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蔓延出一片邪獰,天地仿佛都打了個寒戰,雨大的幾乎要刺穿每個人周身的結界。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害死了糖寶,你應該恨的人是我,要殺要剮隨便你,不要再牽連無辜了。”
一個身影上前,卻是輕水。形容蒼白消瘦,眼神空洞迷離,短短兩年仿佛老了十歲不止,鬢間竟有幾絲灰白,完全不複往日明麗神采。
軒轅朗欲上前,最終卻又收回了步子,雙拳緊握,不發一語,隻是眼神痛苦而掙紮的望著二人。他也滄桑了許多,卻依舊威武不凡,雖身處千年不遇的亂世,內憂外患,妖魔橫行,卻始終勵精圖治。這些年,他除妖魔、平內亂,一次次救萬民於水火災荒,是難得的明君,卻始終從未納一妃一嬪。
年少的承諾,執著的相守。看似美好,卻是無情。
輕水沒有隱瞞的把一切都告知於他,他完全沒辦法想象,花千骨成為妖神的直接原因,竟是由自己而起。愧疚、心疼,從來他都沒有在她身邊陪伴,沒機會為她赴湯蹈火,瑤池宴上殺阡陌和東方彧卿之後,他知道自己連愛她的資格都沒有。再加上糖寶的死,他甚至再沒有臉去見她,也沒辦法再麵對輕水。可是,終究,也做不到埋怨。一個人傷害了你愛的人,而原因隻是因為她愛你。那麽最無法被原諒的那個人,其實是自己。
花千骨看著輕水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竹染上前兩步:“神尊,能否容許屬下先將私事了結?”
花千骨點頭,目光冷冷掃過摩嚴,他卻至始至終看著竹染,神色複雜。
竹染上前幾步,慢慢拔出匕首,花千骨在蠻荒經常見,回來之後就再沒見他拿出來過。
沒有人說話,摩嚴從人群裏飄出,笙簫默拉住他,他隻是回頭擺了擺手。
二人相視而立,竹染一反往日恭順儒雅,眸子閃亮灼人,赤紅如同野獸,襯著一張布滿青色疤痕的臉分外恐怖。握著匕首的手因為興奮竟有些顫抖,身上光波起伏不定,連聲音都激動的微微有些沙啞。
“摩嚴,一百年了整整一百年了,你做夢也沒想到吧?我居然還會活著來見你!我說過我會回來報仇的,每次我想死的時候會在身上刻下一刀,告訴自己,你都沒死,我怎麽能死呢?哈哈哈,這一次,你以為你還能向上次一樣逃得過麽?”
摩嚴望著他猙獰的模樣,一向冷酷剛毅的臉上出現一絲心疼和愧疚。麵頰上當初被他狠狠用匕首劃傷的刀疤似乎又痛了起來。
“當初你殺了那麽多人,偷盜神器,不擇手段圖謀長留掌門之位,被逐到蠻荒受罰是理所應當。你若心有不甘和怨恨,或是因為處死琉夏的事記恨於我,我無話可說。”
竹染仰天而笑:“你無話可說?你敢說你問心無愧?那你就當著天下人的麵說說,我是你的誰?”
摩嚴麵色發青:“原來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所以他才會突然變成那個樣子?
“知道,怎麽不知道,原來我娘是我爹親手殺的。”竹染苦笑。
摩嚴嘴唇顫抖:“不是……從一開始就是那妖女故意害我……才會有了你,她一直纏著我,還拿你來威脅我,我一時錯手才……”
“不用解釋了,跟在你身邊那麽多年,我會不了解你麽?你不過是為了保住你三尊之位殺她滅口罷了。嗬嗬,真是個可憐的女人啊,舍棄了一切就隻為了你能回頭看他一眼,你知道她被廢之後逐出妖界,孤身帶著不到五歲的我到處飄零有多可憐麽?堂堂五妖之一,受盡淩辱,實在撐不下去了找到你,不過是想在你的庇護下有個棲身之所,不想我再跟著她受苦,你卻怕被他連累殺了她。你以為抹去我的記憶收我為徒就可以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麽?”
摩嚴慢慢閉上眼睛:“我一直都當你是我的孩子。”
“是啊,你雖對我嚴厲,卻一直是關心的護短的。我曾經以為自己那樣幸運,能夠拜入長留,有一個那樣好的師父,年少得誌,名揚仙界,三尊六閣都有意培養我成為長留下任掌門,我還遇到琉夏,一切都美好到幾乎不真實。這夢是你給我的,卻又狠心的戳碎了它!”
摩嚴搖頭:“琉夏是心懷不軌才混入長留想辦法接近你勾引你,她根本配不上你!你那時迷戀她太深,根本就聽不進旁人的話,我隻能出此下策。”
竹染雙手顫抖,憶起當時不經意得知自己最敬重的師父其實是自己生父後,又知道自己全心付出的愛原來都是假的,琉夏一直在騙自己。還被摩嚴設計,誤會她與殺阡陌有私情。當時整個世界都倒塌了,心底隻剩下了恨意。高傲如他,怎麽能夠麵對世上最愛的兩個人的背叛。他一向都是心狠手辣的,所以毫不猶豫反而利用了琉夏一步步將她推入死地,然後又暗中謀劃著殺摩嚴。卻直到最後一刻,才知道琉夏真正愛的是自己,她毫不畏懼的用死來證明了一切。
還記得他冷冷在琉夏麵前說著那些傷人的話,琉夏哭著說不信,他便活生生將絕情池水潑在身上給她看,粉碎了她所有希望和念想。
可是之後,身上還是留下了紅色的疤,不想被任何人看見,他便再次毫不猶豫的跳下了貪婪池,用青色的疤痕掩蓋了所有的一切,包括他的愛與信任。從那之後,竹染再不是當初的竹染,他隻剩下野心和抱負,他要做六界的王者,要有一日能把所有人踩在腳下。然後琉夏死了,所有的後悔和怨恨,便全都轉移到了摩嚴身上,年複一年,支撐著他在蠻荒活下去。
“拔劍吧摩嚴,當初你用這匕首殺了我娘,今天,我同樣用它殺你。”雖然他法力沒他高,但是這些年一直在等、在努力,如今多的是方法可以置他於死地。
摩嚴麵色頹然:“你做了那麽多,害得六界生靈塗炭,就僅僅是因為恨我麽?”
竹染不說話,他早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在蠻荒的那些日子,如果連恨也沒剩下,根本就撐不了那麽久。
“拔劍!”
摩嚴搖了搖頭:“我已經錯手殺了你娘了,不能再做父子相殘之事。我從來都不認為自己做錯了,可是終歸虧欠了你們母子。你若真那樣恨我,就殺了我吧。長留弟子聽著,這是我與竹染間的私人恩怨,之後任何人不得尋仇。”
竹染笑:“不用在我麵前演苦肉計了,我可不是什麽良善之輩,更不會講什麽道義,你不還手,我照殺不誤。”
話音未落,匕首如飛刀旋轉而出,已徑直穿通摩嚴的肺腑。未待回神,氣絲牽連控製之下再次回旋穿心而過,竟是刀刀斃命。摩嚴沒有任何抵抗,鮮血順著雨水流下,幾乎不能直立。
“師父……”上上飄、狐青丘等人大驚失色,卻又不敢冒然上前。
竹染看著他們冷笑一聲,白子畫可以對花千骨承諾隻收一徒,他卻是收了一個又一個。自己愛他敬他崇拜他,那時他就是他的天,他的整個世界,他卻隻不過當自己是個隨意操控和刪改記憶的傀儡罷了。一次又一次的騙自己,還讓自己親手殺死了自己最愛的女人!
匕首再次盤旋而去,直插摩嚴頭頂。
意識到危險,摩嚴掌印中水銀輪掙脫欲出,卻被他雙拳緊握用力壓製,心裏是說不出的苦楚:“你就當真如此恨我?”
竹染沒有表情也沒有說話,仍是以雷霆之勢發出致命的一擊。卻在即將插入頭頂的那一刻被一片花瓣彈開。
“夠了。”
花千骨冷道,這世上沒有人能比她更了解竹染了,與其說他想報仇不如說是想泄憤。等了那麽多年,之所以這麽堅持,或許隻是希望摩嚴在天下人麵前承認自己是他的孩子吧。想看他內疚和後悔的表情,想證明這些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竹染沒有說話,收回匕首,隻是安靜的看著上麵的血,起先的那陣快意,最後隻剩下心底的一片茫然,世界突然變得空落落的,什麽都不再重要了。他突然想起琉夏穿著霓裳彩衣,在長留海上的夕陽下起舞的模樣,想起他們牽著手在海底遊,想起她笑著說,她懷了他的孩子……
他卻以為孩子是殺阡陌的,任憑她在打鬥中流掉,最後又眼睜睜看著她在消魂釘上被釘死,沒有人知道,其實他比摩嚴還要殘忍……
所以,一直以來,他才會那麽悔,那麽恨……
笙簫默等人正在幫摩嚴療傷,匕首是神物,傷勢過重,雖無性命之憂卻也很長一段時間難以痊愈。摩嚴心如刀絞,他始終不肯原諒他。
春秋不敗看著眼前一幕子尋父仇的鬧劇早已不耐,一晃身上前,直逼向花千骨,大聲喝問道:“魔君陛下在哪裏?”
花千骨冷冷的看著春秋不敗:“想不到,你居然跟著仙界的人一起自尋死路。”
春秋不敗手握成拳:“我說過,隻要你讓魔君陛下醒過來!”最起碼讓他見見他,知道他依舊還在。可是她卻不願,魔君明明是為了她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她卻見死不救,僅僅是因為擔心他醒來了和她爭奪六界之主的位置麽?
他不能再這樣生死不明的坐等下去,她不肯救,他自己來救!
花千骨抬眼望去,海天之間一大半的人幾乎都是妖魔。數量之多是仙界的三倍不止,所以一旦倒戈,形式立刻逆轉。
“我倒是好奇,你是怎麽讓這二界妖魔肯一同陪你赴死。”
“我的手下,我自有控製的辦法。是戰死還是受盡折磨而死,他們自然能夠取舍。”
“想不到妖魔二界也有和仙界聯手的時候。”
“我們沒有聯手,隻是暫不敵對。既然目的相同,就各取所需。你隻要把魔君交出來,我們馬上退兵。”
花千骨笑了起來:“難得,你竟忠心至此,好吧,看在他的麵子上我不殺你,你想退兵就退,不退就算了,反正六界將滅,遲早都是個死。”
花千骨欲上前卻發現腳下一滯,抬眼看果然是幻夕顏搞鬼。隻是刹那間的事,春秋不敗已用盡全力朝自己身後擊出一掌。花千骨嘴角一絲不屑和冷笑,緩慢回頭,卻發現輕水已擋在自己身後,硬生生替自己受了。
“輕水!”周圍驚呼四起,朽木飛快的衝上前來抱住她下墜的身子,軒轅朗則整個都呆住了,春秋不敗也沒有想到的退了兩步。
花千骨沒有說話,眉頭皺起,不耐煩的看著她。她法力本就不強,那麽近距離的受此一擊怕是性命堪憂。這不是傻麽,明知道她雖然沒有防備,但是靠著妖神之力受再重的傷也能很快痊愈。明明那樣恨自己,又何苦惺惺作態,不想活了麽?
輕水嘴唇發青,看著花千骨冷漠的背影,終於還是吐出幾個字來。
“千骨……對不起……”
她們一起長大,她總是比她強比她幸運,可是她也比誰都清楚,這是千骨用多少汗水和多少辛苦換來的。被廢被絕情池水傷被逐到蠻荒,總是在她最需要她的時候,她不在她身邊。她明明什麽錯都沒有,自己有什麽資格怨恨她?一直在後悔,因為自己的小小私心害死了糖寶,因為落十一的死太過悲傷,說出了那樣傷害她的話。
眼中,蔓延出一片邪獰,天地仿佛都打了個寒戰,雨大的幾乎要刺穿每個人周身的結界。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害死了糖寶,你應該恨的人是我,要殺要剮隨便你,不要再牽連無辜了。”
一個身影上前,卻是輕水。形容蒼白消瘦,眼神空洞迷離,短短兩年仿佛老了十歲不止,鬢間竟有幾絲灰白,完全不複往日明麗神采。
軒轅朗欲上前,最終卻又收回了步子,雙拳緊握,不發一語,隻是眼神痛苦而掙紮的望著二人。他也滄桑了許多,卻依舊威武不凡,雖身處千年不遇的亂世,內憂外患,妖魔橫行,卻始終勵精圖治。這些年,他除妖魔、平內亂,一次次救萬民於水火災荒,是難得的明君,卻始終從未納一妃一嬪。
年少的承諾,執著的相守。看似美好,卻是無情。
輕水沒有隱瞞的把一切都告知於他,他完全沒辦法想象,花千骨成為妖神的直接原因,竟是由自己而起。愧疚、心疼,從來他都沒有在她身邊陪伴,沒機會為她赴湯蹈火,瑤池宴上殺阡陌和東方彧卿之後,他知道自己連愛她的資格都沒有。再加上糖寶的死,他甚至再沒有臉去見她,也沒辦法再麵對輕水。可是,終究,也做不到埋怨。一個人傷害了你愛的人,而原因隻是因為她愛你。那麽最無法被原諒的那個人,其實是自己。
花千骨看著輕水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竹染上前兩步:“神尊,能否容許屬下先將私事了結?”
花千骨點頭,目光冷冷掃過摩嚴,他卻至始至終看著竹染,神色複雜。
竹染上前幾步,慢慢拔出匕首,花千骨在蠻荒經常見,回來之後就再沒見他拿出來過。
沒有人說話,摩嚴從人群裏飄出,笙簫默拉住他,他隻是回頭擺了擺手。
二人相視而立,竹染一反往日恭順儒雅,眸子閃亮灼人,赤紅如同野獸,襯著一張布滿青色疤痕的臉分外恐怖。握著匕首的手因為興奮竟有些顫抖,身上光波起伏不定,連聲音都激動的微微有些沙啞。
“摩嚴,一百年了整整一百年了,你做夢也沒想到吧?我居然還會活著來見你!我說過我會回來報仇的,每次我想死的時候會在身上刻下一刀,告訴自己,你都沒死,我怎麽能死呢?哈哈哈,這一次,你以為你還能向上次一樣逃得過麽?”
摩嚴望著他猙獰的模樣,一向冷酷剛毅的臉上出現一絲心疼和愧疚。麵頰上當初被他狠狠用匕首劃傷的刀疤似乎又痛了起來。
“當初你殺了那麽多人,偷盜神器,不擇手段圖謀長留掌門之位,被逐到蠻荒受罰是理所應當。你若心有不甘和怨恨,或是因為處死琉夏的事記恨於我,我無話可說。”
竹染仰天而笑:“你無話可說?你敢說你問心無愧?那你就當著天下人的麵說說,我是你的誰?”
摩嚴麵色發青:“原來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所以他才會突然變成那個樣子?
“知道,怎麽不知道,原來我娘是我爹親手殺的。”竹染苦笑。
摩嚴嘴唇顫抖:“不是……從一開始就是那妖女故意害我……才會有了你,她一直纏著我,還拿你來威脅我,我一時錯手才……”
“不用解釋了,跟在你身邊那麽多年,我會不了解你麽?你不過是為了保住你三尊之位殺她滅口罷了。嗬嗬,真是個可憐的女人啊,舍棄了一切就隻為了你能回頭看他一眼,你知道她被廢之後逐出妖界,孤身帶著不到五歲的我到處飄零有多可憐麽?堂堂五妖之一,受盡淩辱,實在撐不下去了找到你,不過是想在你的庇護下有個棲身之所,不想我再跟著她受苦,你卻怕被他連累殺了她。你以為抹去我的記憶收我為徒就可以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麽?”
摩嚴慢慢閉上眼睛:“我一直都當你是我的孩子。”
“是啊,你雖對我嚴厲,卻一直是關心的護短的。我曾經以為自己那樣幸運,能夠拜入長留,有一個那樣好的師父,年少得誌,名揚仙界,三尊六閣都有意培養我成為長留下任掌門,我還遇到琉夏,一切都美好到幾乎不真實。這夢是你給我的,卻又狠心的戳碎了它!”
摩嚴搖頭:“琉夏是心懷不軌才混入長留想辦法接近你勾引你,她根本配不上你!你那時迷戀她太深,根本就聽不進旁人的話,我隻能出此下策。”
竹染雙手顫抖,憶起當時不經意得知自己最敬重的師父其實是自己生父後,又知道自己全心付出的愛原來都是假的,琉夏一直在騙自己。還被摩嚴設計,誤會她與殺阡陌有私情。當時整個世界都倒塌了,心底隻剩下了恨意。高傲如他,怎麽能夠麵對世上最愛的兩個人的背叛。他一向都是心狠手辣的,所以毫不猶豫反而利用了琉夏一步步將她推入死地,然後又暗中謀劃著殺摩嚴。卻直到最後一刻,才知道琉夏真正愛的是自己,她毫不畏懼的用死來證明了一切。
還記得他冷冷在琉夏麵前說著那些傷人的話,琉夏哭著說不信,他便活生生將絕情池水潑在身上給她看,粉碎了她所有希望和念想。
可是之後,身上還是留下了紅色的疤,不想被任何人看見,他便再次毫不猶豫的跳下了貪婪池,用青色的疤痕掩蓋了所有的一切,包括他的愛與信任。從那之後,竹染再不是當初的竹染,他隻剩下野心和抱負,他要做六界的王者,要有一日能把所有人踩在腳下。然後琉夏死了,所有的後悔和怨恨,便全都轉移到了摩嚴身上,年複一年,支撐著他在蠻荒活下去。
“拔劍吧摩嚴,當初你用這匕首殺了我娘,今天,我同樣用它殺你。”雖然他法力沒他高,但是這些年一直在等、在努力,如今多的是方法可以置他於死地。
摩嚴麵色頹然:“你做了那麽多,害得六界生靈塗炭,就僅僅是因為恨我麽?”
竹染不說話,他早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在蠻荒的那些日子,如果連恨也沒剩下,根本就撐不了那麽久。
“拔劍!”
摩嚴搖了搖頭:“我已經錯手殺了你娘了,不能再做父子相殘之事。我從來都不認為自己做錯了,可是終歸虧欠了你們母子。你若真那樣恨我,就殺了我吧。長留弟子聽著,這是我與竹染間的私人恩怨,之後任何人不得尋仇。”
竹染笑:“不用在我麵前演苦肉計了,我可不是什麽良善之輩,更不會講什麽道義,你不還手,我照殺不誤。”
話音未落,匕首如飛刀旋轉而出,已徑直穿通摩嚴的肺腑。未待回神,氣絲牽連控製之下再次回旋穿心而過,竟是刀刀斃命。摩嚴沒有任何抵抗,鮮血順著雨水流下,幾乎不能直立。
“師父……”上上飄、狐青丘等人大驚失色,卻又不敢冒然上前。
竹染看著他們冷笑一聲,白子畫可以對花千骨承諾隻收一徒,他卻是收了一個又一個。自己愛他敬他崇拜他,那時他就是他的天,他的整個世界,他卻隻不過當自己是個隨意操控和刪改記憶的傀儡罷了。一次又一次的騙自己,還讓自己親手殺死了自己最愛的女人!
匕首再次盤旋而去,直插摩嚴頭頂。
意識到危險,摩嚴掌印中水銀輪掙脫欲出,卻被他雙拳緊握用力壓製,心裏是說不出的苦楚:“你就當真如此恨我?”
竹染沒有表情也沒有說話,仍是以雷霆之勢發出致命的一擊。卻在即將插入頭頂的那一刻被一片花瓣彈開。
“夠了。”
花千骨冷道,這世上沒有人能比她更了解竹染了,與其說他想報仇不如說是想泄憤。等了那麽多年,之所以這麽堅持,或許隻是希望摩嚴在天下人麵前承認自己是他的孩子吧。想看他內疚和後悔的表情,想證明這些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竹染沒有說話,收回匕首,隻是安靜的看著上麵的血,起先的那陣快意,最後隻剩下心底的一片茫然,世界突然變得空落落的,什麽都不再重要了。他突然想起琉夏穿著霓裳彩衣,在長留海上的夕陽下起舞的模樣,想起他們牽著手在海底遊,想起她笑著說,她懷了他的孩子……
他卻以為孩子是殺阡陌的,任憑她在打鬥中流掉,最後又眼睜睜看著她在消魂釘上被釘死,沒有人知道,其實他比摩嚴還要殘忍……
所以,一直以來,他才會那麽悔,那麽恨……
笙簫默等人正在幫摩嚴療傷,匕首是神物,傷勢過重,雖無性命之憂卻也很長一段時間難以痊愈。摩嚴心如刀絞,他始終不肯原諒他。
春秋不敗看著眼前一幕子尋父仇的鬧劇早已不耐,一晃身上前,直逼向花千骨,大聲喝問道:“魔君陛下在哪裏?”
花千骨冷冷的看著春秋不敗:“想不到,你居然跟著仙界的人一起自尋死路。”
春秋不敗手握成拳:“我說過,隻要你讓魔君陛下醒過來!”最起碼讓他見見他,知道他依舊還在。可是她卻不願,魔君明明是為了她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她卻見死不救,僅僅是因為擔心他醒來了和她爭奪六界之主的位置麽?
他不能再這樣生死不明的坐等下去,她不肯救,他自己來救!
花千骨抬眼望去,海天之間一大半的人幾乎都是妖魔。數量之多是仙界的三倍不止,所以一旦倒戈,形式立刻逆轉。
“我倒是好奇,你是怎麽讓這二界妖魔肯一同陪你赴死。”
“我的手下,我自有控製的辦法。是戰死還是受盡折磨而死,他們自然能夠取舍。”
“想不到妖魔二界也有和仙界聯手的時候。”
“我們沒有聯手,隻是暫不敵對。既然目的相同,就各取所需。你隻要把魔君交出來,我們馬上退兵。”
花千骨笑了起來:“難得,你竟忠心至此,好吧,看在他的麵子上我不殺你,你想退兵就退,不退就算了,反正六界將滅,遲早都是個死。”
花千骨欲上前卻發現腳下一滯,抬眼看果然是幻夕顏搞鬼。隻是刹那間的事,春秋不敗已用盡全力朝自己身後擊出一掌。花千骨嘴角一絲不屑和冷笑,緩慢回頭,卻發現輕水已擋在自己身後,硬生生替自己受了。
“輕水!”周圍驚呼四起,朽木飛快的衝上前來抱住她下墜的身子,軒轅朗則整個都呆住了,春秋不敗也沒有想到的退了兩步。
花千骨沒有說話,眉頭皺起,不耐煩的看著她。她法力本就不強,那麽近距離的受此一擊怕是性命堪憂。這不是傻麽,明知道她雖然沒有防備,但是靠著妖神之力受再重的傷也能很快痊愈。明明那樣恨自己,又何苦惺惺作態,不想活了麽?
輕水嘴唇發青,看著花千骨冷漠的背影,終於還是吐出幾個字來。
“千骨……對不起……”
她們一起長大,她總是比她強比她幸運,可是她也比誰都清楚,這是千骨用多少汗水和多少辛苦換來的。被廢被絕情池水傷被逐到蠻荒,總是在她最需要她的時候,她不在她身邊。她明明什麽錯都沒有,自己有什麽資格怨恨她?一直在後悔,因為自己的小小私心害死了糖寶,因為落十一的死太過悲傷,說出了那樣傷害她的話。
其實,那都是假的啊!她隻是太悲憤了,所以說了氣話,她從來都沒有怨恨嫉妒過千骨的,她隻是羨慕,隻是生氣,羨慕她能有那樣的人生那樣的際遇,生氣她有了自己一直希冀的男人的愛卻不能夠珍惜。她惱恨自己的自私和無能為力,親手毀了今生最重要的一段友誼,如今千骨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她除了死再無力償還。
花千骨依舊背對著沒有回頭看她,隻是大步向白子畫走去,到了該給一切做一個了斷的時候了。
軒轅朗卻突然撲上前來,未觸及她袖子被她一把揮開。
“千骨,救救她,求你救救她。”若是她的妖神之力,一定可以治好輕水。
花千骨偏著頭,麵容冷酷:“幹我何事?”
糖寶的死,終究還是怨恨了她。插在她心上那一刀,終歸還是傷了她。隻因為,她曾經把她當作最好的朋友。
生死抉擇2
軒轅朗瞬間蒼老:“輕水她是無辜的,不要恨她,錯的是我,你有什麽氣,全出在我身上好了。我知道你不再是以前那個千骨,可是我還是要說,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我愛你的心,從未變過。”
“啪——”
清脆的一耳光聲音,掌風狠狠的扇在軒轅朗臉上,所有人都怔住了。
花千骨冷眼看他:“事到如今,你還執迷不悟!哪裏有愛了,你隻是愛上了自己的堅持。你是一國之君,驕傲自負,無法忍受得不到的失落感罷了。放著身邊好好的人不珍惜,始終追逐著天邊的浮雲幻影。你和我經曆過什麽,又懂得我什麽了?簡單一麵,就讓你無視了身邊之人跟你幾十年的出生入死,朝夕相伴。口口聲聲說什麽愛,你這樣的人,真的懂什麽叫愛麽?你好好摸摸自己的心,看個清楚了,自己到底愛的是誰!”
花千骨長袖一揮,一條金色鎖鏈直射入天空,風雲瞬間變色,大雨之外,開始電閃雷鳴了起來。
“拴天鏈!”眾人皆驚,抬頭看天,已成妖異的深紅色。
“小骨,你要做什麽?”白子畫臉色大變,她居然煉化了神器?怪不得妖力大減那麽多,原來是重新注入了神器裏。
笙簫默一見,連忙催發預先布置好的劍陣,無數光芒直向花千骨射去。
白子畫身上卻銀光大閃,把所有攻擊都擋了回去,喉頭一陣鹹腥,踉蹌退了幾步。他仙身剛剛恢複,仍然十分虛弱。
“師兄!”
“不要……”白子畫搖頭。雖口口聲聲說要清理門戶,可是他哪裏下得了殺手。至從瑤池再次傷她,他就對自己發誓說,此生絕不再對她動手,絕不讓她再受半點傷害。
花千骨眼中滿是嘲笑的看著他,以前她不懂,不懂他為何一次次要殺自己,卻又一次次包庇自己。現在明白了,因為他愛她,因為他有私心,他就是那麽一個嘴硬心軟的人。
“白子畫,既然那麽舍不得我死,就一起找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幸福的活怎樣?我不做妖神,你不做長留掌門,再不管這世間一切?”
“連你自己都知道不可能,何苦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的是你,你難道不想要我麽?”花千骨瞬間消失,再出現已到白子畫身側,用力捉住了他的手臂,使勁一握,鮮血滲出。白子畫嘴唇蒼白,卻依舊麵若冰霜。
“退一步怎樣?你現在對著所有人說,你手臂上這塊絕情池水的疤是怎麽來的,你為何寧可剔肉削骨也要毀去,你愛的人是誰,我就放過在場的人如何?”
所有人都驚異的望著白子畫,摩嚴勉強支撐被徒眾攙扶著,心頭也是一驚。上次他潑的絕情池水……
手臂越箍越緊,白子畫皺起眉來。她為何執念如此之深,這一句承認,就真的對她那麽重要?
“妖孽,我師弟愛的是何人與你何幹?當年紫薰仙子和他情投意合,無奈當時天規不許,這樣的事難道還需說給你知道麽?”摩嚴出言大聲喝道。
花千骨看著白子畫,他隻是看著遠處,沒有言語也不辯駁。
慢慢放開手來,掌心裏全是白子畫的血。其實她跟竹染一樣,愛一個人的心有時候很簡單,隻是需要被承認。她給了他最後一個機會,是他自己沒把握。
花千骨詭異的笑,身形慢慢倒退,淡化,猶如幻影,手卻握著拴天鏈的一端,用力一拉,山石分崩,驚濤駭浪。
白子畫趕忙追了上去,白衣鼓舞,千山倒退。
“停下來,小骨!”
“白子畫,你不是說我沒辦法違背自己本性麽?我今天就做給你看,就算死,我也要你,要這天下為我陪葬!我要你眼睜睜看著六界,一點點坍塌,看著你所大愛的那些世人,一個個死在我的手裏!”
白子畫心如刀絞,奮力追趕著她:“小骨,錯都在我,你殺了我好了。不要放棄最後贖罪的機會,回頭是岸。”
花千骨仰天大笑,眼淚都快要流出來。
“我沒有師父,沒有朋友,沒有愛人,沒有孩子,當初我以為我有全世界,卻原來都是假的。愛我的,為我而死,我愛的,一心想要我死。我信的,背叛我,我依賴的,舍棄我。我什麽也不要,什麽也不求,隻想簡單的生活,可是是老天逼我,是你逼我!你以為到了現在,我還回得了頭麽?”
手中用力抽動,遠處雲宮傳來一陣驚天巨響,劇烈的大爆炸幾乎讓整個海水都沸騰了。巨大的煙雲瞬間被大雨澆散。不知道死了有多少人,也不知道摩嚴、笙簫默他們此刻是否安然,隻看到那邊整整一片海全紅了,血水迅速朝這邊蔓延,濃重如油彩。白子畫呆愣在那裏,久久不能發一語。
拚命告訴自己,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小骨不會這麽做的,可是大腦隻剩下一片嗡鳴聲。
花千骨慘白著臉大睜著眼,笑容猙獰可怕:“別擔心,沒死絕呢。不過,遲早都要死的……”話未完,再次扯動了拴天鏈。
白子畫飛快上前,她卻靠著昆侖鏡到處移動,根本連她的衣角都碰不到。
“停下來!”白子畫怒喝,雙手忍不住顫抖。
花千骨口中一絲鮮血流出,因為妖化,長發不斷生長,鋪天蓋地的蔓延。左手翻轉,流光溢彩,從墟鼎中掏出一把劍來,扔到白子畫麵前。
“你不是最愛這個天下麽?想要救六界生靈?唯一的辦法,殺了我。”
白子畫腳下一軟,幾乎掉下去,望著漂浮在眼前注滿妖神之力的軒轅劍,瞬間被怒火席卷。
她是故意的!
原來從一開始,她就打算好了一切,什麽玉石俱焚!她隻是想逼自己親手殺她!她恨自己,居然想到了用這種殘忍的方式來報複!因為他愛她,所以要他親手殺了自己最愛的人!
白子畫臉上頓時一片空白,緩慢而鄭重的搖頭,退後幾步。
花千骨輕笑:“很好,我就是想看看我的命到底值幾個錢,在你心中又比得過多少人的命。天下和我,你隻能選一個。”
拴天鏈一拉一鎖,不用觀微,圖景已直接傳入白子畫腦中,蓬萊島整個陷落,再一拉一鎖,是太白山……
“住手!”白子畫雙目赤紅,卻無法阻止,隻能眼睜睜看著成千上萬條性命如此輕易葬送在她的手中。
可是花千骨依然詭異依然的笑著,唇角淌著血,天崩地裂,無數人的嘶喊和哭聲不絕於耳,老人、婦人、孩子……
為什麽?為什麽一切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錯的明明是我……”
白子畫周身結界消失,大雨砸在他身上,手臂上鮮血順著雨水流下。一向飄逸的長發緊緊貼在身上,雙目空洞無神,絕望而無措的矗立在風中,再不複半點仙人姿態。
花千骨檀口輕啟,如同魔咒:“殺了我……”
白子畫依舊搖頭:“不要逼我!”
她是被他害成這個樣子的,他已經傷了她那麽多次,怎麽還能對她舉起劍。那麽多年,不管在任何時刻,他也從未曾想過要殺她。不管是在知道她會給自己帶來的劫數之時,還是她犯下大錯獲得妖神之力,他寧可背負罵名,將六界都至於險境,他都從來沒放棄過她。甚至當她成為真正毀天滅地的妖神之時,他也從來沒想過要殺她,而隻是想要挽回。她是他用整個生命來守護的徒兒,勝過一切,他寧可自己死,也再不要傷她一分一毫。可是她,居然逼他親手殺她!
花千骨站立的姿態詭異而扭曲,仿佛正承受著巨大的折磨。
“我沒有逼你,誅仙柱下,瑤池上,你不是做的很好麽?以前可以做到,現在也可以。拿起劍吧,長留上仙,為了仙界榮辱為了六界生靈你有什麽狠不下心的?來,殺了我,一切便又可以回到最初。”
白子畫不停的後退,心痛得幾乎不能呼吸,她怎麽可以這麽殘忍,在明知道了他對她的愛之後,逼他做出這種選擇。何況軒轅劍下,妖力四溢,她便是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過去的一幕幕不停的在眼前閃現,白子畫隻聽見無數個聲音在心底不停呐喊。
六界何幹?天下何幹?我隻要你……
可是四海內生靈塗炭的景象不斷出現在腦海中,頭仿佛要炸裂開來。無法殺她,也再不想看她雙手沾滿血腥。
當看到長留山開始倒塌沉沒之時,白子畫已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終歸,還是要毀在他手上麽。
……
若沒有了她,一切還有什麽意義?
……
選天下,還是選我?
……
花千骨周身紫氣彌漫,可是再強大的結界也被這驚天動地的一劍瞬息刺破。鮮血四濺,雨滴順著她臉頰滑落,軒轅劍沒柄而入。
花千骨身子微微晃了晃,苦笑一聲。
其實,早就知道結果了,可是,還是……
白子畫眼神空洞,上前接住她的身子,抱著她狠狠砸落在海麵上,卻沒有沉下去。仿佛風雨中漂泊的一葉孤舟。
軒轅劍化作一道流光,直往天空中飛去,然後接二連三,其他十五道光芒也向上匯聚在一起,形成巨大光亮,在海天之間形成一條巨大水柱,天空又變成妖異的紫色。
“小骨……”白子畫顫抖著緊緊把她抱入懷中,臉貼著她的臉,卻隻感受到一片冰冷潮濕。大雨將二人淋得濕透,血水染紅了他的袍子,如同無數個夢中一樣,他就那樣浸泡在她的血裏,然後眼看著鮮血大片大片的向四周蔓延開去,不多時,整片海都紅了。
“別怕……”他的整顆心仿佛也被那一劍刺穿,渾身痙攣著,痛得說不出話來。巨大的妖力,到處四溢飄散,海上紫氣蒸騰。
“別怕,師父就來陪你。你不是想我帶你走麽,我帶你走,我帶你走,不論到哪裏,都再不分開……”一滴一滴冰冷的液體滑落在花千骨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白子畫的淚水。
花千骨沒有看他,隻是仰望著天,空洞而詭異的笑。
白子畫身上的法力也開始消解外溢而出,隨著花千骨一同寂滅。
“尊上!”“千骨!”
雜七雜八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四周的景物仿佛畫紙被撕開,他木訥的抬起頭,周圍一切頓時清晰起來。雲宮在那裏,所有人都在那裏,驚恐的望著他,望著他懷裏奄奄一息的花千骨。仿佛剛剛的一切隻是他的一場白日夢。
頓時什麽也聽不到了,這樣可怕的事實幾乎將他整個摧毀,頭皮都要炸裂開。
——他究竟,犯了怎樣的一個錯誤。
嘴唇顫抖的低下頭去,花千骨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白子畫,你其實從不信我,你隻信自己的眼睛。”
……
痛得幾乎要昏厥,天崩地裂也不過如是。沒有人見過白子畫那樣可怕而扭曲的表情,突然仰頭爆發出一陣驚天的怒吼,淒厲破雲,悲撼至極,聽得人心都要碎了。
花千骨努力維係不讓最後一絲神魂太快散掉。白子畫說的對,她的確沒有辦法違背自己的本性,方才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用神農鼎煉化而成的幻境,是她有意騙他。可是睿智如他,如果不是潛意識裏就真的認為,也一直害怕她會做出那樣的事來,又怎麽會輕易相信,那麽容易就被她欺騙。
“你怎麽可以……”白子畫的眼睛黑的如同被掏空了的大洞,她居然,設計故意讓自己殺她!
花千骨眼睛裏滿是與昨夜相同的焚心刻骨的恨意。
“我說過,白子畫,你會後悔的……”
她太了解他了,親手殺自己,愛會讓他痛苦,可是內疚卻可以將他摧毀。
很快,她的身體她的神魂,一切都會化為烏有。這世上,再沒有神的存在。
感覺意識一點點被抽空,花千骨蜷縮起身子。白子畫依舊緊緊的抱住她,身上幾大要穴依次爆破,鮮血四濺。
“尊上不要!”
笙簫默等人急瘋了想要阻攔,卻全被花千骨逸散的妖力隔絕在外,隻能眼睜睜看著白子畫自斷心脈。
雨還在下,每個人的結界都破了,站在雨裏望著他倆。幽若抱著舞青蘿懷裏哭成一團。輕水氣若遊絲的躺在軒轅朗懷裏,嘴角是解脫的笑,很好,很快,他們大家,糖寶、落十一、朔風,還有她,大家都可以團聚了。
摩嚴絕望而頹然,他終究還是毀在那個女人手裏。
隻有竹染,安靜的在一旁站在,仿佛眼前發生的一切早有預料,又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
好冷……
花千骨的睫毛上結了薄薄一層霜,紫色的眸子顏色越來越淡。
她以為她早就不會痛了的,可是原來還是會。被自己最愛的人殺死,這到底是懲罰還是解脫?
“白子畫,你還是不肯愛我麽?”她始終不明白,為何在她心中神聖過一切的東西,他卻如此輕鄙?
白子畫空洞無聲的看著她,不是不是愛,是不肯愛。正是因為太重要,所以不能愛。
花千骨用力伸出雙手推開他:“既然如此,你有什麽資格和我一起死?”
白子畫整個呆住了,他有什麽資格跟她一起死?
花千骨的聲音突然空靈而詭異,猶如尖銳的弦音在搔刮耳膜。
“白子畫,我以神的名義詛咒你,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不老不死,不傷不滅!”
時間瞬間停止,所有人都驚呆了。然後白子畫就看到所有的一切仿佛都逆流而行,無數漂浮的微光重新聚集回自己體內。左臂劇烈的開始疼痛起來,他甚至聽到皮肉生長的聲音。
顫抖的拉開衣袖,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塊疤痕再次好好的印在自己手上。
花千骨淒慘的笑,恥辱是麽?我非要讓它永生永世留在你手臂上,日日夜夜錐心刻骨的痛著,內疚著。
看著白子畫震驚的神情,她已不知應該為所做的這一切感到快意還是可悲,神魂抽離,終歸隻能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白子畫,今生所做的一切,我從未後悔過。可是若能重來一次,我再也不要愛上你。”
“不要——”白子畫痛苦的怒吼,卻隻抱住一片虛空。花千骨身體和神魂都散做千萬片,往十六件神器飛去。頓時神器光芒大震,大雨停息,周圍亮得叫人睜不開眼睛。
所有妖力都往正中心一個地方重新注入,女媧石。
光芒從海上開始,和著花千骨鮮紅的血,一寸寸迅速擴展開來,徑直穿透到海底最深和世間最陰暗的角落。那些荒蕪的、死掉的、殘破的、毀滅的,世間萬物,六界生靈,一點點開始複蘇再生,時間仿佛倒流了一般,這些年因妖神出世直接和間接死亡、破滅、受傷害的人或事物全部都退回了原點。大地、山川、冰河,萬物又呈現出一片欣欣向榮。仿佛之前那一切從未出現過。
“輕水!”因花千骨的死而悲痛欲絕的軒轅朗,一點點看著懷中的女子傷勢慢慢痊愈,不由喜極而泣。
輕水卻捂臉痛哭失聲,彌留中,她聽見花千骨跟她說保重。她知道她原諒她了,又或者她隻是傷心,根本從未真的生過自己的氣。
天邊兩個人影急速奔來,眾人抬頭看,卻竟是鬥闌幹和藍雨瀾風。二人看著天空中的十六件神器凝眉對望一眼,終歸還是來晚了。
“丫頭……”鬥闌幹微微有些哽咽。他一開始不明白花千骨為什麽要追殺藍雨瀾風,以為她變了,直到後來才明白她的用心良苦,如果不是這樣,或許他和藍雨瀾風之間永遠不能化解,不肯相見。她以自己的方式,給了他們倆最好的成全。哪怕被誤解,哪怕是藍雨瀾風把她害到無法回頭的一步。
“是我對不起她……”藍雨瀾風伏在鬥闌幹的肩頭悲傷而內疚,她成全了別人的愛情,可是努力了一生,最終還是沒能贏得自己的。
眾人都不由為六界的重生而歡呼慶幸。隻有白子畫,呆呆的站在海麵上,不言不語,望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
“師兄!”知他遭受打擊實在太大,笙簫默心酸無比,上前幾步,卻沒想到被白子畫一掌逼開。然後隻見他瘋了般一掌接連著一掌的打在自己身上,卻除了痛,什麽也沒有,連半點痕跡都沒留下。
好個不老不死,不傷不滅。一句神諭,便決定了他永生永世的痛苦。
像個怪物一樣活著,當初她身負妖神之力,就是這樣的麽?可是,她至少可以選擇死,選擇死在自己手裏,卻將他連死的權力都剝奪了。
她愛天下,卻唯獨恨了他一人。
白子畫仰天大笑起來,雙目赤紅,滿臉都是淚水。
……
你怎麽可以這麽殘忍。
讓我親手殺了你之後,留我一個人?
想要什麽,你說就是了。不管對的錯的,我都給你。
愛給你,人給你。
六界覆滅幹我們何事?這些人是生是死幹我們何事?
我帶你走,去哪裏都可以,你想怎樣行。
隻是不要離開我……
……
眼淚一滴滴滑下,錐心刻骨的疼痛幾乎讓他快要昏厥。是他放棄了,是他最後放棄了她……
抬頭看著眼前的那些人,突然覺得都麵目可憎了起來,若不是他們,小骨就不會死……
“師弟!”摩嚴大驚,看著白子畫額頭逐漸開始出現墮仙印記。
“大家小心!”
巨大光波發出,驚濤駭浪排山倒海的卷起,陣陣轟鳴爆炸聲不絕於耳。法力較弱的一些仙魔沒來得及避開,瞬間屍骨無存。
“尊上瘋了……”幽若傻在那裏,哭得狼狽至極。
白子畫的眼中再沒有了任何人,突然想,六界為什麽不毀滅掉好了,仿佛那樣,花千骨就可以再次回來。
“白子畫。”
突然一個身影站在他的麵前,卻是竹染。
他臉上一絲無奈的笑意,知道白子畫此刻已完全喪失了理智。沒有人可以在經曆了這一切之後,還能保持清醒。不瘋癲便成魔,花千骨的目的達到了。連他都不知道,當那個小小的丫頭真正開始恨一個人的時候,居然可以做得這麽決絕這麽殘忍。
硬逼著白子畫殺掉自己,她怎麽做得出來?又讓白子畫怎樣活下去?
親手殺了自己最愛的人,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而為了天下舍棄了自己最愛的人,那樣的心又該有多硬有多痛?
“白子畫,我知道你沒辦法接受這個結果,可是你不要忘了,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
“她雖然一次次被你傷成那樣,一步步被逼成妖神,看似殘忍冷漠,可是其實從未變過,甚至從未怨過你。在霓漫天死的時候便已決定放下一切,開始煉化神器,想借助女媧石讓她所愛所傷害到的一切都複原再生,讓六界回歸妖神未出世前的和平,也想一死得到解脫。可是,從來沒有想過要逼你親手殺她,借此來傷害你。是你最後,又逼著她恨了你。”
“其實,她一直有給你機會,是你自己不肯麵對,不肯信任。就算到最後,天下和她,你選了她,不肯殺她,她也會自絕於此,讓你情義得以兩全。對於這點,你潛意識裏其實也是知道的,隻是你不敢賭,不敢相信她,不敢用六界來冒這個險,寧願選擇跟她同歸於盡。可是她偏偏就不肯如你所願,非要讓你活著,去承擔你所做選擇的結果。死有何難,最怕的是孤單而內疚的活。”
“女人很可笑吧?總是寧肯把一切都押上,隻為了證明你是愛她的。更可悲是花千骨,明明知道結果,還是心甘情願被你再傷一次,隻是想看看她在裏心裏到底有多重要。其實,你哪裏又會對她有一絲慈悲和憐憫呢?你心疼你內疚,可是這些年,你隻堅持你認為正確的,從來沒有設身處地為她考慮過。如今,你就永生永世看著,守護著這個你用最愛的人的性命換來的世界吧。”
白子畫幾乎站立不能,心痛到已經沒有知覺了,額頭墮仙的印記逐漸消褪,隻留下一片空白。
竹染看著他呆滯的眼,五識俱亂,神魂顛倒,知道他差不多已經瘋了。不由輕歎口氣,愛到最後兩敗俱傷,千骨,這便是你最後想要的結果麽?就算死,也不要他忘記你?那麽恭喜你,你終於贏了一次了。
“早猜到會有這一天,知道沒辦法避免,所以一直在想怎樣才能挽回,才能救她,可是能力有限,哪怕集盡六界之法,我這一命,也隻能換回她的一魄。白子畫,這是最後的機會,希望這一次你能夠珍惜,不要再等到失去了才來後悔……”
話音剛落,竹染已化作一道銀光直向十六件神器飛去。
“竹染!”摩嚴阻攔不急,心口一痛,幾乎窒息。
竹染卻終究還是回頭看了他一眼,眼中沒有憎恨也沒有原諒,隻是平靜的去做了或許是他今生唯一對的一件事,報答了這世上最後給過他溫暖的一個人。
回憶起當初相依為命的日子,其實,也挺快樂……
那一點微弱的紫光在十六件逐漸恢複如常的神器之中漂浮著,像一粒火種,瞬間將白子畫照亮。
所有人都呆住了,卻未等任何人有反應,天邊略過一道緋紅的身影,瞬間將那紫色微光收入袖中。
“魔君!”春秋不敗大喜過望,他終於醒過來了!
殺阡陌冰冷的俯視下方,悲痛和怒火幾乎要將他焚化。他還是來晚了,花千骨幫他複原之時他就已經隱約恢複了意識,可是卻被禁錮著,一直到女媧石的光掃過才醒過來。花千骨分明是故意!
奮力克製住下去殺了白子畫的衝動,這一魄馬上就要滅了。他猛一轉身,一條紅線,瞬間已消失不見。
這邊白子畫還久久沒有回神,等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了。
“殺阡陌!”
驚天的怒吼,滿是殺氣,好不容易剛剛有了一絲希望,竟這樣輕而易舉被他奪走!
白子畫麵孔猙獰,瘋了一般化作陣風追了上去。
餘下的人或悲或喜,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曠古一戰,竟是以這種方式慘淡收場。
永不分離
離上次妖神一戰轉眼已過了三十年,那一戰,死傷兩百餘人,卻有近一半是死在白子畫的手中。從那之後,仙界勢威,妖魔依舊群龍無首,人間百業待興,六界倒也相安無事,逐漸恢複繁華盛景。
軒轅朗和輕水終於還是結成連理,幽若繼任了長留山的掌門,落十一和所有被殺死的長留弟子也都神跡一樣活了過來,隻是記憶全失。絕情殿裏空蕩蕩的,白子畫再也沒有回來過。
六界的人都知道,當初高高在上的長留上仙,如今隻是一個瘋子,法力高強之外還不會受任何傷害,沒有人打得過他,所以隻能躲著他。他滿世界亂轉,整整三十年,隻為了找殺阡陌要回花千骨的最後一縷魂魄。時常發狂失控,隨便拉住一個人便問殺阡陌在哪,他的小骨在哪?
可是殺阡陌仿佛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妖魔們常常隻聽到白子畫的名字就嚇得心驚膽戰,因為他逼問的方式實在太過恐怖。可是魔君到底在哪裏,連春秋不敗都不知道,他們又如何得知。
整整三十年,白子畫沒有一刻放棄過尋找,心中設想了一萬種方式,找著的時候,該如何將殺阡陌碎屍萬段。
終有一天,一個人找到他,告訴了他怎樣找到殺阡陌。
那個人就是再入輪回的異朽閣主東方彧卿,仿佛和以前什麽變化都沒有,連麵目都沒有任何的不同,彬彬有禮而又深不可測的笑著。
有太多事情和太多疑問,可是白子畫沒有功夫去弄清,他隻想知道小骨怎麽樣了。
殺阡陌被他找到的時候沒有半點驚訝,隻是嘲笑的望著他。
白子畫沒有想到他如今的法力會差成這個樣子,幾乎是毫不費力的便製服了他。
“小骨在哪裏?把她還給我!”
殺阡陌笑得如花妖冶:“我不會再讓你再見到她的,大不了你殺了我。”
白子畫一根根將他手指掰斷他竟半點反應都沒有。
“白子畫,你再狠也狠不過我,我不想說的事情,沒有任何人可以逼出。我不會再讓你見到小骨了,不會再讓你去傷害她。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整整三十年的絕望和痛苦瞬間爆發,小骨在他手上,他知道自己其實拿殺阡陌沒有任何辦法。
腿一軟幾乎要跪下去,語氣堅定聲音卻沙啞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錯,我隻求你把她還給我……”
他後悔了,他知道自己做錯了,為何所有人都不信呢?他會照顧好小骨會補償她,再不讓他受半點傷害。
殺阡陌何曾見過一向清高傲岸的他那個樣子,心頭一時也酸了。
小不點,你若在,願意原諒他麽?會不會怪姐姐自作主張?
他瘋癲為你,癡狂為你,內疚、後悔、思念、尋找,整整受了三十年的折磨,是不是也夠了?
你願意再給他最後一個機會麽?
殺阡陌長歎一口氣:“我這幾十年竭盡心力,也沒有辦法讓她回複完全,畢竟三魂七魄隻留下一魄而已。七年前我送她再入輪回,本想她這一世能平靜安然的度過,現在也應該長大了,你去看看她吧……”
白子畫愣了幾秒,直向殺阡陌所說之地趕去。末了,終於還是回頭對他說了一聲多謝。
殺阡陌無奈的笑,終歸小不點愛的人不是他,他再不願,也應該放手了。
望了望周圍一片虛空不由好笑,被白子畫追著躲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躲了三十年,連皮膚都快起褶子了,也該出去晃悠晃悠,重新做他笑傲六界自在瀟灑的魔君了。
知道了花千骨已經再次投胎為人,白子畫一直狂亂暴動的心終於開始逐漸平靜,恢複理智,卻又無端緊張了起來。
一個很小很偏僻的村子,夕陽下屋頂炊煙繚繚,安靜而和諧。
雖然隔得很近了,他依舊半點感受不到花千骨的氣息。怕周圍的人受到驚擾,他隱去了身影,順著小路往前走,一麵觀微,很快便將村子全景和每個角落尋了個透徹。
找到了!
無法抑製內心的激動,白子畫長歎一口氣,飛身降臨。
依舊是記憶中花千骨兒時的麵容,他負手站在她的身後,久久沉默著,仿佛眼前的是一隻小鳥,一不小心就會將她驚飛。
花千骨正蹲在地上玩泥巴,小手髒兮兮的。
七八歲的模樣,紮著兩個小辮,還隻是個矮冬瓜,比當初初見她時年紀還要小,白子畫雙手顫抖,好想一把將她小小的身子抱在懷裏。又是心疼又是憤恨,心疼她不懂愛惜自己,恨她怎麽可以那樣殘忍的對他。臉上涼涼的,一摸竟全是淚水。
他找到她了,他們再也不分開了……
花千骨完全沒有意識到身後站得有人,很用心的把泥巴捏成一個圓球,卻被旁邊一起玩耍的小朋友搶了去。
“還我的泥泥……”花千骨很小聲的抗議,像是馬上要哭出來。
旁邊的男孩才五歲左右,做著鬼臉吐著舌頭:“你來搶啊,傻丫。”
花千骨嘟著小嘴站起身來,才沒跨出兩步就噗通一下摔進泥裏。
“哈哈哈,傻丫頭,連路都不會走。”聽到她哭,周圍的小夥伴笑著鬧著一溜全跑了。否則被傻丫娘出來揪住得被打屁股的。
花千骨摔得滿身滿臉都是泥,努力想爬起來,又滑倒下去。白子畫在她麵前顯出形來,伸出手扶她。
感覺到一雙有力的大手把自己很輕易的提起,花千骨止住哭音,抬頭看著他,立馬眼睛就瞪大了,眨都不會眨。
白子畫伸出潔白的袖子一點點給她擦著泥巴,露出她的一張小臉來。
“娘……娘娘……神仙……神仙……”
白子畫忍不住笑了,這是至從小骨偷盜神器離開絕情殿,這些年來他第一次笑。
花千骨整個人都傻了,忍不住抬起手裏,摸了摸他的臉,想確定眼前的這個人是真的,而不是自己的幻想,有時候做夢,她也會夢到像這位神仙一樣穿著白衣的人的。
卻沒想到在白子畫的臉上印上了髒髒的泥巴五指印,她驚恐的連忙去擦,卻越擦越髒,白子畫抓住她的小手,緊緊的,微微顫抖著,舍不得放開。
“疼,疼……”花千骨嘟起嘴巴不高興的瞪著他。
白子畫袖一揮,已將她衣裳上的泥巴都除盡,伸出手擦著她還掛在眼角的淚水。
真好,這一世,她傷心難過時,總算可以痛痛快快的哭出來了。
“你是誰?你是神仙麽?”
白子畫想了想,輕輕點頭,聲音溫柔而和藹:“你叫什麽名字?”
花千骨低下頭:“我、我叫傻丫……娘,娘,快來看神仙!”
屋裏一個婦人挽著衣袖出來:“傻丫,是不是又摔了,還是被欺負了……”
看到白子畫,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花千骨跑到她跟前,扯扯她的衣角:“神、神仙……”
傻丫娘嚇得大叫起來:“傻丫爹,快、快來啊……”
不一會兒,一個壯實的男子一手拎塊尿布,一手拎一光屁股娃走了出來,身後還跟了個穿著小肚兜的小蘿卜頭,剛學走路,搖搖晃晃的。
“瞎嚷嚷啥,我正在給娃換……”看見白子畫也整個傻掉了。
白子畫看著他倆,有禮的拱了拱手:“在下白子畫,想帶傻丫離開,收她為徒,希望二位可以允許。”
傻丫娘更呆了,什麽?神仙要收她家傻丫做徒弟?可是……
“不瞞您說,我、我家傻丫她這裏有問題,大夫說她永遠都隻有三四歲小孩的智力。您收了她會給你添很多麻煩的。”
白子畫點頭:“我知道的,沒關係,我和這個孩子緣分很深,以後每半年我會帶她回來探望你們一次。”剛見到,他就知道花千骨的心智殘缺,還有身體許多方麵都有缺陷。可是僅憑殘留下的一魄能夠做成這樣,甚至再入輪回,殺阡陌已經很了不得了,難怪會虛弱成那樣。
夫妻倆嘀咕半天,一起很高興的點頭答應,能給這樣的人做徒弟,那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啊。
“那她我就帶走了,傻丫,給你的爹娘磕個頭。”
花千骨傻呆呆的磕了個頭,可是為什麽要她磕頭啊,為什麽她要跟著神仙走,難道爹娘把她賣了麽?她知道她傻,可是她很聽話啊!想到這又嗚嗚嗚的大聲哭了起來。
傻丫娘也哭了起來,塞了兩個燒餅在她懷裏,傻丫乖啊,長成這個樣子,肯定不是壞人的,你不能一直傻傻的在家裏被欺負,然後長大了找個同樣傻傻的人嫁了,那樣就太可憐了。
白子畫彎下腰將花千骨抱在懷裏,向夫婦二人道了個別,然後徑直飛向天際。
嚇得傻丫爹娘跪地不起,原來真的是神仙啊。
居然飛起來了,花千骨忘記了哭,興奮的到處張望著,有些害怕的一隻手使勁抱住白子畫的脖子,一隻手去抓身邊的雲。
“神仙,我們要去哪?”
白子畫看著她,神色恢複成以前的淡然平和:“我不叫神仙,以後你就叫我師父。你想去哪我們就去哪。”
“真的麽?可是傻丫想回家。”
白子畫抱著她的手猛然一緊。
“你的名字叫花千骨,傻丫就當作乳名吧,過些日子師父就帶你回家。現在我們先去找你師叔給你看病好麽?”
“師叔也是神仙麽?”
“是的。”
笙簫默看著白子畫和趴在他懷裏睡著了的花千骨,把一些珍稀藥材遞給他:“為什麽把我叫出來,終歸是你的家,你連回都不想回去了麽?”
白子畫遠遠看著海上的長留山,緩緩搖頭:“我曾經為了長留殺了她。”
“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背負的,你無需始終耿耿於懷。不過能看到你恢複成原來的樣子,我總算是放心了,你知道不知道,你那時瘋瘋癲癲,六親不認的模樣真的很可怕。”
白子畫搖頭:“哪怕現在我也覺得自己像繃緊的弦,隨時都會斷掉。恨不得每時每刻將她抱在懷裏,怕她再出任何意外。要是再失去她一次,我……”
“沒事的,都結束了。接下去有什麽打算麽?”
“先找個地方安定下來,好好照顧她。上輩子我為了天下為了自己肩頭的責任,可以付出一切,可是,在拔出軒轅劍的那一刻,白子畫就已經死了,今生,我隻為她而活。”
笙簫默一震:“可是你還是打算以師徒名分和她待在一起?”
“我不知道,隻是目前,這是最適合我倆的身份。但是她如果還想要,我什麽都可以給她。”
笙簫默無奈苦笑:“師兄,你變了。”
白子畫淡然搖頭,目光清澈如水:“我沒變,我隻是怕了。心頭隻容得下她,再容不下那麽多的是與非,對與錯了。這些年來,我時常在想,高尚情操?這僅僅是一個詞?還是奉獻出自己幸福,犧牲了自己的一切的人才會有的一種感覺?我此生心係長留,心係仙界,心係眾生,可是卻從沒為她做過什麽。我不負長留,不負六界,不負天地,可是終歸還是負了她負了我自己。對於愛,曾經我們兩人都做錯了,結果落得兩敗俱傷。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可以重來一次的機會,我再也不會像上次一樣放棄她了。”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她若是終有一天恢複了記憶怎麽辦?”
白子畫身子一震,臉上一抹悲涼:“誰知道呢,我倒是希望她永遠像現在這個樣子,什麽也不要知道,簡單的快樂著。”
白子畫帶著花千骨離去,笙簫默徑直飛回貪婪殿上,看見摩嚴始終負手遙望著白子畫遠去的方向。或許,這是最好的結果了吧。
花千骨揉揉眼睛,發現兩人已經降落在地上,周圍都是青山綠水。
“師父,這是哪裏?”
“我也不知道,要不小骨給它取個名字吧?”
花千骨拍拍小手:“好啊,周圍都是雲,就叫雲山好吧?”
白子畫點頭,蹲下身子,從懷裏取出兩顆五彩透亮的鈴鐺掛在她脖子上。
花千骨喜歡的打緊:“師父,小鈴鐺上為什麽這麽多裂紋啊?”
白子畫摸摸她的頭:“因為被一個很笨的人不小心弄碎了,可是還好,至少它還在……”
花千骨望著白子畫悲傷的臉,突然很想像她哭的時候娘親她一樣也親親他,可是師父是神仙啊,她可不敢。蹦蹦跳跳的往前跑去,妄圖讓鈴鐺發出更大的聲音,卻又不小心摔個東倒西歪。
白子畫扶她起來,牽著她的小手,一步步向山上走去。一高一矮兩個白色的背影掩映在一片翠綠蔥蘢之中。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他們,再也不分開了……
雲山蒼蒼,陣陣清脆悅耳的宮鈴聲隨著風兒飄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