下話頭,咕嘟咕嘟喝了一陣子茶水,水幽寒趕緊讓小紅給續上茶水,心說,這春生媳婦是個說書先生的料,總能引起人的懸念,停在讓你欲罷不能的地方,然後給你一個請聽下回分解。
春生媳婦看水幽寒和小紅都一臉的急切,訕訕地笑了一笑。
“奶奶一定是不明白,怎麽彭家人這麽待彭娘子,彭娘子還肯回去。說起來,也簡單,前兩個月彭家的有喜了,她本來就過不慣這鄉下日子,現在就更是什麽都不肯做了。彭秀才那對爹娘,老太爺老太太地當慣了,也不肯做活。彭秀才就更不必說了。彭老娘就想起彭娘子來了,以前彭娘子即使是生孩子,也是把她們先伺候的停停當當的。她就和彭秀才說讓他把彭娘子接回來。”
“彭秀才答應了?他的新婦願意嗎?彭娘子以什麽身份回去,她自己怎麽肯應承的?”水幽寒一連串的問。
“起初彭秀才和那婆娘都不答應。彭老娘就說,這彭娘子能幹,人又老實,還能紡線織布,賺上些錢也能貼補家用。最後說的新媳婦動了心,就提出彭娘子要答應她幾件事,她才肯讓她回來。”
“噢?是哪幾件事?”這個新婦很不簡單啊。
“第一就是彭娘子要和她簽下賣身契,還得簽死契,做了她的丫頭,她才肯讓她進門。第二就是平日要她做什麽她就得做什麽,而且不給工錢。第三要彭娘子不得再與彭秀才有任何瓜葛,否則就要任她打死。這三條如果彭娘子都應了,她才讓她回來。”
“這樣彭娘子也答應嗎?”小紅在一邊都聽不下去了。
春生媳婦看了一眼小紅,“唉,你年紀還小,不懂得這天下做娘的心思。彭娘子也提出了一個條件,說是讓彭秀才認回二妮兒,而且答應善待他的兩個女兒,她什麽條件都答應。就這樣和人家簽了賣身契,回了彭家。臘月初五,就和彭家一起搬到濟水城去了。”
春生媳婦說完,一臉的無奈。“這要是還在村子裏,有什麽事,大家還能幫上一把。她這一走,到了那,人生地不熟,我都替她揪著心。他們搬走那天我去送她,問她怎麽這麽傻。她還笑著和我說,換得她的兩個女兒父母雙全,她也能留在女兒們身邊照料,她吃多少苦都心甘情願。”
“可憐天下父母心!”水幽寒感慨,當然她可不讚同彭娘子的做法,以前她們娘三個有一個在狼窩裏,現在三個都進去了。其實彭娘子完全可以把大女兒也要到自己身邊,反正彭家正嫌孩子小隻能吃飯不能幹活不是。可是,這個年代土生土長的女人是不會這樣想的,男人是她們的天,即使這天根本靠不住,反而要她們自己支撐,也是一樣。就是春生媳婦,雖然無奈,但也是讚同這樣的犧牲。
氣氛太過沉悶,一屋子三個女人都在默默想著心事。最後還是水幽寒開口:“春生家娘子,上次王家奶奶的事情,多虧你家的幫忙傳信,我這裏謝過了。”
春生媳婦趕忙回禮:“奶奶您別客氣。那點子小事,您就別總記著了。鄉裏鄉親,這點小忙,算不得什麽。那天,可是把您給嚇壞了吧?”
水幽寒見春生媳婦一臉的關心,也難掩她熱切的八卦眼神。不由一笑。
“可不是,嚇的我在炕上整整躺了好幾個月,現在想起她們舉著棒槌的那模樣,我這心裏啊,還砰砰亂跳那。春生家娘子,我來這日子淺,不認識這王家奶奶,她是怎麽回事,你可知道?”
春生媳婦笑笑,“她的事,這村子裏幾乎沒有人不知道的。這王家奶奶娘家本姓蔡……”
春生媳婦剛要往下說,就見海伯從外麵匆匆走了進來,給水幽寒施禮後說道:“奶奶,東叔的娘子來了,要見您。我讓她在外麵等著,奶奶您看要不要見見?”
天,這人怎麽這麽不經念叨。水幽寒看看小紅,又看看春生媳婦,然後轉眼去看海伯,看他臉上表情似乎有些無奈。這位王家奶奶,她到底該不該見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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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昨天收藏掉了兩個,打擊。不知道是被我的小劇場惡心到了,還是被我的大姨媽惡心到了(抱歉,我又提到了^嗶^,不會又掉收藏吧ORZ)。
你是喜歡那還是不喜歡,你告訴我呀,你不說我怎麽知道你是喜歡還是不喜歡,悟空。(請容我COS下唐僧。)
我寫文真的很希望看文的童鞋開心,可是我自己也要開心。大家開心才是真正的開心。以後還會有小劇場,如果不喜歡,可以無視。至於我的^嗶^,請原諒我是個女人。(最後這句是客氣話)。
第二十三章 又見王家奶奶
水幽寒正在猶豫要不要見王家奶奶,就聽得院子裏一個尖細的嗓音嬌滴滴地說:“哎呦呦,可真是候爺府的奶奶,架子大的很。我這大老遠的來了,竟讓我在門外等了這麽半天,站的我的腳都酸了。”
水幽寒心一沉,這個聲音她記得,不是那位蔡氏王家奶奶還能有誰。
海伯已經變了臉色,不等水幽寒說話就迎了出去。
“阿東家的,不是讓你在門外等嗎,你怎麽自己進來了。上次的事,看在東叔的麵子上,不與你計較,你也該收斂收斂。別的不說,你也該想想阿東的臉麵。”
“阿海大哥這話是怎麽說的。還提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做什麽,不是已經罰了蘭兒這丫頭嗎?要是阿海大哥,或是屋裏那位奶奶覺得不夠,我把蘭兒帶來了,要打要罰,都隨你們的便。我跟著我家老爺剛從京城裏回來,侯府裏有東西要我捎給水奶奶。海伯你這麽攔著我,耽誤了府裏的事情,你可擔待不起。”
這兩人就在廳外說話,廳內自然聽的分明。看來這位王家奶奶是不得不見見了。水幽寒就向外麵開口說道:“外麵這是誰?海伯還是請到屋裏來說話。”
隻聽得外麵得意地哼了一聲,一個小丫頭打起簾子,蔡氏已經大大方方地走了進來。身後跟著的正是蔡婆子,那個打簾子的小丫頭,正是蘭兒。看來這是棒槌三人組的常規隊形。水幽寒上下打量這蔡氏,見她打扮的比上次更加珠光寶氣,尤其是頭上簪著朵紗堆的牡丹花,仿佛是京中侯府女眷的時興裝扮。
再看蔡婆子,似乎更加富態了些。一身的杏紅棉裙棉襖。頭上是明晃晃的金簪子。蘭兒還是一身青衣,頭上隻有一隻老式銀釵,不知道的隻當是個平常的丫鬟。
看這三人沒有拿棒槌,隻有蔡婆子手裏捧著一塊衣料,上麵堆著兩個紙包,水幽寒噓了口氣。
春生媳婦已經從座位上站起來,向水幽寒告辭。水幽寒想這王家的從京城回來,保不齊真有什麽話捎給她,讓春生媳婦聽到了多有不便,也就不再留客。春生媳婦走到蔡氏跟前屈膝行禮,問了好。那蔡氏哼了一聲,沒有理會。春生媳婦自出了廳去不提。
屋裏隻剩下這沒拿棒槌的棒槌三人組,還有水幽寒主仆二人。小紅一臉的緊張,提著茶壺,護在水幽寒身前。忽然門簾又是一想,原來是海伯從廳外走了進來,看來他也是不放心。
“王家奶奶請坐吧,大老遠的,又勞你來看我,讓我怎麽敢當。”又對站在門口的海伯說:“海伯也請坐下吃茶,大家自己人,不必講究虛禮。”海伯聽了,猶豫了一會,還是說道:“多謝奶奶,我就站在這廳外,奶奶有事,喊我一聲。”說完就退了出去。蔡氏又是輕哼了一聲。
水幽寒見蘭兒垂手站在一旁,就對蔡氏笑了笑,“蘭兒跟著過來,也辛苦了,王家奶奶不如也讓她坐下來歇一歇。”
蔡氏掃了一眼水幽寒:“水奶奶別和她一個小丫頭客氣,她這一天除了吃穿,沒別的事操心,說辛苦可是輪不到她。”說著瞪了一眼蘭兒。
蘭兒瑟縮了一下。水幽寒也不好再說什麽,就吩咐小紅上茶,笑著說道:“王家奶奶請喝茶,上次你走的急,連杯茶也沒顧得上喝。這次就請嚐嚐我這鄉下地方的粗茶。”
王家奶奶接過茶盅,故意露出手腕上一對黃閃閃的赤金鐲子。水幽寒看這鐲子沉甸甸的,每隻足有三兩重。她忖度著蔡氏的意思,隻做未見,隻低頭喝茶,隻等蔡氏開口。
蔡氏見水幽寒半天不來搭腔,隻好抿了口茶,對水幽寒說:“上次的事,奶奶可別見怪,是我受了家裏賤婢的調唆。奶奶也是,來了這裏,也不和我招呼一聲,到讓我失了禮數。”
水幽寒嗬嗬笑了兩聲,隻說了句“過去的事情,也不必再提了。”
蔡氏見水幽寒似乎嘴拙,不見一點爽快勁。就自家接著說道:“這前些日子啊,我跟著我家老爺去了一趟京城,給侯府裏送去些土產,也拜會拜會府裏的各位爺和奶奶們。侯爺和夫人都拿我們當鄉黨招待,少爺和奶奶們更是十分看顧我們。送了我好些個東西,奶奶你看,我頭上這朵絹花,還有我手上的這對鐲子,都是府上的大少奶奶送的。二少奶奶還送了我好些個衣服料子,都是咱們這少見的。這兩位奶奶,可真是天仙一樣的人物。和有些人必,還真是天上地下啊。”說著還特意拿眼睛在水幽寒身上上下掃了一掃,意思很清楚。
老夫人的陪房,年底去府裏交個帳,竟然還見了兩位少奶奶,還得了厚賞。這個大少奶奶一定是趙欣雅了。那麽,侯府裏現在是趙欣雅在管家?
“王家奶奶這樣的人物,即使在侯府裏也是出挑的。您這一去,那府裏麵有些頭臉的還不都得要搶著要見見?”水幽寒裝出一臉的欽羨模樣。
“那是自然。老夫人還和我們嘮了半天的家常,又親自囑咐月娘把我們安排住在了府裏。我在府裏就住了那麽兩天,就有大奶奶、二奶奶,連侯府的千金都請了我去說話,送我的東西,回來足足拉了一馬車。姑娘和奶奶們還都讓我給你帶好!”
“我也想她們了,不知她們和你是怎樣說的?”水幽寒很感性趣。這些人一定不會有什麽好話,不過也不至於說起那件事。
“大少奶奶,二少奶奶,還有三姑娘,都是好心的人。都惦記著你的病,還問我你如今怎麽樣了,是不是還病著,臉色好不好,胖了還是瘦了,日子過的怎麽樣。”
“那王家奶奶是如何回的話?”
“我還能說什麽,你這可是輕易讓人來的嗎?”說到這裏,還斜了海伯一眼,“我又能知道什麽,不過見過一麵。就說你一切都好,穿著土布衣衫,還自己下田種菜。奶奶們聽了,都很高興。”
一定是聽說自己穿粗布,下田幹活,才那麽高興的吧。這蔡氏,怎麽不說說我咳血的事?看來自己裝病很失敗啊,要不然無論怎樣,她們也不敢再來見自己。水幽寒怨念地想。
“還有青姨娘特意找了我打聽你,也要我給你帶好。”
“青姨娘,哪個青姨娘,是誰的姨娘?”
“虧你還做過人家的主子,也怪不得在府裏存身不住了。你的陪嫁丫頭給了哪個都不知道。青姨娘是二房的姨娘,穿著打扮,吃穿用度,比咱們這的縣太爺夫人都要強上許多。可惜你是個背時的。青姨娘非常記掛你,這不,還讓我捎了些東西給你。”
說著讓蔡婆子把東西捧了上來,蔡氏摩挲著那匹布料說:“這匹石青起花八團倭緞,聽說還是老夫人賞下的,原本是宮裏才有的東西。青姨娘可真舍得送給你。另外還有這兩包東西,我沒拆開,也不知道是什麽。都是送給你的。”
水幽寒就讓小紅去接了東西過來,可蔡婆子竟拿著那布匹不撒手。
“這緞子是宮裏的貴人們用的,市麵上極是難買。就是我們奶奶也隻得了少少的一塊,才夠做一件裙子,還想做見一樣的襖,就是買不到同樣的布料。水奶奶,你在這鄉下地方,用這個真是糟踐了。”
這叫什麽話,這兩個人說話做事也太沒有體麵了。水幽寒裝作沒聽見蔡婆子說了什麽,隻對小紅說,“小紅,還不快把東西接過來,看蔡嬤嬤捧了這半天都累壞了。”
“唉呦,你這死丫頭,杵在這裏,是誠心要撞死我嗎?”原來是蔡氏突然轉身,她身後的蘭兒一時沒躲開,被蔡氏撞著倒退了一步,蔡氏反而發作起來。
蘭兒垂下頭,退到一邊。蔡氏並不放過她,兩步過去,一手揪住了蘭兒的頭發,另一隻手啪啪啪地扇了蘭兒幾耳光。
水幽寒哪裏見過這些,趕忙站起來,連喊讓王家奶奶住手。王家奶奶不聽,手上更加用力,還一邊嘲罵:“都是你這賤婢,沒安好心,上次就調唆我來這裏找麻煩,好使老爺厭煩我,見沒得逞,現在又讓我在這裏丟醜。都是因為你,水奶奶才會心裏怨恨我。”
水幽寒不解,這都是哪跟哪啊,自己就是表現的遲鈍點,一點怨都沒表露,更別提恨了。再轉頭看蔡婆子手裏護著那匹衣料,似乎這蔡氏也很喜歡。
“王家奶奶快住手,過去的事情不用再提了,我沒放在心上。這次勞您來看我,我這裏也沒什麽東西入的了您的眼。這塊料子還不錯,我就借花獻佛,給您拿回去做件衣衫也是好的。”
“哼,看在水奶奶的份上,今天就先放過你。還不快過去謝謝水奶奶。”蔡氏竟然真的停了手。一邊的蔡婆子把那兩個紙包塞給還在發愣的小紅,自家抱緊了那匹緞子回了王家奶奶身邊。
蘭兒走上前來,向水幽寒屈膝施禮,“多謝奶奶不記恨蘭兒,還給蘭兒求情。”
水幽寒看蘭兒的頭發都被抓散了,臉上也腫起一片,覺得十分可憐。剛才見她挨打竟然一點都不閃避,也不哭叫,想起她的身世,不由心裏憐惜。就叫小紅帶她去旁邊的屋子裏洗漱一下。
王家奶奶在一邊不願意了,“都是她那背時的死娘老子慣下的,如今越發妖裏妖氣起來。還會給我使絆子了。水奶奶你別讓她那付模樣給騙了,這丫頭,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了。我家老爺又不管事,隻得我做個惡人管教管教她。反有那起子小人說我不好,我可是為了她好。”
“王家奶奶說的是,隻是蘭兒這樣出去,被人看見了,知道的說是她做錯了事,可不知道的,還以為您待她不好。況且這也快過年了,總要大家都有幾分體麵不是?”
水幽寒笑著讓王家奶奶再用些茶點。過了一會,王家奶奶就不耐煩了,對蔡婆子說:“你去叫了那丫頭出來,咱們這就要走,哪有讓主子等她一個丫頭的理。”
蔡婆子聞言剛要邁步,蘭兒和小紅從旁邊屋裏走出來,頭發已經重新梳過了。
蔡氏站起來,對水幽寒說,“我這也出來一天了,家裏還有事,好多親戚朋友都要來拜我。就不在這多耽擱了。”
水幽寒也跟著站起來,“那就不多留你了。請海伯幫我送客。”
蔡氏帶了蔡婆子和蘭兒出門離開。蘭兒臨出門,還回頭看了一眼水幽寒和小紅,眼神複雜,似乎有些羨慕,還有些不屑。
等人都走遠了,水幽寒重又坐下,忽然想起蔡氏捎來的那兩個紙包。
“小紅,你把那紙包打開來看看是什麽?”
小紅依言上前把紙包打開,驚叫了一聲。水幽寒一看,卻是烏黑的一團,像是爛棉絮一樣的東西,趕緊捂住了口鼻。心裏猶疑不定。
“再把另一包也打開瞧瞧。小心點,別沾到手上。”
那包似乎要稍好一些,看著能分辨出來有一團是發了黴的碎銀耳,還有些,應該是碎燕窩。
“小紅,快把這些都包起來,外麵再拿東西裹嚴實了。你去找個僻靜的地方,挖個坑埋起來。千萬埋的深一點,別讓貓兒狗兒給扒出來。還得離水源遠一點。”水幽寒碎碎地囑咐。
“還有,別拿手去碰裏麵的東西。埋好了,你回來把手要好好多洗洗。咱們的今天穿的衣服,也得換掉。”看著小紅拿了破草簾卷了那兩包東西朝外走,水幽寒又囑咐了兩句。小紅點頭記下了。
水幽寒心裏嘀咕著回了內宅,用皂角狠狠地洗了手,又覺得不放心,索性燒了水,全身上下連頭發都洗了一遍,又換了一套衣服。小紅這時也回來了,水幽寒就叫她也去洗了,這才去見奶娘和麒兒。奶娘正在縫小衣裳,麒兒在一邊睡的正香。
水幽寒對奶娘把今天的事說了。提到彭娘子,兩人都唏噓一番,又說到王家奶奶捎來的東西,兩人麵色都凝重下來。
“這件事很是怪異,讓人想不通。奶娘,你覺得是怎麽回事。”水幽寒問奶娘。
“我也說不清。可是青兒那丫頭拿這爛東西來嘲諷姑娘?”
“隻是嘲諷有什麽打緊,我怕那東西不對頭,已經叫小紅給埋起來了。”其實她是懷疑那東西帶了病菌,是拿了來害她的。
她已經很韜光養晦,看蔡氏的樣子,也並不知道麒兒的事。現在的她不過是下堂婦,隻等著一張休書,就塵埃落定了。難道還有人對她不放心,不肯放過她一定要斬草除根?看來等歐陽瑕疵過來,的讓他看看那兩包到底是什麽東西,水幽寒臨睡前,心裏這樣想到。
隻是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她等來的不是歐陽振衣,而是一場滅頂的災難。
第二十四章 驚變
北方的冬天,人們大都有貓冬的習慣。經過一年的忙碌,秋天已經積攢下了足夠的糧食,到了冬天,就很少出門了。一家人聚在一起,坐在燒的熱熱的大炕上,擺上一笸籮炒的香香的花生和瓜子,再放上一笸籮的鴨梨、大棗、山楂果,一邊吃,一邊說說話,做做針線。冬天夜長日短,有的人家一天就隻吃兩餐飯。如果中午餓了,就在火盆裏埋上幾隻紅薯,烤的香噴噴的,趁熱剝了皮,吃進嘴裏,香甜可口。
水幽寒主仆三人現在過的就是這樣的日子。炕下小炭爐上燒著茶水,炕上小笸籮裏裝著些花生、瓜子、大棗、果脯、山藥糕。麒寶貝在一邊蓋著小被子睡的正香,水幽寒三人圍坐在一起縫製過年的新衣。
奶娘的手藝自不必說,絕對可以做個專業裁縫,針線刺繡裁剪無一不精。水幽寒一開始怕露怯,後來慢慢知道這身體本身的針線活計也就是一般,也就放了心。小紅年紀略小,又是粗使,針線也是平常,就和水幽寒一起,踏下心來跟奶娘學著縫衣衫,繡帕子。
至於那兩包東西的事,歐陽年前有很多事情要忙,這幾日都沒過來。水幽寒又不放心找別的郎中,隻好把這事先壓下,想著自己處理的也還幹淨,應該不礙事。
小紅說起村裏那幾家有性急的,自那天從這回去,就弄起了豌豆苗,還找了她過去幫著看看是否有什麽不妥。水幽寒就問:“不知他們弄的怎麽樣?他們要是問你什麽,你都告訴他們,不要藏私。”
小紅正繡一塊帕子,聽了水幽寒的話,回道:“姑娘放心,我還能不聽姑娘的話。隻要是我知道的,我盡都教給他們了。這幾家是老莊稼把式,弄的都有模有樣的。估計年後就能賣了。”
“那可好了。人過留名,雁過留聲。咱們打算在這住下去,周圍的鄉親們總是要維持的。”水幽寒確實有要幫大家改善生活的善心。而另一方麵也是考慮到大家都富裕起來,以後她在張羅個什麽買賣,也就不那麽顯眼。
三個人正說的高興,隻聽得外麵噔噔噔的腳步聲,然後有人拍門。“奶奶,奶奶,出事了,請奶奶出來說話。”是海伯的聲音,似乎很是焦急。
水幽寒趕忙穿上鞋下了炕,往外間屋走,小紅也跟著下了炕。奶娘本也要跟著,被水幽寒止住,“奶娘,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隻管照看好麒兒。”奶娘覺得有理,點點頭。
水幽寒來到外間屋,叫小紅去開了門,請海伯進來說話。
門一開,海伯就跟著小紅走了進來,一路走一路拿衣袖擦著臉上的汗水。
“什麽事,把海伯急得這樣,快坐下,先喝碗茶水。”
海伯連連擺手,“奶奶,顧不上喝茶水了。出了大事了,前麵來了兩個官差,要提了奶奶和他們去衙門,說是有人命案子要叫奶奶去對質。”
“啊?”水幽寒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小紅也愣怔住了。
“海伯,你確信沒有聽錯。你該知道,我自來了這裏,最遠的隻去過門外的菜地,其餘都不出門。咱們家這幾口人都好好的,哪裏來的人命官司?”
“奶奶,我也是這樣和那兩個衙役說。可他們說,是奶奶送了有毒的吃食給人,現在人被毒倒了,苦主告到衙門裏,人證物證都有,要把奶奶鎖了去對質。”
水幽寒聽了這話,腦子裏飛快地過濾著種種可能。“海伯,他們可說了苦主是誰。我並沒送過什麽吃食給人。噢,我記起來了,上次鄉親們來,我是送了些點心給他們,可也沒聽說誰吃了有事?”
海伯臉上閃過一絲疑惑。“不是村裏的人,我向衙役問過了,他們說是鎮上的人,……是……是阿東家的娘子,蔡氏。”
“是她?”水幽寒頓時覺得事情不妙。
“是吃什麽中了毒?中的是什麽毒?哪天中的毒?她現在怎麽樣了?怎麽就肯定是我給下的毒?”隻說毒倒,而不是毒死,那麽蔡氏還活著?
“這、……這個,衙役們也說不清,就是拿著衙門的拘票。這任的縣太爺,是知道咱們家的背景的,平日並不會來招惹咱們。我本來想著,阿東和咱們是一家,這其中有誤會,讓我跟去衙門和他說清楚,就大事化小了,小事化了了。可那衙役的意思,是必須要奶奶去才行。我好說歹說,讓他們等等,我先來通知奶奶。”
“有勞海伯了。海伯你還是回前麵,好好招待那兩個衙役,我這換件衣服就過來。”
海伯依言往外走,走到門口,回頭又對水幽寒說道:“奶奶不必擔心,一會我陪著奶奶去衙門。我和阿東是自小的交情,縣太爺也要賣咱們府的人情,必然不會讓奶奶吃苦。”
水幽寒笑笑:“那是自然的。”
海伯這才出了屋子,去前院不提。
水幽寒見海伯走了,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拉著小紅匆匆地進了裏屋。奶娘已經穿好了衣服、鞋子,想來是外麵的話她都聽到了。現在見水幽寒進來,忙不迭問道:“奶奶,這可怎麽好。咱們並沒有送什麽吃的東西給那個蔡氏,怎麽就來誣陷您毒害她?”
水幽寒拉了奶娘和小紅在炕邊坐下:“奶娘、小紅,你們都別著急。咱們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這事肯定有誤會在裏麵,我去衙門解釋開了就沒事了。隻是,這裏隻怕不能住了。奶娘,你和小紅趕緊收拾一下,帶著麒兒去鎮上找歐陽大夫。找到他後,就留在他那裏。我這完了事,就去找你們。你們千萬要記住,不管發生了什麽事,一切都以麒兒為重。你們隻要護好了他,我就安心了。”
當然要保護好麒兒,兩人聽水幽寒這般說,就依言去收拾。水幽寒讓奶娘把存下來的銀錢都帶在身上藏好,又親自給麒兒換了尿布,穿上自己剛給他縫好的小棉衣,小棉帽,外麵又緊緊地包了幾層厚被褥。
奶娘和小紅習慣了聽水幽寒的吩咐做事,一開始並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可見了水幽寒那樣的眼光看麒兒,還要她們帶上所有的銀兩和值錢的東西。都覺出不對來,兩人對視一眼,明白過來,都忍不住哭了起來。
“姑娘,這事是不是就像府裏那次那樣,有人要害您。您這是要把我們都誆走,您一個人去抗官司嗎?姑娘,與其您去,不如奶娘去,奶娘年紀比你大上一倍,就是現在去了,也活的夠本了。姑娘,你帶著麒兒和小紅快點走。”
“姑娘,還是我替您去吧。我笨手笨腳,也做不了什麽事。當初我跟了姑娘,就是想一輩子報答您救命的恩情,現在用我這條命,換姑娘的,也是值當的。”
水幽寒是做了最壞的可算,可她還是想著能有些轉機。她什麽都沒做過,這次她到要看看,這些人要如何顛倒黑白。她喜歡過寧靜的日子,可若是有人欺到頭上來,她就要和她鬥一鬥。最後誰勝誰負,現在要下定論,可還早著那。讓奶娘她們帶著孩子走,是以防萬一。
“奶娘、小紅,你們不要這樣。我這一去,也未必就會怎樣。可是,我怕我走後,有人要來對麒兒不利。所以你們必須要帶著麒兒走。你們說要替我,我知道都是真心。可是這件事,沒人能替的了我。那拘票上明明白白寫著我的名字。那“苦主”,哼,要的也是我。你們去了,就要白搭在裏麵,而且於事無補。”
奶娘和小紅聽了,知道是這個理,然而哪裏能舍得這樣留下水幽寒一個人。
水幽寒看了看這兩人,“奶娘,小紅,海伯會陪著我去衙門。我什麽都沒做,量他們也不敢把我怎麽樣。你們快點收拾好,就帶了麒兒走。時間久了,那兩個衙役不耐煩,再闖了進來你們就走不了了,那麒兒可怎麽辦。”
說到連累麒兒,奶娘和小紅都變了臉色。水幽寒見說動了他們,就抱起麒兒,送到奶娘懷裏,又把收拾好的兩個小包裹塞給小紅。
“這有點碎銀子,咱們各帶上一些。我的留著打點那些衙役,這些小紅你拿著,路上也許用的到。這大宗的銀子,你和奶娘都貼身藏起來。不要被任何人看見,明白嗎?”
“我一會先去前麵,絆住那兩個差人,你們趁著沒人看見,就先出門去。到村裏,弄輛馬車,一路上別耽擱,有人問起是什麽事,你們就說是孩子病了,急著找歐陽大夫。那東叔一家也住鎮上,唉,你們要千萬小心,別被他家的人看到了。一切都等見到了歐陽大夫再說。”
兩人連連點頭,水幽寒尤不放心。可也沒有別的好辦法,隻得又將麒兒抱過來,親了親。這一番忙亂,三人都放輕了手腳,並沒有驚醒麒兒。小家夥還閉著眼睡的天昏地暗。水幽寒強忍下眼淚,去廚房端出兩盤精製的點心來,先偷偷走到宅門外,看並沒有人看守,附近也沒有可疑的人,就跑回來,讓奶娘他們先走。
水幽寒目送奶娘和小紅出了宅門,穩了穩心神,這才端著點心去了前廳。
第二十五章 縣衙對質
水幽寒看奶娘和小紅已經走遠,才慢慢地進了前廳,果然看見兩個皂隸坐在座上喝茶,已經有些焦躁。海伯在旁邊笑臉相陪,看見水幽寒進來,明顯鬆了一口氣。
水幽寒把手裏的點心放到桌上,屈膝給兩個衙役行禮,“勞兩位久等。宅子裏人少,招待不周。兩位一路勞苦,還請吃些點心。”
“女人家就是不爽快,讓俺們等了這麽久。還吃什麽點心,趕緊上路吧,再晚些,隻怕我們要挨縣太爺的板子了。”衙役甲站了起來。
衙役乙也站了起來,抖開腰上的鏈子,過來要鎖水幽寒。水幽寒下意識地退後了兩步。
“張頭,李頭,給我海伯些麵子,這是我們京城府裏的奶奶。我和這苦主的交情,想來您二位也清楚。這其中的誤會,我們這一去說開了也就沒事。過後再給兩位道勞乏。”海伯趕到衙役乙跟前,抓了他的衣袖,不知向他手裏塞了什麽物事。衙役乙麵色略緩,向衙役甲使了個眼色。
“好吧,看在海伯你的麵上,就不用這個了。咱們快點上路就是。”
想來兩個衙役肯等這些時候,也是有海伯打點的緣故。水幽寒看無法再拖延,就走到桌邊,將盤子裏的點心都拿帕子包起,放入懷中。也不再多說什麽,就跟在兩個衙役身後,出了宅子,海伯鎖好宅門,陪著水幽寒一路去了縣衙。
海伯原想套了馬車,大家坐馬車趕路快些。兩個衙役推說哪有押解人犯坐馬車的,其實是想多刮些銀子。水幽寒裝作沒看懂兩人的意思,反而順水推舟,攔住了海伯。她對海伯說,東叔一家一定是對自己有些誤解,自己走路過去,他們見了也許能消些火氣。那樣事情就好談了。其實她是不想幾個人走太快,怕和奶娘她們碰到。畢竟海伯的立場並不明了,她可是不想麒兒擔上任何風險。
幾個人一路走來,水幽寒做出一副盡力趕路,隻是體力不支的樣子。兩個衙役漸漸又不耐煩,最後走到半路,還是攔了一輛牛車,讓水幽寒坐了上去。海伯又給衙役手裏塞了些銀錢安撫,就這樣一路到了縣衙。
縣衙門口是兩隻張牙舞爪的石獅子,看來有了些年頭。一隻的尾巴掉了半截,另一隻的頭上掉了一塊。旁邊還有一架破舊的大鼓,落滿塵土的鼓槌。幾扇朱漆大門敞開,門口聚集著三五個衣衫破爛的閑棍。看衙役帶了個年輕的女子來,都擠過來嘲弄。海伯將這些人斥退,水幽寒目不斜視,跟著衙役進了大堂。
兩個衙役向上回稟:“水氏毒害王東之妻蔡氏一案人犯帶到。”然後就退到兩邊,和另外幾個同樣打扮的衙役站在一起。
水幽寒四下打量,堂上正中掛著明鏡高懸的匾額,下麵桌案後坐著的人頭戴紗帽,身穿官袍,瘦骨嶙峋,刀條臉,下巴尖細,還留了三縷山羊胡。一定就是縣老爺了,也不知道是營養不良,還是腸子不好。縣官的旁邊還站了一個矮胖的男子,師爺打扮,大冬天手裏依然擺弄著把紙扇。
再看大堂左側,擺著一條長凳,上麵坐著個富態的中年男子,一身的綢緞,眼下掛著兩隻烏黑碩大的眼袋。他身後站著一個小廝一個仆婦,那個仆婦,可不就是蔡婆子。
還沒等縣太爺開口,海伯已經走到那中年男子身前,“阿東,你有什麽事,不好來找我說,怎麽鬧到這裏。若是府裏知道了,該怎麽想你。”
“阿海,這是人命大事,當然要縣衙秉公處理,為我娘子討個公道,即使是府裏知道,也無話可說。”原來這就是王東,以前都是隻聞其聲,今天才見到了真人。
海伯還要說什麽,王東身後的蔡婆子已經叫嚷起來:“這個婦人住的宅子是你管著的,現在她害了我家奶奶,你也休想脫了幹係。我家奶奶要是有個好歹,就讓你們填命。”說著瞧見水幽寒躲在海伯身後,就要撲過來,拉扯水幽寒。海伯當然不能讓她得逞,這兩人就撕扯在一處。
“安靜,都成什麽樣子。”上麵的縣官一拍驚堂木,開了尊口。
蔡婆子猶自不肯罷休,嘴裏還罵罵咧咧,王東瞪了她一眼,她才慢慢的走了回去。
海伯則退回到?水幽寒身邊。
“下麵的可是人犯水氏,怎麽到了堂上,還不跪下。”
“我正是水氏,可並不是什麽人犯,而是京城楚侯爺府的大少奶奶,因病來夫人的祖宅靜養。不知大人你因何故強押了我來衙門?”
水幽寒話一出口,堂上堂下一片鴉雀無聲。海伯也怔怔地回頭來看水幽寒。
堂上的縣官明顯一怔,轉頭去看王東。王東也沒料到水幽寒竟這樣說出自己的身份。他告狀的時候,隻說水幽寒是海伯一個遠房的女眷。這是李管事當時安排水幽寒來這裏時,大家統一了口徑。雖然李管事並未明說,但是王東也明白這位是失了勢的。聽她平日的言行,也很是伏低做小。不想今天她竟把這重身份擺出來。
這倒有些尷尬了。雖然這個名份有名無實,可要頂真起來,侯府確實沒有正式休妻。王東有些遲疑。可一想到蔡三娘的慘象,就狠了狠心,站起來,對著堂上拱手道:“這水氏犯了錯,府裏正要休了她。一個下堂婦竟敢拿侯府出來做擋箭牌,請大人依法嚴懲。”
水幽寒冷哼一聲,“既然還沒有休,那我就還是侯府的大少奶奶,哪有什麽違法之處。”
縣官和旁邊的師爺交換了眼色,那矮胖子師爺走到東叔身邊,兩人嘰咕了一陣。師爺走回到縣官身邊,低頭耳語了一番。
縣官點了點頭,又拍了一下驚堂木,“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管你是誰,到了這裏都是一樣的犯人,還不跪下回話。”
水幽寒淡淡一笑:“大人,小女子沒讀過什麽書,朝廷的律法也不甚知道。不過說道犯人,那請大人告訴我這被害的蔡氏在哪裏?怎麽都要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吧。還有大人您這堂上坐著的是誰?”水幽寒用手指王東。
縣官還沒說什麽,旁邊的矮胖師爺先開口:“那就是本案的原告苦主,王管家。你還說你是侯府的大少奶奶,怎麽連王管家都不認得。可見你是假冒的。”
水幽寒一笑:“原來大人這裏的規矩特別,原告都是有座的,那也請大人給我個座位,方才顯得大人公正嚴明、明鏡高懸。”
“你……”師爺見自己被水幽寒擺了一道,一時羞惱,打開了扇子,猛扇了幾下。水幽寒看他這副模樣,幾乎忍不住笑了出來。
縣官見水幽寒一派自若,似乎成竹在胸,又想起方才師爺轉述的話,和王東許的那些好處,不免有些猶豫不定。他這縣官得來不易,背後沒有靠山,搜刮來的錢財大都要去打點上官。所以就是這侯府一個管事,都能在他這裏指手畫腳。
縣官想起自家娘子每每和自己說的做官要訣就是“難得糊塗”。當下眯起眼睛,既不再要水幽寒跪下,也不提讓王東從座位上起來的話。
“師爺,你把訴狀給這位奶奶念一遍。”
師爺依言,將桌案上的狀紙拿起來,念了一遍。水幽寒聽的仔細,一大串的之乎者也,大意就是說王東的娘子蔡氏和水幽寒素有嫌隙,蔡氏不計前嫌去探望水幽寒,水幽寒送了有毒的燕窩給她。蔡氏食用燕窩後中毒,奄奄一息。因此狀告水幽寒毒害人命。人證王是家長女王蘭兒和仆婦蔡嬤嬤,還有物證毒燕窩若幹。
“人證、物證俱在,水氏你可認罪。”縣官又是一拍驚堂木。
“回大人,所謂人證一個是王家女兒,一個是王家心腹仆人,不能作數。所謂物證,我臥病在此,從未買過燕窩。王東夫妻無故構陷我,請大人明查。”
水幽寒說到這裏,很是無奈,這都算什麽證據啊,就這樣就要定他的罪,除非這縣衙是王東家的。
縣官沉吟,王東不耐,站起身來,直接走到師爺身邊,如此如此低聲說了幾句話。師爺一張臉頓時閃亮起來,即刻轉身又對縣官一陣耳語。縣官聽完,掃了王東一眼,王東頷首。
水幽寒覺得似乎有冷風從堂上吹過,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
縣官這時又是一拍驚堂木:“堂下的悍婦,巧言令色,看來不動大刑,你是不會招認了。來人啊,給我拖出去,重打四十大板。”
海伯在一邊似乎不敢相信,顫抖著手指,指著王東:“阿東,你怎能做這樣的事,你難道忘記了老太爺當年教導我們如何做人?你還記不記得你是侯府的管事?你如此不仁不義,我今天才算認識了你。”
王東陰沉地看著海伯:“阿海,這件事與你無關,你不用管。有什麽事,我自然會去跟府裏交代,不會連累了你。你再說下去,咱們這麽多年的交情可就完了。”
“交情,你若還記得我們的交情,就不會做今天這樣的事。我和你,今天就恩斷義絕。”
王東冷笑一聲:“隨你的便。”
旁邊上來兩個衙役就要拉水幽寒。水幽寒看這架勢,是沒地方講理了,那不如放手一搏。
“東叔,你難道不想讓你娘子康複了?”
王東一聽,趕忙止住兩個衙役:“你說什麽,你有解藥?在哪,你快點告訴我。”
“萬物相生相克,有毒藥,自然就有解藥。不過,得蔡氏來這裏,讓我看看,才能確定需要哪種解藥。”
王東沉吟半晌,最後跺跺腳,“好吧,我就讓我娘子來一趟,如果你到時候拿不出解藥,罪上加罪,大人一定會重重地罰你。”縣官聞言點頭。
兩個要抓水幽寒的衙役看這情形,又都退了下去。王東這邊打發人去請蔡氏過來。
兩刻鍾後,大堂外來了一乘小轎。轎子停下,跟轎的小丫頭掀起轎簾,從轎子裏扶出個婦人一起走上堂來。
水幽寒認得小丫頭正是王蘭兒,而那個婦人,蒙著頭臉,看身形似曾相識。
這時王東已經迎上那個婦人,低聲安慰:“娘子,可好些了?那水氏說這藥有解藥,娘子吃了就會好的。”
“真的嗎,老爺?那你還不快讓她把解藥交出來。”原來是蔡氏。
王東聽了,對水幽寒說道:“水氏,你快些交出解藥,我就向大人求情,對你從寬發落。”
“王家奶奶這樣蒙頭蒙臉的,讓我怎麽看。這不看,又怎麽能知道用什麽解藥?”
王東有些猶豫:“娘子,你看……”
“要看就讓她看,等我好了,自然能讓她好看。”蔡氏惡狠狠說道,隨即拿掉了蒙頭臉的紗布。
大堂上一片驚歎聲響起。
“哎呀!”水幽寒毫無思想準備,一看之下大吃一驚。前些天還是個風韻猶存的徐娘,怎麽一下子就發禿齒缺,宛如八十老嫗。
水幽寒仿佛掉進冰窖裏,隻覺得全身發冷,這下毒的人是誰?好狠毒的心思!
“快說,解藥在哪裏?”蔡氏走近一步逼問道,也許是因為著急的緣故,蒼白的兩腮上泛起一片潮紅。
“王家奶奶,這個毒,我見過。隻不過這解藥……”水幽寒故意停頓了一下。
“解藥在哪,你快說,不說我掐死你。”蔡氏伸出兩手,作勢向水幽寒抓來。
水幽寒緊退了兩步,裝出一副嚇丟了魂的模樣,“王家奶奶,你這毒現在還能治好。那解藥,隻有一個人手裏有。”
蔡氏轉了轉眼珠,又盯著水幽寒。
“王奶奶,你比我還清楚不是嗎?就是那個給了你燕窩的人。隻有她有解藥,你現在趕緊去找她,也許還來得及。再過十天,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
蔡氏聽了水幽寒的話大急,轉向一邊聽的一頭霧水的王東:“老爺,……快去要解藥,……牽馬,咱們立刻走,……京城……找那個賤人……解藥。”
蔡氏一急,喘了起來,話都說不連貫。
王東也急了,“娘子,你別急,慢點說,你說咱們要去找誰?”
“她……裝的好,就……是她,老爺,快去京城……府裏……找……”
話還沒說完,蔡氏口裏噴出一口血,軟軟地倒在王東懷裏,抽搐了幾下,就再也沒有一點聲息。
旁邊一個仵作過來,彎腰查看了一下,搖搖頭,退了下去。
王東抱住蔡氏,連聲叫:“娘子……娘子……”。又對身後的小廝吩咐:“快去叫大夫來!”
蔡婆子,蘭兒都跑過來,一時大堂上亂作一團。
少頃,一個手提藥箱的老者被小廝帶了進來。老者抓住蔡氏的手腕,又查了她的鼻息,再用手指沾了一點蔡氏嘴邊的血跡,放到鼻子下聞了聞。
然後老者站起身來,和旁邊的仵作嘀咕了幾句,最後才說道:“這位奶奶已經去了,是中了砒霜之毒,估計這砒霜是早飯時服下的,隻是不知為何,發作的時間拖延到現在。怪哉,怪哉。”
第二十六章 牢房一夜
蔡氏在大堂上猝死,王東悲痛欲絕,一時大堂變靈堂。最後縣官和師爺看著實在不像,勸了又勸,王東才止住悲聲。他拉住縣官的衣袖,讓他一定為自己娘子主持公道。縣官點頭讓他放心,王東這才抱了蔡氏的屍身,先回家去了。臨走,還沒忘記說上一句:“大人,水氏和我娘子的死拖不了幹係,請大人仔細拷問。”
水幽寒鬱悶,“大人,剛才老郎中的話,你也該聽的清清楚楚。蔡氏是早上吃了砒霜才中毒身亡的。這自是王東自家裏的事,和我有什麽關係?”又轉過頭怒斥王東:“我和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為什麽幾次三番的誣陷我?”
王東冷哼一聲:“是不是誣陷,你說了不算,得聽大人的判決。我娘子去了,自然要先用你填命。”說著冷冷地看著縣官,“如果大人能秉公斷案,我剛才與師爺所說還可加倍。”
水幽寒看著師爺一張圓臉更加油光閃閃,縣官的小眼裏也閃出精光,再看周圍的衙役,都木著一張臉。“洪桐縣裏沒好人”,水幽寒一下子就想到蘇三起解裏的這句台詞。
沒等水幽寒再說什麽,縣官已經下令將她押入大牢。馬上就有兩個衙役過來拉水幽寒,水幽寒挺直腰板,“拿開你們的贓手,姑奶奶我自己能走。”兩個衙役被水幽寒氣勢鎮住。海伯這時忙過來打點,衙役們哪個不是熟通世故的。有些錢拿,他們也不願枉做壞人,也就沒再為難水幽寒。
水幽寒自然是被押去女監,到了門口,衙役們就把水幽寒交給一個半老的婆子,交代了兩句離開了。海伯又拿出銀錢來打點那婆子。
這一天,種種變故,海伯反而顯得更加精神。想起他畢竟是上過戰場,經曆過大變故的。
“海伯,今天多虧有你在旁邊照看,否則我更要吃虧了。”
“奶奶說哪裏話,是我沒有照顧好奶奶,才會有這樣的事。”
“海伯,這毒燕窩的事,你可相信是我做的?”
海伯連忙搖頭:“這怎麽可能,奶奶一直在宅子裏沒出門,哪裏能去買什麽燕窩,下什麽毒?我自會為奶奶作證,不會讓人冤枉了奶奶。”
水幽寒笑笑:“海伯,我自然相信你。隻是,今天堂上的事,你也看到了,與其說是縣官審案,不如說是東叔直接判了我死罪。海伯,你和東叔相交多年,可知道他為什麽要置我於死地?”
海伯有些無奈,也有困惑;“奶奶,阿東本來是極好的人。隻是太重情了,對他這個續娶的娘子,看的太重了些。”
旁邊的婆子雖然拿了錢,耐煩著等海伯和水幽寒說話,這時也有些不耐煩。手裏晃了晃鑰匙,催促水幽寒。海伯隻好離開,水幽寒跟在婆子身後進了女監。
一進牢房,撲麵而來的是股腐臭的氣味。牢房是石頭築成,用木柵欄隔成一個個的小間。隻有過道頂上開著一個小小的天窗,透進些微的陽光。水幽寒一時適應不了,跌跌撞撞地跟在婆子後麵。走到一扇牢門旁邊,婆子打開牢門,將水幽寒向內一推,就鎖了門自行離去。
這間牢房內隻有牆角堆著些稻草,別的什麽都沒有,也沒有別的犯人。還是單間待遇啊,水幽寒自嘲,向稻草堆挪動了一步,就聽得悉悉索索一陣響動,幾隻肥大的灰老鼠從稻草堆中竄出,四下逃竄而去。原來還有老鼠為伴,水幽寒苦笑。
到了這個地步,水幽寒也就顧不了許多。蹲下身子,將稻草整理了一下,就坐了上去。
回想今天發生的一切,水幽寒隻覺得迷霧重重。她本來以為是蔡氏受了侯府裏某人收買,裝個樣子故意陷害她。可是見了蔡氏的模樣,就覺得不可能。蔡氏不是個聰明人,還愛占小便宜,可她絕對是個極其自私的人,絕不會那樣自毀來陷害別人。後來與蔡氏的一番對話,可以推斷出是蔡氏去京城時結識的某個人送了她一樣東西,很可能就是毒燕窩,蔡氏吃了之後才會變成那個樣子。然後就順水推舟的誣陷了她?那蔡氏為什麽不去找送了她燕窩的人算帳?反而想一口先咬死她水幽寒?送她燕窩的人是她惹不起的人?收買她陷害自己的人,和給她下毒的人不是同一個人?她想著先辦成了其中一人托付的事,再去京城一邊邀功請賞,一邊找另一個人算帳?後來聽了水幽寒的十日之說才著急起來要立刻去京城的?
總覺得哪裏有些不通。水幽寒揉揉額角,暫時把這件事放一放,那麽砒霜又是怎麽回事那?這個應該簡單得多,一定是蔡氏身邊的人下的手。那麽這個人是因利取便,想借蔡氏中毒之際偷偷再下毒要了她的命,想人不知鬼不覺,都推到毒燕窩上,讓別人背黑鍋?隻是沒想到砒霜和原先的毒兩毒相克,延遲了發作時間,蔡氏直接死在大堂上,被仵作人等看了個分明。
蔡氏,蔡氏,每次和她有關就沒好事,水幽寒鬱悶。誒?她似乎還忘記了兩個人。那兩個證人,蔡婆子和王蘭兒,這兩個人一定是說了謊。那麽王東那,是被謊言蒙蔽,還是也是同謀之一?
這個王東,做事可真不地道,不過對他這個娘子可真是沒的說。上次做出那樣出格的事,也沒見他不待見蔡氏。這次更是要讓水幽寒給蔡氏填命,一副癡情的模範丈夫模樣。就毒燕窩那麽薄弱的謊言,他竟然就信了,愛情讓人成為白癡?
水幽寒冷笑,其實還有兩種可能,更加靠譜些。一是王東明知是謊言,可他選擇了相信,因為水幽寒的性命在他看來猶如螻蟻,可以博美人一笑,不過是花幾個錢擺平縣官就可以了。二就是王東和蔡氏是一丘之貉,兩人一樣被收買了,合起夥來演的這出戲。可惜,最後被人利用了,蔡氏丟了命。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自己想這麽多做什麽。如果是公平斷案,有海伯為自己作證,自己根本無法買燕窩,或是買毒藥,王東提出的物證就無效了。至於那兩個人證,都是他家的人,他讓說什麽當然就說什麽,她們的證言根本就是無足采信。至於那蔡氏如何先中毒,後又被砒霜毒死,根本與自己無關。
可如今的情況,就是王東買通了縣官要自己的命。
不知不覺天色已經黑了下來,這一天趕了那麽遠的路,勞心勞力,水幽寒覺得肚子餓了起來。想來那女牢頭也不會送飯給自己了。沒有打罵自己,應該是海伯那幾塊銀子的功勞。水幽寒摸摸自己懷中的幾塊碎銀子,今天有海伯花銷,她的銀子就沒拿出來。她是階下囚的身份,如果讓人知道手裏有錢,隻怕要想法子圖謀了去,而去這點銀子留著也許還能應應急。
硬硬的幾塊銀子,還有軟軟的一包。水幽寒想起自己早上還包了一包點心在懷裏。正好拿出來填填肚子。點心吃起來有點幹了,水幽寒看到牢門處有個粗瓷碗,裏麵有半碗水。她伸手就去那拿,可想到方才的老鼠,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水幽寒慢慢地吃了幾塊點心,將剩下的小心包好,又放回懷裏。
天更暗了,聽外麵已經敲了三更。整個牢房慢慢陷入一片黑暗和死寂。水幽寒這才發現自己是這整個牢房唯一的犯人,這時她真的希望旁邊還有別的犯人,哪怕她們會欺生,為難自己,有點聲音陪伴,總好過自己一個人。
再過一會,四下響起悉悉索索的聲音,又聽見吱吱吱吱的叫聲,然後黑暗中現出一點點綠光。本來凍的直哆嗦的水幽寒,身體一下子僵硬了。還是完全的黑暗和死寂就好,我真的不需要這樣的光線和聲響陪伴,水幽寒心裏碎碎地念。
雖然有些困倦,可她還是強打起精神,不敢瞌睡,生怕睡著了會有老鼠跑到自己身上。
水幽寒一夜無眠,隻瞧著天窗外巴掌大的天空從繁星點點,到晨光微熹,直到陽光重又照入牢房內。
忽聽外麵牢房大門響。
“歐陽大夫,您來的可真早啊。我這就給您開門。我家小四的腿疼病,可多虧了您,現在能跑能跳的,再過兩年也能娶媳婦了。”
“範嬤嬤客氣了,那是你老平日積德行善,現在福報到後輩身上了。我隻不過是稍盡些綿薄之力罷了。”
“哎呦呦,歐陽大夫,您可真會說話。您跟我來,這牢裏統共就那位奶奶一個人,委屈不著。”
“有勞範嬤嬤了,以後有事,盡管找我就是。”
水幽寒聽得那人低沉悅耳的說話聲,仿佛聽見世界上最美妙的音樂。她的身體似乎有自己的意誌,從草堆上忽地一下站起,撲到牢門上,一雙眼睛咋也不眨,直盯著聲音來處。
上午溫柔的陽光從天窗中投射下一道光幕,那張熟悉的臉正穿過光幕,一點點移到她的眼前。還是那樣暖人心肺的微笑,那樣令人心安的聲音。自打昨天早上送走麒兒開始,再到公堂上被汙蔑,然後是在這地獄般的牢房裏,一夜與老鼠為伴,水幽寒一滴淚都沒有流。在奶娘和小紅麵前,她不想讓她們替自己擔心。在那些鬼魅魍魎麵前,她是不想示弱。可是現在這個人,這樣出現在自己麵前,水幽寒再也忍不住,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會就打濕了地麵,……然後打濕了一方散發著淡淡草藥香氣的素白帕子。
“小寒,別怕,我來了。”
第二十七章 真相大白
水幽寒雖然覺得自己如此失態有些害羞,但還是忍不住輕輕抽泣。不知何時,牢門已經被打開,看守的婆子也退了出去。
“小寒,餓不餓,吃點粥暖暖吧。”
水幽寒覺得身上一暖,原來是歐陽披了件狐皮大氅在自己身上。她抬手要擦眼淚,發現自己一隻手一直緊抓著歐陽的手,頓時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忙放開了手。
歐陽將水幽寒領到牢房過道一個矮桌旁,拿衣袖將矮桌和板凳又擦了擦,才扶了水幽寒坐下。矮桌上放了個食盒,歐陽打開食盒,拿出一碗雞絲酸菜粥,一碟金銀卷,還有兩碟小菜。
“歐陽大哥,麒兒,還有奶娘她們可好?”
矮凳旁隻有一條長凳,水幽寒拉了拉歐陽的衣袖,等他坐了下來,就迫不及待地詢問。
“麒兒很好,奶娘和小紅帶著麒兒現在都在我那裏。你盡管放心。先別急著說話,吃點東西吧。”說著將調羹遞到水幽寒手裏。
水幽寒這一夜隻吃了幾塊點心充饑,現在聽到麒兒她們無恙,又聞到雞粥的香氣,胃口大開。也就不再客氣。這些吃食都是水幽寒平日喜歡的,吃到嘴裏,立刻就確定這是奶娘做的,更是心安。
一時水幽寒吃完,看著歐陽將碗筷都收拾到食盒裏。
“歐陽大哥,……”水幽寒心裏有千頭萬緒,不知該從何說起。
“小寒,你受苦了。我昨晚上才回到家裏。事情的經過我都聽奶娘說了。我已經派人到衙門裏,還有王東家打探。小寒放心,我不會讓你蒙冤受屈。”
“大哥,這件事本來沒什麽好審的。王東提出的人證物證根本就不能作數,是他們蓄意要誣陷我。而他們誣陷我的原因,和我的身份有關。京城的楚侯爺府大哥可知道?”
歐陽點點頭,“是王東,和海伯的主家,這裏是侯爺夫人的祖籍。”
水幽寒繼續說道:“現在我也不瞞大哥,我原本是楚大少爺楚熙的嫡妻。可楚熙另有意中人,因為婚約才娶了我。我過門不過三個月,就遭陷害,然後楚熙就娶了他的心上人丞相的千金。侯爺夫人表麵上安排我來這裏養病,實際上是嫌我在府裏礙眼。我在這,熬個一年半載,府裏就會以我無所出為由,給我一張休書。”
水幽寒看歐陽皺緊了眉頭,歎了口氣,還是繼續說了下去:“府裏那次,我確定不了是哪個下的手。蔡氏這次是去了侯府,回來才出的事。所以我懷疑是侯府有人買通了她來陷害我。”
接下來水幽寒就將自己昨晚理出的頭緒,挑重要的和歐陽說了一遍。
歐陽靜靜地聽完,“看來這是樁雙重毒殺案。”
“大哥說的對。這個雙重毒殺說複雜也複雜,其中必定參雜了王東家的家事。可說簡單也簡單,我們完全無需理會蔡氏如何二次中毒,也不必去管她第一次是如何中毒的。我們隻需證明,毒燕窩並不是我送的就可。這個奶娘和小紅,還有海伯都可以為我作證。奶娘和小紅是我的人,她們的證詞也和蔡婆子與王蘭兒的證詞一樣,不足采信。海伯的證詞就至關重要。我觀察海伯為人,一定能夠實話實說。”
“恩,王家村的人都說海伯為人耿直,昨個公堂上又與王東翻了臉,想來是能為你作證的。”
“還有一件事,我覺得很奇怪。不知道跟這案子有沒有關係。”水幽寒想到蔡氏捎給自己的那兩包東西,就和歐陽說了,然後道:“那兩包東西,我覺得不對勁,讓小紅埋了起來。本來打算讓大哥幫著瞧瞧,是些什麽。可惜,……”
“我前些天湊巧不在鎮上。”
水幽寒又看了看歐陽,“大哥,現在事情的關鍵是,縣官明顯是被王東買通了。他們打算葫蘆判斷,置我於死地。大哥,王東依仗侯府的勢力,不知道向縣官許了什麽好處。大哥如果要幫我,隻怕會連累了大哥你自家。所以請大哥一定要三思,不要為了救我,反而搭上自己。我怎樣都好,哪怕最後要抗上這個官司,我隻拜托大哥一件事:幫我照顧麒兒,奶娘和小紅。這樣,我就是死,也可以瞑目了。”
“說的什麽糊塗話。大哥我雖然沒有官爵在身,可也是舉人出身。我家祖上世代行醫,不敢說知交滿天下,可這渤海郡內,還沒有人能欺壓的了咱們。不過是侯府的一個家人,就是侯爺來了,也不能無故就如何了咱們。我這次回來,也是趕巧,帶回來一個人,有他在,那縣官就絕不敢貪贓枉法。”
“是這樣,那太好了。”
水幽寒和歐陽兩人又商量了一會,因為歐陽有許多事情要辦,隻好起身離開,並囑咐水幽寒自己小心,安心等候。
水幽寒點頭,目送歐陽離去。
下午,果然來了兩個衙役來帶水幽寒,說縣太爺要開堂審案。
水幽寒隨衙役來到縣衙,先就吃了一驚。昨天縣衙門口那樣冷清,今天卻擠滿了人。男女老幼竊竊私語。看來是被蔡氏的死驚動了,畢竟人命案子在這樣的小地方還是很轟動的。而且這縣衙裏裏外外也和昨天有些不同,明顯是仔細打掃整理過了。
水幽寒走上堂,公堂正中桌案後依然是縣官和師爺,已經沒有了昨日的隨意,兩人看來都繃緊了神經,不時往左下首的位置偷瞄。水幽寒隨他們的目光望去,見那裏今天擺了一張太師椅,上麵坐著個少年的公子,意態從容。身後還站著兩個清秀的小廝。在旁邊站的是歐陽,還有小紅。
見水幽寒走了進來,歐陽向水幽寒點了點頭。小紅見了水幽寒,就想奔過來,讓歐陽止住了。水幽寒對他們回之以微笑,暗暗示意自己一切都好。
王東今天沒有座,他臉色陰沉,一身素羅袍,帶著蔡婆子和王蘭兒站在公堂一側,海伯也冷著臉,站在公堂另一側。
縣官看人都到齊了,一拍驚堂木,兩邊衙役喊了堂威,就開始審案。
先是師爺念了狀詞,然後原告呈上證物,又讓兩個證人作證。
蔡婆子和王蘭兒都供說:“今年臘月二十一日上午,隨奶奶蔡氏去王家村探望水氏。水氏給了蔡氏兩包燕窩,蔡氏回家連吃三天,就發了病。先是一把把的掉頭發,然後牙齒也開始鬆動、掉落。三天後,好像一下子衰老了四十年。蔡氏覺得不對,就拿了燕窩去藥鋪查驗。藥鋪坐堂郎中認定燕窩有毒,但驗不出是哪種毒物。因此將水氏告上公堂。”
然後縣官傳藥鋪郎中作證。
“確實有王東家仆婦蔡嬤嬤拿燕窩到藥鋪來,經查驗,發現有毒,但不識是何種毒。另證明,燕窩為上品,價值不菲,本鎮上並無出售。”
接著是被告方證人做供。
海伯:“臘月二十一日上午,蔡氏拿了兩包東西並一塊料子來拜水氏。我怕水氏奶奶有事傳喚,就候在門外。裏麵的話聽的清清楚楚。蔡氏說是自京城中回來,給水奶奶捎了兩包東西並一匹布料。最後蔡氏留下兩個包東西給水奶奶,帶走了料子。蔡氏出門是我送的,隻看到蔡嬤嬤懷裏包著衣料,並無別物。水氏並沒有送燕窩給蔡氏……。”
然後是小紅作證,證詞和海伯一致,還講出蔡氏為貪水幽寒這塊布料,故意揪打王蘭兒,水幽寒覺得王蘭兒可憐,才把料子給了蔡氏。最後小紅指著蘭兒:“蘭兒,當時我家姑娘為你求情,還請你到屋裏梳洗,是我幫你梳好了頭發。你還羨慕我命好,我家姑娘心善。你良心被狗吃了,竟然誣賴我家姑娘!“
然後有兩個衙役呈上證物,水幽寒一看正是自己讓小紅埋起來的兩包不知名物。
衙役向上稟告:“今日上午,證人海伯和小紅帶我等去王家村挖出此物,就是當初蔡氏留給水氏的那兩包物事。”
歐陽,原告證人藥鋪郎中,上前驗看,證實為發黴的碎燕窩和碎銀耳。
案子審到這裏,堂上的原告三人表情各異,堂下圍觀的百姓議論紛紛,大都不明白是怎麽回事。
縣官在桌案後,抬起身向下首的那位少年公子詢問:“原告、被告各執一詞,公子爺您看該如何判斷。”
少年公子不屑地掃了一眼縣官:“這明明有人說謊,你竟看不出來,你這官做的也很有限了。這點子事都理不清楚,還盼著你能治國安邦,為君分憂嗎?”
縣官苦著一張臉,額頭上已經冒出了汗珠,又不敢去擦,十分狼狽。而昨天十分活躍的師爺,今天如癟了的茄子,一言不發。
這時,歐陽向前走了一步,向縣官一拱手:“大人莫急,現下還有證人並未問過。等問過了這個人證,就可真相大白。”
縣官聽了,如蒙大赦:“歐陽世兄高見,那就快請了這個人證出來吧。”
水幽寒竊笑。可等這證人到了堂上,水幽寒也一愣,怎麽是春生媳婦?水幽寒不由轉頭又去看歐陽,見歐陽也在看她,麵上一片篤定之色,就放下心來。
春生媳婦先給縣官見禮,然後說道:“臘月二十一日,民婦去水奶奶家,正碰上蔡氏也來拜訪。民婦看的清楚,蔡氏進門時帶兩包東西和一匹布。民婦見水奶奶有客,就告辭出門。可出門以後,想到蔡氏慣常拿了棒槌帶著惡仆行凶……”
供到這裏,堂下已經笑成一片,水幽寒聽得有人說“棒槌菜”,看來這蔡氏棒槌三人組還是鄉裏聞名的。王東則臉色更加陰沉,蔡婆子和王蘭兒都低著頭,看不清臉色如何。
等眾人笑聲漸息,春生媳婦才接著說:“民婦擔心蔡氏會對水奶奶不利,水奶奶家人口少,人也嬌弱,怕吃了蔡氏主仆的虧。民婦就躲在水奶奶家大門外,想著如果有什麽事,民婦也能找人來勸解。等了半天工夫,就看見蔡氏帶著蔡婆子和王蘭兒出來了。民婦看的很清楚,隻有蔡婆子懷裏抱著一匹布。蔡氏和王蘭兒都空著手。她們沒看到我躲在那裏,還自顧自的說話。”說道這裏,春生媳婦停了一下。
水幽寒回想起她事情一旦講到緊要處,就像說書先生那樣,必要先停一下的習慣,原來到了公堂上,還是如此。果然不僅堂上眾人都屏息等待下文,就是圍觀的百姓也都安靜下來。
春生媳婦遂繼續說道:“我聽到蔡氏對蔡婆子說:
‘這次咱們沒有吃虧,拿兩包發黴的破銀耳充了燕窩。水氏發現時也隻當是送東西的人沒安好心,哪能疑到咱們頭上。咱們落得好好享用那兩包燕窩。那可是頂尖的上品,宮裏頭吃的也不過如此。這匹料子,她不也乖乖的給了咱們。’
然後蔡婆子回話說,‘奶奶好手段。隻是何苦把這料子拿來,又要演這出戲。索性隻給水氏那兩包東西,她也不知道什麽。’
那蔡氏就又說,‘這你就不懂了,咱們家老爺常講,虛則實之,實則虛之。隻拿那兩包東西來,太微薄,怕她會起疑心。畢竟侯府的人,出手哪能如此小氣。反正這料子,最後還不是落到咱們自家手中。’
蔡氏又對王蘭兒說,‘還得多虧你陪我演這出戲,把水氏給嚇住了。她心腸軟,以為是救了你,可不知道你是心甘情願地陪我演戲,糊弄她罷了’
‘我情願為奶奶效力。像水氏那麽蠢笨的婦人,活該讓奶奶您耍著玩罷了’”
春生媳婦轉述完畢,大堂上一片靜寂無聲,堂下的百姓可都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就有那好事的說:“唉呦,原來是貪小便宜吃了大虧。”
也有人說:“這蔡氏性子孤拐霸道,曾經把一個懷孕五個月的小妾活活打死,一屍兩命,最後花了幾個錢了事。如今是報應到了”
“你們住口,不許你們誣陷我娘子!”原來是王東,隻見他一張臉紅的要滴下血來,怒指著外麵的人群。眾人也被他這樣子嚇到,一時沒人開口。
王東又手指春生媳婦:“你一派胡言,不過是要巴結水氏。你若是當日聽到這些,怎麽不立即去告訴水氏,還等到今天才到堂上來說。”
春生媳婦看看王東,又看看縣官和堂上的眾人,最後轉向水幽寒,俯身施禮:“奶奶,我跟您告罪。我當日聽了這些話,本該告訴奶奶。可是想到蔡氏為人,最是霸道。奶奶您在這裏無依無靠的,上次就吃了她的虧。我若告訴了您這件事,您也隻能自家生悶氣。如果忍不住氣,要和蔡氏理論,您也要吃虧。不如我什麽都不說,奶奶您自當做了件好事,大年下的心裏也暢快些。”
水幽寒本來就認為這春生媳婦說話做事十分響快,不亞於男子。今天見她說出這番道理來,更是對她刮目相看。
“春生娘子你做的很對,我很感激。”
自此真相大白,王東再狡辯也是無用。
第二十八章 原來如此
縣官一拍驚堂木,對蔡婆子和王蘭兒叱道:“人證、物證俱在,你們兩個為何誣陷水氏,還不從實招來。”
蔡婆子和王蘭兒都抬頭看王東。
座上的少年公子不耐煩,瞟了一眼縣官桌上的刑簽。縣官會意,也顧不得曾收了王東的人情:“看來不動大刑你們是不會招供了,來人,上夾棍。”
有衙役就拿來了夾棍,另有衙役將王蘭兒和蔡婆子揪住。蔡婆子全身發抖,軟倒在地上,衙役們剛動上刑,她就慘叫起來。大喊:“大人,我招,我都招,請大人開恩饒了老奴吧。”
縣官命衙役鬆開蔡婆子,蔡婆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全都招認了。供說與蔡氏去京中侯府,有貴人叫了蔡氏去,給了她綢緞、首飾,讓她捎些東西給水氏,就是那匹緞子還有兩包燕窩。蔡氏見燕窩是上品,就想私吞下。就和蔡婆子商量,用黴爛的銀耳調了包。這樣日後即使水氏和侯府的人對質起來,她也能裝糊塗糊弄過去。後來蔡氏從王家村回來後,就開始吃那貴人送的燕窩,結果吃了三天,就成那個模樣了。蔡氏發覺燕窩有毒,意識到是那個貴人要害水氏,結果她做了替死鬼。恨的不得了,不僅恨那個送燕窩的人,也恨水幽寒。如果沒有水幽寒,也就不會出這樣的事。因此設計誣陷水幽寒下獄。
聽蔡婆子如此說,堂上堂下的人都明白了。少年公子顯然對她的供述很感興趣,對自己的小廝說了幾句話。那小廝就去縣官跟前,對縣官低語了一會,縣官連連點頭。
縣官就問蔡婆子:“你可知那個送燕窩的貴人是誰?蔡氏為什麽不直接去找那個貴人,反而要陷害水氏?”
蔡婆子搖搖頭:“大人,那貴人是派丫鬟請的我家奶奶,我家奶奶沒讓我跟著,所以老奴並不知道貴人是誰。隻聽我家奶奶擺弄那人送的金銀首飾,說那是個貴人。至於陷害水氏,而不找貴人算帳,是奶奶本來就不滿水氏送了我家老爺些葡萄,老爺稱好。後來又見水氏貌美,因而更加嫉恨。況且水氏在侯府失勢,在這裏更是孤苦無依,十分好擺布。奶奶的意思是想先除掉她為自己出口氣,也討好了那貴人。那貴人身份貴重,而且手段狠辣,要報仇得從長計議才行。”
縣官又問王蘭兒,王蘭兒也供認是蔡氏指使,自己不敢違抗,才做了假證。縣官又問王東,王東見大勢已去,就供說自己並不知情,是被家人欺瞞了。蔡婆子和王蘭兒也稱王東並不知情,一切都是蔡氏的主謀。
供述完畢,所有證人都在證詞上畫押。最後縣官宣判:水氏無辜被誣陷,現查明真相,準其回家。蔡婆子、王蘭兒做偽供,每人刑杖四十。王東雖然因被蒙蔽而誣告,但其為家主,要重責,應判流刑,但可以罰金償代。王東情願交罰金。最後判其刑杖二十,罰金千兩。
宣判完畢,行刑的衙役將三個人帶到外麵行刑。一會就聽到外麵慘叫連連。卻都是蔡婆子一個人的聲音,另外那兩人,都咬緊了牙關並不吭聲。水幽寒心下琢磨,這父女二人真可謂是狠角色。
行刑完畢,三人又被拖上堂來,縣官警告了一番,就退了堂。圍觀百姓唏噓一番,各自回家,王東三人也被家人接走不提。
這邊一退堂,小紅就飛奔到水幽寒身邊。主仆二人自是有好多話要講。海伯和春生娘子也過來和水幽寒敘話。
縣官已經從桌案後麵走了下來,給那少年公子施禮,諂媚地說:“小……公子爺,多虧了您在這裏,要不然下官還真是斷不清這個案子。”
那少年公子已經從椅子上站起來:“你少惦記如何搜刮百姓,多想想正事,那那腦子就能清楚些。你別當我不知道,你拿了原告的好處,原想著要害這位水奶奶的。”
那縣官聽了這話,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下:“公子爺,您明鑒。下官昨天是受了那王東的蠱惑,才鬼迷了心竅。下官絕不敢貪贓枉法,製造冤案啊。”一邊連連喊冤,一邊磕頭如搗蒜。
少年公子撇了撇嘴,“你是如何想的,你自己清楚。就你那點伎倆,還上不得台麵。若不是念在你年紀老大,對上還算恭謹的份上,這次就拿了你頭上的烏紗。”
縣官見他話中的轉機,忙又磕頭:“多謝爺的寬恩,下官以後定然兢兢業業,再不敢徇私了。”
“你起來吧。你若能好好的辦事,上頭自然會體恤。我看你這衙門也破舊的很了,剛才那些罰金,就用來修繕吧。你寫了報單遞上去就是了。”
縣官感激涕零:“還是公子爺您寬宏大量,體恤下官,下官萬死不足以報。”
少年公子笑道:“你不必謝我,這都是郡守大人的意思。”說著不再理縣官,而是走到歐陽身邊,“振衣哥,這裏的事了結了,我們走吧。”
歐陽和縣官告辭,和少年公子走到水幽寒這邊,“小寒,你也跟我回去吧。”
水幽寒自然點頭答應。就見那少年公子對她展顏一笑。電眼啊電眼,這就是傳說中地電眼嗎?水幽寒花癡了。
下一刻,水幽寒就花癡不起來了。原來這小公子走上來幾步,一把抓住水幽寒的手,臉對臉,湊近了打量水幽寒片刻,方笑到:“水姐姐果然是大美人,連我都被迷住了。怪不得振衣哥聽了你遭陷害的消息,就連夜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
水幽寒看著他一雙嫩手抓了自己的手一陣撫mo,又一臉花花公子調戲民女的輕薄樣,忍不住好笑:“小……嗯……公子客氣了,若要說美人,小……嗯……公子還是找麵鏡子自家照一照,那才真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姐姐我可自慚形穢那!”
這位小公子聽得水幽寒話中有話,頓時紅了臉。小紅在一邊已經看不下去,過來要推開那公子:“這位公子,您是歐陽大夫好友。你幫了我們姑娘,我們從心裏感激。可公子您總是要放尊敬些。”
這小公子身後跟著的小廝,見有人要來拉他們主子,也趕過來攔住小紅。水幽寒撲哧一聲笑出來:“小紅,沒事的,這個小……嗯……公子和我開玩笑的。”
小紅看水幽寒對自己眨眼,雖不明就裏,但也停住了腳步。
歐陽在一邊無奈地搖搖頭:“好了,不要在這裏鬧了。這裏不便,咱們還是回去說話吧。”
大家答應一聲,那少年公子帶了兩個小廝一輛馬車,水幽寒,小紅,春生媳婦坐了海伯的馬車,歐陽騎馬帶了兩個小廝,一行人回了歐陽府。
坐在馬車裏,小紅忍不住問水幽寒為何容忍那少年公子輕薄,春生媳婦在一邊偷笑,原來她當時就在水幽寒旁邊,都看了個清清楚楚。水幽寒笑而不語。
第二十九章 贈銀
一會工夫,到了歐陽家裏。早有下人接了少年公子去歇息,海伯和春生媳婦被安排在偏廳吃茶。水幽寒自然要先去看麒兒和奶娘。
奶娘她們現住在歐陽書房旁邊的暖閣裏。水幽寒進門就看到麒兒正被奶娘抱在懷裏逗弄。看見水幽寒來了,一雙眼就跟定了水幽寒,嘴裏哦哦叫著,踢蹬著小胳膊小腿。
奶娘含淚笑說:“這孩子認識他娘親了。姑娘,昨個晚上,麒兒沒見到你,可哭了好一陣子。他平時可不會哭鬧的。奶娘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聰慧的嬰孩。”
水幽寒從奶娘手裏將麒兒接過來,緊緊抱在懷裏。狠狠地親了親麒兒粉嫩紅潤的小臉蛋。
“寶貝,娘親這不是回來了嗎?是娘親不好,以後娘親再也不和寶貝分開了。”
水幽寒一邊輕輕地拍著麒兒的背,一邊輕言細語。不一會,麒兒就小小打了個哈欠,慢慢閉上眼睛睡著了。
雖然舍不得,可還有好多事情需要處理。水幽寒隻好將麒兒交給奶娘,囑咐她好好照看,自己帶著小紅去了偏廳。
海伯和春生媳婦看到水幽寒進來,都從座位上站起來。水幽寒走到兩人麵前,屈膝行禮:“兩位請受我一拜。這次的事,多虧你們能仗義執言,我感激不盡。”
海伯和春生媳婦哪能受這個禮,都匆忙避讓開來。
“奶奶不必說這樣的話,這本是我的本份。”海伯說。
“就是,俺不過是出來說了幾句真話。哪能當奶奶的謝,奶奶送了俺們村子那樣賺錢的營生,俺們還沒謝奶奶那!”
三人又客套了一番,才坐下來。
海伯就又開口說:“奶奶,現如今案子也了了。奶奶還是跟我回宅子裏吧。我昨日回去,不見了奶娘她們,急的半死。還以為是阿東做了什麽手腳,就跑去他家裏,結果也沒找到。我在街上急得團團轉,好在遇到了歐陽大夫家的管事,這才知道是來了這裏。”
“讓海伯擔心了。當時情況緊急,我自然知道自己沒有毒害那蔡氏,可衙門來抓人一定有隱情,就讓奶娘她們先躲了出來。”
“奶奶考慮的極是。可現在事情完結了,奶奶你們三人要是還留在這裏,就太叨擾歐陽大夫了。”
“是啊。不過海伯,我暫時還不能回王家村。你知道麒兒還小,本來就不該在這樣的天氣裏帶他出門。如今,還是留在這裏住上幾天才穩妥。而且,眼下還有件更著急的事,我要和你們商量。”
“是什麽事?”海伯和春生媳婦問。
水幽寒看著春生媳婦:“春生娘子,你這次在堂上把蔡氏背人時的陰私算計說了出來,可是把王東得罪的狠了。你也看了他在堂上是怎樣的。他對蔡氏夫妻情深,隻怕已經在記恨你了。以後定是要找你麻煩。你可有什麽打算。”
春生媳婦沒有猶豫:“蔡氏是怎樣的人,這鄉鄰們沒有人不知道。隻有東叔拿她當寶。我在堂上說的都是實話,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是他以後要找俺們家的麻煩,有這麽多鄉親,還有海伯在,他也不能把俺們怎樣。”
水幽寒看出她也是擔心的。想了想,還是說道:“你既然這樣想,那我就有話直說了。你隻想想我這件事,蔡氏平白的誣陷我,本就是沒影的事,隻要王東能好好查問一下,就會發現破綻。可他還是順著蔡氏,而且還買通了官府要治死我。你在堂上的話,隻怕聽在王東耳朵裏,就是詆毀他家娘子的聲譽,還害得他輸了官司,挨了打,破了財,你想想他可會放過你。如果他肯當麵鑼對麵鼓地對付你,有鄉親們和海伯在一邊,是不會讓他得逞。可如果他用陰招,那就是你對付不了的。”
海伯在一邊歎氣:“阿東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人,都是娶了這個蔡氏,阿東就漸漸變了,唉!”
“還真是這麽回事。不過,水奶奶,俺不後悔說了實話。現在大家夥都知道了王東的為人,他就是要害俺們,也沒那麽容易。”
“俗話說,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王東在這裏經營多年,我瞧著,很有些土霸王的意思。你現在是租種著王家的地,更要受他轄製。依我看,你最好搬離了這裏。離了這個地界,他就是想找你們的麻煩,也沒那麽容易施展開。雖然說故土難離,但是樹挪死,人挪活。我再助你些銀兩自己買些地,你們一家子隻會比現在過的更好。”
說著,叫小紅把準備好的一大一小兩封銀子拿出來,一封交給春生媳婦,另一封交給海伯。
“海伯,官司的事,你上下打點,也花了不少。你一個人,攢點錢不容易,還要留著養老。這點銀子請你一定要收下。”
又對春生媳婦說:“春生娘子,這些錢不多,也隻夠買上幾十畝地。是我的心意,你不嫌少,就收下。”
兩人自然不肯收。水幽寒和小紅勸了又勸,最後還是水幽寒說:“此事因我而起,沒有你為我仗義直言,現在要拖累自家老小,而我在旁邊袖手旁觀的理。這錢是給你搬家置地的活命錢。”
又對海伯說:“海伯若是不收,就是嫌我給的少了。”
一番苦勸,兩人才收了錢,看天色不早,春生媳婦還要回家商量搬家的事,兩人就一起告辭走了。
水幽寒長出一口氣。小紅在一邊說道:“姑娘,後麵已經給您燒好了柚子葉水。您還是先去洗了澡,去去晦氣。洗完了再換上新衣,今天我回王家村,拿了些您的衣服回來。”
水幽寒暗暗點頭,跟著自己和奶娘,小紅這些日子以來,說話做事都長進了不少。
洗完了澡,換上奶娘做的新衣,水幽寒小紅幫著自己梳個發髻。
小紅一邊給水幽寒梳頭發,一邊問:“姑娘,您打算什麽時候回王家村去?”
水幽寒歎口氣:“王家村,隻怕咱們不好再回去了。”
小紅不解:“姑娘,怎麽不好回去?那裏是海伯管的,跟王東可沒什麽關係。而且咱們在那住的好好的,鄉親們也都熟悉了,可真舍不得離開。姑娘,咱們離開王家村,您打算去哪?”
水幽寒心中已經有了計較,不過還不好就說出來:“我也舍不得,可沒辦法。我和春生媳婦的話,你也聽到了,對於咱們也是一樣的道理。那個王東跟瘋了似的,咱們留在那,白白給他做撒氣的靶子。而且,住在王家的祖宅,也不是長久之計。咱們雖然與海伯相處的好,可也不要忘了咱們在那裏是什麽身份地位。自然是早點搬出來的好,現在正是個機會。”
水幽寒對著鏡子,看自己都收拾利落了,就有歐陽府的一個下人來,說是歐陽大夫和那少年公子請水幽寒過去說話。水幽寒應了一聲,就帶著小紅,隨著那下人,向那少年公子暫住的小院走去。
第三十章 漂亮的少年公子
水幽寒跟著歐陽府的下人,一路走去,穿過一個小花園,再走過一條夾道,繞過一道影壁,進了個月亮門,就是一座小小的院落。早有一個丫鬟等在門口,見水幽寒來了,屈身施禮,將水幽寒讓到正屋廳中。
水幽寒見這個丫鬟穿著打扮與歐陽府的下人不同,比這鎮上有錢人家的小姐穿的還體麵幾分。便用眼仔細打量,發覺有些麵熟。那小丫鬟發現水幽寒看她,調皮地眨了眨眼。水幽寒恍然大悟,這不正是在縣衙時站在那少年公子身後的小廝。由此更加確定那主仆三個都是女扮男裝。
進到屋中,歐陽正和一個華服的年輕女子說話,見到水幽寒來了,就停住話頭。水幽寒趕緊上前幾步,給那女子施禮。
“多謝小姐在縣衙鼎力相助,請受水幽寒一拜。”
“水姐姐快別多禮,小桃快扶水姐姐過來坐。”
領水幽寒進來的小丫鬟忙應了一聲,過來扶水幽寒到旁邊座上坐了。
歐陽在水幽寒進屋的時候就站了起來,這時便給水幽寒和那華服少女介紹:“小寒,這個是嫣然,渤海郡守王大人和沈夫人的愛女。”
水幽寒忙稱呼:“王小姐!”
王嫣然擺手:“水姐姐不要這麽客套。振衣哥說你認了他做大哥的,那你就和振衣哥一樣叫我嫣然就好了。”
水幽寒看了眼歐陽,見他微笑點頭,想起上次沈九講過的沈家姑奶奶難產之事,就猜王嫣然是歐陽母親接生的那個女嬰。
“那我就不客氣了。嫣然小姐,這次的事情多虧了你,我才能免卻牢獄之災。真是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報答小姐你的恩德!”
“水姐姐別這麽說,我不過是適逢其會,舉手之勞罷了。本來你就是被冤枉的,我不過是幫我爹治治他手下一個貪官,不值當姐姐謝我。要說謝,該是謝振衣哥,他聽了這個消息可是連夜就騎馬趕回來了,都不肯等我一起趕路。”說著佯怒瞄了歐陽一眼。
“這件事於嫣然你來說,是不算什麽。然而對於我這樣一個平頭百姓,可是天大的事。”
王嫣然麵上露出些同情之色:“水姐姐,原本我不該問,可是,水姐姐你也是楚將軍的嫡妻,怎地就到了如此境地?”
縣衙問案,水幽寒的身份已經眾所周知,已經沒有必要再瞞下去。
“嫣然小姐,你在渤海,不知道對京城的事了解多少。大宅門裏的事很複雜,可實際上也很簡單。楚將軍他另有心上人,娶我不過是迫於婚約。楚將軍的心上人是朝中重臣之女。其結果就是,我流落到這裏,就等著收張休書罷了。當然,這還得看那些人是不是肯放過我。”
王嫣然聽了水幽寒的話,臉上憐憫之色更甚:“楚家父子戰功赫赫,很受當今的器重,哪個能不知道。不過我父親是文官,和他們沒有什麽來往。不知道是他們家的哪個人這樣心狠,不僅要休了姐姐,還要毀了姐姐的容貌。水姐姐以後有什麽打算?”
水幽寒看了看王嫣然,又看了看歐陽。
“我想盡快拿到休書,從此與他們再無瓜葛。這樣他們就不會再來打我的主意。然後,就找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隱姓埋名地過完這一輩子。”
“小寒你要搬走?可決定了要搬去哪裏?”歐陽急急問道。
“一定要搬走的。隻是一時還沒想好要搬去什麽地方。”
“水姐姐,怎麽你不回你父母家裏?或者去投靠親戚?”王嫣然不解。
水幽寒低了頭,小聲道:“嫣然,你是父母的掌上明珠,隻怕無法了解我的處境。我的生母在我小時就已經去世。繼母自有親生的兒女,我又笨拙,不能討父親和繼母的歡心。他們那裏,我是回不去的。而且,我也沒有什麽親戚可以投靠。”
“再怎樣你也是他們的女兒,你現在沒有地方去,他們總會收留你吧。”王嫣然微微皺了皺眉。
“小姐,你忘了小桃的事嗎?小桃不也是親娘沒了,爹娶了後娘。家裏吃的穿的都緊著後娘生的孩子。後來又說小桃吃白飯,就把小桃賣到那個地方去了。小桃不願意,從那逃了出來,正好碰到小姐。是小姐好心把小桃買回來,要不然隻怕現在小桃的骨頭都爛了。水奶奶隻怕是和小桃一樣的。”
原來是小桃想起往事,已經紅了眼圈。
“哎呀,是我疏忽了。可是,水姐姐,你一個女子,即便有兩個下人,可到處都是人生地不熟,要怎麽謀生那!”
“那也是沒法子的事。我們三個有手有腳,再儉省些,總能過的下去。我不想再和楚家有任何關係。到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去,就沒人知道我曾經是楚家的大少奶奶。這樣我也就能漸漸忘記他們對我做的事,就能開心快樂地過活。”
“小寒,你這樣想我能理解。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們三個人,沒有任何熟人,若是遇見像這次這樣,有人故意要找你們麻煩,你該怎麽辦?那樣,我也不放心。”歐陽說。
“不如這樣,水姐姐,你搬來濟水城吧。有我照看你,沒人能欺負得了你。振衣哥的家也在濟水城,那樣,咱們還能經常見麵。”王嫣然拉住了水幽寒的手,親熱地說。
“我看這樣很好,濟水離這裏怎樣都要兩三天的路程。王東也就隻在這塊小小的地方能做些手腳。濟水城是渤海郡的首府,有很多世家大族。即便是京中侯府的手,也伸不到那裏去。那裏並沒人認得你,可是有我和嫣然照顧,你也不會吃虧。”歐陽覺得這樣很可行。
他們所說,水幽寒怎麽能沒想到。要想完全拋開過去,以新身份生活,就得連她新結交的這些人也一並舍棄了,去個完全沒人認識她的地方。她們三個都是女人,四顧無親,要生存真的很難。雖然好人的數量遠遠比壞人多,但是她也不能把這世道想像成和平花園。萬一遇到一個壞人,她們無權無勢,那生活會更加艱難。還有重要的一點就是,做為成年人,她可以吃苦,可是麒兒還小。她們能受的了的生活,小孩子未必能受的了。況且,她還想給自己的麒兒提供最好的生存環境。另外,她也有些舍不得……
水幽寒抬起頭看了歐陽和王嫣然一眼,又低下頭。
“可是,我實在不想讓人知道我與楚府,當然還有水府的瓜葛。提到他們,我就覺得喘不上氣來,就像被什麽卡住脖子一樣。”
“那好辦,我們都不說,那裏自然沒人會知道。”歐陽允諾,轉臉看王嫣然。
王嫣然想了想,也點頭道:“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我也不會對任何人說起。”見水幽寒和歐陽都在看她,就繼續說:“我連我父母都不告訴好不好?水姐姐。我還可吩咐縣官在向上呈報這段公案的時候,也隱了姐姐的身份。這樣就一點破綻也沒有了。”王嫣然一臉雀躍,翹起嘴角想了想,又對小桃說:“小桃,這件事你也不可以說出去。”
小桃應承,“知道了,小姐,就是對小蓮姐姐我也不說的。”
“小蓮姐姐就是在縣衙裏,和我一起站在我們小姐身後的那個。”這句就是向水幽寒說的了。
水幽寒聽到歐陽和王嫣然的承諾,站了起來,屈膝鄭重地給二人行禮。
“如此,就多謝歐陽大哥和嫣然小姐。”
“放心吧,我曆來一諾千金的。不過,水姐姐,你剛才見了我一點都不吃驚。在縣衙我那樣對你,你也不腦。難道你一早就發現我是女扮男裝了?快說說你是怎樣發現的?告訴我我哪裏做的不像,我以後好改。”談完了正事,王嫣然就問水幽寒。
水幽寒隻是笑。
要說以前看小說,常常提到古代女子女扮男裝,周圍人都被騙到。水幽寒是有些半信半疑的,這男人和女兒的骨骼、相貌是很不一樣的。而且還有個氣質問題,古代社會文化氛圍下所熏陶的女子,恐怕極少有現代那麽多的假小子。當然,凡事都有例外,也不刨除就有長相很男人或者很中性,而且又很有英氣的古代女子扮男人扮的很成功的可能。
可是這主仆三個,雖然年少,可是論相貌,王嫣然是嬌豔絕倫,小桃是嬌小可愛,另一個小蓮則清秀纖細。三個小姑娘都已經發育的不錯,還有她們的手,再怎樣打扮都不可能像男人。而且要是湊近了看,還能看到她們的耳朵眼。
“嫣然小姐經常做男裝打扮?從來沒被人認出來過嗎?”水幽寒問。
“小姐經常扮男裝出去,微服出巡,查訪民情、劫富濟貧、行俠仗義。從沒被人認出來過。噢,好像有兩次,被壞人認出來了,結果二少爺就出現了,把壞人趕跑了。”小桃在一邊掰著手指頭說。
王嫣然聽得哭笑不得,用手指戳小桃的額頭。小桃躲開來,揉著額頭:“小姐,我沒說錯啊。”
“要說你們扮的已經很像了。可我就是不相信這世上有這麽漂亮的男子。後來,你又抓著我的手,我看你那手比我的還要小,皮膚又那樣嫩滑。你當時離的我近,我又瞧到了你紮了耳朵眼。哪還能想不到你是個女子?”其實水幽寒想說,我一看見你就確定你不可能是男子。可怕這樣太打擊王語嫣,才說的如此婉轉。
“原來是這樣。看來我下次再女扮男裝,得要手藏起來。哎呀,也不能和人靠近。小桃,咱們得想想法子。”
“我哪有什麽法子,還是回去問二少爺吧。”
“對,還是的回去找二哥想辦法。”
主仆二人熱烈討論起來,聽得水幽寒和歐陽都偷笑不已。看天色不早,兩人就起身告辭出來。
“小寒,嫣然答應的事,我會催她辦好。你要搬去濟水城,也不急在這一兩天。我這裏很安全,你先住下來,等年後再搬怎麽樣?”
“嗯,就聽大哥的安排。大哥,我還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兩人走到月亮門外停住。
“大哥,你能不能找人幫我寫封休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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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休書
“大哥,你能不能找人幫我寫封休書?”
歐陽聽了水幽寒這話,微微一愣。
“小寒你要什麽休書?你……,咱們去書房說吧。”
水幽寒點頭。
兩人來到書房坐下,歐陽問:“小寒,你難道要假造一份休書……”
“當然不是的,大哥。楚府現在還沒給我休書,可是我等不得了。燕窩這件事,隻怕也與此有關。我想早點兒有了休書,楚府的一些人就能早點兒安心,我也能早點兒與他們劃清界限,過自己的安生日子。”
“小寒,你是想催楚家快些給你休書?”歐陽試探問道。
“不是。與其等,或者催要休書,我為什麽不能給他一紙休書。他不想要我,難道我想要他嗎?大哥,你有沒有聽說過女子休夫的先例?”
歐陽注目水幽寒,仿佛才認識了她似地。
“大周自開國以來,還沒有女子休夫的先例。就是當今聖上的姐姐,聖平大長公主與駙馬不合,說是駙馬行事有些不妥。可最後也隻是和離了事。漢時候到是有這樣的事,可後來那休夫的女子被編排得不成樣子。還有,薑子牙,小寒你也應該聽說過。我看你還需再考慮一下。”
這兩樁女子休夫的事例,水幽寒是知道的。
漢代朱買臣年過四十,家裏貧窮,而不治任何產業,一心讀書。妻子和他一起砍柴做活,但是對於他一邊幹活,還要一邊大聲朗誦,感到非常羞恥,兩人談不攏,女子主動提出離婚。離婚後女子還救濟過朱買臣。隻是,後來朱買臣富貴了,反而羞辱女子,女子最後自殺了。不過這件事被後人篡改的不成樣子,什麽“馬前潑水”之類的,充分體現了男人對這樣的女子的仇恨有多深。
還有薑子牙的前妻,更是被冠上“掃帚星”的罵名。其實不過是這兩個女人先提出離婚罷了,可男人們別的被掃了麵子。就把汙水都潑到這兩人的身上。
看來畢竟是男權社會,就是貴為公主,即使她的駙馬是過錯方,也就隻能和離。
水幽寒低頭細細地想了想。一封休書休了楚熙,那樣她會很痛快。可是一來形勢比人強,二來她畢竟是穿越來的,和楚熙之間雖然沒有愛,可以談不上什麽深仇大恨。她所要的就是和楚家,和楚熙撇清關係。
以和為貴,以柔克剛。謹記,謹記。水幽寒提醒自己。
“大哥,那麽我就寫封和離書給楚家吧。我這也是迫不得已,再拖下去,還不知道那些人要使什麽招數來害我。而且,我現在還有麒兒,更加要謹慎。這封和離書,我就是要告訴那些人我不稀罕楚家大少奶奶那個位子,從此我與他們楚家再無任何瓜葛,不會再威脅到楚家任何人的利益。”
“也好,你要如何寫,可要我替你執筆?”
“那太好了。大哥,我可沒什麽文采,隻能把我的意思大概說一說,請大哥你幫我記下來,然後再潤色潤色如何?”
水幽寒想起歐陽在牢房中曾說過,他還是個舉人,不由好奇。
“大哥,你做郎中,怎麽還想起去考科舉?既然中了舉,怎麽又沒再進一步?”
歐陽正在磨墨,聽了水幽寒的話,手似乎抖了一下,硯台內的墨汁濺了出來。歐陽轉過身,背對水幽寒,拿了張紙擦拭。半晌才說:“不過是一時性起,就去考了。我並無意於仕途,因此中舉以後也就沒有再去管它。”
“噢,”水幽寒一心想著這和離書該如何措辭,也就沒有注意歐陽的異樣。
一會工夫,歐陽已經準備好筆墨紙硯,就在書桌旁坐下來,等著水幽寒開口。
水幽寒凝神片刻,緩緩開口
“我水幽寒與撫遠大將軍楚熙自幼由雙方父母定下婚約,成年後兩人完婚。成親後日子雖然過的平順,然而乏善可陳,蓋因楚熙心中總有不足之意。原來楚熙有心上人,此人為朝中重臣之女。楚熙在娶了水幽寒後,僅三個月就迎娶自己的意中人,雖稱平妻,但待其禮儀規格比嫡妻更高。我每每見兩人在一起,仿若一對璧人,就有“隻羨鴛鴦不羨仙”的感慨。現在我遠離京城深居養病,楚府中故人殷勤送來燕窩問候。我時時對著燕窩感激的掉淚,感歎故人的深情厚意。我雖然身為女子,沒有什麽才德,但也懂得知恩圖報。可又身無長物,就想成人之美。我水幽寒情願與楚熙和離,從此再與楚家沒有任何幹係。我將從此隱居生活,希望故人們都能忘了我,從此後莫問奴歸處。那樣我就祝願楚熙能與其心愛的女子朝朝暮暮、白首偕老。希望他們能成就一段佳話。”
“我沒怎麽讀過書,說的都是大白話。大哥,你幫我好好潤色潤色。嗯,其實也不用寫的怎樣好,隻把我願意退出,玉成他們的好事的這番美意說清了就好。”
“放心吧,我定然會幫你寫的漂漂亮亮,讓人一看,就知道小寒是怎樣一個善良豁達的奇女子。”
水幽寒看歐陽的神情半是認真半是調侃,就說:“大哥,你別把我說的那麽好。如果我那麽好,就不會提燕窩,也不會提楚熙待那平妻比我更好等語了。”
“傻丫頭,這才是你的可貴之處。你若是隻提玉成他們好事,不提他們如何待你,就成了不辨是非的濫好人,人家還要看輕你。可若你一味說他們如何如何待你不好,因此你要休夫,要和離,也落了下乘。那我也就不會讚你是奇女子了。”
“大哥真是這麽想?”水幽寒看著歐陽發問。
“自然,大哥什麽時候騙過你。”
“大哥,西漢《淮南子》雲智欲圓而行欲方,膽欲大而心欲小。這世間能做到的有幾個人,可大哥就做的很好。僅此一項就堪稱奇男子了。更不必提大哥可以為救人性命,不惜破除陳規舊俗,除了智慧外,那也是需要莫大的勇氣。”
歐陽朗聲大笑,“我們這是在互相吹捧嗎?”
“是誰在吹捧誰?”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原來是王嫣然從門外一下子跳進來。
“嫣然,你怎麽一個人都不帶,就這樣跑來了。”歐陽似乎對王嫣然的舉動見怪不怪,但還是如此說道。
“這就在振衣哥的家裏,有什麽要緊。這裏有哪是我不知道的,小時候捉迷藏,你可總抓不到我。唉,這是什麽?”
說著已經將桌上的一頁紙抓在手裏。“和離書?”
“水幽寒……楚熙……心上……嗯……玉成……白首偕老。”王嫣然一目十行看完那份和離書,就撲過來抓住水幽寒的手。
“水姐姐,這是真的嗎?水姐姐你自願和離,要成全那兩個人?水姐姐,你可知道,一日沒收到休書,你就一日還是楚家的大少奶奶,總是有希望回去的。水姐姐,你是心甘情願要成全楚將軍?”
“嗯。我聽說他們是自小認識的,感情很好。我也見過他們兩個再一起,應該是相互非常喜歡吧。夾了我一個在中間,占著嫡妻的位子,他們隻怕心中不好過。我退出來,他們兩個就可以一心一意地對待對方了。”
“水姐姐,你果然是極好的人。本來振衣哥說你好,我想振衣哥說好的人,自然是好。現在我自己也覺得你好。”
水幽寒聽她一大串好字說出來,卻是出於至誠。一張小臉因為激動,越發顯得紅撲撲地可愛。
“水姐姐,你既然如此大度,那我就跟你說件事。”王嫣然又向水幽寒靠近些,壓低聲音說。
“說吧,我聽著那。”水幽寒忍著,將自己剛才伸出去想要捏捏王嫣然臉蛋的罪惡之手縮了回來。
“是這樣的,水姐姐。你知道楚將軍當年大敗胡人,領著兵士們回京。京城的百姓都出來夾道歡迎。我那時候跟著爹爹進京去給太後拜壽,正好路過那裏。那個楚將軍,威風凜凜的,像個天神一樣。還是可頂好看的天生。她可是我看過的,除了我二哥以外,最好看的人。當時人們都說他是蘭陵王在世那,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女孩子。”說著手托下巴,似乎又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水幽寒心說,這個楚熙不會是王嫣然的夢中情人吧。可見,從古至今都從不缺少控顏的人。
“水姐姐你真的舍得嗎?那樣的人,那樣的家世,這世上隻怕沒有幾個的?”
“有什麽舍不得,不是我的,即使搶到手中,也沒什麽趣味。與其三個人不快樂,還不若我放開手,放開心胸,成全他們。與人鮮花之手,留有餘香。隻希望他們也能像你一樣體會到我的善意,我也就不枉了。”
看著王嫣然望著自己的一雙眼滿是讚歎,還有不解。水幽寒也不知怎地說出口地就全是這樣的言辭。
其實,不管以前的水幽寒對楚熙是怎樣的,現在的她對楚熙是一點感覺都沒有。雖然那人的顏很合她的胃口,可是她對他隻是純欣賞,就像看一幅畫。
她說的成人之美的話,也不完全虛假。
愛情本來就是種極為難得的感情,如果楚熙和趙欣雅彼此深愛,而且以後也不再來找她的麻煩,她確實可以大度地將往事都遺忘,即便是不給他們祝福,也不會去詛咒他們。
水幽寒自嘲,我是不是有點聖母了。可是沒辦法,她就是喜愛美好的事物,如果可能,她不想破壞任何美好的東西,尤其是感情。
歐陽看著王嫣然整個人都扭到了水幽寒身上,對著水幽寒竊竊私語,覺得好笑。也不再理會她們,隻低頭奮筆疾書。一會就將和離書寫好,拿過來給水幽寒看過。
水幽寒看自己的幾層意思都表達的很清楚,行文簡潔樸素,並沒有添加如何華麗的修飾,深感滿意。然後歐陽將和離書折好,裝在信封裏,寫好了“撫遠大將軍楚熙親手”字樣。再用蠟將信封封上,就對水幽寒說:“小寒,這封信,我會委托鏢局的人送去京城。讓他們一定要親手交到楚將軍的手上,拿到回執才可。你看這樣可好?”
水幽寒對這樣的安排很是滿意。“還是大哥想的周到,一切就都拜托大哥了。”
歐陽又囑咐了水幽寒和王嫣然幾句,就披了大氅,親自去鏢局委托送信。水幽寒目送歐陽走出門,覺得終於可以放下這段心事,以後不用再對自己的身份閃爍其詞。也不用再藏著麒兒,怕人知道他的身份,怕有人還害她們母子。
她以後就可以做回自己,帶著自己的孩子,安安樂樂地過日子。
第三十二章 除夕
眼看就要到除夕之日,郡守府派了人來催王嫣然回家。王嫣然在這玩的正高興,況且又新認識了水幽寒,很是舍不得就走。然而也沒有未出嫁的姑娘,在別人家過年的道理。第二天早上吃過早飯,王嫣然就離開了歐陽府,在一群護衛、丫鬟、婆子的簇擁下登上馬車,回了濟水城。
臨上車前,王嫣然還拉著水幽寒的手不肯放,殷殷叮囑水幽寒,要她盡快搬去濟水城。
“水姐姐,濟水城號稱泉城,好玩的地方可多著了。你快點搬來,我好帶你到處去玩。”
“水姐姐,你這靴子穿著真舒服,還暖和。我那時看著振衣哥穿這樣的靴子,還奇怪是哪裏來的。原來是水姐姐家做的。我回去也要家裏做上幾雙。”
“水姐姐,你那軟拖鞋,我也拿了一雙。水姐姐你別擔心,咱倆的腳一樣大的,你那鞋我穿著正好。”
水幽寒又是無奈又是好笑。,
王嫣然所說的靴子,就是水幽寒拿整張羊皮做的皮毛一體靴。靴子內幫和鞋底都是暖融融的羊毛。王嫣然見歐陽還有水幽寒一家都是穿這樣的靴子,和自己的棉鞋子、鹿皮靴完全不同,就非常好奇。正巧,水幽寒前些日子又給自己縫了一雙,就拿來讓王嫣然看。結果王嫣然試穿了一下,竟然很合腳,然後就不肯換下來了。水幽寒看她喜歡,就痛快地把靴子送給了她。
後來到晚上,水幽寒都梳洗好準備歇下了,這小姑娘又來找她。一眼就看見了水幽寒穿著同一係列皮毛一體的軟拖鞋,那雙拖鞋上奶娘還加了毛茸茸的貓耳朵,她就喜歡上了。覺得鞋樣子可愛,穿著也方便暖和。水幽寒覺得這是自己穿過的,就說等過了正月,就做一雙送給她。沒想到這個姑娘,竟然就自己拿了鞋跑掉了。水幽寒很無奈,並不是舍不得東西,而是覺得自己穿過了的,不好意思送給人。
可她也拿這小姑娘沒辦法。不過一天一夜的相處,水幽寒已經很喜歡王嫣然。這孩子心地真的很好,也懂得看別人的顏色。就是有些個小孩子脾氣,有些任性。不過在她身上表現出來,不但不惹人討厭,反而讓人覺得這小孩,很真,因此更加喜歡她。
王嫣然過了年就十四歲,在這個年代應該算是個大姑娘。水幽寒知道好些個女孩子這個年紀都出嫁做了人家媳婦了。可王嫣然還像個無憂無慮的小孩子。這應該是被家裏人保護的相當好的緣故吧。眾人捧在手心裏的小公主,還不太了解人間的疾苦那。美麗的白雪公主,有誰能不喜歡。水幽寒也是願意捧著她的。
送走了依依惜別的王嫣然。水幽寒就回了她們暫住的院子。
水幽寒原本在牢房裏還擔心,麒兒來了這,不知道找不找得到吃的。問了奶娘才知道,她們到了這的時候,是歐陽的一個管事,姓史的,就是那個幫水幽寒賣菜的管事,他接待的。當時,就幫奶娘弄了頭產奶的牛來。昨天小紅她們去王家村挖證物的時候,還將那隻產奶的羊也帶了來。麒兒可是一點不挑嘴,牛奶、羊奶都吃的歡。索性,就把這一牛一羊都留了下來。
因為想到要在歐陽家過年,水幽寒讓歐陽派了馬車,讓小紅去王家村,把她們準備好的年貨拉了一車回來。雖然被案子的事打斷,可她們的年貨早就準備的非常充足。
水幽寒現在住的院子有個小廚房,水幽寒就打算自己做飯。和歐陽一說,歐陽就立刻讓人把廚房收拾出來,撥給水幽寒用。
年貨拉回來之後,水幽寒將自家做好的香腸、臘肉、臘魚,幹菜都分了一部分出來,還加了些新鮮的蘑菇和豌豆苗,讓小紅送去大廚房。說是她們主仆的一點心意,給大家過年添個菜。
歐陽這老宅子人不多,大都是跟了歐陽家幾輩子的幾家下人。歐陽自成年以後,大都住在濟水城。這還是幾年來,第一次回老宅子裏過年。這些人,見自家主子回來過年,本就高興。現在水幽寒在這住著,並不使喚他們,又送來這麽多的年貨,就更是開懷。一家子上上下下都是一片喜氣洋洋,忙前忙後準備過年。
奶娘和小紅坐在炕上,正剪窗花和福字。小紅隻負責剪福字,奶娘剪窗花。水幽寒隻見奶娘的剪刀這裏剪一下,那裏剪一下,一會就剪出鯉魚跳龍門、五穀豐登、金雞報曉、龍鳳呈祥,麻姑獻壽等五花八門。尤其還剪了好些個年年有餘,都是一個或兩個胖娃娃,懷裏抱著金鯉。水幽寒左瞧右看,隻是覺得這些個胖娃娃是照著她家麒兒的樣子剪的。
水幽寒不會剪紙,就在一邊打漿糊,然後將剪好的窗花一一貼到窗戶上去。還把福字也到處貼了個遍。福字要倒著貼,這個水幽寒是知道的,取意“福到了”。半天功夫,院子裏到處貼的紅彤彤地,一派喜氣。
歐陽也在忙,年關將至。家家戶戶都會貼桃符。這是沿襲自宋代流傳下來的風俗。現在人們很少使用桃木板了。大多數的人家會將對子寫在裁好的紅紙上,叫做“春帖紙”。這個春帖紙講究多了,因貼的地方不同,有門心、框對、橫披、春條、鬥方等。水幽寒看著歐陽一張張地寫,小書童一張張地往外拿,讓人各處貼了去。
轉眼就是年三十,水幽寒主仆早早就開始預備。
奶娘要留在屋子裏照看麒兒,歐陽就調了個下人過來,幫著水幽寒和小紅兩人燒火。
首先要做的就是炸丸子。一個大鐵鍋,倒了多半鍋的菜油進去,燒熱。麵各種團都是早就預備好了的。一盆胡蘿卜素丸子,一盆精肉小丸子,這是每家都會炸的。水幽寒還炸了一小盆的薩琪瑪。這個做法其實很簡單,說白了就是炸細麵條。先用牛奶將雞蛋和麵粉和勻,發好,然後擀成麵片,切成細麵條,下油鍋炸熟,撈出來,放在調好的麥芽糖汁裏攪拌均勻,再加些葡萄幹、核桃仁碎等幹果,放在模子裏壓實。最後取出來切塊就可以了,一個個用糯米紙包好了,可以放些時間慢慢吃。水幽寒又炸了軟麻花、硬麻花。還把紅薯也去皮,切滾刀塊,裹上雞蛋麵粉糊,下油鍋裏炸透。
油炸的做好了後,就開始準備團年飯的席麵。今年就她們三個加上歐陽,一共四口人。當然還有麒兒,不過他太小了,現在隻能喝奶。“哎呀,這次的年夜飯就不算你的份了,麒寶貝你可要快點長大。”水幽寒忙裏偷閑回暖閣裏看麒兒時,很無良地逗弄小嬰兒。
雖然人口不多,但是年夜飯是不能儉省的。首先是雞,整雞收拾幹淨、飛水,然後拿大棗、黨參、當歸、枸杞子等塞到雞肚子裏,放到砂鍋裏加適量水慢慢地燉。魚是從鎮上買的鮮桂魚,就切了些薑絲、蔥絲做了道清蒸桂魚,再調碗料汁就可上桌。鴨子,選了不肥不瘦的做了鹽水鴨。然後又挑了個賣相漂亮的小南瓜,將裏麵的籽挖幹淨,放進去糯米和醃製好的小排,上蒸屜蒸,熟了就是一份糯米排骨南瓜盅。另外還做了東坡肘子、紅燒肉,海參,辣子雞丁、酸辣藕片、木須肉、拌三絲、上湯白菜心、酸菜炒粉絲、油燜筍等,加上炸好的各類幹丸子,再切盤臘腸,總共十八道菜。
團年飯就擺在水幽寒所住暖閣的外間。桌上每人麵前還放著個小酒杯,已經倒好了米酒。歐陽看著滿桌子的菜,笑道:“自打認識了小寒,我就多添了口福。”
四個人略微客套了一下,就都坐下,水幽寒先舉起酒杯。
“大哥,奶娘,小紅,這是咱們第一次在一起過年、吃團年飯。感謝的話我也不多說,就隻說一句:能夠和你們相識,有你們陪在我身邊,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我請大家喝了這杯酒,祝咱們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宵。”水幽寒說完率先一飲而盡。
歐陽、奶娘和小紅也都跟著喝幹了酒杯裏的酒。小紅又都幫大家再倒滿,四個人一邊吃,一邊喝,一邊談笑,滿室暖意融融。
吃過了團年飯,歐陽就去看望府裏的下人如何過年。水幽寒又吩咐小紅把幾樣沒怎麽動的好菜送給史管事、歐陽的書童等人。
晚上,歐陽陪在水幽寒這邊一起守歲。小紅去廚房把早就準備好的餃子餡、麵團、案板等都拿了來。就在暖閣外麵的火炕上,鋪上簾子,放好案板,大家一邊守歲,一邊包餃子。
歐陽笑吟吟地看著水幽寒忙活,也靠上前來幫手。水幽寒還想,莫非這歐陽大夫真人不露相,其實也是廚藝高手?可等歐陽弄了兩手的麵,好半天工夫,才捏好了一個餃子(或者叫麵團比較好)之後,水幽寒就明白了。這位根本就不是高手,而是如假包換的菜鳥。水幽寒還很不厚道地在心裏猜測,歐陽他要幫手,隻怕純粹是小孩子愛玩的心思發作。男人的內心,都會永遠保留小孩子的一麵。小孩子都是愛玩泥巴的,有麵團玩當然更好了。
水幽寒把歐陽推走,讓他洗幹淨手,就在旁邊吃瓜果,看著她們幹活就好了。歐陽見水幽寒包出來的餃子圓圓胖胖,一個個好似白生生地銀元寶,再看自己捏的那個,實在是不好形容,隻能說是四不像。隻好去一邊洗幹淨了手。
“小寒,你還是找點事情給我做吧。看你們這樣忙碌,多快活,這才是一家人過年的樣子。我一個人閑著,很是沒趣。”
正說著,就聽裏屋的麒兒哭了起來。水幽寒眼珠一轉,“大哥,要不你就幫我們照看麒兒吧。”
“也好。”歐陽答應的一點猶豫都沒有。
兩人把麒兒抱出來,解開他的小被包一看,原來小家夥臭臭了。這下,水幽寒到不好讓歐陽幫手。沒想到歐陽一點不在乎,搶先給麒兒換了尿布,又將麒兒包好,就抱在懷裏逗弄。水幽寒看他這些都做的有模有樣,麒兒在他懷裏,也很乖巧,張這小嘴,嘴角還流著口水,盯著歐陽手裏的撥浪鼓。水幽寒也就放下心來,就讓歐陽抱著麒兒坐到炕裏。
就這樣,三個人包餃子,一個人抱著小嬰兒,聽著遠處不時傳來的鞭炮聲。
“小寒,我沒讓他們在院子裏放鞭炮,就是怕驚嚇了麒兒。”
“大哥,你總是替我們想的很周到。”
到了半夜,麒兒早已經睡的跟小豬一樣,奶娘把他抱回了裏屋。這邊,小紅在炕上擺了炕桌,四口人等著外麵報時辰,聽得一陣鞭炮齊響,就坐下來一起吃餃子。先是奶娘,一口從餃子裏咬出枚銅錢,然後,小紅、水幽寒、歐陽也都咬?到了銅錢。奶娘笑語,說大家這新年都會大吉大利。幾人吃過了餃子,就各自回屋休息。次日就是元日,家家都要早起,拜祖宗、拜父母、拜親朋。正是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第三十三章 吊唁(上)
平靜快樂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轉眼過了初五,俗稱破五,吃過了餃子,這過年的禁忌就少了很多。
這天水幽寒吃過午飯,有些困倦,就摟著麒兒在炕裏小睡。忽聽得外麵隱約有人說話。聽著似乎是奶娘在和一個婦人在輕聲說話,水幽寒迷迷糊糊想起這人應該是單大娘,來送豆皮的。
水幽寒在歐陽家住著,時時送些個東西給下人,但凡使喚到這些人,也總有賞賜給他們。下人們見水幽寒待人和氣,出手大方,又懂得體恤他們,因此都很愛親近她們主仆三人。又因為水幽寒最喜歡吃豆腐、豆漿、豆皮這些個東西,幾乎每日不可缺少,就介紹了鎮上豆腐坊的單大娘,每天給水幽寒送貨。除夕到初五這些天,她家也停了生意,今天才又開始做活了。
這個單大娘,水幽寒見了兩次,是個有些富態的中年婦人,很是能說會道。聽歐陽家的下人講,單家是祖傳的做豆腐的手藝,傳到單大娘的男人這一輩,這手藝倒是學了十成,可是為人太過老實厚道,做這個豆腐房的生意,就有些不順。
後來娶了單大娘過門。單大娘的脾氣和她男人正好相反,過門數月,就生生壓了她男人一頭。她見她男人性格太過綿軟老實,就把豆腐坊的生意接過來,讓男人隻管做豆腐,一切往來生意,與人交往都由她來掌管。單大娘為人最善交際,待人熱情,也不失精明,豆腐坊的生意在她手裏一日好過一日。
單大娘與奶娘年紀相近,過年時來送豆腐,看見奶娘剪的窗花十分精美,愛的不得了。奶娘就送了些給她,從此她來送豆腐,總會多給些,還喜歡找奶娘閑聊一會。
單大娘是這鎮上老住戶,對鎮上人家瑣事如數家珍。這些日子,水幽寒倒是間接聽了不少鄰裏八卦。
“這王家也不知造了什麽孽,怎麽這些個事可都出在他家裏了!”
“他家又出了事?”
“是啊,我是聽我們鄰居說的。他家有個兒子在王家做幫廚,說是大年初一,他們家又吊死了一個人。唉呦,可觸了大黴頭了。”
“怎麽他家又死了人,死的是誰?”
“是個小丫頭,叫小草的。原來是伺候那蔡三娘,也就是王家奶奶。說是她過年的時候還好好的,不知怎地,第二天就吊死在自己屋子裏了。那些人又在她屋子裏找到了半包砒霜,說是她毒死了王家奶奶。現在王家奶奶化成鬼來找她報仇,她就這麽吊死了。”
一陣沉默。
“要說起來,這王家的頭一個奶奶,那是頂好的一個人。可惜,過門後隻生了個姑娘,沒多久就得了癆病,在床上熬了兩年就去了。這王管事就新娶了這蔡家的姑娘做填房。要說這蔡家的姑娘,除了相貌好些,哪點都比不得先前的奶奶。可王管事在別的上都精明,就是對這個女人看對了眼。哪怕這位奶奶說那太陽是方的,他都肯信。”
“可不是,我們奶奶不就差點讓他們給害了。”
“你們奶奶本就是貴人,是有福氣的,還有歐陽大夫這樣的表哥給撐腰。可憐了麗梅那個苦命的女人啊!”
“麗梅是誰?”奶娘問。
“這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麗梅是王家的一個丫頭,當時也就十五六歲的年紀,長的清清秀秀的。她老子娘要給她哥哥娶媳婦,沒錢,就把他賣給了王家。也是這丫頭倒黴,那次蔡三娘不在家,王管事喝醉了,正趕上她去送茶,就讓王管事給……糟蹋了。王管事酒醒了以後,打發了她一錠銀子。可不巧被蔡三娘知道了,把這麗梅狠狠打了一頓,說她是狐狸精,想攀高枝。然後就打發她去刷馬桶了,還時不時的去折磨她。”
“刷馬桶?現在這蔡三娘沒了,她應該能好過些吧?”奶奶又問。
“哪裏好過,她連刷馬桶的福氣都沒了,所以我說她命苦啊。這麗梅刷了幾個月的馬桶,就覺得自己的肚子越來越大,找了郎中一看,是懷了孩子了。她想這是那王管事的種,就去要找王管事。可王管事沒找到,反是蔡三娘先得了信兒。先是一頓棒槌,又找了兩個大漢把麗梅給……,然後就把人給扔到後巷。後來,還是街坊們看不過去,去給她收的屍。唉呦,這個慘那,一團血糊糊的肉流在地上。看到的人,沒有不哭的。這姓蔡的女人,實在是太作孽了。”
“那麗梅的家人就這麽算了?”奶娘聲音有些哽咽。
“不這麽算還能怎樣。她家窮的接不開鍋,哪有錢打官司。王管事給了她家一百兩銀子,他們就埋了麗梅,然後搬走了。唉,不過,這老天是長了眼睛的。這個小草,原來是和麗梅一起做活的,麗梅比她大,處處照應她,待她像親妹妹一樣。一次這小草病得快不行了,王家的人不肯給請郎中,還是麗梅去找了藥,給她吃了,又給她送水送飯的,小草才撿回一條命來。麗梅去了,小草哭死過去好幾回。這孩子,平時最膽小怕事,看著也不像心裏有算計的,沒想到,最後是她給麗梅報了仇。就是可惜了,自己也把命搭了進去。”
“都是可憐的人那。”奶娘歎息。
“可不是。還有王管事先房撇下的那個女孩,叫蘭兒的,平日裏蔡三娘就當她是個小丫頭那樣使喚,不是打就是罵。如今,蔡三娘沒了,她的日子也能好過些。我聽去他家吊孝的人講,王管事病懨懨的,都是這姑娘在理事。看著和過去好像換了一個人似地。”
“唉呦,看我,和你一說起話來,就忘了時辰。我得趕緊回去了,明天還是早上來給你家送豆漿、豆腐?”
“對,還是和平時一樣。單大娘慢走。”
過了一會,奶娘挑簾子進了屋裏,看水幽寒醒了,就問:“姑娘,可是我們說話吵醒了你。”
“我自己睡醒的。不過,你們的話我都聽到了。”
“唉,這個王家,算是惡有惡報吧。”
下午,水幽寒去找歐陽。
“大哥,我想去王家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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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內容比較多,沒碼完,明天添上下半部分。
第三十三章 吊唁(下)
下午,水幽寒去找歐陽。
“大哥,我想去王家一趟。”
“小寒,你可是有什麽打算?”
“大哥,我想要去吊唁一下蔡氏。不管她做了什麽樣的事,是個什麽樣的事,她死的都很慘。所以我想去稍微盡下心意,最好是能化解他們對我的怨。”
“小寒,這件事,你完全不需要內疚。蔡氏的死,根本是她咎由自取。”
可是王東不這麽認為。而且還把錯都推到水幽寒身上。柿子揀軟的捏?化悲痛為仇恨?就是看她水幽寒不順眼?被收買了?或者都兼而有之?不管怎樣,去看看,怎樣都是一條人命不是。
“嗯,我知道。隻是我總想著以和為貴,他們怨恨我,我總是覺得不安。去看看,一來死者為大,二來,如果能改善關係也好。”
歐陽沉吟片刻,“既然你執意要去,也好,我就陪你走一趟吧。”
兩人商量好,就在第二天,準備了些祭拜之物,坐了馬車去王家吊孝。
王家與歐陽家分別在鎮子的兩頭。馬車還沒到王家,就已經聽見那邊的鼓樂之聲,哭喪聲,還有和尚的念經聲。到了王家門口,歐陽先下了馬車,再回身將水幽寒扶下馬車。王家這邊已經有門童往裏麵傳報,另外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引了歐陽和水幽寒兩人往靈堂走。
水幽寒見王家上下人等都穿著孝,賓客不多,王家的接引招待倒是井井有條。歐陽和水幽寒跟著接引的人來到靈堂,就見正當中擺著紅漆杉板的棺材,靈堂兩側七八個一水重孝的男女,還有一眾不知多少的僧人,在誦念大悲咒。
那些穿著孝的見有人來拜祭,都一齊大放悲聲。水幽寒聽著這些人哭的抑揚頓挫,覺得有些異樣。歐陽已經在她耳邊輕輕說道:“這是從外麵請的,專門哭喪的班子。這裏的風俗,人口少的人家為了喪事辦的好看,就請他們來哭,你聽,他們這個哭可是很有講究的。”
水幽寒這邊送上祭禮,又在靈前拜了一拜。心裏暗暗祝禱:如果真的有地獄,希望這位蔡三娘不要吃太多的苦頭。若有來生,也希望她能改了脾氣,多做些善事。
拜祭完畢,應是喪家的孝子給回禮。水幽寒一看,竟然是王蘭兒,孝帽麻衣,帶著兩個穿著重孝的下人給他們回禮。這王蘭兒也不過幾天沒見,模樣氣質竟與原來大不相同。原來王蘭兒給她的印象就是個逆來順受的小丫頭,總是那麽低眉順眼的,讓人幾乎忽略她的模樣。可現在,這姑娘雖然一身麻衣孝衫,可麵容白皙,臉頰透出紅潤,眉毛修的細細彎彎,顧盼之間是掩藏不住的精明。雖然做為孝子,王蘭兒一臉端謹、悲戚,可水幽寒從她身上感覺不到一點的傷心。
雙方行禮已畢,歐陽就問:“王姑娘,怎麽沒見令尊?”
王蘭兒先掃了一眼水幽寒,然後才說:“家父因為太過傷痛,這幾日身體一直不好,現在正在後堂歇息。”
又對水幽寒說:“水奶奶今個能來拜祭,家母在天有靈,一定非常欣慰。”
水幽寒淡淡一笑:“王家奶奶若果真在天有靈,知道是蘭兒姑娘為她發喪守靈,一派純孝,感動鄰裏,定會含笑九泉。”
王蘭兒看了看水幽寒,“歐陽先生和水奶奶來拜祭家母,家父知道定然感激。隻是,他老人家有病在身,隻怕……。”
“那我們來的真巧,蘭兒姑娘可是忘了我們這個現成的好大夫。我想蘭兒姑娘操持這樣的大事,有些糊塗了也是有的。要不然,還不早早的請了我大哥去看王管事?”
“這……,我要派人去看看家父的意思……。”
還沒等王蘭兒派人,就見一個小廝匆匆走了過來,躬身施禮,說道:“老爺知道歐陽先生和水奶奶來了,請兩位到後麵用茶。”
歐陽和水幽寒跟著小廝到了後堂,王東坐在太師椅上,並未站起來迎接。水幽寒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
還未等歐陽和水幽寒開口,王東先開口說道:“有勞歐陽先生來拜祭我娘子,我身上棒瘡未愈,家裏又連連出事,請恕我禮儀不周了。”
“王管事客氣了。令愛和你一樣受刑,還多挨了些板子。一個弱質女流,還能禮待祭客。我和我妹子來拜祭,是尊死者為大,實為一片好意。王管事如此相待,不知是什麽道理。”
王東聽了歐陽的話,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終是從椅子上掙紮著站了起來。
“歐陽先生見笑了,我確實是體力不支。有怠慢的地方,還請兩位包涵。”
歐陽冷冷一笑:“隻怕不是怠慢那麽簡單吧。我這妹子,可是在大牢裏被關了一天一夜的。我這妹子,寬宏大量,不願意提及此事也就罷了,怎麽王管事竟也是沒事人一樣?”
王東臉色又是一變。
“不知水奶奶什麽時候成了歐陽先生的妹子?”
“你這話問的好笑。我歐陽振衣有什麽親戚,何須知會你。就是我妹子,原本是侯府的大少奶奶,你不過是小小的管事。你們家的規矩,主子要給下人報家譜?”
水幽寒看王東被歐陽的話堵的麵紅耳赤,站在那裏,又羞又惱。不由心裏暗道痛快。
歐陽看王東站在那裏,也不知道招呼賓客,就徑自帶著水幽寒在座位上坐下。王東見他們如此,訕訕地也要就座。還沒坐下,就聽歐陽說道:“王管事,你我都是這鎮子上的老住戶了,你的底細瞞不過我。你們看我這妹子在這裏無依無靠,就生了誅心的念頭,一次次的欺上門去。我妹子總想著息事寧人。不過,現在我知道了,可就容不得誰再來胡攪蠻纏。前些日子,公堂上的事,你既然棒瘡未好,想來還沒有忘。那還是我妹子菩薩心腸,念在你家畢竟死了人的份上,才如此輕輕地放過了你。你家裏的事情,我不耐煩問,可若是以後你們任何人再敢使壞,可就不要怪我翻臉無情。”
“我話就說到這裏。王管事你是明白人,我能調動哪些個勢力,有些你也該聽人說過,還有一些,你隻怕想都想不到。不要以為仗著京中的侯府,你就能一手遮天,你在這鎮上久了,難免成了井底之蛙。這次這個教訓,你好好記住。你,沒有第二次機會。”
這一番話,說的王東愣在那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就是水幽寒也有些發怔。她記憶中,歐陽是和煦的風,溫暖包容,有時幾乎讓人忘了他的存在。今天的歐陽,雖然還是一貫的溫文儒雅,可他說出的話,讓任何人都不能忽視其中隱藏的威脅。水幽寒知道,那些跳著腳說要殺要打的,未必就真的會殺會打。可但凡有些閱曆的人都能感覺到,歐陽的話裏絕對沒有任何水份,他的威脅,已經說的相當委婉。
這些話,王東聽了,似乎是吃下了難以消化的鐵塊。水幽寒看著他臉色鐵青,慢慢抖抖索索地挪到座位裏坐了。半晌才說了句:“歐陽先生的話,我會記住的。我也有些話,想單獨和水奶奶說,還請歐陽先生行個方便。”
歐陽皺了皺眉頭,看了一眼水幽寒,見水幽寒一臉無所謂,就轉頭對王東說道:“你有話盡管跟我說就是。”
“歐陽先生,實在是,有些話,我不好……,我娘子的死……。”
水幽寒見王東吞吞吐吐,難以開口,心下想了想,就對歐陽說:“大哥,我凡事沒有要瞞你的。可我看王管事,似乎有難言之隱,不好當著你的麵說出來,要不然,大哥,你看……”
王東聽水幽寒的有應允的意思,就又對歐陽說:“歐陽先生,我娘子的死,和水……噢不,是和侯府有莫大的關係,我想,水奶奶也許知道些,還請歐陽先生成全。”
歐陽看了看水幽寒,見水幽寒點頭,就站了起來,可是並不出屋,而是走到後堂的另一側,找了張椅子坐下。水幽寒知道他是怕自己離了他的眼睛,被王家算計,心裏暗暗感激。
見歐陽在屋子那頭坐好,水幽寒對王東說:“王管事,有什麽事你盡管說吧。我大哥是個君子,你不必有顧慮。”
王東見了歐陽行事,也隻好如此。
“水奶奶,有些事是侯府的陰私,我自然不好在人麵前提起。水奶奶你心裏應該清楚,我娘子是給你做了替死鬼。她死前說的不明不白,水奶奶你當時也在場,我隻要你告訴我,那位“貴人”是誰?”
王東這是放棄拿她當出氣筒了?看來以前還是欺負她無依無靠啊。現在歐陽一出來,王東看了歐陽的背景,終於想起應該去找正主了?水幽寒心裏冷笑。
“王管事來問我,本來我還想問王管事打聽那?當初你娘子說府裏的人給我捎了東西,恍惚聽得說青姨娘。不過,這話有幾分真就不知道了。大宅門的事,王管事很了解不是。”
王東麵色一暗。
“王管事怎麽不問跟著你娘子的人,你娘子在京城見了哪些人,她們該是知道的。”
“蔡嬤嬤的供詞,水奶奶應該聽到了。她並不知情。”
“那你沒問問別人?還有誰跟著你娘子去的?蘭兒姑娘沒有一起去?”
“別人就更不知道了。隻有蔡嬤嬤是我娘子的心腹,我娘子行事,從不瞞她的。”
“噢,這樣。”水幽寒想了想,“王管事,從那‘貴人’的安排,可見此事是她預謀。避著所有人單獨見你家娘子,你家娘子甚至對蔡嬤嬤都不說她是誰,隻說是‘貴人’。王管事想想,那‘貴人’心裏是如何打算的。隻怕早就打算事發後,讓你娘子背黑鍋吧,這樣既害了我,事發後你娘子也跑不掉。那‘貴人’還可暗地裏撇清,隻需買通了官府就能將你家娘子滅口。侯府裏,哪個不是人精子,往深裏想,更有可能是,你娘子留下燕窩,是有人故意引誘的。王管事夫妻情重,侯府的人也是知道的吧。若是你娘子出了什麽事,你定然不會幹休。這裏離侯府千裏之遙,你又找不出是誰使壞,可不就得先讓我做了墊背。好一個一石二鳥啊。這個貴人,隻怕一開始就是在算計你家娘子。”
水幽寒暗暗打量王東臉色,猜測他應該並未想到這後麵一層,就趁熱打鐵,繼續說道:“王管事,請恕我直言。我覺得你家娘子哪裏都好,隻是性子太直了些,所以平日才有人詬病她。也是因為性子直,到了侯府那樣的地方,一眼就被人瞧了出來,就有人把主意打到她的頭上。甚或是,府裏隻怕還有些人眼饞王管事你這差事,摟草打兔子,幾下子裏一勾兌,就先拿你們家祭了刀。”
王東聽了水幽寒的話,眼睛都紅了,“水奶奶,你說的對,我家娘子就是性子太爽直了些,這些個小人就都不肯放過她。”
這話水幽寒實在不想接,忽然想到另外一件事,就問:“王管事,我聽說,用砒霜害你娘子的人已經抓到了?”
王東咬牙切齒:“那賤人心虛,先上吊死了,便宜了她。果然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平日裏傻裏傻氣的,誰知道竟然包藏這樣的禍心。我娘子她真的是實心腸,這樣的人在她身邊,她竟然都沒防備。我可憐的三娘!”
水幽寒暗地裏撇嘴。“人命關天,王管事還應該好好查訪一下方好。比如這砒霜是哪裏買的,錢是哪裏來的。她一個小丫頭,既然傻裏傻氣,怎麽忽然這麽有算計,選在這個當口下毒。要知道,如果不是那天突然叫了你娘子來縣衙,隻怕,就被人混做是燕窩的毒害死的了。”
王東正想說什麽,就見王蘭兒端了茶盤,推門進來。
“爹爹,我來給客人送些茶水。”王蘭兒說著話,走到水幽寒麵前,對水幽寒屈膝一禮,“蘭兒過去有對不住水奶奶的地方,請看在蘭兒年紀尚小,身不由己,水奶奶大人有大量,不要和蘭兒計較。請水奶奶喝了這杯茶吧。”
水幽寒微微一笑,慢慢伸手去接茶杯。
“妹子,天色不早,我們打擾了這麽久,該回去了。”是歐陽站起身走了過來。
水幽寒向外麵看了看,笑道:“可不是。王管事,蘭兒姑娘,你們事情如此繁雜,是我打攪了。這就告辭了。”說著不再去接茶杯,就從椅子上站起身。
“水奶奶,您來了大半天,一杯茶還沒喝,怎麽就走,讓人知道,該說我們不會待客了。”王蘭兒依然端著茶盤相讓。
“哪裏會有人挑這個理。你小姑娘家,不要多心。”
歐陽向王東告辭,王東似乎心力交瘁,也不挽留。歐陽就和水幽寒一徑出了王家,登上馬車回府。
坐在車上,水幽寒對歐陽說:“今天多謝大哥,我也長了見識。原來王東這樣地人,你一直以禮相待,處處退讓,他就得寸進尺。今天大哥拿出威風來,他馬上就成了哈巴狗樣,真真讓我開了眼界。我原來還當他是隻老虎,原來竟然是紙糊的。”水幽寒忍不住咯咯直笑。
“我早就想著要警告他一番了。不過,小寒,你原本對他們退讓也沒什麽不對。勢不如人的時候,隱忍些,免得吃虧。”
“嗯,我知道的。大哥,今晚你想吃什麽,我回去做給你吃。”
“你做什麽都好,如果有川芎白芷燉魚頭就更好了。”
“大哥也愛吃這個?那今晚就做川芎白芷燉魚頭,我出門時聽廚房裏說,今天剛買了新鮮的花蓮,說是有人砸開冰抓來的。那魚頭做了這個,魚肉就做滑溜魚片,然後再做個檳榔芋醉仔雞、櫻桃肉,再加兩個素菜好不好?”
“好,當然好,我聽的都流口水了。自打認識了你,我就覺得自己胖了一大圈。”
歐陽的小書童坐在外麵,聽的裏麵說話,吭哧吭哧地笑。歐陽和水幽寒互相看看,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第三十四章 搬家
又過了兩天,歐陽收到濟水宅子老管家的來信,問他什麽時候回去。王嫣然也捎信來,催歐陽和水幽寒快些搬來濟水,還說就等著他們一起逛上元夜花燈會。
歐陽接了信,就找水幽寒商量。提到上元花燈會的事,水幽寒不免有些雀躍。畢竟來這裏這麽久,就一直在鄉下住著。雖然田園生活恬靜美好,然而總是少了些熱鬧、繁華。水幽寒雖然兩世為人,還剛剛做了母親,可畢竟青春年少(十八歲加上二十^嗶^歲,雖然都能做大嬸了,可水幽寒她依然保留一顆少女的心……,噢,讓我去嘔一下先)。靜極思動,如果趕在上元節前就搬去,也是美事一樁。
“大哥,早點搬去也未嚐不可。隻是,我們……,隻怕還得麻煩大哥先打發人,幫我們尋個宅院才好。嗯,我們就四個人,宅子也不要大。大哥讓人估量著找,宅子也不要多講究,隻是周圍環境要好一些。”
歐陽一笑:“怎麽小寒不願意和大哥一起住了嗎?可是嫌棄我飯量大,不想再做飯給我吃了?”
“大哥別笑話我了。我做的那些飯菜不過平常,也隻有大哥不嫌棄。其實,我本想說,大哥幫我找住處,最好離大哥家近些。可是,我們母子已經給大哥添了太多的麻煩,所以這話,
我實在不好開口。”
“小寒,你這話就顯得生分了。我拿你當親妹妹看待,照顧你哪裏算什麽麻煩。你以後再這樣說話,我可是要生氣的。”說著,就轉過頭去不理水幽寒。
水幽寒見歐陽這樣,趕緊走過去,拿起茶壺,給歐陽的茶杯重又添上熱茶。然後端了茶杯送到歐陽麵前。
“大哥,你別生我的氣。我是想著,我是一個孩子的母親了,還帶著奶娘和小紅,也是一家之主。無論怎樣,我也要擔起這家主的擔子,讓他們能依靠我,讓別人知道我能獨立支撐門戶。當然,大哥是不一樣的。我以後再不說這樣的話了。”
歐陽接過茶杯,看著水幽寒。
“小寒你是要強的人,你的心思我能明白。隻是,你們畢竟都是婦道人家。濟水城雖然治理的還好,但也沒到夜不閉戶的地步。讓你們自己立門戶,我實在不放心。我早想過了,我濟水城的宅子有個小院,也不大,總共有十幾間房屋,倒是前廳後舍俱全,還另開了一扇門通街。我已經讓人打掃好了,你們以後就住在那裏。這樣既方便照應,你又能獨成一家。小寒,你看這樣你還中意嗎?”
中意,太中意了。水幽寒抿了嘴笑。“大哥,你替我考慮的真周詳。”
搬家並不是件簡單的事,好在有歐陽的管事和下人幫忙。這一日,留下奶娘照看麒兒,水幽寒領著小紅,並歐陽派給他的幾個小廝,回王家村搬東西。
眾人到了王家祖宅,海伯出來接住,迎到裏麵坐下。水幽寒叮囑了小紅,要搬些什麽,要如何小心等語。小紅就依言領了一眾小廝去了內宅。水幽寒請海伯坐下說話。
海伯見水幽寒這樣前來,又見那些小廝一件件搬了東西出去裝車,就明白了水幽寒的來意,不禁大吃一驚。其實這些日子,海伯也曾猜測過水幽寒的打算,心裏也有幾分料到了今天的事情,可他還是忍不住驚訝。
“奶奶,您這是要做什麽?”海伯從椅子上騰的站起來,問水幽寒。
“海伯,我要搬走了,以後就不住這裏了。”水幽寒答的很平靜。
“這怎麽行,這怎麽行。奶奶,當初李管事送了你來,奶奶也曾說過會好好在這裏靜養。李管事也說了府裏主子的意思,讓我好好看……,照顧著奶奶在這裏。現在奶奶要搬走,可問過府裏的意思?我又怎麽跟府裏交代?”海伯越說越急。
水幽寒擺擺手,讓海伯坐下。
“府裏那邊,我已經去了信。以後我和侯府就各不相幹了,我住哪裏、做什麽,都是我自己的事。隻要我不是違法作亂,就是皇帝老子,也管不了我的家事。說到府裏的意思,和海伯你的交代,那麽我被關進牢裏,或被打死,或被判了刑,那就是府裏的意思,那樣海伯便可交代了嗎?”
水幽寒看著海伯蒼白了臉色,就又放緩了語氣說道:“海伯,我這也是不得已。你想想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我再住下去,還能有命在嗎?現在這樣,對大家都好。府裏那邊,知道我走了,以後可以不必再白白地養著我,隻怕也會鬆一口氣。”
“我知道奶奶受了委屈,都是我照應不周。不過還是請奶奶再想想,奶奶住在這裏,事情就有回轉的餘地。以後府裏想起來,看奶奶這樣賢惠本份,心一軟,把奶奶接了回去,不是皆大歡喜?”
海伯看水幽寒一臉不以為然,還是繼續說道:
“海伯雖然是下人身份,可在侯爺麵前還有些臉麵。這些日子,奶奶的為人我看的清楚,以後侯府能有您這樣的當家奶奶,那是子孫後輩的福分。我是個粗人,可也知道些故事。奶奶您是大戶出身,道理可比我知道的清楚。那個王寶川,寒窯裏等了十八年,最後可是做了皇後的。奶奶您現在就是苦一些,你想想以後能和大少爺破鏡重圓,也該忍下。”
水幽寒歎了口氣,這真是雞同鴨講。沒想到海伯這一關這麽難過。雖然她打定了主意,不會因海伯就變卦。她要搬走,海伯也攔不住,可水幽寒還是想讓海伯能想通。
“海伯,你為我著想,我很感激。不過,你這些年都在這裏,府裏的事情隻怕知道的不多。我這樣做,有我的道理。還是那句話,人要是連命都沒有了,其它的還不都是虛的。”
說到這裏,水幽寒看海伯臉上神情,似乎是同情,不由得繼續說道:“況且,我這樣,更是為了府裏考慮。毒燕窩這件事,雖然我求了人壓了下來。可以後若是讓人知道了,還不知道要怎樣編排府裏,對府裏很是不利。以後我不再是府裏的人,府裏那個人就能少生些事端,外麵的人也不能因為這件事詬病侯府,也免得累及侯爺和大少爺。家和萬事興,為了他們,我心甘情願這麽做,就是以後吃糠咽菜,我也一點怨言都不會有。”
“奶奶,您真是……,大少爺他小時候,我跟著伺候了幾年。大少爺他是個好人,您肯這樣為他,唉……”
水幽寒看海伯這樣感慨,不再提不讓自己搬走的事,也就岔開話題。
一個小廝進來稟告:“水奶奶,外麵有個春生媳婦,帶著一家子要見您那。”
水幽寒趕緊讓請進來。一會果然見春生媳婦帶著一家子人進來。這些人看見水幽寒,都跪了下來。水幽寒趕緊站起來,快步走下去扶起當先的一個老翁。
“這是做什麽,都請起來。我還沒謝過你們為我仗義執言,哪就受起你們的禮來。”
海伯也在一旁勸說,這一家子人才慢慢站起來。水幽寒又讓坐,最後隻有那老翁坐了下來,春生並春生媳婦,還有一溜幾個孩子都站在老翁身邊。
老翁坐在座上,向水幽寒叉手為禮:“俺這兒媳婦不過是去公堂上說了幾句實在話,奶奶就這般照顧。怕俺們受了小人的害,給了俺們那麽些個銀錢。老漢一輩子都沒見過那麽多的錢,奶奶您真是菩薩心腸。”
原來這老翁是春生的父親。春生也在一邊連連道謝。
“這哪裏值得你們感激,連累你們背井離鄉,我實在是難以安心。”
春生媳婦快人快語:“奶奶您別總想著這個了。俺那天回家,和俺公爹,還有俺這當家的商量過了。有這些錢,俺們就搬到山那邊,俺娘家那村上去,買上些地,也做個地主。還有奶奶傳給俺們的養蘑菇的手藝,每年也能賺上些銀子。俺們算計了,以後還能送我這幾娃去念書。萬一有個娃出息了,俺們也能過過老太爺、老太太的癮。”
一席話說的滿屋子的人都笑起來。
春生媳婦又說:“奶奶,俺還想問問您,這養蘑菇的法子,俺能傳給俺那幾個兄弟不。他們前幾天來俺們家,聽俺們一說,也都想學。”
水幽寒點頭,“你學會了,就是你的,愛教給誰,就教給誰,不用再問我。”
春生媳婦連忙謝了。過年期間,水幽寒和奶娘拿彩線串了好些串銅錢,預備給人打賞壓歲錢。今天回來,水幽寒也帶了些,就拿出來分給春生家的幾個孩子。一家人千恩萬謝,又說了會子話,才告辭走了。
小紅進來稟告水幽寒,東西都收拾齊整了。水幽寒親自去內宅又走了一圈,回想自己在這裏的日子,有些不舍。然後又去看東西是不是都在馬車上裝好了。水幽寒不在的這些天,海伯一直幫著照料暖房。水幽寒吩咐給海伯留下兩廂的蘑菇和豌豆苗,又感謝他這幾個月對她們主仆的照顧。雙方客套了一番,水幽寒才上車離開。
一行人已經走出好遠,小紅對水幽寒說:“姑娘,您看,海伯還看著咱們那。我看剛才和咱們告別,他眼淚就在眼圈打轉。唉,海伯可是個好人,對咱們也不錯。”
水幽寒聽小紅這樣說,也就掀起車簾,往後張望。果然看見海伯還站在宅子門口,向這邊揮著手。
“海伯……,確實是個好人。唉……”水幽寒歎息一聲,不由得有點後悔,剛才不該拿那樣冠冕堂皇的話來忽悠這個耿直的老人。
馬車出了村子,走上大路。車夫吆喝一聲,馬兒噴著響鼻小跑起來。一會工夫,大宅、王家村就被甩在身後。馬車拐了一個彎,水幽寒再回頭看,就隻看到田地、青山,而前麵的路越來越寬,水幽寒的心境也跟著敞亮起來。
第三十五章 濟水城
這一日,歐陽、水幽寒一行從濟水城的南門進了城。歐陽和幾個家人騎馬,水幽寒主仆三人坐車。車箱上包了厚厚的棉布簾,外麵還裹了一層氈子。車內更是鋪的軟軟的,水幽寒抱著麒兒,斜靠在軟枕上,時不時從麵前的小桌上拿塊點心吃進嘴裏。奶娘和小紅坐在旁邊,正把小炭爐的火撥的更旺些,爐上還熱著鮮奶。
水幽寒的家當都在後麵的幾輛馬車上。那些個箱子的鮮菜自不必說,都拿了好幾層厚布和草簾子蓋著。史管事已經打點好,進了城,就給那些給了定金的人家送去。還有的就是些壇壇罐罐,風雞臘魚等。
破家尚值萬貫,何況這些都是水幽寒自己花錢置辦的。裏麵的酒啊、醬啊的,她可是花了不少的心血,哪能扔掉。現在她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家之主,養家糊口可不得精打細算?當然,還有兩位那也是至關重要的人物,走到哪裏都是要帶上的。哞哞、咩咩,聽這叫聲,可不就是麒兒的那兩位奶娘:羊媽媽和牛媽媽嗎。
進了城,多是青石板路。馬車走著走著,忽然停了下來。水幽寒正詫異,就聽外麵歐陽與人說話。
“振衣兄,你總算回來了。這一去就是一年多,大家都很想你啊。這幾天家母還在念叨。你既回來了,哪天在客似雲來大家聚一聚,我做東。”
“二公子,一向可好。當然要聚一聚,不過你可不能搶我的東道。”
“嗬嗬嗬,好。那就這麽說定了。”
兩人說笑幾句,相互告辭,馬車才開始移動。水幽寒忍不住將車簾掀起一角,偷眼向外張望。卻隻看到一個白衣白馬的英挺背影,被一群人簇擁著走遠。那些人看打扮,有些是家丁,還有些應該是軍卒。
“小寒,你看這邊,就是我家的濟生堂。”是歐陽,看見水幽寒掀起車簾張望,就將一個臨街的鋪麵指給她看。
既然被發現,水幽寒索性大大方方地將簾子掀起,四下打量。
原來這是條很寬的街道,街道兩邊店鋪林立。因為是正月裏,好多的鋪麵都關著門。可還是能想像出平時的繁華景象。歐陽所指的鋪子,在一家書紙店和珠寶樓的中間。匾額上大大的“濟生堂”三個字,卻是開著門的。那門裏的掌櫃已經瞧見了歐陽這一行人,跑出來與歐陽見禮。
“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你傳我的話,凡是這正月裏留在鋪子裏的,都是雙份的工錢。”
那掌櫃笑眯眯地應了,又對歐陽說:“爺,您這回鄉下一住就是這麽久。老管家可一直念叨,好些個老顧客也念著您。總算把您給盼回來了,您還是快點回家吧,老管家隻怕等急了。”
歐陽又囑咐了掌櫃幾句,才又催馬前行。馬車又走了有兩刻鍾的工夫,複又停下。水幽寒在馬車裏聽到外麵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說道:“少爺,您可回來了。小三快幫少爺牽馬。少爺您快進屋裏,這外麵冷。”
“桐叔,那院子可都收拾好了。”
“接到了少爺的信就開始收拾了,又搬了些家具過去。早料理的妥妥當當的。知道今個人就能到,那邊的炕都燒的熱熱的,人一來就能住進去。”這次是個女聲。
“有勞桐叔、桐嬸費心了。”
“小寒,到家了。”
小紅把車簾挑起來,水幽寒看到歐陽身邊站了一男一女,都上了些年紀的。見水幽寒從車探出身來,都躬身行禮。
歐陽扶著水幽寒下了車,那個嬤嬤見水幽寒懷裏還抱著個粉嫩嫩的胖娃娃,眼中立刻放出光彩。
歐陽在一邊介紹:“小寒,桐叔、桐嬸是我們家的老管家了,桐叔管外,桐嬸主理內宅。你以後有什麽事,盡管和他們說。桐叔、桐嬸,這就是我說的水表妹。”
水幽寒忙招呼:“桐叔、桐嬸。”
在外麵說話不便,桐叔帶著人卸車。桐嬸領著在水幽寒往宅子裏走。一邊走,還一邊將府裏各處介紹給水幽寒。水幽寒見桐嬸麵容慈祥,態度熱情,心裏也是高興。
依照歐陽的吩咐,幾個人先到了給水幽寒安排的小院。
水幽寒看這院子,果然如歐陽所說,一條夾道,通到歐陽書房的右側,另外臨街開了扇大門。院子小小巧巧,房舍、回廊等卻十分精製。桐嬸將水幽寒領到上房,屋子裏早已擺放著火盆,臨窗的大炕也燒的暖暖的,再看桌椅陳設,顯見是細心收拾過的。
水幽寒真心地道謝:“桐嬸果真是費心了的,以後隻怕少不得要麻煩你和桐叔,我先謝過了。”
桐嬸笑語:“不當謝,不當謝。少爺來信交代的清楚,要我們細細收拾,一點不得怠慢。水奶奶你要是覺得哪裏不合意,盡管和我說,我叫人給你換了就是。”
歐陽對水幽寒說:“小寒,你看這裏可還好?能不能住的慣?”
水幽寒便說自己很滿意。桐嬸過來扶了水幽寒,讓她坐到炕裏歇歇腳。水幽寒看她眼睛總是瞄著麒兒,就笑著說:“桐嬸,這是我兒子,叫麒兒。”
桐嬸巴不得的湊上來看,細細地打量麒兒。
“叫麒兒,好名字。長的這樣周正,有幾個月了。大冷的天,帶著他,可別凍著了。快上炕裏暖暖。這火盆可夠?不夠我再叫人送兩個來。哎呦呦,這多可愛的小哥兒啊。”
水幽寒笑著的答:“冬月生的,再過些天就百日了。”
桐嬸眼睛隻在麒兒臉上,左看右看,還在水幽寒、歐陽、麒兒三人之間來回的瞄。一張臉笑的更像朵花了。
水幽寒被她這樣近距離打量的有點發毛,歐陽覺出異樣,就說時候不早,讓桐嬸去準備些晚飯。桐嬸雖有些不舍,還是樂嗬嗬地去了廚房。
等桐嬸出去了,歐陽對水幽寒說:“小寒,你別介意。桐嬸她最喜歡小孩子。街上見到了人家的小孩子,都要上去搭訕的。”
水幽寒笑:“桐叔、桐嬸看著都很慈善。桐嬸能喜歡麒兒,我高興還來不及,哪有什麽可介意的。”
歐陽和水幽寒在屋裏說話,外麵奶娘、小紅、並桐叔等帶著人安置水幽寒帶來的東西。
水幽寒不放心,就叫了奶娘來照看麒兒,自己去看人擺放東西。
這個院子左角有個小套院,是廚房,旁邊幾間屋子,可以存放東西,也能住人。水幽寒就讓人把那些壇壇罐罐都擺了進去。時時叮囑要小心輕放,尤其是那幾個橡木桶,那可是她以後養家糊口的依仗。又把羊媽媽和牛媽媽也栓在了棚子裏。
這些個東西都安置好了,桐叔就帶著小廝們回主宅那邊。然後桐嬸又打發了兩個小丫頭,幫著小紅安放她們主仆的隨身用具。好在東西並不算多,幾個人腳不沾地,終於在傍晚前收拾妥當了。
桐嬸過來說飯做好了,問擺在哪邊。歐陽看水幽寒這一天也累壞了,就命人把飯菜端到這邊來,幾個人一起吃了。
吃過晚飯,歐陽叫桐叔把院子的鑰匙拿來,交給水幽寒:“小寒,這是這院子的鑰匙。有那邊大門的,還有夾道上那道門的,還有你們各個屋子的。你現在人手少,這大門那邊,還是我府裏原來的人來看守。你放心,那也是我這幾輩子的老人兒。你若是以後人手多了,再有別的安排,也都隨你。另外,我再撥個丫頭給你使喚。”
水幽寒將鑰匙收過了,歐陽就回了主宅那邊。一會,桐嬸果然帶了個小丫頭,叫冬兒的,說給水幽寒做粗使。水幽寒看冬兒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容貌算是平常,隻一雙大眼很有精神。桐嬸又說府裏的女仆很少,除了廚房裏有兩個婆子,就是春夏秋冬四個丫鬟。這個冬兒是最老實能幹的,歐陽特意吩咐了給水幽寒使喚。水幽寒也就道謝收下了。
天色漸晚,水幽寒略收拾了收拾,就睡下了。奶娘跟水幽寒一起,方便夜裏照看麒兒。冬兒就讓小紅帶著,去一邊的廂房歇息。
雖然忙亂了一天,很是勞乏,可畢竟是初到異地,一時也難以睡著。水幽寒就和奶娘輕聲地說話。
“姑娘,咱們真是遇到了好人。是夫人在天有靈啊。歐陽大夫待咱們是沒的說。我看桐叔和桐嬸,也都是善心的人。咱們,總算有好日子過了。”
水幽寒輕輕地應了一聲,“是啊,咱們這算不算是苦盡甘來?他們待咱們好,咱們以後也待他們好就是。這樣小家小戶的日子,雖然沒有山珍海味,可比那些大戶人家勾心鬥角,明爭暗鬥的日子強上百倍。”
“嗯,姑娘,您這一步走的對。”
看來奶娘終於完全認同了水幽寒的選擇。
奶娘畢竟有了些年紀,一天勞累下來,很快就睡著了。水幽寒閉上眼,聽著旁邊一老一小均勻的呼吸聲,心裏盤算以後的日子。一定要讓他們過上更好的日子,水幽寒暗暗決定,不一會也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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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燎鍋底
一夜好睡,第二天水幽寒醒來時早已是天光大亮。冬兒送進洗臉水來,水幽寒洗漱了。等麒兒醒後,奶娘早已熱好了鮮奶。兩人就一邊哄著,一邊喂麒兒吃了奶。
之後,小紅和冬兒就送了早飯進來。因為剛剛安頓,早飯就簡便行事,不過是一碗榨菜肉絲麵、另加了一盤鹵蛋、炸花生、辣白菜、香煎小魚的拚盤。
吃過早飯,水幽寒就帶著小紅,和冬兒又將各處仔細整理了一遍。
水幽寒打開臨街的門,向外張望。歐陽這棟宅子在濟水城的十裏街杏花巷內,正是鬧中取靜的好處所。周圍並沒有高官巨賈,而大多是世代耕讀,頗有些家業的尋常人家。偶爾有小販挑著擔子在巷子裏走過,賣些針頭線腦、糖豆幹果等。還可以見到一些人攜妻帶子,打扮的喜氣洋洋,往來走親戚。
把東西都歸置清楚,水幽寒就叫過小紅和冬兒,把日常事務又做了一番安排。正想著過主宅那邊找歐陽說話,就見歐陽領了一群人,一路說笑著已經進了前院。水幽寒看這情形,趕忙去接。還沒等水幽寒看仔細,其中一個已經快走幾步,過來抓了水幽寒的手笑,正是王嫣然。小桃和另外一個苗條的小丫頭都趕上來給水幽寒見禮。水幽寒心裏琢磨那個苗條的一定就是小蓮。
“水姐姐多日未見,一向可好。我給姐姐帶了些家裏的海產,姐姐可不要嫌棄。”
水幽寒一看原來是沈九,正在躬身給自己行禮。
“沈九公子不必客套。”
歐陽身邊還站著位年輕的公子,一身雪白的狐裘,麵若桃花,劍眉星目,看麵貌與王嫣然有幾分相像。不過,如此美豔的相貌配上他一身的男子英氣,更加讓人驚豔。
歐陽開口向水幽寒說道:“小寒,這位是王家二公子王宣,是嫣然的二哥,人稱宣公子”
宣公子向水幽寒拱手:“恭賀水奶奶喬遷之喜。我和妹妹備了點薄禮,請水奶奶笑納。”
說著一招手,後麵走過來四個小廝。其中兩個每個人都抱著高高的一摞盒子。另兩個手上抱著的卻是兩隻瓷瓶,還有些綢緞。
王嫣然走過去,一一指著那些東西給水幽寒看:“水姐姐,這些個盒子裏,是九哥他家的海產。這兩個插瓶,是我二哥送給你的,取個平安的意思。還有這幾匹布,是我送的。水姐姐,你總穿的那樣素,好好的人,都顯得老氣了。你看我給你選的這幾匹料子,蘋果綠、淡粉、水紅。水姐姐你皮膚那樣好,這些個顏色最趁你了。”
水幽寒連連稱謝,一邊就吩咐小紅領著兩個小廝去把東西放好,並打發小廝賞錢,一邊請幾個人進屋說話。
大家在屋裏坐定,奶娘帶著冬兒擺上各色果品點心,又送上來熱茶。
水幽寒暗暗打量這位宣公子,果然是可以和楚熙並駕齊驅的人才。不同的是他並沒有楚熙那樣,給人冷峻、高高在上的感覺。相反,宣公子雖然也是一身天生的貴氣,然而給人的感覺多了幾分雍容,少了幾分冷峻。水幽寒又看沈九,發覺他沒什麽變化,依舊是精神頭十足,王嫣然的麵龐似乎是圓潤了些。
寒暄幾句,水幽寒就先說道:“我剛搬來,本打算收拾好了,就去府上拜謝,看看嫣然妹妹。現在倒勞動你們先來看我,讓我於心不安。還有九公子,怎麽這樣巧,就湊在一處了?”
沈九笑道:“原來水姐姐還不知道。這就是歐陽的不對了。我們哪裏是碰上的,我就是從他家裏來的。”
歐陽在一邊陪笑:“是我疏忽了,沒有告訴小寒。”
王嫣然就對水幽寒說:“水姐姐,我母親是九哥的姑媽。”
水幽寒早就如此猜測,現在證實,也就笑道:“原來如此。”
沈九接著說:“年下太忙,要不早來看望水姐姐了。這次來看姑媽,本打算抽空去王家村看姐姐,卻聽說姐姐已經搬來濟水。我就急急地過來了,正巧嫣然這小丫頭也要來,我就和二哥帶了她一起來了。”
是這樣。水幽寒心想,王嫣然和沈九還好說,這位宣公子可沒有來看她的理。想來是表弟和妹妹要來,他這做哥哥的也就一起來了。當然,還有歐陽的麵子在裏頭。
沈九喝了口茶,又問水幽寒:“水姐姐,我聽嫣然和歐陽說,你前些日子遭了官司,是為了避禍才搬來這裏的?不知道是誰這麽大膽子,欺負到咱們的頭上了?水姐姐你和我說,我給你出氣。”
“不是什麽大事,已經了結了。”水幽寒答,一抬眼正瞥見宣公子望著他,若有所思。水幽寒來不及多想,隻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就轉頭問王嫣然濟水有些什麽景致。
提到這個,王嫣然就打開了話匣子。一屋子人,喝茶吃果子,就聽她一個人比手劃腳的說。水幽寒看宣公子一臉地寵溺,就知道王嫣然如此愛嬌、單純,一定是周圍這些人保護的太好的緣故。王嫣然口若懸河說了半天,已經從景致說到玩樂,最後說到寺廟。
“水姐姐,西山寺的素齋可是天下聞名。到了濟水城的,沒一個不想去那裏吃上一頓素齋的。哪天叫我二哥提前定下一桌,水姐姐和我一起去吃好不好。而且大家都說那裏的菩薩是最靈驗的,水姐姐有什麽求的,隻管去那裏。”這最後一句卻是在水幽寒耳邊小聲地說的。
“提到西山寺的素齋,我可是想到了上次水姐姐做的火鍋。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吃到。”沈九一臉的笑。
“怎麽吃不到。我這裏沒有山珍海味,還怕你們吃不慣。你既然喜歡,那我們今天就吃火鍋好了。還請宣公子和嫣然也一起嚐嚐,好不好。”
看看天色,水幽寒就讓歐陽陪這兄妹坐著,自己去廚房備辦火鍋。王嫣然出於好奇,也要跟去。水幽寒本來怕她被廚房的煙氣熏到,又一想這個不像炒菜,沒有那樣多的油煙,也就答應了。
先給王嫣然套上外袍式圍裙,又幫她在頭上包了布巾,然後水幽寒也一樣打扮了,這才進了廚房。
火鍋的湯底,依舊是拿了隻雞加上些大骨,小火熬製成高湯。備辦的菜還是羊肉片、雞翅、豆腐皮,凍豆腐、酸菜心、寬粉條、豆苗、土豆片、魚丸、鮮蘑菇、冬筍片、藕片、豬肚等。另外將糖蒜、鹵豬腳、鹽水鴨、辣白菜、酸蘿卜等裝盤,做開胃小菜。還準備了些栗子糕、荷花酥和南瓜餅等小點心。歐陽遣人拿了上好的白酒來,水幽寒本身不擅飲,又考慮到王嫣然,就把自己釀的山楂甜酒也拿了一壇出來。
一張大桌,歐陽等人圍坐在四周。火鍋,開胃菜、配菜,小點心滿滿地擺了一桌子。水幽寒說這個吃火鍋,吃的是一個氣氛,就把伺候的人都打發了下去,讓小紅給他們另外安排飯食。這邊火鍋裏已經放了羊肉片、酸菜心、豆腐皮等物,看著湯料滾開了小花,水幽寒就說了個請字,大家開動。
歐陽和沈九是吃過火鍋的,宣公子和王嫣然都是第一次吃。沈九自告奮勇做了示範。王家兄妹似乎有些不適應這樣的氣氛,想來是食不言的訓導已經深植於心。
水幽寒就說道:“這個火鍋,本是平民百姓家的吃法。求的就是一家人,或是三五好友,守著這熱熱的鍋子,邊吃邊聊。咱們暫時都把那些規矩什麽的放一放,自在地吃就是了。”
王二公子聽了,點了點頭:“這樣的吃法卻是有趣,水奶奶說的很有道理。”
幾個人一開始有些拘束,尤其是沈九,似乎不怎麽放的開。到後來宣公子,吃的熱了,脫了外麵的袍子,和歐陽、沈九鬥起酒來,大家才都放開來。他們三個邊吃邊喝,還一邊說些個這家那家的故事。水幽寒聽的雲裏霧裏,索性不理會他們,隻倒了山楂酒給王嫣然,勸她多喝些。
“這個山楂酒,最能克化肉食。多喝些也沒關係,說是酒,也和果汁差不多了。”
沈九看王嫣然吃的高興,就笑道:“嫣然,你該少吃些。我看你都快吃成小豬了。新做的衣服又該穿不下了吧。”
王嫣然撅起了嘴。水幽寒忙給王嫣然的碗裏又舀了一勺的粉條:“嫣然還在長身體,多吃點有什麽?她長個子那,衣服換的當然快些。”
王嫣然的臉色立刻陰轉晴:“還是水姐姐心疼我。”
“古人是說過每餐隻吃八九分飽,那是為了健康養生。可也不能因為怕長長胖,就讓自己餓著,那樣可不是養生之道。況且今天是在我家,你們是做客,哪有讓客人餓肚子的道理。所以啊,你愛吃多少吃多少。”
“水姐姐,這火鍋,最適合我們兄弟聚在一起,無拘無束,放開了肚皮來吃。水姐姐,你能不能告訴小弟要如何做這個火鍋。尤其是這個沾料,我過年在家裏,一時想吃這個。也弄了個炭爐子,涮了羊肉吃,可這沾料,我家那些廚子怎麽都調不出這個味道。”
“這個火鍋,可以有好多種湯底,有清湯鍋、魚湯鍋、牛奶鍋、麻辣鍋等。就看下廚的人的巧心思了。至於沾料,咱們現在吃的這個是麻醬料,是涮羊肉必吃的。如果是涮別的東西,那還可以用香油調沾料。”
麻醬料,其中最重要的一味是韭菜花,最平民不過的東西。可沒有這一味,任你拿龍肝鳳髓來調製,都調不出那個味道。
“今天你們能來賀我的喬遷之喜,陪著我燎鍋底。”水幽寒一不留神,把燎鍋底說了出來,果然,王嫣然聽了,就問:“水姐姐,什麽燎鍋底?”
“噢,這個呀,嗯。是這樣,這喬遷之初,不都是要先安灶,拜灶王爺嗎。還有那句話叫另起爐灶。起了爐灶,當然要燒火,就是燎鍋底了。也就是搬入新居,大家一起熱熱鬧鬧吃頓飯,聚聚人氣。我這燎鍋底,不過是隨口說出來的村言村語。”
歐陽笑:“很應景,尤其是咱們現在吃這鍋子,正好合適。”
幾個人連連稱是。
水幽寒又繼續說道:“這個火鍋還有沾料的方子,等我整理整理。宣公子如果不嫌棄,倒時也送給你一份。我想,憑你們兩家的廚師的手藝,定然能做的比我這好吃。”
“多謝水姐姐。”
“那就多謝水奶奶了。”
“小事一樁,不足掛齒。”
本來水幽寒還煩惱,王嫣然幫了她那樣大的忙,她怎樣都是要表示表示的。可金銀珠寶,估計人家王家沒見過的少,她自己的錢包卻太癟了。火鍋方子,自己不必花錢,他們還喜歡,可不是兩全其美。
吃到下半晌,已經加了幾次湯,大家終於酒足飯飽。王二公子帶了沈九、王嫣然告辭離去。王嫣然約了水幽寒後日去她家裏,水幽寒滿口答應了。
第三十七章 郡守府(上)
去郡守府拜訪,隻送火鍋方子怕是不好看相。水幽寒細細地想了又想,還是決定再做些小點心。回想自己前生吃過的那些各地特產、小吃。最後決定就送茯苓夾餅、高粱飴糖、蒸蛋糕、葡萄乳酪球這四樣。做好後,就拿糯米紙細細的包了,裝在朱漆盒子裏。另外又想起王嫣然愛吃魚丸,而沈九送來的海鮮中,除了參鮑翅肚外,還有一些墨魚,就做了些加了餡的墨魚丸,也拿盒子裝了。
至於火鍋湯底、沾料的方子,水幽寒自己根本就不會用毛筆寫字。對於這個時代的文字,她曾經隨便拿了本經書來看,發現都是繁體字。因為前生有看過父母收藏的繁體字-簡化字對照字典,也愛看港台的書報,所以認字難不倒她。但是她可沒在書法上下過工夫,所以她覺得還是藏拙的好。這樣,水幽寒就請了歐陽幫忙,自己口述,歐陽記錄。最後整理出四份,一份水幽寒留著,一份給了歐陽,另外兩份就是打算送給王家和沈家的。方子裏除了清湯鍋底,還寫了魚湯鍋底、牛奶鍋底、麻辣鍋底的用料和做法。
為了不使禮物顯得太過菲薄,水幽寒特地找了工匠,照著她那個火鍋的樣子,另外做了三個火鍋,還在上麵刻了花紋。做好了火鍋,她又想起了鴛鴦鍋,就在方子上就加上了鴛鴦鍋的製作做法。
一大早起來,奶娘和小紅就幫著水幽寒收拾。畢竟是去郡守府啊,還是要好好搗飭搗飭的。這一來嗎,自然是自己的臉麵。二來也是防那府裏有生了兩隻富貴眼的人,隻認衣衫不認人不是。
水幽寒一身淡紫色的錦緞襖裙,外麵罩了歐陽送的狐裘。頭上挽了個拋家髻,簪了珠花,又插了隻步搖,耳朵上戴珍珠耳釘。照照鏡子,簡單不失高雅。這都是她首飾匣子裏最好的,飾品在精而不在多,而且即使水幽寒想打扮的暴發戶一樣,她也沒那麽多的金銀首飾不是
收拾停當,水幽寒就帶著小紅坐了馬車去郡守府。馬車是歐陽家的,歐陽還派了自己身邊的小童跟著水幽寒。他本想陪著水幽寒一起去,隻是手下一個鋪子出了點事,必須他去料理。就說好了辦完事情,他再去接水幽寒回來。
到了郡守府,小童跟府門的守衛打了招呼。似乎那些守衛認得歐陽家的馬車,並且與小童熟識,就讓馬車從側門進了府裏。馬車又行了一會,停在一個大影壁前麵,小童請了水幽寒下車,早有小桃和兩個婆子等在那裏了。小童不便再往裏走,就留在原地等候。水幽寒跟著小桃一路穿堂過室,直走到一座綠竹環繞的小院,就是王嫣然的香閨。
水幽寒邁步進了院子,王嫣然帶著小蓮和一眾七八個丫鬟仆婦接住,說笑著迎進屋裏。水幽寒剛坐下,就有人端上來麵巾、熱水,然後又是流水似地送上來茶水點心。水幽寒不動聲色地四下打量,就見繡簾重重,空氣中也飄著似有似無的甜香。屋裏伺候的丫鬟媳婦都是一式的裝束,模樣也都齊整。這些人進退間低眉順眼,鴉雀不聞。再看王嫣然穿著家常的綢緞襖裙,懷裏抱了手爐,歪在大紅緞子的靠枕上,意態悠然。水幽寒不禁歎道,這才是侯門繡戶大家女,養尊處優,無憂無慮啊。
水幽寒讓小紅把帶來的東西都拿上來,一一指給王嫣然看。又說到:“這些個東西都不值什麽,不過可是姐姐費了心思置辦的,是姐姐的一點心意。這兩盒子的點心是姐姐親手做的,送給你和夫人嚐嚐。還有這魚丸,是拿墨魚做的,裏麵還加了餡料,想必你也是愛吃的。”
王嫣然聽了,來了精神。“正好我早上吃的少,快打開我嚐嚐。”水幽寒不免又一一解釋了一番。
“這是茯苓夾餅,麵餅是茯苓霜用牛奶和了上等的精麵粉烙的,裏麵的餡有棗泥、栗子,吃了最是養容顏健脾胃。這個膏粱飴啊,就是用咱們渤海郡特有的高粱磨了澱粉製的,甜而不膩,又軟滑。還有蛋糕,這個做起來簡單許多。也是拿精白粉、和了牛奶和雞蛋蒸的,又香又軟……”
“嗯,好吃。這個茯苓霜是好,我娘每天早上都讓人拿牛奶衝了給我喝,我還不太喜歡。這個茯苓夾餅可就好吃多了。嗯,蛋糕也香。水姐姐,你的廚藝真是好。”
幾塊點心下肚,王嫣然精神好了許多。就把一份火鍋方子另拿盒子封了,然後交給一個婆子:“你去把這些送到沈家別院去,交給九爺。說是水奶奶送的,要九爺親收。路上仔細些,別交給別人。”
那個婆子很是精怪:“是了,姑娘,這鍋我也拿東西包上,和這個盒子,一定交到九爺手裏。”
王嫣然又吩咐小蓮:“小蓮,你把這個鍋子和這個方子,都送到夫人那去。還有,另找個盒子,把這些點心都裝一些,也送過去,說是水姐姐送來的,請夫人嚐嚐。還有這些魚丸,就送到小廚房去,告訴她們,我中午就要吃。”
水幽寒看她分派的清楚,就問:“怎麽九公子不住在這裏了?”
“原來是在這住著的。現在二表哥也來了,還帶了些家眷,等著上元夜看燈。因為人多,覺得住在這裏不方便,就住在沈家的別院。九哥和二表哥曆來就要好,也就跟過去了。”
水幽寒笑道:“怎麽渤海就沒燈會,大老遠的到這來看燈。”
“水姐姐,你這話就說錯了。渤海雖好,可比濟水城還要差上一些。尤其是這上元燈會,咱們濟水城的,隻不敢和京城的比肩,其它地方比咱們都差的遠。咱們濟水城燈會主要在東十字大街上,從健康橋一直擺到迎水門。這之間都是些大店鋪,各家都要掛出花燈來的。還有就是郡裏每年都要準備花燈、煙花,叫做與民同樂。我爹爹和我二哥這兩天就在忙這個了,說是請了幾百人在紮花燈。二哥和我說,今年的花燈準備的多,有上萬盞。咱們這回可有的看了。”
水幽寒笑,“你這麽一說,我都等不及要去看了。”
“就是我,每年都看也看不厭的。到時候還在城北校場放煙火。到時候咱們去城樓上看,才看的最真切。我還記得前些年,我還小,二哥、振衣哥還有燕兒姐姐帶著我去城樓看煙火。我走不動,都是二哥和振衣哥輪流背著我的。今年燕兒姐姐也和二表哥一起來了,咱們也叫上他們一起去才熱鬧”王嫣然越說越高興。
“燕兒姐姐,是你表姐嗎?”
“噢,不是的。是因為振衣帶她來,我們才認識的。說起來好笑,當時二哥還跟我說,燕兒姐姐以後要做振衣哥的娘子。二哥他曆來料事如神,可這事他卻猜錯了。燕兒姐姐可沒做振衣哥的娘子,卻做了我小表嫂。”
水幽寒覺得自己的臉有點僵,應該是笑的太多的緣故。“燕兒姐姐是歐陽的什麽親戚?既然嫁給了你二表哥,怎麽你不叫她表嫂,要叫小表嫂?”
王嫣然吃了塊飴糖含在嘴裏,一點點的咬,漫不經心地說:“燕兒姐姐不是振衣哥的親戚。好像是振衣哥的爹爹和燕兒姐姐的爹爹是好朋友,他們倆小時候常在一起玩。後來燕兒姐姐的爹爹過世了,振衣哥哥的爹爹就接了燕兒姐姐一家來濟水。然後振衣哥哥就帶了她來我家玩了。”
王嫣然嘴裏含著糖說話,吐字都有些不清。水幽寒就又追問:“那你怎麽叫她小表嫂,可是她年紀太小的緣故?”
“那到不是,”王嫣然終於把糖咽下肚去,說話也清楚起來:“二表哥可不是隻娶了她一個的。我二表嫂是福州宋家的姑娘。除了燕兒姐姐,二表哥還有懷玉和襲香兩個姨娘,都是大美人。燈會那天水姐姐就能看到她們了。”
水幽寒還想繼續打探,就見小蓮從門外進來。
“姑娘,水奶奶,夫人見了水奶奶送的東西,很是誇獎了一番,說請水奶奶過去說話。”
第三十七章 郡守府(下)
水幽寒本還打算應該拜會下郡守夫人,可又怕人家不肯見她。現在郡守夫人有請她自然是樂意去的。
“那好,我這這和水姐姐一起過去。”王嫣然如是說。
等丫鬟們伺候王嫣然穿好外麵的大衣裳,王嫣然就和水幽寒一起出了屋子。院子裏已經有婆子準備了暖轎等在那裏。王嫣然和水幽寒各自乘了一頂轎子,由婆子抬著,曲折行去。水幽寒怕被王府中的下人笑話,隻端端正正地坐在轎裏,並不向外張望。大約過了不到一刻鍾,轎子停下,有小丫頭挑了簾子扶水幽寒下了轎。
小桃在旁邊說這是梅院,夫人冬天日常都在這裏作息。水幽寒瞧著院子內外果然遍植梅樹,梅花開的正盛,與紅牆碧瓦映襯,好一個清雅的所在。
被丫鬟婆子簇擁著走進上房,就看見房內臨窗的炕上設了靠背、錦褥,地上靠牆擺著紅木椅子、茶幾、腳踏等物。王嫣然一進屋子,就膩到炕上一個中年美婦的懷裏。水幽寒看這美婦白淨麵皮,與王嫣然有七八分相像。隻一雙眼睛,因有了些年紀,眼角微微下垂,但還是依稀可見年輕時的風采。水幽寒就猜到這必定是王嫣然的生母,沈九的姑媽,郡守的原配沈夫人了。
水幽寒走到炕下,屈膝向沈夫人行禮。旁邊有人來攙扶,沈夫人就請水幽寒坐下說話。水幽寒在挨著炕邊的椅子上一坐下,就有丫鬟送上熱茶。
沈夫人用手輕輕撫著王嫣然的背,說:“你也是個大姑娘了,怎麽還跟個孩子似的。可不讓客人笑話嗎?”
王嫣然隻咯咯地笑,說水姐姐不是外人。水幽寒看沈夫人打量自己,就微微欠了身說道:“本來早該來拜見夫人的,隻是怕夫人貴人事忙,遲遲不敢來。還請夫人不要見怪。”
沈夫人並未接話,隻是在水幽寒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半晌才說:“我聽然兒從鄉下回來就說,認識了位姐姐,很是投緣,我就早想要見見了。說什麽事忙不事忙的,你們年輕人哪裏耐煩來看我這老婆子。”
水幽寒聽沈夫人說話的語氣,看她的表情,哪有自認為是老太婆的意思,就笑道:“夫人說笑了。我今日見了夫人,才是大吃一驚。我雖說年輕些,可看您的儀態、氣度,生生把人都比成了豆腐渣。我怎麽瞧,您都不過三十歲。若不是嫣然和您這麽像,誰能相信您都已經有這麽大的女兒了。”
水幽寒本想拍馬屁說沈夫人和王嫣然站在一起,別人不會當她們是母女,都會當她們是姐妹。可又想到文化差異,隻怕這樣說會顯得不敬,就改了說辭。
沈夫人聽了水幽寒這話,臉上綻出笑容,指著地下伺候的丫鬟婆子笑著說道:“你們瞧瞧,你們瞧瞧,水奶奶這張嘴,可真是會說。我可比不得你們年輕人,然兒今年十四,我那兒子今年都十八歲了,過兩年我就能抱孫子了。”
屋裏的丫鬟婆子們都連聲應和、奉承。水幽寒也在一邊陪笑。
一會,沈夫人停了笑,問水幽寒:“聽然兒說,你是振衣的表妹,我怎麽沒聽他說起過這門親戚。”
這個問題,卻是早和歐陽想好了要如何應對的。水幽寒就照兩個人商量好的說辭說了一遍,“因為住的遠,又少走動,也就沒特意提過。如今碰到了,大哥看我們孤兒寡母的,就接了我來,就近好照應。”
“嗯,歐陽這一家子心腸都是極好。每年都要施藥施粥,前些年還白白養了一戶人家。”
沈夫人說到這裏似乎心有所感,略微停頓了一下,才說:“你還不知道為何我們兩家走的這麽近吧。那時候,我生然兒的難產,眼看著就不行了。多虧徐大姐,就是振衣的娘,救了我們母女的性命。後來,又是徐大姐照顧著,我才慢慢將養的好了,然兒也結結實實的。我就讓然兒認了徐大姐做幹娘,結成了通家之好。”
王嫣然在一旁插話:“我那時還小,幾乎都不記得幹娘的模樣了。”
沈夫人沒理王嫣然,繼續對水幽寒說道:“你既然是振衣的表妹,就不必和我們外道。然兒年紀小,家裏又都寵著,不了解外麵的事。你有什麽事,都來找我說。”
沈夫人這後麵幾句話,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出來,同時看水幽寒的眼神中有厲色一閃而過。水幽寒再怎樣遲鈍,也感覺到沈夫人話中有話,稍微尋思了一下,就回沈夫人道:“我一個小女子,求的不過是有大哥庇護,能在濟水城裏平安渡日就心滿意足了,並沒有別的奢求。現在有了夫人這樣的話,我就更加心安了。請容水幽寒先謝過夫人。”
說著站起來,又對沈夫人福了一福。沈夫人忙叫請起,有婆子過來又扶了水幽寒坐下。水幽寒接著對沈夫人說:
“嫣然妹妹說和我投緣,其實我才是和嫣然妹妹投緣。像嫣然這樣漂亮,又心底純淨善良的女孩,隻怕沒有人會不喜歡。想來這也離不開夫人的教導,因此我早就對夫人十分敬服。說起來,我本不配和嫣然來往,我識字不多,也不懂的什麽,和嫣然在一起,不過說些吃吃喝喝,衣服首飾什麽的。夫人隻怕心裏要將嫣然妹妹培養成德容言功俱佳的大家閨秀,可我就隻有做的東西還能吃,其它的可就都拿不出手,想來夫人是要笑話我的。”
王嫣然本來坐在炕上和沈夫人撒嬌,聽了水幽寒的話,有些摸不著頭腦,就坐著發呆,似乎若有所思。
沈夫人聽了這一番話,臉上笑容更加慈愛:“我不過是要你有事盡管來找我,你倒說出這一大堆話來,自怨自艾地,讓人聽了心疼。你做的東西,宣兒、然兒還有小九可都讚不絕口。今個你送來的火鍋和方子,我都看了,虧你有如此靈巧的心思。那些個糖果、點心也做的好。”
“夫人繆讚了,不過是些鄉野的小玩意,可不敢和府上的大廚比。我那個方子,不過是拋磚引玉,想來若是夫人家裏做,定會做的更好。”
沈夫人又笑:“你也不必太謙虛了。以後你有空閑,盡管來我這裏,陪我說說話也好,教教然兒廚藝也好,盡管常來就是。”
王嫣然聽了沈夫人這話,又對沈夫人說請了水幽寒一起看燈,沈夫人滿口答應,說:“今年的燈會可熱鬧,你們到時就好好玩一玩。”
又對水幽寒說:“我這裏,也做了些小點心,一會也裝一些,給你拿回去嚐嚐。”水幽寒道謝。
沈夫人又讓人端了一個托盤上來,水幽寒看是一副黃澄澄的金鐲子,看樣子一隻足有二兩,還有兩隻金釵,都是十足的赤金,樣式也很雅致。
沈夫人就說:“從振衣那邊論,你也是我的晚輩。第一次來,我也沒什麽好東西給你,這幾樣還都是我當初陪嫁的東西,一直舍不得給人,今天就給了你,別嫌寒酸。”
水幽寒推辭了一番,看沈夫人是真心相送,也就順水推舟,讓小紅接過來收下了。心裏市儈地計算著這幾樣東西的價值,也足以抵上她今天的花銷了。
水幽寒正想起身告辭,就見一個小丫頭進來稟報,說是二少爺帶著歐陽少爺來了。水幽寒就知道是歐陽來接自己回家。一會,歐陽果然和宣少爺一起進來。歐陽給沈夫人請安,閑話了兩句。王嫣然又和水幽寒再次敲定了一起看燈。歐陽就帶著水幽寒辭別眾人,出了王府坐車回家。
第三十八章 上元節
隔日就是正月十五,也就是上元節。水幽寒了解到現在這個朝代上元節都要吃浮圓子。商人為了討利市,也有叫元寶的。這個浮園子其實也就是後世所稱的元宵、湯圓。
元宵是北方人的稱呼,湯圓是南方人的稱呼。而且元宵和湯圓的做法也不一樣。元宵可以油炸、拔絲、蒸、烤。湯圓就更適合煮著吃,勁道,湯也清。
先是元宵的餡料。水幽寒準備了豆沙、桂花五仁、什錦、山楂這四種餡料。又準備了笸籮,倒進去糯米粉,把切成小塊後蘸了水的餡料放進去。這樣晃動笸籮,餡料就都均勻地裹上了糯米粉。搖元宵是個體力活,水幽寒向歐陽要了兩個小廝來專門做這個。又讓冬兒在一邊看著,及時把搖好的元宵揀出來。
湯圓當然也要做一些。至於做什麽餡料的,水幽寒想起自己吃過的寧波有名的“黑洋酥”。想起那那滑糯軟燙,無與倫比的口感,水幽寒就決定湯圓就做這種餡了。讓歐陽遣人去買了上等的豬板油來,撕去外麵的筋膜,然後用手擠壓、揉搓,再一點點地把磨好的黑芝麻粉加進去,再揉,直到最後粉、油融合,餡料就製好了。
然後選精製的水磨糯米粉,加水和麵醒透。接下來的步驟就簡單了,和包豆包一樣,將一個個麵劑子壓成圓餅,加上餡料,包起來揉圓就好了。
水幽寒帶著人忙了半日,做好了幾大籃子的元宵、湯圓。這些元宵、湯圓,也就是上元節的時候,大家吃上一兩頓。水幽寒一次做這麽多,其中大部分都是給歐陽做的。先是宅子裏上上下下這麽多人的份,然後就是歐陽手下那些個掌櫃、夥計,此外還有相鄰鋪麵日常交好的那些人,每個人都送上一包,這是歐陽家曆來的習慣。以前歐陽都是找鋪子定做,今年水幽寒就把這活攬了下來。由歐陽提供原料,水幽寒帶著人製作。自然比在外麵鋪子裏買的要好上許多。
這一日的飯桌上,除了每人一碗煮的黑洋酥湯圓外,中間還擺了一盤油炸的黃燦燦的元宵。元宵皮薄餡大,下油鍋一炸,體積一下子增大了一倍。炸好後,外皮酥脆、餡料甜軟。這個是水幽寒比較愛吃的一道點心。沒錯,她有這麽一個不太好的飲食愛好,非常愛吃油炸的東西。雖然平時因為考慮到皮膚的緣故,她都控製著這個愛好。但畢竟一年一次這個節日,她決定不能虧待自己。
歐陽對油炸元宵反應平平,對黑洋酥湯圓卻讚不絕口。水幽寒心裏自然高興,親自多舀了幾個湯圓送到他碗裏,看著歐陽笑眯眯的全吃了下去。
自打水幽寒搬到歐陽府上來,對外都說是歐陽的表妹。但是歐陽府裏的下人,是從未聽說過歐陽家還有這門親戚的。雖然歐陽治下有方,家裏用的也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但一開始,大家難免摸不著門道,有些個猜測。
但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歐陽對待水幽寒的態度,那是明擺著。水幽寒雖然別院而居,可好些個人都拿她當府上的主子看待。而水幽寒主仆三人也都是好相處的,奶娘溫和慈善,針黹刺繡更是人群裏拔尖的。小紅年紀小些,可這院子裏上上下下,什麽活計都拿的起來。水幽寒,模樣自不必說,在他們眼裏,就如同畫上走下來的仙人一般。更有一點好處是,沒有絲毫驕矜之氣,不僅持家有道,又經常自己下廚。做出的吃食,他們好多連見都每見過。還有一樣,他們都覺得這位水奶奶待人接物,處處透著大氣,雖然語言常帶著笑,可隱隱透出些威儀,讓人不敢、也不忍心違背他。
就說桐嬸,一開始還對水幽寒有些試探,不過一連幾次都被水幽寒太極推手給推了回去。桐嬸從水幽寒這裏啥新消息也沒探聽到,可水幽寒的態度又讓她生不起氣來。漸漸地,她和桐叔雖然還是詫異,自家少爺啥時候多了這門他們都不知道的親戚。可看水幽寒的種種做派,都從心裏敬服,也就把那些猜疑的心思撂下了。不過,有一樣她一直沒改,就是一看到麒兒就粘上來,還經常盯著麒兒的小臉一瞧就是半天,恨不得盯出花來。水幽寒雖然不解,可瞧出她並無惡意,也就聽之任之了。
一家子吃過了飯,眼瞧著天色漸暗,水幽寒就去洗了個澡,準備去觀燈。奶娘抱著麒兒坐在炕上逗弄。麒兒這些天越發長開了,一張小臉白裏透紅,大眼睛亮晶晶地,嘴裏咿咿呀呀,吐著泡泡,也不知道在說什麽,小胳膊小腿,長的和粉藕似地,小手小腳也越發有力氣。有時候抓住什麽東西,可得費好大的勁才能讓他鬆開手。
水幽寒洗了澡,回到屋裏,就看見麒兒在奶娘懷裏掙動,扭著小臉看她。水幽寒湊到炕上,把麒兒抱進自己懷裏。麒兒聞到了娘親的味道,不再掙紮,隻揮著小手,要抓水幽寒的頭發。水幽寒趕緊把自己的手指放在他手裏,讓他抓著。
奶娘在一邊做吃醋狀:“哎呦呦,我的小祖宗。我沒日沒夜地帶著你,卻還是和你娘親近些。看到你娘親,就不要姥姥了!”,又對水幽寒說:“麒兒現在一天比一天懂事,一睜開眼,就找你。睡覺前,也要有你在身邊才行,要不然可難哄他了。”
水幽寒聽得有點心虛,覺得自己很像現代那些年輕的小媳婦。生下孩子來,就扔給父母。自己或是要打拚事業,或是玩心不減。這個打拚事業還好說,給孩子創造經濟基礎。可這,扔下孩子,自己呼朋引伴、出去玩耍,總有些……。
“麒寶兒,你要體諒娘親啊。你娘親我正青春年少,也需要娛樂啊。觀燈每年隻有這一次,你就準了娘親的假吧。乖寶寶,娘親買好看的花燈給你好不好。”
水幽寒小聲哄騙麒寶貝,麒寶貝哪裏聽得懂她娘在說啥。隻是聽著娘親聲音溫柔,笑容燦爛,也就咿咿呀呀地應和,還要把水幽寒的手指往自己嘴裏送。
奶娘在旁邊看著這娘兩個親親熱熱地,隻覺得全身上下,從裏到外的舒泰、暖和。她是個閑不住的人,就拿起笸籮裏做了一多半的小衣服,縫起來。
水幽寒看奶娘手裏的衣服,五顏六色地,似乎是拿碎布頭一塊塊縫起來的,就問:“奶娘,咱們雖說不上富裕,可也沒到要給麒兒穿補丁衣服的地步,奶娘你這是?”
奶娘瞪了水幽寒一眼,繼續縫。“姑娘,你都做了母親了,這些個事也該知道些。我縫的這個是百家衣,是桐嬸從街坊鄰居家裏討來的。麒兒這就快一百天了,穿上這個百家衣,就能保佑的咱們麒兒健健康康長大。”
水幽寒哦了一聲,低頭見麒兒正咧著小嘴看自己笑,一顆心瞬間化作水豆腐。
“麒兒跟著我吃苦了,我這個當娘的不合格。咱們那時候在王家的宅子裏住著,為了瞞住消息,還告訴海伯說麒兒是撿來的。小孩子出生是多喜慶的事,可咱們什麽都沒給麒兒操辦。奶娘,咱們給麒兒半個百日宴吧,把以前的份都補上。”
“好主意,”隨著話音,歐陽已經跟著小紅走進屋裏來。
水幽寒趕忙招呼:“大哥。”
歐陽在炕邊坐了,對水幽寒說:“以前你那是沒有辦法,也是為麒兒著想。如今情況不同了,麒兒百日宴的事,就交給我辦吧。”
水幽寒客氣:“哪裏還能麻煩大哥。”
歐陽笑:“小寒,你可不該和我如此客氣。麒兒除了你們,也就我一個親人。我不替他辦,誰替他辦。你年紀尚輕,很多規矩也不懂。我叫桐叔、桐嬸他們來幫著操持。那些老例他們知道的多,辦的肯定妥帖。”
水幽寒想想很有道理,而且自己麻煩歐陽的事已經很多,也就不差這一件了,就笑著答應了。
又說笑了一會,看著要到和王嫣然約好的時辰。水幽寒就到裏屋,重新穿戴起來。鑲金邊繡彩鳳的大紅羽緞子襖,配上灰鼠皮裙。頭發利落地挽起來,卻不梳發髻,也不插戴,隻戴了頂貂皮帽子,帽簷直壓到耳朵上。
穿戴好了,水幽寒就出來辭別奶娘,讓她早點帶著麒兒睡下。桐嬸也過來了,說是陪著奶娘和麒兒,要水幽寒盡管去看燈,不必擔心家裏。歐陽還另外安排了上夜的人,比往日多了一倍,又叮囑了一遍小心火燭。水幽寒就帶著小紅、冬兒跟著歐陽上了馬車,直往東十字大街的燈市去了。
第三十九章 元月夜 ――觀燈
因為路上行人、車馬甚多,馬車走不快。本來不是很遠的路,倒走了有一刻多鍾,最後在東十字大街街口的一座牌樓下停住。水幽寒下了馬車,就見王嫣然的馬車也剛到。
王嫣然依然是帶了小桃和小蓮兩個,另有宣公子和沈九陪著。大家都是熟人,也沒有太多的客套,就從街口進去,逛這燈會。
看燈的人摩肩接踵,濟水城的人似乎是傾城而出,聽說話的口音,似乎還有好些個外地人。宣公子就讓跟隨的家丁圍成一圈,他自己,歐陽和沈九陪著,水幽寒和王嫣然走在中間,慢慢地一路看過去。
沈九是愛說話的性子,見到出色的燈,就會指出來,說給水幽寒她們聽,什麽金蓮燈、玉樓燈、荷花燈、芙蓉燈、繡球燈、雪花燈、秀才燈、媳婦燈、和尚燈、通判燈、師婆燈、劉海燈、駱駝燈、青獅燈、猿猴燈、白象燈、鯰魚燈、螃蟹燈、羊皮燈、掠彩燈,不可計數。這些單獨設了架子懸掛的,都是郡上安排的花燈。
另外,很多家店鋪也都掛出了自製的花燈。有些還在上麵貼了謎語,若有猜到謎底的人,就可以把燈拿走。王嫣然對於猜燈謎,極為熱衷。她本身就聰明,又有她哥哥在旁邊偶爾點撥一兩句,一眨眼的工夫,就贏了好些個花燈過來。
沈九指著王嫣然剛贏來的一盞燈說:“嫣然,你贏的這盞燈,有個人好像也猜到了謎底,就比你晚了一步。我瞧他眼巴巴地看你拿走了燈。”王嫣然四處看了一下,噢了一聲,“我也不是想要這些燈,就是喜歡猜那謎語。等會,我就把贏來的這些燈,都送人。”這麽說著,王嫣然也就不再搶著去猜那些燈謎。
水幽寒冷眼瞧著,王嫣然若要猜那些個燈謎,旁邊的人都會讓開。想來是見到她們這一行人的氣勢,不是等閑的人,也有的應該認識郡守的公子,自然不會來和她們爭搶。這時,她們看王嫣然不再來猜,好些人就都圍上去,眼見著花燈一盞盞被贏走,也有謎麵太難,誰也猜不到的。水幽寒瞧了半天,看出些門道,這些店鋪的燈謎,謎底必是和店鋪的生意相關,看來這些店鋪都費了心思的。
除了這些,路邊還挨挨擠擠地擺著小攤,賣花燈的自然不少,還有就是賣吃食的擔子、也有胭脂水粉木梳、簪子的小攤子,也有吹糖人的,賣泥捏娃娃,大阿福,不一而足。走到開闊處,又有耍雜耍的,還有搭了的戲台子,吹拉彈唱、唱大戲的。
這些個地方,小孩子最多,王嫣然果然讓下人把贏來的那些燈,都分給那些孩子們,喜的這些孩子又跳又笑的,旁邊就有百姓認出這時郡守家眷,連聲讚歎。
女人的購物yu望,是不隨時代不同而有任何變化的。王嫣然幾乎走一路,買一路。水幽寒也買了兩盞花燈,還買了一組形態各異的泥娃娃,攤主看她是大主顧,還給了個木匣子。冬兒和小紅跟在水幽寒身後,拿著這些東西。這兩個小姑娘今天能出來一起看燈,比水幽寒還要興奮。
一會走到一處,原來是首飾樓和藥鋪,都掛滿了花燈,等下圍著一大圈的人。水幽寒認出這就是歐陽那家濟生堂藥鋪。
宣公子、沈九自然也知道這是歐陽的生意,沈九就攛掇王嫣然,去猜燈謎,要把歐陽家的花燈都贏走。
王嫣然撇撇嘴,“我才不上你的當。振衣哥家的燈謎,謎底必定和藥材有關的。這我可不懂。”
雖然這樣說,王嫣然還是拉了水幽寒,擠上前去。水幽寒看這些花燈上,果然都貼著紙條。有的寫“寒冬臘月紙糊窗”,又有“月中神樹”、”任人唯賢”、“百歲老人鬢如霜”,藥材方麵水幽寒還是知道一些的,心裏一一揣度,這些個也不算難,應該是防風、桂枝、使君子、白頭翁。
還有難些的,是花燈的兩麵、或四麵都貼著燈謎的。隻有一盞是水幽寒能全猜出來的:“一人一家多辛苦,兒子再大不離母,百年古書已無用,千裏捎書一字無”,打四中藥材名,應該就是丹參、附子、破故紙、白芷這四味藥材。
王嫣然冥思苦想,隻猜出一個“皇帝送客”是王不留行。水幽寒看她有些不樂,就悄悄地提點了一句,王嫣然就猜了“任人唯賢”是使君子。看著這些花燈的,正巧有那日的掌櫃,想來是看到自家老板帶了人來,就分外客氣,把花燈摘下來,送給王嫣然。
王嫣然心滿意足,也就不在這裏耽擱,一群人繼續向前走。走到賣花燈的攤子前,兩人停住腳步。這個攤子比別的攤子不同,所賣的花燈都不大,但是用料、做工、樣式都是上選。水幽寒一眼瞧上一盞走馬燈。這走馬燈外麵鑲著琉璃,四角墜著玉石墜子,裏麵是紗絹,惟妙惟肖地繡著十二生肖圖,燈裏燃著紅燭,熱氣催動,那些畫就在琉璃片裏不停轉動。
水幽寒還想再看下去,王嫣然已經拉著她走到街的另一麵,原來是個觀燈亭。這個觀燈亭,是大戶人家的女眷,既想看燈,可又不願去人群裏擠,就選了好地勢,搭起亭子來,觀賞燈景,兼看遊人。
亭子裏坐著一男一女兩個人。男子年紀在三十出頭,錦衣貂裘,鼻直口闊,長相俊美,眼帶桃花。女子二十五六歲的年紀,肌膚微豐,打扮華美。有兩個八九歲的男童,依在兩人膝下。兩人身後簇擁著一群打扮的珠光寶氣、花枝招展的女子。
兩下相見,難免要客套一番。歐陽似乎與那男子也頗熟悉。那男子對水幽寒點首為禮,王嫣然就拉了水幽寒過去,介紹說:“這是我二表哥。”,又把男子身邊一個打扮的甚是端莊的女子介紹給水幽寒:“水姐姐,這個是我二表嫂”。水幽寒連忙見過禮。
這些女子中有三個,雖然打扮的不如那坐著的女子華美,卻也與別人不同。一個弱不勝衣,很有幾分西子捧心的意態。一個粉麵桃腮,眼角微微上挑,橫波一顧,媚態橫生。另一個要比眾女子都高些,身材纖儂合度,氣質不俗,在眾女子中鶴立雞群。其他那些年輕的女子,好些個都梳著婦人的發式,環肥燕瘦,各有風姿。水幽寒看她們看那男子的眼神,就暗暗猜測她們應該是那男子的通房丫鬟之類。
宣公子和沈九,已經走上前去,和那一男一女見禮。王嫣然低聲告訴水幽寒那就是她二表哥和二表嫂。水幽寒就明白這是沈家的二少爺和二少奶奶了。
等宣公子他們見過了禮,王嫣然也走過去見禮,被二少奶奶拉住了敘話。水幽寒一時停在那裏,發覺自己被很多道目光掃視。水幽寒並不怕被人瞧,可總覺得其中一道目光,讓她有些不舒服。
沈家二少奶奶十分乖覺,問王嫣然:“然兒,那位可是你的朋友,怎麽不介紹給我認識。”
王嫣然忙答道:“那就是水姐姐,振衣哥的表妹。我昨個和嫂子說過的。”
沈家二少奶奶就笑:“原來是水妹妹,快過來坐。我就說這是誰,眼生的很。就我所知,你們府上可是沒有這樣的美人。”
水幽寒忙走上去和沈家二少奶奶廝見過,沈二公子也對水幽寒點首為禮:“原來是歐陽大夫的表妹。”
馬上有丫鬟搬了繡墩,請王嫣然和水幽寒在沈二少奶奶身旁坐下。沈二少奶奶就提起火鍋的事:“前天九弟說得了個好東西,就做火鍋。就拿了那鍋子,讓廚房的人按照方子做了。二爺和我一嚐,都愛吃極了,就問九弟是從哪裏淘換來的。九弟說了緣故,我就想著要見你一麵。今個見了,妹妹果然不俗。”
沈二少奶奶和水幽寒客套了幾句,就拉著王嫣然說話。剛才在她身邊的那兩個男童,在亭中呆不住,想往外跑,沈二少奶奶又吩咐人好生看著小少爺。
王嫣然趁了這個空子,在水幽寒耳邊低語:“水姐姐,你看到了吧。我二表哥屋裏的美人多不多。你瞧那三個,個子最高的是懷玉姨娘,那個吊眼梢的是襲香姨娘,旁邊那個嬌弱的就是燕姨娘,以前我叫她燕姐姐。”
水幽寒聽了她這樣說,就忍不住拿眼去看,正好與燕姨娘的目光碰上。水幽寒微微一笑,也就不再去看這些鶯鶯燕燕,轉頭看街上的花燈和過往的行人。坐在這亭子裏觀燈,也別有些意趣,起碼不用和人群擠。隻是水幽寒覺得這樣總比不得自身在街上邊走邊看,那才是真正的熱鬧、快活。
當然了沈二公子帶著這麽多美人,怕在人群中被人占了便宜,也情有可原。水幽寒心裏灰暗地想,沈二公子豔福不淺,可要照應這麽多個,隻怕也是勞心勞力,這活一點不輕鬆。
正想著,水幽寒一抬頭,就看見一個人分開人群向這邊亭子走來。水幽寒一眼認出是歐陽,而他手裏拿的,正是她看了半晌,很想買下的那盞十二生肖走馬燈。
遠處不知是誰家已經放起了煙火,此情此景: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青玉案?元夕》辛棄疾)
第四十章 元月夜 ―――煙火
歐陽走還沒走進亭子,忽然從街上竄出一個穿紅掛彩的女孩。看她麵容豔麗,年紀隻有十四五歲,手裏拿著提著幾盞花燈,身後一個小丫頭懷裏抱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這女孩越過歐陽,給沈二少爺行禮,甜甜地叫:“姐夫,我買了花燈送給你。”
水幽寒心想,這樣的稱呼應該是身邊這位二少奶奶的妹妹。可瞧著二少奶奶臉色,又像並非如此。水幽寒看她明明撇了撇嘴角,很有些不屑。
這時街上正有一群人走過,把歐陽困在那邊,一時過不來。歐陽看到水幽寒坐在那裏,就舉了舉手中的花燈,向她示意。水幽寒就明白那花燈是給她買的。小紅和冬兒在水幽寒身後站著,也都看到了。小紅就說:“姑娘,那可不就是您剛才看中的那盞花燈。一定是歐陽少爺看您沒來得及買,現在買來送給您的。”
“嗯,好。鶯兒,你去找你姐姐吧,別再亂跑,讓你姐姐擔心。”二少爺笑著應道。
那女孩子答應一聲,就往鶯鶯燕燕那一堆裏走,正好歐陽剛剛越過人群,也走近了。女孩扭頭看見歐陽,咦了一聲:“你這花燈可真好看,哪裏買的,怎麽我就沒看到。比我的那些要漂亮,送給我好不好?”
歐陽先是有些詫異,等看輕了女孩的臉,就笑道:“你是鶯兒,幾年沒見,都長成大姑娘了?怎麽不認識我了,我是歐陽大哥。”
鶯兒聽了歐陽的話,打量了他一眼,甜甜一笑:“歐陽大哥,我當然記得。歐陽大哥,你這花燈可是買給我的。我很喜歡那。”說著,就要去歐陽手裏拿燈。燈火映照下,可以看出歐陽臉上有一閃而過的失望,還有的就是尷尬。
眼瞅著鶯兒的手就要碰到花燈,一個嬌小的身影攔在她和歐陽之間。
“少爺,您怎麽才把燈買回來,奶奶都等的急了。這花燈麒兒小少爺一定喜歡。”
歐陽瞧清楚眼前說話的人正是冬兒,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就把花燈交到冬兒手裏。冬兒笑嘻嘻地拿了花燈,就往回走。
“你是哪家的丫頭,這花燈是我看上的,你還給我。”鶯兒眼看漂亮的花燈被半路殺出來的一個丫鬟拿走,不由得豎起了好看的柳葉眉。
鶯兒偷偷瞄了眼水幽寒,見她依然一臉笑容地和王嫣然說話,似乎並沒有留意到這邊發生的事情。就停下腳步,對鶯兒撇了撇嘴,說道:“哪家的你也管不著,不是你家的就行。你一口一個丫頭的叫著,感情你是個小姐,怎麽還和我一個丫頭搶東西。”說著做了個鬼臉,仗著身材靈巧,幾步就擠過眾人,站回到水幽寒身後。
鶯兒看她跑了,就跺了跺腳。回頭看到歐陽還站在那裏,就走過去,拉住歐陽的衣袖,來回晃:“歐陽大哥,那個是你家的小丫頭不是。她欺負我,歐陽大哥你要替我教訓她。歐陽大哥,那花燈你會送給我的是不是。”
歐陽被小姑娘扯住了袖子,又聽她如此嬌聲嬌氣地說話,不由得更加尷尬,似乎還紅了臉。好在有燈光映襯,倒並不顯眼。水幽寒因為時刻關注他那邊的動靜,所以發現了。
正相持間,一個弱不勝衣的美人從沈二少爺身後走出來,到了歐陽麵前。
“歐陽大哥,好久不見,大哥一向可好。”美人盈盈下拜。又對鶯兒輕叱:“鶯兒,你怎麽這麽沒規矩,還不放開歐陽大哥。”
歐陽略微僵了僵,然後避開不受那美人的禮,一邊躬身還禮:“原來是薑奶奶,勞您掛念了。”
“歐陽大哥怎麽這樣稱呼妹妹。你我兩家是世交,我們情同兄妹,我們爺也是知道的。還請歐陽大哥像以前那樣稱呼我。”
二少爺這時站起身,也走過來,說:“歐陽賢弟,你對燕兒屢次有救命之恩,燕兒把你當作親兄長。你們兄妹相稱就是了。”
歐陽隻好笑著應了。
“姐姐,姐夫,我好喜歡歐陽大哥那盞花燈,卻被個小丫頭搶走了。”鶯兒說道這裏,還恨恨地瞪了水幽寒這邊一眼。“姐姐,他是不是濟水城濟生堂的那個歐陽。那姐姐,你讓他把花燈給我吧。我這一晚上,就看上那一盞花燈,別的我都不喜歡。”這是在跟她姐姐撒嬌了。
“妹妹,別鬧,既然燈讓別人拿走了,那就算了。咱們不要讓歐陽大哥為難。”燕姨娘笑著安撫薑鶯。
水幽寒聽見沈二少奶奶身後有人冷冷地哼了一聲。回頭看時,卻見眾女臉上都麵帶笑容。懷玉眼睛一直跟著沈二少爺,襲香見水幽寒回頭,就回了個笑容。水幽寒瞬間有被電到的感覺,心裏想這個就是人類中的鰻魚,時時刻刻,無差別放電的人種吧。
“宣弟,那邊快要放煙火了吧,我們是不是現在就過去。”沈二少奶奶站起身來,詢問宣公子。
“表嫂說的是,咱們現在就過去吧。”
王嫣然和水幽寒也站起來。
二少奶奶被丫鬟妾侍們簇擁著,走到二少爺身邊,聲音溫柔:“子信,咱們該去看煙火了。”
二少爺點點頭,抱起那兩個男童中年紀稍小的一個,領先向外走。
二少奶奶走過歐陽身邊,點了點頭:“歐陽大夫,您也和我們一起去吧。”
一邊宣公子、沈九已經走過去,拉了歐陽,趕上前麵的沈二公子。
二少奶奶落後幾步,冷冷地打量了燕姨娘一眼:“你雖是個姨娘,也該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丟了爺的臉。爺每月給你的銀子還少了,還是你沒見過東西?大庭廣眾,和人家一個丫頭搶東西,你不覺得羞恥,我們可替你沒臉。”說著並不看鶯兒,邁步出了亭子。王嫣然和水幽寒自然也跟著一起走。
水幽寒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燈火輝煌中,燕姨娘滿臉淚痕,一隻手緊緊拉著燕兒,而燕兒則是一臉氣恨。懷玉麵上看不出什麽,襲香滿麵春風,其它女子也有好些偷笑的。
少時,一行人就到了北城牆下,由兵士領著登上了城頭。那裏已經擺好了桌椅,宣公子安排眾人坐下。水幽寒和王嫣然的座位與沈二少爺夫婦的隔開了一些。沈二少爺的姨娘也有座位,隻有襲香和懷玉坐了,卻不見了燕姨娘。
沈二少爺麵露詢問,就有人回道:“燕姨娘剛才覺得身子不大好,就先回別院休息了。讓我們不必驚動少爺和少奶奶。”
“燕兒姐姐越發的嬌貴了。這一大家子人一起出來,偏她一個人偷偷回去了。竟然也不知會少奶奶一聲。剛才看燈,她可是比我們的興頭都足。”說話的是襲香。
沈二少奶奶哼了一聲。沈二少爺斜了一眼襲香,襲香也不害怕,拋了個媚眼回去,沈二少爺咧開了嘴角。
離放煙花的時辰還有些時間,宣公子起身說要去校場監督,就帶了幾個人走了。
水幽寒正扶著垛口,看城中燈火通明,勾勒出濟水城的各個街道的大致輪廓。忽然聽得背後有人說話。
“水奶奶,可瞧見什麽好看的,我也一起看看如何?”
水幽寒回頭一看原來是襲香,領著兩個小丫頭站到她身後。水幽寒就請襲香一起看城中燈景。兩人客套了一番,襲香就看著站在水幽寒身邊的冬兒說:“這個是水姐姐的丫頭,瞧著這機靈勁兒真招人喜歡。水姐姐可真會條件人,不知水姐姐可肯把她讓給我?”
水幽寒笑,“姨奶奶繆讚了。冬兒是歐陽府的家生丫頭,今天我身邊人少,特意借給我的。她確實是個好的,卻不是我的功勞。”
“哦,我還想著和水奶奶要了她來,看來是不成了。”
水幽寒笑眯眯,“我做不了主,隻怕要讓姨奶奶失望了。”然後轉頭對冬兒說:“冬兒,沈二少奶奶看上了你那,你的福氣到了。”
冬兒趕緊給過來給襲香施禮:“姨奶奶抬舉我,隻是我福薄。我一家子人幾輩子都在歐陽府上,不能離開。”
“你別急,你不願意,我還能搶了你不成。你既然一直在歐陽府上的,燕姨娘一家可是在你們府上住了好幾年,你怎麽不認得她們姐妹了?”襲香又走近了幾步,問到。
冬兒看了看水幽寒,見她似乎沒有反對的意思,就說:“回姨奶奶的話,燕姨娘富貴了,我哪裏敢認。至於薑二姑娘,當時在我們府上的時候,也不到10歲,現在長大了,我也有些不敢認。不過,她竟然一點都不記得我家少爺了。當時我家少爺拿她當寶貝似的,要什麽給什麽。有時候她不高興了,就讓少爺背著她,在花園子裏跑。整整三年,她那時候的年紀該記事了。可她竟然一點不記得我家少爺。更可氣的是,明明不記得了,可為了搶我們的花燈,還騙我家少爺說她記得。”冬兒越說越氣。
水幽寒咳嗽一聲,轉開話題,誇讚襲香的衣飾。冬兒也察覺自己話多了,就退了幾步,走到小紅身後站了。襲香見她們主仆如此,不好再追問,又和水幽寒聊了兩句,就回沈二少爺身後坐了。
一會工夫,北校場一連幾聲禮炮響起,接下來就是一片火樹銀花。正是:
人間巧藝奪天工,煉藥燃燈清晝同。
柳絮飛殘鋪地白,桃花落盡滿階紅。
後夜再翻花上錦,不愁零亂向東風。
這煙花會足足放了半個時辰。水幽寒聽得沈九在旁邊和歐陽說起這燈會、煙火的花費。因為他聲音壓的低,水幽寒也沒聽清楚數目,不過看沈九和歐陽的表情,想來花費不菲就是。
煙花結束,眾人互相道別,各自回家。在馬車裏,水幽寒問歐陽:“大哥,那盞花燈,本來我想買來著,被岔開了。後來冬兒看你拿著,就認定是買給我的了。當時那麽多人,她再怎樣也是咱們自己的丫頭,我不想為了別人,傷她的臉麵。鶯兒姑娘隻怕生氣了,不知道會不會記恨大哥。不如,我明天讓人把花燈送給她如何?“
歐陽看了看水幽寒,問:“怎麽小寒你並不喜歡那盞花燈?”
“喜歡,我最喜歡的就是那盞了。我隻是……,聽說她們曾經在大哥家住了幾年,大哥你待她們那樣好,我怕鶯兒惱了大哥,大哥會傷心。”
“你喜歡就好。你瞧了那花燈好久,我就買下來打算送給你。至於鶯兒,她根本就不記得我這個大哥了,要說傷心,也早就傷過了。”歐陽的語氣平淡,臉上卻有些黯然。
水幽寒瞧著,就笑道:“大哥,其實我剛才對你說了謊。”
歐陽驚訝地看水幽寒。
“大哥,我隻是想求證,這花燈你是不是買給我的。你說了是買給我的,任誰跟我搶,我也不會讓的。所以,剛才說的明天就把燈送人的話,是我說謊。”
歐陽看水幽寒臉上擺出陰謀得逞,得意誇張的笑容,也被逗笑了。
“要是有人來搶,我也不答應的。小寒,以後和我,你怎樣想就怎樣說好了,不要委屈自己。”
回到家中,水幽寒把買來的兩盞花燈給了小紅和冬兒,還從梳妝匣裏拿了隻釵出來賞給了冬兒,說:“你跟了我有些天了,也沒給過你什麽。這隻釵你拿著。以後好好和小紅一起做事,該機靈的時候就機靈些,我會像看待小紅一樣看待你。”
冬兒千恩萬謝:“我跟著奶奶的日子雖短,卻比我幾年都要有長進。跟著學了好些個東西。今個這事,奶奶您和我一說,我就願意。那兩姐妹從小到大的事,我都看在眼裏了,她們太沒良心。咱們府裏,沒一個不討厭她們的。我這也算是出了口氣。”
這時已經天交五鼓,水幽寒就匆匆洗漱過後,將那盞十二生肖走馬燈掛在床頭,鑽進被窩裏,一會工夫就甜甜入睡。
第四十一章 百日宴
濟水城的燈會從正月十五到正月十七,連著辦了三天。水幽寒隻在第一天去觀燈,其餘兩天就沒有出門。王嫣然也說了,隻有正月十五那天最熱鬧,有煙花。剩下的兩天,郡裏就不沒有那樣大型的煙花會。
那盞十二生肖走馬燈,現在是麒兒最喜歡的玩具。水幽寒幹脆就把燈掛在他的搖籃上,一到晚上就點起燈來,指著燈裏旋轉的生肖圖,一一講給麒兒聽。
轉眼到了三月裏,花園子裏的凍土解了凍,散發出泥土的芳香。天氣乍暖還寒,夜裏還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水幽寒半夜裏醒來,聽著窗外細雨敲打著房簷,感覺有寒濕之氣一絲絲地鑽進屋來,不覺把棉被又裹緊了一些。一切都在昭示,春天來了。
這天一大早,桐嬸就過來和水幽寒、奶娘一起商議麒兒百日宴的安排。桐嬸做了這許多年的管家,自然事事都安排的妥帖,隻剩下菜單一項,要和水幽寒商議。
“奶奶,我估計著,這上等的席麵得擺上五桌才成。”桐嬸說。
水幽寒驚訝:“有那麽多的人?桐嬸,濟水城裏,我認識的人有限,隻怕不會會有那麽多的人來。”
桐嬸笑:“奶奶,這是少爺特意吩咐的。奶奶你想,王家和沈家的人,就要一桌。少爺還知會了咱們那些店鋪的掌櫃,這最少是一桌。還有平日裏和少爺交好的,受過少爺恩惠的,好些個聽說少爺要給麒兒哥慶百日,都說好了要來的。五桌還是少的。”
水幽寒心想,這一定是歐陽故意散了消息出去,打算讓百日宴熱鬧些。否則,僅憑自己的關係,隻怕也就有一桌的客人。
“那麽就按照六桌來預備吧,多了總比不夠用要好。”水幽寒拍板。
桐嬸把擬好的菜單拿給水幽寒看。
“少爺定了客似雲來的張師傅來掌勺。這是菜單,咱們城裏給小孩辦百日,一般都是這些個菜。”
水幽寒細細看了菜單,豬牛羊肉、雞、鴨,河鮮、海貨、鮮蔬都有,也算十分的豐盛。這是麒兒的第一個大日子,水幽寒還想彌補上沒辦滿月的遺憾,就越發想著要辦的好些。就指著菜單上的幾項說:“這個點心去掉,換上咱們自己做的。就換成水晶蝦餃、炸圓子、豆沙南瓜餅和豌豆黃。這個魚,每桌上兩條,一個酸菜魚、一個鬆鼠桂魚。雞也在加一隻,就做鹽焗雞。另外我廚房裏還有自家做的麻辣香腸和臘肉,比外麵買的好,到時候就讓張師傅用這些就成。其它的,就按這個單子辦就好。”
水幽寒想,百日宴那天她自然抽不開身下廚,這客似雲來的廚師想必是不錯的,倒不用擔心。她所換的和加的那些點心和菜,都可以提前準備好,到時候或炸、或蒸、或煮,讓人看好了火候就行。
桐嬸答應一聲,就急著到各處去安排。因水幽寒這院子裏的廚房小,還另外搭了個廚房出來,專門預備給廚師用。
到了百日這天,歐陽府的下人都早早地起來,按照桐叔桐嬸的安排,到水幽寒這院子裏來伺候。水幽寒主仆幾人也起了大早,草草地吃了早飯,就忙碌起來。
水幽寒的首要任務,當然是照顧今天的主人公,水天麒寶寶。先是在熱水裏放了艾葉和香料,給麒兒洗了個香噴噴的澡。然後又給麒兒從裏到外換了新衣,當然也穿上了那件百家衣。還戴了虎頭帽、穿了虎頭鞋。穿戴好的麒兒越發顯得玉雪可愛。水幽寒忍不住自賣自誇起來:“我家麒寶貝果真是天下最帥的寶寶。人家都說巧娘能生俏丫頭,我這漂亮娘自然生的是帥寶寶。”
這話正好被從門外進來的奶娘和歐陽聽到,兩人都忍不住笑起來。
將近晌午,馬上應該就有客人來了,水幽寒就抱著麒兒跟隨歐陽到正廳,準備迎接客人。
果然,水幽寒剛在正廳坐下,賀客就陸陸續續地上門了。自然就有一番相互見禮、寒暄。這些客人都是得了消息的,知道水幽寒是歐陽的遠房表妹,來投奔歐陽。歐陽給自家的外甥辦百日宴,花費的心思就和給自己的兒子辦似的。眾人就知道,水幽寒在歐陽家地位特殊,因此都稱呼水幽寒為姑奶奶。這倒讓水幽寒很是受用。
稍後,宣公子帶著沈九和王嫣然也來了。郡守家的公子和小姐,渤海沈家的九公子,座上的人哪有不認得的,少不得都過來行禮、恭維。王嫣然親密地和拉著水幽寒說話。沈九送上賀禮,說是除了自己的份,沈二少奶奶也送了一份。更令人吃驚的是宣公子。隻見他一揮手,讓隨從抱了兩隻箱子過來,說是給水小公子的賀禮。
水幽寒看出那兩隻箱子分量不輕。雖然見識過王家的大手筆,可是小孩子百日,最多不過一兩件金鎖、金鐲子之類。可那隨從打開箱子,水幽寒一看,一個箱子裏麵裝的是金項圈、赤金麒麟鎖、赤金的手鐲、腳環,下麵還鋪著一層金珠。另一個箱子裏,竟然是一對翡翠麒麟。
別說水幽寒吃驚,就是那些眼尖的賀客也都驚訝不已。暗暗猜度這位水奶奶和郡守府交情不淺,態度不由得更加恭敬了幾分。
忙亂了半日,麒兒已經有些倦了,水幽寒就讓奶娘帶他回內室休息。一會,歐陽的小廝黃芪進來稟告,說是客人來的差不多,時辰也到了,是不是該開席。歐陽點點頭,一時外麵鞭炮齊響,有家人過來引領賀客入席。
因為來客中大多為商賈,宣公子和王嫣然自然不能與他們同坐,水幽寒早已想到這點,就在自己的偏廳中安排了一桌,隻招待他們和沈九三個人,她自己和歐陽相陪。
菜一道道地端上來,水幽寒舉箸請大家開動。客似雲來的大師傅,手藝自然不用說。大家對水幽寒另外備的點心和菜肴也是十分捧場。王嫣然最喜歡水晶蝦餃,和鬆鼠桂魚。宣公子似乎除了鹽焗雞,說是香而不膩之外,更青睞麻辣香腸,說是辣的很過癮。水幽寒暗地裏想什麽時候做盆水煮魚給他嚐嚐。沈九吃飯就沒那麽挑,看著哪道菜他都喜歡。
三個男人因為要喝酒,所以吃的慢些。王嫣然喝不得酒,水幽寒就叫人依舊拿了山楂酒來,兩人就當喝果汁那樣喝了。大家邊吃邊聊,水幽寒就讓沈九回去時給沈二少奶奶問好。然後又對宣公子和王嫣然說,他們送的禮物太重了些。宣公子微笑說是沈夫人的吩咐,讓水幽寒隻管收著就是。
酒足飯飽,賓客紛紛散去。宣公子和沈九說吃多了酒,就去了歐陽的書房。水幽寒領著王嫣然回自己房裏說話。
早有桐嬸將收到的賀禮,連同禮單都送到了水幽寒的屋子。水幽寒將王嫣然讓到炕裏坐下,就拿起王家的禮單,打開那兩隻箱子,從裏麵挑出幾件,對王嫣然說:“嫣然,你家這次的禮送的太重了,我不能留。我隻收下這項圈和金鎖,其它的,你還是拿回去吧。就對夫人講,她的心意我收下了。”
王嫣然自然不答應,“水姐姐,這些禮物,是我娘親自挑揀出來的。那玉麒麟,還是聽了麒兒的名字,叫人從庫房裏特意找出來的。水姐姐你若是不收下,可枉費了我們的心意了。”
“嫣然,你們待我好,我都知道。可這不隻是玉麒麟,你瞧瞧這一箱子,少說也能值千兩銀子。你我兩家,以後常來常往的,你們這樣,倒讓我以後不敢蹬你們家門了。”
王嫣然看水幽寒推拒的堅決,想起出門前娘親的囑咐,就說:“水姐姐,你不用害怕。這裏麵其實有個緣故。你知道,前些天是當今皇上的生辰,這各地數得上的官員當然都要送禮。奇珍異寶,皇上收的都煩了。各地官員就變著花樣地送壽禮。今年本來我爹爹還發愁,送些什麽才好。我娘想起姐姐送的火鍋方子,就和爹爹商量,送了火鍋和火鍋方子給皇帝賀壽。結果,皇帝吃了火鍋,讚不絕口。他以為那方子是我娘想出來的,就頒旨封我娘為四品恭人,還賞賜了好多東西。”
說道這裏,王嫣然偷偷打量水幽寒的臉色。
“四品恭人很大的官嗎?”水幽寒一臉小白地問。
王嫣然見水幽寒這樣問,臉上明顯一鬆。
“水姐姐,這不是官,是朝廷給官員家眷的封號,不過也有印信和俸祿。四品恭人隻比我爹的三品官小了一級。我爹說,就是當朝的宰相夫人也就是這個封號。我娘可高興了,就想到水姐姐……”
聽到這裏,水幽寒已經明白王家這份重禮的含義。就笑著對王嫣然說:“原來是夫人的大喜事,那我就愧領了。就當是沾沾夫人的福氣。嫣然,你回去對夫人說,她的好意我領受下了。我不是個善於言辭的人,曆來是不多話的。還是上次和夫人說過的那些,我就想在這濟水城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夫人肯照應我,我隻有感激,絕沒有其它的想頭。”
王嫣然見水幽寒終於肯收下賀禮,也非常開心,就和水幽寒說要回去。水幽寒趕緊派人去通知宣公子來接。一會工夫,歐陽就陪著宣公子和沈九過來了。水幽寒和歐陽將這三人一直送到門外,目送他們的馬車走遠,才轉回院裏。
第四十二章 第一桶金?
歐陽陪水幽寒走回屋裏,從袖中拿出一個木盒,交給水幽寒,說是他送麒兒的百日賀禮。水幽寒笑眯眯地打開盒子一看,原來是一掛長命鎖,還有一個香包。這兩樣東西都十分精製,可也分辨得出並不是新物。
“這長命鎖和香包,是我爹娘留給我的舊物,是我小時候一直帶在身上的。這個香包,還是我娘親手繡的,裏麵放了些驅邪、避毒、防蚊蟲的草藥。方子還是我爹研究出來的,我小時候帶著這香包,還真的沒沾染上過什麽。這些都是舊物,小寒你不要嫌棄。”
這兩樣東西雖說年歲久了些,可看的出是精心保存,而且時常被人拿出來摩挲的。水幽寒隻覺得心中漲漲的,又暖暖的,感激的話卻說不出口。正好麒兒醒了,被奶娘抱了出來。水幽寒就親手把香包係到麒兒的衣服上,又把長命鎖給麒兒帶上了。
看著屋子裏,地上、炕上擺著的賀禮。水幽寒就把小紅叫進屋裏來,讓她在炕上擺了一個小方桌。水幽寒請歐陽在桌子邊坐下,奶娘抱著麒兒坐到炕裏,水幽寒自己坐在歐陽對過,拿了禮單,幾口人一起收揀今天收到的賀禮。
歐陽念禮單,小紅就把相應的東西揀出來,給歐陽和水幽寒過目,然後一一收起。水幽寒見沈九和沈二少奶奶送的禮也很豐厚,都是足金的項圈、鑲了鈴鐺的金鎖、銀鎖,還有鐲子。等這些都收揀好了,就隻剩下王家的兩箱子東西。水幽寒和歐陽對視一眼,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問對方。
“嫣然和你怎麽說?”
“宣公子可和你說了什麽?”
也無需回答了,兩人都從對方的臉上知道了答案。
水幽寒一笑,說:“是沈夫人,拿了我送的火鍋方子給皇上做了賀禮。結果得了不少的賞賜不說,還被封了四品誥命。想起我的功勞來,就送了這些東西。”
“阿宣和我也是這麽說的。他說是聖上以為那火鍋和方子都是沈夫人琢磨出來的,所以才給了那樣的恩典。我聽阿宣的意思,似乎……”
歐陽說到這停了下來,似乎有些遲疑。水幽寒就說:“大哥有話盡管隻說,這屋裏都是可靠的人。”
歐陽點頭,“奶娘和小紅是你的心腹,我自然放心。阿宣的意思,就是讓你以後不要對人說這火鍋和方子是你送給沈夫人的,免得節外生枝。”
水幽寒早猜到這個,就說,“大哥,一開始看到他們送了這麽厚的禮,我就疑心。本來我不敢收的,就和嫣然說讓她把這些東西都拿回去。這樣嫣然就和我說了火鍋的事,我這才知道這重禮是有緣故的。這朝廷上做官的,都有顆七竅玲瓏心,思慮的多。那火鍋的事,我本來沒放在心上。他們既然送來重禮,我想就不隻是答謝咱們,也有買了咱們的口的意思。我這才收了禮,還告訴嫣然回去就和沈夫人說,我會守口如瓶。我想這樣他們就能心安了。”
歐陽笑,“果然,阿宣說你通透,不必嫣然明說,你就能領會意思。他還對我說,這火鍋在咱們手裏,不過就是一道佳肴。可到了他們手裏,才能得到如此的富貴。這意思,是勸咱們不要看著他們眼熱。”
水幽寒心裏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古往今來事情都是如此,小蘿卜頭有啥成績,可不都歸到大蘿卜頭名下嗎。這沈夫人還給了她這麽些個東西,如果不給,她又能怎麽樣。到處宣揚那東西是自己的?有人信嗎?即使有人信又如何。況且,東西在自己手裏和在人家手裏,那能獲得的利益可是天差地別。
“現在,我可以心安理得地收這份禮。以後買田買地,再支兩個鋪子。我們娘幾個一年的嚼咕就有了,可不怕餓著了。”水幽寒笑嗬嗬地說。
奶娘和小紅也滿臉喜色,日子過的好,誰能不高興那?
歐陽就說:“你哪裏就要自己做這些了。你忘了你在我這還有股份那,足夠你們花用的了。我雖然比不得沈家、王家那麽財大勢大,可你們這幾口人我還供養的起的。”
奶娘在一邊就說麒兒餓了,拉了小紅一起出去,說是去給麒兒熱牛奶。兩人走出屋子,還細心地替水幽寒把門簾子整理好,又特意關了門。
屋子裏一時靜默,歐陽似乎顯得有些不自在,就說時候不早,他該會那邊院子了。水幽寒眼珠轉了轉,想起一件事,就叫住歐陽,說“大哥,我還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噢?什麽事?”歐陽馬上又在桌子邊坐好,問水幽寒。
“大哥,是這樣。你是開藥鋪的,可知道哪裏有賣燒堿的。”
“燒堿?你是說純堿嗎?”
“對,就是純堿。”水幽寒心裏一喜,看來現在果然已經有人開始用堿了,至於純堿或燒堿,對她來說區別不大。
“小寒,堿是有毒。平常很少有人會用。我藥鋪裏應該有一些,那是留著解毒的。若是有人中了斷腸草的毒,一般就要用炭灰、堿水來解毒,然後再用藥催吐。”
“嗯,堿有毒,我是知道的。還是我小時候聽一個老人說起的。他說是燒堿再加上一些東西混合,就不再有毒性,用來洗臉、洗澡,比皂角、澡豆還要好用。他還說了個方子,就是用葡萄酒加上燒堿,經過溶解、曬製,做成的東西,不僅洗的幹淨,還能美白和滋潤肌膚。”
“有這樣的事?”
“嗯,隻是年頭有些久了,如何配置我還記得,但是這材料的比例我記不清了。所以想問大哥,哪裏有堿。我好買些來,試試做的成不。若是做成了,我以後就開個小作坊,專門做這個,然後賣給那些有錢人。”
“這個,”歐陽想了一下,“好吧。純堿雖然有毒,但是隻要不接觸皮膚,就沒事。我也聽過有些地方,有人直接拿了含堿的石頭洗衣服,還說洗的很幹淨。我把我店裏存的那些給你,隻是量很少。這樣,我再去其它的地方,幫你搜羅些來。隻是,小寒你用的時候要特別小心,別弄傷了自己。”
水幽寒滿口答應,“我會小心的。大哥,你若是沒有別的事,到時候就來幫我好不好。”歐陽自然應承下來。
水幽寒想著今天這一天,府裏的人都出了不少力,就和歐陽說,晚上也辦幾桌酒席犒勞大家。兩人正商量著,奶娘、小紅,桐叔、桐嬸、冬兒等都來拜見。原來她們也準備了賀禮,專等賓客都散了,才送過來。
水幽寒看著麵前擺著的銀鎖、銀鐲、小孩的衣裳、鞋子、荷包、撥浪鼓等,心裏分外感動。
“大家有這份心意就行了,做什麽還頗費這些。我還不知道,你們都是忠心耿耿,哪個也不是有錢的。”
眾人就紛紛說,這是她們對麒兒的一番心意,不拘貴賤,都讓水幽寒收下。
水幽寒知道這幾個都是真心誠意的,太過推辭反而會冷了大家的心。
“我知道了,剛才都是我矯情。說起來,這別人的禮我可以不收,唯獨你們的我無論如何是要收的。你們不給,我就是硬搶,也要從你們身上給麒兒搶些東西下來。”
一屋子的人聽得這話都笑成一團。歐陽看著水幽寒擺出一副凶巴巴的搶劫犯表情,也忍不住笑。水幽寒自然是看到了,就覺得今天歐陽笑的樣子,格外發傻。
“桐叔、桐嬸,今天大家都忙了一天,很是辛苦。晚上,我打算專門辦幾桌子酒席,請咱們全府的人熱鬧熱鬧。咱們備辦的東西,還頗有些剩的,另外你們看缺什麽,咱們再去買來。務必讓大家吃好,就說是我家麒兒請大家的。隻是,又要勞煩你們兩位了。”
“不勞煩,不勞煩,都讓大家借借喜氣。要說,咱們府裏,可是好多年都沒這樣熱鬧過了。”
桐叔、桐嬸看歐陽並不反對,也就高高興興答應了,一陣風似地帶著人出去張羅。
這日晚上,歐陽府的花園子裏又擺上了幾桌宴席,每張桌子上都是滿登登的雞鴨魚肉。等酒席吃到半酣,水幽寒又撒下賞錢來,人人有份。從此,歐陽府上下提到水幽寒,沒一個不豎起大拇指誇讚的。平日裏與歐陽府有來往的,也都交口稱讚水幽寒為人寬宏、辦事漂亮。
第四十二章 紅酒皂
沒過兩天,歐陽果然找來了幾包純堿。水幽寒又買了上等的蓖麻油、杏仁油和蜂蜜等,然後按照自己記憶的比例和步驟一步步的調配。簡單來說,就是先拿堿和水攪拌、靜置讓其發生化學反應,然後添加一定比例的植物油、紅酒、蜂蜜等。
這個就是手工冷製皂,整個過程大約需要第一個月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裏堿和油脂等酸性物質會發生皂化,產生優質的甘油,如果各種原料比例合理,最後成品皂的酸堿值就會控製在中性,對皮膚健康很有好處。
整個的製皂過程水幽寒是記得很清楚,但是各種原料的比例,她隻能記得大概。而且她前世也是買好了皂基,然後又添加了棕櫚油、橄欖油、玫瑰精油等許多對皮膚有益的原料,按照書上給出的詳細比例做出的紅酒皂。現在的條件,找不到那麽多的原料。而現有的原料純度方麵也不好和前世的比,所以現在這個配比就得自己一次次的摸索。
歐陽因為擔心水幽寒會被堿傷到,所以一直陪著她做這些試驗。功夫不負有心人,再做出一大堆不合格產品後,水幽寒終於摸索出了適當的配比。
配比確定了,紅酒皂的質量就可以保證。但是要吸引人來購買,則還得考慮其它的問題。首先就是賣相。水幽寒就找了濟水城有名的工匠,打造了大大小小的香皂模子。有典雅的鵝蛋形,古樸大方的方形,漂亮的葉子形、貝殼形,還有最普遍的原形。
然後就是這個商標的問題,宣傳和推廣的問題。還沒等水幽寒想好,王嫣然就來了。
水幽寒趕緊放下手中的活計,將王嫣然迎進屋裏,又拿了新的錦褥、靠墊,請王嫣然坐下。還沒等她開口說什麽,王嫣然就先抱怨開了。
“水姐姐,你怎麽好些天都不來看我。你可知道,這些天我娘不知從哪裏找了新的繡娘和琴師,上午要我學刺繡,下午要我學琴。哎呀,累的我頭暈眼花。我還想著,若是水姐姐你能來看我,我就能借機歇上半日。可我望眼欲穿,都沒看到水姐姐的影子。今天,我央告了半天,我娘才準我出門。我可是哪都沒去,就先來看你了。”
看來沈夫人對王嫣然進行的是這個年代的女子的精英教育:德容言功。水幽寒心裏就不由地想,沈夫人會不會教王嫣然些轄製下人,妻妾爭寵的手段。以她的觀察,至少目前還沒有。想來也不是沈夫人疏忽,看王家上下是真心疼愛王嫣然。想必是有把握給她找門舒心的親事。即便是以後丈夫免不了納妾,沈夫人隻怕也是做好了安排的。小桃和小蓮這兩個女孩子,模樣都是上等的,又各有千秋,一個婉轉細致,一個嬌憨大度,卻都不及王嫣然。她們兩個都是從小養在王府。小桃無親無故,王嫣然是她的救命恩人。小蓮聽說是家生子,她一家子人都握在沈夫人手心裏。
看來王嫣然真是個好命的女孩子。
“是我不好了。我這些天也怪忙的,剛想著去看你,你就先來了。快,嚐嚐我新做的點心。”水幽寒接過小紅送上來的點心,拿帕子挑出一塊遞給王嫣然。
“水姐姐你又忙些什麽了?”
水幽寒見她問起,就把做好的一塊紅酒皂拿出來給她看。
“閑著沒事,就做了這個紅酒皂出來。你看看怎麽樣?”
“紅酒皂,顏色真漂亮,可又是水姐姐琢磨出來的吃食?”王嫣然好奇地問。
水幽寒白了她一眼:“哪裏是吃的。是我用紅葡萄酒做出來的香胰子。洗手、洗臉、洗澡都可以,洗的可幹淨了。比咱們平時用的那些澡豆什麽的都強。而且用了這個,不僅洗的幹淨,皮膚還能越洗越水嫩、白淨。”
“真的有那麽好?”王嫣然從水幽寒手裏拿過香皂,仔細看看、摸摸,最後還放在鼻子下聞了聞:“似乎還有香氣,淡淡的,很好聞。”
水幽寒就解釋,“這個是專門做的氣味淡的。你想,這哪家的大閨女小媳婦沒有一大堆的胭脂香粉。那些個已經夠香的了,如果這個洗臉的東西還有香味兒,這麽多種香味匯集到一起,反而不好。不如就這樣淡淡的,洗幹淨了之後,就隻有這人自己的體香、再加上淡淡的清香,那才叫出水芙蓉那。”
水幽寒一時福至心靈。出水芙蓉,她的香皂以後就以此為品牌。
水幽寒吩咐小紅送上盆溫水來,就教王嫣然如何用香皂。
“對,就這樣,先打出泡沫,然後在手上、臉上,或身上搓洗,最後擦幹淨就好了。洗完了覺得如何?”水幽寒見王嫣然洗好了手,就問。
“嗯,還真不錯。洗的真幹淨,而且也不澀。比我家那一兩銀子一小罐的澡豆強多了。水姐姐,你這個送給我好不好?”
水幽寒故意顯得有些為難,說:“嫣然,不是我不肯給你。隻是我也就隻有這一塊那,給了你,我可用什麽呀。”
王嫣然見水幽寒這樣說,以為這個香皂她是要不到了。可是心裏又實在喜歡的緊,而水幽寒對自己也一貫的好,就央求道:“水姐姐,那我不要一整塊的,你分給我一半好不好。水姐姐,你最疼我了不是。”
水幽寒撲哧一聲笑出來,“我這樣說,你還當真起來。憑是什麽好東西,既然你想要,拿去就是了。隻是,這塊樣子粗糙了些。你要是不嫌棄,就先拿去用。過兩天,我做了漂亮的,給你送過去。”
王嫣然歡呼一聲,把小蓮叫進來,吩咐她把這紅酒皂細細地收好了。原來王嫣然和水幽寒相處的投契,來了這裏,就不要人在身邊伺候。水幽寒一般就讓小紅或冬兒招待她們倆。四個小姑娘到是很能玩到一起。
王嫣然又說好些天沒見麒兒了,怪想的。水幽寒就叫奶娘抱了麒兒出來,王嫣然親親熱熱地接過去,抱在懷裏逗弄。女孩子似乎隨著年齡增長,這母性意識也隨著增強。或許是麒兒一天天長大,越來越可愛。王嫣然現在也是越來越喜歡麒兒了,每次來了都要抱上一陣,親上幾口才行。
正玩的高興,小蓮就進來提醒王嫣然,說是該走了,不然回去要挨罰的。王嫣然誇張地歎氣,任水幽寒在怎麽挽留,還是帶著小蓮和小桃告辭回去了。
送走了王嫣然,水幽寒心裏對紅酒皂的推廣、銷售也有了初步的設想。她原來那個年代,新產品推廣要找明星做代言、發試用裝等等。水幽寒決定也采用這個方案。而且,這個代言人剛剛自己送上門來了。
沈夫人是郡守夫人,最近又得了誥命。郡裏大小官員的家眷都唯她馬首是瞻。王嫣然做為郡守唯一的嫡女,自然也是郡中閨秀裏引領潮流的人物。而宣公子更是交遊廣闊,同時還是渤海閨中待嫁女的夢中情人。這三人都是偶像級別的人,產品代言人當然是非他們莫屬了。
水幽寒先是去了一趟首飾樓,打造了一枚出水芙蓉印章,做為以後的商品標識。然後又打發人去做了一批小模具出來,然後開始做紅酒皂試用裝。說道試用裝的發放方法,水幽寒又想到了藥妝。就去和歐陽商量,第一批試用裝就從他的濟生堂發放出去。也就是凡在濟生堂購買藥品、補品到一定數額,都贈送一塊紅酒皂。這也是考慮到濟生堂是大藥鋪,除了普通藥材、也有人參、鹿茸、雪蓮等貴重藥材。因為歐陽的藥材貨真價實,很有一批勞主顧的。這些人最少是小康之家,是消費得起紅酒皂的。
這個安排好之後,水幽寒又另外選了些壓製成形,也印好了印章的紅酒皂,拿定做的香皂盒裝好,就往郡守府中來了。
依舊和上次一樣,到了門口就有人往裏通傳,接著就有婆子接了水幽寒,這次是直接去了沈夫人的院子,說是王嫣然也在那裏。
沈夫人這次見著水幽寒明顯比第一次要熱絡。水幽寒又謝了沈夫人百日宴的賀禮。沈夫人淡淡地說不當謝,讓水幽寒不必如此外道等話。水幽寒笑著應了,也就不再多說。王嫣然見小紅手裏捧著盒子,想起水幽寒前些天說的話,就問是不是新的紅酒皂做好了。水幽寒就讓小紅把盒子打開,把香皂都擺到桌子上給沈夫人和王嫣然看。
這次這些都是用模子成形的,最後還壓上了芙蓉印記,每塊香皂造型各異,可都是粉紅色半透紅,就好似紅玉一般好看。王嫣然先拿起一塊鴨蛋形的,遞給沈夫人。
“娘,這就是我和您說過的紅酒皂。上次水姐姐給了我一塊,我用了這幾天,覺得臉上皮膚比以前細滑多了。娘,您也試試吧。”
沈夫人接過香皂細細端詳。水幽寒就笑著說:
“這個紅酒皂,我自己用過了,很是好用,所以才敢拿來給嫣然和夫人用的。夫人您看我這手上的皮膚,是不是比以前好多了。”水幽寒伸出手,給沈夫人看。
沈夫人看水幽寒的兩手,果然皮膚白皙瑩潤。
水幽寒就接著說,“夫人知道我,最喜歡親自下廚,這手就免不了沾油,洗的次數就多。多虧用了這個紅酒皂,您瞧,皮膚一點沒傷,反而比以前還光滑,也白嫩了些。夫人若是用了,保準皮膚白裏透紅,一下子又年輕十歲。”
水幽寒嘴裏這樣說,心裏默默地汗了一把。這情景多熟悉啊,隻是角色翻轉回來了。她現在是推銷人員,沈夫人則是客戶,一邊好似耐著性子聽她忽悠,心裏卻琢磨著,怎麽才能有禮貌地把她快點打發走。
另她欣慰的是,沈夫人似乎對紅酒皂還是很感興趣地,說了會試一試。
水幽寒就說:“夫人盡管放心用就是。我保證是極好用的。您若用的好了,若能幫我宣揚我就感激不盡了。不瞞您說,我以後還打算靠這個糊口那。”
沈夫人聽了水幽寒這樣說,微笑著點了投。王嫣然也在一邊應和,說這樣的好東西,自然要介紹給親戚朋友們用。
這一趟算是比較順利,水幽寒也不便久留,就告辭出來,坐了馬車往回走。走到半路,忽然想起還不知道紅酒皂試用裝發放的怎樣了,就叫趕車的車夫,先去一趟濟生堂。
一會馬車到了濟生堂門口,小紅先下車,然後扶了水幽寒下來。兩人就往濟生堂裏走,忽然聽身後有人問:“這不是小紅?你怎麽在這?……水奶奶?你們怎麽到這來了?”
第四十三章 彭娘子
水幽寒和小紅停下腳步,回頭向聲音來源處望去。原來叫住她們的是個女子,手裏牽了個五六歲的女孩,背上還拿布兜背了個不足一歲的嬰兒。女子麵容憔悴,身上隻著了粗布單衣。小女孩也是一身粗布衣衫。連同嬰孩的布兜,雖然漿洗的幹淨,可也都補丁連著補丁。
“是彭娘子,姑娘,這個是彭娘子。”小紅認出眼前的女子正是王家村的彭娘子。
水幽寒在王家村的生活,近乎封閉,對於彭娘子是隻知其人,卻沒打過照麵。她那時,出門最多就是在菜地幹活,想來是彭娘子遠遠看到過,又加上小紅在她身邊,所以認了出來。
“我給水奶奶請安。我坐月子的時候,多虧了您讓奶娘和小紅常給我送些吃的,我身子才能養好。後來您又照顧我的生計,我早就想跟您當麵道謝,可一直沒有機會。”彭娘子一邊屈膝行禮,一邊讓手裏拉著的女孩子給水幽寒見禮。
水幽寒讓小紅把她們拉起來,四下看了看,就說:“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彭娘子若不嫌棄,就請和我到店裏坐坐。”
水幽寒跟歐陽來過店裏幾次,掌櫃和夥計們都是認得的。見水幽寒帶人進了店,馮掌櫃的趕忙過來接住。水幽寒就說碰到了熟人,在這歇一下。馮掌櫃就領著她們到店後麵一間屋子裏,又有夥計送上來茶水。
水幽寒叫小紅拿出些錢給那夥計:“去附近的點心鋪子,賣些好的糕餅來,給小孩子吃的。”然後又對掌櫃說:“馮掌櫃,你先去忙,一會我再找你說話。”
等馮掌櫃出去了,水幽寒就問彭娘子:“去年,我還和春生媳婦說要找你,卻聽說你搬來濟水了。可又不知道你住哪裏,好在今天湊巧碰到了。”
“多謝奶奶您還記掛著我,前些天村上有人到城裏來。我湊巧看見了,就說起村裏的事。說是奶奶您教了大家冬天種菜的法子,以後大家的日子能更好過些。還說您當時特別要我也去學學的。隻是奶奶您後來也搬走了,卻不知道具體搬去了哪裏。您這也是搬到濟水來了?看您的樣子,過的比在村裏時還好。”
說到這,夥計已經買了糕餅回來,水幽寒就讓小紅拿過來,擺在桌上。
“這是趙福記的點心,還不錯。這個就是你家姑娘吧,快過來吃。背著的,該是你那個小的了,我還不知道都叫什麽名字那。”
“大的這個叫小婉,小的這個,……還沒取名字那。奶奶就叫她二妮吧。”本來二妮在彭娘子背上睡的熟,這會醒了。一睜開眼,似乎是感覺到環境陌生,就咧開嘴要哭。彭娘子趕緊把背兜解開,把二妮抱在懷裏拍哄。
水幽寒早就看到這娘三個都麵有菜色,小婉更加怯生生地。就讓小紅慢慢哄著她吃點心。小婉看著點心眼饞,可並不敢就吃,反而去看母親的臉色。彭娘子歎了口氣,點點頭,她才敢接了點心吃。卻是吃的急了,一下子嗆住,小紅就趕緊喂她喝水,又是拍她的背,好一會才好了。
彭娘子的臉有些紅,低聲說:“讓奶奶見笑了,小孩子家沒見過什麽好吃的。”
水幽寒不以為意,“小孩子,有什麽可笑的。”說著,就拉了小婉的手,又拿了塊糕點給她,柔聲道:“別急,慢慢吃。這裏還好多那。”
小婉怯生生地點了點頭,接過糕點,猶豫了一下,轉身遞給彭娘子:“娘,你吃。”
彭娘子的眼圈就紅了,“奶奶給你吃,你就吃,慢著點,別再噎到了。娘不愛吃這些。”
“那給妹妹吃吧。”
“傻丫頭,你妹妹小,隻能吃糊糊,吃不下這個的。你自己吃吧。”
水幽寒看這娘兩個謙讓,就說:“這裏買了好些,足夠吃的。彭娘子你也別客氣。二妮都能吃糊糊了,那把這細些的點心拿水化開,看她能不能吃。”
“能的,能的。”彭娘子連連點頭。小紅就另外拿了碗、勺子,用水將糕點泡開,彭娘子一勺勺地喂給二妮吃。
小婉連吃了幾塊糕餅,就不再吃。水幽寒看她明顯還是想吃的,卻怎麽讓也不再吃了。也許是覺得水幽寒待她們娘三個很慈愛,小婉小聲央求水幽寒:“小婉現在不吃,一會,都帶回去。妹妹,留給妹妹吃。”
彭娘子麵有愧色,“奶奶您別見怪。是我不好,竟然斷了奶,隻能讓孩子將就著吃糊糊。”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小婉這麽小的年紀,就知道心疼母親和妹妹,這樣的孩子水幽寒打心眼裏喜歡。她把小婉拉到自己懷裏,小女孩明顯哆嗦了一下。水幽寒低頭仔細一看,一顆心立刻抽緊了。這孩子,哪有四五歲小孩子該有的嬰兒肥,明明隻剩了一身骨頭架子。而衣領外露出的脖子上,是條腫的老高的血檁子。很明顯那還不是唯一的傷。
水幽寒和小紅對視一眼,看來小紅也發現了。
“小紅,你再叫夥計多買些糕點來。這次記得買那些細細軟軟的,就說是給很小的孩子吃的。”小紅連忙答應一聲出去了。
“這怎麽行,這怎麽行。不能再讓您破費了。”彭娘子連連擺手推拒。
水幽寒並不理她,而是拉了小婉到桌子邊坐下:“我讓人去買更好的給你妹妹吃了。這些你都可以吃。乖孩子,別害怕,你有什麽委屈也和姨說,姨給你做主。”
小婉吃著水幽寒送到嘴裏的糕點,想來是很少被人如此溫柔對待,慢慢竟然落下淚來。水幽寒再次望向彭娘子的目光,就不免帶上了責備,說話語氣也就重了。
“彭娘子,我知道你日子艱難。可再艱難,你也不能拿孩子出氣。小孩子哪有不犯錯的,她錯了,你教她,可不能下狠手打她。這麽個小身板,哪裏經得住。若是有什麽閃失,你都沒地方哭去。”
彭娘子愣了一下,張了張嘴。這在水幽寒眼裏,卻是顯得她心虛了。正好小紅進來,手裏還拿了個小藥瓶。
“奶奶,這是從櫃上拿的藥。馮掌櫃說,治外傷極好的。”
水幽寒點點頭,又對彭娘子說:“要說是你自家的孩子,我本不該多說什麽。隻是,我無論如何看不下去。小婉才多大,還不足六歲吧,這樣的傷,虧你下的了手。就是有深仇大恨,也沒有對孩子這樣的。你還是她親娘。”
彭娘子明白過來,眼淚劈裏啪啦地往下掉。小婉也聽出是在說自己,就輕輕拽了拽水幽寒的衣角,“奶奶,我娘沒打我,是大娘打的。大娘生了小妹妹,和爹吵架。爹踢我,我沒站住,把大娘的花瓶打碎了。大娘說花瓶值錢,就打我。我娘不打我的。”
水幽寒看小婉不像說謊,又想起平日村裏說起彭娘子的為人,就知道自己誤會了。這也怪不得水幽寒,她認為做母親的自然有義務護著自己的孩子。
水幽寒歎口氣,“是我錯怪你了。你別怨我,都是做母親的,我最見不得小孩子受苦。不是你自己動的手,可你也該硬氣些,好好護著孩子才是。”
“奶奶,我娘護著我的。我隻挨了兩下,娘就抱住了我。娘比我傷的重。”
水幽寒聽得心裏又是一驚,怎麽這個彭家新媳婦這樣狠辣,而彭娘子也都承受下來。忽然就想到,彭娘子是跟人簽了賣身契的。水幽寒看彭娘子一手拉著大的,一手抱著小的。她賣身為奴,為的就是照顧這兩個孩子,也讓孩子有個好些的出身。可是現在看來,她苦是沒少受,可這兩個孩子的處境,可也沒好到哪裏。以後能不能平平安安活下去都是問題,還談什麽出身。不知道彭娘子現在是不是後悔當初的決定。那個決定在水幽寒看來,真是傻到冒泡了。
別的事情先放在一邊,還是治傷要緊。水幽寒就說叫坐堂大夫過來,被彭娘子攔住了,說是上些藥就行。水幽寒不好強做主,就把門關好,讓這娘倆脫下衣服,露出後背來。果然,小婉背上隻有兩道傷,彭娘子的背上則讓她不忍看。
小紅幫兩個人上好藥,又幫兩人再穿戴起來。水幽寒忍不住問:“彭娘子,你是真的和那女人簽了死契?唉,真不知你是怎麽想的?你有好手藝,還有鄉親們幫襯,拉扯大兩個孩子,也不是不可能。雖然日子苦些,可最少沒人打罵。可你現在……?那女人打你們,孩子她爹,還有爺爺奶奶,都不攔著嗎?”
彭娘子低下頭,好一會才慢慢地說道:“奶奶,我是下堂婦,孩子們跟著我,隻怕以後讓人看低,也攀不到好親事,一輩子就毀了。我是打算著,我有手藝,兩個孩子的花銷,我也能賺的出來,不吃他們的。我再誠心誠意地伺候他們,他們就能讓我們娘三個在一起,等熬到孩子們年紀大了,找了婆家,我也就沒什麽牽掛了。”
“爹也打我。爺爺奶奶怕大娘,罵我,還有妹妹,賠錢貨……”小婉稍稍脫去些怯意,敢在水幽寒麵前說話了。
小婉說到這,就被彭娘子喝止住。水幽寒心裏歎息,還是說道:“彭娘子,你的苦心我也能了解。你打算的雖好,可現在結果又怎樣那。兩個孩子都瘦成這樣,現在天氣雖然暖和了,可也還沒到穿單衣的時候吧。至於以後,以彭家對你們的態度,你以為他們會給兩個孩子找什麽樣的婆家?”不賣掉換錢就不錯了,而你簽了死契的人,到時候隻怕連說話的權力都沒有。水幽寒心下腹誹。
彭娘子聽了水幽寒的話,臉色更加灰暗。“奶奶,我出來的時間久了,該回去了。本來是來謝奶奶的,結果卻又承了奶奶的情。”
水幽寒知道她們的處境,也不多挽留,就讓小紅把桌上的點心,還有夥計新買來的點心都包起來,讓彭娘子帶上。又把藥瓶交給她,囑咐她按時上藥。彭娘子顫巍巍地接過這些東西,又給水幽寒福了一福,帶著兩個孩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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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確實是起名字無能星人。原諒我的趙福記吧。
第四十四章 家裏來客人了
送走彭娘子母子,水幽寒就請馮掌櫃進來,問:“馮掌櫃,這幾天紅酒皂發放的如何,客人們用了,可都說了什麽?”
馮掌櫃一臉喜氣。“回姑奶奶的話,這紅酒皂發的很順利。幾乎所有的老主顧都有份。現在已經有人家派人來問還有沒有,說有是家裏的奶奶、姑娘們用著覺得好。還有原本不再咱們這買藥材的,如今奔著紅酒皂,也來咱們這了。還有的特意多買了咱們家的藥材,就為了換一塊紅酒皂。隻是大家都說,這皂,塊太小了,不禁用。我就吩咐夥計們和大家說,過些日子,咱們這就有大塊的香胰子賣了。”
水幽寒點點頭,就讓馮掌櫃把發放贈品的冊子拿來。這個也是跟前世那些贈品、小樣的贈送活動學的。水幽寒翻看了下冊子,馮掌櫃說的都屬實,也很高興。水幽寒讚了馮掌櫃一回,就帶著小紅出了藥鋪,馮掌櫃遠遠地送出來。
路上,小紅就悄悄對水幽寒說:“奶奶,我看馮掌櫃和夥計們,對咱們可真熱情。他們隻怕都把奶奶您當成半個東家了。”
“馮掌櫃他們人不錯。”濟生堂是經過幾代人經營的老店,店裏的規矩大。馮掌櫃是歐陽的父親一手帶起來的,為人做事自然沒的說。店裏的夥計也都是他一手調教。整個藥鋪的氛圍很好,讓人感覺很舒服。
“而且,咱們這個紅酒皂,也幫他拉了生意。這以後咱們若是在藥鋪裏租個櫃台,他們都可以得到分紅。紅酒皂賣的越多,他們的分紅就越多。我這是給他們送錢,他們難道見我還要哭喪著臉。”水幽寒笑。
水幽寒已經把自己關於藥妝的設想和歐陽說過。她本質上還是比較憊懶的,想著若是自己另外找鋪麵、裝修、請人、還得和衙門打交道,說不準還會有地頭蛇之類的來打秋風,事頭多的很。她懶得操這個心,索性租個櫃台,如果藥鋪的小夥計夠機靈,她連站櫃台的都省了。到時候就多分些利出去,大家都有的錢賺,她自己又省了不少的心,也算是上策了。水幽寒很清楚,她自己不是個合格的生意人。那索性這樣,自己做大股東,做總策劃,找合適的人來執行,更利於事業發展不是。
回到了家,麒兒正醒著,用手抓撥浪鼓玩,奶娘在旁邊守著。水幽寒忙脫了外麵的衣衫,換上家常的衣服。然後坐到炕裏,抱起麒兒。麒兒見是娘親回來了,高興地舞動小手小腳。水幽寒看著麒兒紅蘋果似的小臉蛋,小手、小腳都胖出了肉窩窩。又想到彭娘子三母女的落魄,不禁感慨,就把和彭娘子相遇的情形和奶娘說了一遍。奶娘也免不了一番唏噓。
“彭娘子本意也是好的,誰成想那一家人性子這樣涼薄。若是心腸稍微好些,好好容留彭娘子母女,也是和和睦睦的一大家子。”奶娘說。
水幽寒不以為然:“與其盼著別人是好心腸的,不如自己強一些。別人心腸好,那就兩好並一好,大家好。若是遇到那壞的,也不會讓人欺負了去。隻是,彭娘子一開始就被算計的簽的賣身契,那女人如果死咬著不放,彭娘子隻怕翻不了身。”
兩人又是感歎一番,水幽寒想起自己因為看到彭娘子母女身上的傷,太過震撼,竟然忘了問她們的地址。不過想想,大家都住在一個城裏,以後總有見麵的機會。彭娘子也應該看出她和濟生堂關係不淺,若是有事,從那也能找到她。水幽寒一直記得當初彭娘子送信的恩情,又有點物傷其類,所以彭娘子的事情,她是很想幫忙的。不過也要彭娘子自己想通才好。
晌午的時候,水幽寒哄睡了麒兒,自己也睡了個午覺。醒來後,就招呼小紅打水給她洗臉。冬兒也跟著進來,給水幽寒捧皂盒。水幽寒洗過臉,看見冬兒站在那,想起自己回來時似乎沒看見她,就隨口問今天府裏可有什麽事情。冬兒見水幽寒這樣問,正中下懷,回道:“奶奶,今天府裏還真有事。是薑燕兒來了,還把她妹子也帶來了。”
水幽寒心裏默念了兩遍這個名字,恍然大悟。“你說的是沈家二少爺的燕姨娘,還有那位鶯兒姑娘?她們怎麽來了,可是有什麽事?”
“我聽春兒姐姐說,那個薑鶯兒一來,就和少爺親熱的不得了。說是她心裏一直記著以前住在這裏的事情。總想來看望少爺,可是一個女孩家,出門不方便。燕姨娘就說,都是她的錯,是她怕薑鶯兒年紀小、不懂事,煩擾了少爺,所以一直攔著。可自打這次上元節,她妹妹看到了少爺,就總是不停地念叨少爺對她如何如何好,連飯都吃不香了。她就隻好抽空把妹妹送過來了。”
“噢?這可真是奇怪了。她們姐妹離開這也有些年頭了,如果心裏一直記掛著,怎麽沒聽說以前回來探望過?”水幽寒驚奇地睜大眼睛。
“就是這話。薑鶯兒明明都不記得少爺了,現在巴巴的說記掛少爺。誰能相信?但凡她們記得少爺的一分好處,也不會那樣行事。今天來,還不知道打什麽主意那。”
水幽寒就問:“她們這是要住下來嗎?”不會吧,燕姨娘已經是沈家的姨娘,薑鶯兒還是未出閣的大閨女,和歐陽家又並不是真正的親戚,況且還是早就斷了來往的。
“瞧著薑鶯兒是打的這個主意,說是記掛著以前住的院子,問少爺能不能讓她在那院子裏住幾天?”
“那大哥怎麽說?”
“少爺說那院子一直荒著,住不了人。說要住,也要找人先收拾幾天。”
“這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
“少爺就是心腸太好。以前就是這樣,那個薑燕兒說幾句好話,他就什麽都應。隻有他看不出這兩姐妹不是好人。不過我看這次,少爺也是不想應的吧。不然就先安排她住別的院子了。”
“冬兒,你從小就是伺候少爺的。薑家在這住了幾年,他們的事情你應該都知道吧。大哥是不是和她們非常要好?”
“奶奶,我那時候也小。當時老爺和夫人還在,對薑家姐弟就像親生兒女一樣。她們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是咱們府裏給出的,比少爺的還好些。我聽說,是薑家老爺在世的時候,還給薑燕兒和少爺定了親。少爺對她們姐弟三個可好了,什麽都先讓著她們。後來老爺和夫人都去了,少爺要守孝,也不知怎地,薑燕兒就嫁到沈家去了。她老娘和弟弟、妹妹也都跟著去了。然後就再沒回來,和咱們斷了往來。”
水幽寒忽然想起一件事,就試探著問冬兒:“冬兒,你家少爺還中過舉人那?我聽說好像就是薑家在這住的那幾年的事,你說歐陽家世代行醫,怎麽大哥忽然去考了舉人?考中了,卻又不去做官?”
“這事,我也不清楚,也沒聽家裏誰說過。好像是薑家來了之後,少爺不知怎地忽然就悶頭讀起書來,一路中了秀才、舉人。當時少爺要去考舉人,老爺正好病了,可少爺還是堅持去考。少爺中了舉人回來,老爺就已經不行了,老夫人沒幾天也跟著去了,少爺就沒有去做官。”
水幽寒覺得嘴裏有些發苦,想著也許是中午吃的辣椒弄糊了,讓小紅衝了碗蜂蜜水來喝了一口,覺得稍好了些,就問:
“那燕姨娘走後,就和這裏完全斷了來往嗎?怎麽我好像聽說她難產,還是大哥給救下來的?”
“噢,這個事奶奶您也知道?”
“怎麽還有人不知道嗎?”
“府裏的好些人是知道的,可少爺不讓人說,怕壞了燕姨娘的名聲。少爺救了她們的命,那個沈二少爺給了少爺一筆大禮。可燕姨娘她們從來沒回來看過少爺,沒有去拜祭過老爺和老夫人。不過少爺倒是和沈家的九公子成了好朋友。”
“多年沒有來往,忽然大老遠的跑來,隻說了是記掛你家少爺?就沒別的事了?”
“好像燕姨娘就說是為了這個。奶奶,您知道我老娘在府裏廚房做事,這些都是春兒姐姐跟她說的。春兒姐姐還說,燕姨娘本來還想來看奶奶,歐陽說奶奶不在家,她就說明天要來專程拜訪奶奶。”
薑燕兒要見她,還專程,隻怕是客氣吧。那如果不是客氣那?水幽寒心想自己隻和她們姐妹打過一次照麵,連話都沒說過。這兩姐妹在她心裏的印象,兩人都是美人坯子。姐姐總是一副嬌弱不勝的模樣,妹妹則更加美豔。看兩人的裝扮和舉止,應該在沈家過的很不錯。王嫣然似乎說過沈二公子是默認的沈家下一任家主,他的另外兩個姨娘,都是有些背景的。那麽薑燕兒,沒有任何背景,還帶著老娘、妹妹、弟弟三個拖油瓶,能夠在沈二公子的後宮立足,連帶著母親和弟弟妹妹都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決不可能是個簡單的人物。
歐陽和薑燕兒,兩人有過一段青梅竹馬的時光,這是肯定了的。水幽寒在心裏輕歎。冬兒說他們訂過親,不過冬兒那時也小,也許記錯了?不然薑燕兒怎麽又會嫁去沈家。宣公子曾說薑燕兒以後會做歐陽的娘子,宣公子料事如神……,可唯有這次弄錯了。
這一晚上,水幽寒非常罕見地失眠了。
第四十五章 薑家姐妹
第二天早上起來,水幽寒對著鏡子一照,好大的兩個黑眼圈,就恨恨地把鏡子拍到梳妝台上。早飯吃的是黴幹菜包子、薰魚、荷包蛋、醬羊肝和黑芝麻黑米薏米仁粥。小紅經過水幽寒的調教,現在飯菜已經做的很是有模有樣了。
吃完了飯,水幽寒就抱了麒兒,去府裏的花園子例行飯後百步走。現在已經是過早春,園子裏迎春花開的正盛,楊樹、柳樹也都抽出嫩綠的枝條。
水幽寒一路走,一邊將這些樹啊花的,都指給麒兒,告訴他那些都是什麽。當然不指望現在麒兒就能聽得懂,或是記得住。但是這樣的親子交流,對小孩子的智力發育是很有好處的。這樣邊看邊走,水幽寒也沒注意腳下的路,不知怎地就走到歐陽的書房外麵。歐陽的小廝黃芪正在那裏倒剩茶葉,看到水幽寒母子,忙躬身招呼:“奶奶過來了,快屋裏請。少爺在屋子裏寫字。”
歐陽在屋裏聽到外麵說話,也說:“小寒過來了,快到屋裏來。”
水幽寒進了屋,看見歐陽正把手裏的紙團成一團,扔進炭爐子裏燒。水幽寒潛意識裏覺得他似乎有些煩躁。桌子上放著筆,還有研好的墨。想來是剛寫了什麽東西,又不滿意,所以扔了。
“大哥在寫什麽,我能幫忙嗎?”
“隨便寫幾個字練練。”兩人說著話,麒兒看見歐陽,嘴裏哦哦叫著,張著小手就去抓歐陽。
“麒兒這是認得我了,給我抱抱吧。唉呦,長的可真快,好像比前些天又重了些。小寒,你這一路抱過來,累不累,怎麽身邊也沒帶個人。”歐陽從水幽寒手裏接過麒兒,顛了顛分量,又拿書案上的獅子鎮紙逗麒兒玩。麒兒似乎很喜歡這樣,咯咯地笑個不停。
“就在府裏隨便走走,不用帶人。麒兒乖得很,帶他一點都不累。”
歐陽抬頭端詳水幽寒:“小寒,你怎麽了,睡的不好?病了嗎?怎麽這麽大黑眼圈?我給你把把脈。”
水幽寒搖搖頭,“大哥,我沒事。昨天我去濟生堂看了看,還碰到了彭娘子帶著她兩個女兒。唉,彭娘子日子看來不好過,我想著以後有機會幫她一把。大哥你什麽時候有空閑,幫我打聽打聽她的地址。昨天匆忙,我忘了問了。”
“這個好說。小寒,我還是給你診診脈,不要疏忽了。”
見歐陽堅持,水幽寒也就不再拒絕。歐陽按住水幽寒的脈搏,少頃,鬆了口氣,說,“嗯,確實沒什麽大事。不過是有些虛火,你這兩天飲食清淡些,多休息。不要思慮太多,有什麽為難的事,盡管來和我商量。大哥沒有大的本事,幫你跑跑腿總行。”
“大哥不是一直都在幫我嗎。要說我可算不上弱不禁風,沒經曆過世事的女子。就是大哥有什麽難解的事情,也可以和我說說。這不同的人,看事情的角度不同。“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大哥有些事,我是局外人,也許能看的更清楚些。即便我幫不上什麽大忙,大哥有事和我說說,心裏也能好受些。”
歐陽聽水幽寒說了這些,一時無語。水幽寒見他似乎並沒有要說什麽的意思,就開口道:“大哥,我確實覺得精神不大好,我這就帶麒兒回去了。”
“我送你。你這兩天什麽事情也不要操心。早和你說過,多給你派兩個人,你總說夠了。”歐陽抱起麒兒,“麒兒我來抱著。”
水幽寒看麒兒在歐陽懷裏並不哭鬧,反而喜滋滋地,也就由著他了。
歐陽將水幽寒送回院子,又囑咐她多休息,就轉身回去了。水幽寒見麒兒還很精神,就抱著他在炕上玩耍,一邊輕聲地拿了本聲律啟蒙念給麒兒聽。忽然聽到外麵有人低聲說話,過了一會,奶娘進來,把一個紙包給水幽寒看。
“姑娘,這是歐陽大夫才送過來的。說是滋陰去火的,囑咐我熬些給姑娘喝。因為怕打擾了姑娘休息,所以沒進屋來,就回去了。”
水幽寒點點頭,讓奶娘把藥收起來。麒兒玩了一會,打了個小小的哈欠。水幽寒不由戲虐道:“麒寶貝啊,你可真是屬小豬的。這麽一會就又困了,正好,娘也要補補眠。”
“奶娘,我帶著麒兒睡一會,你告訴大家,特別是門上的,沒有大事別來打擾我。”
奶娘答應了一聲出去了。水幽寒就抱著麒兒回到裏屋,先哄麒兒睡著了。然後自己好好地按了一遍眼周的穴位,又敷了兩個茶包在眼睛上。這才躺下來,蓋了被子補眠。
也不知睡了多久,水幽寒再次醒來隻覺得神清氣爽,抬頭看看窗外,估計應該是上午10點多了吧。麒兒呼呼地睡的像個小豬,水幽寒心情大好,輕輕地親了親麒兒睡著後越發紅潤可愛的小臉蛋,輕手輕腳地下了炕。到了外間屋,奶娘正在忙活計,見她這樣出來,忙問:“睡醒了,麒兒可還是在睡。”
“可不是,奶娘你去看著他吧。”
小紅和冬兒在門外聽到水幽寒起來了,趕緊送進來洗臉水。水幽寒用沾濕的布巾擦了擦臉和手。小紅在一邊說:“姑娘,剛才夾道門上的人過來回話。說是歐陽大夫領著薑家姐妹來看姑娘。門上的人得了奶娘的吩咐,說是您身體不舒服,睡下了。歐陽大夫就說不要吵醒您,還請薑家姐妹改日再來看您。可是燕姨娘卻說她們就在府裏等。說姑娘如果醒了,讓咱們去通知她。”
這麽執著?水幽寒想了想,就對冬兒說,“冬兒,你去跟門上人說一聲,就說我醒了。”
水幽寒重新在梳妝鏡前坐了,讓小紅給自己挽好發髻,隻簪了朵珠花。又換了套家常衣衫。剛換好衣服,就聽外麵冬兒稟告,說是人來了。水幽寒對著鏡子最後瞧了一眼,發現眼下的黑眼圈已經沒了,一雙眼睛又神采奕奕,就滿臉笑意地迎出門去。
來的人還真不少,前麵領頭的是歐陽,後邊薑家姐妹,帶著四個丫鬟,都打扮的花枝招展。水幽寒含糊地將人迎到平常待客的屋中,小紅和冬兒擺上茶水點心。
水幽寒問歐陽:“大哥,這兩位是……?”
歐陽怔了一怔,“小寒,我以為你們上元節那次看燈,已經互相認識了。這位是沈二少爺的如夫人,這位是……”
沒等歐陽說完,薑鶯兒已經搶先開口:“你怎麽如此無禮,大白天的睡覺,讓客人在外麵等。明明是看燈時你讓丫鬟搶了我的燈,現在又假裝不認識我們。聽說你是從哪個村子搬來的,果然是鄉下婆子,沒教養。”
歐陽瞬間變了臉色,燕姨娘趕忙站起來,喝止住薑鶯兒,又對水幽寒福了一福,“水奶奶,我妹子年紀小,不懂事,又仗著歐陽大哥打小就疼她,有些莽撞,您別和她一般見識。”
水幽寒站起來還禮,又請燕姨娘坐下。
“上元節觀燈,沈家,我記得了,嫣然確實引我見了沈二少奶奶,您是……”水幽寒似乎還想不起來,就抬眼求助小紅和冬兒。冬兒快言快語:“奶奶,這位是燕姨娘。那是燕姨娘的妹子,鶯兒姑娘。奶奶,您當時就顧著和王小姐、沈二少奶奶說話了,並沒看到她們。”
水幽寒做恍然大悟狀,對燕姨娘說,“噢,是這樣,那是我疏忽了。那天人多,我不過是借嫣然的光去看看燈。燕姨娘貴人事忙,並沒有親自來招待我的理,又沒人給我引見。今天我失禮了。”
燕姨娘笑笑。薑鶯兒卻不罷休:“就算你不認得我們,我們昨天就來了,說要來看你,你怎麽又裝睡,故意怠慢我們。”
水幽寒一臉驚異,歐陽接過話頭說:“這是我的不是了,你們昨天來,小寒並不在,並不知道你們今天還會再來。小寒這幾天身上不大舒服,我剛給她開了些安眠的藥,是我不讓人打擾她的。鶯兒,你要怪就怪我。隻是,你那些鄉下,教養之類的話,再也不要說了。”
薑鶯兒見歐陽將責任都懶到自己身上,最後的話再她聽來是教訓她,一下子眉毛都立了起來,正要發火,看見燕姨娘對她使眼色,想到來此的目的,也就壓下怒火,嬌滴滴地說道:“原來是這麽回事。振衣哥哥你也不和我說清楚,倒讓我誤會水姐姐了。水姐姐,你比我大了好多歲,就看在我年紀小的份上,不要怪我好不好。”
水幽寒被薑鶯兒嬌滴滴地聲音,激得汗毛倒豎,卻隻得微笑說:“既然都是誤會,有什麽好計較。兩位妹妹今天能來看我,我要是知道,早就倒履相迎了。”
燕姨娘也笑,“我就說水奶奶是大度的人。不瞞水奶奶說,鶯兒過兩天要來歐陽大哥這裏住上些日子,到時候還請水奶奶多關照她。她有不對的地方,水奶奶您不看我的薄麵,也看在歐陽大哥的麵上,不要和她計較。她有什麽不好,您和我說,我會教導她。”
水幽寒正不知該如何作答,薑鶯兒已經從座位上起來,先是走到燕姨娘身邊,撒嬌道:“姐姐你不疼我了,總是幫著外人。”又風擺楊柳般走到歐陽的身邊,“振衣哥哥,姐姐不疼我了。振衣哥哥小時候最疼我,振衣哥哥你可不能像姐姐那樣變心。”
水幽寒一下子囧在那裏,瞧著歐陽的臉色也是瞬間變了幾變。燕姨娘柔柔地笑道:“您瞧我這個妹子,就是個直腸子,有什麽說什麽,心是極好的。鶯兒她小時候在這裏住了好多年,把這裏當自己的家一樣。水奶奶您別笑話。”
水幽寒一邊心疼自己酸倒的牙,一邊還得應和:“鶯兒姑娘果然天真爛漫,讓人忍不住地喜歡。”
燕姨娘見水幽寒這樣說,笑的更加溫柔,吩咐丫鬟,“快把我給水奶奶預備的禮拿上來。”
那幾個丫鬟果然捧著幾匹尺頭,還有個盒子恭恭敬敬地奉上來,薑鶯兒就對水幽寒說:“這些料子,可不是咱們本地貨。這是從高麗國那邊給當今皇上進貢後,還餘了一些。我們爺總共得了幾匹,一半都給了我。我不舍得用,就都給水姐姐拿來了。這盒子裏,是我送給小公子的見麵禮。水姐姐為小公子辦百日,我並不知道,現在一並把禮補上。”
水幽寒自然不肯收,隻說:“心意到了就好,做什麽送我這麽貴的東西。我哪裏受用得起。”
燕姨娘打量水幽寒,見她果然穿的是家常的衣衫,頭上也隻簪了珠花,免不了心下鄙夷。薑鶯兒看到水幽寒推拒,心下就想,這些都是我姐姐不要的次等貨,隻怕這鄉下女人卻是見也沒見過的。開口說話卻是甜甜的,話中透出幾分得意:“水姐姐您就收下吧。我姐姐並不缺這些東西。姐夫對我姐姐好,隔三差五地賞些東西下來,都夠平常人家吃用個好幾年的。”
水幽寒看薑鶯兒已經坐到了歐陽身邊。歐陽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
“好了,好了,你小姑娘家,總是愛亂說話。你不是說總是記掛著這宅子,好多話要跟歐陽大哥說嗎,那就請歐陽大哥領著你在府裏轉一轉。我還記得那個時候你總在府裏瘋跑,讓歐陽大哥時時替你擔心。那個時候,真是很開心的日子,歐陽大哥你說是不是。”
歐陽似乎正想什麽,含糊地應了一聲。卻並沒有起身。
燕姨娘向薑鶯兒使了個眼色,又對水幽寒說:“水奶奶,我有女人的私房話要和您說那。鶯兒小姑娘家可聽不得,歐陽大哥您也得回避回避。”說著還拿帕子掩了嘴偷笑。
這話歐陽倒是聽清楚了,就有些猶豫。水幽寒心裏想,這兩姐妹如此執著地要見自己,當然不會是為了給自己送禮,外加剛才的那番表現。重頭戲,應該就是要避開歐陽和自己說些什麽吧。要拒絕,並不難,可是這兩姐妹隻怕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那自己也有的煩了。不如就順著她,看她到底是打的怎樣的主意。
“燕姨娘竟有話要和我說,我洗耳恭聽。”燕姨娘瞟了瞟水幽寒,鬧不準這是個傻大姐還是心裏有別的打算。可她卻耗不起,隻好又說:“歐陽大哥您看,我和水奶奶要說些私房話。您在這,水奶奶該不好意思了。”
那邊薑鶯兒也十分配合,伸手去拉歐陽:“振衣哥哥,你帶我四處看看吧。花園裏那個秋千架子不知還在不在,我最喜歡振衣哥哥推我蕩秋千。”
歐陽被薑鶯兒拉著衣袖,掙脫也不是,不掙脫也不是。水幽寒見他目光望向自己,似乎是詢問,就輕微地點了點頭。歐陽這才跟著薑鶯兒出去了。
水幽寒轉臉與燕姨娘相對,燕姨娘又是輕輕一笑,柔弱似水。
“水奶奶,既是私房話,咱們就讓伺候的人都出去,隻咱們兩個說話,你看可好。”
第四十六章 燕姨娘的私房話
(周末了,兩更的量4000多字。下周花好月圓就沒推薦了,喜歡本書的親請盡快收藏,不然下周找不到我家小寒了)。
“事無不可對人言,況且都是你我身邊的心腹人,燕姨娘有話盡管說就是了。”水幽寒對於燕姨娘的故作親熱心裏反感,也不想就那麽如她的意。
“水奶奶,這件事和你關係甚大,我也是為你了考慮。”燕姨娘做出一副知心閨蜜的模樣。
這樣的開場白,太熟悉了,大灰狼都是這麽哄騙小白兔的。水幽寒臉色更加真誠,說道:“多謝燕姨娘為我考慮,我這兩個丫頭,都是得力的,平時我有事也不瞞她們。況且,我自問也沒什麽要藏著掖著的事。如果燕姨娘要說的事,非常重要,那不如我們請歐陽大哥回來一起聽聽。你知道我是個沒主意的,多些人替我出謀劃策才好。”
燕姨娘心中有些挫敗,摸不準水幽寒是真傻還是假傻,隻好曬笑:“水奶奶真是實心人。那我就不拐彎抹角了,其實我要說的,和我妹妹還有些關係。這個,還請水奶奶屏退下人,我才好開口。”
“原來是燕姨娘家的私事,那還請燕姨娘慎言。”
燕姨娘見水幽寒這樣油鹽不進,心中著惱,想著平時和家中那些女人相鬥,一般這兩個釣餌下去,那些人為了得利都會上鉤。看來這個水幽寒是真的傻,不懂得女人之間這些個手段了。
“水奶奶真是……,唉,實話對水奶奶說,是我有事要求水奶奶,所以還請水奶奶讓人都下去,我才好說話。”
水幽寒暗笑,知道今天燕姨娘是不會就此罷休,也就不再裝傻。“原來是這麽回事,燕姨娘怎麽不早說。雖然我也未必就幫的上忙,但是,既然燕姨娘這麽說了,好吧。”就對小紅和冬兒使了個眼色,“你們倆先下去吧,免得燕姨娘不好意思開口。”
小紅和冬兒看水幽寒如此吩咐,而且那邊跟著燕姨娘的人也都退出了屋子。小紅和冬兒對視一眼,小紅就說:“姑娘,我們就在門外伺候,姑娘有事盡管招呼我們。”水幽寒點點頭,小紅和冬兒方才退下。
“現在隻有你我兩個人,燕姨娘有話就直說吧。”水幽寒開口。
“要是和別人,我還還真是難以開口。不過,水奶奶也是女人,一看就知道心地是極好的,想來能夠明白。以水奶奶瞧著,覺得鶯兒和歐陽大哥是不是很般配?”
水幽寒一臉茫然,張大眼睛望著燕姨娘,沒有回應。
燕姨娘隻好把戲自己唱下去:“這話說起來可長了,水奶奶必定是不知道的。我妹妹小時候在這府裏住了好幾年,歐陽大哥把我妹妹看得比性命還重。後來,我嫁去了沈家,我們爺念在我娘年紀大,我弟弟妹妹年紀又小,就把她們一起接到府裏奉養。他們倆這才分開。這兩年,鶯兒也長大了,還時常念叨歐陽大哥,我也沒放在心上。上元節歐陽大哥和鶯兒見了麵,水奶奶你想必也看到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是新婚的小夫妻那,還真是郎有情妾有意。”
燕姨娘說到這,假做喝茶,偷瞧水幽寒的臉色。水幽寒還是木木地,似乎並未明白她話中的意思。燕姨娘就繼續說道:“回到渤海之後,就有好幾家上門來給鶯兒提親,都是非富即貴的。可鶯兒竟然都不答應,說是有人早說了要娶她,她不能背信於人。我和我娘再三的問她,女孩子家害羞,不肯說,最後被我們問的煩了,就說讓我們想想幾年前濟水那一家。這我們還有什麽不懂的。這一想啊,可不就是這麽回事,歐陽大哥多年未娶,可不就是在等鶯兒長大嗎。”
水幽寒這下真是驚訝了,燕姨娘見水幽寒終於有了表情,心下滿意。
“這都怨我這個做姐姐的疏忽了,竟然早不知道這件事。鶯兒年紀小,還好說。可在歐陽大哥的年紀,一般的孩子都老大了。想當初,歐陽家和我家還是世交,我爹爹在世的時候,歐陽世伯就說,要把我家鶯兒要去做兒媳婦。隻是後來,唉,不說也罷。”
騙鬼吧,有年紀相當的薑家大姑娘,偏要當時隻怕裹著尿布的薑家老二做媳婦。燕姨娘一番話,避重就輕,三分真七分假,要是不知內情的,隻怕就信了也不一定。水幽寒心裏冷笑。
“想來水奶奶也看出來了,歐陽大哥個性有些靦腆,心裏有事偏不愛說出來。如果我們不幫上一把,還不知他要耗到什麽時候。所以我娘就和我商量,要幫忙成全了他們,也不枉我們薑家和歐陽家兩家的交情。這不,我就送我妹子過來了,兩個人多在一起說說笑笑,隻怕過不了多少日子,歐陽家就要辦喜事了,嗬嗬嗬。”
“既然燕姨娘都安排好了,可還有什麽事要求我那?”水幽寒不解。
“要成就這件好事,還得借助水奶奶的力才成。歐陽大哥在這個男女情愛上,是有些遲鈍的。我聽說水奶奶是歐陽大哥的表妹,平時和歐陽大哥來往很親密。如果水奶奶能點醒歐陽大哥,那麽這兩隻小鴛鴦也就不用隔山隔水的了,也是水奶奶的功德一件。”
燕姨娘說到這裏,還沒等水幽寒回話,就隔著桌子,向水幽寒這邊湊近了一些,親密地說道:“我自然不會白使喚水奶奶。我知道水奶奶一個人帶個孩子,日子不好過。可歐陽大哥總是要娶親的,歐陽大哥是重情的人,這輩子,隻會娶我妹子一個人。到時候水奶奶可依靠誰去?我正有頭好親事,要說給水奶奶。我們爺手下,有個得用的管事,在沈家這些年,別的不敢說,那金元寶、銀錠子,各色尺頭,倒攢了足足一屋子。這個管事今年才四十歲,他娘子是個好性的,膝下隻有個十來歲的女兒,已經說了人家,這兩年就要出嫁了。這個管事想要再娶上一房,妙的是,他也不一定要是黃花閨女,就是嫁過人的也可,最好是曾經生過男孩的。我想著,這可不是水奶奶的造化到了……”
水幽寒早已經氣得七竅生煙,遂深吸了一口氣,捂著胸口,故意做欣喜狀,“燕……燕夫人,你說的可是真的,我聽不清,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燕姨娘見水幽寒小臉通紅,以為她是又喜又羞,心中得意,臉上笑的更加可親,又把臉向水幽寒這邊湊了湊,“水奶奶不用害羞,你就放寬心。我的話,就是我們爺都要聽上幾分。這個事,我一說就成,到時候水奶奶……啊!”
燕姨娘驚叫一聲,愣了一會才覺得臉上熱辣辣地,忙捂住了臉。
水幽寒扇了燕姨娘兩個耳光,心中痛快,就從座位上站起來,將茶杯摔到地上,指著燕姨娘罵道:“看著你人模人樣,沒想到一肚子的男盜女娼。你慫恿你自家的妹妹淫奔也就罷了,怎麽還想拉上我。難不成這就是堂堂渤海沈家的門風。你快給我滾,如果你再敢嘴裏不幹不淨,我就先告到郡守府沈夫人那裏,然後再去沈家討個公道。”
屋子外麵伺候的丫頭們,聽到屋子這樣的動靜,一窩蜂地開門闖了進來,將水幽寒的話都聽了個十成十。水幽寒見人都來了,就拿帕子掩了臉,假哭道:“我活不成了,讓人欺負到家裏來了。”說著也不顧眾人,捂著臉跑出門去,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子,把小紅和冬兒也關在門外。
“姑娘,姑娘,你開開門那。出了什麽事,咱們好好商量,姑娘你不要想不開。你還有麒兒啊。”是奶娘聽到了消息,匆忙地帶著麒兒過來了,拍打水幽寒的房門。
少頃就聽見院子裏一陣喧鬧,歐陽大聲問,“這是怎麽回事。”
“少爺,是燕姨娘不知說了什麽下流話,把水奶奶氣的跑出去,說是被人欺負到家裏,她活不成了。少爺,您要為水奶奶做主。”
“你胡說,明明是姓水的那賤人,無故打了我家姨奶奶,現在怕了,跑去躲起來了。我們才要和你理論。”
“你嘴巴放幹淨點,你們燕姨娘才是賤人,你也是賤人。明明和我們姑娘都不認得,巴巴的跑來獻殷勤。說是為了她妹妹有事求我家姑娘,還非得把我們支開才肯說話。也不知道說的是什麽肮髒勾當,才氣跑了我家姑娘。我家姑娘若是有個好歹,就讓你們這一幹人償命。”
“你們家姑娘是個什麽好人,一個寡婦,帶著個孩子,吃住在別人家,還不知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總歸是個沒人要的貨色。我們姨奶奶明明是一片好心,給她找個有錢的男人,讓她去做姨奶奶享福。你們卻狗咬呂洞賓……”
水幽寒趴在門上聽的心裏著急,小紅和冬兒都是未嫁的女孩子,而燕姨娘身邊的人可是葷素不忌的。正想著要不要出去,就聽外麵一聲慘嚎,接著一片驚叫,再接下來是一片死寂。
“我從不打女人,可你們今天欺人太甚。燕姨娘,你有時間還是好好教導手下人。時辰不早了,燕姨娘請回去吧。”
“歐陽大哥,你相信我,我是真心為水奶奶好。你瞧,我這臉都被水奶奶打的腫了。從小到大,還沒有人這樣打過我。不過,大哥知道我不是個小氣記仇的人。剛才隻怕是我一時心急,話說的直白了,水奶奶害羞,才跑開的。我這丫頭不會說話,我回去會好好教訓她。”說話聲音柔的都能捏出水的,還隱約帶著顫顫的哭泣,不是燕姨娘是哪個。她倒反應的快。水幽寒心裏冷哼。
“姐姐,那女人真的打了你,咱們去打回來。衣哥哥,你得給我和姐姐做主。”
“兩位請慢走,不送。”歐陽的聲音聽不出什麽感情。
“好,我這就走。隻是,請大哥別為了這件事遷怒鶯兒。還請大哥替我向水奶奶求情,水奶奶要怪,就怪我一個人。我不知道水奶奶是如此害羞的人,若知道一定慢慢的說。”
奶娘還在拍打水幽寒的房門,麒兒似乎感覺到氣氛不對,哇哇地哭起來。水幽寒登時心中一痛,也顧不得別的了,就隔著房門對奶娘說:“奶娘,讓她們把帶來的髒東西都拿走。我不想看。”
奶娘聽見水幽寒說話,心中安定了許多,像哄孩子似地說:“好,好,都扔出去,都扔出去。姑娘你快開門,麒兒都嚇哭了。”
“冬兒,你把燕姨娘帶來的東西都抱出來,史管事、黃芪,替我送送燕姨娘。”
“快把你們這些惡心人的東西拿走,當我們稀罕不成。”是冬兒的聲音。
“燕姨娘,薑二姑娘這邊請。”是史管事和黃芪。
麒兒的哭聲卻更響了,頓時,水幽寒把心中的所有算計都拋在腦後,忙將門打開一條縫,將麒兒摟到自己懷裏。
奶娘貼著門縫就跟進了屋子,看見水幽寒臉色如常,渾身上下也沒什麽異常,才鬆了口氣。水幽寒示意奶娘關門。奶娘剛把門關好,外麵幾個人的腳步聲就到了門前。
“小寒,小寒你沒事吧。受了委屈,盡管和大哥說,你不要自己想不開。”歐陽的聲音裏透著焦急。
“姑娘,姑娘,您開開門,讓我們進來服侍姑娘。”小紅和冬兒也在門外說。
水幽寒想了想,就對奶娘耳語了一番。奶娘聽罷,對著外麵說道:“姑娘她想靜一靜。歐陽大夫您先請回吧,小紅和冬兒也先下去。”
外麵的人等了一會,見水幽寒執意不肯開門,歐陽就說:“奶娘,你好好勸勸小寒。都是我的錯,本來是不想讓她們來見小寒的,可是沒攔住。都是我的錯。今天讓小寒受了委屈,小寒若想出氣,都衝著我來。別把自己氣壞了。就是有人說了不好聽的話,奶娘你好好開解小寒。別為不相幹的人生氣。我就在旁邊屋裏等著,有事奶娘就叫我。”
又等了半晌,屋裏也沒動靜,歐陽隻好先離開,少不得叫了小紅和冬兒兩個問詢。
天色漸晚,水幽寒的房門終於打開,歐陽等人看了,急忙趕過來。奶娘一個人出來,吩咐小紅和冬兒去做飯。歐陽不見水幽寒出來,心下著急,就說要進屋見見水幽寒,被奶娘攔了下來,說是水幽寒不想見人。歐陽無法,隻好囑咐奶娘好生看著水幽寒,他等水幽寒消消氣再來。
晚上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水幽寒蓋了厚被子,早早地歇下了。歐陽府書房裏的燈幾乎一直亮到天明。濟水城裏,某個紅牆碧瓦的豪宅內,也有那麽一兩間屋子徹夜燈火,想來得了失眠症的人還不少。
第四十七章 燕姨娘的後招
第二天一早,水幽寒吃過早飯,就叫了奶娘和小紅一起,將自己的家當和各項帳目都細細地收攏一遍。水幽寒心裏有了底,就對奶娘和小紅問到:“咱們也算是略有些家當了,儉省些,三年五載也過得。況且,咱們另外還有進項。”停了片刻,又說到:“奶娘,小紅,你們說咱們另外買處房子去住怎麽樣?”
小寒,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奶娘和小紅都沒異議,隻是奶娘忍不住歎氣。“咱們住的好好的,偏讓這些人鬧了一場,落得如此結局。想想真是可恨,也可惜了。姑娘你自己可要想好了。”水幽寒和奶娘對視片刻,默默地低下頭。
“姑娘,不管您怎麽決定,小紅都跟著您。”
三人正商量著以後的用度該如何安排,就聽外麵冬兒稟告:“少爺來了。”
水幽寒主仆三人對視一眼,水幽寒就說:“請歐陽大哥進來說話。”
隨著話音,冬兒已經打起簾子,歐陽從外麵走了進來。水幽寒站起來讓座。奶娘將桌上的賬簿都收拾起來,進了裏屋。小紅擺上熱茶來,也退了下去。屋裏隻剩下歐陽和水幽寒相對而坐。
歐陽見水幽寒麵色紅潤,兩眼有神,昨天晚上揪了一夜的心終於放下,不覺鬆了口氣。與他相反,水幽寒一眼就瞧見歐陽麵色灰暗,眼下更是青黑的一片,讓她心中不忍。
“大哥,昨天的事,讓你操心了。大哥你不要喝那個茶,我這剛煲了些銀耳紅棗糖水,還放了桂圓,大哥你先喝上一碗。”說著就去屋裏的小炭爐上,將砂鍋中溫著的糖水盛了一碗端給歐陽。
歐陽接過碗,喝了一口,覺得清甜滋潤,似乎一下子潤到心肺裏。水幽寒默默地看著歐陽將一碗銀耳湯全部喝下,就問:“大哥,要不要再喝一碗。”
歐陽搖搖頭,“先不喝了,小寒。我昨晚一直沒睡好,擔心你想不開,怕你出意外。現在看到你沒什麽事,我就放心了。”
“大哥,是我不好。本該昨天就和大哥見一麵,免得大哥你擔心。隻是當時我實在被氣昏了,再加上傷心,當時真的什麽人都不想見。後來想想,本來是不相幹的人,欺我、辱我,我若上了心,反倒讓她們得了意,而且還連累大哥鬧心。”
“今天一大早,燕……燕姨娘就過來了,要讓那個婆子當麵給你賠罪。我看那個婆子已經被打的很慘,就攔下了。那不過是個齷齪婦人,小寒你若和她一般見識,反而不好。”
“大哥做的對。”歐陽不是個糊塗人,水幽寒覺得自己沒有看錯。同時暗歎燕姨娘不簡單,想來是昨天晚上想好了說辭,今天先下手為強,已經把昨天的事在歐陽那裏遮飾了過去。甚至,還不知會挑撥些什麽那。
“小寒,你和燕姨娘是不是有什麽誤會?燕兒說她是一番好意,你本來還聽的歡喜,不知怎地就翻了臉,打了她不說,還把丫鬟婆子們都叫進屋裏,莫名其妙地罵了她。她現在已經知道錯了,不該和你開那樣的玩笑,小寒,你看是不是就……”
“好意?玩笑?”水幽寒心中氣惱,不覺說話聲音高了起來。歐陽果然是對燕姨娘餘情未了,燕姨娘說什麽她就信什麽?昨天歐陽已經問過小紅和冬兒了,那發生了什麽事難道他猜不出?可今天燕姨娘一說話,歐陽立即就信了她。若是水幽寒由著自己的性子,那一場爭吵就在所難免,裂痕必定產生。這就恰恰中了燕姨娘的計。意識到這個,水幽寒立刻冷靜下來。
“大哥,你和燕姨娘姐妹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你們之間應該互相十分了解。她會說什麽話,會做什麽事,大哥你應該清楚的。既然燕姨娘都和你講清楚了,大哥也不必再來問我。信則不疑,疏不間親。昨天的事,燕姨娘說是怎樣就是怎樣吧。大哥你不用再為這件事情費心了。”
“小寒,你是說,你答應不再計較這件事了嗎?”
“大哥指的是哪一件?沈家那個婆子,還是燕姨娘?”水幽寒看到歐陽緊張,心裏就不爽。
“難道不是一件?”
“怎麽會是一件?沈家婆子那個,大家都聽到了的,賴也賴不掉。可既然大哥已經允了人情,我也就不再提。至於燕姨娘,我不知道她和大哥如何說的。咱們離渤海遠,可濟水城還有郡守夫人,是沈家的姑奶奶,不如我去找她評評理。”
“小寒,燕姨娘她還等在我那邊府裏,說是要給你負荊請罪。小寒,你受了委屈,可是,唉,燕兒她在沈家看起來風光,其實日子並不好過。小寒,若是你再去告狀,隻怕她……。小寒,燕兒她還有個女兒,你就看在同為母親的份上,原諒了她這次可好。”
水幽寒驚愕:“竟然是這樣嗎,那她怎麽還仗了沈家的勢力來欺負我?”
“小寒,你告訴我,她到底和你說了什麽?是不是不僅是玩笑話。”歐陽聽了欺負二字,頓時麵色暗了下來。
水幽寒想了想,燕姨娘那些個話,要在歐陽麵前說出來,她還真開不了這個口。而燕姨娘對歐陽說的話,隻怕也是歐陽無法開口對她說。燕姨娘應該是料到了這一點,才敢這樣兩麵三刀。
“大哥,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燕姨娘的事,我不再計較了就是,她所說的話,我也不會對沈家的人,或是郡守夫人提起。你讓她放心就是了。”
“小寒,”歐陽一臉的感動。
水幽寒可不想讓她說什麽感動的話,就說道:“大哥,你什麽都不必說了。我肯這樣,完全是因為不想大哥你為難。至於燕姨娘,也許在大哥眼裏是個極好的人。我不想大哥生氣,可我還是得和大哥說清楚。燕姨娘以前什麽樣我不知道。可現在的燕姨娘,隻怕是在大宅門女人堆裏過慣了,她的那些個習氣、心機,隻怕和我合不來。大哥,你知道,我可不要那麽累心的過日子,也不要會背後給我下黑手的朋友。”
“她……隻怕,也是不得已吧。小寒,你不要把她想的太壞。”歐陽若有所思,隻剩下苦笑。
“大哥,你可吃過早飯了。我看你臉色不好,要不要在我這裏吃一點,我早上親自擀的麵條,可好吃了。”
“這個,等會我回來再吃吧。燕姨娘還在那邊等著消息那。小寒,她本來要自己過來,我怕你見到她又生氣。小寒你要不要見見她。”
“這點事,何必再讓大哥跑一趟。我這就派個人過去,和她說我不計較昨天她說過的話,也不會去告訴人。得了這個承諾,她會比見了你我還要高興些。”
“這樣不太好吧,她親自上門來了……”
“這樣才好,大哥你想想,她這幾天接二連三地到府裏來,還弄出這些事。若被沈家知道了,隻怕會有風波。若是大哥和她來往的勤了,大哥想想她那些下人,還不知能說些什麽出來。到時候燕姨娘就更難了。”
歐陽一聽也有道理,又被水幽寒攔著,隻得看著水幽寒安排。水幽寒先叫進冬兒來,吩咐她去那邊府裏和燕姨娘如此這般的說話。
“冬兒你就說,我說的這些話,有大哥給做保,請燕姨娘盡管放心就是。大哥知道沈家規矩多,就不去送她了,免得又生出什麽是非。”
冬兒領命出去,水幽寒就讓歐陽稍等,她下廚去煮麵。東西都是齊備的,煮麵自然就快。一會工夫,歐陽就見水幽寒拿著托盤端了一大碗麵回來。那是一大碗擀的細細的蕎麥片,麵上堆的高高的是切的薄薄的鹵牛肉片。麵湯是小火熬的牛骨湯,撒著蔥花,裏麵還窩了兩個雞蛋。
歐陽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因為一直懸心,一粒米都沒吃。這下自然是食指大動。正好冬兒來回話,說是燕姨娘得了消息已經離開了。歐陽更是放下心事,也不客氣,拿起筷子吃麵。水幽寒則在旁邊笑吟吟地看著。奶娘三人本來還以為水幽寒必定會遷怒歐陽,沒想到是這個局麵,雖然詫異,但更多的是高興,也就樂滋滋地各自忙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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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果然家鬥無能,想想就煩那些瑣碎的心眼。燕姨娘家鬥經驗豐富,咱家水水可不能被她拉進漩渦,因此就隻好抓大放小。最後以子之矛,擊子之盾,對燕姨娘小小地還以顏色。
第四十八章 桐嬸痛說家史
轉天一早,水幽寒正拿了幾塊布料出來,安排做衣服、帳幔,桐嬸就風風火火地來了。
“水奶奶,我和我老頭子剛從山裏親戚家回來,給您帶了點山貨。都不是什麽稀罕的東西,多少是我們一點心意。水奶奶您別嫌棄。”
水幽寒看著桐嬸帶來的山核桃、榛子、大棗還有幹蘑菇,心裏歡喜:“多謝桐嬸,這些長在深山裏的東西才是最滋養人,這些我都喜歡。桐嬸快請坐下來說話,這大老遠的回來,怎麽也不多歇歇。”
“哪裏歇的住。我是昨天下晌到的家,府裏的人就和我說了這兩天的事。本來當時就要來找奶奶說話的,可天都晚了,怕打擾了奶奶,所以才忍到現在才來。我這一夜都沒睡好,有些話要和奶奶您嘮叨嘮叨。”
水幽寒看桐嬸停住話頭,知道她這是想和自己單獨說話。就吩咐奶娘帶著小紅和冬兒自己去分料子。
桐嬸見奶娘等人都出去了,方開口對水幽寒說道:“奶奶,這兩天薑家姐妹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奶奶您受了委屈。可恨,當時我竟然不在家。要是我在,絕不會讓那兩隻白眼狼進門的。奶奶您別怪少爺。少爺他,就是心腸太軟,薑家那個狐狸精,也太會做戲了。”
水幽寒不好接話。桐嬸就繼續說:“奶奶,薑燕兒騙您單獨和她說話,不知她和您都說了什麽,您生那麽大的氣?我知道,她那些話,您肯定是不好和少爺說,那您就跟我說說。”
“桐嬸,我答應了大哥,不把那些話說出去的。”
桐嬸急了起來:“唉呦,我的姑奶奶,少爺他心軟、糊塗,顧念薑家的人,可奶奶您有什麽好顧念的。您不了解薑燕兒,我可是吃過她的虧的。她慣是兩麵三刀,和這個人說一套,和那個人說另一套,還能想法子不讓人拆穿她。結果別人都生分了,隻當她一個是好人。大家被她耍的團團轉。奶奶您別的不想,您隻想想少爺,他待您多好啊。這薑燕兒這次跑來,還不定要怎麽算計少爺那。奶奶您就行行好,和我說了吧。我們好有個防範。”
水幽寒想了片刻,看桐嬸實在急的不行,隻好說:“桐嬸,她說的那些話實在讓人難以啟齒。我當時聽了,氣得不行,後來大哥來求情,我就打算永遠不再提起。不過,桐嬸你說的也很有道理,沒得為了她這個不相幹的人,咱們自己不痛快。”
“對,就是這個理,奶奶您快點說吧。”
“燕姨娘的原話,那真是抹了蜜糖似的,我學不來。不過是說薑鶯兒以前在大哥府上住了好幾年,和大哥感情很好,而且還和大哥有過婚約。她們這次來,想讓大哥向她們提親,又不好主動提出來,讓我幫忙說和說和。燕姨娘好心的人,說不白使喚我,要介紹我去給她家一個管事的老頭子當妾那。”
“她這都是胡謅,她這都是放……。”桐嬸聽了水幽寒的話,按耐不住,從椅子上跳起來就要大罵。突地想起還有水幽寒,忙忍住,又回到椅子上坐下。“奶奶,您見諒,我實在忍不住,奶奶您沒信她的話吧,她這裏一句真話都沒有。想不到竟然無恥到這個地步,本來這過去的事情,少爺吩咐我們不得往外說,怕影響薑燕兒的名聲,讓她在沈家不好做人。可她這樣顛倒黑白,誰還要顧她的臉麵。”
桐嬸也不用人催促,徑自劈裏啪啦說起來。
“奶奶想來也聽到一些。我家老爺原來與薑家的老爺交好,後來薑家老爺過世,還欠了一大筆的債。是老爺和帶了少爺去,替她們還了債,薑家老爺才能下葬。我老頭子當時也跟著去了,知道的最清楚。說是薑家被債主逼上門來,若不是我們老爺和少爺去的及時,薑燕兒是要被賣掉還債的。老爺看她們母女無依無靠,平日沒有半點進項,就把她們都帶回家來,撥了個院子給她們住。她們一住就是四年,期間一切吃穿用度,都是咱們府裏在供養著。“
“那時候,少爺十三歲,薑燕兒也是十三歲,薑家老二八歲,薑家老娘還有個小兒子,當時才六歲。我家老爺和薑家老爺有過口頭約定,讓我家少爺娶她大女兒,就是薑燕兒為妻。奶奶您千萬別信薑燕兒的胡說,我家老爺做這個約定的時候少爺還不到5歲,薑家老二還沒出生,都不知是男是女,我家老爺昏頭了才會定她。”
桐嬸停下來,看水幽寒聽的連連點頭,才又繼續說:“那時候府裏人都心知肚明,以後薑燕兒就是府裏的少奶奶。看著她經常和少爺同進同出,十分恩愛的模樣,我們還替少爺高興。少爺被她迷住了,對她言聽計從,待她弟弟妹妹就和親生的弟弟妹妹一樣,對將老娘更是恭順的不得了。”
“誰知道薑燕兒是個心高的,不甘心做個郎中的娘子,就慫恿我家少爺去考科舉。考中了秀才後,少爺還要去考舉人。當時老爺病著,可少爺若是那時不去考,就要再等上幾年,薑燕兒哪裏等的起,少爺猶豫著,最後還是去考了。結果是中了舉,但卻連老爺最後一麵都沒見到,之後夫人也因為傷心跟著去了。少爺後悔的要死,還要守孝,不能就去謀官。”
“可這個時候,不知薑燕兒怎地和那沈家的勾搭上了,薑老娘一翻臉,不承認和少爺有婚約。薑燕兒一頂小轎進了沈家,薑老娘也帶著兒子女兒一溜煙的從我們府上搬走了。少爺當時還在守孝,知道了消息追過去,也不知那薑燕兒對他說了什麽,少爺竟然放過了她,回來吩咐我們不準再提婚約的事,他自己大病了一場,足足有一年工夫才慢慢好了起來。”
“後來少爺就決口不提去做官的事,反而把老爺和夫人留下來的醫書、手稿都找出來,從此醫術一天比一天好,成了濟水城有名的名醫,想來老爺和夫人在天有靈,也應該欣慰了。”
“水奶奶,說起這薑家母女,薑家老娘是個好吃懶做的,貪小便宜的,那兩個小的也很嬌慣。當時我們瞧著薑燕兒還好,人勤快、嘴巴甜,看著也明白事理。誰成想,知人知麵不知心。她竟和她老娘是一路貨色。她竟然把少爺的傳家玉佩給昧下了。”
“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水幽寒一直默默地聽著,前麵的事她都猜的差不多,後麵這件,卻讓她不由驚訝地叫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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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不舒服,更新少了些。厚顏求推薦票,這一下強推榜,點擊和推薦票都少的可憐,555
第四十九章 勸告
“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水幽寒一直默默地聽著,前麵的事她都猜的差不多,後麵這件,卻讓她不由驚訝地叫出聲。
“我還能胡亂編排她不成。少爺有塊古玉,少說要值千八百兩銀子。這銀子倒是小事,關鍵這玉是歐陽家祖傳的。少爺和她交好的時候,私下送給了她。我們都看她戴過的。她做了沈家的小妾,這玉可應該還我家少爺了不是?可少爺向她要時,她卻說她走的時候並沒有把玉帶走,是放在了書桌上的。害的我們全府上下不得安寧,翻天覆地的找,可哪裏找的到。這府裏人口簡單,都是祖祖輩輩在這府裏伺候的,誰敢私拿了那個東西。這不明明是薑家母女給昧下了。”
“那大哥就這樣認了?”水幽寒問。
桐嬸長歎一聲:“她那邊咬定了並沒有拿走那玉,這邊又找不著,害得幾個伺候的人都要尋死覓活的。少爺心灰意懶,就說算了,別為了件死物再害了活人的命。就把這件事撂下不提了。”
“這些年,給少爺提親的也不少。一開始,少爺是沒心思,都婉拒了。後來少爺被沈家硬帶去,又救了薑燕兒一命。也不知怎麽就有人知道,少爺得了老夫人的真傳。少爺為了救人……唉。好些個人家,就都不願意和少爺結親,說是怕人恥笑。他們就不想想求我家少爺救命的時候,怎麽就不不怕人恥笑了。”
“大哥這樣的人,難道竟沒一個長眼睛的能識得他的好?”
“唉,”桐嬸又是歎息,“要說也有,不過都不匹配,少爺自己也不上心。這不郡守夫人還給少爺提過一個,年齡、家世都是極好的。也不知少爺怎麽想的,竟然不同意。隻怕也嫌我們嘮叨,就說要去照料鄉下的產業,回祖宅住了這麽一年多。”
原來歐陽那時住在鄉下,是有這麽一番緣故。水幽寒心裏想。
“唉呦,奶奶您瞧,我這陳芝麻爛穀子的,說了這麽一大車話,這要緊的話倒忘記了說。奶奶,燕姨娘到咱們這來,定是沒安好心。奶奶您要是搬走了,可就中了她的計了。”
水幽寒一驚,“桐嬸怎麽知道我想搬走,我連大哥那都還沒說。”
桐嬸發現自己說漏了嘴,曬笑了一下。
“奶奶,這是我猜的。那天您發脾氣,後來燕姨娘的婆子又說了那樣的話。我估摸著以奶奶的脾氣,定然要這麽做。奶奶沒有直接和少爺提出來,應該是想緩緩,不想讓少爺知道您是為這事搬走的,怕少爺內疚的緣故。”
“桐嬸既然這樣說,那我也就不瞞您了。我確實是這麽打算的,房子也看好了,就在獅子胡同。獨門獨戶的一個小院子,我們幾口人搬過去正好。我本打算過幾天,等大家都忘了這件事,再慢慢地和大哥說的。桐嬸,我不想因為我,讓大哥的名譽受損。”
“唉呦,奶奶您挺明白的人,怎麽還是上了她們的惡當。少爺是心軟,在薑家的事情上有些糊塗。可少爺不是真糊塗啊,難道想不到奶奶是因為什麽緣故要搬走。少爺待奶奶如何,奶奶自己該知道,您這樣不是和少爺生分了嗎?奶奶,少爺這幾年雖然看上去沒什麽。可我和我家老頭子,是看著他長大的,他不開心,我們都看的出來。”
“可自打少爺這次回來,帶回了奶奶還有麒兒小少爺,我們可都看出來了,少爺這笑模樣一天比一天多。看著您抱著麒兒小少爺和少爺說話,我和我老頭子就像回到當年,看著老爺和老夫人帶著少爺一樣。麒兒小少爺戴著的那個香包,可不正是老夫人當年給少爺繡的。還有那掛長命鎖,還是我家老頭子從金店裏給取回來的。”
桐嬸目光灼灼看著水幽寒,那眼神明明說著你就坦白吧,坦白吧,坦白吧。
桐嬸這樣的目光,讓水幽寒想起她對麒兒格外熱情的眼神和態度,心下猜測難道是……。
“桐嬸,”水幽寒正色道:“我不知道您是不是誤會了。本來這事我也犯不著和任何人解釋,但是您和桐叔不一樣。我當你們是大哥的長輩,所以這件事我要和您說清楚。我以前成過親,麒兒是我和那個男人的孩子。麒兒跟我的姓,我們母子和那一家子再也沒有任何關係。大哥他隻是看著我們可憐,才幫了我們的。我認識大哥的時候,就已經有了麒兒。”
桐嬸的目光一下子暗淡下去,張了嘴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才說:“奶奶您別怪我們。我們這是心急啊,眼看著和少爺一樣年紀的,甚至比少爺年紀小的,都成了家,抱上了兒子。我是做夢都想著少爺有那一天。若是一覺醒來,少爺抱著小少爺,帶著個少奶奶在我們麵前,我就是立時死了,也心甘情願。到了地底下,也好和老爺夫人交代了。您怎麽……,怎麽就……。”
桐嬸說著竟然哭起來,水幽寒趕緊拿帕子給她擦眼淚,恍惚聽得桐嬸小聲嘀咕:“怎麽就不能哄哄我們高興。”之類的話,想細聽,卻聽不真切。
“讓奶奶您見笑了。我這也不是為這一件事,這麽多年了,我這都是為了少爺傷心。”桐嬸好一會才停住了哭聲,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還是得說眼前的事,奶奶您千萬不要動搬走的心思。您在這住著,咱們府裏也熱鬧了不少,這都是您帶來的喜氣。您要是搬走了,少爺難過,我們這些下人也不好受。”
見水幽寒還是不吭聲,桐嬸無奈,“奶奶,哪怕您就當我們是鄰居,我們這樣的鄰居還比別人家可靠的多不是。”
看桐嬸苦口婆心這樣勸慰,水幽寒也不免感動,遂說道:“那我就再想想,我其實也是舍不得你們的。”
桐嬸聽得水幽寒的語氣鬆動,也高興起來。水幽寒又問桐嬸回鄉探親的故事,桐嬸善談的人,又是鄉間景物,又是山野趣聞,水幽寒聽的很是歡喜。
送走桐嬸,水幽寒就叫進冬兒來。水幽寒並不理她,隻是慢慢地喝茶、看書。冬兒站在地下,呆立半晌,隱隱不安。瞧水幽寒的臉色又瞧不出什麽來。隻好硬著頭皮開口問:“奶奶叫了冬兒來可是有什麽吩咐?”
水幽寒掃了她一眼還是不說話。冬兒更是不安,“奶奶,若是冬兒哪裏做錯了,請奶奶責罰。奶奶指點我,我下次不敢了。”
水幽寒見冬兒額頭都冒出汗來,抖著腿要跪下,這才開口:“你快起來,咱們這不興這個。我曆來賞罰分明的,你跟著小紅,自然知道我最愛的是什麽,最討厭的是什麽。”
“回奶奶的話,小紅姐姐說過的。奶奶最看重忠心的人,最討厭,最討厭多嘴傳是非。”
“知道就好,你下去好好做事吧。”
當晚,水幽寒特地拿出王嫣然送的桃紅色緞子,扯了給小紅和冬兒做出外穿的衣裙。另外還拿出些上等的尺頭來,給桐叔桐嬸也縫了套新衣。最後竟然還有剩的,索性給冬兒拿回去給她老娘做衣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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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MM給歐陽發了好人卡,杯具。歐陽你杯具了。
第五十章 青梅煮酒
這日王嫣然派人送了一籃青梅,說是有客從揚州帶過來的。因為還不到青梅上市的季節,況且濟水與揚州遠隔千裏,這個青梅也算得是稀罕物了。水幽寒挑了一包極好的野山菌包起來,並一包新製的茯苓夾餅,交給來人讓他帶回去給王嫣然,還封了個大紅包重賞打發了他回去。
這個青梅,水幽寒隻是看著就覺得嘴裏要冒出酸水來,不由的想起曹操望梅止渴的典故。看來是確有其事了。
水幽寒就叫小紅拿出兩壇好酒來,將青梅挑好的,洗幹淨,又拿布巾擦幹。然後加適量冰糖泡在酒裏,最後封好壇口,將酒壇放到庫房存放起來。這樣三個月後,就能喝道酸酸甜甜的青梅酒了。當然,如果放上一年後再喝,味道會更好。
一過中午,天就陰了下來,接著就飄起了細雨。春雨貴如油,也不免讓人覺得有些寒冷。水幽寒就在屋子裏生起爐子,拿銅壺放了幾顆青梅進去,又倒入黃酒,在爐子上燒滾了。然後加了冰糖進去,就把銅壺移到紅泥小爐上慢慢溫著。
水幽寒今天有些懶懶地,索性什麽都不做,隻斜倚大靠枕上,望著窗外的雨景出神。這時,她就覺得如果手邊能有本小說應應景解解悶,那該多好。是不是讓人找找有什麽可讀的話本?若是找不到,那她要不要試著寫上一兩本?憑她前世看的那麽些個宅門秘聞、恩怨情仇等狗血電視連續劇。煽煽情,賺點大眾的眼淚應該還是可以的。如果寫的好了,也許還能賺幾個脂粉錢出來,而且她自己閑來時也能拿來解悶不是。
正想的天馬行空,忽見雨中一人撐著把油紙傘從院外進來,不是別人,正是歐陽。小廝黃芪手裏拎著一個籃子,跟在後麵。
在外間做活計的小紅和冬兒,趕緊向水幽寒稟告了一聲,把歐陽迎了進來。因為還刮著風的緣故,水幽寒看見歐陽的發梢和衣角都掛了雨珠,就趕緊拿過烘幹的布巾來讓他擦拭。
“大哥今天沒出門?”水幽寒問。
歐陽在炕邊坐墊上坐了。“上午城西有個病人,請我去看診。這不,回來時還硬塞給我幾隻野雞,說是新獵到的。我看著還好,就拿過來給你。”
“多謝大哥,一會就留在這吃飯吧。嫣然送了些青梅來,我正溫著酒,這天氣正好喝一點散散寒氣。”
“那好,怎麽不見麒兒?”
水幽寒笑:“說到麒兒,他現在可了不得。一天中有一多半的時候在睡,可醒著的時候,精神頭又十足,總是爬來爬去,見到什麽都想往嘴裏放。小家夥越來越有勁,為了照看他,我瞧著奶娘都累瘦了。這不,剛才玩累了,讓我們哄著睡下了,我也讓奶娘去睡一會歇歇。”
因要留歐陽吃飯,水幽寒就親自下廚。少頃,端上桌來的是一小鍋燉的稀爛的野雞肉燉野山菌,一碗小羊排燒山藥,一碟熗炒白菜心,一碟豆皮春卷,還有一碟用嫩嫩的香椿芽炒的金黃的雞蛋。
歐陽和水幽寒就在炕桌邊相對盤坐,小紅又送上兩個酒盅,水幽寒也不用她伺候,把紅泥小爐挪到自己旁邊,和歐陽對飲。
“大哥,這個黃酒是我拿上好的黑糯米,自己釀的。雖然比不上外麵賣的花雕那樣醇香,好在喝了不易上頭。我又加了青梅來煮,大哥你嚐嚐,看好不好喝。”
歐陽接過酒杯喝了一大口,“嗯,一開始有些酸酸地,再一品,卻滿口甜香。小寒莫不是也要學古人,青梅煮酒論英雄。”
“那麽大哥是自比曹孟德,還是劉使君。”
歐陽嗬嗬笑了幾聲,“這兩人一為奸雄,一為梟雄,都是千古留名的豪傑,大哥不過一個小小的郎中,怎能和他們相比。”
“大哥不必妄自菲薄。要我看,這英雄有兩種,一種就如同曹、劉這兩位。不過我等百姓,對這樣的英雄高山仰止,卻也隻能遠觀。另一種,就是我們這些普通人之中的英雄,雖然沒有什麽千秋功業,卻也有可歌可泣之處。咱們不說遠的,就往近了說,我瞧著東街貨郎就稱的上是個英雄。”
歐陽看著水幽寒說話時兩眼亮光閃閃,頓時覺得被什麽噎住了喉嚨,咳了兩聲方才問道:“小寒,你怎麽認識東街貨郎?又為什麽稱他是英雄?”語氣中有些試探
“東街貨郎,這左近府裏女眷的針頭線腦,都是從他那買的,我當然認得了。要說這個貨郎,大字不識幾個,家裏也無資財,相貌也不出眾,平時就是賣些雜貨,大哥一定奇怪為什麽我認為他是英雄。那大哥可知道,就是這樣一個貨郎,在家裏,對臥病的娘子不離不棄,寧可自己餓著,也要給娘子請醫問藥。多年來沒有一絲厭煩。在外麵做生意,誠信公道,童叟無欺。跟街坊鄰居更是有德謙讓,從未紅過一次臉。老天開眼,他娘子的病終於好起來了。前兒個他帶他娘子去寺廟還願,遇到地痞調戲他娘子,就他瘦瘦小小的一個,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拿了根大棒,竟把那些地痞都打跑了。聽人說,當時貨郎的氣勢可是驚人了。”
歐陽望著水幽寒,若有所思,“這就是小寒眼中的英雄。”
水幽寒直視歐陽,“當然,大哥也是英雄。”
歐陽手裏的筷子沒抓住,掉在了炕上,忙低頭去揀。
“濟威救困,俯仰無愧於天,大哥在我心中是當世第一大英雄。更難得的是,大哥還是君子。這個,從你對待薑家的態度上,就可見一斑。”
歐陽呐呐不語,半晌才道,“那些事情,桐嬸都和你說過了。”歐陽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水幽寒點點頭。
“小寒你還覺得我是英雄、君子,難道你不覺得大哥是個沒用的人?”
“是英雄才能承受別人受不了的壓力,是君子,才可以絕交而不出惡聲。知道大哥過去的事,我更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人,當初將我們母子的性命交托到大哥手中,是我選對了人。”
“小寒,我不過是個郎中罷了。這輩子,隻怕也不會發達到哪裏去,小寒你是見過大世麵的,你剛才說的兩種英雄,可是你的真心話,不是哄著我高興吧?”
水幽寒佯怒,“大哥這是不信我嗎?”
歐陽趕緊賠禮:“我當然是信你的。隻是,有些想不到你會這樣想。”
“那大哥以為我會怎麽想?其實,我是個俗的不能再俗的人。所求的就是一家子人,能一心一意的在一起。至於榮華富貴、高官厚祿,如果有,咱們也不必故作清高,一定要散家財、拋烏紗。如果沒有,日子也是一樣的過。一家人開開心心才是最好的。”
“小寒,你說我俯仰無愧於天。可你知道嗎,我唯一對不起的是我爹娘。我後悔,為什麽當初非要那時去參加科考,如果我那時候不去,我就可以多陪陪我爹娘,或許,或許他們就不會去的那樣早。”歐陽說著,聲音已經哽咽了。
後悔就對了,隻是歐陽後悔的似乎和水幽寒的期望有些偏差,不過也顧不得了。
“大哥,誰都不是神仙,無法預料下一刻會發生什麽事情。大哥當時,也一定想不到伯父伯母會去的那樣快。而伯父伯母,知道大哥繼承了他們的衣缽,成為一代名醫,一定非常歡喜。可若是知道大哥還在為陳年往事不開心,這最心疼的,也是他們。大哥那時候年紀小,就算是有些過失,也是無心的,隻要改了就好。隻是,大哥你以後要仔細分辨,莫要辜負真心待你好的人才是。”水幽寒挑了個春卷夾到歐陽碗裏。
“小寒說的對。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有小寒視我為英雄,我定然不令小寒失望。”
兩人邊吃邊喝,又聊到水幽寒打算在濟水城附近買地的事情,歐陽就說幫她找經濟打聽。轉眼一壺酒下肚,桌上的菜還沒吃多少。水幽寒就勸歐陽多吃菜,又叫進小紅來添了一壺酒繼續暖著。
“小寒,我有話要對你說,你若是不願意,千萬不要惱我。”
水幽寒見歐陽似乎有些醉意,奇怪他怎麽今天這樣量淺起來。就說,“大哥有話盡管說。”
歐陽放下筷子,正襟危坐,“小寒,我是……,我想……,嗯,那個,你別信燕姨娘的話。……沈家婆子的話……,小寒,你看,你看,哦,我……,我們……成親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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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煮酒論英雄,這章希望不要被人認為是我在惡搞。(你就是在惡搞,歐陽還學劉備掉筷子)。哼哼哼,歐陽的第一次求婚。
第五十一章 求親
歐陽吞吞吐吐說完這些,更加局促起來。水幽寒對於歐陽突然提親,也覺得意外,不覺怔在那裏。一時室內兩人悄無聲息,隻聽得細雨敲窗之聲。
“小寒,我會好好待你,也會待麒兒好,就像待我的親生兒子一樣。”歐陽見水幽寒低著頭,終於又有勇氣開口。
“大哥,你突然向我求親,是不是……,是不是因為那天婆子說的話。你這是怕我因此想不開,為了我的名譽著想才……向我求親?”水幽寒慢慢抬起頭,看著歐陽的雙眼問道。
兩人對視片刻,歐陽垂下眼簾。“小寒,不……不是這樣的。我是真的想娶你,給你和麒兒一個完整的家。小寒,你,你是我平生遇到的第一知己。”
水幽寒聽得歐陽這樣說,心思百轉千回。“大哥你言不由衷。大哥當自己是什麽人。竟然可以單為了保全他人的名譽,或是因為憐憫,就委屈自己娶一個並不愛的人?大哥你又當我是什麽人?是可憐蟲嗎?是需要別人因為憐憫來娶我為妻?大哥,你怎能如此待你自己?又怎能如此待我?”
“小寒,我並不委屈啊,也沒有不尊重你的意思,我是為了你著想。”歐陽急急分辨。
“大哥你尊重我,為我著想,就要娶我。大哥有沒有想過這樣做是委屈你自己。如果現在這裏的不是我,是另外一個什麽人,大哥也要犧牲自己來娶她,來挽救她的聲譽嗎?大哥,你這樣做,可知道最心痛的會是那些真心待你好的人。”
“小寒,你說什麽呀,哪裏有什麽別人?”
水幽寒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緒,覺得自己有些太心急。“大哥,是我急了,說的語無倫次的。我隻是想問大哥,如果不是我,是另外一個人處在這個境地,大哥是不是也要娶她。”
“這個,我……我沒有想過。”
水幽寒暗歎一聲,歐陽不會說謊,起碼在她麵前沒有說過謊。
“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我不能答應嫁給你。”
“為什麽,小寒,你說過,我在你心目中,也是英雄。你該相信我,我會對你和麒兒好的。”
“大哥,我自然相信大哥的人品。但是,我雖然曾經嫁過人,還帶著個孩子,可從沒想過要找人湊合過日子的。我要嫁的人不隻人品要好,更重要的是他的心中要有我,不是像哥哥對待妹妹,也不是強者憐憫弱者,更不是為了什麽聲譽。他要娶我,隻是因為他心裏隻有我。除了我以外,無論他麵前有繁華千朵,他都隻會選我一個。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而我就是那唯一的一瓢水。”
“小寒,這些年,我也是第一次想成親的。我心裏,並沒有別的人。”
“那麽大哥是單純因為想娶我,才向我求親嗎?還是怕人家說我是非,大哥想救我,才向我求親。”
“小寒,我是真心想娶你的。我過去的事情,桐嬸都對你講了,現在,我也是身家清白,也不是朝三暮四的人。雖然沒有大本事,養活你和麒兒還不成問題。我們成親後,你也不用每天操心生計,擔心衣食問題。”
“大哥雖然這樣說,隻怕還是有為了聲譽考慮的緣故。大哥,若依世俗人的眼光,有大哥肯娶我,照顧我和麒兒,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分。我也相信大哥若是娶了我,一定會是個負責任的夫君和父親。但是,正因為我是大哥的知己,我不忍心讓大哥有一絲一毫的不得已、不情願。我不想委屈大哥為了自身以外的原因娶我,也不想委屈自己嫁給並不是真心愛我的男人,或是娶不娶我都無所謂的男人。”
“小寒,我是真心的……”。
“大哥,不如我們都再好好想想。等大哥想清楚我剛才說的話,認定非我不娶的時候,再來提親。”
“小寒,你。那好吧。隻是,你要搬走,我不同意,那樣我不放心。獅子胡同那邊的房子,都非常窄小,你們三個女人領著個孩子,住著不安全的。你要是覺得住在這裏,有哪些不方便,盡管和我說,隻是不要再提搬走的事。”
“噢,那大哥可否和我立一張租約,讓我每月付些租金給大哥。”
“那怎麽行?”歐陽搖頭。
“大哥,隻有這樣我才能住的安心,住的長久。我知道大哥這院子,豈是能租給人的。大哥和我立租約,安安我的心,也能堵住那些小人的口舌。大哥你說對不對?大哥若是不肯租,那我就隻好搬走了。”
歐陽想了想,隻好點頭。新一壺的青梅酒已經暖好,水幽寒把壺從小爐子上提下來,給歐陽和自己都倒滿。水幽寒挑起話頭,談些濟水的風土人情,又或是養生藥膳等,兩人談的十分投契,先前的些微尷尬早就煙消雲散。直到夜幕降臨,歐陽酒足飯飽,就向水幽寒告辭。
“小寒,我說過的話是作數的,小寒你好好考慮,給我回複。”
水幽寒淺笑:“我會的,大哥。我說的話,也請大哥好好想想,想通了再來告訴我。”
外麵的雨還在下,歐陽酒也喝的不少。水幽寒就打發冬兒去那邊取了歐陽的大衣裳過來,給歐陽披了。又囑咐黃芪扶著歐陽些,還不放心,就讓冬兒另打個燈籠,一路陪著送歐陽回去。
第二天歐陽醒過來,想起昨天自己竟然會有勇氣提親,結果親沒提成,反而同意和水幽寒定下租約。又想想水幽寒說的那些話,自言自語道:“我這樣是不尊重自己,也不尊重小寒嗎?不過,小寒確實是值得更好的。隻是因為想娶才娶……”不由想的入神。
呆了半晌,才想起來好多事情要做,就請了相熟的中人,走過來和水幽寒定了租約。另有替水幽寒看門的,還有冬兒依然是歐陽府的人,但是月錢等都由水幽寒支付等等事項,也都再次分辨明白。
歐陽在這邊忙碌,大門那邊,薑鶯兒來訪,卻有桐叔早知會了看門的人,隻說歐陽不在府中,給人問診去了。問去了哪裏,那門人就指東說西的,隨便支應了。薑鶯兒沒有薑燕兒在身邊,隻帶了一個小丫頭,要撒潑,可那門人本就是粗莽的,哪裏怕她這些,最後隻好怏怏地去了。歐陽竟是一點消息都不知道。
至於薑家母女曾經住過的那個院子,雖然多年沒人住了,不過略加收拾也可住人的。歐陽當初說的含糊,桐叔桐嬸回來後,更是不會巴巴的讓人去收拾,反把一些不用的器具都搬到那院子裏,正經當作倉庫了。
桐嬸知道水幽寒和歐陽簽了租約,不過知道水幽寒不再提搬走的事,感歎一番,也算放下一段心事。
第五十二章 置辦田產
歐陽受水幽寒的囑托,四處找人打探是否有良田出售。正巧城外十裏莊有一處現成的葡萄園,約有二十幾畝,已經經營了多年。這一代的子孫卻嫌葡萄園不是正經田產,打算都鏟了改種莊稼。有人看著可惜,就勸他們賣掉,另外置辦好水田。歐陽聽到這個消息,帶人去看了園子。覺得不錯,就與主人家商量,主人同意賣,價格也定了個大概,歐陽覺得還行,複又回來和水幽寒商量。
“大哥看了那園子覺得如何?這個價格可還合適?”水幽寒並不懂得這些,自然要問歐陽。
“園子的地很肥沃,現成的葡萄樹,離水源近,園子裏還打了兩眼井。據我所知以前每年的收成也不錯。這個價格,若是比一般的田地,當然是高了些,不過比較下來,還是公道的。”說完,又把濟水城附近田地的行情和水幽寒說了一番,這上好水田多少錢一畝,一般的又是多少一畝,還有旱地、山地等的價格。水幽寒都暗暗記在心裏。
“大哥,你對這些知道的可真清楚。”
“我又不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書生,家裏的田產雖然有可靠的家人打點,我也是要過問的。況且我那些鋪子也經營買賣,這些個行情總比別人要清楚些。”
“既然大哥覺得可行,那我就放心了。不過,我還是想親自去看一看。”
“就是要等你看過之後才定。我已經和主人家說好了,明天過去看。小寒看過後,如果決定買,立時就可以寫契。”
第二天一早,歐陽帶了桐叔、黃芪騎馬,水幽寒就帶了小紅坐車,到十裏莊去看葡萄園。一路上,水幽寒見兩側田裏的冬小麥已快成熟。就心裏打算著,新糧好吃,過些日子一定要買上一些新麥子磨粉來吃
到了十裏莊,主人家已經在那裏等候了,就一路引著水幽寒一行來到葡萄園。水幽寒下了馬車四處仔細打量,果然如歐陽所說,葡萄樹是栽種了數年的,還有水源和水井。另外葡萄園旁邊還有一個小小的莊院,兩進的院子,都是青磚瓦房。水幽寒一一看過,就對歐陽點點頭,答應買下。主人家就派了家人和桐叔一起,丈量土地、重設界碑等忙了一陣,確定了畝數。主人家這才請他們到自己家中,找了人來寫契約書。
忽聽得外麵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一個男人闖了進來,撲通一聲跪倒在主人家跟前,大放悲聲:“三少爺,您不能賣了那葡萄園啊。那可是老太爺辛辛苦苦置辦的,多少是個念想。您賣了葡萄園,我們一家幾口可怎麽辦。”
水幽寒看這人約莫有四十多歲,高鼻深目,不像中原人士,不由心中納罕。
那主人家聽了老者的話,很不耐煩。“我家的事,哪由得你在這胡鬧。來人,快把他給我拉出去。”左右果然過來兩個莊漢,將那人拉了出去。那人被拉出門去,還一直哀求:“三少爺,看在老太爺的份上,請三少爺留下葡萄園,也留下我們一家幾口吧。我們也是老太爺的子孫啊。”
這些話屋中的人都聽的真真的,那主人家臉上有些尷尬,吩咐人把老者押到馬圈去,又向歐陽眾人賠禮:“家中下人管教不嚴,讓諸位見笑了。”
正說著,一個梳雙丫髻的小姑娘從外麵跑了進來,到主人家跟前,低聲說了幾句。主人家皺了皺眉,卻耐不住小姑娘一臉哀求,低頭思索片刻,才站起來對水幽寒一揖,說:“歐陽兄說是水奶奶您要買這個園子,請問水奶奶家裏可有現成的人照料這園子。”
水幽寒微微一福還了禮,“主人家可有好的莊稼把式介紹。”
水幽寒這話出口,主人家臉上還沒什麽,旁邊那小姑娘已經喜上眉梢,笑眼盈盈地看水幽寒。
“既然這樣,我倒有幾個人手,不如一起賣給水奶奶,水奶奶看如何?”
水幽寒就要細問,那小姑娘已經忍不住,蹦蹦跳跳幾步就到了水幽寒身邊,還福了一禮:“這位奶奶,我娘請你過去說話。”
主人家趕忙解釋:“這是我的小女兒,鄉下孩子,被我慣壞了,沒什麽規矩,奶奶您別見笑。是拙槿想水奶奶一大早從城裏來,想必勞乏了,想請您去後堂歇一歇。”
水幽寒看麵前這個小姑娘,大約有八九歲的樣子,長的眉清目秀,非常討喜。不由得心生好感,轉頭和歐陽商量。
歐陽一笑:“既然是蔣三奶奶有請,去歇一歇也好。不過你可是正經的買主,一會寫好了契書,就打發人去找你。”
水幽寒正中下懷,就帶著小紅站起身來。那小姑娘見水幽寒答應了,就伸手來拉水幽寒,一路領著出了正廳,穿過一個月亮門,後麵有三間耳房。小姑娘還沒進屋,遠遠地就喊:“人請來了,人請來了。”
那耳房中立時出來三個人,當先一個少婦,一身嶄新的衣裙,後麵跟著一大一小兩個丫頭。
少婦見了水幽寒,緊走幾步迎上前來,和水幽寒見禮,口裏說道:“水奶奶遠來,我想著這前院都是大男人,亂糟糟的。我這還算幹淨,所以冒昧地請奶奶到我這來坐坐。”
水幽寒看這少婦與那小姑娘相貌十足相像,就知道必是蔣三奶奶,也忙還禮,“是我冒昧打擾蔣三奶奶才是。”
蔣三奶奶把水幽寒主仆迎進屋裏,兩人分賓主落座,旁邊的丫鬟送上茶來。水幽寒打量這屋裏,雖不豪華,但家具物什都古樸大方,收拾的也很是潔淨。兩人坐下,又免不了客套一番。
那小姑娘似乎有些著急,扯了扯蔣三奶奶的衣角,小聲央求道:“娘,幫幫桂丫,幫幫桂丫吧。”
蔣三奶奶向水幽寒陪笑:“水奶奶,冒昧請您過來,其實是有事情相求。”
“蔣三奶奶請說,若是我能幫的,定然盡力而為。”
“是這樣,水奶奶既然買了這葡萄園子,想來要找人照料的。正好我這裏有這樣一家人,這個葡萄園一直都是他們在料理。這一家人勤謹、可靠,水奶奶若能將他們一起買下,那可就能少操不少的心。”
“噢,我也正要找種過葡萄的人來幫我料理這園子,既然蔣三奶奶推薦,不如就領來給我看看。”
“自然要領來給您看的。這家人,有些不尋常的地方,我要和水奶奶先說清楚。不然,怕您說我們不厚道那。”
水幽寒上下打量蔣三奶奶,笑道:“不知有什麽不尋常的地方,蔣三奶奶請講,我洗耳恭聽。”
第五十三章 異國美人
“說來話長,這本牽涉到我們的一些家事。不過既然水奶奶要買下他們,以後也會知道。我瞧著水奶奶是厚道的人,那我也就不瞞水奶奶了。”
水幽寒微笑不語。
“我們老太爺曾經去西域經商,回來時就帶了個胡姬回來,說已經收了做妾。第二年就生了個兒子,老太爺非常歡喜。這胡姬原來在西域就擅種葡萄,老太爺就撥了一大片地給她,培植出了那個葡萄園。老太爺與那胡姬年歲上相差極大,又老來得子,就有些偏疼胡姬和這小兒子。我們老祖母是極要強的人,難免有些不喜。老太爺本想讓小兒子入族譜,我們老祖母給攔下了,說是異族女子所生,不能混亂了蔣家的血脈。兩位老人家因為這事就有些不開心,怪沒意思的,嗬嗬。”
水幽寒聽著蔣三奶奶的語氣,自然明白事情不會像她說的那樣平淡,不過家醜不可外揚,她一個做媳婦的,自然要遮掩著說。
“沒過幾年那胡姬死了,老太爺年紀見長,也就不大管事。這個小兒子就被打發去照料葡萄園。我們老祖母還給他配了一房媳婦。也算是我家的一房仆役,還生養了兩個兒女。如今老太爺去世了,老祖母怕自己睹物思人,就想要平了那葡萄園。還有這一房人,因為麵貌有異,就想著發賣出去。”
水幽寒低頭喝茶,裝作沒看見蔣三奶奶探尋的目光。
“他們這一家,兩個大人帶著兩個孩子,又都有胡人血統。若是讓人牙子拉去賣了,就怕會一家骨肉離散。既然奶奶要人照看葡萄園,不如就買下了他們,一來自己方便,二來也讓他們一家人好歹能在一起。”
“兩個大人還可,兩個孩子隻怕也幫不上什麽忙,那麽大的園子,他們哪裏料理的過來。況且,我聽蔣三奶奶的話,現在當家的可是您家的老太太吧,這件事,您可做的了主?”
蔣三奶奶麵上閃過一絲尷尬,“水奶奶放心。這家的兩個大人,都是極能幹的。葡萄園這些年來,多虧了他們料理,忙時也請短工,收成一直好的很。水奶奶買了他們必不會吃虧的。兩個孩子,嗯,年紀雖說小了些,可也能幹活的。隻要水奶奶同意買這一家人,我就從中做這個主。水奶奶想也能明白,這老人家都有些小孩子脾氣,哄哄就好。我們老祖母吩咐我家相公做這件事,這個主我們還是做得的。”
旁邊那小姑娘也幫腔:“奶奶,您就買下她們吧。桂丫小姑姑一家人可好了,奶奶您一定喜歡的。”
旁邊一個伺候的大丫頭,就拉了那小姑娘,低聲唬道:“玉姐兒,可不能這麽稱呼,要是被老太太,大太太她們聽見了,少不得要說你,桂丫更是要挨打了。”
玉姐兒忙拿手捂住自己的嘴,一雙大眼忍不住在水幽寒和她母親之間來回掃視。
水幽寒看玉姐兒一片天真可愛,忍不住翹起嘴角。
“若要買下他們,也不是不成,不過那園子的地契裏並無房屋,可讓她們住到哪裏去。”水幽寒自言自語。
“蔣三奶奶肯居中來料理這事,是慈悲心腸。不若將園子旁邊那個小莊院也算在園子裏賣給我如何?我想您家的老太太,不定什麽時候想起那莊院來,也是要拆要賣的。索性一起都賣給我,豈不便宜。我也有地方好安置這幾個人。想來這家人能住在那裏,心裏也要感激蔣三奶奶成全的。”水幽寒和蔣三奶奶商量。
蔣三奶奶有些遲疑,“這個小莊子,本不打算賣的。那附近還有我們一些水田,有那個莊子,我們下田、存糧都方便。”
“您就是本莊的人,若是在附近再建一所宅院,比我可是方便許多。我瞧著,蔣三爺和蔣三奶奶必定是將來的當家人,到時候,蔣三奶奶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來建上一些房舍,隻怕比現在的這個還便宜那。”水幽寒笑著說。
“娘親,您就答應吧。以後能一直住在那,桂丫一定歡喜。”玉姐兒又跑過來抱了蔣三奶奶的腿撒嬌。
蔣三奶奶看水幽寒似乎執意要宅子和人一起才買,再看看自己的小女兒,想想那一家子人怎麽說也是血脈相連的,又想想自己肚子裏這個,終於下了決心。
“水奶奶的意思我懂了,我去叫我家老爺來商量商量。隻是,有一件,水奶奶要答應我。若是水奶奶買下這一家人,請水奶奶善待她們,尤其是那個女孩,千萬不要賣掉她。”
水幽寒不覺有些奇怪,蔣三奶奶也沒多做解釋,隻說:“水奶奶見了她們,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話說到這裏,水幽寒也就不再多留。蔣三奶奶就讓人送了她們主仆回到前廳,又叫了蔣三爺商量事情。
田契已經寫好,歐陽在一邊慢慢地喝茶。水幽寒就低聲把事情跟歐陽說了一遍。又問:“歐陽大哥,怎麽這個妾侍生的孩子,還能當仆役買賣嗎?”
歐陽苦笑點點頭。水幽寒慶幸自己沒有在蔣三奶奶麵前問出這樣的話來,平白讓人笑她。
“這麽做並不違背國法,隻是平常人家很少真這樣做就是了。”歐陽補充。
半晌,主人家去而複返,說要將那小莊院和一家仆役賣給水幽寒。
“可否讓我見見這一家人。”水幽寒說。
“那是自然。”蔣三爺打發了人出去,一會就帶進來一男一女並兩個孩子。
水幽寒一看,那男子正是剛才闖進來又被拉走的那個。那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女子應該是他的妻子,兩個孩子大的約十歲左右,是個女孩,小的有六七歲,是個男孩。除了那女子,這父子三人都有明顯的西域人特征。
最令水幽寒驚訝的是那個小女孩。她的一雙眼睛竟然是藍色的,睫毛濃密卷翹,膚色白皙,柳葉眉像拿眉筆畫過的一般,真是個洋溢著異國風情的小美人。水幽寒這下完全明白了,為什麽蔣三奶奶選中她做買主,又為什麽要那樣囑托她。想來這個女孩就是玉姐兒口中的桂丫小姑姑。
“就是他們了,這個胡念伊自小就跟著我家祖父照料葡萄園。他們夫妻兩個人老實,兩個孩子也聽話,水奶奶將園子交給他打理,最是省心。”蔣三爺說道。
“請奶奶留下小的一家。照料葡萄樹是小的看家本事,我這媳婦也會的,定然不讓奶奶失望。”
他媳婦也在旁邊哀求:“求奶奶留下我們一家,這兩個孩子吃的不多,也能幹活。再過兩年,就更能為奶奶出力了。”
水幽寒看他們自己也是願意的,也就點頭答應下來。最後兩下協商,竟用極低的價格將房子和這一家人都賣給了水幽寒。
契書寫好,雙方簽字畫押。水幽寒從袖中拿出一袋金珠,付清了費用,蔣三爺把地契、房契和幾個人的賣身契拿出來,眾人驗看清楚,交給水幽寒。這邊交割完畢,蔣家已經備好了飯菜,歐陽等人就留下來吃飯。水幽寒則是在後邊另外備了一桌,由蔣三奶奶陪著吃了。
吃飯間,蔣三奶奶又拜托了水幽寒一番。
“水奶奶是明白人,我們這房子和人的價格壓的這樣低,就是想討您一個人情。水奶奶已經見了胡家四口,蔣家留不得他們,可我們也不想看著他們遭罪。隻求水奶奶不要讓他們骨肉分離,也不要讓桂丫那孩子……”
水幽寒哪裏有不明白的,當下滿口應承。“蔣三奶奶放心,咱們都是正經的人家。胡家這四口,隻要確實有本事,我就讓他們一直守著這葡萄園。至於桂丫,隻要她自己安分,等她成年,少不得替她安排樁正經的婚事。我從不虧待自己人的,這個請蔣三奶奶放心。”
蔣三奶奶一顆心落了地。“就是這樣,就是這樣。桂丫這孩子長的實在是……,我就怕人牙子帶了她去,給賣到那見不得人的地方去,這孩子一輩子就毀了。老一輩人的事,不是我們晚輩能說的。不過是憑自己的良心,能周全的就周全了,也是為了我肚子裏這個孩子積些因果。”
水幽寒聽得蔣三奶奶有孕在身,連忙恭喜。兩個人又談起孕婦的宜忌等事,十分投契。
飯後,歐陽和水幽寒就辭了蔣家,先到小莊子上。水幽寒叫過胡家四口來問話。
“奶奶隻叫我老胡就是,這是我婆娘胡氏,桂丫,虎娃。”胡念伊又帶著一家子重又給水幽寒見禮。
水幽寒和老胡說起這葡萄樹的栽培,老胡果然說的頭頭是道。水幽寒十分滿意,就著意安撫了他們一番。
“老胡,你們一家就安心給我照料這葡萄園。若是料理的好,我一定不虧待你們。”
“小的不求別的,隻要奶奶肯讓我們一家守著這葡萄園過日子,就感念奶奶的大恩了。”
對他這樣的想法水幽寒並不意外,又把園子和莊子的事都安排了一番,才和歐陽一起回城。
進了城門不久,前麵不知哪家運的柴草都散落在路上,要收拾好半天才成。馬車暫時過不去,隻好繞小巷子走。馬車走了一段,突然聽到旁邊巷子裏,有人大喊救命。水幽寒聽著聲音有些耳熟,就掀了車簾向外張望。
隻見幾個人罵罵咧咧地正向這邊走來,一個婦人被拖在地上不停哭叫,不遠處還有小孩的哭鬧之聲。那婦人被拖在地上走,一抬頭,正好看到水幽寒,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竟掙脫了那幾個人,踉踉蹌蹌奔水幽寒的馬車跑來,嘴裏喊:“水奶奶,水奶奶,救命,救命啊”。水幽寒看清那婦人的麵容,不由大吃一驚。
第五十三章 一團麻
等水幽寒看清那婦人的臉,認出是彭娘子,不由的大吃一驚。她吃驚的不隻是彭娘子現在的處境,更吃驚的是,彭娘子比前些天見麵時憔悴蒼老了何止數倍。
“水奶奶,您救救我,救救我的兩個孩子。”彭娘子到了馬車跟前,那幾個人也趕了過來,七手八腳地來拉彭娘子。彭娘子死命抓住馬車的車沿,就是不鬆手。
“你們這是幹什麽,都放手,光天化日,你們竟然敢強搶良家婦人?”歐陽本來帶著人騎馬走在前麵,這時也趕了過來,對那幾個人斥到。
那幾個人見歐陽帶了人過來,不由得就鬆了手。其中一個絡腮胡子的,向歐陽拱手為禮:“原來是歐陽大夫。咱們知道您是菩薩心腸,可這事您可管不得。這個婦人,是她家主賣給咱們抵債的,可不是咱們強搶她。”
“張三,你在騙誰。這個婦人是王家莊彭秀才的娘子,什麽時候有了什麽主家?”歐陽還不知道彭娘子賣身一事。
張三撓了撓後腦勺。“歐陽大夫,我張三不敢說自己是好人,可也沒幹過強買強賣的勾當。您隻怕是認錯了人,這個婦人的主家還真姓彭,不過她是賣身給彭家的,您不信,我給您瞧瞧她的賣身契。”
張三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張紙來遞給歐陽。“這就是她的賣身契,她家主母交給我的。歐陽大夫,也不瞞您說,她家家主嫖了我們紅袖招的姑娘,卻拿不出錢來。我們來討債,他家的主母又是個母老虎一樣的,說沒錢給我們,就拿這麽個婦人來抵債。你們大家都瞧瞧,這個婦人年紀也有一把了,又沒什麽姿色,帶回去哪裏賺的回來錢。少不得又是我被老鴇子罵。”
水幽寒本想下車,聽了張三這一番話,不由收住了腳。隻從車窗裏往外看,這一會工夫周圍已經圍了一圈的人。彭娘子似乎把這馬車當成最後一棵稻草,死命地巴在車窗邊,水幽寒將一隻手從車窗中伸出去,安撫彭娘子:“彭娘子放心,我定會救你和孩子。”
彭娘子聽了水幽寒這樣說話,登時安心不少,剛想開口和水幽寒說什麽,就見小婉從人群外跌跌撞撞地擠了進來,一路跑到彭娘子的跟前,哭道:“娘,娘,你帶我走。她們說要賣我,還要扔了妹妹。”
彭娘子本來聽了水幽寒的話,已經平靜了一些,聽了女兒的話,又慌亂起來。“水奶奶,救救我,救救我的女兒。”
“唉呦,鄭秀娥,我還當你是個貞節烈女,要從一而終。我相公不要你了,你還巴巴地賴在我們家。我看著你跟我們吃糠咽菜,不忍心,這才給你找個享福的地方去。你還假惺惺地不肯,我還當你做戲,原來是早就有了有錢的相好的。鄭姐姐,我可是看走眼了,這以後我和相公還得鄭姐姐多多幫襯啊。”
彭娘子臉色刷的就白了,小婉瘦弱的小身子也抖了起來。水幽寒順著聲音瞧過去,就見一個渾身穿的紅豔豔的嬌小女子已經站到了馬車邊,正茶壺狀地指著彭娘子嘲笑。這女子一張粉白俏臉,畫著濃豔的妝。站在那裏,撓首弄姿,顯出一副風liu的身段,言語間更是風騷露骨。
彭娘子顫抖著手,“孫月嬌,你平日怎麽折磨我,我都能忍。可我清清白白的人,你憑什麽汙我名節。歐陽大夫更是我們母女的救命恩人,你怎麽能這樣血口噴人。”
“嗬嗬嗬,我可沒指名道姓的,這可是你這賤人自己供出了奸夫的名字。”孫月嬌得意的冷笑。
這下圍觀的人可熱鬧起來,有厚道的不說話,可也有那好事的,可就說什麽的都有了。水幽寒在車中哪裏還能坐的住,就叫小紅扶著自己下了車。
“歐陽大哥,彭娘子素來和我交好,今天看她這樣被人欺淩,我不能袖手旁邊。我一個婦道人家,好多事不好出麵,還請大哥不必嫌疑,多多幫襯。”
外麵眾人早看見彭娘子一直扒著車邊,可並不知道車裏是什麽人。現在見一個美人從車中緩緩出來,打扮端莊,氣度從容,不覺都住了嘴,呆呆地看著。又聽見水幽寒說出這樣的話,自然就明白過來,原來是車裏這位小娘子要管這件事情,讓歐陽替她出麵。
歐陽是自恃身份的人,被個不講理的潑婦這樣指桑罵槐,一時不好發作。桐叔和黃芪已經氣的瞪大了眼睛。桐叔年紀大,見過的事多,明白這樣的婦人是不能沾惹的。水幽寒這一番話,可謂是及時雨,把歐陽摘的幹幹淨淨。歐陽當然明白,感激地對水幽寒笑笑。
孫月嬌本來還要嘲弄一番,可看見水幽寒渾身上下,雖然裝扮的素雅,可她也算是見識過的,知道水幽寒那衣服料子,還有頭上的首飾都不是凡品。又見水幽寒眼光冷冷的從她麵上掃過,一時不知深淺,慌忙住了口。
水幽寒冷哼一聲,這個孫月嬌還不算太白目,以為人人都是彭娘子那麽好欺負嗎。
彭娘子見水幽寒從車中下來,就過來拉了她的衣角:“水奶奶,我那二妮兒還在她們家,這都好一會了,二妮兒小,她們哪裏會照看,說不準真就給扔了,水奶奶……”
水幽寒想了想,彭娘子是簽了賣身契的,主家要賣她,別人還真沒道理攔阻。而小婉和二妮兒這兩個孩子,都是彭秀才的女兒,孫月嬌明顯不是盞省油的燈,要是好聲好氣和她們商量,還不知會怎麽刁難。
真是一團亂麻。水幽寒心裏歎氣,故意大聲對歐陽說話,讓周圍眾人都聽到。
“大哥,彭娘子是彭秀才家明媒正娶的妻室。彭秀才怎麽會賣掉自己的娘子,又怎麽會要賣掉自己的大女兒,還要扔掉小女兒。大哥,這哪裏是人能做出來的事。我是不信彭秀才一個讀書人能做出這樣禽獸不如的事情來。大哥,路見不平尚應該拔刀相助,何況我還和彭娘子是舊識,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們母女被害。不如我們請周圍這些鄰裏作證,看是哪個拐子敢做這樣缺德的事。”
這拐子說的卻是孫月嬌了。孫月嬌哪裏聽不出來,正要開口辱罵,就看見桐叔和黃芪都挽了衣袖,正虎視眈眈地看著她。那樣子恨不得要揪住她,狠狠地揍一頓。再看周圍的人,都是看熱鬧的,一會鬧起來,可不會有人幫他,就先怯了。
水幽寒大聲說完,又低聲和歐陽說了一番話。歐陽點點頭,然後高聲向眾人說道:“確實如此。咱們濟水城百姓都是忠厚傳家,就是幾歲的孩童都懂得禮義廉恥,可容不得這樣欺心的人和事。彭秀才在哪裏,快讓他出來把事情說清楚。”
第五十四章 快刀斬亂麻
歐陽話音落地,就有好事的人一溜煙地去給彭家報信。歐陽看周圍一圈的人,男女老幼皆有。他不想讓水幽寒這樣站在當地,就要打發黃芪去找找有沒有合適的地方可以歇息一下,順便也把這件事弄清楚。一對中年夫妻扶著一個老嫗從人群裏走出來。
“歐陽大夫,這位娘子。老身容氏,就住在這孫氏和鄭氏的隔壁。老身家裏雖然簡陋,也還算寬敞,歐陽大夫給我看病的時候曾來過的。不如就請歐陽大夫和這位娘子到我家裏,喝口茶,歇歇腳,等把彭家的人叫來了,大家說清楚如何?”
歐陽見了那老嫗這樣說,就拱手為禮:“原來是容婆婆,那就打擾了。”
水幽寒自然沒有異議。孫月嬌見自己被視作無物,心裏憤恨。她本打算撒潑,可又想到彭娘子和自己是簽了賣身契的,拿她抵債自己占著理。既然這些人要弄這個排場,那一會正好痛痛快快羞臊她們一番。張三則是見過各種場麵的,他想自己是債主,即便是去了衙門都不怕,而且還要賣歐陽幾分情麵,去湊湊熱鬧,不過耽誤些工夫。或者歐陽大夫和那出來攬事情的小娘子最後拿出錢來,那他也不是非要帶走彭娘子。
就這樣,一眾人等各自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就哄哄鬧鬧地到了容婆婆的家。容婆婆請歐陽和水幽寒在正廳坐下。孫月嬌和張三都不用人讓,自己揀了個座坐下來。那些看熱鬧的有的跟進院子裏,有的就站在院子外。
這裏和彭家隻有一牆之隔,眾人都聽見隔壁有嬰兒嘶啞的啼哭聲,還有人在喝罵。
“壞了良心的小婦,把這個討債鬼扔給我們。我們有年紀的人,不找人伺候我們,反倒讓我們來伺候這個討債鬼。多德,你快把她扔出去,省的哭的我們鬧心。”
彭娘子聽了那嬰兒哭聲嘶啞,聲音越來越小,早已經痛徹心扉,就要去隔壁抱那孩子。張三哪能讓她走脫。還是歐陽對他說:“你就讓她過去抱了孩子來,有我在這裏作保,你怕什麽。”
張三聽了歐陽的話,才鬆開手。“那敢情好,有歐陽大夫這句話,我有什麽不放心的,出了事,我找您要錢就是,誰不知道您是一言九鼎的,嘿嘿嘿。”
少頃,彭娘子懷裏抱著二妮兒回來了,後邊跟著一對老年夫婦,還有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這三人似乎並不情願,是被幾個人推擁著走了進來。那個書生打扮的男子還拿麵紙扇遮了半張臉。水幽寒心裏想,這就是彭娘子的公婆和丈夫了。
歐陽一看見這幾人進來,就從座位上站起,向那秀才拱了拱手。“彭兄,別來無恙。在下歐陽振衣,有些事情要向彭兄問個清楚。”
彭秀才似乎是極不願意露出整張臉,隻拿扇子揮了揮,並未還禮,傲慢地說道:“原來是歐陽大夫,我們家可不曾請您。我們不過是賣個仆婦,怎麽還勞動了歐陽大夫。弄這麽些個人,是要仗勢欺人嗎?”
彭秀才如此無禮,歐陽隻是微微一笑,還客氣地請彭老爹、彭老娘和彭秀才在廳上坐下。
圍觀的可有看不過眼的,人群裏就有人說:“不過是個秀才,自己倒把自己看的老高。人家歐陽大夫可是老早就中了舉人的,也沒見人家這麽張狂。”
“彭兄,這彭娘子是你原配妻子,怎麽說是仆婦。咱們大周的法律,原配妻子可不是隨意買賣的。彭兄是秀才,這個應該清楚,若是被人知道了,去學裏告你一狀,隻怕彭兄要吃不了兜著走。”
彭秀才冷笑一聲:“歐陽大夫是貴人多忘事吧。這個鄭氏失德,早就被我休了。她自願賣身為奴來我家,是贖她的罪過。現在我要賣她,也是我的家事。歐陽大夫愛管閑事,可也管不到我家裏來。我瞧著你也是讀書人,給你留些麵皮,你可不要逼我說出什麽不好聽的來。”
孫月嬌一開始見這個三個人進來,隻冷哼了一聲。現在聽彭秀才這樣說,她似乎打了雞血一樣,從凳子上跳起來。
“還說我是拐子,現在我家相公都說了,這姓鄭的賤人不過是我們買來的奴才,就是打死她也沒有你們這些閑人的事。大家聽見了吧,我家相公說鄭氏失德。這還是我相公人品厚道,不忍說出她那些汙爛的事來。如今把她送到紅袖招去吃香的喝辣的,隻怕她高興都來不及。偏偏你們這些人沒眼色,還要來攔著。隻怕也是和這個鄭氏不清不楚。”
彭娘子本來靠在水幽寒身邊,聽了孫月嬌的話,氣的渾身發抖,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小紅趕緊在一邊勸慰,要她莫要聽瘋狗亂叫。
水幽寒聽彭秀才夫妻顛倒黑白,而這又不是在王家村,大家都不知道底細,難免有人就信了她們的話,就替彭娘子報屈。水幽寒想了想,就拉了彭娘子過來,低聲對她如此這般指點了一番。
“這位是彭兄的內眷吧,還請彭兄好好管束,不要動不動就出來撒潑,造謠生事,丟了彭兄讀書人的臉麵,還是小事。惹出大的禍事來,彭兄就後悔莫及了。”歐陽沉聲說道。
彭秀才幹咳了兩嗓,卻啥話都沒說。孫月嬌更加有了依仗,又看歐陽言談舉止也像書生模樣,更是不放在眼裏。就又扮做茶壺狀,向歐陽跟前走了幾步,惡聲惡氣地開口要罵:“我家相公給你留臉麵,你偏偏不要,那我就要羞臊羞臊你。打量我不知道你,一個男人,竟給女人家接生,你怎麽就不覺得丟……”
後麵的話還沒說完,桐叔早已經按耐不住,從旁邊操起一條凳子打了過去。孫月嬌猝不及防,被打到在地。登時哭天喊地,蹬著腳撒起潑來。
歐陽從座位上站起來,向眾人拱了拱手。“在座的父老鄉親都聽清楚了。我們歐陽家世代行醫,雖然醫術平庸,但是憑著一顆仁心,也救了不少的人命。我母親更是兒科聖手,這城裏隨便拉幾個年輕人出來,就有我母親親手接生的。我的醫術,自然不敢和我的父親和母親比。但是歐陽家治病救人的家訓我時刻都不敢忘。我歐陽振衣,行事光明磊落。我確實給婦人接生過,那都是主家同意的。我是大夫,在我眼裏,隻要是請我診病的,並無貧富貴賤男女老幼之分。眾位如果對我的德行有疑問,不妨當麵說出來,咱們可以一樁樁一件件的對質。我歐陽振衣是個男人,不願意跟無知的婦人一般見識。我可以對那些汙蔑之詞置之不理。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可婦人家最重名節,還請大家開口之前,好好思量,莫要把一個清白的婦人往死路上推。”
歐陽一番話擲地有聲,聽得眾人一片寂靜,好多人都低了頭。
歐陽說的客氣,可桐叔哪裏肯就此放過。歐陽話剛說完,桐叔就走到大廳當中,“我家少爺是慈悲的心腸,這一年到頭舍醫舍藥的,哪個不念著我家少爺的好。我家少爺給人接生了,那又如何?大家去打聽打聽,哪個不是他們家人自己來求我家少爺的。我家少爺一個男人,難道自己願意進產房,讓自己走黴運。有的人可好,這一邊求著我家少爺救了命,一轉臉,反把汙水向我家少爺頭上拋。這是人做的事嗎,就是我家少爺救一條狗,那狗也知道衝我家少爺搖搖尾巴,沒有反咬一口的。難道人就連狗都不如了嗎?”
桐叔喘了口氣,瞪著孫月嬌和彭家那幾口人,又接著說道。
“今天我把話撩在這,以後但凡有拿這事取笑、誣陷我家少爺的,你們自己先拍著良心好好想想。若是被我知道了,我不管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這條凳子,就是他的下場。”說著走到孫月嬌身邊,把凳子拾起來,狠命摔在地上。凳子哪禁得住這樣摔,登時散了架。
孫月嬌嚇的麵無人色,戰戰兢兢地從地上爬起來,扶著腰,也不敢喊疼。廳裏又是靜默了半晌,大家才回過神來,都連連說大家知道歐陽大夫的人品,不會有那樣沒良心的人等語。
歐陽擺擺手,止住眾人,對彭秀才說:“彭兄,鄭氏是你原配,別說她並沒有犯七出之條,就是她略有小錯,但是這七出之條之外,還有三不去:一是有所取無所歸,二是與更三年喪,三是前貧賤後富貴。據我所知,彭娘子父母都早已過世,也沒有兄弟姐妹,若是被休則無家可歸。而且彭娘子當初以一家之財陪嫁,後來鄭氏父母又對彭兄多有資助,彭兄才從租田為生的白丁考中秀才。三不去鄭氏占了兩條,彭兄你這休妻,要在衙門裏講一講,也是不作數的。鄭氏,還是你的嫡妻。”
這番話說的有理有據,廳裏廳外的人都點頭稱是。
孫月嬌急了,也顧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疾步走到彭秀才跟前,揪住彭秀才的衣領質問:“怎麽那賤人還是你嫡妻,那我是什麽?你可別忘了,我可是你八抬大轎抬進門的,我的嫁妝你也花了不少,你若要那賤人,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彭秀才被孫月嬌扯著,掙紮起來。兩人撕捋之間,孫月嬌一把打掉了彭秀才手裏的扇子,這下大家才明白,為什麽這秀才要在四五月的天氣裏就打紙扇。原來彭秀才兩個顴骨下到下巴處,各有一道血道子。眾人看彭秀才那狼狽相,忍不住哄笑起來。
水幽寒低聲對歐陽說了兩句,歐陽點頭,又對眾人說道:“彭秀才和鄭氏是從王家村搬來的,大家對她們的家事都不了解,不如咱們聽聽鄭氏怎麽說。”
這下彭家三口都有些坐不住,彭老娘就想過來攔著彭娘子不讓她說,眾人豈能讓她如願。就有兩個媳婦笑嘻嘻地把她按在座位上,任她如何掙動,都不鬆手。
彭娘子把二妮兒交給小紅抱著,又讓小婉挨在水幽寒身邊,對水幽寒福了一福:“水奶奶,麻煩您幫我照看孩子。”
“這麽多人,都是明白事理的。你盡管把事情都說出來,讓大家給你評評理。莫要再委屈你自己。這兩個孩子,我給你看著,你放心去說。”
彭娘子這才理了理頭發,又整了整衣襟,走到大廳中,四下福了一圈,就把從前的事,從她是父母獨女,父母以全部家資做嫁妝將她嫁到彭家。那時彭家一貧如洗,她如何一個人操持家務,拿嫁妝置辦一家的衣食,如何紡線織布填補家計,又如何供彭秀才讀書,賣了陪嫁的田地送彭秀才應考,彭秀才考中後又如何出錢給彭秀才四處交遊等等。又說到她連生兩個女兒,公婆和彭秀才的臉色如何越來越難看,她又如何大著肚子還一個人伺候公婆等等。還說到彭家因何趕了她出門,也不照管兩個女兒,她又怎樣為了女兒的將來打算,賣身到彭家。賣身到彭家後,又如何整日整夜伺候彭家四口人,白天洗衣做飯,晚上就要紡紗織布,得來的錢卻都被孫氏收了起來,她們母女三人一頓飽飯都吃不上,還經常被打罵,彭秀才的欠了嫖資還要拿她去抵。
四周的人聽彭娘子說的聲淚俱下,唏噓一片。有那心軟的女子,也跟著落下淚來,也有脾氣急的已經在罵彭家喪良心了。
說到最後,彭娘子擦了擦眼淚。“我是個糊塗的人,以為拚了我自己為她們做牛做馬,換的我兩個女兒好好長大,跟著她們秀才爹以後也能過上好日子。可是我瞎了眼,沒看出來,他們的心竟然這樣狠。我這樣對他們,就是一塊冰,都能暖成水了。可是他們還是要賣我去那種地方。還打算要賣我的大女兒。我小女兒還小,她們哪裏會養她,真的會給扔掉的。”
彭娘子說了這麽多的話,聲音都有些啞了,停了一下才繼續說道。
“這些都是我自家的事,我自己承擔就是。可是她們萬不該牽扯歐陽大夫,那是我們母女的救命恩人。我們一絲一毫也沒有報答過歐陽大夫,卻還連累歐陽大夫被那豬狗不如的人羞辱,這都是我的錯。”
說著就對著水幽寒跪了下去:“水奶奶,您一直都很看顧我。我現在厚著臉皮向您求情,求您幫我照看我兩個女兒。您和歐陽大夫的大恩大德,我來生做牛做馬也要報答。”
水幽寒正低頭和小婉說話,順口就答應了。等她覺察彭娘子話頭有些不對,急忙抬起頭來,卻見彭娘子已經從地上爬起來,竟一頭向旁邊的石柱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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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議名門喜事多,誰解其中步步辛。
她費盡心思,竭盡所能,隻為了守住家人守住愛!
第五十五章 慷慨解囊
眾人一片驚呼,眼見得彭娘子就要血濺當場,有膽小的已經嚇的閉上了眼睛。水幽寒一麵急忙站起,一麵用手捂住了小婉的眼睛。說時遲,那時快,就見一個人影從座位上竄起,一把將彭娘子拉住。水幽寒看彭娘子的頭在石柱上擦過,但是沒有聽到那預想中砰的一聲,心裏就存了幾分僥幸。
原來那救人的正是張三,他本就在石柱不遠處坐著,也虧的他平時做打手的,眼疾手快,方才拉住了彭娘子。歐陽和水幽寒都趕上去查看,發現彭娘子隻是額角撞破了,流了一頭一臉的血,雖然觸目驚心,但是並沒有傷及骨頭。歐陽就忙從隨身攜帶的藥包裏拿出些金創藥來,水幽寒拿了自己的幹淨帕子,給彭娘子上好了傷藥,又包紮了一下,總算止住了血。
彭娘子是存了必死的心思,現在被人救下,隻坐在那裏發愣。等小婉哭著撲到她懷裏時,才清醒過來,母女二人抱頭痛哭。二妮兒在小紅懷裏,聽到母親和姐姐的哭聲,也跟著哭了起來。
而這時廳裏廳外的人們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水幽寒看並沒有彭家的人上前,四下去看時,正看見彭家幾口人,一個個呆若木雞,坐在那裏發愣。水幽寒看他們臉上隻有驚異,並無半分哀容,不由得心裏更加惱怒。
旁邊一個媳婦過來幫著水幽寒把彭娘子扶起來,送到水幽寒旁邊的椅子上坐了,水幽寒怕彭娘子再有什麽,就讓小紅把二妮兒塞到彭娘子懷裏。
“彭娘子,你怎麽做這樣的傻事。你不想別的,就想你這兩個女兒,就不該尋短見。況且,你本沒有錯,為什麽那犯錯的,心性涼薄的人活的好好的,偏偏你這有情有義、清清白白的人要死。”
周圍好些媳婦都圍過來,七嘴八舌地勸彭娘子。彭娘子死裏逃生,現在又抱了兩個女兒在懷裏,聽得眾人勸她,雖然眼淚還是不斷,可也並不再說尋死的話。
彭家幾口子那邊,情形可就大不一樣。他們四口人坐在那裏,被周圍的人指指點點。彭老爹、彭老娘都不免臊紅了老臉,彭秀才索性又揀起扇子遮了臉。反而是孫月嬌,挺直了腰板坐在那,一臉的惱恨,就不知她惱恨的是誰。
歐陽和水幽寒看這樣亂下去,並不能解決問題,對視一眼。歐陽先讓眾人都安靜下來,然後對彭秀才問道:“彭兄,你娘子方才打算一死證明自己貞潔。如今彭兄可要給大家一個交代。”
張三救下了彭娘子,這時也開口說道:“彭秀才,沒想到你這個娘子性子這樣烈。這我要是帶回去,她還是要尋死的。我可不做這樣賠本的生意,你還是直接拿出錢來吧。你可以去打聽打聽,有誰敢嫖了我們紅袖招的姑娘不給錢的。你若是實在拿不出錢來,也好,就讓我拿了你一條腿回去交差。”
彭秀才聽了歐陽的話,還沒什麽反應,可一聽張三的話,頓時慌了,也顧不得遮臉。
“張三,人是你帶走的,賣身契你也拿了,說好了拿鄭氏抵債的,你可不能反悔。”
“你這秀才,方才大家都分辨明白了,這是你正妻,不能拿來抵債。你這不是還有一個女人嗎,不如你簽了契書給我們,拿了她去抵債,可比那個強的多了。”
孫月嬌哪裏聽得這些,又從凳子上跳起來。“什麽正妻,這賤人可是和我簽了賣身契的,不過是個奴才。不拿她抵債拿什麽抵債,難道還要老娘拿出自己的嫁妝來給你去嫖。”又指著彭秀才罵道:“彭多德,你自己說說,自打和你成親以來,你,還有你家這對老貨,這身上穿的,嘴裏吃的,哪個不是我的嫁妝銀子。如今住的這房子,還是我哥哥借給我住的。我還是你八抬大轎、明媒正娶進門的,有婚書為證。你趕緊給這些人說清楚,要不然,你們立馬從我家裏滾蛋。”
彭老爹和彭老娘被說的臉上訕訕的,可實在是怕了孫月嬌,隻低了頭,並不說話。彭秀才還想在眾人麵前擺出款兒來,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他們三口人目前確實仰賴孫月嬌和她哥哥生活,哪裏能說出有誌氣的話來。見孫月嬌這樣催逼,就高聲說道:“鄭氏有賣身契,自然是女仆,該聽憑我們處置。那些正妻不正妻的話,就不要再提起。如今拿她抵債,是我的家事,你們不用管。”
眾人見彭秀才說出這樣不仁不義的話來,都感歎此人為人太過不堪,更加同情彭娘子母女。
水幽寒看彭家實在不可理喻,就對張三問道:“不知道彭娘子身價多少?你既然隻要拿銀子的,那我就按價從你那裏將彭娘子買回,你看怎麽樣?”
張三早已經不耐煩,現在聽到有人肯出錢,哪裏有不願意的,就對水幽寒叉手施禮,答到:“回這位娘子,彭秀才欠了嫖資五十兩,這鄭氏就折價五十兩。您給我五十兩,這賣身契和鄭氏就是您的了。彭秀才的嫖資也算還清楚了。”
歐陽在旁邊看了,知道水幽寒是要替彭娘子贖身,就對張三正色說道:“你不要牽三扯四,我表妹不過是要替彭娘子贖身,和你那些欠了什麽錢的可一點都不相幹。”
張三忙笑著應了。“是,是,這鄭氏的的贖身銀子要五十兩整。姑奶奶要是現在拿出錢來,這人您現在就能領走。若是被我們帶回去,嘿嘿,隻怕就不方便了。”
水幽寒哪裏和他廢話,從袖中掏出錢袋來,數數還有十顆金珠,就叫人拿過等子來稱了,一折算正好是五十兩銀子。張三看見金珠眉花眼笑,搓著手,把那些金珠揣進懷裏,又把彭娘子的賣身契遞過來,水幽寒看過,就讓小紅收了起來。
彭娘子看水幽寒將自己的賣身契贖了出來,又要跪下來謝水幽寒,被水幽寒攔住。
“秀娥姐,如今我替你贖了身,你現在跟我走,以後就和彭家沒有半分幹係,你可願意?”
彭娘子連連點頭:“水奶奶,我以前是糊塗。現在我想清楚了,我以後就是水奶奶的人,和姓彭的,從此一刀兩斷。”
水幽寒看彭娘子態度堅決,十分滿意,就對歐陽說道:“大哥,今天真是個好日子。我這區區十顆金珠,就能救了這樣一位有情有義的女子。天色不早,我們還是早點回家,不要再叨擾容婆婆了。”
兩人就和容婆婆告辭,桐叔和黃芪先去牽馬,歐陽護著水幽寒,後麵彭娘子懷裏抱著二妮兒,小紅牽著小婉,一起往外走。還沒走到門口,水幽寒就覺得身後好像有一陣風刮過,然後就聽到小紅驚叫了一聲,回過頭去看時,小紅手裏已經空了,而小婉正被彭秀才夾在腋下,彭娘子這邊也不能幸免,那彭老娘和彭老爹正死命地去搶她懷裏的二妮兒。
水幽寒正在詫異,彭秀才已經高聲說道:“鄭氏可以走,但是兩個孩子是我彭家的骨血,你們不能帶走。”
第五十六章 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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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出現這樣的變故,水幽寒等人自然都停住了腳步。那些圍觀的人本也要散去,這下也都紛紛回來,都好奇這彭家打的什麽主意。
小婉被彭秀才夾在腋下,不住地掙紮。彭秀才被她哭鬧的煩了,覺得說話很是不便。孫月嬌本來在座位上喝茶,就走了過去,從彭秀才手裏接過小婉,狠狠地扯住,任小婉怎麽哭鬧、掙紮都不放手。彭娘子這邊把二妮兒護在懷裏,任彭老爹、彭老娘怎麽撲打,拉扯,隻打定主意不讓他們搶了自己的孩子去。
旁邊幾個媳婦剛才還在和彭娘子說話的,見小婉被搶走時都愣住了,現在反應過來就紛紛過來幫彭娘子。
彭家人如此無賴,就是好脾氣如歐陽也禁不住發火,大喝一聲:“都住手。”
桐叔和黃芪聽到這邊有了變故,都返回來,看到這番情景,得了歐陽的指示,就跑過去將彭老爹、彭老娘強拉開。
歐陽沉下臉,“彭秀才,你這是什麽意思。你也是個男人,還要不要臉?賣掉自己娘子,現在又來打自己骨肉的主意?”
彭秀才挺了挺腰板:“歐陽振衣,這本是我的家事。你多管閑事,我還沒問你安的什麽心,你倒問起我來了。你說的不錯,這都是我的骨肉,我是有功名在身的人,絕不容許別人搶了我自家的骨肉。”
彭娘子從未反駁過彭秀才的,現在也忍不住開口:“你還知道她們是你的骨肉。你問問你自己,是給了她們一口吃的,還是給過她們一件衣服穿。你們明明商量好了要賣了小婉,還要扔掉二妮兒的,現在我帶了她們自己去養活,你們怎麽就不能放過我們。”
“你們不明白,我可看明白了!哈哈哈,有意思。”這時候還有人能笑的這麽開心,大家都想看看這人是誰。
水幽寒也轉臉去看,原來說話的正是張三。
張三被大家這樣瞧著,更加得意。“剛才這位奶奶一拿出那些金珠,我看這彭秀才一家眼珠子都瞪圓了。恨不得那些金珠都是他們的才好。現在自然是想拿這倆孩子,換奶奶些金珠花了。嘖嘖嘖,這樣的秀才可是少見,我張三和他一比都成了好人了,哈哈。”
眾人有早猜到的,也有才明白的,這時看彭秀才一家人的眼光,就更加鄙夷。彭秀才被人說破心思,惱羞成怒。
彭老爹和彭老娘沒搶到孩子,混亂中也不知挨了誰的拳腳,也正正氣鼓鼓地。現在聽見張三這樣說,索性就豁了出去。彭老娘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彭娘子,氣恨狠地罵道:“都是你這個不要臉的,害的我們一家人丟醜。別說你早就是我彭家的奴才,就算我兒子隻是休了你,我兩個孫女你也休想帶走。我彭家的孫女,我愛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你們要是敢這麽帶走,不給我個說法,我就去衙門告你們拐騙。”
彭秀才那裏口口聲聲,說自己的骨肉,不能給人,可彭老娘這邊卻要說法,大家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彭家幾口人大言不慚,彭娘子可羞的紅了臉,低了頭。
歐陽想不到彭家竟然這麽無恥。“彭兄,令堂說要去衙門討說法,我看倒是個好主意。正好也把彭兄無故休妻、又騙發妻為奴,再用發妻抵了嫖資的事,都好好說一說。想來,彭兄能討到很公道的說法。”
歐陽此時的神情和語氣,一如平常那樣不溫不火。水幽寒就站在歐陽身邊,還是感覺到歐陽身體緊繃,正在極力壓製怒火。水幽寒想,上一次見歐陽發火還是在王東家,歐陽的脾氣曆來溫和,這次看來真是被彭秀才一家給氣到了。
彭秀才被歐陽一番軟中帶硬的話噎在那裏,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彭老娘卻是沒什麽見識的,見歐陽態度和藹,她的氣焰越發囂張,張口就要說話。
彭老爹一把將她拉到自己身後。然後假裝咳嗽了兩聲,反背了雙手,不徐不疾地說道:“這些事,哪就要麻煩到衙門了。這四下裏的鄰居們都能評這個理,孩子是不能跟著外姓人的。鄭氏剛才說我們要拿孩子怎樣怎樣的,那不過是我們一時的氣話。這兩個孩子都是我彭家的骨肉,但凡我們有些銀錢,哪裏舍得為難她們。鄭氏,你是孩子的母親,因為失德不能照料孩子,已經是你的不是。現在你認識了有錢人,難道就不打算看顧看顧我這兩個孫女?”
這番話說的冠冕堂皇,隻是誰也不是傻子,人群中噓聲四起,紛紛議論沒見過這樣道貌岸然又禽獸不如的東西。
水幽寒聽這彭老爹的意思,似乎要留小婉和二妮兒做人質,繼續壓榨彭娘子,而她自己也成了壓榨對象。就冷冷地掃視著彭家幾人,心裏盤算要怎樣教訓教訓這些沒人性的東西。
容婆婆本來跟在水幽寒身邊送客,這時就拉了拉水幽寒,低聲說道:“姑奶奶,這事情難辦那。這女人不管下堂不下堂,孩子可都是隨父親一族的。您要是硬帶走這倆孩子,於理不合啊。”
“容婆婆,您也看明白了,若真把孩子留給她們,她們哪裏能好好看待。孩子是好是壞,他們無關痛癢,真正心疼的是做娘的人啊。”
彭娘子在一邊又哭了起來,容婆婆也歎了口氣。旁邊眾媳婦,好多都是生過孩子的,也都跟著濕了眼睛。
水幽寒打量打量彭家人,又看看彭娘子,自然自語道:“而且,他們要的不是孩子,要的是銀錢。”
略微想了想,水幽寒就和歐陽低聲商量了幾句。歐陽這才對彭秀才問道:“不知彭兄一家想要怎樣的說法那?”
“孩子留在這,每月給我們十兩銀子。”
“一百兩銀子,兩個孩子你們帶走。”
彭老娘和孫月嬌幾乎同時開口。
這可不是小數目,彭娘子一聽,又氣又急,幾乎昏厥過去。水幽寒也一口氣堵在嗓子眼,這兩人是獅子大開口。
周圍罵聲四起,彭家幾口人到像沒聽見一般。彭老娘還要往水幽寒這邊湊,被黃芪給攔住了。
彭老娘隔了黃芪,還探過頭來,對水幽寒諂笑:“這位娘子,一看您就是個有錢的人。您能拿那麽些金珠子買下這當娘的,就不能再拿出些來給我們,我們好養活那兩個孩子。您財大氣粗,就當做了善事吧。這每月十兩銀子,隻怕都換不來你一根發簪。”
孫月嬌豈不明白這老兩口的如意算盤,可她有別的打算。“你們兩個自己都照應不過來,留下這兩個東西,要我來伺候嗎?想的到美,這位奶奶,您不用聽她們的。這個家裏我做主,您給一百兩銀子,這倆孩子您都領走。”
“你們這是賣孩子,還是賣金蛋。我們老鴇子買來要做花魁的小妞,也不過十幾兩銀子,二十兩就能買個天仙了。你們這兩個孩子,到了人家家裏,也就是白吃白喝,人家拿銀錢給你們養孩子,你們反要人家破鈔,真真稀奇。我張三也算什麽都見識過的,你們這樣的可還第一次見,我也算開眼了。”
“水奶奶,水奶奶,我沒臉再求您,可我除了求您,實在沒別的辦法,求您救救我兩個孩子,我這輩子給您做牛做馬,也要還上這筆錢。”彭娘子紅著一張臉,無奈之下,還是來求水幽寒。
“一百五十兩銀子,唉呦,你一個女人,就是不吃不喝,一輩子也賺不來這些錢吧。嘿嘿,鄭氏娘子,你要去我們那裏,還有點可能還清這筆債。”
“張三,你滿口胡唚什麽?這裏沒你的事了,還不快滾。不然,我幫你紮上幾針,治治你這張大嘴。保管你十天半個月開不了口。”歐陽伸手就去懷裏拿針包。
“歐陽大夫,對不住,對不住。我這就走,我這就走。”張三似乎領教過歐陽手裏的針,忙打躬作揖,轉身幾步就擠進人群,卻不走遠,隻隔了人群向這邊張望。
水幽寒扶起彭娘子。
“誰要你還什麽錢?都是苦命的人,互相照應罷了,你放心,都有我那。”
安撫完彭娘子,水幽寒就向彭家幾人招手:“你們不是想要錢嗎,那就都給我站過來。”
彭老爹、彭老娘見水幽寒這樣說,就靠過來,四隻眼睛齊齊盯住了水幽寒的衣袖。彭秀才還要故作矜持,被孫月嬌一把扯了過來。
“你們說我有錢,可不瞞你們說,剛才那些金珠就是我最後的財產。”水幽寒說著從袖子裏拿出錢袋抖了抖,果然錢袋已經空了。彭家幾人難掩臉上的失望神色。
水幽寒看他們這樣心裏暗笑,“你們別急,我知道你們是不肯白白地把孩子還給彭娘子的。我這邊張羅張羅,應該還能有幾兩銀子。這樣吧,兩個孩子給我,我給你們十兩銀子。”
這個落差太大,彭家人顯然不能接受。水幽寒冷冷一笑,“這兩個孩子,我是要定了。你們要是嫌錢少,那更好辦。剛才歐陽大哥說的清楚,咱們也不用等明天,現在就去衙門,把你們這些事一件件都講清楚。到時候大不了一拍兩散,彭秀才你做的這些事情,估計衙門裏也不能把你怎麽樣,大不了打你幾十板子,革了你秀才的功名,終生不準入仕。這事對彭娘子,那是隻有好處,她還是你嫡妻。至於孫氏,既然進了你的家門,現在隻好做妾。你們一大家子開開心心地過日子也好。噢,不對,還忘了你欠的五十兩銀子,到時候就就不知道你拿什麽來抵了。”
“你,你……”孫氏正要跳腳罵街,眼角瞥到桐叔拎了條板凳,正對她比劃,就住了口,一轉身揪了彭秀才一隻耳朵:“都是你這個不成器的男人,害老娘在這裏受人排揎。老娘花骨朵般地跟了你,大把的銀子給你花,指望你以後中了舉人,老娘也能享受幾天。你倒好,讀書不上進,三天兩頭地弄些妖蛾子出來,要老娘給你收拾。你要是敢再要那賤人,我就扒了你的皮。”
又指著彭老爹、彭老娘罵道:“你們這兩個黑心肝的老貨,吃我的喝我的,現在還打算給我使絆子。你們想接了那賤人回來孝順你們,打量我是那樣好欺負的。你們立馬給我滾回鄉下去。”
彭家三人被孫氏罵的抬不起頭來。孫氏罵夠了,才對水幽寒說:“十兩銀子萬萬不成,這個家裏我當家。你隻把你身上這些首飾給我,這兩個討債鬼就任你領去。”
“我這些首飾可以給你,可你得寫了文書給我,和這兩個孩子斷絕關係,以後不得騷擾她們和鄭氏。”
“好,你不要反悔。我們這就寫了文書給你,你把首飾都摘下來。”
歐陽在一邊攔住水幽寒:“小寒,做什麽把首飾給他。我這裏帶了銀錢。”
水幽寒趕緊讓歐陽小聲:“大哥,這件事隻能我出頭。若是從你手裏拿出錢來,還不知他們要怎麽編排,況且他們知道你有鋪子的,還不得狠狠地敲你一筆。”
水幽寒說著,就把頭上的珠釵、簪子,並手上的鐲子都卸下來,給孫月嬌看了,卻並不交到她手裏,而是讓容婆婆先收著。這邊就有人送上紙筆來,讓彭秀才坐下寫契書。
彭老爹、彭老娘本來有些不足,可攝於媳婦的威嚴,又看到水幽寒那些首飾金光閃閃地,頓時被迷住了眼睛。
彭秀才寫完契書,水幽寒拿過來一看,是將兩個女兒賣給水幽寒的賣身契。水幽寒就讓他再加上一句,以後這兩個女孩並彭娘子與他們無關,他們不得騷擾的話。最後讓彭家這幾口人都按了手印,還從圍觀的人中請了幾位有些聲望的做了證人。
水幽寒一邊收起契書,一邊讓小紅把小婉帶過來,這才把首飾給了孫月嬌。
彭娘子這時一手抱了二妮兒,一手拉著小婉,緊挨在水幽寒身邊,似乎還怕人來搶。水幽寒拍拍她的肩膀,笑道:“有了這個契書,他們再也搶不走你的孩子,你就放心吧。”
彭娘子這才鬆了一口氣。孫月嬌捧著那些首飾,一件件地摩挲,彭秀才看似滿不在意,其實眼睛也在瞄那些首飾,彭老爹、彭老娘更是恨不得把眼睛都黏到那些首飾上。水幽寒看他們這副情狀,心裏微微一動,遂笑著說道:“孫奶奶果然是有見識的,知道這些都是好東西。這些東西在識貨的人眼裏,可不隻值一百兩。”又故意走到彭老爹、彭老娘跟前,小聲說:“這金鐲子,金簪子,可是你們孫女的賣身錢,你們竟然沒份拿。要我看,就應該都給你們才公道,嗬嗬嗬。”
歐陽看水幽寒靠近彭家的人,就怕她吃虧,幾步趕過來,護著她往外走。等出了院子,幾個人上了馬車,就見彭家四口人被容婆婆的兒媳婦拿掃帚給趕了出來。
“那是我們嫡親的孫女,和你有什麽關係。這些東西都該是我們的,最少你得分一半給我們。”彭老娘跟在孫月嬌身邊,緊盯著孫月嬌手裏的首飾。
“你們兩個還不是在吃我的。分給你們東西,想的美。唉呦,你這老東西,敢和我搶。”原來是彭老娘見和孫月嬌說不通,索性動手開搶了。一會工夫,兩人就翻滾在地。彭家兩個男人倒是淡定,沒有加入戰團。
周圍還沒有散去的人又都哄笑起來。歐陽看看彭家幾口人,又看看水幽寒,水幽寒抿嘴一笑,歐陽也要笑,卻又忍住。他不想看彭家的鬧劇,就上了馬,護著馬車一路回府去了。
第五十七章 信至
回到家裏,天色已經黑了下來。這一天忙忙碌碌,水幽寒也覺得
累了。而彭娘子母女,這一天幾番變故,也被折騰的夠嗆。二妮兒已經在彭娘子懷裏睡著了,小婉無精打采地。水幽寒就趕緊讓人給她們收拾了一間屋子出來,大家草草的吃了晚飯,就都安置了。
第二天,彭娘子早早地來到上房。她一見麵就又要給水幽寒下跪。
奶娘趕緊將她扶起來,讓到炕上坐了。彭娘子渾身上下都洗過了,頭上的傷口經過重新包紮,穿的是奶娘的一件衣服。水幽寒看她麵容雖然還是憔悴,但是精神好了很多。
“彭娘子,以後大家都不是外人,這些虛禮就免了。我最見不得別人跪我的。”這是真話,水幽寒到現在還不習慣看人下跪,要她給人跪下就更難。
“水奶奶,我們母女三個多虧了您才逃出了火坑,我再也不是什麽彭娘子了。”
水幽寒見她這樣說話,看來是完完全全地想明白了,不由替她高興。
“秀娥姐,昨天休息的可好?有什麽不方便,或是還缺些什麽,都盡管和我說。我若不在,你就找奶娘,千萬不要和我們客套。”
“多謝水奶奶。奶娘和小紅都給我安排的妥妥當當的,我啥也不缺。您瞧,我這衣服還是奶娘找給我的。我來找您,是問您安排我做什麽活計。我什麽活都能做的,您盡管吩咐我。我們母女欠您的太多,我也不敢說還不還的話了,您讓我多做點事,我這心裏,就能好過些。”
水幽寒一笑:“什麽欠不欠的,我幫你們,是我自己願意,可沒想著要你們報答我。你是個苦命的人,我也比你好不到哪裏,看著你受苦,我心裏就不舒服。今後你就在我這裏住下,不著急做什麽。你先好好調養調養,兩個孩子也是。不知道二妮兒現在能吃什麽,你和我說”,給你預備。”
“多謝奶奶,昨個奶娘拿了牛奶煮的米粉糊糊,二妮兒很愛吃的。”
“我家麒兒比二妮兒小,現在除了牛奶、羊奶,也能吃些蛋黃和糊糊了。小婉和二妮兒都該好好補一補,小孩子太瘦了。”
鄭氏搖頭,“那怎麽行,我們是……奶奶,您隻讓我們吃飽就行了,不用特別……”
“說了讓你別和我客套。以後大家是一家人,秀娥姐你別總說見外的話。這幾天你也別急著要幹活,這院子裏活不多,有小紅她們那。你就好好的歇一歇,過去的事也別再想了。你瞧瞧我這院子裏的人,臉色一個比一個紅潤。等什麽時候你們母女三人也像她們那樣了,再來和我說做活計的話。”
小紅在旁邊就說:“我們姑娘恨不得把我們喂成小豬。”小紅自己說完就忍不住笑了,奶娘也笑。一會,桐嬸送了幾套小孩衣服過來。
水幽寒拿起來一看,衣服有大有中,正好與小婉和二妮兒的身量相稱。
“我心裏想著,奶奶這邊隻怕沒有合適的小孩衣裳。我就找了幾件,都是府裏小孩子穿過的,鄭氏娘子,你可不要嫌棄。”
鄭秀娥連忙道謝。
水幽寒就笑:“還是桐嬸想的周到,秀娥姐的衣服還好說,這小孩的衣服還真是為難,現做又來不及。”
桐嬸已經聽說了鄭秀娥的事情,又是同情她遇人不淑,又恨彭家太過無情無義。三個女人一台戲,有桐嬸這個熱心又善談的女人在,戲就更加熱鬧。鄭氏被幾個人圍在當中噓寒問暖,想到這幾年自己過的日子.如今真是翻天覆地了,心裏隻有感激。
這時門簾一挑,冬兒走進來,對水幽寒稟告:“奶奶,少爺打發黃芪過來,說是您送的信有回音了。現在鏢局的韓六爺在少爺的書房等著,少爺請您過去。”
信、鏢局,那就隻能是那件事了。水幽寒心裏有些興奮,利落地換上一套見客的衣裳,就跟著冬兒出了小院,穿過夾道,來到歐陽的書房。
一進書房,果然看到歐陽正陪一個短打扮的中年男子在說話。兩人見水幽寒進來,都站子起來。
“小寒,這是正陽鏢局的鏢頭韓六爺。韓六爺,這是我表妹。”
韓六躬身給水幽寒施禮,水幽寒也側身回了一禮,大家分賓主落座。
歐陽將一封書信遞給水幽寒,“小寒,這是韓六爺帶回的回信,你看一看。”
信封上一片空白,還未拆封。水幽寒就當著歐陽的麵撕開信封,從裏麵取出一張紙來。展開紙一看,卻隻有龍飛鳳舞的一個大字。水幽寒皺了皺眉,這個字是草書,她不認得。我恨草書,水幽寒心裏暗道,就將信紙遞給歐陽。歐陽低頭看了那個宇,又看水幽寒的臉色.
頓時明白過來,也不說話,隻拿手指在桌上寫了個正楷的“準”字。
水幽寒又拿過信紙來,仔細瞧了,還真是個準字。那字的下方還蓋了枚小小的印章,水幽寒認得是楚熙二字。
這就是說楚熙準了她的和離書了?還真是言簡意賅,一個字都不浪費在她身上啊,水幽寒暗想。
韓六坐在那喝茶,並沒注意到歐陽和水幽寒在打啞謎。
“小寒,這趟差事是韓六爺親自跑的。你若有什麽要問的,盡管和韓六爺說。”
“這次有勞韓六爺了。韓六爺可否將與楚將軍見麵的情況和我說一說。”
韓六喝下一口茶,開口說道:“歐陽大夫親自托標,說是事關重大,對方又是那樣身份的人,俺怕別人給辦砸了,正好去京城有別的事,俺就攬下來親自去了。說起來,還很是費了一番周折的。那天,俺到子這楚侯爺府上,先找了個看門的一打聽,原來楚將軍不在府上,到城外大營去了。那看門收了俺的銀子還挺仗義,說是大營離城遠,讓俺找將軍奶奶。他跟俺說隻要不是軍情大事,這將軍的事,將軍奶奶都能料理。俺一想,這哪成,歐陽大夫千叮嚀萬囑咐要麵交將軍,俺可不能就圖自己方便,辦砸了事情,回來俺沒臉見歐陽大夫啊。”
“韓六爺果然是信人,佩服,佩服。”歐陽笑道。
韓六笑的豪爽,“俺也不敢耽擱,就直接去了城外。到了軍營,一說找楚將軍,等了好半天,才有個小兵領著俺進去了。等見到了楚將軍,俺就把您那封信交給了他。這楚將軍收了信,就要打發俺走。俺就說,還得請楚將軍看了信,給了回信,俺才能走。楚將軍還真是講理的人,就讓人把俺領到旁邊的帳篷裏。當時正趕上吃午飯,還給了俺一份飯菜。等俺吃完了飯,楚將軍就把俺叫了過去,把這封封好了的信交給俺。說是回信,讓俺拿著這個就可以交差了。”
“那楚將軍可還有別的話問你?”
“楚將軍問了俺,這信是誰讓俺送的。俺就說了是歐陽大夫。楚將軍就皺了眉。俺看他有點生氣,應該是不認識歐陽大夫。他又問俺,歐陽大夫是什麽人,這讓俺送信的是不是隻有歐陽大夫,還有沒有其他什麽人。”
“那你怎麽回答的?”
“俺就照實說了,歐陽大夫是俺們濟水的名醫,心腸好,醫術高,是個大好人。就歐陽大夫一個人讓俺送的信,沒有別人。俺是不是說錯了,這信是姑奶奶您讓送的嗎?哎呀,俺是不是辦砸了。”
歐陽笑著說,“韓六爺答的好,本來這信就是我送的。”
韓六聽歐陽這樣說,才又笑了。“俺當時還多了句嘴,問楚將軍難道不認識歐陽大夫嗎。楚將軍就說不認識,然後還給了俺賞銀。噢,對了,俺正要出大帳的時候,楚將軍還叫住了俺,俺還以為他有啥話說,結果他就說了四個字:好自為之。”
水幽寒和歐陽對視了一眼。
“這楚將軍還真是個好人,應該是擔心俺路上出事吧,才這樣囑咐了俺一句。歐陽大夫,姑奶奶,這差事您看俺辦的怎麽樣?”
“極好,多謝韓六爺了。”
歐陽就叫黃葳拿了銀子出來,將餘款給了韓六爺。
“歐陽大夫,您這給的多了。”
“多餘的給韓六爺打酒吃就是了。”
韓六這才笑嗬嗬地告辭,歐陽送了他出去。回來時看見水幽寒拿著信紙正發愣,就問:“小寒,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嗎?”
水幽寒驚醒過來。“沒什麽不對,我就是覺得事情太順利,讓我有些不敢相信。”
“有什麽可不相信的,他一個大男人,這點胸襟都沒有,哪裏能帶兵打仗?”
“嗯,也對。”水幽寒對楚熙可以說是完全不了解,唯一的一次照麵,是趙欣雅故意給她難堪。那時候,楚熙的態度,應該是視若無睹。不過他雖然沒有苛責趙欣雅,可也沒有對水幽寒落井下石。水幽寒在她眼裏,也不過是棵雜草吧。如果在他眼前,他看著不爽,會想要拔掉扔了。現在這棵雜草遠遠地在天邊了,他也沒那麽小肚雞腸一定要除之而後快。水幽寒對楚熙什麽都不是。
水幽寒想清楚這些,不禁鬆了口氣。以後就完全自由了,“嘿嘿嘿嘿”。
“小寒,你怎麽了,怎麽笑的這麽古怪,可是心裏不舒服?”歐陽探過身來,目光關切地打量水幽寒。
水幽寒這才發現,自己得意忘形,忘記維持淑女形象了。這落在歐陽眼裏,難免有些怪異。
水幽寒趕緊收斂了一些。
“大哥,我是太高興了。這兩天,真是好事不斷啊,大哥,今晚得慶祝一下。”
歐陽笑著坐回到椅子上,“你啊,這此事擱在別人身上,可算不得什麽好事。除了那個莊子你買的還算劃算,可你拿十顆金珠,全身上下的首飾,換回來一個婦人,還有兩個要你養活的小女孩。如今,又和尊貴的侯府斷絕了關係。若是別的女子,不哭太怪,你反倒當成大喜事來慶祝。”
“難道大哥也和別人一樣的想法?”
“不,當然不會。我明白你為什麽高興。大哥也為你高興,你要怎麽慶祝,可要大哥幫忙?”
“大哥真要幫忙?”水幽寒故意問。
“當然,你要我做什麽盡管說就是。 ”
“那大哥可要說話算數。”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水幽寒見歐陽答應的這麽痛快,就翹起嘴角,低聲對歐陽說出一番話來。
第五十八章 晚宴
水幽寒見歐陽答應的這麽痛快,就翹起嘴角,低聲對歐陽說出一番話來。
歐陽聽了水幽寒的話,沉吟了片刻,“小寒,你確定要這麽做?”
“大哥覺得這麽做不對嗎?以德報怨,則何以報德。她們那樣的人,早就該報應了。不過,大哥若是不願意也就算了。”
“不是不願意。嗯,好吧,這事就交給我吧。”
“嗯,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就是我們不說,別人未必看得過去。大哥隻把我的話記在心裏,留心些,見機行事就可。”
歐陽笑著應了。
“今天晚上,我想辦兩桌酒席慶祝慶祝,大哥隻管來喝酒就是。”
“好,一會我讓人給你送些鮮菜過去。是我莊子上的,比外麵買的要幹淨、新鮮。”
水幽寒把信揣在衣袖裏,一回到自己的院子,就把奶娘和小紅叫到身邊來,拿出信來給她們看過。
“奶娘,小紅,我這就算和楚家完全撇清關係了。真是讓人高興,咱們又添了人口,也有了點地產,該好好慶祝慶祝。”
“姑娘,這都是好事。可你也別太大手大腳的了。總要多存點錢,麒兒以後用錢的地方多著那。”奶娘也替水幽寒高興,但是還是不忘時時給她提個醒。
水幽寒故意撇撇嘴,“知道了,奶娘。小紅,你可看明白了吧,現在麒兒才是奶娘的寶貝,我呀,被嫌棄了。”說完自己就先笑了起來。
奶娘的擔心也不能算是杞人憂天。就是有產業又怎麽樣,如果不擅經營,也有賺不到錢,反陪了本的。午飯一過,水幽寒就叫了小紅,拿了賬本來對賬。
讓小紅管帳,還是賣蘑菇和豌豆苗時開始的事。那時候史管事帶著個賬房,端了算盤,劈裏啪啦半天算出個數字來,還不如小紅心算的快。水幽寒看中小紅這個本事,就慢慢教她習字,讓她記賬。小紅也是要強的,還專門向史管事和歐陽家幾個賬房求教過,如今很有賬房先生的派頭了。
最近買地、買人,那些金珠都花用光了。水幽寒手裏還有些現銀,然後就是那些金銀玉器。兩人把各項家用,還有葡萄園子,胡家幾口的衣食,還有雇用短工的工錢等,都一一算了出來。再比照手頭的銀兩,若是沒有大的開支,很是過得了。況且,過幾天,手工皂就能上櫃出售,那時的進項就會很可觀。
能賺也要會花,這就是水幽寒對待錢財的態度。
算好了賬目,水幽寒就召集了院裏的人,為晚上的宴席做準備。
很多菜還是水幽寒親自掌勺。先是做了一盤綠豆拉皮、再切了一盤羅漢肚、一盤香鹵驢肉。莊子上的新鮮菜蔬正好這時候送到,水幽寒就另備了份小蔥拌嫩豆腐,還有新鮮的菠菜,摘洗幹淨後,開水燙熟,拿香油、香醋、花椒油、熟芝麻、紅油等拌了一盤。
熱菜水幽寒準備了一道紅燒獅子頭鵪鶉蛋,豉汁排骨、炸豬排、炸藕盒、水煮牛肉、熗炒山藥、香煎帶魚、耗油生菜、魚香肉絲。湯也準備了兩種,墨魚仔菠菜湯,還有川芎白芷飩魚頭湯。
大家在廚房裏正忙活,就聽外麵有腳步聲。
“水姐姐,你在廚房裏?”
水幽寒一聽是王嫣然的聲音,把手裏的活交給小紅,又囑咐了一番,才出了廚房。果然見王嫣然領著小桃和小蓮興衝衝地走來。
“水姐姐,好些天沒見你了。嗯,好香,看來我們來的真巧,有口福了。”
“你這是山珍海味吃膩了,才想吃我這裏的鄉土菜。你這些天去了哪裏,怎麽都不來我這了?”
“我五表哥成親,我和二哥去道喜。外婆留我們多住了幾天。昨天才到家的,今天我就和二哥來看姐姐了。”
兩人進了上房,果然看見宣公子和歐陽都在座,旁邊桌子上還擺了好些個東西。兩下見禮過後,王嫣然就把水幽寒拉到桌子旁邊。
“水姐姐,我給你帶了禮物回來。這兩盒是九哥送的,就是那些個魚翅什麽,不好看。瞧,這是我送水姐姐和麒兒的。”
王嫣然從盒子裏拿出隻大海螺來遞給水幽寒。
“水姐姐,這個可好玩了,你放在耳邊聽聽,是不是能聽到海浪的聲音。這裏還有好多的,我可是挑了最漂亮的給你。”
水幽寒前世就住在海邊附近,對這些東西感覺真是非常親切,就接了海螺放在耳邊細聽。
宣公子在一邊笑:“嫣然還是小孩子脾氣,以為人人都和她一樣貪玩。我跟她說這些東西都是小孩子玩的,她非要一大包一大包地往家裏抱。這些海螺殼、貝殼還是好的,她還從海邊揀了好些個小石頭回來,笑死人了。”
王嫣然撅起了嘴。“二哥,就你總笑我。你看水姐姐,多喜歡這些東西。”
“這麽漂亮的東西,我當然喜歡了。這個大海螺正好給麒兒玩。”
“水姐姐你還沒有看過海吧?我下次去看外婆,你也跟我一起去。
我外婆家有處院子,就在海邊,好玩極了。”王嫣然說著,看水幽寒正擺弄那些小海螺,就又說:“水姐姐要是喜歡,我家裏還有好多,水姐姐你自己去挑。”
“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水幽寒默默地在心裏打算:大的海螺在再加些小的貝殼和海螺,正好給麒兒做個風鈴。如果王嫣然真的有那麽多小海螺殼,她就都搜羅來,給自己串個簾子。這樣一有風吹過,嗯,那種感覺,會像身在海邊一樣。
因為多了兩位貴客,晚宴自然要加菜。宣公子嗜辣,就加了剁椒魚頭和辣子雞丁。另外還給他們添了鮑汁海參撈飯。
晚宴分成三桌。外麵廳裏擺了兩桌,中間放了屏風隔開。一桌是桐叔、史管事、黃民等人,老胡今天過來回事情,也被留下一起喝酒。
另一桌就是桐嬸、奶娘、小紅、冬兒、鄭氏這些女眷。
正房這裏擺了一桌,水幽寒又拿出一壇去年釀的桂花酒出來,專門招待王家兄妹。
大家族吃飯講究食不言,不過在水幽寒這裏誰也不講究這個了。
王嫣然聽了水幽寒打算拿海螺殼串簾子,也來了興致,直後悔說自己怎麽早沒想到。又說她也要串一個,連用什麽線都想出來了。
“水姐姐,今天是什麽日子,怎麽水姐姐要擺酒慶祝?”
“也不是什麽日子,就是最近好事連連,慶祝一下。”
“有什麽好事,我這些天不在,你可不能瞞我。”
“好事有兩件。頭一個,我在城外買了座葡萄園,價格公道,我又找到了精通的人替我掌管。等葡萄熟時,我請大家去吃葡萄。”
“可是蔣家那個葡萄園?”王宣問。
“就是他家的。”歐陽答道。
“那可是個好園子。前些日子聽到他家老爺子要不行了,我還思量著他家若是要賣,我就去買了來。沒想到我這走了幾天,就讓你們先買到手了。水奶奶真是好運氣。”宣公子半真半假地抱怨。
“那第二件是什麽事?”王嫣然問。
“這件,就更是喜事了。你剛進來時,瞧見我這多了個人吧。那是鄭氏,我剛買下來的。”
王嫣然不解,“我看到了,也沒瞧出有什麽特別,怎麽是喜事?”
水幽寒見王嫣然這樣問,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鄭氏和彭家的事,都說了一遍。
“這不知道內情的,覺得她不過是個普通的婦人,也許還會覺得她非常傻。可我覺得鄭氏是非常可敬的人。她肯與彭家簽死契,為的是她的兩個女兒,可見她對女兒有多重視,可當初彭老娘曾經說,隻要她肯攀汙歐陽大哥,就讓她回去做妾,陪著那兩個孩子。可是她一點都沒動心。後來她遇了難處,我和大哥都在,她卻隻求我,不去求大哥。誰都知道大哥為人心善,也有資財。要是一般的人就去求大哥了。鄭氏不是傻子,哪能想不到這一點.可是她沒這麽做。你們想,這是為什麽?”
“是避嫌,不願意再牽連歐陽。”宣公子答道。
“對。在自己生死存亡的關頭,還能想到不牽連別人。這又有幾個人能做到?所以說我不過是舍了一身的首飾,卻能把這樣可敬的一個女人,連著兩個無辜的孩子都救出火坑,這難道不是一件大喜事。”
“可是那個壞女人,竟然把水姐姐的首飾都謀奪了去,我替水姐姐不甘心。”王嫣然說道。
水幽寒歎了口氣。“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兩個孩子畢竟是彭秀才的女兒,他們若是不放手,就是咱們強抱了回來,以後也是麻煩。這樣斷的幹幹淨淨,才是千金難買。”
宣公子手裏擺弄著手裏的酒杯。“竟然還有這樣地秀才,真是斯文敗類。”
“宣公子說的是。那天的事知道的人可不少,保不準就有看不過眼的,去學裏告了他。不過,聽說他大舅哥是衙門裏的,我們小老百姓,不懂這裏的門道。我看他倒是有些有恃無恐的。”
歐陽拉了王宣,兩個人耳語了一番。
“這件事就交給我和歐陽兄。”王宣鄭重說道。
水幽寒看歐陽對自己點了點頭,知道這件事再也不用自己操心。
“聽說沈家五公子成親,不知道娶的是哪家的小姐。”女人八卦的本性,水幽寒也不例外。
“是吳刺史家的姑娘,說是剛升的官,以前隻是個都監……”王嫣然答道。
王宣給王嫣然使了個眼色。似乎不讓她說下去。
“噢,哦,我也不太清楚的。”王嫣然不再說下去,低頭吃菜,可水幽寒總覺得她似乎很怪異地看了歐陽一眼。歐陽倒是沒有什麽異樣。
成親的兩個人水幽寒都不認識,也就不再多問。用完了晚飯,王家兄妹就要回去。
“水姐姐,我們明天去西山寺。水姐姐和歐陽大哥也一起去吧。
二哥已經和寺裏定好了素齋,水姐姐正好去嚐一嚐。”
水幽寒早就聽說西山寺景色好,素齋更是出名,就一口答應了下來。
第五十九章 西山寺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水幽寒跟在沈夫人身後,走在西山寺內的青石板路上,心裏想起的就是這句詩。
西山寺在濟水城西約二十裏的西山中,是渤海郡的第一名刹。剛才進山的路上,水幽寒就看到這來往進香拜佛的人絡繹不絕。寺門口還擺著算卦問卜的小攤,也有賣茶水、小食的攤販,還有賣佛珠、佛像、佛龕等禮佛物品的,甚是熱鬧。
因為王宣早已和寺裏打了招呼,所以水幽寒她們一到,就有寺裏的知客僧人在門口迎候。等眾人進了寺內,卻不直接去進香,而是由知客僧人領到幾重大殿後,有主持親自接到一間待客的禪房內。郡守的夫人和嫡子嫡女一起駕臨,這個排場也不過分。而且聽主持的意思,這沈夫人還是這西山寺的第一大財東。
等大家都坐下,有小和尚送上來茶水。主持就和沈夫人還有王宣攀談起來。
水幽寒端起茶盞,蓋子略一揭開,就聞到撲麵而來的縷縷清香。
再看茶水清冽,心下歡喜,就品了一口,就感覺到淡淡的茶香,在舌尖上一點點的漾開來。
歐陽坐在水幽寒身邊,探過頭來,低聲對水幽寒說道:“這是彌勒茶,是西山寺的一絕。茶葉是僧人自己在後山種的。最稀奇的是這水。這寺的後麵緊靠山崖,有一尊彌勒像。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就從這彌勒像後麵出了這眼泉水,甚是甘甜可口。可惜的是水流太細,足要一天工夫,才能接上一小桶水。”
王嫣然聽到歐陽的話,也接口道:“本就是好東西,又稀少。這大和尚非常小氣,我們每次來,也隻能喝上一兩盞。”
王嫣然一不小心,說話聲音大了些。沈夫人就一眼掃過來,王嫣然頓時住了口,隻偷偷衝水幽寒眨了眨眼。
沈夫人和主持和尚談了一會佛法,又問起寺裏的生計。一個小和尚從外麵進來,向主持低聲稟報了幾句。主持就站起來,對沈夫人雙手合十,“夫人,都已經安排好了,請夫人到大殿進香。”
眾人這才出了禪房,向大殿走去。水幽寒和歐陽落後幾步,一邊看,一邊評點各處景致。這西山寺規模宏大,有天王殿、大雄寶殿、七佛殿、普賢殿、後麵還有藏經樓、鍾鼓樓、僧舍、等。寺內外蒼鬆翠柏,古木森森,有的樹木應該有上百個年頭,幾乎有兩人合抱那麽粗。寺內各處間雜小亭、石碑、佛像,小徑兩側都遍植花木。寺內建築精美,雕梁畫棟,佛像莊嚴,巍巍壯觀。
正殿便是大雄寶殿,門柱上是一副對聯:教演三乘,廣攝萬類登覺路;法傳千古,普度眾生證菩提。有幾個和尚侍立在殿外,將香客都暫讓到其它殿去。正殿裏空出來,隻招待沈夫人一行人。沈夫人上過香,王胄、王嫣然,歐陽和水幽寒也都依樣上了柱香。王宣和歐陽都向功德箱裏扔了些銀錢,管功德箱的小和尚,雙手合十,口念阿彌陀佛。
禮佛已畢,主持便道:“請夫人到禪房用齋。老衲要做功課,就不相陪了。”
等眾人到了用齋的禪房,裏麵已經設好了蒲團、矮桌,知客僧人請沈夫人坐下。水幽寒等人也按位次圍著桌子坐了。就有僧人端著托盤魚貫而入,每上一道菜,那知客僧人必定將菜名報出。什麽普渡慈航、春絲吐香、花開見佛,羅漢觀齋等不一而足。等菜上齊,知客僧人就留下兩個小和尚伺候,也告退了。
素齋所用也就是三菇六耳,五豆八蔬。所謂三菇六耳,是磨菇、香菇、草菇,木耳、食耳、地耳、榆耳、芸耳、銀耳。五豆八蔬,就是幹果豆類,栗子、白果、百合、豆皮等等,以及新鮮時蔬。來西山寺的路上,水幽寒就聽說這西山寺素齋最有名的就是羅漢觀齋,是一道燴菜,取十八羅漢之意,用十八種菜蔬燴成。其中包括水八鮮:水芹菜、茭兒菜、雞頭米、菱角、蓮藕、茭瓜、慈菇、荸薺;旱八鮮是馬蘭頭、枸杞頭、苜蓿頭、馬齒莧、鵝兒腸和香椿、薺菜、蘆蒿。這十八種菜蔬,隨季節不同而有變化,那不足的,就用花菜、秋木耳、板栗、筍片、鮮蘑之類補足。
因與沈夫人一桌,水幽寒恪守食不言一條,隻規規矩矩地吃飯,細細地品嚐每一道齋菜。心裏讚歎西山寺的素齋果然名不虛傳。僅這選材做工,就要下大工夫。單說那素魚、素雞、素香腸,不僅外形與真物酷似,而且烹調的更加入味。那道羅漢觀齋,更是集素食之精華,讓人食指大動。真是素食天地,也有粗精之分,紅塵之外,並非一塵不染。若是有這樣的齋飯,是不是就不會有佛跳牆了那,水幽寒想。
用過了齋飯,沈夫人就說累了。早有僧人安排下了淨室,請沈夫人去歇息。
“你們幾個,若是累了就和我一起去歇歇。若是不累,也可在寺裏走走。”
“當然不累,娘,您自己去歇著吧。我和水姐姐四處逛逛。有二哥和歐陽大哥陪著,您就放心吧。”王嫣然搶著說。
沈大人笑笑,就帶著幾個小丫頭自去歇息了。
王嫣然玩性正盛,水幽寒則是第一次到這西山寺來。就由王宣和歐陽兩人,陪著她兩個將幾座大殿都逛了一遍,又特意去看那眼泉水。
果然是直接在山壁上鑿出的彌勒佛像,佛像兩邊還有石刻的一副對聯:開口便笑,笑古笑今,凡事付之一笑;大肚能容,容天容地,於人無所不容。那眼泉水,正出在彌勒像左肋下。寺內僧人安設了竹筒和木桶,接引泉水,旁邊還有小和尚輪值看守。
之後,幾個人又去了寺後的桃園。據說是前朝某位大官告老還鄉後,專門茹素禮佛的所在。桃園中不僅植有上百株的桃樹,還有依山勢而建的亭台樓閣。香客自然是到不了這個桃園的,就是寺僧,除了照管樹木的,也不能隨意到這裏來。
剛走進桃園,迎麵就有幾個和尚走了過來,見了水幽寒等人,都站到路邊避讓。那些和尚當中,有一個年紀三十左右,麵容俊朗,氣質出塵,向歐陽和王宣打了個問詢。三人就攀談起來。
“歐陽公子、王公子,可有興致與貧僧手談一局?”
“智明大師相邀,怎敢不從?”王宣答道。
王嫣然就向水幽寒解釋道:“智明大師是圍棋國手,能左右手同時對戰兩人,在渤海郡罕見對手。這是要歐陽大哥和二哥一起和他下棋。”
果然王宣和歐陽走過來,說是要跟智明去下棋,要王嫣然和水幽寒兩人逛逛這園子就回去。
“這園子裏現在無人,一會我命人把園門關了。眾位女施主可以放心遊玩,不會有人打攪。”王宣和歐陽也知道這寺內素來穩妥,就跟著智明去了。
王嫣然和水幽寒,帶著小紅、小桃、小蓮並另外兩個小丫鬟,繼續向園子裏走。方走到一處亭子前,就見沈夫人身邊的一個小丫頭叫芭蕉的,急急地跑過來,說是夫人請小姐過去有事。王嫣然雖然不願,也沒辦法。水幽寒卻愛這園中景致,又想著沈夫人找王嫣然或者有不願為外人知道的事情,就說自己還要再逛逛才回去。王嫣然就留下小桃,自己帶著小蓮和兩個小丫頭出園子去了。
小桃和小紅已經熟識,就說起寺內求簽如何如何靈驗,小紅也被她說的心動。水幽寒想起這一路,小桃和小紅都被拘束著,而這園中也不會有人來,就打發她們倆自己去玩。小紅還有些遲疑。水幽寒就說:“你們也聽了那和尚說了,這裏安全的很。你們就去求了簽,再來找我。這些日子都悶在家裏,好不容易出來了,你去好好散一散。”又問,“身上可帶夠了錢?”小紅這才和小桃高高興興地走了。
眾人都走了,水幽寒就自己一人慢慢地一路遊覽過去。走了一會,就到了一座亭子前。這亭子裏安放著石桌、石椅。水幽寒轉過亭子,發現旁邊有架藤蘿,上麵開滿了小花,就走過去細看。不經意間掀起藤蔓,竟然露出一個一人許的洞口。那洞口兩邊還刻著一副對聯:獨思喻道,敷坐說經。水幽寒不禁好奇心起,鑽進洞口,走了幾步,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間依山壁而建的空中樓閣。
從這樓閣一眼望去,整個西山寺盡收眼底。然而樓閣四周爬滿藤蔓,外麵的人卻是看不出這樓閣的玄機。水幽寒看木地板上還安放著蒲團,樓閣內纖塵不染,就知道寺內應該常有人來的。想來這就是那位前朝高官獨坐參悟佛道的地方吧。
水幽寒在一個蒲團上坐下,看眼前西山寺紅牆圍繞,偉殿崇宏,金碧生輝,香煙嫋嫋,耳邊聽著寺內傳來的鍾磐之聲,伴隨著寺內僧人的誦經聲,想起自己兩世為人,種種經曆,不覺入了神。
“姐,那木頭有什麽好,又老又醜,沒錢沒勢。你自己都不願意嫁他,為什麽非要我嫁給她?”
也不知過了多久,水幽寒聽到那邊亭子裏有人說話,才突然驚醒過來。
“鶯兒,不要胡說。他不過才二十出頭,長的雖然不英俊,可也談不上醜。要說財,他濟水城裏有房產,有鋪麵,鄉下還有祖宅、田地,他自己還有醫術。他的錢財自然不能和沈家、王家比,可也供得起你錦衣玉食。要說勢力,以後你嫁了他,你讓他做官,他自然聽你的。他和王家交好,活動個官還不是小事一樁。最最重要的,他脾氣好,是老實人,你跟了他,隻有你欺負他,他絕不會把你怎麽樣。”
“燕兒,你就沒有別的法子嗎?我頂看不上那人,他哪裏配得上咱們燕兒,還是五公子好些。”
“娘,您怎麽也這麽想。您想想燕兒的脾氣,也隻有他那樣的才能包容。五公子好,可你知道五公子娶的娘子是什麽人?那是刺史家的姑娘,就因為懷疑身邊丫頭偷了她的簪子,竟活活把那丫頭給拷問死了。要是燕兒硬要跟五公子,那以後還能有好日子過。”
“怎麽不能。姐夫大老婆、小老婆一大堆,哪個不是有身家背景,哪個不是狐狸精似地,可姐夫不還是最寵姐姐?”
“就是就是,鶯兒的容貌比你不差。雖然沒你那樣的心計,你這做姐姐的平時多指點些,那五公子又喜歡咱們鶯兒,我不信鶯兒站不住腳。那可比嫁給郎中好的多。那窮酸能給你妹妹天天吃魚翅、燕窩,拿著金元寶當石子玩?”
“娘,您怎麽?您就沒看看我過的也不容易?況且若是沒有那道護身符,我早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就是,就是,我怎麽忘了這個茬?咱們這次還是照你的樣子,給你妹妹也弄上那麽一道護身符。唉呦,這沈家大半的家私可不就歸了咱們了?對,就這麽辦。”
“娘,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你當別人都是傻的嗎,這一而再再而三的,誰還能信。到時候鶯兒的事弄不成,反而把我也拉下了水。
看你以後還靠誰去。”
“噢,這樣,那,那就聽你的。這可便宜那窮鬼了!”
“姐,就算聽你的,可那木頭的奴才都十分可恨,我去了幾次,都沒弄到人。”
“別急,姐給你想好了法子,你隻要這樣這樣。然後娘和姐出麵,他是厚道人,還有姐和他當年的情份在,事情一定能成。”
水幽寒本來在聽到有人說話時,就想走出來。可聽到說話人的聲音,還有話裏的內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反而豎起耳朵,生怕漏掉一星半點。可惜,說話那人十分精細,那關鍵部分想來是耳語,水幽寒沒有聽到。
“姐,我這次聽你的,可以後若有機會,你還是得幫我。我,我真是討厭那塊木頭。”
“放心吧,姐姐不會讓你受委屈的。這件事得抓緊辦,我在這不能久留。娘,鶯兒,你們平時說話也要留神。我身邊有她們的人。咱們回寺裏去吧,免得那些人起疑。”
水幽寒聽腳步聲走遠,又等了一會,才走回到那藤蘿洞口,又掀開藤蘿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時,才從洞裏走出來。又將那些藤蘿整理了一下,剛要邁步往園門那邊走,忽然旁邊一聲咳嗽,水幽寒轉過頭去看時,不由大吃一驚。
?
第六十章 雲霧裏
“水奶奶怎麽一個人在這裏?身邊的丫頭那?”
王宣站在藤蔓的另一側,笑問水幽寒。
水幽寒定了定神,“剛才還在這,這麽一會就跑的不見了人。宣公子這是下完棋了?怎麽又到這桃園裏來了?歐陽大哥沒和你在一起?”
“下了兩局,我和歐陽兩人都不是智明大師的對手。歐陽拉了智明大師討論佛法,我就走出來散散。”
“噢,那宣公子來了有一陣子了吧,可在這附近見到我那個丫頭了?”水幽寒拿眼瞄了瞄旁邊的亭子,那裏早已空無一人。
王宣看了看水幽寒,嘴角泛起一絲笑意。“我剛走到這就看到水奶奶了。我進來這一路上,並沒見到什麽人。水奶奶可要我幫你去找找你那丫頭?”
“不用了,許是去哪玩了。小丫頭好不容易出來一次,我也不忍太拘管她。”
“怪不得歐陽總說水奶奶待人極好。我瞧水奶奶似乎很喜歡這藤蘿,不知道有什麽妙處,我也來瞧瞧。”王宣說著,就要走過來細看那藤蘿。
水幽寒趕緊說:“也就是我們女人家才喜歡這些花花朵朵的。時候不早了,我正想要回去,胄公子可還要在園中逛逛?”
“水奶奶身邊沒有人伺候,迷了路可糟了。若是歐陽知道,我扔下水奶奶一個人,也要怪我。我陪水奶奶的一起回去吧。”
水幽寒一笑,也不再說什麽,兩人一路向園外走去。還沒出園門,就碰見了小紅和小桃兩個,興衝衝地走來。王宣看見小桃,就停了腳步,說道:“姑娘可是讓你陪著水奶奶?怎麽你倒撇下水奶奶,自己去玩了?”
宣公子說話聲音也不見有多嚴厲,可小桃似乎有些害怕,支吾著不敢說話。
水幽寒看到小紅和小桃手裏抱著大大小小的紙包,就對王宣笑道:“宣公子不要錯怪了她。是我讓她帶著小紅去買些小玩意,要給家裏人帶回去的。”
小桃明顯地鬆了口氣,感激地看了水幽寒一眼。王宣聽水幽寒這樣說,也就笑笑,對水幽寒說:“我娘和嫣然都在雲歸閣,就讓小桃領水奶奶過去。我還是去找歐陽。”水幽寒點頭應了。
等王宣去的遠了,水幽寒就問:“小桃,我看你家公子為人甚是和氣,怎麽看你這樣怕他。”
小桃嘿嘿笑了兩聲,“水奶奶,我家二公子平時待人是和氣的,待我們下人也好。可若是我們犯了錯,那也是從不輕饒的。說起來,二公子從沒認真罰過我,可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他一沉下臉來,我就特別害怕。”
小桃在前麵領路,三人沿著青石板路,三繞兩繞,來到雲歸閣前。
這雲歸閣建在寺院一角,周圍蒼鬆翠柏環繞,甚是幽靜。門兩邊柱上又是一副對聯:鳳凰展翅朝金闕,鍾磐頻聞落玉階。小桃看水幽寒瞧那對聯出神,就說道:“這個雲歸閣還是我家夫人生了姑娘以後,出錢在這寺中修建的。每次夫人和姑娘來,都要在這裏歇息。這副對聯,是主持大師親筆寫下的。”
進了閣內,小蓮迎了過來。“水奶奶,主持大師正與夫人和姑娘在淨室說法,請水奶奶先坐下等等。”說著將水幽寒讓到一邊座上,她自己又進了裏間。
水幽寒坐下之後才看到這屋裏還站著一個小和尚。這小和尚看起來年紀不超過十歲,長的粉團一樣。圓圓的小光頭,圓圓的一張臉,一雙大眼睛特別有神,一看就知道是個鬼精靈。這不由讓水幽寒想起前世某個演過很多小和尚的童星。那小和尚發覺水幽寒不停在打量自己,一點也不羞怯,反走過來給水幽寒倒茶。
“女施主請用茶。”小和尚一舉一動都中規中矩。
水幽寒接了茶,就對小紅說道:“你瞧瞧這位小師父,多有眼力勁兒,你以後可要學著點。”小紅就笑,
小桃也笑了,對水幽寒說道:“水奶奶還不認得他吧?我們可都認得的。這是樸慈小師父,是主持大師最小的徒弟,年紀小可輩份高。大師走到哪裏都帶著他的。”
水幽寒就問了樸慈年紀多大,什麽時候進的寺,家裏還有什麽人等等,樸慈都一一的答了,說是九歲,是主持師傅從外麵揀來的。這小和尚一派天真自然,落落大方,說到身世臉上並無哀容。水幽寒心裏喜歡,就從小紅買的東西裏挑出一包櫻桃,還有一包素餡點心給他。
小和尚堅辭不收,說施主是來拜佛的,小和尚不能白吃白拿施主的東西。
水幽寒也就勉強,就問:“樸慈小師父,這寺裏還有別的香客嗎?”
“別的香客?很多啊,前麵各殿裏不都是香客?”小和尚不解。
水幽寒發覺自己的問題很愚蠢,就又問道:“就是像我們這樣的,能在這寺後歇息,還能去逛桃園的香客。”
“噢,女施主說的是這個。寺裏前麵各殿是供香客上香禮佛的,若有香客留宿也隻安排在前麵的客房。這後麵一般是不招待香客的,沈夫人自然是例外。這能去後麵桃園的香客就更少。今天隻有您這一家。”
聽小和尚這樣說,水幽寒不禁有些疑惑,難道剛才是自己做夢了?
“沈夫人娘家還有幾個人在寺裏做法事,已經做了些天了。我把她們和您算作一家了,嗬嗬。”小和尚撓撓小光頭,又解釋道。
“噢,是這樣。”水幽寒低頭沉思。
這時就聽內室傳來腳步聲,樸慈馬上恭敬地站到一邊。那腳步聲向門口走來,依稀還聽見主持的說話聲:“夫人不必過慮,令千金福大命大。雖然有些坎坷,可總會遇到貴人扶助。種善因得善果,切記切記。”
沈夫人和王嫣然送了主持出去,樸慈小和尚也跟著走了。沈夫人看天色不早,就叫人去找王宣和歐陽,大家一起回城。王嫣然就自告奮勇說要親自帶人去找。
“娘,我知道二哥和歐陽大哥在哪,我和水姐姐帶人去找他們。娘您先走,我們一會就趕上。”
等離開雲歸閣,王嫣然就拉著水幽寒訴苦:“水姐姐,你可玩的自在了。可憐我,聽那老和尚講了半天的經書,都要悶死了。”
“可是還給你算了命?”
“哪裏啊,是我娘又給我求了一簽,請主持給解簽。說來說去,還不就是那幾句話,我才不信。
偏我娘最信這個,和我外婆一樣。”
兩人說著便到了一處僧房,這處僧房與別處不同,四周種的全是竹子,房舍竟也全是竹子搭建的。門廊兩側依舊是一副對聯,卻是:廟內無僧風掃地,寺中少燈月照明,字體飄逸,如行雲流水。
王宣和歐陽從僧房裏出來,智明在後麵相送。
“大師請留步,改日得閑再來找大師對弈。”王宣笑著和智明告辭。
“歐陽多謝大師指點。”歐陽向智明拱手作別。
“人生如霧亦如夢,緣生緣滅還自在。”智明雙手合十,一邊還禮,一邊答道。水幽寒在旁邊看著,總覺得智明大師說這句話時,似乎有意無意地向她和王嫣然這邊掃了一眼。
眾人辭別智明大師,出了西山寺,和沈夫人會齊,就騎馬的騎馬,坐車的坐車,一路回城。水幽寒回到府裏,小紅就把求的平安符、買的佛珠、野果子等給眾人分了。水幽寒本想找歐陽說話,可是一時沒有合適的機會,隻好暫時放下,各自安歇。
第六十一章 善惡有報
第二天水幽寒吃過早飯,就去找歐陽,卻撲了個空。聽他身邊伺候的丫頭春兒說,是一大早就帶著黃芪出去了,似乎不是出診,而是有別的事情。水幽寒無法,隻好折了回來。
回到屋裏,奶娘正在喂麒兒吃蛋黃醬碎蛋黃,水幽寒就接過手去自己喂麒兒吃。奶娘手腳一刻都閑不得,就拿過針線筐籮,縫起了衣衫。水幽寒一看那布料質地、顏色、還有衣服的樣式,就問道:“奶娘這是給我做的衣衫?去年做的衣衫都還是新的,也沒穿過幾回,奶娘不用給我急著做新的。”
奶娘聽了水幽寒的話,瞪了她一眼。“姑娘,你也太粗心大意了。自己身量長高了竟然都不知道。你瞧瞧你現在穿的,都是今年新給你做的。那去年的衣服,已經穿不得了。我估摸著,你這一年的工夫,足足長高了一寸。”
水幽寒日常的衣著都是奶娘和小紅在打理,水幽寒隻在給她準備的衣衫中挑著穿就行了。現在仔細一想,自己穿的還真都是今年做的新衣服。竟然沒發現她自己長高了,水幽寒心中雀躍起來。這一年多合理充足的營養,她自己又有意識地加以鍛煉。本來目標隻是要身強體健,沒想到還有意外驚喜。話說她還是非常希望自己長的高挑一點的,那樣才能亭亭玉立不是嗎。
喂完了麒兒,水幽寒就站到大穿衣鏡前轉了幾圈。還不滿足,幹脆去衣櫃裏把以前的日衣服找出來試穿了一下。這一看,那衣服袖子、褲腿還有裙子可不都短了有一寸多。水幽寒心裏高興,又在鏡子前自己估算了一下,覺得她自己現在大約有一米六二到六三的樣子。據說母親的身高是子女身高的遺傳決定因素,那麽自己一定要加油。要在有限的時間內,再長高些,這樣自己的麒兒才更有可能成長為玉樹臨風、高大帥氣的男人不是嗎?
奶娘看水幽寒在鏡子前臭美,心裏想自家的姑娘十九歲,已經是一個孩子的母親了,可自己有時候還是個孩子。又想到離開侯府這一年多的經曆,感歎自家姑娘實在不容易,可也長了不少本事,還碰上了好人。轉而又想到了鄭氏母女三人,不由的歎氣。
“姑娘,您抽空也勸勸鄭氏吧。”
水幽寒一愣:“鄭氏怎麽了?可有什麽不對?我看她應該是想開了才是。”
“不是那個。我看鄭氏的身體還沒恢複,應該好好歇歇。可她每天都和我們搶著幹活,這院子裏的打掃、廚房裏燒火,樣樣活她都要搶在前頭。就是夜裏,她也不閑著,也不知她從哪個屋子裏,竟找出輛紡車來。她知道姑娘喜歡貼身穿細布衣裳,這晚上就點了燈紡紗織布,一熬就是大半夜。讓人看著怪不忍心的。”
“鄭氏是個好女人。守本分,知恩圖報,不過咱們也不用她這樣賣命。”
“可不是,她這是感念姑娘救了她們母女三人出火坑。她跟我說,姑娘您拿出那些金珠,還摘了全身上下的首飾,去換她們娘三個,可是連眼都沒眨一下。那天您和王家兄妹說救了她們出來,是件大喜事的話,她也聽去了。說是都不知該怎麽感念姑娘了。”
水幽寒正心裏琢磨該怎樣開導鄭氏,歐陽就過來了。水幽寒看歐陽的模樣,似乎是剛從外邊回來,就忙將歐陽讓到座位上坐了,又親手沏了茶水,遞給歐陽。
歐陽接過茶水,連喝了兩口,才放下茶杯,從懷裏掏出一個盒子,示意水幽寒打開來看。水幽寒不知歐陽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就打開了盒子一看,正是自己那天摘下來與彭家換了小婉和二妮兒的那些個首飾,而且那些金飾似乎處理過了,竟然都像新打製的那樣金光閃閃。
“大哥,你這是……?”
“小寒,你點點,看有沒有少了什麽?”
“不少,就是那天的東西。大哥你……?”
“你那天和我說,我就留了心。後來你又和阿宣說了那番話,我和他一商量,就打算按你的法子找人去學裏告那彭多德一狀。結果還沒等我們安排,真有看不過去的人,一張狀子遞到了學裏。那學官素來清正耿直,向彭家左右一詢問,確有其事。就草了他的秀才功名,還綁到學裏打了一頓板子。以後永不許他再參加科考。”
水幽寒拍手,“這才是大快人心。那這些首飾,可是大哥買回來的?”
“不是,是阿宣幫著弄回來的。”
“宣公子?他用的什麽法子?可花了錢,花了多少,我得還他才是。”
“並沒有花錢,那彭老娘,還有孫氏還挨了板子。”
水幽寒好奇,問道:“這是怎麽回事,可是宣公子……?”
“自作孽不可活,都是他們自己鬧的。阿宣本來想好了法子的,結果還沒用上,這彭老娘就和兒媳婦鬧到了公堂上。”
水幽寒給歐陽的茶杯加滿,“大哥先喝茶,然後慢慢說給我聽。”
歐陽看水幽寒對那些拿回來的首飾隻是看了看,就放在一邊,倒是對這些事如此上心,也就順手拿過茶杯,又喝了口茶,才把事情的經過一一講給水幽寒聽。
原來彭秀才挨了板子後,被送回家。彭家二老和孫氏知道他不再是秀才,以後也不可能有什麽功名前程了,就吵鬧了起來。彭老娘看兒子沒了前程,怕媳婦要趕他們走,就要孫氏把賣了她孫女的錢都拿出來。孫氏哪裏肯。彭老娘就罵孫氏忤逆不孝,說要去告官,孫氏就說彭老娘從她那裏偷走了玉指環。兩下吵鬧不休,正好有兩個差役從旁邊路過,就把她們都給帶到衙門裏了。
這兩個人一進了衙門,也知道輕重,就說是一家人說笑。那審案的官就說他們這是拿國家的法度開玩笑,要打板子還要罰錢。這兩人嚇壞了,就互相攀扯對方。婆婆說媳婦不孝,媳婦說婆婆偷盜。兩人在衙門裏撕扯起來,又互相揭對方的底。一個說另一個狼心狗肺、不把媳婦和孫女當人看,恨不得都賣了換錢。另一個就說這個是饞嘴懶婆娘,從不伺候丈夫和公婆,還對長輩吆五喝六。又讓眾人看了一場好戲。
審案的官哪裏耐煩聽她們講這個,就問偷竊案、忤逆案是怎麽回事。這兩人撕破了臉,都恨不得一口咬死對方。又害怕挨板子,就都把事情往對方身上推。她們左鄰右舍也沒人肯出來作證,說那些首飾是她們賣孩子得來的。這婆媳二人本想說出買主是誰,那審案的官就說她們說出的那些個鄰居都不肯作證,顯然是她們胡編。現在再編出個買主來,就罪加一等。又有師爺在一旁三言兩語引導,她們兩個見識終究短。最後一個被定了偷竊罪,一個被定了忤逆罪。兩個人都挨了一頓板子,這些首飾也被搜出來,按賊髒由官沒收了。
水幽寒聽歐陽說完,嘻嘻一笑:“大哥,你是不是有些事沒講。比如說,怎麽那麽巧就有兩個衙役聽到了那婆媳二人的對話,又怎麽那麽好事,將兩人帶到了衙門,這衙門的官又如何葫蘆判斷葫蘆案,還有這首飾怎麽就一件不少都找回來了,我可不信那兩人如此老實,竟一件都沒私藏下。”
“這些你就別管了。本來阿宣讓我寫了首飾單子,是要等她們出手那此首飾時,定她們偷盜罪。沒想到她們這麽快就自己送上了門,那些官差不過順水推舟,這樣處置還是輕的。”
“這才是惡有惡報。大哥,怎麽這些首飾都像新的一樣?”
“這些是你貼身戴的東西,被那些人摸來摸去的。我怕你心裏不舒服,就到銀樓去了一趟。這些金飾都重新炸了一遍,那玉的也讓銀樓的工匠好好擦洗了。你隻管放心戴就是了。”
難得歐陽想的這樣周到,水幽寒不由心裏一甜。忽然又想到那天無意間聽到的話。就從懷裏掏出一個護身符出來,遞給歐陽。
“大哥,這是我昨天在西山寺替你求的護身符。我聽那算卦的先生說,你的臉色有些晦暗,隻怕這幾天會有,會有……嗯……會遇到小人暗算。我就求了這個護身符,大哥你戴在身上,這些天凡事都小心些,不要被惡人算計了。”
水幽寒本想說桃花債,卻又不好開口,隻得說的委婉些。
“我的臉色發暗嗎?那些算命打卦的,不過察言觀色,說些兩頭堵的套話,不可盡信。”歐陽看水幽寒一臉的關切,還是接過護身符,
小心地放到懷裏。“我一定把這護身符時時戴在身上,行事也會小心,小寒你不要太過擔心。”
目送歐陽離去,水幽寒心裏有些糾結。是不是該把那天聽到的話如實告訴他才對?可是無憑無據,就那樣跑到歐陽麵前說他的初戀情人要算計他?歐陽會相信嗎?如果歐陽不相信,那他又會如何看待她水幽寒?會把她看成一個搬弄是非的惡毒女人嗎?
水幽寒歎氣,心底無私天地寬,她沒有做到。她是存了私心的,不願意歐陽對她有一絲一毫不好的印象。而且她內心深處還有這樣的想法:如果連明顯不懷好意的女人的圈套,歐陽都不能識破,那麽,是不是,是不是她該就此放棄?
天交四鼓,水幽寒本已經睡著了。可能是因為晚上吃的稍微鹹了些,這時喉嚨發幹,就爬起來披了衣服、穿上鞋子去桌子抓了水壺倒水喝。不經意間一抬頭,就瞧見西廂那邊竟然還亮著燈。窗戶上印出一個婦人的身影,手搖著紡車,正在紡線。水幽寒想到白天奶娘說的話,就穿上了衣服,輕手輕腳走出房去,到那亮著燈的窗戶停住。
因為窗上都糊著窗紗,還拉著薄薄的簾子,並不能看清屋裏的情形,可還是能聽到屋裏沙沙沙的紡線聲。
第六十二章 委以重任
“娘,你咋還不睡啊。”是小婉的聲音,一聽就知道應該是迷迷瞪瞪的,還沒睡醒。
“娘紡完這些紗就睡。”
“娘,咱能一直在這嗎?這能吃飽,妹妹也能吃飽,沒人打,咱不回大娘那,行不行?”
“什麽大娘,以後再不用這麽叫了,你隻有娘。快睡吧。娘還得多做些活,不能讓水奶奶白養著咱們娘三個。”
“娘,刷馬桶、掃地、燒水,我都行。我也幹活,咱不回那裏去。”
“咱們現在都是水奶奶的人了,你要乖乖聽話,照顧妹妹。不要再提那些人了。”
水幽寒在窗外聽這母女的對話,歎了口氣,依舊輕手輕腳地回了屋裏睡下,決定明天要好好和鄭氏談一談。
轉天上午,水幽寒就請了鄭氏到上房屋裏坐下。水幽寒先是問了幾句家常,然後才對鄭氏說道:“秀娥姐,我有個消息要告訴你。彭秀才被學裏革了秀才的功名,還挨了板子,據說以後都不能再參加科考了。彭家隻怕以後都沒什麽好日子過了。”
“哦,奶奶,我們母女不再是他們家的人,他們有什麽事,奶奶不用特意告訴我。要是以後能永遠不再見到他們,也聽不到他們,那才是我和我兩個閨女的福氣。”
鄭氏聽到彭家的消息,臉上淡淡地,即沒有喜也沒有憂,看來心裏已經把彭家當成了陌路人。
水幽寒就從旁邊匣子裏拿出兩張疊的整整齊齊的契書。
“秀娥姐,這是你和兩個孩子的賣身契。當時買了你們出來,是情勢所迫,我可從沒想過要將你和孩子當奴仆驅使。本來那天回到家,就該把這契書給你,可是我怕你心軟,再被他們給騙回去。那就不隻你,兩個孩子也要被他們當成搖錢樹。現在我看你想明白了,這契書當然要還給你。”
鄭氏拿著契書,顫抖著手。“奶奶,您,您是要趕我們娘三個走?”
“秀娥姐,你想到哪去了。以後這個家,也是你們的家。你我都沒什麽親人,我的意思是,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一起住著,你的兩個孩子就是我的侄女,並不是下人、仆役。”
鄭氏拿著契書,眼淚又撲簌簌地掉下來,哽咽了半晌,才說出話來。“奶奶,您的大恩大德,我們幾輩子都報答不了。我知道,您這是為了我們好。
可我實在承受不起。奶奶,這契書您還是收起來。您待人寬厚,我們卻不能失了分寸,忘了尊卑。而且,您若是恢複了我們的身份,我怕那彭家敗落後,還要來打我們的主意。不如在奶奶名下,他們就不敢來算計我兩個女兒。”
鄭氏堅決不要契書,水幽寒無法,隻好又收起來。“秀娥姐,既然你這樣說,那我就把這契書先收著。不過我把話說在前頭,等兩個孩子大了,要說婆家時,我再把這契書給你。兩個孩子就當作我的侄女,定能尋到好親事。”
這話可說到了鄭氏的心坎上。水幽寒看鄭氏又要向自己跪拜,趕緊將她扶起來,連聲說她這裏不講究這樣的禮節。
“秀娥姐,我知道你急於報答我,可也該當心身體。院裏那些活計都安排了人的,你也不用和她們搶。至於細布,確實沒有比秀娥姐織的還好的,那也用不著著急。”
“奶奶,我是做慣活計的人。要是閑下來,才覺得不習慣。能為您做點事,我這心裏弄舒服。”
“秀娥姐這樣想的話,我倒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托付給你。”
“奶奶盡管說,奶奶該知道,為了奶奶我是什麽都肯做,萬死不辭的。”
水幽寒一笑,“什麽生啊死的,秀娥姐以後可少說,不吉利。不過我要托付你的還真是件關係咱們一家子的大事。你知道我做手工皂,可人手不足。這做手工皂的法子又不能外傳,我就打算讓秀娥姐你來幫我。這關鍵的配料勾兌,以後就交給你。秀娥姐心細,定然能做好,也定然能保得我的秘方不外傳。”
鄭氏聽了水幽寒這一說,她當然明白獨家秘方對於一個商家的重要性。水幽寒這樣待她們母女,又如此信任她,她當然要全心全意報答,當即就發下重誓來,絕不會將秘方件泄。
水幽寒就將鄭氏領到做手工皂的房間,將各種原料的配比、該如何攪拌、如何晾曬、如何成模,以及一係列程序該注意的問題都仔細的講解了一遍。然後又親手示範,接下來就是讓鄭氏自己動手,水幽寒在一邊指點,直到最後鄭氏掌握了所有要點後,才告一段落。
“這是熟能生巧的事,以後秀娥姐你每天都來練習練習。你比我仔細,有耐心,一定能超過我。”
鄭氏被水幽寒安排了這樣重要的差事,整個人都放鬆多了。平時還是勤快,可已經不像前些天那樣好像急著還債,又怕被趕走。心情變化了,這行為舉止也就不一樣,大家看著也覺得舒服了很多。隻是,她還是堅持要給水幽寒織細布。 水幽寒也覺得還是鄭氏織出的細布最好,也沒甚攔她,隻囑咐讓她慢慢來,不要熬夜,免得影響小孩子睡覺。
水幽寒還突發奇想,讓人買了絞好的絲回來,讓鄭氏試著加到棉紗裏織布。多虧了鄭氏細心,手段高,三份絲加七份細棉紗,真讓她織成了布。等水幽寒拿到布時,摸著那比普通細布更柔軟更光滑的布匹,心裏隻有驚歎。等這布匹做成了衣衫穿到身上後,水幽寒就更佩服自己,這就是敢想的好處啊,這樣的絲棉布穿在身上,和棉布一樣吸汗、透氣,又比棉布柔軟、更服帖。
奶娘可不覺得這事水幽寒有什麽功勞。“姑娘,你可真能想花樣。可還多虧有鄭氏這樣的好手,花了這些天的工夫才織成的。就是我也織不成這樣的布。這絲和棉紗都容易得,單就這手工,可是花錢都買不到。”水幽寒何嚐不知道這個道理,鄭氏任勞任怨,從不提什麽要求。水幽寒也隻有更加善待小婉和二妮兒兩個孩子。
因為在西山寺閑聊時,沈夫人對水幽寒說很喜歡她的手工皂。王家兄妹去蓬萊的時候,也拿了些給沈家,沈家的姑娘媳婦們也愛用。
知道水幽寒就要正式開鋪子賣這手工皂,又聽水幽寒說,手工皂費時費工,量不會很大。就先和水幽寒定下了要多少,讓她務必先給預備出來。這樣的大客戶,水幽寒自然是要籠絡住的,就滿口答應了。
安排好了鄭氏的事情,水幽寒就把準備好的手工皂都包起來,讓小紅提著,兩人又到王府去拜訪。
沈夫人正在待客,水幽寒就先去看了王嫣然。王嫣然看見水幽寒來,自然十分高興。兩人說笑了一陣,水幽寒就想起上次說到的海螺殼。王嫣然說東西太多,不方便搬來搬去,就領水幽寒到旁邊的一間屋子裏。水幽寒一進屋子就傻了眼,這簡直是間兒童樂園,一屋子的木架子上擺滿了各年齡段的玩具、五花八門的小玩意兒,還有像無錫泥人等明顯是產自不同地方的手工藝品。
王嫣然看水幽寒四下打量,就說:“這都是我這些年積攢下來的,喜歡的就都留在這了。那此不太喜歡的就扔了。”說著就打開兩個木箱給水幽寒看。
“水姐姐,我從小到大每次去外婆家,都要揀些海螺殼,喏,都在這兩個箱子裏。水姐姐咱們一起挑吧。”
有精明的老娘、強悍的哥哥保護著,王嫣然過的還真是小公主的生活。水幽寒想,就是皇家公主,隻怕也沒王嫣然過的這樣自在隨意,真是讓人羨慕啊。
說要挑揀,其實一把把抓出來就行了。因為這些海螺殼本來就是王嫣然精心挑選了漂亮的,才帶回來的。水幽寒沒有客氣,整整挑了一布袋。雖然已經是一個孩子的母親了,可是水幽寒還是會縱容自己偶爾玩點小情調。當然了,拿這個東西做簾子,隻怕要被那些富家小姐們恥笑了,人家用的隻怕都是珠玉簾子。不過,各花入各眼,水幽寒一點不覺得自己即將出爐的簾子哪裏比那些珠玉的差。
王嫣然也挑了一些,又把準備好的穿簾子的魚線分了些給水幽寒。兩人這才又回到剛才的屋子裏坐下說話。也不知怎地就又說到了沈家五公子成親的事。
“水姐姐你一定不知道,那個吳家姑娘,以前我娘曾給歐陽大哥提過的,也不知道怎麽就沒成。那時候吳家還隻是個小官,說是都監。
後來走了運,一下子升做刺史了,這才和我外婆家結了親。從定親到成親,不過一個月的光景。我家也是他們成親半個月前才接到的信。
我娘為這個還不高興了那。”
“沈家是豪族,吳姑娘可是有福氣了。我看好多姑娘都巴不得嫁進去吧。就說那薑鶯兒,還不是巴巴地趕著去做了妾侍。”
王嫣然不以為然。“也就和我表哥屋裏養的貓兒狗兒一樣,不過是給她此臉罷了。”
沈夫人待完客,打發人來叫了水幽寒去。水幽寒把那些手工皂呈上去,沈夫人看過後,就讓賬房付了銀子。沈夫人看上去似乎有些精神不足,水幽寒也就不多留,帶著小紅告辭出來。剛走到一座假山前,迎麵走來一個胖胖的媳婦。
“這不是水奶奶,這些天老沒見您了。您一向可好。 ”
水幽寒一看,認得是沈夫人身邊的一個管家媳婦,人稱瑞大嫂,是沈夫人的陪房,現在專管著沈夫人與娘家的來往雜事。水幽寒不由得心中一動,笑著迎了過去。
第六十三章 打探
“瑞大嫂,你這是忙什麽那。我剛從夫人那邊來,夫人還和我說,家裏的事情多,虧得有幾個心腹的能幹人幫襯,還專門誇了瑞大嫂那。”
瑞大嫂一張胖臉上本就是笑吟吟地,聽了水幽寒的話,更是笑成了一朵花。
“水奶奶又逗我們。不過是自己份內的事,哪就讓夫人那般誇讚了。”
“瑞大嫂不愧是夫人親手帶出來的,我瞧著您這說話行事,又爽利又討喜,怨不得夫人事事倚重你。”
水幽寒施展起拍馬屁神功,直把瑞大嫂捧的花枝亂顫。水幽寒看火候差不多了,就貌似不經意地問道:“宣公子和嫣然姑娘這次去蓬萊,瑞夫嫂一定是跟在身邊伺候的吧?”
“嗯,夫人因我是那邊府裏長大的,那邊的人事我都熟,上上下下也要賣我幾分麵子。這一年到頭,這蓬萊也算不清要跑上多少趟。這次去賀喜,當然少不得我了。 ”
“這沈家娶媳婦,得是多大的排場。瑞大嫂你給我說說,叫我也長長見識。”水幽寒擺出一副欣羨的模樣,一邊就拉著瑞大嫂避開小徑,在假山旁邊的石凳上坐下,一邊給小紅使眼色,讓她望風。
瑞大嫂見水幽寒問她這個,卻是她最喜歡顯擺的。也就不推辭,一屁股坐下來,就吐沫橫飛,眉飛色舞地說起這沈家的婚宴多麽豪華,來客如何多,賀禮如何豐盛等等。水幽寒時不時地驚歎一聲,瑞大嫂說的更加起勁,一臉的與有榮焉。
“聽說沈家五少爺,娶的是刺史的女兒,可真真是門好親事。這以後,五少爺的前程豈不是不可限量。”
瑞大嫂的表情很耐人尋味,似乎是讚同,可似乎還有點不屑。
“五少爺的前程我不敢多說,不過這吳家姑娘能嫁給我們五少爺也是燒了高香的。這吳家以前是個頂小的官,最近才升了上去。吳家這位姑娘,更比我家五少爺大了足有三歲。至於這相貌,倒也算得上是個美人。”
“那是瑞大嫂你美人見多了,這眼界就高了。不說咱們沈夫人,還有嫣然姑娘,就說沈家二少爺屋裏那些人,上次燈會時我可看的幾乎傻了眼,個個都跟天仙下凡似地,聽說,出身也都不俗。”
“那是自然了。”瑞大嫂驕傲起來,“二少爺是下一任的家主,哪能隨便往身邊放人。這二少奶奶,那是沒得說,是自小定的親事,福州大族宋家嫡出的姑娘。當初那陪嫁就足足裝了十來艘大船,我們還笑,這可不是把小半個家當都帶到婆家來了。就說二少爺那兩個婕娘,也都是來曆不凡的。”
“噢,”水幽寒瞪大了眼睛,“瑞大嫂,快給我說說,也讓我長長見識。”
“這也不是什麽秘密。那襲香姨娘就是咱們渤海郡的。她哥哥是咱們郡裏領兵的都統,這樣的身份可不是足可做大家族的當家奶奶嗎?可她自見了我家二爺,就非我家二爺不嫁。也算是她有見識,二爺那樣的身份、人品一點也不不辱沒她。至於這個懷玉姨娘啊,那可真跟話本裏說的似的。”
瑞大嫂說到這裏,嘿嘿笑了兩聲,看四下無人,才壓低了聲音對水幽寒說道:“她是從瓜州私奔了來的。她本是瓜州富商楊家的姑娘,從小當男孩子般養大的,講起生意經來,竟是他們家那些男子都比不過的。還得說是二爺忠厚,老太太和太太也慈悲,她家裏又補送了大筆的嫁妝過來,才給了她個姨娘的名份。現在二爺談生意,有時也要帶上她的,說是比那些管事的都強。”
瑞大嫂說了沈家二少爺的兩位奶娘,就沒有繼續再往下說,水幽寒隻好又開口問道:“沈家二少爺不是還有一位姨娘?這兩位已經這樣不凡,那位一定更有過人之處吧?”
瑞大嫂欲言又止,忽然說道:“唉呦,我光顧著和奶奶說話,都忘了還要到夫人那裏去回事情了。水奶奶,我就不陪您了。”說著站起身來要走。
水幽寒哪裏能讓她這樣走脫,就一把拉了她的衣袖。
“我剛從夫人那來,夫人說累了,要歇著那。瑞大嫂何苦急急地趕過去,到了那裏也要等。況且,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瑞大嫂的體麵。夫人什麽時候說過您一句重話。就是郡守大人那裏,都要對您另眼看待的。”
瑞大嫂被水幽寒說的又咯咯笑了起來,卻並沒坐下。水幽寒拉著瑞大嫂的袖子,一眼看到瑞大嫂露出的手臂肥肥白白,就“誒呀”叫了一聲。
瑞大嫂不明所以,“水奶奶這是怎麽了?”
“我才發現,原來瑞大嫂竟還是個美人。不說別處,就瞧您這手,還有這手腕子,就是那些大家小姐都比不得你。一瞧就是有福氣的人,我記得那書上就說這環肥燕瘦,瑞大嫂就憑這胳膊,就比得上那楊貴妃了。”
“水奶奶,你可真沒個正經的,這樣打趣我。不過,說起來,我家那口子還真就愛我這一身的嫩肉。”說著紅著臉,又笑起來。
水幽寒趁熱打鐵,從自己胳膊上摘下隻鐲子來,不由分說就給瑞大嫂戴上了,瑞大嫂忙推辭。
“這個鐲子大了些,我戴不住。瞧,還真是合適。瑞大嫂,你可不要摘,就這樣吧,這鐲子竟好似專為瑞大嫂打製的一樣。”
瑞大嫂又虛推辭了幾下,也就受了。也不等水幽寒來拉,反拉了水幽寒在石凳上,兩人緊挨著坐下了。她又四下瞧了瞧,才低聲對水幽寒說道:“水奶奶說的那個人,我是頂瞧不上的。就是我們夫人,也不待見她。她本是個破落戶出身,寄身在別人家裏。看著二少爺有錢,又年輕英俊,就死命地巴上來的。本來她也隻能做個通房丫頭罷了。誰知她哪來的造化,就來了個半仙,一見我家老太太就說是王母娘娘下凡。還說出幾件事來,竟都說的極準。老太太就問這沈家的前程,那半仙就說沈家別的都好,隻是他夜觀天象,發現沈家命盤就要與紫薇星相衝,對沈家的基業很是不利。老太太一聽,就問大仙可有化解之法。那半仙掐算了一番,就說出一個生辰八字來,說是極貴的命,要是沈家娶了這個生辰八字的女人來家,不僅能化解,還對沈家大大有利。”
“燕姨娘就和上了那個生辰八字?”
“正是,我們老太太這才點了頭,用接妖娘的禮儀把她接進來了。
真是家雀飛上枝頭變了鳳凰,連帶一家子都高貴起來了。您沒瞧見,她們一家那沒見過世麵的樣子,吃的穿的都要最好的。還一副沈家也得靠她家姑娘的嘴臉。
偏就老太太認準了她命貴,處處護著。這不,前些天,還專門去老太太那裏請準了,去寺裏給她家老爹做法事。大家都為五少爺的婚事忙個不停,偏她借著偷了清閑。我們離開沈家時,她還沒回去那。”
水幽寒若有所思,“這個半仙這樣神通,瑞嫂子可知他仙鄉何處,我也想找他算上一卦。”
“那是個活神仙,說是馬上就要飛升了,因為和沈家祖輩有此淵源,才來為沈家的後人消災。這想找他的人多了,可就是沈家,也沒再見過這位半仙。應該是飛升了吧。”
瑞大嫂覺得水幽寒知情識趣,又說了些自家的閑話,直到小紅那邊咳嗽了一聲,聽得遠處有人來了,瑞大嫂才不說了,又親自一路送了水幽寒出府。
又有一筆銀子入賬,手工皂也馬上可以上櫃銷售,水幽寒心情十分愉快,就特意多做了些菜,剁椒魚頭、溜肝尖,宮保雞丁、爆炒魷魚卷,涼拌苦麻菜、炒蒜簍等擺了一桌子,另外還拿野雞肉和鮑魚、猴頭菇等用瓦罐爆了濃濃的湯。
晚飯時,歐陽帶了兩壇的黃桂稠酒過來。
“小寒,這是陝西的一個大藥材商送給我的黃桂稠酒,滋味綿甜,也很滋補。送給你喝吧”
“黃桂稠酒?那多謝大哥了。”黃桂稠酒她前世就很愛喝,還聽說經常喝這個十分養顏。
歐陽自然是留下來一起吃飯,飯桌上還自己說自打水幽寒搬到這個小院,他府裏廚房幾乎都不用準備他的飯食了。水幽寒就笑,兩個人又說起手工皂的事。暫時就在濟生堂裏單分出來一個櫃台,賬房另計一份帳。店裏人手多,也就不用另外雇人。這賣手工皂的收益,除了給藥店裏一些作為租費,另外還要拿出此來作為提成,分給那些出力的夥計和賬房。
歐陽知道水幽寒在生意、錢財方麵曆來是要分清楚,從不肯占他便宜,也就笑著應了。水幽寒喜歡稠酒,歐陽也就陪著多喝了幾杯,直到掌燈十分,這頓飯才算吃完。桌子撤下去之後,水幽寒就把麒兒抱出來。
每天晚上飯後到臨睡前,是她們雷打不動的親子時間。水幽寒都要親自陪著麒兒玩耍,教麒兒說話。歐陽在時,也會念些詩書給麒兒聽。當然,麒兒最喜歡的是被歐陽抱著飛飛。
內心裏,水幽寒是希望麒兒多和歐陽親近的。畢竟自己院子裏都是女人,在全是女人的環境中長大,水幽寒怕對麒兒的性格造成不好的影響。而歐陽正是她心目中的好男人,負責任,有愛心,一定有助於麒兒建立健康的心理和性格。看歐陽喜歡麒兒,麒兒也很粘歐陽,水幽寒心裏很滿足。
麒兒正在歐陽懷裏開心地跳,冬兒從外麵走了進來。
“奶奶,少爺,黃芪在外麵,說是有人來請少爺出診。”
歐陽就叫了黃芪來問:“這麽晚了,是誰來找我?可是張家老爺的心痛病又犯了?”
“四少爺,是個不認識的漢子。說是他老娘犯了頭疼病,疼的直打滾。請了兩個大夫,吃了藥都不見好,就要疼死了。就想到少爺您頭上,知道少爺針炎好,請少爺去救命的。我看那人哭的可憐,說是剛從外地搬來濟水的,家裏窮,也沒什麽熟人,這天又晚了,實在請不到好大夫。我就來回少爺了。”
歐陽把麒兒交給水幽寒,急著要走。
水幽寒弄外麵天都集了下來,就囑咐歐陽多帶幾個人,歐陽答應了一聲就帶著黃芪走了。
麒兒又玩了一會兒,打起哈欠。水幽寒就哄著他睡下,自己也早早的歇息了。
第六十四章 逼娶
早上起來,水幽寒先喂麒兒喝了些牛奶,又吃了點肉泥粥和蛋黃,麒兒一開始的輔食隻有蛋黃、米粉,現在可以吃肉泥了。眼見得一天比一天結實,最喜歡在人懷裏讓人扶著上下地蹦。奶娘為了帶他,明顯食量大增,水幽寒也覺得自己的臂力增加不隻一點半點。終於比然大悟,為什麽前世公司裏女子拔河比賽都隻要有小孩的女員工參加,經過這樣的鍛煉,那臂力和小姑娘就不可能在一個檔次上。
喂飽了麒兒,水幽寒自己也飽飽地吃了一頓早餐。吃完後,心裏算了一下,她總共吃了一個鮮肉鍋盔、一碟素三鮮的鍋貼、幾塊熏魚、一碗蒸蛋,最後還喝了碗熱奶子。看來不必說奶娘了,她自己的飯量也大了不少。吃過了飯,水幽寒就領著小紅、鄭氏兩個,打點要搬到藥鋪的手工皂。
“水奶奶,水奶奶,您還沒出門,太好了。”忽然桐嬸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一邊和水幽寒說話,還一邊喘著氣。
“桐嬸怎麽慌慌張張地,可是有什麽事?”水幽寒問道。
桐嬸喘勻了氣,才說:“水奶奶,少爺那邊來了客人,特意叫我過來請您去陪陪。”
“什麽客人?是我認識的嗎?”水幽寒有些驚訝。
“您認識,當然認識。水奶奶,咱別在這耽誤工夫了,少爺那邊還急等著您。”
水幽寒放下手裏的賬冊,整了整衣服,囑咐小紅和鄭氏好好清點、記錄,又叫了冬兒跟著自己,這才和桐嬸往歐陽那邊宅子裏來。
桐嬸今天神色有些奇怪,還有些魂不守舍地。水幽寒覺得奇怪,就一邊走,一邊問:“是什麽客人,非要我去作陪,桐嬸還不能告訴我嗎?”
桐嬸訕笑:“是薑家母女來了,因為都是女客,我家少爺不方便招待,才請奶奶您來陪著。”
“噢,是薑燕兒?她母親也來了?”水幽寒不由心裏格登一下子,頓時有種很不妙的感覺。
桐嬸點頭。“就是她們。奶奶也知道,少爺為人厚道,這母女曆來都是得寸進尺的。我畢竟身份有限,奶奶您一會不管她們怎樣說,可都要幫襯我家少爺。”
幫襯啊?還沒等水幽寒想明白,三人就到了歐陽的客廳門外。
桐嬸走上前幾步,替水幽寒打起了簾子,又對裏麵高聲稟告:“水奶奶來了。”水幽寒隻得邁步進屋,與桐嬸擦肩而過,就聽桐嬸小聲地說了句:“請奶奶多幫襯幫襯。”
客廳裏除了歐陽坐在主位上之外,還有燕姨娘和一個中年婦人在客座上坐著。薑鶯兒卻不在,而且屋子裏伺候的隻有春兒和另一個叫秋兒的丫頭,一個沈家的下人都沒有,水幽寒不覺更加驚異。
歐陽看到水幽寒進來,似乎頗為意外,但還是從座位上站起來。
“小寒怎麽一早就過來了,可有什麽事?”
水幽寒聽歐陽這樣問,回頭瞥了桐嬸一眼。桐嬸一臉討好地賠笑,水幽寒心裏歎了口氣。
“今天鋪子裏有些事情要找大哥商量,不想這麽早大哥這裏就有客人了。”水幽寒說著,忍不住瞟了一眼燕姨娘和那中年婦人。燕娥娘見水幽寒看她,竟然回了個燦爛的笑臉,那樣子似乎她與水幽寒之間從未有過齷齪。水幽寒心裏不由歎服。反觀那中年婦人,戴了滿頭的珠翠,大大咧咧地坐在那。她對水幽寒的出現非常不滿,是個人都看的出來。
“既然大哥有客人在,那我還是回去等等再過來吧。”水幽寒看歐陽沒什麽反應,就試探著問道。她這話音剛落,燕姨娘臉上的笑容更甜,桐嬸那邊卻急得直跺腳。
“不用。小寒你先坐吧。這兩位不過是路過此地,馬上就要走的。”
水幽寒也就不再說什麽,被桐嬸領到一邊客座上坐了下來。妹陽也回了主位上坐好。
燕姨娘看水幽寒大大方方地坐下了,臉上的笑容有些發澀。
“振衣哥,我們正在說的事情,有外人在場,隻怕不好吧。”
“薑老夫人和燕姨娘遠來是客,有話還請快說,免得耽誤了行程。”歐陽看也沒看燕姨娘一眼。
燕姨娘臉上的笑有些掛不住。她旁邊的婦人卻忍耐不得了。
“歐陽振衣,我們念在過去你宴娘的份上,給你留些臉麵,今天才肯這樣好聲好氣地來找你說話。若是依我的脾氣,就該拿我姑爺一張帖子,送了你去衙門,幾板子打死了你幹淨。我一個水靈靈的女兒”還是黃花大閨女,被你給禍害了,你今天不給我個說法,我就踏平了你歐陽家。”
水幽寒端起茶碗,聽子這樣勁爆的話,一口茶都噴了出來。冬兒趕緊上前拿了帕子替水幽寒擦拭。
歐陽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臉上是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了的惱心。
“薑老夫人,你自己放尊重些。你們昨天做了局,要害我。被我識破,不和你們追究就罷了。你卻欺人太甚,這一大早的就找上門來,平白誣陷我。你剛才所說,可拿的出證據?你沒有證據,我這裏可有。你們昨天雇了閑漢來騙我去出診,到了那裏,先是要騙開我的小廝,然後又用下流的迷香來暗算我。我本以為是誰要劫財,等我假裝中了迷藥,你那女兒出來了,我才明白,竟然是美人局。我顧念父輩的交情,當時甩手出來,想著你們能收手。你今天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難不成真當我是泥捏的?這薑家的臉,都讓你們丟盡了。你若定要和我分辨,那個閑漢,還有你們租的宅子的戶主,都在我這柴房裏看押著,現在就可和你們對質。”
水幽寒坐在一邊,聯想當日不經意間所聽到的話,已經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這薑家母女原來要用的是這個招數。可是既然被歐陽識破了,就該偃旗息鼓,怎麽竟逼上門來自取其辱?是了,定然是看歐陽沒有聲張,覺得有機可乘。歐陽說被逼的沒辦法,才會對她們說出這樣犀利的話來吧。看歐陽的臉色,他應該不隻是生氣,還有心痛吧。
薑家老娘被歐陽一番話說的啞口無言。燕姨娘連忙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歐陽跟前,深深福了一禮,再抬起頭來時,已經是淚流滿麵。
“振衣哥,你別和我娘一般見識。你知道,自打我爹爹去世,我娘受了不少的苦。現在跟我住在沈家,雖然表麵上看錦衣玉食,可那沈家豪門大戶,就是一般的奴才,都不把我們這樣出身的人放在眼裏。
我娘這明裏暗裏不知受了不多排揎。又加上年紀大了些,身體不好,這脾氣就暴躁,時常的犯糊塗。她這也是一片做慈母的心腸。振衣哥,你別生氣。別人不知道,我們還不知道振衣哥的人品嗎?振衣哥你大人大量,我娘剛才是被鶯兒氣急了,又不把振衣哥當外人,才說話失了分寸的。”
水幽寒索性放下手裏的茶杯,她已經決定以後有薑家母女在的場合,千萬不能喝水,更不能吃東西,否則十有八九會出意外。這燕姨娘的一張嘴,真真是世間難得的一寶啊。那驅使著她這樣說話的心腸,更是一般人不能理解的外星產物。就隻看冬兒和桐嬸,那幾乎要噴血的表情,就可見一斑了。
“燕姨娘這樣行尊降貴,我歐陽振衣一介小小的郎中,可是不敢高攀你們。”
“知道自己高攀,還不好好地預備了聘禮,接我女兒進門……”
燕姨娘瞪了薑老娘一眼,薑老娘才把下麵的話吞回了肚子裏。
“振衣哥,這件事我和我娘並不知情。都是鶯兒那丫頭,被我們慣壞了。女孩子家,天真無邪,一心仰慕振衣哥。可振衣哥卻不搭理她,她一時糊塗,才做出這樣的事。我教訓過她了,她也知道錯了。
以後定不會再犯。振衣哥難道不記得,她自小就這樣任性的,當時振衣哥還不是處處容讓她。如今,事情已經出了,當時那屋裏隻有振衣哥和鶯兒兩個人,具體發生了什麽,別人誰說的清楚。若是鶯兒那孩子一直糊塗著,就一口咬定已經是振衣哥的人,那振衣哥你可是百口……”
說到這裏燕姨娘偷偷打量歐陽,看歐陽臉色越發黑了,似乎又要發怒,趕忙又說道:“這些暫且不提,若振衣哥你不肯娶鶯兒,鶯兒的名節就完了。那鶯兒可就沒了活路。振衣哥,你看在鶯兒對你一片癡情,看在伯父伯母一直叮囑你照顧我們的份上,你就救救鶯兒吧。”
燕婕娘說著竟然跪了下去,抱住歐陽的大腿嚶嚶地哭了起來。薑老娘也撲到歐陽身前,跪下來大哭。不過從水幽寒這個角度,還是可以看到,薑老娘不過是照燕娥娘眼色行事,而且還百般不情願。
歐陽要起身,卻被薑家母女二人捉住衣衫,一時掙脫不開。水幽寒看不下去,就對桐嬸說道:快去把燕姨娘扶起來,這讓人看見,成什麽話。以後燕姨娘還要不要做人,沈家可不會要這樣不守婦道的姨娘。”
桐嬸早就摩拳擦掌,巴不得這一聲,就連帶春兒和秋兒兩個小丫頭,過去三下五除二將燕姨娘和薑老娘拉開。燕姨娘聽了水幽寒的話,也不敢死命巴著,不過還是跪在地上不肯起來。
“振衣哥,鶯兒的命就在你手上。
你真要狠下心腸見死不救嗎?你真的要做殺害鶯兒的凶手嗎?振衣哥,你可還記得你在我爹墳前許下的誓言?”
歐陽振衣聽了這話,臉色瞬變慘白如紙,一手按住胸口,身形晃了兩晃,栽倒在椅子上。水幽寒不由驚呼出聲。
第六十五章 燕姨娘的真麵目
水幽寒看到歐陽臉色驟變,手按胸口,坐倒在椅子上,急忙趕過去。
“大哥,你這是怎麽了?哪裏不舒服,我這就去給你找大夫。”
歐陽慘然一笑,“小寒,你糊塗了,我就是大夫。我隻是一時胸悶。怎麽哭了?我沒有事的,你不要害怕。”
“振衣哥,你,你沒事吧?”燕姨娘這時也止住了哭聲,從地上爬起來,湊近前來柔聲問道。
“你是盼著我家少爺出事嗎?沒見過像你這樣狠心、無恥的女人。
我家少爺那麽挖心挖肝地待你們,我們也不求你回報。但凡你能記得歐陽家待你的一分好處,你隻要不再蹬歐陽家的門,就是你行善積德了。”桐嬸在一邊又是心痛,又是氣憤。
“你這老奴才,我家燕兒是什麽身份的人,你敢這樣說話?歐陽振衣,你就是這樣教導下人的?這要是放在沈家,馬上就該拉下去打死。”薑老娘哪容別人說她女兒。
“我是沒什麽身份,撣我一輩子不偷不搶、不坑不騙,靠力氣吃飯。歐陽家養了我,我就得對得起歐陽家。你到是有身份了,在歐陽家白吃白喝那麽些年,最後還踩著我家少爺的肩膀頭奔了高枝。你那身份很有臉嗎,說到底不過是個小老婆,連我老婆子都不如。你這老東西不過是換了一家主子,繼續騙吃騙喝罷了。”
“你,你,來人那,給我……”薑老娘被罵的變了臉色,要找人發落桐嬸,可惜屋裏都是歐陽家的人,哪個會理她。
“如果不想被轟出去,你就給我住口。”歐陽已經緩過起來,沉聲說道。
“振衣哥,人走茶涼,現在到你這裏,就是下人都敢欺負我們了。”燕姨娘拿帕子抹眼淚。
“燕姨娘說的什麽話。桐嬸在這裏,我都是當作長輩敬的。你們是妾客,誰敢欺負你們。我家裏簡陋,不便招待貴客,兩位請回吧。”
“振衣哥,那鶯兒的事情,你是答應了?”
歐陽轉過臉,仔細打量燕姨娘,似乎是第一次見到燕姨娘這個人一般。在水幽寒記憶裏,歐陽的眼睛永遠給人溫暖的感覺。但是此刻,他看燕姨娘的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冰冷。
“燕姨娘,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口既然燕姨娘步步相逼,那我也隻好把祝說明白了。小寒,你先坐下,我身體沒問題的。”
水幽寒聽話地走到旁邊坐下。燕娥娘也站在那裏,歐陽卻沒讓座。燕姨娘有些不知所措,不過轉瞬即逝,一臉從容地拉著薑老娘坐回了椅子上。
“難得燕姨娘還記得以前的事。那麽燕姨娘應該不會忘記,父母定下你我的親事,我才在薑叔叔墳前許下諾言,要守護你一生一世,一輩子照顧你的母親和弟弟妹妹。現在回想起來,都是我在許諾要如何如何待你,燕姨娘可是一句這樣的話都沒說過,果然高明。那時,我爹娘才剛剛下葬,燕姨娘就急急的奔了高枝去了。既然燕姨娘已經占了高枝,還請燕姨娘看在我後來救過你們母女一命的份上,放過我吧。”
“振衣哥,我和你說過,我是有苦衷的,難道你都忘了?難道振衣哥真的要背棄誓言嗎?”
“燕姨娘,是你背信在先,如何又能談到我背棄誓言。這些年,我對婚約一事守口如瓶,傳家玉佩的事情,也沒有追究口我對你,已經仁義至盡。難道燕姨娘竟是因此覺得我軟弱可欺?薑家二小姐的事情,恕我不能從命。你若真不顧臉麵,掀開來鬧,那我隻好奉陪。燕姨娘自己想想,如果我不容情麵,你們會怎樣。”
燕姨娘一時無言。
“時候不早了,我就不留你們了。”歐陽站起身來送客。燕姨娘不可置信地望著歐陽,咬了咬嘴唇,又撲通一聲跪到歐陽麵前。
“振衣哥,我求你了。剛才那些話,是我心急。其實我和我娘來,隻是想請振衣哥救鶯兒一命。振衣哥,你對陌生人,都可以不顧自身聲名地援救,難道要看著你小時候帶大的小妹妹,因為愛慕你,就得去死。薑家和歐陽家本來交好,如果振衣哥能和鶯兒喜結良緣,歐陽伯父和伯母,還有我爹爹泉下有知,也能欣慰。”
歐陽苦笑,“燕姨娘,請您不要再這麽稱呼我。
憑沈家的財勢,還有燕姨娘的才幹,薑家二小姐找什麽樣的夫婿沒有,何苦非要纏著我不放。我歐陽振衣高攀不起,請燕婕娘自重。”
燕姨娘看歐陽似乎鐵了心腸,就收起臉上的哀懇之色,嫋嫋婷婷地從地上站起來,撣了撣衣襟。
“振衣哥,我是看在過去你待我家的情份上,才如此哀求你。可你如此不識時務,可就怨不得我了。我也明言告訴你,我妹妹你是娶定了口我們兩家父輩早就定過婚約,如今那輩人中,隻剩下我娘。我娘一口咬定,與你定親的是我妹妹,你百口莫辯。你或許想說,和你定親的是我?那麽人們就要問了,既然是我,怎麽你就眼睜睜地看著我嫁入沈家,而一言未發?怎麽不去人前告發我?你說人們會信你還是信我。”
燕姨娘得意地弄著歐陽,歐陽則皺了皺眉頭,桐嬸已經氣得渾身發抖。水幽寒也在看燕姨娘。不過在她眼裏燕姨娘已經不單純是燕姨娘,而是東郭先生和狼裏的那隻狼。這得需要多黑的心腸,才能利用別人的對自己的善心,這樣顛倒黑白,還毫無愧色。
燕姨娘看歐陽沒有話說,撇了撇嘴,繼續說道:“還有昨天晚上的事,振衣哥你說你抓了證人在手,那又如何?隻要我妹妹說和你有了夫妻之實,我再求我家相公說和,你最後也隻能娶我妹妹,還平白的丟了你的好名聲。振衣哥你好好想想,既然無論怎樣,最後結果都是如此,你何不寬容些,大家麵子都好看是不是?況且鶯兒年輕貌美,哪裏都配的上你。你們成親,那是皆大歡喜的事情。我看振衣哥是記恨著以前的事,一時想不開。我明天才回蓬萊,今天就等你一等。我相信,振衣哥定然不會辜負我們母女。”
燕姨娘說完,對屋內呆若木雞的眾人淡淡一笑,拿起旁邊桌子上的茶杯,翹起蘭花指,優雅地喝了一口茶。
“我就在這靜候佳音。不過,振衣哥,可別讓我們等的太久了。
你知道,我娘脾氣可不好。”
第六十六章 陰人咱也會
燕姨娘悠然自得,水幽寒等人哪裏見過這樣無恥的,一時都忘了
生氣,有些發呆。薑老娘看了這副情景,很為自家女兒驕傲。同時,還不忘對女兒埋怨:“他這樣不識好歹,你還非要敬他。早這樣說開不就好了。”
桐嬸還有歐陽家的這幾個丫頭,就等歐陽一聲令下,要把薑家母女兩人轟出去。水幽寒趕緊站起身來,拉了拉歐陽衣角。兩人走到屋外。
“大哥,昨晚上她們算計你,你有沒有受傷?可留下了什麽把柄在她們手裏?”
“不過是個美人局。我一去就發覺氣氛不對,加著小心的。後來她們用的迷香倒是罕見,那也瞞不過我,我可是從小在藥材堆裏泡大的。我假裝昏倒,等看到薑鶯兒出來,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小寒,你那天特意給我護身符,還說了那樣的話,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你平時可不信那些東西的。”
水幽寒有些不好意思。“大哥,是在西山寺那天,我無意中聽到有人說起你。當時並沒看到人,隻是聽說話聲音,有薑家姐妹。也不知為什麽,燕姨娘非要讓薑鶯兒嫁給你。那薑鶯兒並不情願,還說你不理她,她也沒法子。後來,燕姨娘就說她想好了法子,一定能讓大哥娶了薑鶯兒。我,當時又沒聽到她們說要用什麽法子。又擔心,又怕是誤會,冤枉了好人,就隻提醒大哥小心。沒想到……”
“沒想到她們如此無恥用美人局吧?我也是今天才發現,我完全不了解她。
她在我麵前一直做戲。可笑我還秉承君子之風,現在倒成了她手裏的把柄。”
“大哥打算怎麽辦?真的要娶了薑鶯兒嗎?”
“那怎麽會。小寒你認為我會讓那樣的女人進我的家門嗎?燕姨娘那樣說,不過是吃定我心軟、念舊情。她真的把事情鬧大,薑鶯兒怎樣不說,她在沈家就站不住腳了。一會把她們趕出去,再把柴房裏那兩個人送到王府去。看她要如何鬧?”
“這樣做,到也幹脆。不過我看薑家母女已經完全不顧臉麵,這事情鬧出來,她們得不了好,可大哥的名聲也要被連累,我為大哥不值。如果有辦法,讓她們自己放棄就好了。”
“她們不會的。我隻是不明白,我現在和當初比起來,也並沒有發達,她們怎麽就忽然認定我了?”
“或許是薑鶯兒真的喜歡上了大哥?”水幽寒調侃。
“胡說。”
“那如果薑鶯兒真喜歡上大哥,大哥還不肯娶她嗎?”
“小寒,你那天說的話,我可還記得。我並不喜歡薑鶯兒,就算是我心軟,也不會委屈自己到那種程度。”
“大哥,怎麽沒見她們帶下人來。”
“這樣的事,她們自然不好讓沈家的人知道。那些下人,都在薑鶯兒身邊,說是要看以前住的地方,都到那邊院子裏去了。恐怕是要等逼我們少爺答應了婚事,才叫她們過來吧。”桐嬸不知什麽時候,也從屋裏走了出來。
“薑鶯兒也來了?那麽……”水幽寒低頭沉思,“薑鶯兒……我有個法子,也許能讓她們自己放棄?”
“有什麽法子,水奶奶快說。”桐嬸一臉的歡喜,歐陽則望著水幽寒,嘴角帶笑,“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並不在乎聲名。清者自清、濁者自油。小寒你不用勉強。”
“我也不知能不能成,不過試試總沒什麽妨礙。如果成了,也可免得大哥被她們的汙名連累。我這個法子,還需要桐嬸您配合……”
水幽寒和冬兒兩個剛走到歐陽府西麵一所院子牆外,桐嬸就從後麵追了上來。
“水奶奶,您等等我,我找您有要緊事。”桐嬸大聲喊住水幽寒。
水幽寒聞聲站住,“桐嬸什麽事這樣急?”
桐嬸弄些為難,可又不能不開口:“水奶奶,這個,是這樣,您看您能不能把九月份的租金先隻給我,……”
水幽寒誇張地叫了一聲:“什麽?現在還沒到六月份,租金我可都交到八月份了。這租約上寫好的,租期五年,按月交租。”
“水奶奶,您別大聲。我這也是沒辦法,帳房裏一分錢都沒有了,這家裏又來了客人。平時我們自家吃糠咽餐也就算了,這待客總不能失禮。水奶奶您又不在乎這幾個錢不是。”
水幽寒冷哼了一聲,“沒見過你們家這樣的,周濟別人就有錢,自家要用就沒了。我看你們這家業也要敗光了吧。正好,你和你主子說說,把這宅子都賣給我。你們去鄉下弄個小院子,那不更省錢。我看你家有幾個年輕的丫鬟小廝都不錯,也幹脆轉賣給我,價錢上我不虧待你就是。”
“水奶奶看您說的,我們家就要時來運轉了。您先救救急,這等我家少爺結了親,馬上就有大筆的銀錢,到時我們加倍還您?”
“還有人肯嫁你家少爺?誰不知你家少爺是個產……嗬嗬嗬。
也不知是不是瘸腿瞎眼的,隻怕是嫁不出去了吧,才肯和你家結親。”
“水奶奶,您這麽說我可不高興。我家少爺要結的這門親,可是有來頭的,您也認得,就是薑家的二姑娘,與蓬萊沈家是姻親。年紀小,長的漂亮。我家少**喜歡她,可她就是看上了我家少爺,如今已經失身給我**了。是她家母姐跪著求我家少爺娶她的。以後我家少爺就和沈家是連襟,誰還敢笑話。水奶奶,您先拿出些錢來給我們應急,我家少爺日後定當回報。”
“罷了,誰信你的,借錢就說借錢好了。就算我積份功德,你過去跟我奶娘支銀子吧。”
桐嬸答應了一聲,一溜煙地走了。
水幽寒見桐嬸走遠了,微微一笑,就要朝前走。迎麵薑鶯兒帶著幾個兩個丫鬟氣衝衝地走了過來。水幽寒閃身讓到一邊,那薑鶯兒走到水幽寒身邊停住,“你剛才說誰瘸腿瞎眼?你才是嫁不出去的。你要不給姑奶奶說清楚,今天有你好瞧的。”
水幽寒連忙賠笑,“我和桐嬸開玩笑,說的可不是姑娘您。姑娘您這樣的相貌,就是嫁個丞相公子都使得的。”又做恍然大悟狀:“難道桐嬸說的都是真的?鶯兒姑娘真要和歐陽結親?這可便宜了這個窮郎中。老天說傻人有傻福,他還真是走了運了。”
薑鶯兒剛才已經把水幽寒和桐嬸的談話都聽在耳裏,本來以為水幽寒要嘲笑她,正打算要報上次的仇,聽水幽寒這樣誇她,又貶低歐陽,有些意外。不過想起她姐姐的話,就冷哼了一聲。
“你別以為耍了這樣的花招,我就會上你的當。歐陽振衣有祖傳的房產、鋪子,田地,他自己還是個大夫,哪裏會缺錢花。”
“當然,當然。誰不知道歐陽家是有些家底的。這頂拆一座廟,不壞一門親。我剛才和桐嬸說的都是玩笑話,鶯兒姑娘莫要往心裏去。我還得給鶯兒姑娘道喜。”
薑鶯兒聽水幽寒這樣說,更加起疑。
“你別想騙我。他家那祖傳的藥鋪就極賺錢,哪就要賣人賣房子了。”
水幽寒眨了眨眼。“就是,就是。那藥鋪確實賺錢,我是知道的。上個月還淨賺了一百五十兩銀子那。”
“你怎麽知道的這樣清楚?”
水幽寒發覺自己說漏了嘴,索性也不再隱瞞。“那鋪子一多半都歸了我,我不清楚誰清楚。”
“你胡說,那是他家祖傳的,怎麽會有你一多半。”
“自然是我買下來的。說什麽祖傳不祖傳,缺錢用了,能賣的自然賣了。我聽說他那祖傳的玉佩都白送了人了,一分錢都沒要。這藥鋪我又沒全買下,那鋪子還是歐陽的夥計在經營。他也不算賣祖產不是。你也不想想,這一年到頭,舍藥施粥,遇到沒錢的,不僅白給看病不說,還要白搭上藥材。這樣的人,誰不占他便宜。”
水幽寒看薑鶯兒已經信了大半,就又說道:“鶯兒姑娘是沈家的姻親,怎麽這麽沒見過世麵。就是他不敗,就這麽所宅子,幾十畝地,兩個破鋪子,你就當他是有錢人了?在我眼裏,這點家當,還比不上鄉下一個小財主?”
“你,你說什麽大話。他雖比不上我姐夫家,可也是富戶。而且,他是舉人,以後會做官的。”
“噴嘖嘖,可見是沒經過好日子的。吃頓肉就當是有錢人了。我可聽說他發誓不去做官的。哎,同人不同命,你和你姐姐比,你更年輕,也更漂亮。可你姐姐就能在沈家錦衣玉食,你就隻能跟著個小郎中做個農婦。我都替你可惜。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
這話卻說道了薑鶯兒心坎上。若不是上次和水幽寒鬧的很不愉快,薑鶯兒幾乎要引水幽寒為自己的知己了。
“也不知你姐姐和母親是怎麽想的,也不拉巴拉巴你。不用說別人家,就是沈家,那青年才俊就不會少,幹嘛把你打發的這麽遠來受苦。真讓人想不透,莫不是怕你年紀輕,若是做錯了什麽事情,會連累了她們吧。”
薑鶯兒身子一震。
水幽寒歎道:“這真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就是一家人,也是那有心計的占便宜,這沒算計沒主意的就要吃虧。我是過來人,你年紀小,還不懂,等你多經過些事情,就明白了。
隻是,那時候也晚了。”
薑鶯兒挑了挑眉毛。
水幽寒看火候差不多了,又轉而笑道:“我是不是該去恭喜歐陽。
就憑他這樣的身家,竟有這樣年輕漂亮的姑娘哭著喊著,巴巴地要嫁給他。也是,已經提前和他做了夫妻,這不嫁也不行了。這可能讓濟水城的姑娘媳婦們笑掉了下巴。”
“就他那個窮酸樣,姑奶奶哪知眼睛看的上他。誰會巴著要嫁給他?誰失身給他了,不過是做個局,給他領綠帽子戴罷了。那麽些個有錢有勢的公子巴結我,要不是,要不是,哼,我為什麽要嫁給他。
就是他跪著求我,我也不會嫁給他。”薑鶯兒柳眉倒豎,杏眼圓睜,一張臉氣的通紅。
“你們還有什麽話說。”歐陽從不遠處的樹叢後麵走出來,對身邊的人說道。
第六十七章 人算不如天算
“你們還有什麽話說。”歐陽從不遠處的樹叢後麵走出來,燕姨娘和薑老娘被府裏的粗使婆子扭著,從樹叢後麵推了出來。還有兩個被綁著的漢子也被人拎了出來,應該是被歐陽抓住的證人。後麵還有桐叔、桐嬸、跟幾個府裏的丫鬟小廝。
歐陽吩咐人拿掉燕姨娘和薑老娘嘴裏寨的破布。燕姨娘對歐陽的問話充耳不聞,一雙眼睛似乎要噴出火來,直盯著水幽寒。薑老娘下意識地叫了聲:“鶯兒!”
薑鶯兒看到母親和姐姐被如此對待,又驚又怒,第一個念頭是跑過去找歐陽理論,可看到燕姨娘那樣看水幽寒,她才恍然大悟。
“你,又是你,你方才說的都是騙我的對不對,你是下了套讓我鑽,你,……”
薑鶯兒一邊罵,一邊奔過來,要打水幽寒。水幽寒防著她這一招,也不迎戰,往旁邊錯開身子。歐陽帶著人幾步趕了過來,拉過水幽寒護在自己身後。
薑鶯兒一腔怒火無處發泄,“歐陽振衣,你敢這麽對我們。我姐夫絕不會放過你的。”
“那我隻好親自送你們回蓬萊去,看看沈二公子怎麽個不放過我。”歐陽雲淡風輕。
“振衣哥,你竟然這麽待我們。你可對得起我死去的爹,你可對得起歐陽伯父和歐陽伯母,你……”燕姨娘將視線轉向歐陽,淚光盈盈,楚楚可憐,眼中已經沒有剛才看水幽寒時的刻毒。
“燕姨娘,你這話以後還是不要再說了。你真當我是傻子嗎?我勸你多少給自己,也給沈二公子留些臉麵。”聽歐陽說到沈二公子,燕姨娘住了口。
“你們放開我娘和我姐姐,你們這兩個丫頭,還愣著做什麽,快來幫我。”薑鶯兒看燕姨娘和薑老娘還被人扭著不放,又氣又急,就叫身後的兩個丫頭幫手,她自己衝在前麵,要去和扭著她母姐的婆子廝打。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走的太急了些,薑鶯兒剛走出兩步,就渾身一晃,向後倒去。她身後的兩個小丫頭沒有防備,都做了肉墊,三個人一齊倒在地上。
薑老娘殺豬似地喊嚷起來:“殺人了,殺人了,歐陽振衣殺人了……”桐嬸狠狠瞪了她一眼,又把一團破布塞進薑老娘嘴裏,這樣她才安靜下來
薑鶯兒那邊可不安靜了,兩個小丫頭被嚇的哭了起來。歐陽無奈地搖了搖頭,對那兩個小丫鬟說:“都別哭了,我不會把你們怎麽樣的。快把你們姑娘扶起來吧。”
那兩個小丫頭這才顫巍巍地把薑鶯兒扶起來,半拖半抱地弄到一邊的石凳上。薑鶯兒麵孔蒼白,雙眼緊閉,並沒有醒過來。
“振衣哥,你快看看鶯兒是怎麽了。”燕姨娘求道。
歐陽也看薑鶯兒這個樣子,歎了口氣,還是走過去,拿起薑鶯兒一隻手腕診完,後又拿起薑鶯兒另一隻手腕。
“你使勁按她的人中。”歐陽放開薑鶯兒的手腕,吩咐那小丫頭。然後走回到水幽寒身邊,緊皺眉頭,臉上烏雲密布。
燕姨娘察言觀色,決定孤注一抑。“振衣哥,鶯兒平時身體很好,今天是被這位水奶奶給氣的。如果鶯兒在這有了什麽意外,這位水奶奶,可逃脫不了幹係。”
“燕姨娘是在嚇唬我?我膽子可小,好害怕啊。不過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少不得要和燕姨娘對質一番。薑鶯兒都說了些什麽,我可一、個、字、不、漏記得清楚。
當然了,前因後果也得說說,免得大家聽不明白不是?還有這麽些個證人,不也都聽得清清楚楚。到時候燕娥娘要怎麽罰我,我領就是了。”水幽寒誇張地拍拍胸口,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
燕姨娘被水幽寒堵得說不出話來。歐陽看到水幽寒誇張的表情,烏雲密布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水幽寒也翹起嘴角,回了個微笑。
“燕姨娘,你不要隨便攀扯無辜的人。你妹妹並無大礙,她隻是有喜了。應該有一個多月了吧。我本不想說,可也不能眼睜睜看你誣陷旁人。”
歐陽的話音並不高,但一字一句都說的清晰無比。歐陽府眾人臉上先是驚訝、不屑,然後是憤怒。薑老娘被堵著嘴,說不出話來,臉上表情忽陰忽晴。燕姨娘張了張嘴,似乎不信,接著又流起了眼淚。
“我不信。你胡說,你敗壞我妹妹的名聲。歐陽振衣,你好狠。”
那邊薑鶯兒被兩個丫鬟弄醒,早就聽到了歐陽的話。她臉上的表情是明明白白的狂喜。這自然逃不過水幽寒的眼睛。
“我真的有了嗎?你不是騙我?你再給我瞧瞧,不要弄錯了。”
薑鶯兒似乎是手裏抓住了什麽寶物,可是又害怕是贗品,非要找人給鑒定鑒定。
“我看的沒錯。你若不信,就再去找別的郎中看好了。”
“振衣哥的醫術那樣高明,一定是沒錯了。這太好了。”薑鶯兒雀躍不已,就要從石凳上跳起來,轉而想到自己已經有身孕,而這身孕就是自己富貴的根源,馬上用手護住肚子,又叫小丫鬟來扶她。
燕姨娘急得頭上冒汗,想要掙脫開婆子的手,卻掙脫不開。“鶯兒,你別聽他騙你。你昨天才和他成親,怎麽可能今天就有喜。他這是要甩了你,才這麽說。你
姐姐和你說的話了?你信姐姐的,姐姐不會害你。
薑鶯兒看燕姨娘的臉色,有些將信將疑。桐嬸氣的不行:“薑燕兒,你還要不要臉。我說你們怎麽忽然一定要巴上我家少爺,原來是和別人懷了野種,要栽贓到我家少爺身上。是誰的種,你們找誰去。
一個月前,我們可連你妹子的影都沒見過。我家少爺心慈,水奶奶又是正經人,說不出髒話了。我老婆子可是不管那些的,你再胡攪蠻纏,我就叫那說書的,把你們這事到處好好講講。”
“燕姨娘,你醒醒吧。再鬧下去,我連沈二公子的臉麵也顧不得了,那時候你可沒有好果子吃。”
饒是歐陽好涵養,可事情都已經這樣清楚,燕姨娘還是要咬住他不放,也不禁動了怒。燕姨娘看四周都是歐陽的人,每個人都鄙夷地看著她,再看看她老娘和妹妹臉上竟然有喜色,不由悲從中來,眼淚再也止不住。
燕姨娘自打進歐陽府,這眼淚流的有一水缸了。不過水幽寒覺得,先前那些都是演技,而現在流的才是眼淚。燕姨娘是真的在為自己妹妹打算吧。薑鶯兒的性格做人家姨娘,如果碰到心地好的,隻怕都不能忍她。若是碰到心狠手辣的,薑鶯兒更是死無葬身之地。
可她們姐妹的手段也太卑鄙了。她們都受過歐陽的大恩,不思回報也就算了。竟然利用歐陽的好心,這麽算計歐陽。現在事情敗露,她不思悔改,最後還不忘誣陷他人。想到這,水幽寒心裏的一絲憐憫也隨風飄散了。
“放開燕姨娘和薑老夫人。我想兩位要急著去辦喜事,我就不留你們了。”
婆子聽歐陽的話,放開了燕姨娘和薑老娘。薑老娘看看大女兒,又弄看小女兒,還是跑到小女兒身邊,兩母女避開丫鬟竊竊私語。
歐陽轉身就要離開,燕姨娘雙手扯住歐陽的衣襟,撲到歐陽腳下,一雙含淚的大眼,直望著歐陽。
“振衣哥,我知道我們對不起你。可怎麽忍心見死不救?八年前,是你救了我們,那時候鶯兒才幾歲,振衣哥你把她當親妹妹一樣寵愛。振衣哥,求你再救她一次。隻要你娶了她,我下輩子,就是做牛做馬,也要報答振衣哥。”
“姐姐,你還求他做什麽?我本來就看不上他,現在我又有了身孕,母憑子貴。五公子若是知道了,一定會拿轎子來抬我。咱們快點回蓬萊吧。”薑鶯兒走過來拉燕姨娘,顯然已經恢複了精神。
燕姨娘看跟在薑鶯兒身後的薑老娘:“娘,你也糊塗了嗎?我是怎麽和你說的。妹妹跟了那人,哪會有好日子過。”
薑老娘有些含糊:“事情都這樣了,你求這窮酸也沒用了。況且,老夫人最重子嗣,鶯兒有身孕在身,老夫人高興還來不及,就是天王老子都動她不得,也不會連累你什麽。你妹妹在沈家受用慣了,過不了苦日子。以後咱們都在沈家,也免得你們姐妹一個東,一個西,我顧了這頭,顧不了那頭。”
燕姨娘眼看大勢已去,即使再不甘心,也無可奈何,隻好從地上站起身來。
“振衣哥,不看僧麵看佛麵。你,你別記恨我。自我爹爹過世,我一家人都要靠著我。我是迫不得已。振衣哥你大人有大量,你……”說著瞟了眼後麵被綁著的那兩個人,哀懇地望著歐陽。
“你放心走吧。”歐陽轉過頭,揮了揮手,也不知道是不忍再看燕姨娘,還是要揮掉手上不幹淨的東西。
得了歐陽這句話,燕姨娘終於鬆了口氣,知道再留下去也是惹人恥笑,就低了頭,跟在薑老娘和薑鶯兒後麵往外走。歐陽家仆人也不送她們,隻看著她們走遠。
眼看來到大門口,也不知水幽寒是要到哪裏去,無巧不巧,正和燕姨娘走了個對麵。水幽寒微微一笑,讓開道路。
“水奶奶,你別笑的太早。我妹妹的幸福毀在你手裏,你這恩情我記下了。來日定當加倍奉還。你一個寡婦,我背後可是沈家,我看你怎麽和我鬥。”燕姨娘見水幽寒臉上笑容可惡,身邊並沒帶丫鬟仆婦,就壓低聲音惡狠狠地對水幽寒道。
燕姨娘說完話,就等著看水幽寒如何怕的發抖。可眼前水幽寒的一張笑臉,轉眼被一襲青衫所取代。燕姨娘抬高視線,就看到歐陽一張臉冷冷地看著她,不由又驚又悔。驚訝自己心事重重,隻顧低頭走路,竟沒發現歐陽如何到了近前。悔的是,不應該一時忍耐不住,說了狠話。
歐陽也不等燕娥娘再說什麽,轉身帶著水幽寒離開。燕姨娘隻聽見歐陽說:“怎麽跑到這來了?若不是我找來,你可要吃虧。”眼看著兩人背影消失在一叢花木之後,水幽寒答了什麽,她一字都未聽到。
燕姨娘攥緊了拳頭,又聽到薑老娘已經在大門外催她,隻好答應一聲轉過身去,她要麵對的事情還很多。
第六十八章 開業大吉
鞭炮聲中鑼鼓齊鳴,紙屑紛紛落在地上,如同鋪上了一層紅地毯。
水幽寒身著盛裝,和歐陽,馮掌櫃等人一起站在濟生堂的大門外,跟來道賀的賓客寒暄。今天是手工皂正式開始銷售的日子,雖然前期的廣告推廣做的不錯,可也沒有無聲無息就開業的道理。歐陽就請了鼓樂班子,又買了很多的鞭炮,準備討個好彩頭。
王宣和王嫣然兩人也來道賀,還專門請了舞獅來助興。這邊樂聲州停,就有兩隊舞獅從街道兩頭一邊吹吹打打,一邊向濟生堂這舞了過來。兩隻張牙舞爪的火紅獅子一路吸引了不少行人,更有好些個頑童跟在後麵湊熱鬧。一會工夫,兩隊舞獅都到了濟生堂門前,又耍了獅子滾繡球、鷂子翻身等諸般花樣,最後兩個獅子嘴裏各吐出一軸紅綢,上麵用分別繡了:開業大吉,財源廣進八個大字,雖然通俗,卻是生意人百看不厭的。歐陽這裏吩咐人看賞,那舞獅的人接了賞,兩隻獅子耍了個歡,才高高興興地走了。
濟生堂百年老鋪,現在出了新花樣,一街上的相熟的店鋪大多來賀喜。還一起出錢請了戲班子。歐陽就租借了旁邊的酒樓,擺酒聽戲。
王嫣然喜歡熱鬧,水幽寒對這年代的戲曲也非常好奇,也就跟著一起去了。當然,她們兩人不能同大夥坐在一起,就單開了個包間,由王宣陪著,飲酒聽戲。
臨時搭起的戲台上,一班小戲輪流登場,有歌有舞,最後還有演了幾出戲,也是唱念做打俱全。水幽寒細聽唱詞,可卻無論如何聽不出唱的是什麽。那曲調宛轉悠揚,倒還能入耳,很有些她前世聽到的漢劇的影子。
這個年代,據說那些巨富豪族都蓄有私家的戲班子、舞姬,樂師等,並不缺少娛樂。但是對於水幽寒這樣的小百姓來說,娛樂活動還真是少的可憐。所以,即使這樣的歌舞、戲曲,水幽寒還不能完全的欣賞,她還是興致勃勃地從頭看到尾。
雖然聽不清戲詞,可水幽寒暗自安慰自己,這絕不是因為自己並非土生土長的緣故。遙想她上一世,不也是好多歌詞都聽不懂嗎,還因此鬧出過不少笑話。最糗的是,當某一時期某一首歌紅遍大江南北的時候,她也趕潮流,經常嘴裏哼著:“一個芝麻頭兒,不是我真心。”後來當她在某處看到那首歌的歌詞後,還沒心沒肺地和別人提起,結果那人笑的差點背過氣去。可巧那人還是個大嘴巴,逢人便講。鬧得有段時間,大家一見到她都要調侃一句“一個芝麻頭兒,芝麻頭兒”。
水幽寒撫額,往事不堪回首阿。
水幽寒在單間裏享受,歐陽那邊可不輕鬆。就見他帶著馮掌櫃挨個桌子的敬酒應酬。水幽寒看歐陽端的酒杯可不小,不由替他擔心。
王宣看出她的心事,就笑說:“水奶奶盡管放心,歐陽是海量,連我都甘拜下風的,這點酒難不倒他。”水幽寒也不好說什麽,隻暗自腹誹王宣站著說話不腰疼。
等戲唱完了,那些賓客還沒散,水幽寒就和王嫣然兩人先一步離開,王宣則留在後麵等歐陽。
回到家裏,水幽寒就叫小紅送冰好的酸奶過來。剛才宴席上吃的有點膩,酸奶又解膩又助消化,裏麵還放了切成小丁的蜜桃,不用加糖,味道就很好。王嫣然也很愛吃,兩人就一人舀了一碗吃掉了。
王嫣然在席上聽說,水幽寒的海螺簾子已經串好了,就急著要看。
水幽寒就又領著她到自己臥房,王嫣然看了那簾子愛不釋手,直說,“一樣的東西,怎麽水姐姐串的這樣漂亮,竟像副山水畫似的”。水幽寒就笑,說:“哪裏是我串的,都是小紅,冬兒她們幾個心細、手巧。”王嫣然又看到麒兒床頭的海螺風鈴,有風吹過,那風鈴響聲煞是好聽,王嫣然又羨慕了一番。
稍後兩人又回到外間屋。王嫣然在水幽寒這裏,一點也不拘禮。
她也不用水幽寒動手,自己把幾個靠枕都搜羅在一起,就那樣斜綺著。水幽寒就讓小紅擺上炕桌,又把自己做的小米鍋巴、鹽味炒瓜子端上來,小紅又送上來兩個果盤,也就是當季的蜜桃、黃杏、桑葚等。水幽寒又想到歐陽在酒席上喝了不少酒,就吩咐小紅去做醒酒湯準備著。然後她自己坐在王嫣然對過,兩個人一邊吃零食,一邊閑聊。
歐陽和王宣一回來,果然就直奔了水幽寒這個院子。小紅也不用人吩咐,就端了醒酒湯過來,連王宣的份都有。王宣又誇水幽寒想的周到,丫頭也調教的好。說了會閑話,就帶著王嫣然回府了。
王家兄妹走後,歐陽就和水幽寒談起今天的熱鬧,又說第一天開業,手工皂幾乎被搶購一空。水幽**今天對她似乎特別多禮,就問歐陽道:“大哥,
宣公子今天有些奇怪?雖說他平日就彬彬有禮,可今天對我分外客氣。大哥可知道是什麽緣故?”
歐陽笑了笑,“也許是覺得對你有所虧欠吧?”
“他什麽時候虧欠了我?”
“是這樣,那天我本打算放了那閑漢和房主。
可燕姨娘竟然恨上了你,她慣會顛倒黑白,我怕你以後因此吃虧,就覺得這件事還是和沈家說明白的好。我把那兩個人送到阿宣那裏,把事情經過都和他說了。阿宣就回明了沈夫人,沈夫人十分生氣,當晚就派人去了沈家別院,把燕姨娘她們送回了沈家,還給沈二公子寫了書信。以後,即使燕姨娘想借沈家的勢力為難你,也不那麽容易。阿宣與沈家的姑表親,燕姨娘這事他也覺得很沒麵子,囑咐我們不要張揚。”
“我倒沒什麽,反倒是大哥你受的委屈比較多。他們是對不起你才是。不過,大哥,你那天好像答應了要替燕婕娘遮掩的?”水幽寒盯著歐陽問道。
“我答應了嗎?”歐陽反問。
“大哥不是讓燕姨娘放心走嗎?”
“你記得倒清楚。不錯,我是這樣說的,不過那可不是答應了無論如何都會給她遮掩。我吃了她們無數次虧,總該學乖不是嗎?我讓她放心,隻要她不生事,我就息事寧人。可她偏偏不知悔改,還惦記著害你,難道我還會再姑息她?”
“大哥,燕姨娘她們就吃定了你是君子,對你可以用“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沒想到大哥你再也不吃她們那一套,燕姨娘現在隻怕也恨上了大哥吧。燕姨娘的口才大哥也見識過了,沈二公子由寵她,大哥你說沈二公子會不會被她說動,也記恨上我們?”
“小寒,沈二這個人,可不是會被女人左右的。不管怎樣,有我在,絕不會讓他們傷害你。”
水幽寒聽得出歐陽話裏的堅決,低頭掩飾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又問道:“大哥,那個薑鶯兒她,她的……?”
歐陽看水幽寒的表情,明白她問的是什麽,“她是真的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我說的是真的。”
“噢, ”其實水幽寒隻是有一點點疑惑,這個年代女人的貞操思想根深蒂固,這未婚先孕,難度實在很大。現在她不用疑惑了,隻剩下感慨,這古代也有豪放女啊,但願薑鶯兒有能力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小寒,你以後若是知道什麽,就直接來和我說,不要像這次的事那樣,拐彎抹角,不說清楚,害我那幾天一直猜不透你的意思,總是疑神疑鬼的。”歐陽從懷裏掏出水幽寒送他的護身符,在水幽寒眼前晃了一晃,又小心地放回懷裏。
水幽寒嘿嘿笑了兩聲,對於歐陽肯和她如此開誠布公,心裏很是高興。“她們說的話,很不好聽,我是不好意思跟大哥說。況且,我隻聽見聲音,並沒見人。我怕是我弄錯了,大哥要責怪我冤枉好人。”
“你平時可不是這樣多心的人!”
“別人怎麽看我,我並不在意,可是我不願意大哥對我有哪怕一點點的誤解。這才有些患得患失。我,我以後再也不會了。”水幽寒認錯態度非常良好。
想起西山寺,水幽寒就又想到那空中樓閣,就和歐陽說了。歐陽也很驚奇,原來桃園中竟然別有洞天。
“那裏我也去過很多次,竟然沒發現。你說那樓閣應該經常有人去,我估計是智明大師,他是棋癡,常常一個人呆坐半晌想一步棋。
那裏那麽安靜,他應該喜歡。阿宣和他交好,或許阿宣也是知道那地方的。”
“宣公子也知道那個地方?”水幽寒一驚,如果是這樣,那麽那天……,有個疑問從水幽寒腦子裏一閃而過。
歐陽看水幽寒剛才還一副認錯的乖寶寶模樣,現在又有些出神。
不由回想起水幽寒在自己麵前的種種神態。騙薑鶯兒時擺出的勢力市井刻薄婦人樣,被燕姨娘嚇唬,故意做出來的誇張害怕,轉眼就立起眼角耍狠,被自己發現後,還做了心虛的鬼臉給自己看,再後來不知她怎地又跑到燕姨娘跟前,然後被燕姨娘威脅,自己拉了她走,她就像沒聽到燕姨娘的話一般,乖乖地跟著自己走。
歐陽這些年,交遊廣泛,美人見過不少,從未對誰動過心。水幽寒很美,但是歐陽眼中的水幽寒,更是可愛的,就連水幽寒在他麵前耍的小小心計,他都覺得分外可愛。
歐陽看著水幽寒,自己也發起呆來。
第六十九章 為母當自強
轉眼到了六月底,因為去年冬和今年春的雨水好,渤海郡冬小麥豐收了。歐陽家也有幾十畝冬小麥田,收了麥後,歐陽就讓人送了幾袋磨好的麥子麵給水幽寒。
純綠色、無汙染的全麥麵,還是新糧,那味道就別提又多香了。也不用做出什麽花樣,就是普通的蒸饅頭、花卷都香的讓人胃口大開。
水幽寒曆來信奉民以食為天的,就更加換著花樣的吃,各式各樣的麵條、包子、餃子、燒賣、蔥油餅、千層餅等等,把院子裏的人都喂成了圓圓臉。果然,麵食最養人,尤其是和肉類一起吃的時候。
要說院子裏變化最大的,得說是小婉。小孩子長的快,這才幾個月,就從來時的蘆柴榜,變成了現在的小胖丫。相比起來二妮兒就讓人操心了些。因為鄭氏當時是難產,二妮兒生下來身體就比別的小孩要弱。後來彭娘子沒了奶水,這孩子就更加營養不良。現在二妮兒的夥食是和麒兒一樣的,因為她比較大,還比麒兒多幾樣。可水幽寒看二妮兒總長不成她喜歡的小胖堆樣,就請了歐陽特意給二妮兒看過。
結果歐陽就說,二妮兒有些先天不足,後天又失於調養。雖然沒有大礙,但是長大後身體不會太強壯。水幽寒身為女人,知道這女兒成年後要承擔生產哺乳的重任,這身體虛弱可不成,就加意的對二妮兒進行調養。因為二妮兒還太小,很多藥材不能用,就按照歐陽開出的方子慢慢調理。歐陽擔保,這樣調理幾年,等二妮兒長大了,身體會越來越結實。
乖寶寶麒兒比二妮兒小幾個月,可是個頭和力氣都比二妮兒大。
麒兒最讓水幽寒省心的一點就是,這孩子隨她,不挑食,而且屬於那種陽光活力型寶寶,見人就笑,很少哭鬧。有時候,奶娘會把二妮兒抱過來,和麒兒一塊玩。麒兒對於新的小夥伴是非常歡迎的,最喜歡對人家摸摸拍拍,還咿咿呀呀地不知道說些什麽,二妮也咿咿呀呀地應和,兩個小家夥相處愉快。
手工皂賣的非常順利,幾乎供不應求。很多路經濟水城的客商,都會帶些回去賣。還有外地一些大家族自己來采買。這樣繼續在宅子裏做手工皂,不僅地方不夠,人手也不足。水幽寒就在隔了一條街的巷子裏另買了個院子,改建為作坊,還買了三個人進來做工。鄭氏主管手工皂的製作,掌握關鍵工序,小紅則負責帳務。另外一些簡單的晾曬,則是從附近人家雇了些人。
小婉和二妮兒都被照顧的很好,鄭氏完全沒有後顧之憂。她又是作坊的一把手,每天起早貪黑,就在作坊和宅子兩邊來回跑。鄭氏心細、認真,自己又肯吃苦,很能服眾,手工皂做的也好。水幽寒就輕鬆了很多,也就是每天聽聽鄭氏的匯報,還有隔三差五地去作坊轉轉。
葡萄園那邊目前還沒有收益,還要養著胡家幾口人。不過水幽寒去看過葡萄的長勢,可以預見今年會是個豐收年。胡家幾口人也都本份能幹。他們為能夠全家一起留在葡萄園對水幽寒感激不盡。
進入夏季,天氣越來越熱。水幽寒不出門時,就隻穿綿綢的夏衫、長褲,外麵再罩一件家常的大衫。這個大衫采用的是旗袍的剪裁方法,也是側開衩,不過開衩沒旗袍那麽高,而且是寬鬆式的,雖然也采用了修身剪裁,單不像旗袍那樣緊箍身,穿著起來非常舒適。頭發就更簡單了,水幽寒不耐煩梳那些複雜的發髻。或是拿根紫檀發簪把頭發挽起來,或是梳了辮子盤起來,既涼快,又方便。
睡過午覺,水幽寒就翻開賬本,看小紅用毛筆小楷一筆筆記的收支賬目。小紅這丫頭,是個有心勁的,現在不隻記賬記的好,就是字也寫的越來越有模有樣了。水幽寒聯想到自己,還隻會看,並不會寫。也不能說不會寫,就是寫出來的太難看了。水幽寒看看在炕上努力爬行的兒子,如果他長大了,念書識字後,一定要讓他好好學習書法。可是那時候,如果兒子要自己這個當娘地做示範該怎麽辦,難道把自己那一手蜘蛛爬的大字亮出來?不成不成。水幽寒要做個模範母親。
平定決心要練書法,那首先就得照貼臨字,水幽寒就想到歐陽的書房。
歐陽的書房外種著兩從芍藥,現在開的正盛。水幽寒忍不住停下看了一會。歐陽種花很有特色,比如說這芍藥,就種的全府都是,說是即可賞花,又可入藥。
歐粗和水幽寒是一個脾氣,都不大喜歡讓人伺候。水幽寒一路暢通無阻進了歐陽的書房,正看見歐陽坐在桌案前看書。歐陽抬頭看進來的是水幽寒,就招呼:“小寒來了,過來坐吧。”
“大哥下午沒出去?”
“今天隻看子兩個病人,然後又去藥鋪看了看。下午應該沒事。
現在外麵還很曬,小寒你過來也不打把傘?”
“就這幾步路,還有樹陰,曬不著我的。大哥現在可忙?”
“不忙,小寒有什麽事。”歐陽放下手中的書。
“大哥,我想練練書法,大哥這可有好的字帖?”
“終於想起要練字了,我還以為你把賬本都交給小紅,就打算自己偷懶不學了。”
“以前事情多,現在幫手多了,我就閑下來,正好有時間。”
“嗯,也好,你坐坐,我這就給你找。小寒,你要學什麽字體?”
“噢,就楷書吧,正楷。”
“對,是應該從正楷開始學,先練好大字,再學寫小楷。我當初就是這樣。”
歐陽站起身,去後麵書架上找字帖。水幽寒就在桌案旁邊坐下,拿起剛才歐陽看的書,原來是本《皇帝內經》。
歐陽一邊翻檢書架,一邊對水幽寒說:“練字最需要的是耐力。
我小時候學寫字,隻握筆姿勢,還有坐姿就足足練了十來天,先生才滿意的。後來寫大字,每天都要寫上十幾張。量夠了還不成,得先生優字的大字若是不夠數,就要加倍補足。小寒,你若想寫的好,隻怕要吃些苦頭。”
聽歐陽這樣說,水幽寒想起歐陽的字寫的就很漂亮,就說道:“大哥,隻怕我一個人寫大字也不行,也得需要一位先生。大哥你看我請誰好?”
歐陽在書架旁停住,思索了片刻,認真答道:“若說書法,濟水城還真有幾位名家。這楷書方麵以王念之老先生和韓書範先生為首。這兩位現下也收了幾名學生,不過若是讓他們收女弟子,讓我想想…… ”
“大哥還想什麽,我又不打算成書法家,也不想考取功名。
要請先生何必舍近求遠,大哥不就是頂好的先生,教我是綽綽有餘的。”
“你若不嫌我教的不好,那我就試試。不過,有句話我可要先說,這練字很苦,你既然請了我做先生,就由不得你打退堂鼓。我可是很嚴厲的。”
“極好,極好。嚴師才能出高徒啊。就這麽定了。”
歐陽從書架挑出一本字帖遞給水幽寒:“先拿著這個吧,一開始不要貪多,打好基礎才是根本。”
水幽寒欣然應了,拿過字帖來看。
歐陽又說,“你既然請我做先生,我這個先生也不白做,你等等。”
歡陽轉到書架後,從一個櫃子裏拿出一方硯台,一隻毛筆,還有一塊墨。又從另一個櫃子裏拿出一摞紙來,一並交給水幽寒。
“這算是我這先生給你的見麵禮。”
水幽寒並不懂得鑒別這些東西的好壞。不過那方硯台造型古樸,看上去非常油潤,墨和毛筆也都雅致非常,就十分喜歡。
“大哥,我也沒什麽送你,晚上請你吃飯,算是拜師宴。”
“求之不得。”
兩人隻顧著說話,都沒發覺外麵忽然陰了天,隨即刮起了風,接下來隨著雷聲,嘩啦啦地下起雨來。水幽寒也不好冒雨走,就坐下來,看那字帖,歐陽就跟她講解,該如何握筆,如何運筆等。又鋪開紙張,研了墨,挑出幾個簡單的字來,讓水幽寒臨寫。
六月天孩兒麵。這雨來的急,收的也快,不過半個時辰,雨就停了,太陽也出來了。不過這一場雨,去盡了空氣中的燥熱。水幽寒寫了兩篇大字,歐陽一一那筆圈點了。
“一開始不要急於求成,不要貪多,不怕慢,這一筆一畫都要用心,才能進益。”
水幽寒點頭稱是。兩人收拾了筆墨,歐陽就隨水幽寒一齊到這邊院子裏。水幽寒留歐陽在屋裏陪著麒兒玩耍,她自己則親自下廚去做菜。
夏天也吃不得太油膩的東西,水幽寒就拿冬瓜加幹貝和蝦米炒了一盤海味冬瓜,切了一盤鹽水鴨,又做了一個魚香茄子煲,再做了一盤幹蝙豆角,最後又做了一盆魚頭豆腐湯。主食就蒸了兩籠酸菜肉末碎粉包子。這個酸菜不是冬天吃的大白菜醃的酸菜,而是拿大頭菜,加鹽加醋,做的速醃酸菜,酸酸的,很適合夏天沒什麽胃口的時候吃。
歐陽很有酒量,但是從自己在家很少喝酒,如果喝也絕不貪杯。
水幽寒是喜歡悠閑的日子小酌幾杯。正好今春泡的青梅酒可以喝了,水幽寒就裝了一壺,準備兩個白瓷酒杯,還有一小桶冰塊,準備一邊吃菜,一邊喝上幾杯。
飯菜都端上桌,水幽寒和歐陽在桌子兩邊坐了。水幽寒就將冰塊加到酒杯裏,又倒滿青梅酒。歐陽第一次見到這種喝法,試了一下,大讚口水幽寒也喜歡這樣喝青梅酒,就連喝了兩杯,正要再往酒杯裏加些冰塊,卻被歐陽攔下,說是不準她貪涼。
水幽寒不由想起自己懷孕時被限製吃西瓜的事,雖然有些幽怨,但是知道歐陽下定決心的事,她也無可奈何。況且,歐陽也是為她著想。如此歐陽喝冰爽酒,水幽寒喝常溫酒。好在歐陽對水幽寒的廚藝從不吝惜讚美之詞,一餐飯吃的賓主盡歡。
此後水幽寒收拾出一間屋子做書房,苦練書法,歐陽也每天按時過來輔導。練完字後都是水幽寒下廚,歐陽帶麒兒,然後一起吃晚飯,竟成了習慣。
第七十章 卡波
閑來無事水幽寒正在學著縫衣服,小紅就進來稟告說老胡來了。
已經在偏廳等候。水幽寒想起這是葡萄園每月領柴米、報帳目的日子,就放下手裏的活計,到偏廳來見老胡。
等水幽寒在主位上坐下,老胡就和他大女兒桂丫過來請安。水幽寒揮了揮手,叫他們起來。水幽寒先對桂丫說。
“桂早,你去找冬兒她們玩吧。”
桂丫巴不得這三聲,給水幽寒行了禮,就笑嘻嘻地出去了。
桂丫已經來過這裏數次,和小紅、冬兒她們都很熟。這丫頭因為相貌的緣故,平時就被父母限製在葡萄園裏,同齡的玩伴隻有蔣家那個叫玉姐兒的小姑娘。論起血緣關係來,桂丫還是玉姐兒的姑姑。小姑娘家,都貪玩伴,又想看城裏的繁華,就央求要和老胡一起來。老胡心疼女兒,況且水幽寒這裏都是女眷,也就帶她來了,這桂丫就和水幽寒院裏的人熟悉起來。
“老胡,園子裏一切都還好嗎?”
“回稟奶奶,園子裏一切都好。
按照奶奶的吩咐,橡木桶已經造了一百個。酒窖估計入冬前也能建完。今年葡萄豐收,我想請問奶奶,要不要再建所房子,用來曬些葡萄幹?”
“咱們這裏的氣候,能曬出葡萄幹來嗎?你可知道這曬葡萄幹的房子該如何蓋?”
“咱們這的氣候,要是曬葡萄幹,當然比不了西域那裏,但也能曬些出來。我小時候聽我娘說過,這曬葡萄幹的房子該是什麽樣。今春,我來奶奶這裏時,路上遇到一個胡人。我也懂得些西域話,就和他聊起來。原來他叫哈劄,是來大周遊曆的。我細問了他該如何曬葡萄幹。可巧他家裏就有,就和我仔細說了。就是奶奶說要建的酒窖,我出的那些主意,也是哈劄的功勞。”
水幽寒很高興,“既然這樣,就建個曬房吧。你可畫了圖,需要妾少花費,你也列給我瞧瞧。”
老胡就從懷裏掏出兩張紙來,小紅接過遞到水幽寒手裏。水幽寒一看,一張是副草圖,另一張則是預算賬目。水幽寒讓老胡一項項地講解清楚,就把圖和賬單交給小紅。
“你核對一下,如果沒錯,就支錢給老胡。要敢在收葡萄前蓋好。”
小紅答應一聲,就走到旁邊桌上,拿起算盤,一筆筆核對。
水幽寒又問老胡:“你娘子的腰疼病可好了些?”
“多虧奶奶您給的藥,我娘子吃了一個月,腰已經很久都不疼了。還說要我代她多多拜上奶奶。”
“病好了就是好事,嗯,蔣家可曾找你們麻煩?”
“這個沒有。聽說蔣家老太太似乎不太高興。可我們一家都已經是奶奶的人,她也沒奈何。況且,現在當家的是蔣三爺,蔣三奶奶是好人,並沒真格找我們麻煩。”
水幽寒點頭:“那就好。你那邊有什麽事,千萬別瞞著。你們現在給我做事,我決不讓人欺負你們的。”
“多謝奶奶。”老胡從座位上站起,從腳邊的籃子裏抱出一隻長圓形的大瓜出來。
“奶奶,這是我開了葡萄園裏的荒地,種出來的,拿來給奶奶嚐。”
水幽寒看那瓜,十分驚喜,脫口而出:“哈密瓜!”
“原來奶奶認得這瓜。”
水幽寒醒悟過來,這個年代中原並沒有種植哈密瓜,大多數人都不知道有這樣一種瓜。
“我也是聽人說過,似乎是西域那邊,有個叫哈密的地方,產這種瓜,板是黃的,非常香甜。你從哪裏找來的瓜種?”
“奶奶聽說的沒錯。這瓜種,還是哈劄送給我的,他說叫“卡波”,用咱們大周話就是甜瓜。”
“西域的甜瓜,太好了。老胡,你今年多留些瓜種,來年要多種些才好。”
“是,奶奶。我今年種了兩小塊地,也足夠奶奶吃的了。”
小紅算完賬目,又和老胡商量著改了改,才把最後數目報給水幽寒。水幽寒點頭準了,小紅就帶老胡下去支錢,還有這個月的柴米。
一邊水幽寒就叫人把哈密瓜還有老胡送來的一籃葡萄和鮮菜拿下去收拾了來吃。說到這葡萄,本來這個季節是吃不上的。還是老胡下了大功夫,在最好的地塊上,挑最好的葡萄樹,在開春的時候加了棚子保暖,這樣才比別的葡萄熟的早些,是專門給水幽寒嚐鮮吃的。
老胡領完銀錢和柴米,水幽寒又留他和桂丫在灶下吃了飯,又送了桂丫兩塊尺頭做衣衫,才打發他們回去了。
可巧這天下午,王嫣然來看水幽寒。水幽寒吩咐人擺上瓜果。王嫣然看到洗的幹幹淨淨,還帶著水珠的紫葡萄,就問:“水姐姐,你那葡萄園的**熟了?”
“還早著那。這是我那園子管事的,花了大工夫,才有那麽一兩棵熟的早些。”
王嫣然又看到旁邊一盤像西瓜似的切的一小塊一小塊的,可又不是西瓜,因為瓜瓤竟是金黃色的。
“水姐姐,這是什麽稀罕物?”
水幽寒用牙簽插起一塊,放在小碟子裏,遞給王嫣然。這瓜是切成小塊,這瓜皮和瓜板之間也用刀切開,但還留一點連著,方便拿起來吃。
“這是卡波,就是西域的甜瓜。我葡萄園裏種了一些。你嚐嚐。”
“真的好吃。咱們城裏買的到嗎?有西域人帶來賣的?”
“哪裏是買的,是我家葡萄園種出來的。你知道我那葡萄園的管事有一半胡人血統,這瓜種就是一個西域人送的他的。他試著種了點,一有熟的,就給我送來了。你喜歡就多吃些。”
王嫣然連連點頭,“水姐姐,你這日子過的可真舒坦。”
“你隻看到我現在過的好了,我以前受的苦,你可沒看到。對了,聽說沈夫人的壽辰就快到了,我正打算準備些賀禮,又不知道沈夫人喜歡什麽。正好你來了,快告訴我,你娘喜歡什麽,我好準備。”
“水姐姐,你要送禮物啊。嗯,那我也不和你客氣。金銀珠寶,我家多的是,你就別送了。幹脆就送這西城甜瓜和葡萄吧。這可是我家都買不到的。”
“這些自然是要送的,可我還想準備些別的。我得受你們照顧良多,禮太薄了,哪拿的出手。”
“這哪裏薄。這葡萄現在市麵上可買不到。這個西域甜瓜,就更是稀罕了。聽說每年西域那邊也隻給京城的皇帝進貢一些。我聽我爹爹說過,有一年進京,皇帝賞了他一小塊,我爹爹至今未忘。水姐姐,你就送這個吧,可算得上厚禮了。”
水幽寒笑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問起壽宴的安排。
“正日子是七月二十五。我家打算從七月二十四到二十六,連辦三天。第一天招待王家親族,第二天招待我爹的部屬同僚,第三天招待我娘的親族。因為是整壽,我外婆也要來的,說是這兩天就到了。
我娘已經派人幫著去打掃沈家別院了。”
“沈家老夫人要來?怎麽不住你家,要住沈家別院嗎?”
“我娘是打算要外婆住我家的,不過也要看外婆的意思。這次沈家來的人多,別院總是要用上的。”
王嫣然吃了幾塊哈密瓜,又吃了些葡萄,方才長舒一口氣,“這天可真熱,害的我吃東西都沒胃口,每天就隻能吃這些瓜果果腹。”
水幽寒仔細打量王嫣然,發現她的臉果然瘦了,下巴尖尖的。
“是苦夏啊。我這有現成的銀耳蓮子羹,我讓她們冰一冰,拿來給你吃。”
王嫣然擺手,“不要那個,在家裏都吃膩了。水姐姐若是誠心請我,不如把弄涼皮調一碗來給我吧。”
水幽寒笑:“你怎麽知道我有那東西?”
“二哥說的,說是上次來看振衣哥,振衣哥請他吃過。二哥說很開胃。水姐姐,你別藏私,快給我一碗吧。”
“那可不是什麽精細的吃食,你不嫌棄就好,我可有什麽藏私的。”
說起這個涼皮,雖然水幽寒並沒有苦夏的煩擾,可天氣熱,她也吃不下太油膩的東西,就想起前世吃過的陝西涼皮。這涼皮,做起來還是比較麻煩。水幽寒專門找工匠做個蒸涼皮的屜子。然後選精麵粉,加水和麵。麵要和的軟硬適中,再放到盆裏,加入麵團一半的水。然後不停揉搓麵團,直到澱粉都融進水裏,麵團隻剩下麵筋。
然後再將麵水靜靜地放上幾個時辰,有時候是放在冰窖裏一整晚,第二天拿出來,倒出多餘的水。然後在將到下的麵湯倒入一層層蒸屜裏蒸熟,麵筋也蒸熟。麵餅蒸熟後,切成條,加麵筋,綠豆芽,在加用醋、薑蒜水、鹽、香油、辣子等調好的調料一拌,就是非常開胃解暑的涼皮。
涼皮做好後,水幽寒送給歐陽嚐過。歐陽很喜歡,有時候就要一兩碗過去,代替點心吃了,原來宣公子也吃過了。
雖然王嫣然隻要涼皮,但是也不好真就拿一碗涼皮來招待這大小姐。最後端上來的除了涼皮,還有一碟拍黃瓜、一碟涼拌海蜇絲、一碟豆皮卷、一碟切的薄薄的鹵牛肉,最後還有一大碗絲瓜肉片豆漿湯。水幽寒陪著王嫣然吃完,又送了兩個哈密瓜,還有一小籃葡萄,王嫣然才高高興興地回府去了。
第七十一章 沈二奶奶
這天水幽寒帶著小紅和冬兒在布莊買了些布料,看時候還早,就順路到濟生堂去看看手工皂的銷售情況。下了馬車,水幽寒就看到濟生堂和旁邊的銀樓前,停了好幾輛馬車。看那氣派,定是大戶人家出來采買。
水幽寒吩咐車夫把車趕到一邊去停,免得擋住了自家店鋪門麵。正打算往前走時,就見一個熟人從銀樓裏走出來,後麵跟了幾個丫鬟婆子,懷裏都抱著東西。水幽寒腳下不由一滯。
“姑娘,怎麽這個燕妖娘又來了?”小紅也看見了那人,皺起眉頭低聲對水幽寒說。
水幽寒沒吭聲,她也奇怪。燕姨娘做出那樣的事,丟的可是沈家的臉。沈夫人又送了書信和證人給沈府,燕姨娘這罪過可是被定死了。
這最輕的處罰,也得是被關禁閉吧,這個時候的話講就是禁足。這才過了多久,怎麽她又會來濟水?沈夫人的整壽,沈家人的頭麵人物必定都要來的,可她應該排不上吧?而且看她,根本就是毫發未損,還帶著丫鬟婆子來掃貨。
燕姨娘出了銀樓,走了幾步就停住,身邊一個婆子衝等在馬車旁的一個車夫招了招手,那車夫就趕了馬車過去。這時燕嫉娘一抬頭,正巧和水幽寒的視線對上了。燕姨娘先是一愣,然後往旁邊的藥鋪瞥了一眼,唇角微微一揚,臉上明明白白寫著蔑視二字。水幽寒不動聲色,臉上笑容不變。燕姨娘的眼神轉為鋒利,裏麵是掩藏不住的恨意。轉瞬之間,燕姨娘又白了一張臉,不等馬車到跟前,就急急忙忙地向馬車走去。
燕姨娘身後一個丫鬟還說:“姨奶奶慢點,等車過來停穩了,免得傷了姨奶奶。”
燕姨娘也不答話,那些丫鬟婆子也隻得快步跟上,七手八腳扶著燕姨娘上了馬車,一溜煙地走了。水幽寒心裏奇怪,這燕姨娘的臉,比川劇的變臉還精彩。這最後是終於心虛了?可也不至於嚇成那樣,好像突然見到鬼似的。
“你怎麽走路不長眼!”
水幽寒趕忙回過頭去看,就見身後隻有寥寥幾個人。一個中年婦人,市井打扮,腋下夾著個癟癟的包袱皮,似乎是剛從對街的當鋪出來。一個花白胡須的老者,手裏牽著個八九歲的孩童,那孩童手裏還拿著個糖人,一邊走,一邊舔。還有一對中年夫妻,那男人手裏提著籃子,女人懷裏抱著個土布包袱。
說話的是史管事,他手裏正揪著一個人。這史管事,就是當初歐陽打發來幫水幽寒賣菜的那個史管事,後來水幽寒那邊有事,也多是他來幫襯。今天歐陽有事,派了他來跟著水幽寒。
“抱歉,抱歉,我剛才一時走神,實在不是故意要冒犯這位姑娘。況且您又機警,把這位姑娘拉開了,我並未真的撞到這位姑娘。
這位爺,您看在我不是故意,這姑娘也沒吃虧的份上,就放過我可好。”
被史管事揪住的那人,本來低著頭,這時抬起頭來,兩手抱拳求饒。水幽寒打量那人,一張臉讓人看不出年紀,身上穿的是長衫有些破日。看氣質不像街上的無賴,而且這人音色極佳,說出話來讓人莫名地覺得順耳。
“奶奶,剛才小紅姐差點被這人給撞了,史管事因此才抓了他教訓的。”
小紅臉有些紅紅的,“姑娘,他並沒撞到我。”
“奶奶,這人剛才走在咱們後頭,我瞧他隻顧盯著那銀樓,竟直直朝小紅姑娘撞過去。想來不是好人,不如拿了少爺的帖子,把他送去衙門。”
“這位奶奶,您明鑒。是我走路不小心,可也沒真的冒犯到這位姑娘。您這位管家剛才也揍了我幾拳,想來也該出氣了。小的也是良民,就住在旁邊的估衣巷。請奶奶高抬貴手放了我。”那人看出水幽寒是能做主的,就衝水幽寒作揖,可惜衣領子還在史管事手裏抓著。
“既然這樣,史管事你就放了他吧。”
史管事還氣哼哼地,見水幽寒這樣說,就放開那人,“今天萬幸沒有事,不然絕不放過你。”
那人又匆匆地給水幽寒施了一禮,轉身快步走了。
一個小插曲,水幽寒也沒放在心上。濟生堂的小夥計弄到水幽寒來了,已經打起了簾子。水幽寒剛要進門,就聽銀樓那邊一陣環佩叮當,一個盛裝女子當先走了出來。拿銀樓的掌櫃的在門邊作揖相送。
水幽寒和那女子對望一眼,都笑起來。
“水奶奶,這麽巧,還說要到府上去拜訪,沒想到這麽巧,在這遇到了。”
“沈二奶奶好,看來是我和您有緣分。改日該是我去拜會您才對。”
“襲香,快過來見過水奶奶。”襲香姨娘從沈二奶奶身後眾人中走出來,和水幽寒相互見禮。
“二奶奶,襲香姨娘,不如到店裏坐坐,容我招待一杯茶水。”
“我正打算買水奶奶家的手工皂,順便也買些藥材,如此多勞水奶奶了。”
水幽寒陪著沈二奶奶走進濟生堂,馮掌櫃已經得了消息,在那裏候著。
沈二奶奶讓襲香姨娘跟帶著人去挑選,她則跟著水幽寒到店後的廳房坐下口小紅和冬兒送上茶點伺候。
“二奶奶這是來給沈夫人上壽吧?上次見您還是上元節時,這幾個月未見,二奶奶看著氣色更好了。”
“水奶奶才是越發精神了那。我這次確實是跟著老太太和我家相公來給姑媽做壽的。”
“說起來,我家麒兒百日,二奶奶還讓九公芋捎了禮物過來,我還沒當麵謝您那。”
“哪裏值得你謝,是我謝你才對。你送的那些魚丸,很和我的胃口。也是我讓九弟問你尋了方子來。不瞞水奶奶,我還送了一份給我娘家刀我哥哥前些天還寫信給我說,魚丸在福州傳開來了。還有人開了店,專門賣魚丸,這好的還是用墨魚做,還有用鯊魚肉做的,就是改了名字,叫魚蛋了。”
沈二奶奶說著,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接著說道:“我是自小在海邊吃著魚蝦長大的,都想不出這樣新奇吃法。水奶奶原來可也在海邊住,怎地心思這樣巧,竟想出做這魚丸,還能裹了餡料。”
“不過是雕蟲小技。以前清閑時琢磨出來的。那時候……,現在想來真如做夢一般……”水幽寒發著感慨,拿起帕子擦眼睛。
“瞧我,怎麽提起這些。水奶奶不是還有小公子,等他大了您就能享福了。我聽嫣然說,您家麒兒非常乖,真讓人羨慕。您沒見我那兩個,可是個頂個的淘氣。這一大堆的丫鬟婆子伺候著,我還是操碎了心。”
沈二奶奶主動轉換話題,水幽寒也樂得如此。來濟水後,也不是沒人打探過麒兒父親的事,不過水幽寒每次都是一副傷心狀,再虛虛地感歎兩句,一般的人就不好再提,反而會岔開話題。畢竟一個女人帶著個孩子,大家本能地想到孤兒寡母,而且還背井離鄉來投靠表哥,想必是家族中沒有依傍。誰會專挑人痛處說。當然也有那有意無意、沒深沒淺的,遇到這樣的,水幽寒也不生氣,隻用太極推手之法,推過來推過去,也就不了了之了。對於別人給她定位為寡婦,她是毫無感覺的。甚至有時候壞心眼地覺得,這樣咒咒那個人,她還是挺爽的。
正說著話,襲香姨娘帶人進來。
“姐姐,東西都買齊了。我已經叫人先送到車上去了。”
水幽寒起身讓座,還是沈二奶奶說了聲:“既是水奶奶客氣,你就坐吧。”襲香才在下首椅子上坐下。
“水奶奶,前些日子,燕姨娘多有得罪。是我這做姐姐的失職。
我本打算到府上去賠禮,今天既然遇到,我就在這您賠禮了。”
沈二奶奶說著就離開座位,要向水幽寒屈膝行禮。水幽寒急忙站起來,扶住沈二奶奶沒讓她福拜下去。
“這關二奶奶什麽事。怎當得起二奶奶的禮。二奶奶快請坐。”
襲香姨娘也走過來。
“水奶奶是明白人。那燕姨娘討好了我家老太太,我們爺又寵她,平時眼睛都長在頭頂上的。在姐姐麵前,也不過是麵子情。私底下最是能算計,就是姐姐再精心調教,奈何她底子在那裏。如今做出這樣的醜事來,還要姐姐替她收拾。真真可惡。”
看來燕姨娘的事,這沈二奶奶和襲香姨娘都是知道了。
“水奶奶不計較就好,這事真是讓人難以啟齒。多虧歐陽大夫和水奶奶幫著遮掩,我替我家相公這裏謝過了。”
“歐陽大哥與沈二公子交好,和王家也不是一般的交情。因此才隱忍下來,可又不能放任不管,任她們壞了沈家的名聲,因此就拚的被人記恨,都交給宣公子處置。”
“歐陽大夫是真君子,我們也不是那不講理的。這個情,沈家記下了。”
“沈家的家事,本不該我多嘴。可我剛才似乎看到了燕姨娘,她可是同二奶奶和襲香姨娘一起來的?”
“姐姐怎會帶她出來。本來是罰了她禁足的,可偏巧姐兒病了一遭,竟磨的老太太點了頭,也帶了她來濟水。她不跟在老太太和巧姐兒身邊伺候,自己跑到銀樓來。
被姐姐和我撞上了,這才不甘不願地走了。”
襲香姨娘看沈二奶奶沒有責怪,就又補充道:“不過是女孩子少些,可也沒老太太那樣偏心的。這不管嫡庶,抱過去養也就算了,嫡親的長孫反落後一箭之地。我都替我家奶奶不值。”
“不要胡說,老太太疼兩個小少爺是疼在心裏的。”
兩人都不提薑鶯兒如何,水幽寒也不好問。閑話了一會,有婆子進來催,沈二奶奶才告辭走了。
第七十二章 壽園
沈二奶奶走後,水幽寒查看了一下手工皂的賬目,也就回了府。
當天下午,沈二奶奶竟真的派心腹的婆子送了份禮物過來,是幾匹極好的衣料、兩樣金玉擺件,還有兩盒子上等的參鮑翅肚幹貨。可算是十分豐厚。那送東西的婆子還說是剛從歐陽府那邊過來的。水幽寒就猜必是也給歐陽送了禮的。水幽寒收了禮,請那婆子坐下吃了會茶,另外還厚厚地包了一包銀子給那婆子,凡沈家跟來的人也都給了賞錢,另外還送了兩個哈密瓜給沈二奶奶。
晚飯後,水幽寒抱著麒兒,和歐陽在園子裏散步消食,就說起沈家送來的禮,最後提到燕姨娘也來了濟水的事情。
“大哥,燕姨娘本事不小,做了這樣的事,還能如此逍遙。這次沈夫人壽宴,沈家來的人不少。大哥又常去王府,少不得要碰見。大哥要切記,防人之心不可無,凡事都要小心。”
“嗯,我會留心的。”
“大哥,像沈家那樣的大族,不是規矩嚴嗎?我隻奇怪,怎麽到燕姨娘這裏,就沒規矩了。”
“我已經見過沈二了,他說本來要重罰燕姨娘的。可燕姨娘有個女兒,叫巧姐兒。沈家這一代都是男孫,隻有巧姐兒這一個女孩兒,一直放在沈老夫人身邊養著,是沈老夫人的心頭寶。前些日子巧姐兒病的利害,想念親娘,鬧的沈老夫人吃不下睡不安的。沈二隻好把燕姨娘放了出來,有燕姨娘這個親娘在旁邊伺候,巧姐兒果然慢慢好了。
這次沈老夫人也帶了巧姐兒來了濟水,因此隻好把燕姨娘也帶來了。
這就是清官難斷家務事吧。”
隔日水幽寒正在書房練字,冬兒打起簾子,稟報說王嫣然來了。
王嫣然已經是水幽寒這裏的常客,這迎送也就不再那麽拘禮。這不她已經帶著小桃和小蓮兩個,徑直進了書房。
“水姐姐,大熱的天,你還在練字。又沒人逼你,何苦難為自己。”
水幽寒撇撇嘴,開始說教,“沒人逼自己就可以不求上進了。這字可是一個人的門麵,誰不希望將門麵裝點的體麵些。嫣然,你現在還小,小心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王嫣然捂住耳朵,“水姐姐,求求你。在家裏說教我的人夠多了,到了你這裏,就饒了我吧。”又指著水幽寒桌上,說:“水姐姐你真是大手筆,端硯、徽墨、湖筆。宣紙。這四寶我家也有不少,可我練字的時候,爹爹都不肯給我用,說是浪費。後來連先生都誇我寫的不錯了,二哥才給我換了好的。”
“噢,”水幽寒心裏一動,她是不懂得這些,隻是覺得這些用著舒服,沒想到都是名品。當時歐陽給她的時候,隻是淡淡的,並沒說什麽。
“水姐姐,跟我去沈家別院逛逛吧。外婆來了兩天了,不肯住我家裏。那邊玫瑰園的玫瑰現在開的正好,水姐姐一定喜歡。”
“沈家來的都有誰?”
“幾乎能脫開身的都來了。也就是說除了我大舅舅、四表哥有事處理,還有四舅舅一家在任上回不來,其他人都來了。”
“啊?那得多嚴人。”
“不多,主要是沈家嫡支的人,如果把旁支都算上,哎,我也算不過來。”
王嫣然就掰著指頭把沈家各房給水幽寒數了數。原來沈家嫡係現在輩份最高的是沈老太太。沈老太太隻生了一個女兒,就是沈夫人,兒子倒是生了三個,就是現在沈家的大老爺,三老爺和四老爺。另外還有一位二老爺是庶出,其生母已經不在了。現在的沈家家主是大老爺,大老爺膝下三個兒子,就是下任家主沈二公子、沈四公子和沈九公子。
二老爺膝下兩個兒子,沈大公子和沈六公子。三老爺膝下三個兒子,沈三公子,沈五公子和沈七公子。沈四老爺帶著一家人在南方某郡做官,膝下隻有一子,排行第八。沈大公子到沈五公子都娶了親,又生育子女若幹。
聽王嫣然一個個數,水幽寒聽的直頭疼。大家族,光是記住誰是誰,都是個大工程。
“嫣然,我和沈家,無親無故的,這樣去玩,並不妥當。”
“有什麽不妥當。水姐姐是我好友,九哥,二表哥和表嫂也和你認識的。”說著看了看水幽寒臉色,又小心翼翼地問道:“我,我聽二哥說燕姨娘得罪了水姐姐,可二哥就是不肯告訴我燕姨娘是如何得罪水姐姐的。水姐姐可是因為她才不想去。那不過是個小妾,水姐姐何必在意她。”
王嫣然看水幽寒似乎不為所動,又說道:“我和水姐姐說實話吧。是外婆昨個得了水姐姐送去的西域甜瓜,又聽人稱讚水姐姐,特意叫我有空帶你去,給她老人家瞧瞧。水姐姐,我外婆人極好。別看年紀大了,最是懂得如何消遣,是極有趣的老人家,定能和水姐姐談得來。”
水幽寒想了想,因為燕姨娘,她不願意與沈家多來往,是怕麻煩。
沈老太太那樣的話,也許不過是隨口說說。可若是沈老太太有意邀她,她若不去,就顯得小家子氣了。
經不住王嫣然在旁邊苦勸,水幽寒心裏也**玫瑰園,最後就答應了。
說起沈家別院,可算是渤海郡內一處名園,又叫做壽園,是沈家一位先祖為其母親修建,後來又經過幾次擴建,才形成現在的規模。
一進壽園,就有丫鬟婆子迎上前來。知道老太太正在攬月亭乘涼,王嫣然就領著水幽寒直接奔攬月亭而來。
還未到攬月亭,遠遠的就聽到有絲竹之聲。走近了就看見亭外站著好些個丫鬟婆子,手裏拿著各樣物事伺候。亭子裏正中躺椅上是一個鶴發童顏的老婦人,穿著家常的綢緞衣衫,身後兩個小丫鬟打扇,還有兩個小丫頭跪在老婦人膝邊,拿著美人拳在給老人捶腿。老婦人麵前還放著桌子,上麵擺著各色糕點瓜果。
亭子裏還坐著另外幾個婦人,每個身後也有人伺候。水幽寒看這些人的服色、發式和態度,猜測那坐著的定然是老婦人兒媳婦輩的,而這些媳婦輩後麵站著伺候的,應該是孫媳婦輩,還有的,應該是極有臉麵的丫鬟和婆子了。
王嫣然拉著水幽寒走進亭子,“外婆,我來看您了。這個就是昨個外婆念叨的水姐姐,今天特地來給您請安的。”
水幽寒屈膝行禮:“晚輩給沈老夫人請安。”
沈老夫人忙叫請起,水幽寒也就站直身子,任沈老夫人四下打量。
“是個美人,這一看性子必定也是極好的。怪不得嫣然這丫頭和你好,就是前些日子去我那,也還跟我念叨起她的水姐姐。我二媳婦和老九也跟我誇過你。別站在那,快到我身邊來坐著。”
有兩個小丫頭聞聲撤了兩隻矮凳過來,放在沈老夫人左下首。王嫣然和水幽寒走過去,王嫣然自然是挨著沈老夫人坐。水幽寒又告了座,才在王嫣然身邊坐下了。
自打水幽寒一進這亭子,不隻沈老夫人,這些周圍或站或坐的,都在打量水幽寒。水幽寒覺察到眾人的目光,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她前世也曾參加過形體和禮儀培訓,這時便都拿了出來,力求一舉手一投足,都做到既優美又不張揚。
做椅子正確的坐姿是隻做三分之二,因為沈老夫人是長輩,水幽寒更是不能一屁股坐實,就挺直腰身,斜向沈老夫人屈膝,在矮凳上輕輕地坐了,並把雙手放在膝蓋上。剛一坐下,水幽寒聽見屁股底下吱的一聲輕響,那聲音很小,水幽寒幾乎懷疑是自己聽錯了。水幽寒不動聲色,將身體重量移到兩腿上,遊目四顧,隻有在沈老夫人右下首第一位婦人身後伺候的襲香姨娘是她認識的。
水幽寒也不等沈老夫人和她說話,微笑著站起身來,招手讓小紅和冬兒把帶來的東西呈上來。
“沈老夫人,晚輩沒有什麽可孝敬的,就自己做了兩樣點心,還有一籃早上剛摘下來葡萄,給您老人家嚐嚐鮮。”說著,從小紅手裏接過籃子,送到沈老夫人麵前。
沈老夫人看那一串串紫玉般的葡萄,笑:“水奶奶家的葡萄熟的這樣早!昨個已經偏了你那西域甜瓜,今天你又送這個稀罕物來。我老婆子就喜歡這些新鮮瓜果,如今也不和你客氣。””
王嫣然看到沈老夫人高興,就走過來從水幽寒手裏接過那籃葡萄。
“外婆,這葡萄可是濟水城獨一份的。就是我,水姐姐都不舍得給。今天巴巴的來孝敬您,外婆您可不能獨吞,大家人人有份才行。 ”
沈老夫人被王嫣然說的直笑:“你這丫頭,我有什麽好東西能瞞得過你。你們可不知道,這丫頭容不得我老婆子一點私藏。小小年紀,跟著她娘到了我那裏,擺在桌子上的點心,她自然是不放過的,還知道翻我那點心匣子,就是吃不下了,還要一樣樣都要舔過了才罷。””
這祖孫倆這樣互相打趣,周圍眾人自然要湊趣。一時又說又笑。
水幽寒就趁這個時候,偷偷扯了扯王嫣然的衣角,在她耳邊低聲說:“嫣然,我不慣做那矮凳。”還衝王嫣然眨了眨眼。
沈老夫人一邊吩咐人把東西收下,又讓人快洗了葡萄端上來,讓大家都嚐嚐,一邊讓王嫣然和水幽寒坐下。
“外婆你這樣說我,那我索性再任性些。我看水姐姐坐的這凳子,就比我這個好。”招手叫旁邊一個小丫頭過來,“把我的凳子和水姐姐的換了。”
那小丫頭聽話地把兩個凳子換了過來。王嫣然衝水幽寒一笑,就要在矮凳上坐下。水幽寒見王嫣然這樣行事,而周圍竟沒人出來攔,不由著急。
水姥姥,噢,不,是水奶奶,一進大觀……噢,又說錯了,是一進壽園。嘿嘿,大家不要亂聯想啊,會破壞氣氛地。(眾:是你故意引導大家破壞氣氛吧。拍飛)
另:本來這個園子想叫萬壽園,多好聽。可又想想,如果真叫了這個名字,被皇帝知道了,隻怕沈家的壽就到頭了。隻好退而求其次,叫壽園。難聽死了,淚。
第七十三章 玫瑰的刺
眼看王嫣然就要在那矮凳上坐下,水幽寒心裏著急,環顧四周,沒人出來攔著。倒是有一個小丫頭悄悄地向人群後麵退去。
水幽寒當然不能讓王嫣然坐下去丟醜,雖然這樣會讓那使壞的人受更重的懲罰。水幽寒移到王嫣然身邊,拉住她的衣袖,讓她不至於立即坐下。水幽寒正打算悄悄告訴王嫣然凳子有問題,就聽見沈老夫人開口說道:“嫣然,去給你舅母和嫂嫂們見禮,也讓水奶奶認識認識咱們家裏這些人。”
王嫣然聽了,就拉著水幽寒去和旁邊那些或坐或站的婦人,一一廝見。王嫣然或叫舅母,或叫嫂嫂,然後挨個給水幽寒介紹,水幽寒也按規矩全了禮數。笑語寒暄中,水幽寒眼角餘光掃過,發現沈老夫人身邊伺候的一個大丫頭,不知什麽時候悄悄取了王嫣然那矮凳,走到亭子外,交給一個伺候的管事婆子,又與婆子耳語了幾句,方才回到沈老太太身邊侍立。
水幽寒心裏暗自點頭,她方才的兩次舉動,雖然都做的極自然,不知道的也當她是和王嫣然親密,可她也故意露了些破綻。想那沈老太太,當了這麽多年的大家主母,後院的廝殺經曆的不會少,在加上年老成精,身邊伺候的也少不了耳聰目明之輩,必定有起疑的。如此隻要稍作查看,就能發現問題。水幽寒倒不疑心是沈老太太故意為難她,因為如果她坐了那凳子出醜,沈家更是沒臉。若是那凳子沒有問題,更好辦,畢竟水幽寒又沒說什麽,她們也隻當自己多疑就是了。
眾人廝見完畢,水幽寒就和王嫣然回到座位上。那凳子自然是換過了,所以水幽寒也沒攔著王嫣然。反是王嫣然特意看了看水幽寒,見水幽寒沒有什麽表示,才坐下了。這時,有人端了洗好的葡萄送上來,沈老夫人就問起葡萄園和哈密瓜的事情,水幽寒都簡單地答了。
水幽寒進到亭子裏後,那曲子聲依然沒停。過了好一會,水幽寒才發現,原來那曲子聲是從亭子外的湖水中一座沙洲上傳來的。曲子聲本來就婉轉動聽,這隔著一段水麵聽來,更是別有韻味。水幽寒不由感歎,沈老太太確實如王嫣然所說,是極有情趣的人。
談了一會,沈老夫人似乎有些倦意。王嫣然和水幽寒對視一眼,一起離座。
“外婆,我帶水姐姐在園子裏四處逛逛去。”
“去吧,去吧。這園子雖然粗劣,也還有些景致可看。你好好領著水奶奶瞧瞧。”
水幽寒隨著王嫣然沿園中小徑慢慢遊覽,見四周綠樹紅牆,奇花異草,亭台樓榭,小橋流水,假山疊翠,堪稱一步一景。
“水姐姐,你剛才為什麽不讓我坐那凳子?後來為什麽又讓我坐了?”王嫣然忍不住問水幽寒,一臉的不明所以。
水幽寒歎口氣,隻說:“那時咱們隻拜見了你外婆,周圍還有你的舅母們,咱們怎好就座?”
“也是,不過我這兩天常來,衣數上不那麽講究,外婆和舅舅、舅母們也不怪我。”
兩人來到玫瑰園,滿眼都是各色盛開的玫瑰,更兼有撲麵而來的玫瑰濃香。小紅和冬兒兩個,哪裏見過這麽多的玫瑰,都不住讚歎。原來這個年代,玫瑰花在大周還是稀有的,更別提這一大園子的玫瑰了。
“表姑娘,原來你們也在這,真是巧。”
“大表嫂、五表嫂,你們也來看花?”
水幽寒聞聲抬頭原來是沈家的大奶奶和五奶奶,帶著幾個小丫鬟也來了玫瑰園。因為剛才在亭子裏已經廝見過,水幽寒也少不得過來招呼。結果兩下人匯集到一起,倒有些浩浩蕩蕩的意思。
不一會,水幽寒就發現,沈大奶奶隻和王嫣然講話,還有意無意地把王嫣然往遠處拉。小紅和冬兒兩個丫頭,也被沈家幾個丫鬟給圍住了。
水幽寒聽王嫣然提起過,沈大公子本是長子,按理應該是下任家主的最佳人選。可惜他身體不好,常年臥病在床,不能理事。沈大奶奶出身大家,可惜敗落了,處處要靠沈家提攜。也不知是因為這些原因,還是沈大奶奶的本性,這沈大奶奶在沈家是有名的老好人,沉默寡言,不惹事也不管事。水幽寒看沈大奶奶臉上抹著粉,可還是掩藏不住枯黃的臉色,就猜測這是沈大奶奶身體不好,或是心情鬱結所致。而這位五奶奶……
“水奶奶,你看這玫瑰園好不好,可還入的了你的眼?”
五奶奶突然停在一叢盛開的深紅玫瑰花叢前,盯著水幽寒開口問道。
五奶奶這話問的,讓人聽的十分別扭。水幽寒悄悄移了移腳步,和她拉開點距離。再往四下一看,王嫣然正被沈大奶奶抓著手,站在遠處不知說些什麽。小紅和冬兒離自己足有三四丈遠,正要往這邊來,卻被幾個丫鬟圍住,假意問長問短,也動彈不得。主仆三人目光交匯,水幽寒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她們不要魯莽。
在亭子裏時,水幽寒就已經注意到這位沈家五奶奶。因為還是新婚,五奶奶與別個不同,還穿著大紅的衣裙。這位五奶奶中等身材,方臉、高顴骨,一雙大大的三角眼,五官並不出色。但是勝在膚色極白。所謂一白遮百醜,再加上精心修飾,看上去也是位美人。隻是和別的妯娌們比,五奶奶的氣勢過於淩厲了些,竟沒有新婚小媳婦該有的嬌羞。
五奶奶引起水幽寒注意的另一個原因,是她覺得這位五奶奶看她的眼神,過於關注。雖然沈家別的太太和奶奶們,也都注目水幽寒。可那不過是出於好奇。而這位五奶奶的目光中,還有一些別的東西,水幽寒一時看不懂,可也心生警惕。現在這個情勢,證實水幽寒的感覺沒錯。
水幽寒和五奶奶兩人麵對麵站著,水幽寒小心地答道:“五奶奶說笑了。我是小門小戶的出身,哪裏懂得這些。隻是覺得這園子無處不好,卻又說不出到底哪裏好。”
五奶奶冷笑:“你還算有自知之明。聽她們把你誇的如何貌美如花,又如何伶牙俐齒,機敏狡詐。我看也不過爾爾,隻是個有點小聰明,又膽小怕事的鄉下女人罷了。”
“傳言豈可輕信?況且五奶奶這樣聰明的人,應該不會人家說什麽就信什麽。
水幽寒裝作沒聽懂五奶奶話裏的蔑視,隻含糊**。
五奶奶伸手摘下一朵玫瑰。“這玫瑰花,又香又美,又高貴。可恨就有不長眼的男人,偏去喜歡路邊的野草。真是讓人笑掉牙齒。”
“玫瑰花自然是好,也不是什麽樣的人都能受用的起的。說句不怕五奶奶惱的話,就比如五奶奶這樣出身高貴,德容言工俱佳的淑女,也隻有沈家這樣的門第匹配的上罷了。”
水幽寒一味地恭維,五奶奶不免下巴更抬高了些,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水奶奶果然是伶牙俐齒,這樣恭維,我若不早知道你是什麽人,難免被……”
水幽寒假裝咳嗽兩聲,打斷五奶奶的話。因為看五奶奶的神態,還有說話的語氣,那接下來的話肯定不中聽。若是任她說出來,水幽寒就隻有兩條路,一條是隱忍下來;另一條,隻怕就要爭執起來。而如果傳聞無誤,這位五奶奶可不是能講道理的人。而且脾氣應該相當的暴躁。
“五奶奶以前認得我?我可是剛來這渤海郡不足一年,也是近些日子才搬到濟水來住的。若是以前認得五奶奶這樣的人物,我怎麽會忘記那?”
“哪個認得你?你說你才搬來濟水,那你是如何認識的歐陽振衣?”
水幽寒心裏暗笑,這就是症結所在嗎?或是還有別的?想到這,水幽寒並不回答五奶奶的話,反而長歎一聲:“五奶奶也聽說過我大哥?
可憐我大哥那麽好的人,竟然遇人不淑,落得現在都還沒成親。五奶奶,你也許不知道,我大哥他被人騙過婚!”水幽寒故意壓低了聲音五奶奶果然被這話題吸引,猶豫子一下,還是問道:“是怎麽一回事,我怎麽沒聽說過。”
“五奶奶自然不會聽說了。因為那個騙了我大哥的,是他青梅竹馬的一位姑娘。那姑娘家中父親亡故,就來投靠我大哥。後來認識了更有錢有勢的,就甩了我大哥,去給那人做了小老婆。可憐大哥因此大病一場,再也沒人能入的了他的眼,不知錯過了多少好姑娘。應該還是念著那個負心的人吧。哎,聽說那人確實長的很美,也是有手段的,每找一個男人,就能讓那男人死心塌地,連她老娘和弟弟妹妹都錦衣玉食地供養著。”
水幽寒邊斟酌要說什麽,邊偷偷打量五奶奶的臉色。五奶奶果然皺起了眉,臉上有了怒色。水幽寒鬆了口氣,又不由心裏厭煩,女人多的地方,果然事多,如果其中還有居心不良的,那真是無事也要生非。
“你可知那人是誰?”
“我雖與大哥是親戚,可直到今年互相才見了麵,彼此還生疏,哪好問這些。況且這事又是大哥故意壓下的,說怕壞了那人的名聲。
我隻知道,那人一家幾口在大哥家住了幾年,才去給人做小的。”
水幽寒說到這,略停了下,就又歡喜道:“提這些掃興的事做什麽?五奶奶新婚,我當時不知道,沒有去恭喜。明年等五奶奶生了小少爺,我定要和嫣然一起登門賀喜!”
五奶奶聽了這話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將手裏的玫瑰花捏的粉碎。
玫瑰帶刺,水幽寒看五奶奶的手上鮮紅一片,也不知是血跡,還是玫瑰花汁。
“雖說五奶奶這樣的相貌人品,沒人能比得上。可也要當心些,這世上也有自恃美貌,一家子隻想給有錢的爺做小,一邊忙著生孩子謀財產,一邊又給主母挖坑下套,恨不得主母和人鬥的頭破血流,她在一邊人財兩得。”水幽寒又漫不經心地說道。
“哼,原來都在算計我,要我做這出頭鳥!想得美,我倒要瞧瞧,最後誰算計過誰。”五奶奶狠狠地將手裏的玫瑰花瓣屑往地上甩,水幽寒趕緊躲開。五奶奶也不和她招呼,扭頭甩袖就走,臨走還不忘回頭說了句:“沒一個好東西。”水幽寒扭頭笑嘻嘻地去看旁邊一叢玫瑰,假做並未聽見。
五奶奶這邊一走,那些小丫鬟也跟著走了,小紅和冬兒跑到水幽寒麵前,聽水幽寒搖頭說沒事,才放下心來。
那邊沈家大奶奶,也扔下王嫣然匆匆走了。
“水姐姐,你沒事吧?我看五表嫂臉色不對,本來要過來,可大表嫂今天不知怎麽了,隻拉著我不放,跟我嘮叨什麽繡花啊、胭脂的。平時她可沒這麽多話。水姐姐,我這個五表嫂,為人有些霸道,是不是讓水姐姐受委屈了。我去告訴外婆,讓外婆狠狠罰她。”
“可別麻煩老太太了。五奶奶她不過是自家生氣,有些遷怒,並沒傷到我。天色不早,我該回去了。”
正說著,就見沈二奶奶滿臉含笑,帶著人走了過來。 “可找到你們了。我剛才和我家相公去了姑媽那,這才回來。沒有親自迎候水奶奶,水奶奶別怪。這不我一回來,就領了老太太的令,來找水奶奶。
請水奶奶留下來一起用飯。”
水幽寒微微一笑,“二奶奶客氣了。我不過是聽人說這園子好,借嫣然的光,白來逛逛。已經叨擾了這麽久,正打算回去了。”
“水奶奶千萬別這麽說,你是歐陽大夫的表妹,又是嫣然的好友。
我和水奶奶也是一見如故,今天水奶奶又得了我們老太太的眼緣。以後要常來常往才是,說什麽叨擾的話。”
“多謝老太太和二奶奶的好意,隻是時候不早,若不回去,家裏要惦記了。我改日再來拜會吧。”
“原來是這樣,我這就打發人去給府上送信,叫她們放心就是。
州才在姑媽那裏,還遇到了歐陽大夫,現在歐陽大夫和宣弟都來了。一會吃過了飯,水奶奶正好和歐陽大夫一起回去,豈不方便。”
水幽寒還是猶豫。
“水奶奶,你就當是看顧我吧。若是我留不住水奶奶,我們老太太可是要罰我的。”
“水姐姐,你就留下吧。”王嫣然也在一邊勸。
水幽寒看了看這兩人,點頭應了,又回頭給小紅和冬兒使個眼色,讓她們放心。就算等待她的是鴻門宴,她也不怕。她正想看看沈家是什麽態度,也要探一探,到底是誰在搗鬼。
第七十四章 夜宴(上)
一行人出了玫瑰園,就見迎麵兩個健壯的仆婦,拖著一個小丫頭從旁邊小徑上走過。仆婦見了沈二奶奶,躲避不及,都忙退到一邊。沈二奶奶和王嫣然都目不斜視,想來這樣的事情,已經司空見慣。水幽寒走出幾步,回頭一看,那被拖著的小丫頭,頭發淩亂,嘴裏堵著破麻布,還在拚命掙紮。
也不知是那看守的婆子因為看見主子,想討好而一時鬆懈,還是那丫鬟突然暴發,竟然掙脫了婆子,向沈二奶奶這邊撲來。那堵嘴的麻布也被她吐出一半。 “我,我冤枉……不是…我,是……”。還沒等她喊完,那兩個婆子早就跳起來,把她扭住,又劈頭蓋臉地打了幾下,把那丫頭的嘴堵的更嚴實,拖了下去。
沈二奶奶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吩咐身邊一個小丫鬟:“你去看看那兩個婆子是誰,是怎麽辦事的,革了她們這個月的月銀。以後再這麽毛毛躁躁的,就都攆出去。”又轉身對水幽寒笑說:“水奶奶莫怪,家裏人多,總有那麽一兩個不老實的下人作怪。”
又走了片刻,來到一座寬敞的院落,水幽寒看門上匾額認得是養親院。進了院子,繞過影壁,又穿過兩道房舍,才來到一處花廳內。
就見沈老夫人滿麵笑容,帶著幾個孩子坐在大炕上。靠著沈老夫人左右坐著的是兩個小男孩,水幽寒恍惚記得應該是上元節見過的沈二的兩個嫡子。旁邊還圍坐著三四個年紀略小的。唯獨一個穿紅衣的小女孩,看樣子四五歲,坐在沈老夫人懷裏。
花廳地下兩排紅木靠背椅上,坐的是沈家的幾位太太。沈家奶奶們都侍立在一邊。炕下還真了好幾個,看打扮,水幽寒猜測應該是伺候那幾個孩子的奶媽。水幽寒眼光滿屋子一掃,發現五奶奶並不在屋裏,那大奶奶倒是在,低垂著眉眼,一福泥塑觀音像。而炕下侍立的那些奶媽中,竟然有燕姨娘。
那天在銀樓門口,隻是遠遠瞧見,現在近了些看,水幽寒發現燕姨娘的臉似乎瘦了些,眼下塗著厚厚的粉。水幽寒心裏暗笑,這粉塗的厚,是能掩飾黑眼圈,可那兩隻大眼袋可是掩藏不了的。壞事做多了,晚上睡不好了吧,水幽寒歡樂地想。燕姨娘正巧抬起頭來,兩人目光相對,燕姨娘飛快地移開了視線。
水幽寒和王嫣然又上前給沈老夫人請安。沈老夫人點點頭。讓人搬過椅子,讓她們坐下了。水幽寒看沈老夫人,一會摸摸這個孫子,一會和那個孫子說兩句,一副含飴弄孫的和樂場景。
就拉了拉王嫣然,兩人到廂房更衣。小桃、小蓮、小紅和冬兒也跟了過來。
王嫣然就說:“一會吃飯有專門的人伺候,這幾個丫頭,會有人安排她們吃飯,水姐姐不用擔心。”
水幽寒點點頭,避過王嫣然,對小紅和冬兒交代了幾句。
等水幽寒和王嫣然又回到花廳裏,就聽到有人喊:“擺飯”。滿屋子的人都站起來,除了沈大太太、沈大奶奶和沈二奶奶,其它的媳婦們都退了出去。炕上的孩子們也紛紛被奶娘抱走。隻有那小女孩還賴在沈老夫人懷裏,沈老夫人撫著女孩子的頭。二奶奶,過去低聲哄那女孩:“巧姐兒聽話,一會再接你回來。”
那女孩有些不甘不願地讓奶媽抱起來,燕姨娘捧著茶盤也退了下去。婆媳三人這才領著人安設桌椅。
水幽寒看隻有沈老夫人,自己和王嫣然坐著,就是沈大太太也在地上幫著擺飯。她並不懂得大家族用飯的規矩,隻覺得沈大太太是長輩,就要站起來,被王嫣然拉住。沈老太太也看到了,笑著說:“水奶奶不必拘束。平時也是她們幾個伺候我吃飯。水奶奶是客,這樣是應當的。”水幽寒方笑著坐下了。
就見丫鬟婆子們走馬燈似地來回上菜,一會工夫就擺滿了一桌。沈老太太獨坐一麵大炕,下首隻擺了兩張椅子。水幽寒推讓了一番,還是被按在左邊椅子上坐了,王嫣然則在沈老太太右手邊坐下。有小丫頭端上來洗臉盆和帕子,請水幽寒洗手。這邊沈大奶奶捧飯,二奶奶安箸,大太太進羹。又候著沈老太太吃了幾口菜,大太太方才退下,大奶奶和二奶奶留在桌邊布讓伺候。
水幽寒與王家來往,但是從未在王家用過飯。這大家族吃飯的規矩,她隻知道要食不言,現在當然要加意小心,看著王嫣然如何行事,她自己慢半拍地有樣學樣。因著玫瑰園的事,水幽寒瞧著大奶奶樣子老實,卻還是戒備。現在看大奶奶低眉順眼地在一邊伺候,恐她在飯菜裏做什麽手腳。水幽寒就看沈老夫人和王嫣然吃什麽,她自己才跟著吃上一些。更恨不得王嫣然就坐在自己旁邊,那她連大奶奶盛的那碗飯都要和王嫣然換著吃,看誰敢誠心害沈老夫人的外孫女。一餐飯吃的寂靜無聲,竟然並沒有什麽變故,水幽寒不由暗笑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
候著老太太放下碗筷,水幽寒和王嫣然也跟著停了筷。丫鬟們先是送上香茶,水幽寒學著王嫣然的樣,漱了口。然後又洗幹淨了手,這一餐飯才算吃完。有丫鬟婆子進來撤下飯桌,又送上一道茶來。老太太吩咐大奶奶和二奶奶下去吃飯,兩人才退了出去。王嫣然坐到沈老太太身邊,水幽寒則在炕下椅子上坐了。王嫣然和沈老太太閑聊,水幽寒也有一句沒一句地湊趣。
過了一會,沈大奶奶和沈二奶奶又回來伺候,水幽寒估計這麽快,她們肯定沒吃飽。也不知是隻有來客時這樣,還是頓頓如此。看來古代的媳婦是不好做的,那句多年的媳婦熬成婆,一個熬字,道盡了多少辛酸。
水幽寒看著外麵天色暗了下來,已經到了掌燈十分,有心要告辭。就聽見外麵有人喧嘩,水幽寒側耳細聽,隻聽得有人吵嚷,說捉賊什麽的。那聲音越來越大,沈老夫人輕輕放下茶杯,對沈二奶奶說:“你去看看外麵是怎麽回事。”沈二奶奶應了一聲,帶著人出去查看。
第七十五章 夜宴 (下)
一會功夫,外麵的喧嘩聲停了,二奶奶回來笑說:“是泉兒養的那隻小哈巴,不知怎麽驚了,因此弄出聲音來。”
沈老夫人哦了一聲,也不再問。停了半晌,才說道:“我如今年紀大了,凡事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們年輕人,卻該仔細些,難不成讓我一把年紀,還要為你們操心。”
大奶奶和二奶奶低頭肅立,“是我們不懂事,讓老太太費心了。”
沈老夫人又歎了口氣:“樹大有枯枝,原也沒什麽。隻是在我眼前,還敢弄鬼,這背後,還不定怎麽折騰。要做這一家主母,就要拿出些心胸、手段來。你們啊,還都差些火候,也不知什麽時候能讓我真正省心過日子。”
大奶奶、二奶奶都默默無語,水幽寒卻坐不住了,站起身來請辭。
剛巧就有丫鬟進來稟報:“歐陽大夫在外麵,說是若老太太這邊沒事了,就接了水奶奶回家。”
沈老太太笑,“多虧水奶奶不嫌棄我一個老婆子,陪了我這大半天。既然是歐陽大夫來接,那我就不留你了。記得有空多來走走。”
又讓沈二奶奶和王嫣然送水幽寒。
到了外邊,小紅和冬兒已經等在門口。沈二奶奶和王嫣然送水幽寒出了養親院,又送出好遠,直到歐陽接過來,兩人方回去。
一路都有沈家下人護送,直到出了壽園,上了馬車,水幽寒才開口問道:“大哥你沒事吧?”
沒料到,歐陽也同時問:“小寒你沒事吧?”
兩人互相打量了一下,都安了心,歐陽就說:“回到家裏再說。”
回到家中,水幽寒先叫過小紅和冬兒,問:“你們可曾吃過飯了?”
小紅答:“沈家安排我們吃過了。不過,我和冬兒一直擔心姑娘,勉強吃了幾口.連飯菜是什麽滋味都沒嚐出來。”冬兒在一邊點頭。
水幽寒就笑:“你們下去自己炒兩個菜吃。對了,去看看今天醃好的雞翅、雞腿和雞柳還有沒有。若是還有,就炸了給我端過來。再用酸奶調些瓜果送過來。”
等小紅和冬兒退下,水幽寒就將在沈家遇到的事.一五一十和歐陽說了。
歐陽臉色陰沉,“小寒,你是被我連累了。”
水幽寒搖搖頭:“說什麽連累的話。大哥可曾做錯過什麽,不過是倒孕才遇到那樣的人,咱們以後小心些,躲遠點就是。大哥,我當時還不放心,怕是沈家給安排的鴻門宴,叫冬兒給你送信。大哥,你那邊沒出什麽事吧?”
“還真發生了些事。”
正說著,小紅和冬兒端上來一大盤炸的金黃的雞翅和雞柳,另外還有一小盆用酸奶拌的哈密瓜丁。水幽寒挑出些來讓她們拿下去吃。她自己洗了手,拿帕子鋪在膝上,也不用筷子,直接抓了雞翅就吃。
“大哥,你也吃些。”
歐陽忍俊不禁,“怎麽就餓成這樣乒”
水幽寒歎氣:“沈家一大家子人圍著,我得處處小心,時時在意。
這個勞動量,我看都比得上碼頭上那些扛包的了。第一次在他們家做客,心裏又有事,哪能吃的飽。不說這個了,大哥你快說說你那邊出了什麽事?”其實看歐陽毫發無損地樣子,估計即使有事,歐陽也應該沒被算計到,可水幽寒還是很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接下來水幽寒一邊啃雞翅,一邊聽歐陽說當晚發生的事。
原來歐陽在王府那邊,給宣公子幫忙。沈二和沈二奶奶也去王府,後來就邀了歐陽和宣公子到別院吃飯。這三人吃飯,少不得喝酒,給歐陽倒酒的小丫頭,也不知怎地,一抖手,竟將一杯酒都灑在歐陽衣服上。沈二命人拖了那丫頭下去打板子。
“大哥是不是給那小丫頭求情了?”水幽寒百分之百的肯定。
“是的,那小丫頭看樣子不過十四五歲,長的單薄,哪禁得起幾十板子。而且不過是弄髒我一件衣服,我就請沈二饒了那丫頭。”
水幽寒一笑,也不說什麽,隻聽歐陽繼續講下去。
“衣服髒了,我隻好離席到後麵的小廳去換衣服。剛換完衣服出來,就有一個小丫鬟急匆匆跑來找我,說:水奶奶忽然昏倒了,叫我立刻過去。我一聽就著急起來,讓那丫鬟立刻帶我去找你。又想找人告訴一聲沈二和阿宣。那丫頭攔住我說是已經通知過了,讓我不要耽誤,免得你出危險。我看這丫鬟似乎很怕我堅持去找沈二和阿宣,又想起你讓冬兒來告訴我的話,我就問她:水奶奶可是心痛病又犯了,是不是有些抽筋。”
水幽寒聽到這,心裏暗笑,歐陽還是有些急智的。“大哥,我哪來的心痛病。”
“就是沒有,我才這樣說。那丫頭忙不迭的點頭,我就知道事情不對。本想抓住她問是誰指使,又想她是沈府的丫頭,性命都在主子手上,定是不得已,隻怕問不出來。我就借口說治你那心痛病的藥在我小廝那裏。那丫頭**在內院,隻讓我過去,不能帶人。我也答應下丫鬟穩住。然後我就到偏廳,叫黃民去找阿宣和沈二,又叫了史管事和阿宣的兩個長隨,讓他們暗地裏跟著我。”
水幽寒放下手裏的雞翅,“大哥是想將計就計,捉賊捉贓?”
“嗯。我想這事背後那人,是不懂得適可而止的。我們一步步退讓,她們卻得寸進尺。我想看看她們到底要幹什麽,也好斷了她的念頭。”
水幽寒端了酸奶盆,拿勺子一口口地吃,隻用眼神表示她聽的很認真。
“那小丫鬟見我隻去了下人房,果然拿著藥包出來,也沒怎麽疑心。就領著我往後邊去。她專挑僻靜的小路走,我就更加斷定裏麵有鬼。最後她把我領到一處小院,指著一間亮燈的屋子,說你就在屋裏,讓我自己進去。她轉身就要走。這時正好阿宣帶人過來,就把她抓住了。也許是動靜大了些,驚動了屋子裏的人,那燈忽然就滅了。我們闖進屋子,沒有人,後窗開著。我們就到屋後去搜,也沒人,估計那人是跳出窗後,從後麵矮牆逃走了。因為後麵就是女眷的住處,阿宣也不好去搜,隻好等沈二到了,另找丫鬟婆子們去查。令人想不到的是,我們還在屋旁花叢裏抓了幾個婆子。”
水幽寒想起吃過飯後,聽到的喧嘩聲,就問:“那裏是不是靠近老夫人的養親院。怪不得我都聽到有人吵鬧。”
歐陽點點頭,繼續說道:“抓了人回去,自然要問。原來那些婆子都是五奶奶的陪房。一個個潑悍的很,隻說是去捉賊的。問她們怎麽知道有賊,就說看那放雜物的屋子有燈火,就猜到有賊。再問,既然有賊為什麽不立刻進去抓,反而躲起來,就答要等那賊人的同夥上鉤,一起抓。最後,還說她們是五奶奶的陪房,沈家的人無權處置她們。哈哈,就像是她們安排的一場戲一般。”
水幽寒也是如此想,“大哥.那引你去的丫頭,可供出是誰指使的?”
歐陽搖了搖頭:“那丫頭叫冬青,是這園子裏修剪花草的。說是才買來沒幾個月。那丫頭隻說,有人讓她這樣傳話。問她那人是誰,她又說不出來,隻說是位管事的姐姐。經常在主子們麵前伺候的。她身份低,不知道這位管事姐姐的名字。”
“我看她在說謊。這個叫冬青的丫頭,若隻是個傳話的,大哥你試探她的時候,她就該說清楚,她隻是傳話,具體情況並沒親眼看到,何必順著大哥的話胡說。”
“不錯,我也這樣問她。她卻隻說拿了那管事姐姐的賞錢,答應定會帶我過去。怕因為她說不清楚,我不肯去,才那樣順嘴說的。”
“那後來怎樣了,她可說了實話?”
“後來沈二讓人動刑,那丫鬟依舊是這個說辭。最後,沈二就說,等明天一早,就讓冬青丫頭去認人,必然會給我個交代。我想著天也不早了,怕你那邊再有什麽事,就先放下這事,去接你。”
“大哥,那先前給你倒酒的小丫頭,隻怕也是安排好的。而且明天那個冬青,也根本找不出那讓她傳話的人。”
歐陽點點頭,輕歎一聲,看了眼水幽寒,似乎猶豫了片刻,方下定決心開口道:“小寒,其實我也有些懷疑。就是阿宣帶人抓冬青的時候。我知道憑阿宣和他手下人的工夫,悄無聲息地抓住那麽個丫頭簡直易如反掌。可不知怎地,竟讓那丫頭驚叫出聲,因此才驚動了屋裏。”
“大哥是懷疑,宣公子是故意放走屋裏那人?那大哥可猜的出緣故?”
“我確實是這麽想的。至於緣故,也好猜。那屋子裏的定然是沈家的人,若是被當場捉住,於沈家麵子上不好看。”
“大哥,你猜那人引你過去,是想做什麽?”
“我也想了幾種可能,小寒你聽了莫怕。我行醫時,聽過類似的事情。一是殺了人,引我去,栽贓給我。二是,裏麵隻放財物,引我去,還是栽贓。三,……嗯……就是美人局了。當時搜了屋子,什麽都沒發現,所以一和二可以刨除。那就隻剩三,可惜人沒抓到。”
“也許還有別的可能,哎,真是防不勝防。”水幽寒歎氣。
“你不用多想,我會處理好的。”歐陽安慰水幽寒。
水幽寒低下頭,心裏想,要不要告訴歐陽她已經“處理”了?算了,事情結果還不知如何,看看再說吧。
水幽寒聽歐陽說話,聽的入神,一不小心竟把一盤雞翅和一小盆酸奶都吃掉了。好在麒兒還沒睡,小家夥精神的很,正好幫他娘親消食。直到麒兒玩累睡下,水幽寒覺得肚子裏的食物也消化的差不多了,就叫進小紅進來伺候她洗漱。主仆倆也不知說了什麽,三更鼓響,水幽寒屋裏的燈才熄了。
第七十六章 壽宴
沈夫人的壽宴要辦三天,歐陽和水幽寒商量了一下,還是決定在招待王家親族的那天赴宴。歐陽準備的壽禮是一株已成形的人參。水幽寒的壽禮,則是早早就送了過去。因為王嫣然傳了沈夫人的話過來,指定要葡萄和哈密瓜,讓水幽寒有多少送去多少。為此水幽寒還親自去了趟葡萄園,看到底能采摘多少。最後湊齊了一車,送到王府去了。
王家是渤海郡的大族,據說已經傳了上百代。郡守王維所屬的就是最大的一支。這一天來賀壽的除了親支近派,少不得也有好多傾慕王府財勢,特意來攀附的。諾大的王府前院後院,花園、廳房裏擺了足有百來桌的流水席。
歐陽和水幽寒一遞上帖子,就被執事的迎了進去。歐陽被安排在前廳的宴席上,水幽寒則由一個婆子領著,到後麵的花園裏坐席。
王府這次安排的是八人一桌,和水幽寒同桌的有一位身板溜直的老婦,帶著個十歲出頭的小女孩,還有三個中年婦人,兩個年輕些的媳婦。水幽寒看同席的都是生麵孔,就隻笑笑坐下了。
水幽寒沒有特意搭訕,隻看著菜一道道端上來,專心品嚐。一邊聽著周圍桌上的女眷互相寒暄。
女人們聚到一起,千古不變的一項娛樂活動,就是八卦。哪家的閨女定了門好親事,哪家的主母和小、妾鬥的雞飛狗跳,哪家的孩子越長越不像親爹。水幽寒臉土不動聲色,可其實聽的很歡樂。
更為集中的八卦主題,就是主人家,也就是郡守大人和沈夫人的一雙兒女的婚事。王宣和王嫣然,一個十八歲,一個十五歲,都已經到了該成親的年齡,卻都沒定下親事。最終會花落誰家那?這個就說自己的外甥女貌美賢惠,堪稱良配,那個說自家的侄子文武雙全,可當東床。
水幽寒看看自己這一桌,那老婦人和小女孩的衣飾,與宴席上的其它人相比,略顯寒酸。但老婦人舉手投足都一板一眼,小女孩也很懂規矩的樣子。水幽寒就猜這隻怕是有些破敗的王氏族人。那兩個媳婦,看起來還年輕,舉止斯文,也不說話。唯有那三位中年婦人,剛坐下時,似乎還彼此不熟,這才多會工夫,就已經認了親。這個叫那個表姐,那個叫這個嬸嬸。熱熱鬧鬧地說到了一起。
水幽寒聽著她們從自己家的財勢,又談到各自的夫君,最後說到兒女婚事上頭,越發投契。
“要說嫁的好,還得說是原來王進士家的女兒。聽說現在在京城裏頭,嫁的那戶人家封了候了,這王家女兒也做了誥命夫人。”
“你說的可是沂山腳下,王仁普家的二閨女?”
“不是她還有誰。這滿渤海郡,王家的女孩都算上,哪個比得上她的好命?說是兒子都做了將軍了。”
“原來是她。這世事無常啊,現在你是瞧她嫁的好了。怎麽不想想當初,她王家是書香門第,又很有些家財。那姓楚的不過獵戶出身,聽說和王家姑娘成親時,才是個遊擊校尉。”
“那王進士隻生了兩個女兒,還是孿生,又都才貌雙全,被人稱作是“沂山雙美”。我還見過這姐妹倆,真真是長的一模一樣,讓人分瓣不出。可惜,這前後腳出聲的,命相竟然天差地別。”
“可不是,那大些的還沒嫁人,竟然就病故了,可憐花骨朵般的年紀。有人說啊……”
說話這婦人,又故意四下看看,才壓低了聲音說道:“有人說,王家祖傳下來一件寶物,是聚財聚福的,本來藏在王家祖宅的某一處,因此這王家才世代昌順。可女生外向,這寶物竟被那位二姑娘偷帶去了夫家。所以二姑娘出嫁後不久,那王進士也病故了,而楚家卻步步高升,如今是潑天的富貴了。”
另一婦人也壓低聲音道:“真有此事?”
“我還騙你不成。我家裏原來與王進士家是有些來往的。這二姑娘出嫁後,直接就搬去了京城,再也沒有回來過。就是王進士病故,她都沒有回來奔喪,隻是派了些家人回來料理。再以後,更是將王家的浮財都搜羅走了,隻留了少許的祖產,留人打理著。他家本沒有近支,那以後更是與王家族人斷了來往。”
三人一陣沉默。
“郡守大人與她同宗,就算她貴為侯爺夫人,郡守的身份可也辱沒不了她,不知道平時有無來往。”
“這事我最清楚的,我一個侄子就在王家二公子手下,他們兩家早就出了五服,是從無來往的。”
“這位宣公子可早到了成親的年紀了,聽說提親的不少,隻是一直沒成。表嬸,您一定知道宣公子中意什麽樣的姑娘吧!不瞞您說,我姐姐家裏有個女孩,才14歲。不是我誇她長的和天仙似的,難得的是脾性極好。若是能,**成良緣…”
宴席過後,水幽寒就離了王府,史管事正等在門外,說是歐陽因有人求診,已經先走了,讓他護送水幽寒回府,水幽寒點點頭,就帶著小紅上了馬車。
車走到騾馬市大街上,水幽寒想起這裏一家鋪子賣的五香驢肉,是奶娘最愛吃的。就讓車停在路邊,打發小紅下去買。
過了一會,小紅捧著個油紙包回來,身後還跟著一個人。
“姑娘,驢肉買回來了。我還碰見了海伯,他想見見您。”
水幽寒一看,跟在小紅身後的那個,可不正是海伯,半年多沒見,海伯倒是沒有什麽變化。
海伯也看見了水幽寒,躬身一揖:“原來奶奶果真來了濟水。看奶奶一切都好,我也就安心了。”
水幽寒看海伯一片真摯,想來是特意跟小紅來,想看看她現在生活的可好。水幽寒想起王家村的那段生活,海伯是個好人。
“多謝海伯還惦記著我們。不知海伯進城可有什麽事?”
“莊子上的一批農具舊了,城裏有好鐵匠,所以特意來城裏修補修補。”
水幽寒點點頭,放下心來,看到街邊正好有一家茶水鋪子,並沒有什麽生意,就從馬車上下來。
“海伯如果不急著回村裏,不如就在這鋪子坐一坐,喝碗茶水再走。”
水幽寒領著海伯到鋪子裏坐下,叫了壺茶。
“莊子上一切都好嗎?我和奶娘,還有小紅可是時常念叨您。”
“多謝奶奶記掛。莊子上都好,今年年景不錯。院子裏那些果樹,都掛了好多果子,奶奶您開的那片菜地,我也都給種上了。”
水幽寒歎息了一聲,她心裏對於王家村還是有些留戀的,畢竟那是她重生後第一個家。
“奶奶,您現在……,我……,奶奶,我不太會說話,您別見怪。我看您現在過的似乎不錯,不過,若是您有什麽不方便,或是有什麽難處,奶奶您盡可以搬回王家村來住。”
“哦?”
“奶奶,您也許還不知道。阿東已經不在鎮上了。您若搬回去,就隻當是我的親戚。這城裏生活不易。可村子裏就不一樣,這糧食、菜蔬都可以自己種。還有鄉親們互相照應。”
“王東怎麽搬走了?”
“阿東安葬了蔡氏之後,也不知怎地,過了沒多少日子,就帶著一家人進了京城。他走前,曾來找過我,說是夫人身邊缺能幹的家人,因此叫他進京去幫忙。其實,我知道,是他主動寫信給夫人,要進京的。阿東還問起奶奶您。”
“海伯是如何回複的?”
“我隻說,奶奶因為衙門的事,嚇破了膽,就沒在回村裏了。阿東問我奶奶搬去了哪裏,我怕阿東執迷不悟,還要找奶奶的麻煩,就說應該是搬出了渤海郡,去哪裏我也並不清楚。”
水幽寒鬆了口氣:“多謝海伯幫我遮掩。也謝謝海伯你的好意,我們主仆在城裏日子還頗過得,不想搬來搬去的。若是以後我們有了難處,再找海伯幫忙。”
“也好,奶奶隻要記得,若是別處住的不好,就搬回村裏住。奶奶也不用有別的顧慮,現在莊子上,還有鎮上的鋪子那都是我管事,定不會泄露了奶奶的消息。”
水幽寒含笑點點頭,雖然她是不會去王家村住,但海伯能有這份心,她還是十分感動的。
辭別海伯後,水幽寒就直接回了府。
“姑娘,沒想到會遇到海伯。我知道姑娘不想與王家再有瓜葛,本不想帶他來見姑娘。可是,他堅持要見您,說不見到您平安無事,就不放心,我隻好……”
水幽寒笑笑:“我沒怪你。海伯脾氣倔,我也是知道的。況且,他對咱們也是一片好心。”
水幽寒又把見了海伯的事說給奶娘聽,奶娘唏噓不已。
沈家三日流水席,招待完了賀客,又連著擺了兩天的酒席,一天是酬謝幫忙的王家子弟,一天是犒勞王府的下人。沈夫人還派人給水幽寒送了禮來。畢竟葡萄和哈密瓜這兩種果子,為她的壽宴加了不少光彩,讓她非常有麵子。
這日,水幽寒一連收了幾張帖子,內容卻都一樣,是邀請她去壽園。原來沈夫人壽宴已畢,但沈家人還沒走,更是趁了這個機會,要擺戲酒。一來自家人消遣消遣,二來,也請親友聚聚。
水幽寒就拿了帖子來找歐陽,結果歐陽也收到了帖子,兩人相視一笑,看來這個壽園的戲,是不去看都不行。
第七十七章 看戲
天空晴朗婺源,沈家在壽園正中的觀雲閣前搭起了戲台。觀雲閣共兩層,女眷們占了樓上,男人家都在樓下。水幽寒發現,在座的似乎隻有她是外人,其餘都是沈家的人,或是沈家的姻親。
樓上一溜擺了好些靠椅和矮幾。沈老太太在正中就座,兩邊分別是沈夫人和沈大太太,其它的太太奶奶們也都按著順序就座。
水幽寒自然和王嫣然坐在一起。這觀雲閣的二樓比戲台要高出好些來,居高臨下,相當於劇場中的貴賓席了。
戲台上歌舞升平,看台上也是一片和樂融融。不過水幽寒總覺得這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她今天一來,就有沈二奶奶接待,給沈老太太請了安,見過了沈夫人。之後她就一直和王嫣然在一起,而且下定決心,一定要抓住王嫣然不放。
沈家女眷齊集一堂,隔了幾個座位,五奶奶對水幽寒微微一笑。
水幽寒臉上機械地回了個笑容,感覺這外麵豔陽高照,自己後背卻有些發愣。沈二奶奶挨著沈大奶奶坐著,燕姨娘和襲香姨娘在她身後伺候茶水,遞瓜遞果。
沈二奶奶笑著說:“難得看場戲,你們也去一邊坐著吧,不用在這伺候。”
“多謝姐姐體恤。 隻是姐姐平時就不忍讓咱們立規矩,今天索性讓我和燕姐姐好好伺候伺候姐姐,也是我們的一片心意。燕姐姐也是這麽想的,是不是燕姐姐?”
燕姨娘點頭稱是,伺候的更加殷勤。二奶奶笑了笑也不再說什麽。水幽寒眼神幾次掃過,發現燕姨娘的站姿有些別扭,也許是天熱的緣故,額上都見了汗,左胳膊似乎也有些不對勁。同樣站著的襲香姨娘卻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
幾折戲唱過,沈老太太就去後麵的廳裏歇息。沈夫人和沈家幾位太太都跟了過去。水幽寒覺得坐了半晌,身體有些僵,也想站起來活動活動。
方才她們坐的地方,相當於觀景台,後麵還有廳堂客房。王嫣然帶著水幽寒轉了一圈,就走到沈老太太歇息的大廳內。大廳內臨窗一張臥榻,沈老太太正斜綺在靠枕上,和沈夫人說話。地下擺了兩排的椅子,沈家幾位太太和奶奶正坐在那裏喝茶。
水幽寒和王嫣然剛進大廳,就見五奶奶從椅子上站起來。
“老太太,我有件要緊的事要跟您回。我哥哥在街上抓住了一對私奔的男女。沒想到那女人竟說她是蓬萊沈家五爺的如夫人。我才嫁進沈家一個月,可那女子卻有了近兩個月的身孕。沈家是世家大族,哪裏會做出這樣沒廉恥的事情來。我哥哥認定那人必是騙子,怕她在外麵行騙壞了沈家的名聲,就把人給我送了來。我不敢自己處置,特意來問老太太拿主意。”
隨著話音,就有五奶奶的兩個陪嫁婆子抬進來一個女子,那女子雙手被綁在背後,嘴也被堵著。
水幽寒和王嫣然這時已經進了門,然而大家的注意力都被五奶奶的話,還有隨後被抬進來的女子所吸引,並沒人注意到她們。水幽寒想這是沈家的家事,自己不方便在場,而沈夫人定然也不願意王嫣然知道太多,就想拉著王嫣然退出去。可是王嫣然最是小孩子脾氣,好奇心盛,隻是不肯,偏拉著水幽寒順著牆根溜到人群背後,在一麵屏風後站定,隻探出頭去看。水幽寒一麵無奈,一麵也有些好奇,半推半就,也在屏風後偷瞧。
屋裏眾人眼光都看向被抬進來的女子身上,燕姨娘正給沈二奶奶倒茶,似乎也走了神,手一抖,竟將一半茶水灑在沈二奶奶衣服上。燕姨娘趕緊拿出帕子給沈二奶奶擦拭。沈二奶奶推開燕姨娘,對襲香姨娘說了聲,“你們留在這伺候。”就帶了人去換衣服。
沈老太太從榻上直起身子,看了地上的女子一眼,說道:“這點小事還用來問我,你自己處置就是。”
五奶奶撇了撇嘴,“那我就聽老太太的,這樣的騙子,實在可恨,拖下去給我狠狠地打。”
就有老太太身邊的婆子要來拉地上那女子,卻被那兩個陪嫁的婆子推開”嘴裏說著:“不敢勞動老太太的人”,就將那女子往外拖。也不知怎地,那女子口中的布巾竟然脫落,就聽女子大喊:“我不是騙子,我是鶯兒啊。是三太太把我給了五爺做姨娘。我是名正言順的。
老太太您別信五奶奶胡說,我是被她從沈家綁來的。求老太太救命,三太太給我做主啊,我肚子裏的可是沈家的金孫。”
廳內頓時靜了下來,五奶奶一臉得意,燕姨娘一下子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襲香姨娘拿帕子掩住嘴,老太太麵色鐵青,三太太則明顯被唬了一跳。
那女子也不知怎地,竟然掙脫了身上的繩子,從地上站起來,將頭發理了理,露出整張臉來,就有人驚呼:“這不是燕姨娘的妹妹,薑鶯兒姑娘嗎?”
薑鶯兒聽有人這樣說,頓時臉上露出喜色。“對,我就是薑鶯兒。”說著徑自走到廳中間,向沈老太太福了一福。“請老太太和三太太為我做主。我好好的在家裏養胎,這五奶奶就派人,騙我說五爺想我,讓我來濟水。我就相信了。沒想到一出府門,就被這些人綁了起來。五奶奶她是安心要害死我,要害死沈家的金孫。老太太,三太太,她這樣惡毒的女人,你們不能放過她。”
老太太這時臉色已經變了幾變,薑鶯兒看老太太這邊臉色難看,還以為是要發落五奶奶,就更加得意,轉身到三太太跟前,捧著肚子,哭道:“請三太太給我做主啊,有人要害您的金孫啊。”
三太太急忙站了起來,“這是怎麽說的,別哭了,快坐下,千萬別傷了你肚子裏的孩子。”
啪的一聲,一隻茶碗被摔在地下,五奶奶冷哼一聲:“唉呦,合著這賤人大家都認識,裏外裏隻瞞著我一個人是不是。老太太,太太,我可是沈家三書六禮、八抬大轎正正經經抬進門的,這也就一個月的工夫,怎麽就來了一個懷胎兩月的姨娘?若是沈家不滿意我,何必娶我進門。既然娶了我,現在卻拿這樣一個賤人羞臊我,沈家這是打我們吳家的臉。”
“老五媳婦這是說的什麽話?不過是個賤婢罷了,既然她自認是老五的姨娘,就憑你處置她。難不成還要你祖母來替你管房裏的事?”
沈夫人沉著臉,開口說道。
“既然姑太太這麽說,那我就做主了。這賤人未婚與人通奸,照理該浸豬籠的。隻是我沒有那樣狠的心腸,就拉下去直接打*給那些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做個警醒。”
五奶奶對自己的陪嫁婆子使了個眼色,那兩個婆子就要去扯薑鶯兒。薑鶯兒驚叫起來,隻拉住三太太的衣襟不放:“太太,救我,救您的金孫啊。這姓吳好狠的心腸,您若依著她,以後您哪來的金孫抱,您是五爺的親娘,不能讓五爺斷了後啊。”
三太太看看老太太,沈夫人,又看看五奶奶,最後咬了咬牙,將薑鶯兒護在身後。
“媳婦,你先別生氣。這鶯兒確實是我給老五的,如今她即已懷了身子,你就大肚些。這孩子生下來,不還是要認你做嫡母。媳婦,你也是大戶人家出身,這點道理應該懂得。況且,你如此賢良,你五爺以後也會感激你是不是?”三太太堆出滿臉的笑來對五奶奶說道。
“太太這是說我不賢德?那太太可給了我機會做賢德的媳婦?五爺屋裏的通房丫頭不少,我是攆了還是趕了,哪個不是好好地在屋裏伺候著。可這個賤人,剛才可有人認出來了,是二哥房裏人的妹妹,可不是養在沈家內宅丫頭。她哪裏去不得,這無媒無聘,隨隨便便就爬上爺們的床,怎麽就知道那肚裏的孩子肯定是五爺的?不守婦道,她能跟五爺,難道就不能跟別的男人?太太,您難道要五爺戴這頂綠帽子不成?”
屋裏有人忍不住竊笑,薑鶯兒剛才還裝柔弱,可她的脾氣,哪容的人這樣說她:“你別血口噴人,這孩子自然是五爺的,不信你叫進五爺來問問。”
三太太老臉一紅,卻也有些遲疑:“這,這怎麽會弄錯那?”
“太太,五爺還年輕,屋裏這麽多人,以後您還會少了孫子抱,那才是不摻假的沈家的種。若留下這個,就不怕給自己添堵?”
老太太咳嗽了一聲:“三太太,難得老五這個媳婦如此賢惠。我看這薑鶯兒身子似乎不大好,孩子還是不要留下的好。”
燕姨娘從沈二奶奶身後站出來,“老太太,三太太,五奶奶,原本這沒有我說話的份。隻是她畢竟是我妹妹。她年紀輕,犯了錯,老太太,三太太和五奶奶肯容下她,是她的造化。我看還是照五奶奶的意思,這個孩子不要留下。”
五奶奶斜睨了燕姨娘一眼,還沒等說什麽,那邊薑鶯兒卻不幹了:“姐姐,你怎麽也幫著外人,見不得我好。三太太,您不能聽她們的。我肚子裏這個可是您的金孫,您別忘了大仙的話,若是保不住這個,您以後再想抱孫兒就難了。”
燕姨娘聽了這話,又是一個趔趄,卻被襲香扶住。“大仙?唉呦,敢情燕姐姐一家都是貴人,別人一輩子都別想遇到一個大仙,偏燕姐姐一家,有這麽多大仙護佑著。可惜我進門晚了,沒福氣見燕姐姐那個大仙,鶯兒姑娘這個大仙可得請出來讓大家見見。”
燕姨娘被襲香姨娘架著,臉色灰敗。三太太卻不高興。“這大仙豈是尋常人能隨便見的。況且大仙說,他已經泄露了天機,讓我們不得說出來,否則對子孫有害。鶯兒你怎麽這麽口快,若是對我孫兒有妨礙該如何是好。”
五奶奶又是一陣冷笑,“太太,這大仙不大仙的暫且不提,我剛才說到這薑鶯兒肚子裏的孩子,未必就是五爺的,這可不是胡說。我哥哥抓到薑鶯兒時,她身邊可跟著個男人。兩人形同夫婦。這人我已經帶來了,太太若是不信,咱們把他叫進來問問就清楚了。”
三太太有些狐疑:“鶯兒,你果真是和人私奔嗎?你,你怎麽對得起我,怎麽對得起你五爺?”
“太太,您怎麽信她胡說。我好生生呆在您安排的小院子裏,是被她抓來的。我就一個人,哪來的私奔,哪來的男人。”
“你們都住口。咱們沈家是什麽樣的人家,這種事情連個影都是容不得的。三太太,你歲數不大,怎麽也糊塗了,小五媳婦說的好,下午還年輕,以後有的是孫子讓你抱。還問什麽問,把這個什麽鶯兒的給我拉出去,直接杖斃。
這事就到此位置,誰也不許再提。”
婆子們過來又抓薑鶯兒,卻被五奶奶的人攔住。還有人想溜出去報信的,也被人攔住了。這樓各道門,竟不知什麽時候,被些健壯的仆婦給把住了。
薑鶯兒並不知道這些,理直氣壯地說道:“我腳正不怕鞋歪,她定是找了人陷害我。我不怕與人對質,請太太給我做主。”
三太太耳朵根子最軟,也說道:“既然這樣,就讓那人進來,若是小五媳婦說的不假,我也保不了你。若是你清清白白的,我自然護著我金孫。”
沈老太太在榻上被氣了個倒仰,沈夫人忙爬上炕去,給老太太順氣。沈家的幾位太太奶奶都圍到榻前問長問短,可沒有幾雙眼睛不是盯著地下幾人的動靜的。
五奶奶卻無動於衷,隻冷冷地看了眼薑鶯兒,“淫婦都是嘴硬。”一邊對門外招手。果然就有三四個婆子押了一人進來。
“那不是五奶奶的幾個陪房嗎?那天我明明看見她們被五奶奶趕走了,怎麽又回來了。”屏風旁邊一個小丫頭低聲嘀咕了一句。
“怎麽是個道士?”王嫣然也驚訝出聲。
被推進來的那個人確實身穿道袍,一頭白發,三縷白須,麵容清瘦,如果忽略他被幾個婆子押著的狼狽相,想來平時也頗有幾分仙氣。
眾人都在奇怪,難道薑鶯兒的奸夫竟是個道士。
薑鶯兒一見道士,渾身抖做一團,跪在三太太腳下:“太太救我,五奶奶要害死我呀。”又對著燕姨娘叫道:“姐姐救命。”
三太太也看到了那道士,一時愣住了,又揉了揉雙眼,方指著那道士,啞聲道:“怎麽會是你?”
第七十八章 戲中戲
水幽寒寒看三太太舉止古怪,不禁心裏想,難道三太太竟難道認得那個道士?
“鶯兒,你說,這是怎麽回事?”三太太指了指那道士,向薑鶯兒問道。
“太太,我是冤枉的,我什麽都不知道。是五奶奶的幾個陪嫁婆子綁了我來的。一路上,我被她們塞在馬車裏,眼睛也是被蒙住的。
我什麽都不知道啊。太太,五奶奶抓了大仙來,是要斷五爺的子孫.
啊。”
“這果真是鍾山散仙?五奶奶,你還不快點讓你的人,把大仙放開。這冒犯了大仙,會妨礙沈家子孫的運道的。”
五奶奶這時已經是滿麵笑容了:“太太,您可認清了,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大仙?”
“自然,這大仙你們沒見過,我可是見過。還有鶯兒和鶯兒她娘,也是見過的。不會錯的,這不,鶯兒也說那就是大仙。”
“你這賤人可是不打自招了!”五奶奶笑著指薑鶯兒,然後轉身對三太太說道:“太太,您是被人哄騙了。這個人,哪裏是什麽大仙,他不過是小戲班裏一個戲子。太太您瞧他那白頭發,白胡子,那都是假的,這道袍也不過是戲班子的道具。”
這麽說著,早有兩個婆子到了道士身邊,一個揪住道士的胡子,一個抓起道士的頭發,兩人用力一扯,那胡子和頭發竟生生被扯了下來。
在場的人都替那道士吸了口冷氣,想著被硬生生扯掉胡子、頭發,不知會有多疼。有的捂住眼睛,不想看那血淋淋的場麵。哪知被扯掉毛發後,那道士竟沒吭聲,臉上和頭皮上一點血絲也未見,露出一個光禿禿的頭來。
五奶奶叫人把那胡子、頭發扔到薑鶯兒身上,得意地說道:“這戲子本來是個癩子,後來被邁進戲班,平常扮慣道士、和尚,為了方便索性就剃了光頭。這唱戲,總共能賺幾個錢,他就幹起坑蒙拐騙的勾當來。太太,這薑鶯兒分明與這戲子有奸情,有了身子,想栽贓到五爺頭上,謀奪家產,因此叫了這戲子來哄騙了太太。”
“不,不可能。大仙怎麽會是假的那?我那院子裏的人的生辰八字,家裏有什麽人,出過什麽事,隨便挑出一個來,他都說的絲毫不差。就連我那隻貓過年時拉了幾天肚子,大仙都能算的一清二楚。這些也就罷了,可大仙隻用浮塵掃了掃,就醫好了我院子裏那株海棠。
這不是仙術是什麽?”
水幽寒抿住嘴,忍著笑。這位三太太真是朵奇葩,心裏糊塗,耳朵根子又軟。那些個東西,有心的人打聽打聽不就都知道了,哪裏用的著算,不過是平常的行騙小把戲。至於醫好海棠樹,既然能將三太太院裏的消息打探的那樣清楚,玩個障眼法是再簡單不過了。哎,封建迷信害死人那。
很顯然不僅水幽寒這麽想,屋子裏那些勉強壓抑的嗤笑聲就說明好多人也是這麽想的。
三太太也覺得有些不對頭,可還是不死心,扯住薑鶯兒問道:“鶯兒,你說,你不是騙我的是不是?”
“太太,我.我沒騙您。這個,這個人一定是假的。五奶奶也說他是戲子了,對,一定是五奶奶妒忌在她之前有了孩子,就請了戲子扮成大仙的樣子,想要糊弄太太您。”薑鶯兒一開始還說的磕磕巴巴,越到後來說的越順,眼睛也重新亮起來。
“是不是我請人扮的,問一下不就清楚了。太太,大仙定是和您說了些要緊的話,不知是隻跟您說的,還是有什麽別的人在場?”
“隻有我,鶯兒,還有鶯兒她娘,就我們三個人。不錯,若不是大仙,必然不會知道我們都說了什麽。”三太太也聰明了一回。
五奶奶對那戲子揚了揚下巴,“你把那天對三太太說的話,都重複一遍給大家聽聽。”
那戲子被婆子們押著跪在地上,這時才開口:“貧道在街上偶遇薑老夫人,發覺薑老夫人麵相貴重,必有貴女。貧道掐指一算,這位貴女便是薑家二姑娘,而且二姑娘眼前正有一難,若是躲過了這一難,日後必定貴不可言。若是得遇機緣,嫁入皇家,則可為貴妃。不然,若是哪個豪門大戶得了去,則最是旺夫旺子的命。”
“小娘子頭上紫氣升騰,必是懷有貴子。嗯,這一胎是三太太的金孫。小公子有親娘貴命扶持,以後定會狀元及第,光宗耀祖。若小公子有不測,則其父以後將再難得子。反之,則多子多孫,甚至可能執掌家業。”
那假道士話音剛落,三太太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周圍的太太奶奶們,少不得有幾個撇嘴冷笑的。
薑鶯兒這時也知道害怕,“太太,太太,隔牆有耳,定是有人偷聽了大仙的話,又告訴了五奶奶。五奶奶這才叫人來陷害我。”
“你把這薑家母女如何**叫你如何蒙騙太太的事.從頭到尾再說一遍。”
假道士果然聽話,就將薑老娘如何找到他,給了他一百兩銀子,教他如何說話,允諾事成之後給他二百兩銀子,又給了他一個小冊子讓他背下來,那上麵都是沈家三太太院子裏人的生辰八字、還有些日常瑣事之類。最後約定某天,由三太太一個心腹的婆子引見,他如何見到了三太太,三太太如何問他,他如何按照本子上說的都答了,又把薑老娘囑咐的話,都說了一遍,最後還裝模作樣地拿佛塵掃了掃院裏一株枯死的海棠,說隔日海棠必將複活。隔天,薑老娘就喜滋滋地送了一百兩銀子。
薑鶯兒癱坐在三太太腳邊,三太太呆坐在椅子上。水幽寒奇怪燕姨娘怎麽一直沒說話,就拿眼四下搜尋。原來燕姨娘正被襲香姨娘和幾個丫鬟仆婦圍在沈老太太的臥榻旁,似乎在給沈老太太揉腳。
五奶奶徑直走到沈老夫人榻前,問道:“老太太,您看現在該怎“小五媳婦是個好樣的,你太太是個糊塗人。多虧了你,不然我也要被她們瞞過去,做了睜眼瞎。人既然是你抓來的,又牽扯著小五,就由得你去處置。你不用有顧忌,都有我老婆子給你擔著。”
沈老夫人看著咄咄逼人的孫媳婦,又掃了一眼呆若木雞的三兒媳,臉上都是慈愛。
五奶奶一笑,“那我就聽老太太的,剛才老太太不是讓把她們拖出去杖斃嗎,被人給攔了。
現在可沒人攔著了吧,那就拖出去吧!”
假道士跪在地上:“五奶奶,求您饒命啊。您可說過,隻要小的如實招認,您就饒了小的。”
五奶奶一瞪眼,假道士的嘴就被人堵住了。薑鶯兒眼看兩個婆子凶神惡煞似地奔了她去,這才知道害怕,哭道:“老太太,三太太,我肚子裏這個可是五爺的種。求老太太、三太太看在五爺的份上,饒了我吧。我以後一定安安分分的。”
“薑家這扮大仙這招,用的可真熟,定是不知用過多少次了吧。”也不知是誰,聲音不高不低地說出這樣一句話來,頓時屋裏有些人的臉上煞是好看。
“姐姐,救我。我知道錯了,姐姐救命啊。”薑鶯兒眼看三太太不再護著她,這滿屋子人,她隻有求燕姨娘。
圍著燕姨娘的幾個人都躲到一邊,燕姨娘這才從老婦人榻前站起來,看著薑鶯兒被兩個婆子按住,就要往外拖,她下意識地追了過去。
“姨娘, ”
水幽寒一看,竟不知什麽時候,那些守在門口的健婦都不見了,一個小小的女孩子這時正站在燕姨娘腳邊,伸手抓燕姨娘的衣襟。“姨娘,你怎麽哭了?”
燕姨娘猶如抓住救命稻草,彎腰抱起巧姐兒,轉身回到老太太榻前,跪了下來:“鶯兒到底年紀小,不懂事,如今還有了五爺的骨血,求老太太發發慈悲,饒了她這次。”
燕姨娘也許是因為緊張,把巧姐兒抱的緊了些,巧姐兒似乎有些不舒服,況且平時都是和老太太一起坐的,就向榻上的老太太伸出手:“老祖宗!”
沈老太太顫抖著手指,指著燕姨娘,“好,你,你好,這個時候,竟然敢把巧姐兒抱來,拿著巧姐兒來要挾我。”又對兩邊人道:“你們都是死人嗎?把巧姐兒給我抱下去。你,”沈老太太指著燕姨娘,“給我去後麵佛堂跪著去。不叫你,不許起來。”
旁邊有婆子過來從燕姨娘手裏奪過巧姐兒。巧姐年紀小,見平時疼愛自己的老祖宗現在滿麵怒容,頓時覺得委屈,哇哇哭起來。沈老太太不耐煩地揮手:“快抱走,快抱走,哭的讓人心煩。如此嬌氣,哪比得泉兒和禮兒大方。”
燕姨娘抬頭看了看沈老太太,又看看周圍麵色晦暗不明的眾人,擦了擦眼淚,從地上站起身來,腳下一個趔趄,就靠在身邊一個大丫頭的身上。
“老太太,是我糊塗了。巧姐兒跟著二奶奶去了後麵,不知道怎麽就突然一個人來了這,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我怕人嚇著她,就想給老太太抱起來。又一邊想要給妹妹求情,是我的錯。老太太,您別氣壞了身子。我這就去佛堂裏跪著。”
說著,就在那大丫頭的攙扶下,往外走,剛走到門口,燕姨娘晃了兩晃,就要栽倒,被身邊的丫頭扶住了。
“燕姨娘暈過去了”那丫頭驚呼,又向沈老太太回稟道:“老太太,婢子貼身伺候燕姨娘,燕姨娘這個月的月事沒來,還總是惡心,渾身無力,很像是害喜。二爺屋裏要添丁了,還請老太太郎中給燕姨娘瞧瞧吧。”
第七十九章 局中局 (一)
水幽寒看門口沒有了看守的婆子後,本想偷偷溜出去,免得被沈家人發現自己在場,到時候就比較尷尬了。這時忽然見燕姨娘如此,不由暫時放下離開的念頭,更加留心起來。從水幽寒這裏,可以清楚地看到燕姨娘靠在那大丫頭身上,臉色果然很不好看。那個大丫頭,長的瓜子臉,吊梢眼,很有幾分姿色,穿著也體麵,舉動中更是有種天生的嫵媚。
“這可是大喜事。老二屋裏,已經幾年都沒添丁了。前兒個,懷玉那孩子好容易懷上了,又不小心掉了。老二到現在這心裏還不舒坦。若是燕姨娘果真有了身孕,這,還是要慎重些才好。這燕姨娘的妹妹,我看還是暫緩處置,免得燕姨娘因此動了胎氣。”坐在沈老太太塌前,一直沒說話的大太太現在開了口。
拿人的婆子聽了這話,又去看五奶奶。五奶奶這時已經回到椅子上坐了,見婆子看她,就揮揮手,“還愣著做什麽,先把那假道士押下去。至於這一個,就先留著。若萬一因為我處置個不安分的賤婢,倒使得二哥屋裏人出了事,我罪過可就大了。我這過門才幾天,哪擔得起這個罪過。”
婆子見自家主子發話,就分出幾個人押了假道士下去,這邊依舊把薑鶯兒綁了,嘴巴也堵上,按在角落裏。五奶奶見自己身邊的人如此伶俐,自然忍不住得意。
燕姨娘這時已經被兩個小丫鬟攙扶著著,放到旁邊一張躺椅上,卻還沒醒。那個大丫頭就又催促到:“老太太,大太太,燕姨娘這樣子,若不快請郎中來,隻怕要不好。”
老太太點點頭,吩咐道:“還等什麽,快去請郎中來。”
大丫頭又道:“老太太,大太太,若是到外麵請郎中,隻怕是來不及。奴婢聽說,二爺今個請了宣公子的好友,還說那是位名醫。奴婢想,那位名醫現在必是在樓下聽戲,不如請他來,最是方便。”
沈夫人聽了這話,多打量了那丫頭幾眼,說道:“這丫頭瞧著眼生,是哪個屋裏的。”
“回姑太太的話!奴婢仙兒,是燕姨娘身邊伺候茶水的。”那耳仙兒的丫頭回道。
沈夫人哦了一聲,就不再說話。大太太就趕緊叫了身邊的丫頭過來,說道:“快去找你家二爺,請表少爺的那位朋友上來。”
水幽寒在屏風後心裏疑團重重,事情怎麽會如此湊巧?水幽寒可不相信燕姨娘真的昏了過去,這個叫仙兒的丫頭,隻怕也是串通好的,故意要叫歐陽過來。那就是燕姨娘想找歐陽,而目的無外乎兩個字:利用。水幽寒心裏氣急,燕姨娘也太無恥了些。這個女人,歐陽不過是從前愛過她,到現在她利用歐陽,也利用的夠本兒了吧。薑鶯兒那件事,燕姨娘在歐陽麵前已經撕下了偽裝的麵皮,利用歐陽的好心,然後轉過頭去反而以此為把柄栽贓誣陷歐陽。現在,是又要故技重施了,憑什麽?難道就因為歐陽心軟?還是她以為,歐陽永遠是那個愛她愛到失去辨別真偽能力的傻子?
還有五奶奶,會真的放過薑鶯兒嗎?水幽寒想到自己收到的三張帖子。沈二奶奶代表沈家邀請她,這是可以理解的。
王嫣然那張,也好說,王嫣然和水幽寒走的很近,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想著水幽寒,水幽寒也喜歡這個單純熱情的小妹妹。可五奶奶那張帖子,可就耐人尋味了些。水幽寒可以斷定,五奶奶請她來,絕不是看戲台上的戲,而是看屋裏這場戲。
而且五奶奶對付薑鶯兒這場戲,五奶奶做的非常漂亮,可也太漂亮了些。哪裏像一個剛進門,婆家的門道還沒怎麽摸清的小媳婦能做出來的。水幽寒覺得,即使五奶奶有娘家助力,也做不到這一步。而且,她剛才行事的風格,步步為營,讓薑鶯兒自己下套自己鑽,同時又攀扯上燕姨娘,水幽寒潛意識覺得,並不完全是五奶奶的風格。五奶奶的風格,應該像上次要對付她那樣,簡單直接。
正想著,就聽一個男人說道:“出了什麽事,這麽急著叫大夫。
我先過來看看,歐陽隨後就到。”隨著話音,一個男子從門外走了進來,正是沈家二爺,隨後而來的依次是宣公子和歐陽。
“是你屋裏的燕姨娘昏倒了,隻怕是害喜。”大太太笑著說。
沈二,宣公子和歐陽都走上前來,先給沈老夫人請安。沈老夫人擺擺手,“先不用講究這些,快請歐陽大夫瞧瞧燕姨娘,看我是不是又要添曾孫才是正經。”
沈二忙答應了,就有小丫鬟過來,將沈二和歐陽領到旁邊燕姨娘處,宣公子則在沈夫人身邊坐下,陪著老太太聊天。
歐陽走近燕姨娘,俯身仔細瞧了瞧,微微皺眉。仙兒正站在躺椅邊伺候,這時就向沈二身邊挪了挪,款擺柳腰,盈盈下拜:“二爺,燕姨娘還沒醒,這裏人又多。不如把燕姨娘挪到旁邊的的屋子裏,歐陽大夫才好診脈。”
沈二覺得有理,就命人過來抬了燕姨娘到旁邊的屋裏,然後請歐陽跟過去診脈。水幽寒看到這裏,已經確定這燕姨娘必是和那個仙兒串通好了。躲開眾人的眼,無非是要歐陽對沈家說她有喜了,這樣就能救薑鶯兒的命。 “大哥,我和鶯兒的性命都攥在你手裏了,大哥你不能見死不救”,燕姨娘那賤人到時候一定會這樣說。
指定讓歐陽來看診,那麽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找個燕姨娘根本就沒有懷孕。若歐陽答應了她的請求,到時候事情敗露,燕姨娘隻需要把錯都推到歐陽身上就好。水幽寒心想:燕姨娘啊燕姨娘,可別怪我這樣想你,實在是你做的事,讓人沒法把你往好處想。暈倒這招,誰不會?你暈倒,我也暈倒。豁出去被沈家的人發現我也在這裏,到底看看歐陽會先救誰。
第八十章 局中局 (二)
水幽寒這麽想著,就挪動腳步,打算找個比較好的地勢暈倒,到時候有人接住,不至於捧的太疼。還沒等水幽寒盤算好,就聽歐陽說道:“沈兄,我看您這位姨娘的氣色,並無大礙,也不是急症。隻是虛弱,睡了過去。反而是沈老夫人的臉色,我剛才看了一下,很是不妥。若不及時醫治,隻怕即刻有中風的危險。”
“振衣,真的這麽嚴重嗎?那你快過來先給老太太看看。既然燕姨娘無礙,就等上一會也無妨。”母女連心,沈夫人聽了歐陽的話,趕緊出聲。
沈二也忙請歐陽先給老太太醫治。
“老太太隻怕是著了氣惱,肝火上炎。我先給老人家用針。至於沈兄的如夫人,雖不是急症,可也不好耽誤。我暫時騰不出手,這壽園西麵約一裏地,有處三家巷,那裏有位姓霍的老郎中,醫術甚是高明。沈兄若派了轎子去請,也用不了多少工夫。”
“極好,就這麽辦。振衣這孩子辦事,就是讓人安心。”沈夫人讚道。
這時燕姨娘已經先一步被抬了出去,也不知聽沒聽到這些話。屋裏的人忙騰出地方來,讓歐陽給沈老夫人針灸,又一邊打發人去請霍郎中。一時間進進出出,頗為忙碌。水幽寒對王嫣然使了個眼色,想趁著這個空溜出去。王嫣然看明白了水幽寒的意思,搖搖頭。反把水幽寒拉到一張簾子後。原來那裏牆上竟嵌著一道木門,王嫣然輕輕把門推開,拉著水幽寒悄悄走了出去。外麵豁然是間臥房,與這間廳堂通過牆上這道門連通。兩邊都用簾子遮著,不知內情的人也隻以為那簾子後麵必然是牆壁,哪會想到竟會有一扇門。
水幽寒看這間臥房另有一扇門,直通外麵走廊,頓時鬆了一口氣。
又看到旁邊還有窗戶,就走過去把窗子打開,正好能可以看到外麵園中的景色。水幽寒深吸了一口氣,剛才那屋裏人多,脂粉氣又重,還是外麵空氣新鮮。
王嫣然拍了拍胸口,也學著水幽寒深吸了幾口氣,“水姐姐,剛才可真嚇人。怎麽會有這樣的事,我現在的心還撲通撲通地跳那。那些事,可真羞死人了,若我娘知道我聽到了,定然要罰我的。”
水幽寒正想著,要如何讓王嫣然幫忙,隱瞞自己也在場的事。現在聽王嫣然如此一說,自然正中下懷。“誰又想去聽了?隻是後來你也看到了,那五奶奶的人把住門,外麵的人進不來,裏麵的人出不去。
我看,若是有人問起,咱們就說,在外麵看戲看的累了,找了間屋子休息,不小心就睡著了,如何?”
“好,就這樣說。我以前在這園子裏玩累了,也常來這歇息。我娘肯定能信。水姐姐你也不要告訴別人哦。”
水幽寒一笑:“傻丫頭,我自然不會說。跟你說實話,我還怕你不小心說出去,若是讓外婆她們,或是你娘知道我當時在場,聽了那些事,隻怕大家心裏都不舒服的。不如我就當什麽都不知道,這樣大家都好過。”
水幽寒又囑咐王嫣然,就是對小蓮、小桃兩個也不可說實話。
王嫣然忙不迭的點頭。“水姐姐,我不會說。小桃這丫頭,最沒心眼,有時候又大嘴巴。小蓮,最得我娘看重,我還怕她給我告狀那。”水幽寒心裏笑,小姑娘一點都不傻啊。
兩人坐了一會,就從臥房出來,回到看戲的坐席上。戲台上正在演全武行,樓下的男人們連聲叫好。樓上看戲的隻有幾個丫頭。看來州才樓上這場戲,是完全瞞過了樓下男人們的眼。而樓上這些伺候的丫頭們,也不知是不明真相,還是不以為然,總之都像什麽也沒發生似的。不會工夫,小紅和小桃兩個從樓下上來。水幽寒心裏笑,這兩個小丫頭一定是跑到園子裏玩了。
王嫣然看著小桃,故意問道:“小桃,姑娘我在這,你不在我身邊伺候著,又跑哪裏玩去了。”小桃嘿嘿笑了兩聲,挨到王嫣然背後,給王嫣然揉肩。“姑娘,您和水奶奶一轉眼就不見了人。婢子和小紅姐姐以為您去了園子裏,就跟過去找。結果您倒先回來了。婢子為了找您,可是累壞了。”
王嫣然扭過身,“你這丫頭,姑娘我不過和水姐姐去那邊屋裏歇了歇。你自家要去園子裏玩,還拿我說嘴。快過來,讓我彈你那小腦袋,我就饒了你。”
這時,沈夫人身邊的一個大丫鬟叫春梅的找了過來,“姑娘,夫人讓您到廳裏去。”
王嫣然站起來,“水姐姐和我一起去吧。”
水幽寒想拒絕,春梅說:“歐陽大夫剛給老太太針灸過,正在那說話。剛才夫人還提到您。水奶奶也請一起去吧。”
水幽寒再次來到大廳,發現裏麵早沒有了剛才的忙亂。沈老太太坐在榻上,滿麵笑容。沈夫人坐在沈老太太旁邊,榻前擺了幾張椅子,**歐陽,沈二和宣公子。沈家的太太和奶奶們也
排椅子上坐著。就是沈二奶奶也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了,正帶著人上果子和糕點。
“我看剛才那些糕點,老太太連動都沒動過。我怕老太太餓著,就去廚房看著她們做出這些點心來,想著讓老太太和太太們,在飯前先墊墊。”沈二奶奶一麵親自給沈老夫人麵前擺上新糕點,一麵笑著說。
春梅將水幽寒和王嫣然安排到一張矮幾旁坐下,就有沈家的丫頭們送上來濕毛巾,請水幽寒和王嫣然擦手,又擺上新鮮的果子和點心來。
水幽寒一邊擦手,一邊四下掃了一眼。歐陽看到她進來,對她微微點了點頭。可詭異的是,五奶奶也給了她一個微笑。
水幽寒看廳裏那些太太奶奶們都在喝茶,吃點心,又看王嫣然拿了塊桂花糕,吃的很是香甜,也就拿起一塊來吃。
“霍老郎中可請來了,看了燕姨娘沒有,是怎麽說的?”沈老太太在塌上問。
“已經請來了,一會等他給燕姨娘請完脈,帶來給老太太看看。”沈二奶奶答。正說著,就有兩個丫鬟帶著一個老者走了進來。
“回老太太的話,霍大夫已經給燕姨娘看過了,現在請老太太的示下。”一個丫頭向上行禮。
“快給霍大夫看座。請問霍大夫,這病人脈象如何。”沈老太太問。
霍郎中在椅子上坐下,答道:“並無大礙,隻因思慮過多,不能安眠,又食少納呆。並不需用藥。隻要少思慮,多飲食,多休息就可。”
“難道並不是喜脈?”沈二奶奶問。
“不是,老夫行醫二十餘年,是不是喜脈絕不會診錯。不過這位娘子,是不是有些瘦症?老夫說不是喜脈,她就說老夫診錯了?還說如果是喜脈,就有重謝。可笑,老夫對瘦症並不在行,你們還是另請高明吧。不過,老夫最擅長外傷。這位娘子左臂活動不便,應該最近傷了骨頭,應該及早醫治,免得落下病根,隻是她偏說沒有受傷,老夫也無可奈何。”
沈老太太哼了一聲,沒說什麽。倒是沈二奶奶,很是關切,對沈老太太說道:“燕姨娘若是真的受傷,可不能不看。媳婦想她必是顧忌男女之防”可也不該諱疾忌醫。媳婦這就親自過去看看。請霍大夫稍坐,一會隻怕還要麻煩霍大夫。”沈老太太點點頭,沈二也站起來,夫妻倆一起出去了。
少頃,沈二夫妻走了回來。“老太太,我看過了,燕姨娘並沒什麽傷。不過還是要請霍大夫給再給診一次脈。”
老太太在榻上,半閉著眼,“你們屋裏再事,自己做主吧。”沈二答應了一聲,就請了霍大夫,連同沈二奶奶一起出去了。
這人還沒出屋子,就有人嗤笑了一聲:“前幾天,園子裏鬧賊。
我幾個陪嫁的婆子因為沒抓住那賊,反挨了一頓壬斥,還被攆了出去。
燕姨娘偏巧又這時候受了傷,是不是被那賊給傷的?不如請燕姨娘來說說,是如何受傷的,也許就能抓住了那賊,也免得我幾個陪嫁受牽連。”說話的人正是五奶奶。
沈二那邊也不知聽到了這話沒有,腳步連停都沒停,直接出去了。
屋裏的人自然更是沒人搭話。
“老太太,樓下的都已經喝上酒了。不如咱們這邊也開席吧。”
大太太站起身請示。
“好,就把酒席擺到戲香園那邊吧。”沈老太太又有了興致。
大太太一邊吩咐人快去擺好酒宴,一邊和沈夫人扶著沈老太太從塌上下來,出了廳房,向樓下走去。眾人也都跟在後麵下了樓。
水幽寒和王嫣然也緊跟在沈夫人身後,眾人走到樓下。戲台上還在唱戲,樓下坐席上已經熱熱鬧鬧地在行令劃拳了。
沈老太太就笑:“難得他們這麽樂嗬,咱們悄悄過去,別擾了他們。”
沈夫人也笑:“若大哥也在這邊,隻怕他們會安生許多。”
州走出去一段路,就聽後麵有人喊:“不好了,不好了,五爺和嚴公子打起來了。”眾人停下住腳步,回頭觀望。果然見兩個人互相撕扯著從樓下宴席上,直打到樓外來,戲台上的戲也停了下來。
那兩個人一邊打,一邊罵。一個罵:“背信棄義的小人。”另一個罵:“背德無行的浪蕩子。”
五奶奶本來就跟在人群最後,這時就帶著人趕了過去。正好那兩人也被各自的跟班拉開。一個小廝拉著其中一位公子,見了五奶奶帶著一群五大三粗的婆子,氣勢洶洶地,怕自家公子吃虧。那小廝正要拉著那公子走,忽然睜大了眼睛,指著五奶奶,“公子,公子,就是她,就是她,就是她害了小姐。”
第八十一章 局中局(三)
見那小廝指著五奶奶那邊,說有人害了自家小姐,眾人都不明白說的是什麽。
那小廝對麵穿著一身紅衣的公子,就問道:“嚴乘風,你說清楚,誰害了婉婉?”
這邊被那小廝拉住,穿著寶藍色衣衫的,顯然就是嚴家的公子嚴乘風,說道:“沈五,你住口。我姐姐的名字,豈是你這個花花太歲能叫了。”說著,就又要撲過去與沈五廝打。好在酒席上好多人都出來勸架,將兩人分開了。
“嚴乘風,你還好意思說。你姐姐本和我定了親。不是你們背信棄義退了親,她早就是我沈家的人了。”
“沈五,你少小人先告狀。你和我家有婚約不假,可你竟然讓你的姘頭去羞辱我姐姐,不是擠兌著我家要和你退親嗎?難不成,還真讓我姐姐嫁到你家裏,受你們這奸夫淫婦的氣。”
“你胡說八道,哪來的姘頭不姘頭,我屋裏是有幾個丫頭,不過哪個爺們屋裏沒幾個。莫不是你姐姐看上了別人,才和我退親的?”
“沈五,你個混蛋,不許汙蔑我姐姐。你不承認,好。”嚴乘風就對剛才那說話的小廝說:“平安,你就和那個羞辱小姐的賤人對質,讓他心服口服。”
平安站出來,指著五奶奶背後說:“就是她,當時拿了小姐和沈五爺的定親信物,當麵羞辱小姐,小姐因此才病了的。”
“你說什麽?你指的是哪個?”沈五似乎是喝了不少酒,臉上紅通通地,估計腦子也不好使了。
“就是穿粉色衣服,被綁著的那個。”
眾人聽平安這樣一說,仔細去看,原來他指的正是薑鶯兒。這位五奶奶一直把薑鶯兒押在身邊。五奶奶也不知是怎麽想的,竟叫人把薑鶯兒放開。
薑鶯見到沈五,猶如見到救命菩薩一般,一脫困,就撲到沈五身邊,抓了沈五的手,哭道:“五爺,您給鶯兒做主啊。我這肚子裏的是五爺的孩子,五奶奶要害死我和這孩子啊。”
“你現在還有什麽可說。
妻子還沒進門,你就已經寵妾滅妻。指使這人去羞辱我姐姐,把我姐姐逼入死地,再汙蔑我們家背信棄義。”
“嚴乘風,你先住口。薑鶯兒你給我說清楚,他們說的是怎麽回事。”
“她能說什麽,還不是你自己指使的。平安,你來說。”
“今年三月,小姐跟著老夫人到沈家給沈家三太太賀壽。那天小姐在沈家荷花園裏放風箏,不小心風箏掛到樹枝上。簌玉姐姐就找了我,讓我把那風箏拿下來。我跟著簌玉姐姐過去,就看見這個人,正在跟小姐說話。之前說了什麽,我和簌玉姐姐都沒聽到,隻看到小姐很生氣。這個人就拿了一副絹畫在小姐眼前晃。小姐問她:可知道這時什麽東西,從哪裏拿來的。這個人就說是五爺給她的,說是和個醜婆娘的定親信物。這個人還對小姐說,五爺不願意娶小姐,不過是礙著兩家的交情,娶回來當擺設。以後五爺隻寵她一個,隻和她生兒子。最後這人,還拿了絹畫擦腳底,說什麽大家子的姑娘,給她提鞋都不配,繡出來的東西,也隻配給她做擦腳布。小姐當場氣的說不出話來,那人就跑了。”
“平安,你可認清了,就是這個賤人?”嚴公子問。
“公子,我絕不會看錯。剛才她說話,那聲音也沒錯。”
嚴公子轉身麵對沈五,“沈五,你都聽清楚了吧。我姐姐那次回家,就不對勁,後來一病不起,說寧願去做姑子,也不和你成親。我們都不明白怎麽回事,還是姐姐身邊的簌玉偷偷和我娘說了。我們這才和你家退了親。可我姐姐現在還待在尼姑庵裏,不肯回家。她這輩子,就毀在你們這奸夫淫婦手裏。你們現在孩子都有了,還有什麽可狡辯的?”
“薑鶯兒,你說,這是不是真的。”沈五惱羞成怒,揪住薑鶯兒的脖子吼道。
“不,不,五爺,不,我,我……”薑鶯兒說話都不利落了。
“我想起來了,一定是你。那天你去過我房間,後來我就找不到那副絹畫,還以為是忘在哪了。原來真的被你拿走了,隔天那絹畫又回到了箱子裏,我看著有點髒,還以為是晴兒不小心弄的,因此還打了她。原來是你在搞鬼,也是,晴兒她們幾個,可沒你那麽大膽子。”
沈五越說越篤定。
“五爺,您忘了您對我說過什麽?您說娶正妻就是個擺設,以後隻寵我一個人,讓我給您生兒子。結果嚴家的小姐一來,您就時時的拿那副絹畫出來看,連我都不理了,讓我怎麽忍得下這口氣。”
“原來真的是你,你這賤人。我大好姻緣,被你給拆散了。你以為氣跑了她,我就能娶你是不是,做你的白日夢吧。那些話,不過是少爺說著哄哄你罷了。你當自己是個什麽玩意兒,不過是少爺我的玩物”銀子我可沒少給你。你反而恩將仇報,壞我的好事!”
沈五說著,拎起薑鶯兒就打,薑鶯兒躲閃不過,哭嚎起來:“五爺,我是真喜歡你。”
“你也不照照鏡子,自己是個什麽東西,配不配喜歡我。你這蕩婦,外麵逛了一圈,就說懷了我的孩子。我看當初的情份上,答應留下你,沒想到你這樣壞,你怎麽不去死。”說著一腳將薑鶯兒踹倒,還不解恨,跟過去又踹了幾腳。
五奶奶冷冷地站在旁邊,不言不動。嚴家公子早在沈五踢打薑鶯兒的時候,就甩手走了。
沈老太太氣的發抖,指著三太太:“看你生的好兒子,你還愣在這幹什麽。不過是一個賤婢,要怎麽處置都好,今天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發酒瘋,我沈家的臉麵還要不要?”
還沒等三太太趕過去,就聽那邊一聲慘叫,薑鶯兒躺在地上,手捂著肚子,身下汩汩地流了一大攤血,隻叫了一聲,就無聲無息了。
水幽寒忙拉著王嫣然扭過身去。
水幽寒不讓王嫣然看那場麵,自己卻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沈五身邊圍著不少人,可竟沒一個拉住他。還是沈二從樓上下來,一邊讓人抬了薑鶯兒下去,一邊命人打掃,又讓兩個小廝將沈五拉走了。
“五弟喝多了,我派人送他去醒醒酒。我來陪各位再喝上幾杯。”說著就跟眾人去了樓裏。
也沒看見有誰吩咐,就有幾個小廝拿著水桶、掃帚、抹布等,一會功夫就將剛才的地方衝洗的幹幹淨淨。
戲台上的中斷的戲又重新開演,樓裏傳來男人們劃拳、叫好的聲音,又是一片歌舞升平。
第八十二章 不吐不快
“婉婉姐很漂亮,很溫柔,特別愛笑。以前我去外婆家,外婆常接了婉婉姐和我一起玩。”
王嫣然坐在涼亭內長椅上,呆呆地看著湖麵,絮絮叨叨地說著。
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沈家的女眷們也沒有幾個有繼續宴飲的興致。
水幽寒要走,卻被王嫣然拉住了,要水幽寒陪陪她。水幽寒想也好,可以等歐陽一起回去。
歐陽和宣公子當時和沈老夫人一起下樓,卻沒有再去吃酒,而是去了旁邊一處院子裏下棋。後來薑鶯兒被抬走,還是五奶奶開口,請了霍大夫去給薑鶯兒醫治。薑鶯兒情況危險,又不知誰告訴了歐陽,結果歐陽也過去幫忙。
這一連串的事情,就是水幽寒都有些適應不了。何況王嫣然,年紀又小,平時又被保護的風雨不透。王郡守家隻有沈夫人一個嫡妻,
卻連一個正牌姨娘都沒有,可以說是沈夫人一手遮天。府裏被整治的井井有條,雖然難免有懲戒下人的事,但又哪會讓她看到。看著王嫣然發呆,水幽寒還真想不出話來安慰,因為她自己感覺也不好受。
聽著王嫣然的自言自語,水幽寒才弄明白。沈五和嚴家的姑娘自幼定親,這兩家本就是姻親,這一代就想親上加親。嚴婉婉是才女,琴棋書畫無所不精,更擅繡絹畫,堪稱一絕。沈家對嚴家的婉婉姑娘很滿意。沒想到嚴家說女兒染了重病,要退親。沈家本不願意,奈何嚴家堅持,最後隻好退了親事,哪知道這裏麵是薑鶯兒在作怪。
水幽寒暗自感歎,好好的一件事,有時候就因為小人的三言兩語,就被破壞殆盡。不過雖然薑鶯兒放蕩,但是沈五也不是什麽好鳥,嚴家姑娘沒嫁給她,也算是件好事。希望嚴家這位姑娘,早日想開,再覓良緣吧。
“水奶奶,表姑娘,你們倒好悠閑啊。”
水幽寒抬起頭來,看清楚來人,暗地皺眉,但還是站起身來。
“嫣然有些不舒服,我陪著她在這歇歇。五奶奶怎麽也有空到這來了。”
王嫣然也站起來,“五表嫂,”
五奶奶隻帶了一個貼身丫頭進了亭子,在水幽寒對麵的長椅上坐下。“水奶奶和表姑娘快請坐下。
我也是出來歇口氣,看到你們,就過來和你們說說話。”
水幽寒和王嫣然對視一眼,坐回到長椅上。
“水奶奶覺得今天的戲如何?應該不枉我請你來看一回吧?”
這樣的戲,還是看不到的為好。水幽寒心裏這樣想,又看了看五奶奶的臉色,斟酌著答道:“多謝五奶奶好意,我是粗人,哪裏懂得看戲。隻顧著和嫣然說話了,這台上演了哪幾出都沒注意到。不過聽說請的都是名角,自然是好看的。”
五奶奶一笑:“水奶奶太過謹慎了。我最討厭和你們這樣的人說話,不爽快。你剛才是不是都被嚇壞了?你們在這,想來不知道那薑鶯兒如何了吧?哎,可真是好險,有霍大夫,歐陽大夫在,也差點救不回來。還是我把我爹給我用來保命的一棵老參給她用了,這才算把她的命保住了。可憐,我本來不過隻想嚇唬嚇唬她,讓她以後能老實些。沒想到,她竟然得罪了五爺。這五爺教訓她,就是我也沒話說。
隻可惜她的命雖保住了,以後卻再不能生養。我看她實在可憐,已經替五爺做主收了她了。”
水幽寒聽了這個消息,心裏一震。五奶奶這一手,夠漂亮,夠狠辣。薑鶯兒以後留在沈五的屋裏,沈五若和五奶奶和睦還好,若是稍有不睦,看沈五那脾氣,定會遷怒到薑鶯兒頭上,怪她破壞了自己原來的姻緣,才會娶進這個吳家的姑娘進來。沈五身邊有一個賽一個年輕漂亮,想爬上主人床的丫頭,還有這各個手段狠辣的五奶奶,薑鶯兒又不能再生養。水幽寒想不出薑鶯兒以後會是怎樣的心態,也不敢想她過的會是什麽樣的日子。
“水奶奶是在可憐薑鶯兒?我勸你還是收收你那好心吧,薑家姐妹可是恨死你了。你以為那天我去找你,是誰攛掇的?若不是我也疑心,你可知那天,我那些丫鬟婆子會怎樣招待你?”
水幽寒低頭不語,好在五奶奶似乎也並沒想要她回答什麽,自問自答地說了下去。
“正是那位燕姨娘。水奶奶知道我那老好人的大嫂子,為什麽肯幫我將表姑娘引開?那是因為我她窮親戚太多,就是沈家也照顧不過來。
她一個兄弟家裏都接不開鍋了,想著求我,在我爹手下謀個飯碗。”
“水奶奶去見老太太,有人要讓水奶奶出醜,在凳子上玩了花樣。
水奶奶乖覺,沒出醜,還幫著掩飾過去了。水奶奶可知道,那是誰做的手腳?是不是以為是我,或者是燕姨娘?那你就猜錯了,是襲香姨娘。水奶奶是不信,覺得和襲香姨娘沒有過節,她不會害你?那你想的就簡單了,她和你沒過節,
**道燕姨娘與你有過節。你若出了事,自然第一個**頭上。”
“水奶奶是不是奇怪,怎麽我知道的這樣清楚?”
“還是要多謝我那些她姓,還有沈家上上下下的丫鬟婆子們。這沈家哪裏有什麽秘密,不過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罷了。這薑鶯兒的事,她們以為瞞的好,不會有人告訴我,可惜卻堵不住那麽多張口。
那天燕姨娘攛掇我對付你,我就覺得不對勁,這找人一問,還有什麽問不出來的。燕姨娘那賤人,慫恿我去對付你,不過是要你我兩敗俱傷。這樣她一來出了氣,二來讓沈家厭棄我,自然她妹妹就吃香了。
我們吳家的姑娘可不是傻瓜,從未吃過誰的虧。她不認我不義。她會一箭雙雕,我也會一石二鳥。我就一邊約她去那間屋子,談怎麽對付你,另一麵,又讓人把歐陽振衣騙來,再安排人去抓奸。沒想到歐陽振衣不上當,燕姨娘也乖覺,發現聲音不對,就跑了。我那幾個婆子也蠢,隻記住要捉奸捉雙,遲了一步,就讓燕姨娘跑了。難為她一個女人,翻牆跳窗戶的,弄傷了胳膊腿,又不敢找人醫治。”五奶奶冷笑了幾聲。
水幽寒看出五奶奶其實並不需要人和她對話,她要敬是個人秀。
“薑鶯兒的事,是沈家在打我的臉,我自然不會放過。正好我幾個陪房被趕,我就叫了她們找了我哥哥幫忙。回到蓬萊沈宅,不過是找對幾個人,多花幾兩銀子,薑鶯兒就到了我手裏,還有人想好了計策給我。不然,你以為我一個新媳婦,怎麽如此熟門熟路。那是她們姐妹得罪的人太多。說出來嚇死你們,沈二爺屋裏的懷玉姨娘小產了,鬧得杖斃了院裏的兩個婆子。可真正做了手腳的人是燕姨娘。向我獻策的也是這懷玉姨娘,果真高明。若是依著我的性子,也就抓了這姓薑的賤人和那假道士,往沈家麵前一扔,活生生打死。不過現在這樣,果然更痛快。敢不給我們吳家麵子,那沈家的麵子也別想要。”
王嫣然聽得嘴唇發抖,問道:“那後來,五表哥,打……薑鶯兒,也是你安排的?”
“你把我當神仙了?誰知道那姓嚴的要來,又和你表哥打起來了。我那,倒是聽猜兒那丫頭說過,薑鶯兒老往你哥哥屋子裏跑,見了好東西,時常不說一句就拿走,害她吃了不少苦頭。也說絹畫不見那次,她被打的最狠,懷疑是薑鶯兒幹的。我聽見姓嚴的和你表哥提出那個話頭來,還有什麽猜不到的。隻是真真沒想到,薑鶯兒竟如此大膽,一個連通房丫頭都算不上的東西,竟想擠跑人家沒過門的正室,哈哈哈,我都佩服這丫頭的膽子。我留下她,也是感激她呀。若不是她,怎麽輪到我嫁進這個沈家,嫁給你這個好表哥。”
五奶奶哈哈哈一陣大笑,笑的弓起了脊背,笑出了兩眼淚水。水幽寒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
“以後啊,你表哥,我,還有薑鶯兒,我們得好好地,親親密密的過日子。”五奶奶擦了眼淚,似乎終於笑夠了。
“五奶奶”我是外人。您說的這些話,我聽不懂。嫣然還是個小孩子,隻怕也聽不懂您說的是什麽。五奶奶,我看您也不用太費心。
這沈家上下,都是大家族出身,比我們這樣的人明理的多。不說別人,隻說沈老夫人,我看就是個最通情達理的老人家。哪裏用的著別人說什麽,她老人家心裏肯定都是明白的。
水幽寒之所以這麽說,是考量著五奶奶特意來這裏說這些話,隻怕是要王嫣然做傳聲筒。她今天做這些事,雖說給自己出了氣,可也有別人的推波助瀾,她是不想白給人當槍使。
“哼,果然沒見過世麵的,膽子這樣小。不過,你倒是挺講義氣的。別怪我沒提醒你,沈家的血脈,可沒一個是省油的燈。你自己招子放亮一點,別被你懷裏的乖貓咪咬了,才知道自己抱的是老虎。”
五奶奶眼光冷厲地掃過水幽寒和王嫣然,站起身來說道:“你放寬心,我不過是找個不相幹的人,把這一肚子的話吐一吐。這滿院子裏,哪個不是彎彎曲曲的肚腸。我們家練武人出身,可學不來這個。要是以後都這樣過日子,不如幹脆一刀殺了我。”
五奶奶說完這些,就帶著丫頭噔噔噔地走了。看她去的那個方向,應該是去給沈老太太報信了吧。水幽寒心裏歎息,這五奶奶,不論為人如何,她最後說的那句話,可是說到了水幽寒的心坎上。水幽寒本來對五奶奶並無好感,現在卻有此為她擔心。
第八十三章 花解語
看著五奶奶走的遠了,水幽寒就想她還是離開的比較好。王嫣然卻不好現在就走,隻好從園子裏叫了個小丫鬟來,讓她送水幽寒和小紅出去。
那小丫鬟低眉順眼的,也不多話,隻靜悄悄地在前麵領路,還知道選些有陰涼的小徑走。
“唉呦,你們是沒瞧見,剛才老太太和三太太讓五奶奶給氣的,尤其是老太太,那臉色都變了。我在沈家伺候了半輩子,第一次看老太太發那樣大的火,可把我給嚇壞了。
“葵大娘,給我們說說唄。我們這些粗人,這輩子估計都伺候不到主子身邊,想受那驚嚇都沒那福氣。”
“啥個福氣啊,還不是要看主子臉色。要說,這五奶奶可真和一般人不一個路數。你說這剛進門的小媳婦,哪個不是逆來順受的,都是的摸石頭過河,慢慢來。這五奶奶可真是火爆脾氣。剛才去和老太太回話,說收了燕姨娘的妹妹。老太太沒說什麽,三太太就不願意了,說是薑家的姑娘心術不正,沒得放在屋子裏麵惹氣。這五奶奶就不答應了,說三太太難伺候,是要硬栽個不賢的帽子給她。”
“老太太就因為這個氣著了?”
“不是,這五奶奶後邊還有話那。說她進的門來,就有大小如姓、丫鬟婆子、上上下下的人,一個個笑裏藏刀,暗地給她下絆子,讓她不痛快,用軟刀子殺人,都想著借她的劍去殺人。她還說她是直腸子,見不得這麽兩麵三刀的。若是沈家對她不滿意,就該派人立刻送信給她娘家。還說沈家不是早就相中了嚴家的姑娘嗎,現在好了,她替嚴家姑娘除了害,沈家可以立刻娶了那嚴家姑娘進門了。唉呦,五奶奶那一張嘴,是把沈家的人都罵進去了。”
“我的天,還有這麽做媳婦的。別說沈家大家大業的,就我們一家才幾口子人,我還低聲下氣陪了幾年的小心,腰板才算直了些。這五奶奶以後的日子……”
“輪不到咱們操心。五奶奶的娘家是什麽人,你娘家是什麽人。哪裏能比得。不過,這五奶奶的路數,咱還真沒見過。我看那,這是打著早日分家的主意,不想在大鍋裏攪馬勺。”
州才路過一個小院子,無意中聽到這麽一段對話。水幽寒想,看來這位五奶奶是在老太太麵前暴發了一回。也是,以五奶奶的個性,可不是個會低聲下氣做小媳婦的。而且,以她的家庭背景,沈家不可能休了她。隻是,如此明麵和婆家對著幹,這以後的日子隻怕也不好過。
水幽寒轉念一想,那五奶奶剛才和親口承認,那天是她在算計歐陽。那麽她如今的境況,也未嚐不是件好事,起碼她不會有那麽多閑工夫來算計歐陽了。
一出了壽園,水幽寒就看到,歐陽正和宣公子和沈二拱手作別。
水幽寒也走上前去,和沈二、宣公子見了禮,然後就和歐陽一起乘坐馬車回府。
“大哥,我聽沈五奶奶說,薑鶯兒的命保住了?”馬車走出一段路,水幽寒先開口問道。
“好不容易是保住了性命,隻是,她的身體卻毀了。”
水幽寒看歐陽似乎心情不大好,就隻哦了一聲。
歐陽繼續說道:“她這一路從蓬萊到濟水,那押送的人想來是怕她小產,給她灌了太多的安神藥和保胎藥,本就傷了身。再加上她情緒不穩,又挨了打命保。這命能保住,已經是萬幸。小寒,你們當時是不是就在附近,可嚇著了你?”
水幽寒點點頭,“我和嫣然,跟著沈老夫人走出了一段路,就聽見沈五和嚴家的公子打起來了。那嚴家小廝認出了薑鶯兒,說出是她壞了沈五和嚴家的婚事,沈五就揪住薑鶯兒喝問。我們離的遠,看的不太真切,不過確實挺嚇人的。”
水幽寒想起審問薑鶯兒時,歐陽並不在場,就把五奶奶如何揭破薑鶯兒和假道士做的騙局,都和歐陽學說了一遍。
“大哥,那燕姨娘明顯是和那叫仙兒的丫頭串通過,指定要你去給她診脈。是要讓你騙沈家,說她有喜,就此保下薑鶯兒。大哥若中了她的計,日後她沒懷孕的事被揭穿,她一定會全推在你身上。輕則說你是庸醫,甚至還會誣陷大哥心術不正,不知要讓大哥被什麽黑鍋那。
好在大哥沒上她的當。”
“小寒你不用這麽擔心。我一眼看到燕姨娘,就知道她是裝暈倒的,就想著要堤防了。況且,沈老夫人當時臉色比她差多了,自然是以沈老夫人為先。”
水幽寒又想起給燕姨娘診脈的霍大夫,就問:“大哥你推著的那位霍大夫……”
歐陽笑了笑,“你覺得他說話太直接是不是?這位霍老,是個有名的倔老頭。他的醫術是極好的,但是很少有大戶人家肯請他看病,就是因為他那一張嘴。一般做郎中的,都會察言觀色,說話也會委婉。可霍老天***來都是有什麽就說什麽。不過他心地極好。你
燕姨娘硬要他說是喜脈,他本來不高興。可看出燕姨娘胳膊有傷,他還是說出來,怕耽誤了病人。”
“原來是這樣,我說他怎麽說話硬邦邦地。隻怕那些大戶人家聽慣了阿諛奉承的話,自然覺得他的話不入耳了。”
回到家裏,雖然迫不及待想見奶娘和麒兒,水幽寒還是選擇先洗澡換衣服。畢竟這一天都在人堆裏,還有雜七雜八的事情,麒兒年紀還小,抵抗力低,水幽寒不得不處處仔細。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又換上一套家常幹淨衣衫,水幽寒回到屋子裏。奶娘抱著麒兒迎了上來,麒兒的小臉已經長開,一雙大眼,眼梢微向上挑,是個人見人愛的漂亮寶寶。麒兒看見水幽寒,嘴裏咿咿呀呀,也不知在說什麽,更是張開兩條嫩藕似的小胳膊,要水幽寒抱。
水幽寒在看到麒兒的一刹那,心情立刻多雲轉晴。先是抱著麒兒親了兩口”又在地上原地轉了個圈,喜得麒兒咯咯咯笑個不停。
奶娘在旁邊問起今天看戲的事,水幽寒不想在麒兒麵前說那些事。
就推說沒什麽事,心裏打算等麒兒睡下後,再和奶娘說說那些事。
晚飯的時候,水幽寒準備了肉末酸豆角、釀青椒、清蒸桂魚,西葫蘆餡的鍋貼、豆沙餡南瓜餅、白斬雞,酸菜絲飩雞湯。很清淡的一餐飯,歐陽也被請來一起吃。歐陽看水幽寒吃的不多,還關切地問是不是不舒服,水幽寒搖了搖頭。
飯後,水幽寒囑咐奶娘照看麒兒,又對歐陽說:“大哥,你陪我到園子裏走走吧。”歐陽奇怪這次怎麽不帶上麒兒,不過也沒多問。
兩人走到葡萄架下,歐陽就問:“小寒,你是不是有什麽為難事?
那就說出來,大哥可以幫你拿拿主意。”
“並不是有什麽為難的事。我隻是,看到今天那樣的事情,覺得非常的不舒服,心裏發悶。”
“是不是又想起以前在侯府的事?那些事都過去了,你放心,隻要你不願意,有我在,就決不讓你再回到那樣的生活裏去。”
歐陽顯然會錯了意,認為水幽寒看到沈家的複雜家事,觸景生情,想起以前在侯府受的委屈。聽著歐陽如此鄭重的承諾,水幽寒心裏感動。
“我怎麽會願意再過那種生活那。其實,我是為另一仵事心裏不舒服。”
“那就說出來聽聽。雖然大哥有時候想事情還不如你透徹,不過旁觀者清。而且不開心的事,就要說出來,放在心裏,很傷身的。”
“大哥,我跟你說過,第一次去壽園,五奶奶找上我,我就懷疑是有人調唆。當時我猜到燕姨娘身上,後來也證明我猜測的不錯。”
“當初她跟了沈二,我始終以為她不過是和她母親一樣,貪財了些,嫌貧愛富了些。人無完人,看在當初兩家的交情份上,我從未打算和她計較,就當養了個妹妹,又嫁出去罷了。如果不是後來發生的這些事,我始終不敢相信她是這樣惡毒的人。也不知是生性如此,還是後來沈家的環境造成的,現在看來,應該是兩者皆有。”
“我覺得她應該是生性如此,隻是沈家的環境給了她發揚光大的機會。”對於燕姨娘的品行,水幽寒可是委婉含蓄不起來。
見歐陽對這個評語點了頭,水幽寒才覺得有此滿意,就繼續說道:“後來五奶奶派了丫頭,找小紅探聽消息。燕姨娘挑撥五奶奶對付我,是打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念頭。大哥,我不想被卷進沈家的家鬥,也不想平白給人做靶子。當時,我就讓小紅把這話說給那丫頭聽,還暗示她應該去找沈家二爺的屋裏人。”
歐陽看著水幽寒,“你是覺得,薑鶯兒這樣的結果,你也有些責任是嗎?”
水幽寒沉默。
“小寒,你想的太多了。你做的不過是把別人扔給你的東西,又扔還回去。說起來,她們姐妹可算自作自受。”
“嗯,我也明白的。可就是見到那樣的事,哪怕倒在地上那人是死有餘辜,哪怕我心裏是恨她的,還是不太舒服。
不知什麽時候,歐陽已經將水幽寒的兩手握住。“小寒,你隻是心地善喜,見不得人受罪。今天的事,盡快忘了吧,還是想想開心的事。”
水幽寒想想,歐陽說的很對,她不應該浪費自己的感情。開心的事啊,嗯,還真是很多,比如說麒兒,比如說奶娘,小紅……手工皂很賺錢……,當然,還有麵前這個,雙手像陽光一樣溫暖、笑容如月光一樣溫柔的男人。
第八十四章 走水了
隔了一日,就有沈家派人給歐陽送了份禮。說是送禮,其實也就是診金。不過因為歐陽與沈家沈二、沈九都有些交情,又與王宣交好,這診金必是不收的。沈家因此換了個名目送上門來,歐陽也隻得先收了,另預備回禮。據那來送禮的管事說,沈家老太太去西山寺禮佛,明天沈家眾人就要回蓬萊了。
自那天從壽園回來,歐陽和水幽寒那番談話過後,歐陽到水幽寒這院子裏來的更是勤了。水幽寒更是幾乎每餐,都會準備歐陽的份。水幽寒現在的田產隻有一座葡萄園,並無其它的莊田。歐陽就讓他莊上每天送的新鮮果蔬,就都挑最好的給水幽寒這邊送來。水幽寒不肯白收這些東西,歐陽就說本就沒多少東西,而且他又常過來吃飯,如果水幽寒再和他客氣,他就不好再來了。水幽寒想想,也就應了。隻是心下打算,要和桐嬸商量,背後貼補些錢給莊子上才是長久之法。
沈家回蓬萊,自然有一番排場。因為是一早就動身,歐陽自然備了表禮,早早地去送。結果這一出去,竟是整整一天都沒回來。水幽寒想著也許是去出診,或是順便到莊子上去了,也就沒在意。到了傍晚,水幽寒預備了晚飯,想等著歐陽回來一起吃,結果直等到掌燈時分,才見歐陽回來。
水幽寒看歐陽風塵仆仆,一臉的疲憊,衣服大襟上沾了好幾塊汙跡,衣袖上還有破洞,看樣子似乎是燒的。水幽寒忙倒了杯茶給歐陽,並問:“大哥,你這是怎麽了?可是出了什麽事?”
茶水不涼不熱,歐陽接過去,一飲而盡,然後才說:“今天一早到城外送走了沈家的人,回來時就打算先去濟生堂看看。沒想到,濟生堂附近估衣巷昨晚竟然走了水。我到那邊的時候,火還沒完全撲滅。
我就叫了伏計們一起去幫忙。可憐那條巷子裏,大多都是木屋,再加上昨晚風又大,一條巷子幾乎都燒盡了。”
水幽寒聽了,急忙問:“可傷了人?”
歐租點點頭:“很多人都受傷了,就是因為這個,我才回來的晚了。因為忙亂,也忘了給家裏報信。到了家門口才想起來,怕你擔心,就先過來和你說一聲。”
“大哥,這好生生的怎麽就走了水?”
歐陽沉吟了一下,“這還不清楚,不過起火源頭那家已經找到了。
他們一家就兄弟二人,開個小雜貨鋪。兩人也都受了傷。”
“那他們也太不小心了,那麽多房子,那麽多人,這可怎麽算?”
歐陽向屋外看了一眼,看沒人在附近,才低聲對水幽寒說:“不是那兩兄弟的事。你可記得張三?”
“是向彭家討債,要帶走秀娥姐的那個打手?”
“對,就是他。他家就住在這兩兄弟隔壁。張三在外麵吃了酒,淩晨才回來。那個時候,大家都睡的正香。也多虧了他,見到房子著火,喊叫起來,這才不至於死傷太多。也是這張三機警,抓住了一個可疑的人。說是大火中,這人正慌慌張張地從那兄弟倆的房後逃走。
你猜猜這人是誰?”
“難道是咱們認識的人?”
“嗯,就是彭多德彭秀才。張三是認得他的,他本不是估衣巷的住戶,那裏也沒有他的熟人。無故去那裏做什麽,還那麽巧就出現在走水的房子邊上,自然是最為可疑。大家問那兄弟倆認不認識彭秀才,這兄弟倆都說不認識,而且睡前已經把所有的燭火都滅了。張三說那火大的邪乎,衙門的人也發現兄弟倆的住處,應該被人倒了菜油。
現在那兄弟倆都在我的鋪子裏。彭秀才被帶到衙門裏去了。”
“啊?這個彭秀才,真想不出他為什麽這麽做,難道和那兩兄弟有仇?或是要報複張三?”水幽寒在一邊亂猜。
“都說不通。等養衙門審訊的結果吧。”
水幽寒看歐陽一身的疲憊,心想依歐陽的脾氣,有那麽多的傷員,他既然都忘了給家裏捎個信,當然更不會記得吃飯。若是要留歐陽在這裏吃飯,歐陽必然要先回去洗澡換衣服才肯來吃。他本來就夠累的,何苦還來回折騰。就說:“大哥,你還是快回去洗個澡,換身衣服,然後早點歇息比較好。”
歐陽一走,水幽寒就叫小紅和冬兒兩個,將準備好的晚飯裝了一份在食盒裏,給歐陽送了過去。
等水幽寒這邊也吃過了飯,小紅才回來。“姑娘,飯送了過去,歐陽大夫澡都沒洗,就先吃了。看來是餓壞了。歐陽大夫還說,他吃完再洗澡。”
水幽寒暗笑,又問,“你去了這麽久,讓你打聽的事都打聽到了吧?”
小紅點點頭,湊近水幽寒,壓低聲音說道:“史管事得了姑娘的囑咐,這些天特意結交沈家那些下人。姑娘讓他留心的事,他都打聽到了。說是聽戲那天之後,燕姨娘就被拘管起來了。可沈家老太太從西山寺回來之後,就讓人放了她。據說燕姨娘還曾以身體不好,怕耽誤大家行程為由,想晚走兩天,但是沒有如願。沈家的人今天一早就都回蓬萊了,就是薑鶯兒,聽說還起不了床,不過也讓人抬著,隨五奶奶的車一起走的。”
“還有那天晚上給那天晚上騙歐陽大夫的那個丫頭,是叫冬青吧。
她可沒等到第二天去認人,當天晚上就跳井死了。史管事說沒那麽簡單,冬青是被關在柴房的,那井可是在院子裏的。若是那丫頭能從柴房裏逃出來,何必還去尋死。另外,那個給歐陽大夫倒酒,故意弄髒歐陽大夫衣服的小丫頭,說是平時手腳就不幹淨,也是第二天就被賣掉了。”
“史管事還說,這兩天沈家發賣了好些個丫鬟和婆子,有些還是主子們房子有些頭臉的。現在沈家的仆人都戰戰兢兢的。”
“連貼身伺候的都賣?她們不怕這些人出去說什麽?”水幽寒驚“姑娘,我也是這麽問的。結果史管事告訴我,這些人說是發賣,可不是任意把她們賣給別人家。而是,而是賣去煤窯或是邊境那邊,去做苦役的。這些人,根本沒有再見天日的機會,更別說去散布主子的壞話了。”
主仆倆說完,都歎了口氣。
“姑娘,史管事說,說他最喜歡吃咱們家的生煎包子。姑娘您看”他給咱們幫了不少忙,是不是……”
水幽寒在小紅臉上掃了一眼,意有所指,“你平時替我當的家還少了?怎麽偏這個還特意來問我?東西都放在那,你自己又不是不會做。”
“我,我還不是為了姑娘的事嗎。”小紅紅著一張臉,一轉身挑簾子出去了。
看著小紅的背影,水幽寒忍不住笑出了聲。
第八十五章 過橋米線
因為估衣巷的一場大火,歐陽一連幾天,都是早出晚歸,在外麵忙碌。當然這些都是他自動自發的,一邊救治傷患,一邊也幫忙安置那些無處投奔的居民。看著歐陽每天這樣勞累,水幽寒難免有些心疼。
可是知道歐陽的性子,也就不去勸他。隻是囑咐跟在歐陽身邊的黃民和史管事,讓他們勸歐陽多歇一歇,還要監督歐陽按時吃飯。
那場大火總算因為發現的及時,並沒有太大的傷亡。這天,歐陽早上出門,中午就回來了。跟歐陽一起來的還有宣公子。畢竟城中發生這麽大的事,王郡守不能視而不見。宣公子就領了王郡守的命令,全權處理估衣巷的走水案件。
“又來打擾水奶奶了。我見歐陽這些天吃的那酸漿米線極好。今天特意上門,求水奶奶也賞我一碗嚐嚐。”宣公子坐下,還沒說幾句話,就笑著向水幽寒點菜。
水幽寒聽王宣這樣說,也笑起來。以前這位宣公子對她,那是十分客氣加疏離。水幽寒甚至私下懷疑,王宣對他還有一些戒備。
後來因為歐陽還有王嫣然的關係,兩人接觸多起來,這漸漸地熟絡了,王宣再見水幽寒,就少了些疏離客套,多了份隨意。
“宣公子想吃那米線,怎麽不早說。那米線雖然不是什麽稀罕物,可準備起來卻麻煩,起碼要提前幾天預備才行。宣公子現在說,可真讓人為難。”水幽寒覺得王宣以前有點拽,就故意說道。
“阿宣不過隨便說說,若是沒有,隨便叫廚房做點其它的來吃就好。”歐陽倒是信以為真了。
王宣看看歐陽,又瞧瞧水幽寒,搖頭道:“歐陽,這可不是你的待客之道啊。”
“我並沒有當你是客人。難道宣公子到這來要擺客人的架子不成?”歐陽並不買賬。王宣很無奈。
水幽寒看這兩人的模樣,就笑著說,“剛才不過是開個玩笑。難得宣公子點名要吃這個,怎麽會沒有?即使沒有,我想什麽辦法,也得讓宣公子吃上。不過這酸漿米線,確實需要幾天功夫才能做得,這可是真話。宣公子來的巧,前兩天做的還有。稍等等就送上來。”水幽寒說著,就吩咐小紅去廚房準備。
說起這個過橋酸漿米線,水幽寒前世是比較愛吃的。這些天因為歐陽整日在外麵忙碌,為了讓歐陽按時吃飯,水幽寒就想著在家裏做好了食盒給他送過去。這時,就想起關於過橋米線的那個故事。左右閑來無事,正好試著手工製作酸漿米線。酸漿米線,自然是雲南的最為出名。據說隻有用雲南本地產的大米做出來的酸漿米線,才是上品。不過,這個年代,還不知道雲南那個地方是不是在大周版圖之內,隻好選上等的獨米磨漿,然後發酵。之後最後用竹漏擠成米線。
湯則是用整雞公火腿、大骨、海米等熬成的濃湯。另外再備上切的薄如紙片的肉片公魚片、當季的時鮮蔬菜做為配菜。米線在濃湯中煮熟,配菜另外裝盤,吃的時候放到濃湯裏一燙既熟。
那邊準備過橋酸漿米線,這邊水幽寒就向王宣詢問,估衣巷的走水事件處理的怎麽樣了。
“都安排好了。這些受了災的百姓,有親友的就先去投靠親友。
沒有地方投靠的,就暫時在巷子裏空地上,搭了木板屋暫時住著。當時火燒的非常快,離的遠些的還好,這源頭周圍幾乎人家,都是人逃出來了,但是家當大都沒了。郡裏打算出些錢,再有各商號、富戶捐了些,其它的各家各戶再出些,趕在入冬前,把房子蓋起來吧。”
水幽寒聽子默默點頭”看來王郡守確實稱得上是個好官,災後救援工作做的不錯。聽說他時平時的官聲就很好,看來確實是心懷百姓***幹實事的好官。隻看王宣和王嫣然兩個,雖然
女的派頭,但是都通情達理,沒有一般太子黨的跋扈。若非如此,歐陽也不可能和他們有如此密切的往來。
“那走水的原再也查清了吧?”水幽寒又問。
“嗯,基本上算是查清了。”
“哦?那是怎麽回事?”水幽寒奇怪。這查清了就說查清,沒查清就說沒查清,怎麽還“基本”,還“算是”。
“當場抓住的彭多德,已經招供了。火是他放的,不過他是受人指使,可又說不清指使他的人是誰。”
“他一個秀才跑去縱火?”這墮落的也太快了,雖然他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人。
“彭多德做不成秀才,家裏邊沒有生活來源。他又是嬌養慣了的,做不了粗活。想坐館或是賣字,人家又嫌他名聲不好,不肯請他。最後就隻好到百花巷去做幫閑,賺上那麽幾個錢。”
水幽寒想這百花巷,聽起來似乎很那個那個。歐陽似乎猜到她在想什麽,說道:“那個地方藏汙納垢,守法的百姓是不會去的。倒是經常聚集些沒事做的閑漢,幫人跑腿傳話。有一些人,隻要有錢,是什麽事都肯做的。”
王宣喝了口茶,繼續將彭多德縱火的經過說了出來。
據彭多德自己招認,那天他一整天都沒賺到錢,就想著回家。沒想到剛出了巷子口,就碰上一個人。那人從頭到腳,都裹的嚴嚴實實的,隻露出雙眼睛來。那人叫住他,問他想不想發財。他當然說想。
那人就告訴他,替他去除掉一個人,就給他一百兩銀子。
彭秀才本來不敢,可是賺不到錢,回去父母嘮叨,老婆凶悍。又想答應,又怕憑自己的小身板,隻怕幹不掉別人,反而被別人幹掉。
那人就先給了他五十兩銀子,又給了他一桶油。說趁夜深人靜,放火就行。他這才答應了。那人就告訴他,要除掉的人是估衣巷雜貨鋪的老板。事成之後,讓他第二天早上再回到巷口,給他剩餘的那五十兩銀子。
彭多德拿了五十兩銀子和油桶,趁著天黑就去了估衣巷,看到那雜貨鋪是兄弟倆開的,就候著那兩兄弟睡下,他才開始放火。結果,他畢竟不是幹體力活的,也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放了火後,又累又怕,癱在地上半天,才想起來逃跑。也是冤家路窄,就被張三給抓住了。
“宣公子可信他說的?”
“衙門裏用了刑,幾次他都是這個說辭,再也說不出別的來。我是信他,他和那兄弟兩人素不相識,也沒有仇怨。不是有人指使,就說不通。可是那兩兄弟,也說並無仇人。現在,隻好先把彭秀才押在牢裏。”
水幽寒眼珠轉了轉,“那個指使的人,也真奇怪。為什麽會挑中彭秀才,彭秀才雖然壞,可也不像能幹的了殺人放火這種力氣活的人。”
王宣一笑,“也許那人就是看中了他這一點。聽那彭多德描述,我猜那個人,隻怕是個女子,而且也不是做慣這種事的。挑中彭多德,是因為怕那些五大三粗的壯漢黑吃黑。而且隻是放把火,並不需要多少力氣。”
中午王宣就留在水幽寒處用飯,吃的自然是過橋米線。“宣公子多吃些,濟水城的百姓可等著您這位青天大老爺,智破奇案,抓獲真凶。“
王宣苦笑。
第八十六章 異姓兄弟
八月桂花飄香,葡萄園的葡萄大片大片的成熟。水幽寒和老胡商量,按照建成的酒窖的規模,還有晾曬葡萄幹房的大小,今年的葡萄根本用不完。所以這最先成熟的葡萄,還是要賣掉一批,這樣也可以先賺到一筆錢。
紅酒手工皂的銷量很好,但是因為原料堿比較難買,而且整個製作工藝都是純手工操作,皂化時冊也比較長等緣故,產量不是很高。這樣無疑限製了銷量,不過水幽寒覺得還好,免得樹大招風。況且即使產量有限,但因為定價頗高,每月的收入還是非常可觀。水幽寒打算把這些錢存起來,慢慢的置辦田產、房產,足可以保碑她們一家子的小康生活。
隻有紅酒皂,未免太單一了些。水幽寒想起前世愛用的另外兩種香皂。一種是檀香皂,記的小時候,她媽媽最喜歡用檀香皂。不隻用來洗臉洗澡,還會放一塊在大衣櫃裏。這樣衣服上就會有淡淡的檀香,比起其它小夥伴一身的衛生球味道,水幽寒可愛死那淡淡的馨弄了。
還有一種就是藥皂,那種紅紅的采用酚製作的藥皂。那是化學產品,水幽寒想來想去,也想不出製作方法。不過還有硫磺皂,水幽寒想,這還是可以試一試的。而且還可以加入一些殺滅皮膚細菌,有健膚作用的中草藥,這樣可以增加硫磺皂的藥性。
這自然要找歐陽幫忙,等水幽寒把這說法和歐陽一說,歐陽也覺得可以一試。兩人就采購了原料,在家裏做起了試驗。因為怕堿傷了水幽寒的手,大部分需要動手的部分就由歐陽包了下來。至於藥皂中要添加那些中藥,又該添加多少,則是歐陽全部負責。為了這,歐陽還請教了城裏多個老中醫,經過反複的試驗後,才最重確定了配方。
對此,水幽寒是非常感慨的。不能小瞧了古代勞動人民的智慧啊。
做為穿越人,水幽寒懂得手工皂的基本原理,她自己前世也曾買了皂基等原料,自己親手做過手工皂,這也是她敢投錢進去做手工皂的原因。可是說到改良配方,甚是真正動手確定新的配方,水幽寒有這個自知之明,沒有歐陽的豐富的本土知識,以及舉一反三的能力,她是不可能成功的。
最後的配方,為了增加檀香皂的潤膚功效,水幽寒還在裏麵添加了蜂蜜成份。之後,蜂蜜檀香皂,還有硫磺藥皂,還是按照紅酒皂的套路。先製作小樣,隨著濟生堂的藥品,還有紅酒手工皂銷售,進行贈送,讓大家免費試用。
水幽寒還專門對站櫃台的小夥計,進行了崗前培訓,也就是讓小夥計記清楚這兩種手工皂的功效。檀香皂主要作用是潤膚,另外一個特點就是氣味淡雅,留香持久。硫磺藥皂的功效,則主要是殺菌消炎。
當然水幽寒不會這樣和小夥計說,畢竟這個時代是中醫的天下,沒有細菌和炎症的概念。因此,水幽寒就告訴小夥計,這硫磺藥皂的功效是治療和預防皮膚疾患,有殺毒的功效。
另一方麵,這兩種香皂一做好,水幽寒就第一個用上了。把檀香皂代替香包,放在自家的衣櫃裏,這下把薰香都給省了。水幽寒也沒忘了王嫣然那邊,自然是早早地送了新貨過去。王家這一家幾口的品牌名人效應,可是不容忽略的。
估衣巷的縱火案到目前為止,還是沒有進展。歐陽對此搖頭歎氣,說這恐怕會是一樁懸案。因為自打王郡守上任一來,濟水城裏治安良好,即使有案件發生,也多是些小偷小摸,像這樣影響極壞的大案,很是不多見。因此衙門對案件非常重視,也因為那彭多德現在暫時押在死牢裏,沒有最後定罪。據王宣說,不管最後找沒找到那個指使的人,彭多德也是死罪,最輕也是一輩子充軍發配。關於這件事,最後還是傳到鄭氏的耳朵裏。
奶娘說,鄭氏知道這件事的那晚,摟著倆孩子坐了半夜。不過第二天,水幽寒注意觀察了一下,發現鄭氏並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還是該幹什麽就幹什麽。水幽寒這才放了心。
這天水幽寒又去濟生堂,查看手工皂的銷售情況,又讓小紅和賬房核對賬目。水幽寒發現那個在後院打掃的夥計,整個頭都拿布包著,看著有些麵生。水幽寒就叫過掌櫃來問:“馮掌櫃,那是店裏請的新夥計嗎?”
馮掌櫃見水幽寒這樣問,看了那夥計一眼,“回水奶奶的話,他不是店裏的夥計。這人叫嶽敏,他還有個表哥叫馬***人本來在估衣巷開個雜貨鋪,這次走水,他們家就*****他們兄弟兩個都受了傷,家當也都燒的絲毫不剩,也沒有親戚朋友可以投奔。少爺看著他們怪可憐的,就把店後頭一間屋裏騰出來,給他們養傷。馬辛傷的比較重,這個嶽敏比起來就好很多。他也是個實在人,不肯白吃店裏的,總是搶著做活計。”
馮掌櫃說完,就叫過嶽敏來給水幽寒見禮。水幽寒這才看清他的臉,心道似乎在哪裏見過。
“嶽敏給奶奶請安。 ”
水幽寒被他嘶啞的說話聲音驚的一跳,馮掌櫃趕忙解釋:“水奶奶,他的嗓子是在火裏被煙給嗆壞了。現在少爺正給他醫治,也不知能不能治的好。說起來怪可惜的,估衣巷的鄰居們都說這嶽敏以前可是副好嗓子。”
“既然傷還沒好,這店裏並不缺你一人做活,你還是先養好傷要緊。
嶽敏抓著掃帚,似乎怕被人搶走一般,“奶奶,小的傷的不重。
承歐陽大夫的大恩,救治我和表哥,一文錢都不收,還供我們吃住。我閑著也是閑著,能幫著做點事情也安心些。”
水幽寒聽他這樣說,也不好再勸。施恩不望報是種很好的品德,可也不能不顧忌被施恩者的心情。有的人,良心極好,自尊心也強,別人對他的好,他總想給予相應的回報,這樣才能保持心理平衡。對於這樣的人,隻一味給予,反而會讓他心理負擔加重。
看著嶽敏拿著掃帚又去打掃別處,馮掌櫃感慨道:“水奶奶,這對異姓兄弟,可是比親手足的感情還好。那個馬辛之所以傷的那樣重,是他在往外逃的時候,隻顧著護著他這表弟。結果嶽敏除了因為大聲喊叫,讓被熱氣濃煙傷了喉嚨,其它都是輕傷,可馬辛自己身上燒傷無數,還被落下的房木砸傷了。隻怕治好了,以後也是半個殘廢,不能再做活了。哎,聽估衣巷裏人家說,這兩兄弟自打兩年前搬來,就一直相依為命。他們平時不太與人交往,但是待人和氣。”
“不是發現的還算及時嗎?這,大家夥的傷都不重吧?”
馮掌櫃歎氣,“水奶奶,您不懂。這燒傷最難治不說,這傷者所受的苦,是常人難以想象的。還有好多人和嶽敏一樣,都是喉嚨受傷,有的隻怕傷到了肺腑。那放火的人,可真是太缺德了,這無怨無仇的,哎,真是,莫不是地府裏那個魔王降世不成。”
水幽寒哦了一聲,看來歐陽是怕嚇到她,所以跟她說時把災情淡化了。
出了濟生堂,水幽寒特意叫馬車繞到估衣巷那邊去看了一下。這才發現,真正的現場情形,與聽別人的語言描述,對人感官的衝擊,那是無法相比的。這放火的人實在是,太不把人命當回事。這估衣巷本就是濟水城比較窮苦的人們聚居之地,房屋多為土坯或木板至誠,而且人口密度非常大。夜深人靜,這一把火燒起來,若非被發現的及時,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水火無情,雖然過了這麽些日子,估衣巷裏已經收拾了大半,但是斷壁殘垣,被燒的焦黑的土地和土牆,還有街上百姓,有的隻能用土布搭起臨時的帳篷居住。水幽寒心裏歎息,還好現在天氣暖和,若是冬天,這此人的日子更加難過。
說是官府會出錢,城中富戶也捐了錢,然而估衣巷的重建隻能一步步的來。水幽寒心下打算,要盡她一點微薄的力量,督促王宣。還有就是要和小紅商量一下,雖然前些日子已經出了份子,現在也要從帳上再抽出些錢來,為這些人盡份心意。
看了估衣巷的景象,水幽寒也再沒有別的興致,就坐了馬車直接回家。水幽寒住的院子門開在一條窄巷內,這馬車剛拐進巷口,就聽見前麵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
“鄭氏,你大不孝啊。我們是誰,我們是你的公公婆婆。你的閨女,那可是我們彭家嫡親的孫女。你現在攀上了高枝,吃香的喝辣的,你就忍心看著我們兩個老人,沒吃沒喝,餓死在街上。你還有沒有良心啊。街坊們啊,你們要給我們兩個孤老做主啊,兒媳婦不養活我們”這可讓我們怎麽活啊。”
水幽寒在車裏,想著剛才看到的慘景,正心情沉重,聽了這話,所有悲傷頓時轉化成怒火。
第八十七章 一波未平
馬車走到門口停下,小紅扶水幽寒走下車來。水幽寒抬眼一看,果然是彭老娘一邊扯著鄭氏的衣角不放,一邊在地上撒潑。彭老爹則背著雙手,故作斯文地對圍觀的過路人說:“家門不幸,兒媳婦不孝,讓眾位笑話了。”
“誰是你們兒媳婦。你們,你們,我早就不是你們家的人,難道你們忘了,你們可是賣了我抵債的?”鄭氏氣的滿臉通紅。
“哎呦呦,大家給評個理啊。你既然嫁入彭家,那一輩子生是彭家人”死是彭家鬼。
我那兩個孫女可還在你那裏,那可是我們彭家的骨血,打斷骨頭還連著筋那。媳婦,過去就算我們有什麽不對,你也不能這麽狠心,看著我們兩個老人餓死啊。我們可是小婉和二妮兒的親爺爺、親奶奶啊!”彭老娘哭訴。
“現在來說親爺爺、親奶奶了。當初是誰要賣掉小婉,還想扔了二妮兒的。我,我給你們做牛做馬這麽多年,你們不說我好就罷了。
現在既然把我們賣了,就放過我們母女吧。”鄭氏也被氣哭了。
“你這個狠心沒人倫的女人啊。誰不知你如今在別人家作坊裏,銀子大把大把的賺。我們好歹都是你的長輩,你相公,我那苦命的兒子,如今被人陷害進了大牢。那姓孫的賤人就翻臉不認人,把我們趕了出來。秀娥啊,你可不能不話我們啊。過去都是孫氏那個賤人調唆的,你才是我們的兒媳婦。現在,我做主,你還是我兒子的正妻。”
彭老爹看老妻說出這番話來,可鄭氏還是不為所動,小眼睛一瞪,說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你不肯回家來,我們也不勉強你。但是,二妮和小婉是我彭家的骨肉。我兒子如今在牢裏,這能不能活著出來都不知道。不能讓我彭家就此斷了根,你把我兩個孫女還來。我們彭家的後代,不能被你這個蛇蠍婦人養得壞了心腸。”
“你們別想,我兩個女兒可是你們賣掉了。你們現在要回去,是沒安好心。”兩個孩子是鄭氏的死穴,聽彭老爹如此說,鄭氏也發起火來。
水幽寒聽這兩個人顛倒黑白,鄭氏又急又氣,而且也不是擅和人爭執的性子,那些圍觀的人,有不知道事情來龍去脈的,就偏向了彭家那邊,說老人家可憐雲雲。
水幽寒和小紅耳語幾句,小紅就先進了門裏。水幽寒則走到人群裏,鄭氏看到水幽寒,一臉愧色:“奶奶,都是我不好,又給您添麻煩了。”
水幽寒就問:“這兩個人是怎麽找上門來的?”
“奶奶,這個,我剛從作坊那邊回來,還沒到家門口,就被他們給攔住了。”
彭老娘見了水幽寒,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諂笑著給水幽寒行禮。
“水奶奶,誰不知道您開了個作坊,日進鬥金的。我這兒媳婦托了您的福,在您那作坊裏幫忙。您瞧,她離開我們才多少天,就養的皮光柔滑,和大家的少奶奶似的了。水奶奶,您是個慈善人。這個俗話說,寧拆一座廟,不破一門親。以前我們都被孫氏那賤人騙了,才讓我們的媳婦受了委屈。現在,我們知道錯了,兩個孩子跟著個下堂婦算什麽事?我們做主認回我這媳婦,求奶奶您就讓我們一家五口團聚吧。”
水幽寒差點沒氣笑了。說什麽一家五口團聚,這兩個老的是打算吃定鄭氏,再把兩個孩子當儲備糧吧。當然,他們也不太可能直接吃掉小婉和二妮兒,可手裏沒錢花的時候,隻怕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能把倆孩子賣了換錢。
水幽寒這邊臉上帶了笑,問:“兩位打算怎麽個團聚法?”
彭老爹、彭老娘沒想到事情這麽好辦。兩個人對視一眼,心下都想著這個女人好糊弄,大手大腳的。當初買了鄭氏,還有兩個隻能吃,不能做活的孩子,大把的金珠,首飾拿出來,一點不心疼,定然是個糊塗來 今天被他們一番哭訴打動,心軟也好,為了博了好名聲也好,自然就把鄭氏和兩個孩子還給他們了。
彭老爹自詡風雅,也給水幽寒鞠了一躬。“水奶奶,雖然媳婦又歸了彭家。不過水奶奶照顧她的恩情可不能不報答。我看還是讓媳婦在水奶奶的作坊做活。兩個孩子隻怕也在奶奶家住習慣了,怎麽好因為我們,就搬到不熟悉的地方去。索性我們兩個老的委屈些,也搬來和孩子們同住。我們彭家,從不肯占別人的便宜。不瞞水奶奶說,我也能寫會算的,就讓我做個賬房、管事,幫著水奶奶管管賬目和銀錢往來,都是使得的。”
水幽寒眨眨眼,臉上笑容又多了幾分。彭老爹、彭老娘見此情形,以為得計,都有些喜不自禁。想著因禍得福,以後有好日子過了。彭老爹忍不住槎著手,似乎馬上手裏就能抓到大把的銀錢了似的。
彭娘子不知水幽寒心裏如何想,看水幽寒對彭家兩口態度****水幽寒會答允了他們的要求。“奶奶,您別聽
語。我們娘三個已經賣給了奶奶,和他們沒有什麽相幹了。況且在賣我之前,我已經被他們休出家門。水奶奶,他們是想喝幹我的血,還想要到奶奶這裏來白吃白喝。水奶奶,您別上他們的當,這兩人好吃懶做,招惹上他們,會倒大黴的。”
水幽寒看彭娘子急得有些語無倫次,就問:“秀娥姐,你看這兩人該如何處置的好?”
“奶奶,我一個女人,還有兩個孩子要養。這兩個人,我以前那樣盡心伺候他們,他們還是狠心賣了我。還有我兩個女兒,他們根本就沒把我們娘三個當自家人看待。他們隻當我們是搖錢樹啊,奶奶,咱們不能引狼入室。”
水幽寒看鄭氏說出這樣的話來,心裏很是滿意。又見小紅從門裏走出來”身後跟著史管事和幾個小廝,人人手裏都拿著棍棒。彭老爹和彭老娘自然也看到了,又是害怕,可又不想舍了就要到嘴的肥肉。彭老娘就拉長了調子,哭喊起來:“你為富不仁啊,你為富不仁,要拆散我們骨肉……”,彭老爹也叫起來:“仗勢欺人啊……”
史管事怎麽會容他們胡鬧下去,一眨眼就領著人將彭家兩個按在地下。水幽寒看周圍有些人還未散去,就大聲說道:“諸位鄉鄰,大家不要聽信這兩個拐子顛倒黑白。這姓彭的一家子,都是靠吃媳婦的嫁妝過活。先吃光了兒子結發妻子的嫁妝,然後又休了她,娶了另一個進來。還貪心不足,要把兒媳婦和兩個孫女賣到那見不得人的地方去,為的是多賺幾個錢。我因看著這娘兒三個可憐,這彭家見我心善,訛詐了我一大筆錢,方把這娘三個賣斷給我。如今是他們兒子犯了事”這兩華遊手好閑慣了,才又到這裏想拐了我這下人,打算轉賣了換錢使。大家隻怕還不認得這兩人是誰。不過那估衣巷走水的事,大家都該知道。這兩人所說的兒子,就是那個放火的惡徒。大家莫要被他們裝可憐騙了。”
一提到估衣巷的大火,誰還顧得其它的事情。圍觀的就有罵彭家缺德的,也有的就向彭老爹、彭老娘身上吐吐沫,還有扔拿了爛菜葉子往兩人身上扔。彭家兩人本來還不服氣,見水幽寒說出他們的來曆來,眾人又如此氣憤,都縮起了脖子。
史管事在一邊向水幽寒請示:“奶奶,這兩個人如何處置?”
看著被按在地上的這兩人,水幽寒心想如此無賴的人品,和他們講道理那是行不通的。如果不狠狠的教壬,隻怕以後還會不斷的來糾纏,那才叫人心煩。
“這樣的拐子,一定要好好教訓,免得以後再生事。去把鄭氏母女三人的賣身契拿上,把他們兩個送到衙門去。不知道這拐騙別人的家奴,該判什麽刑罰?”
史管事答:“回奶奶的話。若是慣犯,是要充軍發配的。若是初犯,而拐騙沒有成功,則最少要挨三十板子。”
水幽寒點點頭:“罰的倒不重。隻是剛才他兩個說無處可去,就要餓死了,可惜衙門裏不把他們收監,可讓這兩個人去哪裏吃哪裏住。
不如我們幫人幫到底。這樣吧,史管事,你和衙門的人說說,打了板子後,就把他們送去估衣巷吧。哪裏又要收拾,又要建新房屋,活計多的很。這官府還要出錢雇人去幹活,都是管吃管住的。把他們送過去,這吃住問題就都解決了,也能讓他們替他們的兒子贖罪。我想,估衣巷裏的那些人,也是願意照看他們的。”
彭老爹、彭老娘一聽說要送他們去衙門,要打板子,已經嚇得渾身篩糠也似地抖。
後來又聽到水幽寒還要送他們去估衣巷,兩人臉都白了。彭老娘就又哭道:“奶奶,奶奶饒命啊。我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奶奶您發發慈悲,饒了我們這次吧。”
水幽寒不理他們,隻對周圍的人說:“這樣的惡人,若是輕易饒了,他們還當咱們大周的律法都是空話,這以後還不更變本加厲,什麽壞事都敢做了?若是這樣,那他們的兒子放了火,也就不用坐牢了,跪下來說幾句好話補救行了。大家評評,可有這個道理?”
眾人對水幽寒送彭家兩口去估衣巷幹活,都連聲讚好。那邊史管事就帶了人押著彭老爹、彭老娘一徑去了衙門。水幽寒也帶著鄭氏、小紅回了宅子。
水幽寒回到屋裏一坐下,鄭氏就跟過來道謝。水幽寒擺擺手,心裏奇怪鄭氏今天為何這麽早不在作坊那邊,反而回了宅子,就問鄭氏作坊裏可有什麽事。鄭氏低聲和水幽寒說了一番話,水幽寒點點頭說:“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等鄭氏一走,水幽寒不由皺起了眉頭。
第八十八章 一波又起
晚上歐陽從外麵回來,水幽寒就和他說:“大哥,送燒堿的船可早該到了,怎麽這次晚了這麽久。”
歐陽一經水幽寒提起,也皺了皺眉:“沈家的船隊曆來準時。當初沈九自告奮勇,我也是看沈家人頭廣,能買到燒堿。而且沈九雖不是沈家家主人選,卻也是沈家大老爺的親生兒子,沈二的嫡親弟弟,沈家船隊的事情,他很能說的上話。我看這次隻怕路上有事耽擱了。你莫急,我去打聽一下,再想辦法。”
水幽寒聽了,覺得也隻好如此。當初同意沈九負責原料,一來是沈九與歐陽相交莫逆,二來也是也是看其背後有沈家支持,能夠保證供貨。不過,這個時代不隻農業,其它行業也很大程度上靠天吃飯。這水運更是會受氣候影響,耽擱了也是情有可原。
水幽寒親自去作坊查看了一番,原料馬上就要用盡,手工皂的庫存也不多。水幽寒就通知濟生堂那邊,要首先得證老客戶的需求,對於大宗購買的客商,則暫時限製數量。
這天水幽寒剛從作坊裏回來,就有冬兒進來稟報,說是沈九公子來了。水幽寒趕忙說了聲請。不一會功夫,冬兒引著沈九進來,向水幽寒施禮,水幽寒起身還禮。
“沈九公子長途奔波,快請樓下來說話。”
沈九笑了笑,接過冬兒送上來的茶水。
沈九公子這是剛下船嗎?歐陽大哥和我可都為你懸著心,沈九公子可見過歐陽大哥了?”
“我這是一下船就過來水奶奶這邊,還沒看見歐陽。”
水幽寒心下不住思量,麵上帶著笑,隻和沈九寒暄。沈九看水幽寒氣定神閑,一句都不提燒堿是否運到的事情,就說:“我得給水奶奶道歉。這次路上遇到了些事情,這批燒堿,嗯……隻怕……
水幽寒立刻關切地問道:“我聽歐陽大哥說過,這走船最是辛苦。
其它的都是小事情,隻要九公子好好的,我就放心了。九公子這一路辛苦,我一會多備些酒菜,請歐陽大哥回來,好好為你接風。”
“這,沈九慚愧。這批燒堿本來隻該運到了,隻是路上遇到些風浪,隻怕趕不及作坊的這批貨,而且這燒堿越來越難買到,以後,我水幽寒似乎並沒聽到燒堿的事,隻是問:“哦?那九公子的船有沒有損失?可傷了人沒有?雖然這批貨對我那作坊是至關重要,不過什麽都沒有人命貴重。如今九公子安然無恙,就不必把錢財的事放在心上。沈家的信譽,我是信得過的。以後從長計議就是。”
水幽寒這邊隻是關切地問沈九人和船是否都平安,關於燒堿的事情竟然隻一句話帶過。沈九原來準備好的說辭,竟都用不上。
“水奶奶,咳咳,這件事情其實……水奶奶的手工皂,如今可是搶手的很。隻可惜水奶奶的作坊小了些,不知水奶奶有沒有想過擴大作坊,多雇些人來製這手工皂,那樣可就能財源滾滾了。若是水奶奶本錢不足,我願意幫忙。”
水幽寒將沈九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番。沈九猜不透水幽寒心中所想,麵上保持鎮定,心下卻大是不安。
“銀錢問題是小事。手工皂的生意賺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之所以隻辦了小作坊,一來怕樹大招風,招惹小人惦記。二來,這銀錢賺起來,那是沒有盡頭的。貪心不足,可不是件好事。況且,我這一個小小的作坊,這原料尚且供應不上。若是作坊大了,那饑荒不更多。九公子難道要說,這作坊大了,那運貨的船就不會遇上風浪了。”
沈九麵色變了一變,“水奶奶的考慮的也是。不過,這規模大有規模大的好處。當然如果單就水奶奶一人操持,自然難保他人惦記。
可是若有勢力大的入股,或是水奶奶不願意操心,就直接把這門手藝賣了。那水奶奶就可以輕輕鬆鬆拿到白花花的銀子,隻怕幾輩子都夠花用了。”
“賣手藝?虧九公子還是生意人,若是九公子有這手藝,那九公子會肯賣給別人嗎?隻怕若有人敢打你這手藝的主意,九公子就要和他拚了命那。九公子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水奶奶說的有道理,誰也不敢打這門手藝的主意。不過獨木難支,水奶奶還應該好好想想才是。”
“九公子今天所說的這些話,還有做的這些事情,不知道沈九公子你自己的意思,還是代表沈家的意題”
“這個,水奶奶怎樣認為都可以。”
水幽寒微微一笑:“九公子說笑了。說句不怕你惱的話。沈九公子雖是沈家人,但可不能和沈家混為一談。莫不是九公子認為自己的分量和沈家的分量是一樣重的?”
沈九啞然。
水幽寒繼續說道:“九公子這話我都聽明白了,不管是九公子自己的意思也好,還是沈家的意思也罷。若是想巧取豪奪,那我這門大開著,就恕我不能遠送了。九公子出門之後,也不必管什麽道義、良心、交情、情份,有什麽招數盡管使出來。我雖是一介草民,可還有點膽色、誌氣,你沈家
巴掌大的天,不夠我看。”
聽了水幽寒的話,沈九忙站起身來,給水幽寒作揖,“水奶奶誤會了。沈九絕無此意。是我小瞧了水奶奶的氣量,說錯了話,我向水奶奶告罪。”
水幽寒掃了沈九一眼,“九公子雖然這樣說,我可看不出九公子有半分誠意。若是沒有誠意,那麽也就沒有繼續談下去的必要。”
“誠意?哦,是我疏忽了。剛才忘了和水奶奶說,這批燒堿,路上遇到了些麻煩,因此遲了些。我這就打發人卸貨,馬上送到作坊去。”
水幽寒微微翹起嘴角。沈九見水幽寒麵色緩和,果然立刻叫進隨從來,吩咐趕緊送貨到作坊去。然後才又對水幽寒說道:“水奶奶,我覺得這手工皂如此好賣,可水奶奶隻固守一個小小的作坊,實在是太過浪費了。我隻想入股,並不敢打那方子的主意。”
“原來九公子是這個意思。那怎麽不早說。以剛才九公子這番做作,可不是誠心要做合夥人該有的姿態。若要合夥,首先就要開誠布公,若是連這個誠字都做不到,那可就沒有合夥的必要。不能互相以誠相待,這以後難保不互相拆台,還談什麽賺錢。”
“水奶奶說的是。是我想差了,其實我也並不是要拿那些燒堿來做籌碼,我隻是想讓水奶奶知道,我有合夥的本錢。”
水幽寒看沈九一直站著,就諾道:“這話說開了就好,九公子請坐下說話吧。九公子想要入股,這個可以商量。
不過你一開始就用錯了法子。想來是九公子並不了解我這個人,我最恨被人脅迫,不過卻最講理。在商言商,若是九公子想要摻合進作坊裏來,那麽就要擺明,你有多少分量,又能為這個作坊做些什麽。
若是沈家要摻合,那麽還得請沈家家主出麵。”
“水奶奶,哦,不,能不能讓我和嫣然一樣,稱呼您水姐姐,水大姐。大姐,您不介意我剛才的無禮,那麽我也跟您說句實話。想要摻合這手工皂作坊的,不是沈家,而是我自己。”
“大姐,我們沈家曆來的規矩,每一代家主更替,就會有一批人事變動。比如我父親是現任家主,那麽等到我二哥做家主的時候,我的幾位叔叔就都要搬出主宅,手裏的差事也要交出去。當然,他們會分到一些財產,但也不會太多。再過幾十年,不管是我哪個侄兒做個家主,我也要分出去。因為沈家的生意,都要家主的嫡係子弟打理。這嫡係子弟,單指家主一房的兄弟和兒孫。”
水幽寒心裏想,沈家這樣做是為了財富和權力集中吧。
“大姐和嫣然走的近,想來也該知道,姑媽為嫣然的將來做了安排。姑媽心疼嫣然,相讓嫣然過舒舒服服的日子,因此想在我們兄弟中選一個娶嫣然。我,我從小就喜歡嫣然。可是和其他兄弟比,我也沒有太大的優勢。若是我能和大姐一起做這手工皂的生意,那麽以後即使分家,我也有足夠的資產供養嫣然。而且,若是我做成了這件事,也能讓姑媽和表哥看出,我不是個隻靠父兄蔭庇的紈絝子弟。而且以後我可以搬來濟水住著,姑媽肯定會選我。”
沈九談到對未來的擔憂時,十足像個成熟的中年人。可後來談到王嫣然,少男情懷袒露無遺。水幽寒回想了一下,沈九和王嫣然在一起的情景。沈九對王嫣然的無微不至,水幽寒一直以為是照顧妹妹。
而且並沒見這兩個人單獨在一起過,都有王宣在場。水幽寒一直覺得沈九有些怕王宣,現在想來那是對決定自己命運的大舅子的敬畏吧。
等沈九說完,水幽寒就問:“沈夫人和宣公子知不知道你的想法?嫣然知道你喜歡她嗎?”
“姑媽和表哥心裏應該清楚。嫣然還不知道我喜歡她。嫣然被姑媽和表哥管束著,年紀又小,隻怕還不懂這些。不過我對她的好,她慢慢就會明白的。而且隻要姑媽和表哥看中我,就會同意把嫣然嫁給我。”
水幽寒哦了一聲,心想原來沈九是單相思。
也許是第一次把心中的想法都說了出來,沈九感覺如釋重負。歐陽得了消息趕回來,和沈九相見。水幽寒就真準備了一桌酒席,大家吃到掌燈時分方才散了。
送走了沈九,水幽寒就對歐陽將今天的事情和盤托出。歐陽憤然起身:“沈九這小子竟然敢打你作坊的主意。小寒,你莫要怕,他還遮不了這個天去。我現在就去問問,這小子的良心哪裏去了。”
第八十九章 順勢而為
歐陽聽水幽寒說起沈九的作為,憤然而起,就要去找沈九算賬。
水幽寒攔了下來。歐陽不解,問:“小寒,你為什麽攔我?你可是覺得沈家勢大,怕我吃虧。這個你不必擔心,自古以來邪不勝正,這沈九的小算盤打到朋友身上來,怎麽能就這樣饒了他。”
“大哥,我不是懼怕沈家的勢力。不瞞大哥說,我一聽明白沈九的意思,當時一生氣,還想著就是真要找人合夥,也不找他們。咱們這手工皂前途無量,凡是有心人沒有看不出來的。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沈家勢力再大,也有比他更強的在。哪怕拚著真把這個方子賣了,我出了這口氣,也不讓沈家得了這個便宜,他們也奈何不了我。”
“小寒,你連這個都想殊了?”
“當然了,這是萬不得已時的下下策。說起來,是我們短視了。
隻想著守著這個小作坊,不顯山不露水的,賺的錢夠用就行。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大哥想來也是懂的。咱們這個生意如此賺錢,遲早要被人盯上。咱們原該早作打算,現在這樣,還真有些被動了。”
說道這裏,水幽寒暗自做檢討。她做手工皂,本意就是小打小鬧的。原來想著在這麽個角落裏,身邊還有歐陽護著,低調地賺點小錢,也沒人會注意。可是她忘了,這精明有遠見的生意人到處都是,尤其沒想到第一個跳出來的是沈九。
“現在看來,擴大生意是勢在必行。我原本還想,賺那麽多錢做什麽,夠我們娘幾個吃用的也就行了。是我想的太簡單了。”
“那小寒你打算怎麽做?”
“沈九不是想參股進來嗎,那就讓他參股好了。”
“小寒,你如果心裏不自在,就不必找沈家,找別人就是。”
“大哥覺得沈九這個人怎麽樣?”
“沈九,我們第一次相識,是有些不愉快。那時他也和那些紈絝子弟一樣,行事有些任性霸道。不過這兩年也許是年紀大了些的緣故,我看他已經沉穩了不少。據我所知,沈九本性並不壞,不會故意作惡,為人也很仗義。就是這樣,我才生氣,他竟把手伸到朋友的頭上來了。”
“大哥你先消消氣。沈九今天的所作所為,不夠光明正大,確實讓我非常不高興。他的作為談不上是君子,作為一個生意人,也不算聰明。首先就是沒弄清我這個主要當事人的為人和喜好,以為背著大哥過來找我,拿著船上的燒堿做籌碼,就能讓我低頭。也不想想,我最討厭被人威脅,而且最看不得的就是這些擺不上台麵的東西。不過仔細想想,他也並未把話說死,也並未把事情做絕。後來也見機得快,補救非常果斷、機靈。我看假以時日,他必是塊經商的好料。”
歐陽驚訝地哦了一聲,“小寒,我還以為你必定是惱了沈九,沒想到你竟有如此冷靜的考慮。”
“大哥,這件事可關乎我們一家老小以後的生計,我當然不能意氣用事了。就現在看來,沈家不失為一個好的合作對象。不過要怎麽合作”當然還是我們自己說了算。”
歐陽見水幽寒如此恩怨分明,將利害關係分析的頭頭是道,不覺點頭。
“難得小寒你沒有那麽小心眼。”
水幽寒笑,“不是有句話,做大事不拘小節。其實依我的話來說,這事事哪能盡如人意,心胸放寬些才好。”接下來,水幽寒拿了紙筆,和歐陽一邊商量,一邊把重要的事情都一一記錄下來。
手工皂作坊那邊有了新原料,繼續照常開工。隔了一日,歐陽就請了沈九和王宣來家裏做客。沈九這次特意送了兩筐檳榔芋,說是從南麵帶來的特產,選的都是最好的,就是貢品也不過如此。水幽寒笑著收下了。
沈九今天穿了一身的新衣,精神看上去還好,不過眼角有一片淤青,嘴角也破了。水幽寒不覺瞟了歐陽一眼,歐陽麵色如常,王宣也對沈九的傷視而不見。想來是歐陽已經找沈九好好地談過了。看沈九的臉色,歐陽應該是把水幽寒的意思轉達清楚了。至於沈九臉上這傷,應該是歐陽真誠地表達了一些他自己的想法罷。而這個沈九,似乎一點也不想隱瞞這些傷口。還故意讓正麵水幽寒,似乎是為了讓她看的更清楚些。是表示認錯,讓水幽寒消氣還是別的?水幽寒不打算去深想,她是不希望合作夥伴太奸詐,但是對於懂得策略,精明的合作夥伴,她也並不討厭。
看著這三個人說說笑笑,毫無芥蒂的樣子。水幽寒心裏想,這男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樣的。男人之間打個架,就跟吃頓飯一樣,過後還照樣哥倆好的很。水幽寒如此肯定沈九臉上掛的彩,是歐陽的傑作,還得歸功於冬兒和小紅兩個丫頭。歐陽雖然對身邊人下了禁口令,可這不管什麽樣的人,總會在一些特定的人麵前,失去警惕。水幽寒對此不發表任何看法,她隻在心裏得意的笑。
因為歐陽事先已經說明了,所以幾個人也就開門見山,談的自然是擴大手工皂作坊,把手工皂推廣到大周各個地方去。首先就是股份問題,水幽寒占四成,歐陽、王宣、沈九各兩成。不過王宣和沈九並不是以個人名義產股。水幽寒說的很清楚,容許他們入股,看的是他們背後的勢力和資源。王宣代表的是渤海郡王家王郡守這一支,沈九則代表的是蓬萊沈家。至於這兩家內部如何發分利益,那就不是水幽寒要操心的了。水幽寒和歐陽負責的當然是手工皂的方子和生產。沈九負責原料、以及貨運。王宣則負責打通各種關係。
幾個人商定後,就請人來寫了文書。文書裏,水幽寒特意寫明,這參股的各方,不能參與或是再與別家開設同類生意。如果哪一方要退出,則他的那部分股份,其它的股東有優先購買權。如果哪一方因為某些原因,不能履行契約,也就是不能再發揮其應盡的作用了,那麽就要相應的退股或者減少其股份。另外,為了避免價格混亂,還規定了手工皂銷售價格必須統一。就是不管在什麽地方,這些經銷手工皂的商家,銷售價格必須一致,不能擅自增減價格。
契書立好,王宣和沈九又各自在濟水城的大通銀號存入五萬兩白銀,作為從水幽寒這裏購買股份的出資銀。這也是契書上寫明了的,股份當然不會白白給他們。至於這筆錢的用途,水幽寒也已經打算好了。大部分,則是要尋一處產堿的礦山,最好是能夠買下整個礦山,這樣以後才不會受製於人。
第九十章 秋涼
時間過的飛快,轉眼就是仲秋時節。有沈家、王家的加入,水幽寒的手工皂作坊擴建的很快。硫磺藥皂和檀香皂也開始大量的生產。
水幽寒認為親自到各地開辦店鋪銷售不太現實,因此還是采用在大藥鋪內開專櫃銷售的方式。至於具體找哪些藥鋪合作,則交給歐陽來篩選。畢竟歐陽家也是做藥材生意,這方麵認識的人多。
這夭,水幽寒又去濟生堂查賬,馮掌櫃就領著兩個人來給水幽寒水幽寒看這兩人,其中一個是認得的,正是嶽敏。嶽敏頭上沒有包著布,可以看到已經長的半長的頭發。嶽敏旁邊那個人,身量比嶽敏高些,腦袋上是新長出的短短的發茬,左臉上有一塊燒傷的疤痕,走起路來,有一隻腳似乎有些跛。
兩人一起給水幽寒施禮問安。水幽寒覺得嶽敏的聲音似乎好了很多。
“水奶奶,這就是嶽敏和馬辛兩兄弟,他們知道奶奶過來了,央著我給奶奶引見,說是有事要求奶奶。”
水幽寒哦了一聲,看著這兩兄弟,心裏有種頗為怪異的感覺。
“給奶奶請安。我們兄弟聽說奶奶有個手工作坊,現在正需要人手,因此想求奶奶賞給我們一碗飯吃。”嶽敏說完一揖到地,馬辛似乎不善言辭,隻在一邊應和,也跟著給水幽寒作揖。
“奶奶,這場大火,我們的財產被燒的分文不剩。也沒有親朋可以投靠。多虧歐陽大夫,舍衣舍藥,還供給我們衣食。可是我們也有手有腳,不想吃閑飯。既然奶奶的作坊也要用人,奶奶何不算上我們兩個。我也不瞞奶奶,我表哥被房梁砸傷了,不能做重活,可是我什麽活都能幹。我也不求工錢多少,隻求奶奶能給我們個安身的地方,給我們口飯吃就行。”
“奶奶,我,我也能做活的。以前我還在碼頭上扛過包,敏弟是擔心我,才那麽說。我,我也是什麽活都能幹。”馬辛搶過話頭。
水幽寒看了看這兄弟二人,想起以前他們開雜貨鋪,大小也是個掌櫃。現在,如果不是走投無路,也不會求到她的頭上。又想手工皂作坊裏,也確實缺人。這兩兄弟站在那裏,因為燒傷的緣故,形象並不好,可是莫名地讓人覺得很和諧,就是那種相依為命的感覺。兩個人在大火中,一個能舍了自己護著另一個,現在另一個也堅持守護在這一個身邊。水幽寒對這樣的人是由衷的喜歡的,也願意為他們提供幫助。
“你們想來作坊,那麽是打算簽死契,還是簽活契?”水幽寒問。
為了保證手工皂的工藝不被偷師,這簽死契的和簽活契的,所分派的活計是很不一樣的。而且這個時代的規矩,簽死契的工錢要比活契的高。
兄弟倆對視一眼,異口同聲“死契”,又轉而異口同聲地說:“活契。”
水幽寒不解。嶽敏搶先說,“我願意簽死契,我表哥簽活契就行。”
馬辛嘴慢些,也是一樣說辭:“我願意簽死契,我表弟簽活契。”
水幽寒看這兩人互相維護,本想立即答應下來,突然想到另一件事。
“要雇用你們是**。不過我先要問明白,這次估衣巷走水,那放火的人說是有人指使。你們可是和什麽人結了仇?若是這樣,你們可要告訴我。畢竟若真是這樣,那人這次害你們不成,難保不再次動手,到那時……”
這次是馬辛先開口,“奶奶,我們兄弟與世無爭,從未和人結仇。”似乎有片刻的猶豫,嶽敏也說道:“奶奶,那人也許是認錯了人,也許是為了推脫罪責,胡說的。奶奶放心,我們都是本份人。”
水幽寒想了想,終於還是點了點頭。就讓店裏的夥計把這兩兄弟送到作坊,交給史管事。事後史管事向水幽寒回明,給那兩人都簽了活契,安排的活計也不重,另外還安排了住處給他們。
“奶奶,那個嶽敏您可還記得?”史管事稟報完作坊的事,又提起嶽敏。
水幽寒疑惑,“記得他?”
“想來奶奶已經忘了。我也是今天才想起來,這個嶽敏,我曾經見過一次。就是前些日子,我陪奶奶去濟生堂。當時這人走路不長眼,差點撞到了小紅姑娘,我想把他送官,還是奶奶說放了他的。現在看來,那天還真是誤會了。這兩兄弟在鄰居中口碑都不錯。”
史管事這一說,水幽寒也想起來了。當時她並沒太注意嶽敏的長相,隻覺得這人聲音好聽。後來再次見到嶽敏,他的嗓子就壞了。水幽寒雖然覺得這人有些麵熟,卻終究沒把他和那個聲音好聽的路人聯想到一起。
秋高氣爽,又是收獲的季節,也是大家都快樂而忙碌的季節。這個秋天,水幽寒這一院子的人臉上都是常常笑著的。首先葡萄園的葡萄大豐收,水幽寒請王嫣然一起去住了幾天,她還親自幫著采摘葡萄、曬葡萄幹,釀製葡萄酒。王嫣然看著新鮮,也跟著忙活。
沈九因為手工皂的事情,果然如願常住在濟水了。至於沈九的那兩股,想來他是努力爭取過了,和家裏達成了協議。這兩成股份歸沈九私人所有,沈家的資源會全力支持他,他也要每年付給家裏一定的銀兩。沈九拿出來的那五萬兩銀子,據說一部分是沈家給他預備的娶媳婦的錢,一部分是他老娘用私房錢讚助,還有他自己攢的私房和拆借來的錢。水幽寒私下打趣他,說他這是把老婆本都拿出來了。王宣那筆銀兩,大部分是王郡守家出的,其餘的是他們族中人湊的份子。當然到時候也會拿到相應的分紅。
在渤海郡,有這兩家保駕護航,水幽寒對於作坊的事,還是比較放心的。
沈九自打常住在濟水後,自然和王嫣然更加親近起來”似乎有取代王宣成為護花使者的勢頭。不過水幽寒暗中觀察,覺得沈夫人和王宣的態度,很是模糊。王宣對他這個妹妹保護的更是風雨不透。水幽寒一直覺得如果放在現代,自由戀愛的環境中,王嫣然肯定要成為嫁不出去的姑娘。因為王宣的保護,連公蚊子都飛不進王嫣然周邊三米之內,更別說意圖明顯的男性人類了。這就是所謂妹控吧。也怨不得沈九對王宣這個表哥是既怕又怨,還不敢有半點得罪。
愛情啊,是個大難題。水幽寒可不想自不量力地摻合到別人的愛情故事裏,還是先管好自己吧。比如說麵前這張字帖,如果今天的大字達不到要求,歐陽可是不會講什麽情麵。水幽寒正凝神運筆,就聽外麵傳來一人興奮的聲音。
“大姐,找到了,我終於找到了。”
第九十一章 要去雁山
水幽寒對在書房伺候的小紅使了個眼色,小紅就出去了,一會兒功夫果然迎了沈九進來。水幽寒看沈九一臉的興高采烈,就放下毛筆,冉道:“找到什麽了,這麽高興。”
“大姐不是說要尋一處產堿的礦山。我派人四處去打探了,這州得了消息,說是在北邊找到一處。”
水幽寒聽了也是一喜,就叫沈九坐下慢慢說。
“那地方叫做雁山。是在咱們大周和北遼的邊界附近,離著黑水河不遠。聽說那座山寸草不生,附近的人都拿那山上的石頭洗衣服,結果洗的特別幹淨。應該就是咱們要找的燒堿。”
“隻是聽說?”
“大姐別急,聽我往下說。這消息是我們家的一個夥計告訴我的。他知道咱們要找堿礦,聽他一個親戚說起雁山,就上了心。為了這,他特意去了一次雁山,還把那石頭拿了一塊回來。我剛才路過歐陽的藥鋪,已經交給他看了,確實是燒堿。我這個夥計還說,那山上除了有這樣的堿,還有硫磺。這可不正是為咱們的作坊準備的嗎。”
“這個消其確實嗎?”
“我已經另外派懂行的人去雁山那裏查弄了,不久就能有確切的“那就好。雁山靠近北麵邊境,不知道是不是安全。這雁山到底能有多少堿,也要先勘察清楚。還有,咱們若是想買,大約需要多少錢,需要與哪些人交涉,這些也要弄清楚。”
“大姐盡管放心,這些我都吩咐人去調查了。我這是太高興了,才跑來先跟大姐說一聲。嘿嘿。”
“你呀,也該穩重些。”
“我一時忘形了,多謝大姐提點。大姐,若是我穩重些,嫣然是不是會……”
對亍這個問題,水幽寒還真沒法回答。這些日子,沈九和王嫣然在一起的時間多了,沈九對於王嫣然幾乎是有求必應。水幽寒也曾試探問過,王嫣然到底喜歡什麽樣的男生。王嫣然回答要像他二哥或者像他父親那樣的。這回答和沒回答也沒什麽兩樣,女孩子成長過程中,有那麽一段時間會以父親或者敬佩的兄長為偶像。可這也不代表,她們就不會喜歡其他類型的男人。女孩的心事,男孩千萬別猜。
就是同為女子的水幽寒,也不好枉自猜測王嫣然的心事。哎,情情愛愛的事情,那真得靠緣分啊。
作坊的事情步入正軌後,水幽寒就悠閑了很多,也常常和王嫣然出去遊玩。王嫣然還曾心血來潮,做了男子裝扮來找水幽寒。她還攛掇水幽寒做男裝打扮。水幽寒很堅決的拒絕了。她覺得她的女性自我意識非常的根深蒂固,而且她不喜歡穿男裝,也不認為她自己穿上男裝會好看就。
況且就算她化了裝,穿上男裝,最多會被別人看成是個娘娘腔的男人,還不如老老實實做女裝打扮。況且這個年代,大家族裏對女孩的規矩約束是嚴格的,但平常的小戶人家,也並不限製女孩子拋頭露麵,而且也有不少王嫣然這樣的例外。
沈九常住濟水產生的效應之一,就是這段時間,水幽寒跟著王嫣然,沈九在濟水城四處遊玩,有時候王宣和歐陽也會加入,倒把這濟水城有名的景致,大小酒樓茶肆都逛了個遍。
當樹上漸漸發黃,進而隨風飄落,水幽寒也如同準備冬眠的小動物,帶著一家大小,儲備了足夠的過冬食物,打算再幸福地宅一個冬天。可是,沈九那邊傳過話來,那個被派去查看雁山的夥計回來了,帶回來關於雁山的確切消息。據查看,雁山整座山就是個大堿礦,另外還有少許的硫磺,這些都是手工皂必須的原料。堿礦和硫磺,不屬於朝廷控製的礦產,是允許私人開挖的。雁山也不是私產,而是處在渤海郡、鎮北府之間,是個三不管的地界。
水幽寒等人商量了許久,決定要盡快去買下那座山才算穩妥。至於具體誰去這個問題,派管事們去,明顯是不行的,得股東們親自出麵才行。王胄是必須要去的,那邊不屬於渤海郡,要與官麵打交道,隻有他去才夠份量。沈九負責原料這方麵自然也要去。另外就是歐陽和水幽寒,也要去一個。不巧的是,歐陽手裏正有兩個病人,走不開,而且篩選做手工皂專銷的店鋪,一直是歐陽在做,中途拋下,也不妥當。
因此水幽寒決定親自走上一趟。
歐陽極力反對:“小寒,你不能去。雁山靠近北遼邊境,那裏幾乎是個三不管的地界,地麵上並不安全。況且,雁山是苦寒之地,氣候惡劣。從這裏一路北行,越來越荒涼,吃和住都非常不便。就是做行商的男子,說起要去北遼邊界走一遭,都要犯怵,何況是你。你不能去,我不放心。”
“大哥,咱們倆個合起來的股份最多。這麽大的事,我們若是不去,那事情辦成辦不成不說,首先就不像回事。我知道大哥擔心我,請大哥盡管放寬心,我能照顧好自己的。而且宣公子必是要帶上他的府兵,沈九也有熟悉道路的夥計,和他們一起,還有什麽可擔心的。雖然地處邊境,可那裏還是大周的地界,咱冉和北遼也已經多年沒有戰事了,實在沒什麽可擔心的。”
“怎麽能讓你一個女子長途跋涉,去那麽荒涼的地方。還是稍等些日子,等我那兩個病人的病情緩和下來,我和阿宣他們去。到時候選哪些藥鋪的事,就由你來接手。這樣比較穩妥。”
“大哥,你那兩個病人若是那麽容易醫治,也就不用天天讓大哥去守著了。這件事還是要盡快辦下來才好,等進了臘月,北邊的路必定更加難走,事情就要拖到明年春天。
咱們這作坊現在原料就有些捉襟見肘,哪裏能等到那個時候。”
兩個人自打認識,還是第一次有這樣意見無法統一的時候。水幽寒堅持要親自去,歐陽堅決不讓。王宣和沈九都出麵打包票,最後還以各自項上人頭向歐陽立了軍令狀,歐陽才有些肯了。水幽寒趁熱打鐵,對歐陽說她身體如何強壯,又如何會照顧自己,保證毫發無傷安全回來。歐陽無奈,勉強答應讓水幽寒去。不過他還是到正陽鏢局另外請了兩個鏢師,專門負責保護水幽寒的安全。
因為雁山是苦寒之地,濟水城這邊剛剛是秋末冬初,那邊估計已經進入寒冬。這要準備的東西就多起來。
沈九知道水幽寒要去,就說:“大姐,我和你說。別聽他們說雁山那裏如何如何苦寒,那裏可有一個好處,不是誰的知道的。”
水幽寒見沈九賣關子,就問:“是什麽好處?既然大家都不知道,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自然是我派去打聽的夥計回來告訴我的。他說雁山那裏有好多的溫泉,可惜那裏地方偏僻,知道的人少。這若是在濟水,那些溫泉可是寶貝。我聽我一個叔祖說過,他年輕時跑船落下寒症,看了多少郎中,吃過多少藥都沒治好。還是有高人指點,去了一處山裏的溫泉,泡了小半年,竟然就去了根。”
水幽寒心裏也是一動,雁山要是真有溫泉,那這一趟還可以去享受一下。
水幽寒這邊收拾路上要帶的東西,王嫣然就跑來找她,說是也要跟著一起去雁山。水幽寒自然不會答應。畢竟這一路上,經過的都是荒蠻之地,隻怕要有不少苦頭吃。水幽寒自己還好說,可王嫣然可是丫鬟婆子們伺候著長大的,哪裏能吃得了那樣的苦頭。王嫣然看水幽寒不肯帶她去,委屈起來。
“水姐姐,我有好東西,可都記得你的。怎麽你要去雁山泡溫泉,就不肯帶我去。”
水幽寒心裏歎息,也不知這大小姐怎麽知道雁山有溫泉的。水幽寒這一行明明是去勘察礦山,是件苦差事,可到了她大小姐這裏,就把這些個給忽略了,好像水幽寒他們大老遠的去雁山,就是為了泡溫泉。
“嫣然,溫泉隻是傳聞,誰知道有沒有那。我們這可不是出去玩,這一路上,越往北去越荒涼,氣候也越冷,估計連住宿吃飯的客棧都少。我這是沒辦法,不然我也不想去的。”
“水姐姐,你騙人,我看你很高興去的。那次我們去玩,看到有泉水,水姐姐還說如果是溫泉就好了。水姐姐,你一定是等不及要去泡溫泉了。”
水幽寒啞然失笑,隻好說:“嫣然,你求我可沒用。還是回家去問你二哥肯不肯帶你去。若你二哥不肯,我也沒辦法的。”
王嫣然聽水幽寒說的有理,“那我去找我二哥,不過水姐姐,你要替我說話。”
水幽寒笑著敷衍,“好。”
王嫣然果然去找王宣,結果自然被一口回絕了。
十月初,水幽寒、王宣、沈九三人帶著從人,從濟水城北門出城徑直向雁山進發。
第九十二章 偷渡客
水幽寒這一行人,一開始的幾天在渤海郡境內,沿途還有客棧可以打尖歇宿。如此走了數日,道路也越來越崎嶇不平,兩邊也漸漸人煙稀少。這一天翻過一座小山,王宣指著一處給水幽寒看,說那就是渤海郡和鎮北府之間的界碑。
說起這個鎮北府,水幽寒也是這幾天才弄清楚。府是大周朝在各個邊界設立的特殊的行政區劃。這鎮北府就專管著渤海郡以北到與北遼國交界這一部分人煙稀少的地域。其實說白了這鎮北府就是駐邊界守軍管轄的地界。聽王宣說,現在這鎮北府守軍的頭領姓楊名定國,是前朝赫赫有名的楊家將的後人。
楊家將的傳說,水幽寒前世可是耳熟能詳的,自然忍不住向王宣詳細打聽。聽王宣所說的,倒和流傳後世的故事差不多。多虧了楊家將的守衛,這大周與北遼之間,這幾十年才如此平靜。
大周朝有四大武將世家,稱得上是當朝的四根頂梁柱。第一就是這楊家,他們世代駐守與北遼的邊界。第二是樊家,一直駐守在西南邊界。西南蠻族多是小部落,除了在大周開國時有過一次較大的戰爭”之後都少有戰事。第三是呼延家,曆代都名將輩出。隻是近來有些沒落了,雖然娶了長公主進門,但不知怎地竟落得個和離的結局。
呼延家本就男丁稀少,在戰場上也沒什麽建樹。還是一家就是楚家,與其他幾家不同,這楚家是這兩代在西北邊界戰場上崛起的新勢力。因為備受皇帝的器重,後來者居上,與其他並駕齊驅。
因為向導早就說過,出了渤海郡,沿途大都是山林或荒漠,少有村落、城鎮,更不要提客棧了。這不,越過界碑,又向前走了半日,夜幕降臨時,也沒見人煙。水幽寒這一行人就在一處荒山下的背風處,搭起了臨時的營地。水幽寒的帳篷在正中,左右是王宣和沈九的帳篷,其餘的隨從人等則在外圍搭起了一圈的帳篷,儼然是個小小的軍營模式。
這一路北來,氣溫直線下降的,很明顯已經提前進入嚴冬。水幽寒因為事先了解到這種情況,早就將羊皮靴、棉衣、棉褲、棉袍子都準備好子,氣溫一下降,就都穿戴起來。
他們這一行隻有三十幾個人。隨水幽寒一起來的,有小紅,史管事,作坊裏兩個熟悉堿和硫磺的夥計。當然水幽寒所乘的馬車是平日坐慣的,車夫也是歐陽府的人。王宣隻帶了一個貼身小廝,還有十來個府兵,沈九也差不多。不過這些人,都是兩人挑的最精幹、最忠心的下屬。王宣還笑說這些人抵得上一個小軍隊,讓水幽寒隻管放心。
水幽寒這次出來,本不想帶貼身伺候的人。她前世也沒少出差,穿越後,凡事也是能自己做的就不煩勞別人,因此自理能力還是比較強的。這一路辛苦,她也不想多帶個人受罪。而且家裏雖然有歐陽照看,可是她還是想把可靠的人都留在麒兒身邊照看,她才能安心。說起麒兒,水幽寒還真是不舍得。可也沒辦法,水幽寒是一家之主,不是養在後院隻需要相夫教子的全職主婦。出發之前,水幽寒把自己的一件貼身日衣拆了,做了個布老虎留給麒兒。那上麵留著她的味道,她希望麒兒想她的時候,就抱抱那布老虎。
水幽寒之所以片刻都不肯耽誤地從濟水出發,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下個月就是麒兒的周歲生日,水幽寒想著這趟要盡快辦完礦山的事情,回來時正趕得上麒兒抓周。
這邊帳篷搭好,就有人在營地中央的空地上燃起一堆篝火,又架起大鍋,開始做晚飯。人在旅途一切從簡。兩個大鍋,一個鍋裏是悶米飯,另一個鍋裏煮著大塊的肉和菜幹。當然,水幽寒這幾個人另外有小灶,也不過是簡單的兩三個炒菜,和他們平時吃的沒法相比。
有小廝在中央篝火旁邊放上桌椅,水幽寒、王宣和沈九三人同桌而食。因為小紅是隊伍中唯二的女性,水幽寒特意讓她在自己身邊搭了個座,一起吃飯。吃過飯,三人又商量好明天的行程,王宣去安排隨從值夜,沈九也去各處查看,水幽寒則回了帳篷。
一會工夫,小紅送了熱水進來,水幽寒就脫去外衣,仔細地洗漱完了,又讓小紅自己也去洗漱,好早點歇下,明天早點啟程。小紅依言出去,水幽寒就解開頭上盤著的發辮,拿出牛角梳來,對著圓鏡梳理頭發。水幽寒背對帳篷門坐著,這頭還沒梳幾下,就從鏡中看到一條人影一閃身,進了她的帳篷。水幽寒一驚,忙轉過身,正要喝問。就見那人並未往帳中走,反而貓著腰貼在帳篷門口,鬼鬼祟祟地向外張望。
似乎是沒發******,那人鬆了口氣,就直起腰,轉過身向水幽寒走來。水幽寒這時已經從毯子上站起來,見那人一身小廝打扮,頭上的帽子直蓋到眼皮上,看不清長相,可水幽寒認得他那身打扮,應該是沈家的家丁。
那人奔水幽寒走過來,水幽寒後退幾步,心中好多念頭閃過,手裏就抓了燭台,張口要喊。
不料那人先出了聲,“水姐姐,是我,別喊。”
這一聲把水幽寒就要出口的呼救給堵了回去。水幽寒放下手裏的燭台,揉揉眼睛,不敢相信地開口問道:“嫣然?”
“對,是我,是我啊,水姐姐。”王嫣然見水幽寒認出她,就甩掉了頭上的帽子,露出整張臉來。
水幽寒看王嫣然臉上似乎抹著黑灰,頭發也亂糟糟地,不由皺眉,“嫣然,你怎麽在這?你,你竟然偷偷跟著來了?”
“水姐姐,求求你,小聲點。我二哥還不知道我在這。”
水幽寒想了想,問道“嫣然,你可是一直跟著我們?就你一個人嗎?”
就我一個人,我是一直墜在你們後邊來的。”
水幽寒看看王嫣然閃爍的眼神,還有她的裝扮:“嫣然,你說謊。
外麵戒備森嚴,你不可能溜進來不被發現。說吧,你是不是一直混在隊伍裏。”
王嫣然嘿喁笑了兩聲,“我就說瞞不過水姐姐,不過水姐姐要替我保密。前些天,我確實是跟在隊伍後麵的。
你們住店我也住店,你們吃飯我也吃飯。不過現在出了渤海郡,這到處都這麽葦涼,我哪敢一個人走。我就混在九哥的隊伍裏了。可是,這晚上,我,我……”
“你沒地方睡覺,所以跑到我這來了是吧。”
“是啊,水姐姐,我不找你找誰啊。水姐姐,你可得替我瞞著。
等再過兩天就好了。”
“是啊,到時候離渤海郡更遠了。你二哥就不能把你送回去了是吧。”
“水姐姐,我這也是沒辦法。你收留我吧,我保證不給你添麻煩。”
水幽寒暗自歎氣,這真是個任性的小孩兒。而且膽子夠大,夠有毅力的,不說在渤海郡境內那幾天,就這一天工夫,水幽寒坐在馬車裏都覺得累,王嫣然跟著沈九的隊伍,那就是騎了一天的馬。想到這,水幽寒仔細大量王嫣然,果然見她有些強打精神。
“嫣然,我們不讓你來,可是為了你好。這一天你覺得怎樣,還覺得好玩嗎?我看,趁現在剛出渤海郡,還是早點回去吧。前麵的路隻會更難走,你何必受這個苦。你乖乖地回去,若是我在路上發現什麽新奇玩意,一定帶回去給你,你看好不好。你這一定是瞞著你娘偷跑出來的,你想想你娘該有多擔心。你還是聽姐姐的話,先在我這住一晚,明天一早就讓你二哥派人送你回去好不好?”水幽寒苦口婆心地勸王嫣然。
“我不,我可是費了好大的勁才跑出來的。水姐姐,你不知道,我當初要跟著來,娘和二哥都不答應。我怕我求的急了,他們會把我關起來。我就假裝不在意,央告了我娘,去了城西那家尼姑庵,給我娘抄經。然後讓小桃扮成我,我自己偷跑出來。估計我娘到現在還沒發現我已經不在庵裏了。而且我還給我娘留了書信的。娘知道我和二哥在一起,就不會擔心了。水姐姐,你說這一路辛苦,可我看水姐姐你不是過的挺好的。那我也可以。水姐姐,你就幫幫我吧。”
正說到這裏,小紅端著盆水從外麵進來,正好看見王嫣然拉扯水幽寒的衣袖。她隻看到王嫣然的背影,而王嫣然還穿著男裝。小紅驚叫一聲,扔了水盆。王嫣然轉過頭去麵對小紅,小紅驚呼:“怎麽是嫣然姑娘?”王嫣然本意是叫小紅噤聲,可惜為時已晚。小紅的驚叫還有水盆落地的聲音已經驚動了附近的人。王宣、沈九、史管事,還有那兩名特意護衛水幽寒的鏢師都已經聞聲而至。
水幽寒看著王嫣然,攤攤手,“沒辦法,想幫你掩護都不成了。”又對小紅說,“告訴大家我沒事。隻是來了位貴客,馬上就出去和宣公子相見。”
事已至此,王嫣然也無可奈何。“水姐姐,你快點來給我說情啊,我是絕不回去的。”王嫣然一麵央求水幽寒,一邊磨磨蹭蹭地走出去。
第九十三章 風暴來襲
第二天早上再次上路時,水幽寒的馬車裏就多了一個人,另一個水幽寒。
這當然不是水幽寒有分身術,而是多出的這個人,全身上下穿的都是水幽寒的衣服,粗略一看還以為是另一個水幽寒坐在那裏。這人當然就是王嫣然了。
水幽寒看著王嫣然坐在車裏,還不時挑簾子向外張望,似乎一點也不怕冷的樣子,想起昨天晚上的雞飛狗跳,不由暗自搖頭。
王嫣然從水幽寒的帳篷一出去,還沒等她說話,就被王宣認了出來。王宣先壓著火氣把其餘人都打發走了,才開始對王嫣然進行審問。不一會工夫,就把王嫣然如何從家裏私逃出來,這一路是如何跟著他們,又如何混進隊伍裏的事審問的清清楚楚。等水幽寒再次穿戴好,從帳篷裏出來,就看到這樣一副情景:沈九和王嫣然都低著頭聽王宣的訓斥。
不出水幽寒所料,王嫣然之所以能如此順利地從尼姑庵出逃,是沈九派了人幫忙。後來王嫣然一路跟在他們一行人後麵,也是沈九派了人在照應,再後來王嫣然混入沈九的從人中,自然更是和沈九脫不開關係。總之從頭到尾,如果沒有沈九這個同謀和共犯,王嫣然是不會順利地跟到這裏來的。
雖然其他的人都被支開了,但是這三人就如此站在帳外,也不像回事。這宣公子是真被氣著了,才會如此。水幽寒就將三人都請到自己“你今晚就在水奶奶這住下,明天一早我就派人送你回去。”王宣斬釘截鐵地說。
“二哥,我不回去。我都跟到這了,二哥你忍心叫我回去。我給娘留了信的,況且也許娘根本就不會發現我不在尼庵。到時候我們從雁山回來,我再從尼庵回家,娘什麽都不會知道的。”
“你還嘴硬。你知道你這麽跑出來有多危險嗎?”
“表哥,這一路我都派了人保護嫣然的……”
“就是你,若不是你幫忙、縱容,嫣然也不會跑出來這麽遠。你,你,嫣然任性也就罷了,怎麽你也像個孩子似的?”
“表哥,都是我的錯。是我覺得嫣然既然那麽想來,這一路有咱們倆護著,還能出什麽事。而且還有大姐和嫣然做伴。表哥,你知道的,若是有什麽事,我就是不要自己的命,也會護著嫣然的。
“你,哎。”
王嫣然一個勁撒嬌撒癡,“二哥,我就和水姐姐坐馬車裏,我保證不惹事。二哥,你看水姐姐這些天不都很好嗎,那我肯定也沒事。”
沈九一個勁打包票,“表哥你就讓嫣然留下來吧,表哥你放心,嫣然的安危都包在我身上,有我在,決不讓嫣然受到一點點的傷害。”
王宣瞪了沈九一眼,沈九又說:“表哥,你看嫣然都跟出來這麽遠了,若是姑媽擔心,也早擔心過了,再把嫣然送回去也於事無補。況且,表哥和我都不可能親自送嫣然回去,若是派別人,咱們人手本來就少,而且嫣然身邊也沒個貼身丫鬟伺候,也不妥當。”
王嫣然不住乞憐,而沈九這家夥,則是信誓旦旦毫不掩飾地向心上人的大哥表達忠心。
王宣不敵兩人的攻勢,又考慮到沈九說的也有道理,再看看自家妹妹亂糟糟的頭發,烏區麻黑的一張小臉,身上皺巴巴的小廝衣衫,心中一軟,臉色就緩和下來。
王嫣然看她哥哥臉色好轉,知道有望留下來,就立刻趁熱打鐵,求饒、撒嬌都用上,最後逗得王宣臉上終於出現了笑模樣。
“僅此一次,下不為例。這次若不是派人送你回去實在不方便,絕不會留下你。我現在就去給爹娘寫信”告知這件事情。不過,你別以為事情就這樣算了,等回去以後,你就等著挨家法吧。”
王嫣然一聽允許她留下來,大喜,也不把以後的家法放在心上,撲過去抓住王宣的手搖晃:“我就知道哥哥最疼我的。”
王宣無奈,“看你髒的和個泥猴子似的,快點去洗洗吧。”然後又對水幽寒鄭重地一躬到地,“這一路還得多麻煩水奶奶。”
水幽寒趕忙側身讓過,回了一禮,“宣公子客氣了,我和嫣然還談什麽麻煩不麻煩的。”
王宣又囑咐了王嫣然幾句,就帶著沈九出了帳篷。水幽寒看到王胄對沈九的眼神,心裏猜想沈九少不得要挨王宣一頓排頭。而王宣留下王嫣然,是有寵溺妹妹的緣故,不過更多的是不得已吧。如果不是考慮到送王嫣然回去確實不方便,王胄是不會讓她留下來的。
王宣的小廝送來熱水,王嫣然就在帳篷裏洗漱。
“水姐姐,我出來的匆忙,可沒帶什麽東西。我那天見水姐姐收拾了好幾大包的東西,想來足夠咱們用的了。”
王嫣然一邊洗漱,一邊和水幽寒聊天。水幽寒嘴角抽了抽。她已經看過王嫣然帶的東西了,就是一個扁扁的小包裹,裏麵隻有幾件換洗的內衣。看******就在打自己那幾包東西的主意了。哎,水幽寒歎
常樂啊,起碼這丫頭還記得內衣要自己帶不是。
晚上,水幽寒和王嫣然各自裹著毯子同塌而臥。王嫣然一躺下很快就睡著了,想來是這一天真累壞了。水幽寒沒那麽快睡著,心裏莫名其妙地想,性格決定命運。水幽寒的性格就是,出次門就跟搬次家一樣,恨不得把自己的房子隨身也帶上才好。她確實準備了好幾大包的東西路上用,什麽吃的,穿的、用的,品種全數量多,倒也不缺王嫣然這份。隻是王嫣然如此理直氣壯,擺明了早就算計著她那些東西,所以她才敢隻帶幾件內衣就出來。這個蜜罐泡大的小公主!水幽寒想著自己凡事都要親自打拚,不由有點小小地泛酸。再看王嫣然睡著後無辜的小臉,一時惡向膽邊生,伸手兩指掐了掐王嫣然的臉蛋。王嫣然睡夢中似乎感覺到不適,咕噥了一聲。水幽寒收回手,又給王嫣然掖了掖毯子,然後自己也蓋好毯子,翻身睡去。
其實一路上有王嫣然做伴,也是有好處的,起碼就一點也不會無聊。水幽寒看得出,王嫣然還是很喜歡騎馬的,不過現在外麵氣溫很低,王宣不會同意她騎馬。沈九的馬則不離馬車左右,時不時地靠過來和王嫣然說上兩句。看來不管昨天王宣如何訓斥,能和王嫣然一路同行,沈九還是覺得賺了。
水幽寒看著王嫣然和沈九,覺得兩人還是很般配的。兩人都是家中嫡子嫡女,上麵有長兄護著,沒有壓力。以沈九對待王嫣然的心思,再加上王嫣然背後有強大的娘家支撐,兩人如果能成為夫妻,也許不是件壞事。
接下來幾天,車隊所經之處大都是山林地帶。除了道路不好走之外,還算平安。不過聽向導說,這附近其實也有剪徑的強盜,不過都不成氣候。嚇唬嚇唬單身的客商還可以,像他們這一隊人馬,打著渤海郡郡守和沈家的旗號,隊伍裏都是年輕彪悍的後生,趕得上一支小軍隊的,而且也沒有帶著如何貴重的物品,劫匪不長眼才會送上門來找不自在。
這也是水幽寒、王宣他們商量好的。要買礦山,自然需要大筆的銀錢。不過若路上帶那麽多銀子,太過紮眼。他們這次出來隻帶了兩箱的金子。當然他們也想到,這兩箱金子未必就能買下整座山,因此王宣還帶了銀票,都是大周內可以通存通兌的。水幽寒的打算是,不隻要買下整座山,連周圍的土地也要買下。而且還要雇人挖礦,車隊運礦,也許還要修路,這都需要錢。當然水幽寒也沒忘記溫泉,心裏想也許以後能辦個溫泉度假山莊什麽的。既然生意要做大,那麽眼光不妨放的長遠些。
有沈家的財,王家的勢力,往小處說大家一起發財,往大裏說,這促進經濟發展,造福一方也不是不可能的。
出了山林區,離著雁山就越來越近,地貌也發生了明顯的變化,所經之處多是荒漠。氣溫也越來越低,沿途的水源越來越少,而且早就結了厚厚的冰,取水時隻能砸了大塊的冰下來,再放到大鐵鍋中燒開。好在請的向導十分稱職,路該如何走,晚上在哪裏紮營最好,這水源在哪裏,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這天一早,水幽寒從帳篷裏出來,發現天地昏黃一片。向導迎風站著,又拿鼻子嗅了半天,麵色沉重。
“老邢,這天氣是不是有什麽不妥?”
王宣看向導臉色有異,就開口問道。
老邢不敢隱瞞,“公子爺,我老邢走這條路也走了半輩子。這個征兆隻聽過,可沒見過。聽老人們講,一般是早春的時候,沙旋風之前才會出現這樣的景象。沙旋風一來,就是天昏地暗、飛沙走石,就是把人馬都卷走也是常事。可是,現在已經入了冬,按理說應該不會出現沙旋風。”
老邢這樣說著,但是那一臉的擔心,還是讓人放心不下。
“這老天爺說變臉就變臉,誰都說不準。咱們還是防患於未然,老邢,依你的經驗,咱們該怎麽辦才好?”
“若是依著我,這前麵約百裏的地方就是龍家寨。那裏背靠山脊,是個避風所在。咱們若是能在風暴來前趕到那裏落腳,就萬無一失了。隻是,這百裏路程,隻怕不好趕。”
王宣當機立斷,大家草草地吃過早飯,就收拾起帳篷,片刻不停地打馬前行,一定要在天黑前趕到龍家寨。
第九十四章 迷路
也許是老天故意要和他們作對,車隊出發還不到一個時辰,風沙越來越大。水幽寒從車裏向外看去,就見北麵有一個巨大的黃色漩渦鋪天蓋地,向這邊卷來。向導老邢長歎一聲,這個季節少見的沙旋風被他們碰上了。
王宣下令車隊暫時停下,和老邢一商量。這四周附近並沒有可以躲避風沙的地方,為今之計隻有繼續前行。不過天黑之前趕到龍家寨隻怕是不可能的,老邢思索了片刻,就說東北幾十裏地有個小山坳,應該可以暫時避避風沙。
這個時候,風已經越來越大,風中帶著細紗粒撲麵打在眾人的臉上。這帶來的疼痛還可以忍受,隻是一開口說話,聲音還沒發出來,就先吸入了大把的黃沙。水幽寒靈機一動,想起從濟水出發前縫製的口罩。就叫小紅拿出來,分給眾人戴上。
這個口罩都是棉布做的,本來是水幽寒想到北地寒冷,是為了防寒用的。一開始隻做了她和小紅的份,後來見小紅還在偷偷地縫口罩,尺碼卻比她們用的大一些。這倒提醒了水幽寒,本來她認為王宣他們怎麽說都是男人,沒必要那麽嬌貴,可是又想到似乎王宣和沈九也沒去過北邊,還是多做點準備比較好。水幽寒就讓家中的人,又多做了一些口罩出來,預備給同行的這些男人們用。可巧,現在派上了用場。
口罩不多,隻有王宣、沈九、向導、還有隨從中的小頭領。這些人負責指揮,不得不常常說話的。倒也解決了很大的問題。王宣感激地向水幽寒致謝,然後即下令將幾輛馬車用繩索首尾相連,人馬也都拿繩索連在一起,避免在風沙中走散。又安排人手護衛在幾輛馬車左右,這才又重新啟程。
如此安排後,不過片刻工夫,那巨大的黃色沙柱果然就刮到了眼前,把眾人都裹在漫漫黃沙當中。一刹時仿佛黑夜提前來臨,不能說是伸手不見五指,但也是對麵不見人。
水幽寒、王嫣然和小紅坐在馬車裏,將車門妾的緊緊的,簾子也都擋的嚴嚴實實。王宣已經和她們說過,不要隨便掀開簾子,更不要打開車門。好在這個馬車的質量很讓人放心,坐在車裏,隻聽到外麵風沙的嘶吼,卻不必受風沙撲麵之擾。
這樣的風沙,讓水幽寒不由想到前世的沙塵暴。據向導老邢說,大周北部,遼國的西部有一片大沙漠,就叫做沙海,是個無人區。那裏寸草不生,隻有漫漫的黃沙。這沙旋風便是從那裏舌過來的。
鎮北府每年早春,都要受風沙侵襲。而渤海郡則因為有重重山林阻擋,而免遭沙旋風的襲擊,可算是渤海郡百姓之福。
坐在牟裏,聽不到人聲,也聽不見馬嘶,隻聽見風沙的呼嘯之聲。
水幽寒隻能暗自祈禱,能夠快點趕到老邢說的那個避風山坳,大家躲過了這場風沙再走。
王嫣然明顯很緊張。她是抱著玩耍的心態來的,可並沒想到會遇到這種情形。按照她的想法,最多遇到些山賊擋路。有她神勇的二哥,九哥保護,那些山賊不過是跳梁小醜,隻夠給她取樂的。可是如今是老天爺在發威,誰都無可奈何,隻能盼望運氣好。
水幽寒坐在馬車裏,感覺像在一個密閉的空間,失去了時空感。
也不知走了多久,似乎是在原地未動,也似乎是走出了很遠。王嫣然的肚子咕嚕嚕叫了一聲,因為三個人挨的進,這聲音都聽得非常清楚。
王嫣然有些不好意思,“水姐姐,我早飯沒吃飽,現在就餓了。”
水幽寒笑笑:“我也是,早飯吃的太匆忙了,估計現在也是該吃午飯的時候。”
看來應該是到中午了吧。早上因為要趕路,早飯就吃的非常匆忙。王嫣然習慣了講究禮儀,細嚼慢咽的。況且這在路上,條件有限,早飯未免就粗糙些,想來對於王嫣然來說是比較難以下咽吧。水幽寒和小紅就好些,小紅本來就是做粗活的丫頭,雖然說現在跟著水幽寒吃的用的,都是好的,可她是從苦日子過來的,對於路上這點苦頭根本不放在眼裏。水幽寒則是適應能力比較好的,尤其是在飲食方麵,有條件時,當然力求吃的精細。條件不允許的情況下,她也不講究。說起來也很簡單,她和她家的麒寶寶一樣,最大的優點就是不挑食。
水幽寒就叫小紅從旁邊的包裹裏拿出個一個麵口袋,又取出三個碗來。拿勺子從麵口袋裏舀出麵來,每個碗裏裝了小半碗,又從水袋中倒出水,拿調羹將碗裏的麵攪勻。這水袋裏是早上灌滿的熱水,一路上都拿手爐暖著,現在水還是熱的。碗裏的麵經熱水一衝,立即散發出撲麵的香氣。小紅先調好一碗,遞給王嫣然。
王嫣然捧著碗驚奇,“水姐姐,這是什麽,好香啊。”
“這是油茶麵”咱們先湊合著填飽肚子吧。”
油茶麵,可以說是一種比較方便又飽肚的旅行食品,有的地方也叫做炒麵。做法很簡單,用小麥麵,加油在鍋裏炒熟就好。吃的時候,用熱水調成糊,稠一些飽肚,稀一些就當麵湯喝了。當然水幽寒做的這油茶麵是加了料的,有炒熟的碎果仁、芝麻、核桃仁,另外還加了大棗肉、葡萄幹、一些碎果脯等。這是水幽寒準備以備不時之需的,現在沒法埋鍋造飯,正好用上。
水幽寒看王嫣然吃著油茶麵,又把手邊的食盒也打開,讓王嫣然自己拿點心噸。
這些點心,還是在進入鎮北府地界之前,在渤海郡最後一個比較繁華的鎮上買的,當然不能跟濟水城裏的高檔點心相比,可也比護衛們當作幹糧的饃饃香甜多了。也許是餓了的緣故,食不厭精的王嫣然吃起這油茶麵來吃的很是香甜,對於過甜的桂花糕和有些發硬的酥餅,也沒表現出反感。
水幽寒和小紅也各自拿了點心,就著油茶麵吃了。
“水姐姐,我就知道你想的周到,跟著你不會受罪。”吃過了熱騰騰的油茶麵,王嫣然滿足地說道。
姑娘,咱們可以在車裏吃飯,那外麵的人怎麽辦?”
“是啊,二哥他們想必也餓了,隻是,外麵風沙這麽大,即使有東西吃,也沒法子吃啊。”
水幽寒也覺得為難,忽然發覺外麵的風沙聲似乎小了很多。難道是已經到了避風的山坳?正想著,就聽有人在外麵咚咚地敲車門,三人對視一眼,小紅將車門從裏向外開了一條縫隙,一張人臉從外麵探了進來,王嫣然發出一聲驚叫。
第九十五章 失散
“嫣然,水奶奶你們還好吧。”
等到那張臉開口說話,王嫣然才認出來:“二哥,你,你的臉?”
其實水幽寒看到那張臉時也吃了一驚,沒有馬上認出那人竟然是王宣。王宣本身的相貌就十分出眾,平時也很注重儀表,總給人一種翩翩佳公子的感覺。可是現在王宣頭上戴著帽子,臉上戴著口罩,整張臉隻露出眼睛。也隻有這眼睛是鮮活的,整個頭臉都糊了一層黃沙,像剛出土的兵馬俑,或是泥塑的麵具,果真是比較嚇人的。
“宣公子咱們現在到哪了?”
“咱們已經到了那避風的山坳了。”王宣如此說。
弄到外麵風沙小了很多,水幽寒坐了這半天的車,就想下車伸伸腿。王宣似乎要開口阻止,後來又不知想到什麽,阻止的話沒有說出口。
水幽寒從車裏出來,王嫣然和小紅也坐不住,都跟了下來。
整個所謂避風的山坳,遠比想象的要小的多,不過是一座山形成的屏障。水幽寒四下看了看,馬上發現事情不對勁。
這人和車都少了很多。水幽寒先看她帶來的人,還好,史管事看水幽寒下了車,已經和那兩個鏢師過來請安。水幽寒知道,他們都得了歐陽的囑托,不論出現什麽情況,都不能離開她的左右。可是作坊的那兩個夥計卻不見了。
王宣身邊的人更是明顯少了,而沈九更是不見蹤影。本來車隊裏除了水幽寒坐的那輛馬車,還有四輛,一輛押運金子,另外三輛則裝的是帳篷和幹糧等物。可現在隻有裝了那兩箱金子的馬車和她的馬車還在,其它三輛馬車也是無影無蹤。
水幽寒看向王宣,王宣麵色沉重:“水奶奶也看到了。咱們和九弟走散了,如今隻有咱們這幾個人了。”
“那公子現在有什麽打算?”
“我正要和水奶奶商量。如今這個地方,和老邢所說的山坳,隻怕不是一回事。一早出發的時候,我和九弟分工,九弟在前,押運物資。我在後,護著你們還有這那些金子。現在看來,是路上連接馬車的繩索斷了,咱們走岔了路。九弟那邊人馬多,又有老邢在,倒是不用太過擔心。咱們這些人的境況可有點不妙。”
水幽寒點點頭,示意王胄繼續說下去。
“我們這邊沒了向導,我和我的府兵也不熟悉地形。好在還有兩個沈家的夥計。他們雖然比不得老邢那麽熟悉這裏的環境,好歹也是走過這條路的。看這風勢,這個地方不宜久留。我已經派了人四處去打探,看能不能找到晚上住宿的地方。估計這裏晚上會更冷,風沙也會更大,我們不能留在這裏。”
水幽寒聽王宣這樣說,明白他話裏有所保留。應該是不想嚇到她吧。這沙旋風不知道要刮多久,他們這些人又不熟悉地形,如果找不到可以躲避寒冷和風沙的地方,他們能做的就隻有等死了,凍死或春餓死。
等待的時間總是覺得漫長。水幽寒看了看周圍這些人,都是滿身滿臉的黃沙,想起現在必定已經到了下午,可這些人一路奔波,應該還都沒有吃過午飯。
“是不是早過了午時了,宣公子,我看大家是不是先吃點東西,再繼續上路吧。”水幽寒提議。
王宣苦笑,“水奶奶不說,我倒忘了。就顧著趕路了,況且非麵都是砂子,讓人張不開嘴。還得多謝水奶奶備的這個口罩,可派了大用場。水奶奶說的對,累了多半天,是該吃點東西了。”
這些天雖然餐餐都要埋鍋造飯,但是大家也都帶著幹糧在身邊。
王宣如此一說,這些人也就紛紛拿出幹糧來,趁著風小,趕緊填飽肚子。水幽寒看大家都是隻吃幹糧,不見人喝水,這才發現,眾人的水囊都被搜集在一處。水幽寒想,這一定是在她下車前,王宣就安排好的。畢竟不知道這樣的情況會維持多久,把水集中在一處,控製飲用,是非常明智的決定。
歇息了半晌,那些被派出去探路的府兵,都陸續趕了回來。
東、南、北三個方向都一無所獲。水幽寒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這沙旋風隻是暫時停歇,就像暴風雨前暫時的寧靜,醞釀的是更大的風暴。這個小小的山丘背後,是根本護不了他們的。氣溫明顯又降低了許多,在這樣的風沙裏,篝火根本就燃不起來,如果毫無遮蔽,人和馬連一晚恐怕都熬不過去。
王宣讓水幽寒回車上等,水幽寒拒絕了。這樣的情況,讓她回車裏,她也是坐不住的。正當眾人憂心忡忡,就聽見有馬蹄聲從遠處傳來。眾人循聲看去,就見一人一馬正向這邊跑來。
這應該是最後的一個探路的府兵。果然那府兵來到近前,下馬向王宣施禮。王宣急忙問:“怎麽樣,可找到避風的地方了?”
“回稟少爺,從此向西大約十五裏,有一家客棧。”
那府兵這話一說出口,眾人都是精神一振。
王宣也忍不住喜上眉梢,“在這樣的地方竟然有客棧,你可查看清楚了?”
“是的,少爺。我近前去查看過了,那客棧還不小,客棧內還有水井。而且那個地方,因為背靠大山,最為窩風,風沙比這邊小了不少。我和那客棧的老板搭過話,他那裏食水充足,足夠咱們躲過這風沙的。”
“好,好極了。你立了大功,等回去了重重有賞。”王宣拍了拍那個探子的肩膀,又對眾人吩咐道:“大家都打起精神。趁著現在風沙小些,我們立刻啟程。到了客棧才好休息。”
聽得有客棧,眾人的士氣馬上高漲起來。水幽寒也有種絕處逢生之感。沒有向導,迷失了方向,又是在這樣的漫天黃沙當中,食物和水都短缺,怎麽想都是前景堪憂,現在有現成的客找,可算是天無絕人之路。
水幽寒、王嫣然和小紅重又坐進馬車裏。王宣帶著其他人上馬,就由剛才那個府兵帶路,一行人向西而去。因為有了奔頭,大家的腳程不由快了很多。在風沙再次形成漩渦之前,終於在前麵出現了點點燭火。望著前麵這座不小的客棧,眾人幾乎要歡呼出聲,終於得救了。
第九十六章 黑山客棧(一)
水幽寒看到果真有客棧,也終幹鬆了口氣。這客棧從外麵看去,是一棟兩層的木石結構樓房,樓房後麵還有一個不小的院子,裏麵也有幾排平房。客棧後麵不遠處有一條小河,現在河麵上早結了厚厚的冰,再往後就是一座大山。
眾人來到客棧前,小紅先下了馬車,又把水幽寒和王嫣然扶下馬車。王宣也下了馬,正指揮那幾個府兵把箱子抬下來。史管事等人也過來幫忙把水幽寒車裏帶的東西搬了下來。這一番動靜,自然驚動了客棧裏的人。就見客棧大門打開,一個夥計打扮的人迎了出來。
“客官這是住店吧,快往裏麵請。”這個夥計身材矮小,但是行動便捷。他一雙眼睛在水幽寒這一群人身上溜了一圈,馬上湊到王宣跟前笑著搭話。王宣隻嗯了一聲,那夥計不以為意,看到幾個府兵跟在後麵抬著箱子,就舍了王宣,幾步到了一個府兵身邊,“這幾位大爺一路辛苦了,這些粗活我叫夥計們來幹。幾位先請到裏麵歇息。”說著就伸手要去摸那箱子,卻被兩個府兵上前攔住。那夥計見狀,訕笑兩聲,又小跑了幾步趕到王宣前頭,把客棧大門的門簾子打起來,一邊請王宣向裏走,一邊向客棧內喊:“老板娘,有貴客到了。”
王宣在頭裏走,水幽寒、王嫣然和小紅三個居中,一行人走進客棧大門。
客棧的一樓是寬敞的大廳,水幽寒估計應該有二百多平米。大廳裏擺著些桌椅,看來是充作飯堂之用。大廳中間有架木樓梯,通往二樓。樓梯旁是木製的高台,高台上還有後麵的木架子上都擺滿了酒壇。那櫃台後麵高凳上坐著一個女子,正一手翻著賬冊,一手劈裏啪啦地撥弄著算盤。聽了那夥計的叫聲,這女子方才抬起頭來,先是掃了一眼水幽寒等人,就對那夥計罵道:“猴子,你這不長眼的壞坯,進了門怎不知關門。若是風沙弄髒了老娘的地板,打壞了老娘的家什,吹跑了老娘的賬本,看老娘不扒了你的皮。”
那叫猴子的夥計,既不生氣也不害怕,笑嘻嘻地說:“這幾位客官的行李還沒搬進來那。
等一般進來,我就關門。”想來是平日被這樣罵慣了。
正說著,就有王家的府兵抬著箱子進來。那老板娘盯著那箱子看了幾眼,又與猴子交換了個眼神,臉上露出幾分笑模樣。王宣的貼身小廝侍劍走到櫃台前,拿出一錠大銀放在櫃台上,對老板娘道:“給我們安排四間上房。”
老板娘看到那銀子,臉上頓時笑成了一朵花,似乎這才看到王宣這些人還站在她麵前,忙從櫃台裏走出來。
“哎呦呦,是貴客啊。快請坐”快請坐。客官要住上房,怎麽不早說。我這上房隻剩了一間,不過通鋪倒是還有。客官要不然就換通鋪如何?這通鋪火炕燒的熱乎著那,睡上去不僅能解乏還能治腰疼。”
侍劍又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老板娘這下不僅臉色,連聲音也柔和了幾分。她伸手就要接那銀子,可侍劍卻縮回了手。“老板娘,我們的上房……”
老板娘咯咯咯笑了幾聲,“客官,可不是我說謊。這上房確實沒有了。您瞧外麵那天氣,邱裏能上路。我們這黑山客棧可是老字號,這過往的客商自然都住到了我們這裏。那些個爺們,哪個是沒錢的,自然都要住上房。不過我和各位投緣,我這是還有一間上房,那可是一位老客人提前定下的,現在我做主就讓給客官們住如何?”
王宣有些為難,剛巧送馬車去後院的一個府兵回來稟報,說是那通鋪和馬廄都在後麵院子裏,離的也近,正好照料。王宣和水幽寒商量了一下,最後決定,兩間上房,水幽寒、王嫣然、小紅三人一間。另一間當然是王宣的,為了安全考慮,王宣還讓侍劍,還有一個鏢師與他同住,方便就近保護水幽寒等人。其餘的人,就包下了客棧的一個大通鋪。
侍劍把銀子給了老板娘,老板娘眉開眼笑,“客人是先吃飯還是先上樓休息?”
“自然是先去房間。老板娘,你多送些水上來,我們主子要先洗洗。”侍劍答道。
“那是當然,不過,這位客官,現在取水可不方便啊。”老板娘笑著說道。
王宣聞言又叫侍劍拿出一錠銀子遞給那老板娘,說道:“我們這幾錠銀子先放在你那裏,要什麽你盡管送上來,銀子不夠時,你再來說。”
老板娘見了銀子,就分外好說話,對著旁邊一個夥計吩咐道:“阿貴,帶客人們上樓去。”
還沒等水幽寒踏上樓梯,就聽見後麵一亂。水幽寒趕緊轉過頭去一看,原來是一個幹瘦的老漢,不知從哪裏走出來,直撞到府兵抬著的一隻箱子上。那些府兵受命看守箱子,都亮出了刀劍,把那老漢圍在中間。王宣在水幽寒旁邊,將這一切看在眼裏,麵色陰沉。
那老漢躺在地上,嚇的縮成一團,不住地叫:“好漢饒命,好漢饒命啊!”
府兵們都就等著王宣下令,如何處置這人。那老板娘在一旁見了,嬌笑著上前,“唉呦,誤會,誤會。這位公子爺,您快叫您的人手下留情啊。這個人叫吳仁,是個皮貨商,是奴家這店裏的常客了,最是膽小老實的。這次買了批貨,正好遇到風沙,那些皮子都被刮跑了,他好不容易逃到我們這裏,心裏頭悶,就多喝了點酒。不是故意要衝撞各位。公子爺,不如您把箱子打開,若是他真撞壞了什麽東西,我願意做個保人,讓他陪給您。您就高抬貴手放了他吧。奴家的膽子小,可見不得這刀啊劍的。”
這時,一個府兵已經把那老漢從地上拉起來,帶到王宣麵前。吳仁看上去年過花甲,長的黑黑瘦瘦,臉上皮膚如老樹皮似地。水幽寒站在隔著王宣,還能聞到吳仁身上確實酒氣熏天。王宣自然也聞到了。
“我這箱子,也沒有什麽貴重的東西。不過是一些家祖用過的粗笨東西,因此分外看重。既然老板娘求情,那我就不追究了。”王宣說道。
吳仁的醉意在剛才已經被嚇走了一半,聽了王宣的話,如蒙大赦,一溜煙地回了後院。
跟著阿貴到了樓上,那兩間上房在走廊兩側,是斜對門。王宣自然是不滿意的,水幽寒心裏也是不安。王宣曆來喜潔,現在卻一頭一臉的砂子。水幽寒和王嫣然雖然好些,但是自打出了渤海郡,也沒正經洗過澡。此時此地,隻有既來之,則安之,先洗了澡,再做商議。
第九十七章 黑山客棧(二)
客房內的器物擺設,一眼就可以看出是有了些年頭的,而且打掃的並不幹淨。水幽寒歎了氣,知道在這個時候不能要求太高。王宣派人將她們的大件行李送了進來,水幽寒就和小紅一起收拾。王嫣然坐在椅子上,有點發呆。
水幽寒在整理床鋪,將客棧的被褥都放到一邊,鋪上她自己的被臥。
一會工夫,外麵就有人敲門,是侍劍在門外說話:“姑娘、水奶奶,熱水送來了。”水幽寒叫小紅去開門。果然侍劍正站在門外,還有兩個應諉是客棧的夥計,一個抱著大木桶,另一個提著兩桶熱水,看來是送洗澡水的。
侍劍一直站在門邊,看著夥計放好木桶,又往裏倒熱水。水幽寒明白,這是王宣安排侍劍照顧她們。這兩個夥計,一個身材高大,是個獨眼龍,另一個身材矮小些,是個十幾歲的嚴年。那獨眼龍送了木桶,就被侍劍打發走,隻要那少年再送熱水來。
隻有一個大澡桶,水幽寒三個人隻好輪換著洗。水幽寒第一個洗完,就去床帳後麵換衣服、梳頭發。小紅叫進那少年來,將澡桶換上新水,換王嫣然去洗。等王嫣然洗完,水幽寒這邊也收拾好了,就讓小紅去洗。小紅就說她隻要一盆水,擦擦就好。水幽寒明白小紅的心思,怕是顧忌到身份,又聽到老板娘說洗澡水貴,因此這樣說。水幽寒當然不肯讓小紅如此委屈,隻讓那個少年再換一桶熱水進來。
王嫣然也在屏風後說:“小紅,你也得好好洗洗。雖然咱們是坐在車裏,也還是吹了一身的沙土。我身邊的小桃和小蓮,都是每天要洗澡的,不然我可不讓她們伺候我。”
小紅吐了吐舌頭,水幽寒笑著搖頭。王嫣然對身邊的丫頭是不錯,可是尊卑觀念還是根深蒂固。這些天,多了王嫣然一個人,她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慣了的,小紅多是在伺候她。王嫣然也知道領情,隻是在她眼裏,小紅還是奴仆,與水幽寒當小紅是家人的感情,是不能相比的。
等小紅也洗了澡,又是那少年進來收拾洗澡水。這少年眉眼間稚氣未脫,應該隻有十三四歲的樣子。身板看上去也很單薄,可是來回送水、倒水都是提著兩隻水桶。那水桶也是木製,本身就有些重量,又裝滿了水,這少年來來回回,竟然毫不吃力。水幽寒不禁仔細打量這少年,這才發現那少年左手腕子包著髒兮兮的布條,依稀還有血絲滲出,看來傷的不輕。難為他竟然和沒事一樣,還這樣勞作。水幽寒同情心發作,叫住那少年。
“小兄弟,你這手可是受傷了?”
少年聞言身體僵了一僵,隻看了水幽寒一眼,卻沒答話。水幽寒覺得少年那眼神,滿是戒備,像足了一匹孤狼,就又溫言說道:“小兄弟,你這傷這樣下去可不行。傷口沒好,又沾了水,小心胳膊就這樣廢掉了。我這有上好的傷藥,你重新把傷口包一下吧!”水幽寒說著,就讓小紅去她包裹裏,將藥箱拿出來。
這藥箱其實就是隻小木箱,裏麵的藥品都是歐陽親手配置的。除了外傷藥,水幽寒還讓歐陽給她配了些治療痢疾、風寒、消化不良等旅途常見疾患的藥物,隨時帶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
那少年聽見水幽寒要給他傷藥,雖然還是滿臉的戒備,倒也沒有立即走掉。小紅把藥箱拿出來,水幽寒就取了瓶傷藥出來,看那少年包傷口的布條包的亂七八糟,又拿出些白紗布來。
“小兄弟,你過來,我給你
***。你放心,我家裏是有郎中的。這傷口如何包,我清楚。管保你傷口好的快。”
少年遲疑了一會,才放下手中的水桶,慢慢走到水幽寒身邊,卻隻盯著水幽寒看,並不把胳膊伸出來。水幽寒覺察這少年戒心非常重,怕自己有所舉動,反而嚇跑了他,因此也不著急。也許那少年終於覺得水幽寒不會對他造成傷害,又急於治好手臂上的傷,才慢慢把胳膊伸出來給水幽寒。
也不知是誰為這少年包紮的傷口,那布條竟然打的是死結。饒是水幽寒耐心十足,也是用了半天的工夫才將布條解開。等布條都解開,露出裏麵的傷口,水幽寒倒吸了口涼氣。這傷顯見不是新傷,又沒有很好的治療,傷口已經化膿,因此顯得非常猙獰。水幽寒更加佩服這少年,帶著這樣的傷口做事,竟然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小兄弟,你這傷口,還得洗一洗才好。不過會有點疼。你怕不怕?”
少年搖了搖頭。水幽寒就叫小紅倒了盆清水過來,將少年傷口上的膿洗掉。又從藥箱中取出一瓶用來消毒的燒酒,倒在少年的傷口上。然後才從藥瓶中倒出傷藥來,厚厚地塗在傷口上,再用幹淨的紗布重新包紮起來。因為想著這少年還得幹活,就多包了幾層,這樣才不容易被水打濕。
“好了,再換兩次藥,注意別沾到水,很快就能好了。”
水幽寒放開少年的胳膊,開始收拾桌上的藥瓶。那少年卻不收回胳膊,一把抓住了藥瓶。水幽寒一愣,抬頭看那少年。少年麵無表情,眼神雖然比剛才柔和了些,但也絕不是懇求的神態。
水幽寒歎了口氣,心裏想,這少年的傷,還要換幾次藥。那時她未必還在這裏,把藥給他也好。
“小兄弟想要這藥,就拿去吧。”水幽寒說著,又從藥箱中取了些紗布出來,遞給那少年。 “這紗布也給你,記得兩天後自己換藥。”
少年接過藥瓶和紗布,都揣進懷裏,就走到旁邊,去提了水桶要出去。
水幽寒忍不住開口問道:“小兄弟,你叫什麽名字?”這話一出口,水幽寒又有些後悔。這少年從頭至尾一句話都沒說話。
剛才用燒酒給他洗傷口時,就是水幽寒都暗自替他咬著牙,可少年卻是吭也沒吭一聲,也許是個啞巴。
少年果然沒搭理水幽寒,隻提了水桶向外走,水幽寒由此更加確信,這少年可真是啞巴。不料那少年走到門口,卻停下來,轉身看著水幽寒。“奚刀,我叫奚刀。”說完也不等水幽寒再說什麽,就出去了。
“姑娘,我還以為他是啞巴,沒想到竟然會說話。”小紅見少年走了,就走過來幫著水幽寒收醫藥箱。剛才小紅本也想幫忙,可那少年對於她的接近,非常戒備,水幽寒就讓她去一邊做別的事。
水幽寒也很吃驚,這少年能不能說話,還是小事,可他的傷,卻是件大事。即使水幽寒並不是醫生,可也看的出來,那傷口,絕不是一般的菜刀能夠造成的。古日的客棧、見錢眼開的老板娘、酒醉的客人,還有這少年猙獰的傷口,這些都讓水幽寒無法安心。
第九十八章 黑山客棧(三)
送走那個叫奚刀的少年,小紅幫王嫣然梳好了頭發。這兩天,王嫣然一直都是女裝打扮。可是她並不會自己梳頭,都是水幽寒或者小紅在幫她梳頭發。為了趕路方便,水幽寒自己是編了辮子盤在頭上,王嫣然還是小姑娘,水幽寒就隻給她單編一條麻花辮,或是兩條麻花辮。王宣看了笑說是鄉下妞的打扮。水幽寒卻覺得這樣打扮,別有一番風情,更襯托出王嫣然的青春、純真氣質。
三人剛收拾好,侍劍就過來敲門。原來王宣他們也都準備好了,請她們一起下樓吃飯。王宣洗過了澡,再也不是灰頭土臉的泥塑雕像樣,而是恢複了本來麵貌,換了一身嶄新的白色外袍,又是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
走在樓梯上,水幽寒就注意到樓下已經不是他們剛才進來的模樣。也不知是因為已經到了夜晚的緣故,還是老板娘忽然大方起來。
樓下現在燈火輝煌,大廳中間更是燒起了火爐。想必是晚飯時間,大廳中已經坐了幾桌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