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八世上最美處
1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638
“我們去哪?”昏昏沉沉中,蘋煙問。
“我要去找世上最美的地方。”
“最美的地方?可哪裏才是世上最美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看見了才知道吧。”
雪一直不停,人群繼續向北行進著。人們都在傳聞著,聽說北方,有一片草原,七個海子如寶石項璉般穿成,最近那裏出現了異象,時近秋季,草原上卻奇花開放。
一路上,不斷有人餓死,倒斃路旁,卻有更多的流民加入行列。各處諸侯爭戰,已經沒有一處安生之所。
那一天夜晚,那片草海終於出現在麵前。
所有的人卻都停下了,不出聲。他們驚愕的看著眼前的景象。
草原上盛開著銀色的花朵,花蕊在夜色中如星辰閃耀,放眼望去,一片搖動的星海,無邊無際,如銀河落到人間。而這片銀色,一直延伸向空中,直達雲際。許久人們才看明白,那是奇花一直蔓延到遠處那座高峰之上,直達山巔。
“那是什麽山?”
“聽說叫雲闕山。高有千仞,雲氣隻能在山間縈繞,象腰帶一般,明天日出之時,我們便可以看清了。”
到了第二天清晨,有熟睡的人瞪開眼睛,看見第一抹朝霞正照在山峰上,突然驚叫起來。
人們被這喊聲驚醒,都向山峰望去,於是驚喊響起來,匯成一片轟然。
牧雲笙站起身來,向山峰望去。無數花瓣正反映著霞光,整座大山象是溶成雲色中一般,風一吹來,泛起大海般的波濤。那山上的彤色卻變幻出萬千層彩暈。這景色隻讓人忘了一切,隻想這樣一直望下去,隻怕時光過去,盛景不在。
盼兮也驚歎的不能說話,隻緊緊抓住少年的衣袖。許久才說:“你說這是不是……是不是世上最美的所在?”
少年心中被一觸,他凝望那山峰,喃喃念著:“盼兮……你在那裏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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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八世上最美處
2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1747
驚歎過後,人們都以為來到聖地,必是處處生機。但四處尋找,卻沒有傳說中的豐登穀物,卻發現這草原上除了這些花,竟連一隻野兔,一隻蟲蟻也找不到,而那環繞山峰的七片湖水之中,水竟清得透底,連魚也沒有一隻。人們開始驚恐,此處雖美,卻美得如此讓人生寒。
“隻怕這裏是神仙住的,沒有準備人間煙火,我們驚擾了這裏,隻怕天譴隨時將至,我們還是走吧。”人群中開始傳言。
卻有孩子餓得急了,摘了那銀色花蕊就塞入口中,那花蕊卻毫無味道,吃下去也不覺飽。人們不知摘了多少,卻毫不解餓。
“這裏……似乎正象你說的……是畫中的幻境一樣呢。”盼兮開始害怕的拉住少年,“不知為什麽,我好想離開這。”
牧雲笙卻隻是望著那雲帶環繞的山峰,心想不論如何,我也要攀上去看一看。
天漸要黑了,草原上又生成無數篝火。卻有一人,身無別物,鞋也跑丟了,足上全是血口,隻死死抱著一幅畫,在人群間走著:“賣畫了……賣畫了。”他的聲音好象遊魂般沒有生機。
這等境遇,居然還有人賣畫。
牧雲笙好奇,待他走到身邊問:“賣得什麽畫?”
“牧雲笙《天啟狂雪圖》。”
少年笑道:“什麽價?”
“若給錢,就給十萬金株,若無錢,給半個燒餅就行,太餓了……”
“哪裏得來的?”
“ 因為兩月前,真的天啟狂雪圖在碩梓出現了,所以這幅被認為是贗品,宛州珍雲閣主成為天下笑柄,一氣之下,就棄之樓下,也把當初經辦買畫的我逐出樓去。但我卻舍不得,我不相信它是假的,所以一直抱著它,流浪來瀾州,想找到那賣畫之人比對。但遇上兵亂,饑困交加……突然想通了,什麽真得假的,去他娘的。就換半個燒餅。”
牧雲笙歎一聲,從包袱中取出前日買的幹糧,掰了半個餅與他。
“多謝爺了……”那人來不及多說,一把抓過那餅,全塞入口中,幾下咽下,還跪倒在地,把掉落的餅渣抓起,連泥一起送入口中。
牧雲笙笑道:“你想知道這畫是真是假?何必那麽麻煩。”
他撿起那人丟下的畫軸,也不打開。前行幾步,望著陰懣天空,遍地哭號。忽然猛得手一揮,將那《天啟狂雪圖》投入了火堆中。
“你……”那人愣住了。
火焰瞬間把畫吞齧了,隻有片片黑白灰燼,帶著赤紅的火沿,飛上天去。牧雲笙目送著它們飛入天際,緩緩將手抬了起來。
鐵鉛色天空中,忽然一片雪花緩緩飛旋著飄了下來,落在少年的掌心。
突然間,沒有任何預兆與過渡,大雪撲抖漫天而下。
人們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們凝望天空,聽著滿地的驚呼聲:“下雪了,下雪了!”孩童們忘了亂世之痛,在雪中跳躍,叫笑連連。
“下雪了?狂雪圖?真得是天啟狂雪圖!”那賣畫人抓著頭發,望著天空,嘶吼著,突然後悔的痛不欲生。
少年卻凝望著這漫天風雪,神色悵然。這讓他想起了三年前天啟城的大雪,父皇駕崩的那個黎明,他臨終前忽然問:“瀚洲可曾下雪?”侍從搖頭說不知,他想起戰死的長子,心痛呼道:“我死後,我諸子中有能北破右金,重奪我瀚州故土,奠寒兒於長寞山祖廟者,方算是我牧雲氏之帝!”
少年想著往事,忘了周遭一切。蘋煙輕輕挽上了他的臂膀。或許是因為寒冷,或是許是因為驚奇,這大雪之中,少女本能的靠緊了她。她是這樣柔弱無依,少年心卻緊緊的揪痛著,當年這樣的時刻,自己卻沒有力量保護懷中的人。
“這樣的畫,為何能有這樣的神奇?”
“當年,有人曾告訴未平皇帝,這天地也不過是一張畫紙,教他造化之術,他作畫時,不自覺融入了術法,所以畫燒毀了,畫中之物卻能成真。”
“那他莫不是可以畫出千軍萬馬,萬斛良田?”
“那些隻不過是一時的幻化之物,不能長久的,縱然畫出金銀,片刻即成黃沙,畫出山珍海味,吃下後腹中還是空空如也。”
“真可惜,本來我以為他有這樣的本領,這世上就不會有人受凍餓了。”
“我也曾這樣想,可憑他隻怕連自己都救不了。”
雪影中,少年忽然似乎看見了什麽。他放開了蘋煙,向雪中走去。
“你去哪?”蘋煙驚問。“在這等我回來……”少年忽然拔足奔去。
那方才如白鹿般躍過雪地的影子,分明是她。
雪猛得已不象是雪,象滿天的雲被撕碎了傾下,大如鵝毛,密如洪瀑,幾乎連眼都遮擋了,瞬間就積起了近尺,還在急速壘高。牧雲笙在雪中滾爬著,高喊:“盼兮!盼兮……是你嗎?”
他相信自己所見的,那是盼兮,盼兮還活著!風雪愈猛,使人睜不開眼,少年撥攪著雪花,象是他童年時,在一重重的紗縵中奔跑,追逐那簾影後的笑聲。是否一切終將是虛幻,一生所愛,擁之不能。但他隻是奔跑下去,不顧這虛影會將他帶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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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八世上最美處
3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458
突然風雪散開,少年猛得頓住,眼前,大湖之畔,卻是一支正在行進的鐵甲大軍。他們似乎是急行而來,也正冒雪向著前方山峰而去。
少年還欲向前找尋,卻被監隊的將官猛得推開了。“再靠近軍陣,殺!”
騎兵簇擁著一高大的影子策馬而來,牧雲笙看見了一張包裹在金盔之下的威嚴麵孔,粗眉宛如一線,目如凶隼,但眉宇間卻有他極熟悉的什麽……竟然如同父兄。
這是……他忽然恍然大悟,這就是他的叔父牧雲欒!起兵叛亂與他父皇爭奪天下的人,這支大軍,就是牧雲欒的宛州軍!
他慢慢向後退去,牧雲欒向他望了一眼,但他怎麽也不會想到那遠處軍陣邊的布衣少年,就是端帝國的繼承者,當今的天子。
“墨先生,那魅靈就藏身在這一帶麽?”他轉眼問著身邊的玄袍長者。
“正是,這裏的異象說明,她就在雲闕山中,準備凝聚出實體。隻要進了山,我就能施法找出她的藏身所在。”
“大軍在山下駐紮,你和世子立刻帶人進山中搜索。”
牧雲笙遠遠看見,一支騎軍從大隊中奔了出來,向山中奔去。他心中疑惑著,他們要去哪?剛才盼兮的幻象,使少年心中隱隱有一種不安的預感。他將銀翎插在足上,踏雪無痕的也追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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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八世上最美處
4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4081
大山之上,雪深難行,那騎軍很快就棄了馬開始步行,花了半日,才穿過山腰的森林,來到高崖之前,開始準備繩索要攀上去。
牧雲笙遠遠跟著,看他們攀崖,繞到遠處,尋了另一處也向上攀去,雪羽翎使他身輕如葉,手攀草木,登絕壁也輕鬆得很。卻突然一陣疾風而來,把他整個人卷了起來,在空中如雪片般翻飛。牧雲笙隻覺得心也隨著這風勢忽上忽下,要從胸腔中顛落出來了,眼見風把他卷過崖角,頓失了勢頭,他直向下飄去,落在深穀中的河麵上,又花了好大功夫,才攀上崖頂。
可他四下一望,卻失了方向,不知那支宛州軍現在何處,他抬頭望望,雲霧狂卷,看不見峰頂在何處。隻有繼續向上攀去。
在霧中跌跌撞撞,不知攀了多久,才爬出雲來。前麵突然風雪全無,天空陽光燦燦。轉身回望,自己腳下是一片雲海,那風雪卻隻在雲下。舉目遠眺,目光可直達天際,仿佛大地盡收眼中。
他心情大振,轉身又向上攀,峰頂上樹木稀少,卻是無數巨石。他望見前麵又是巨大岩壁,無處可攀,縱有雪羽翎也飄不上去。他繞著山壁行了半天,終於看見一條巨大裂縫,行入其間,抬頭隻見一線天空,再向前行,竟然寒意都漸漸退去,猛然眼前豁然開朗。
這大山之巔,居然有這樣的地方。
那是一個巨大的天池湖泊,碧藍的湖水,靜得象冰。若從天空望去,會看到這大山象一個白絨的基座,托著這一塊藍色水晶。
這是任何典籍中都不曾記載的地方,那山壁峭直難攀,山中森林深鬱,大山方圓百裏內都沒有人煙,從前誰能攀來這裏?
難道,世上還有比這更美的所在?
少年突然覺得心被什麽緊緊的抓住,連呼吸也不能。
她會在這裏麽?
少年閉上眼睛,平複自己的心情,如果她在,他一定能感覺到。
他再睜開眼時,看見了湖心的那一片浮萍,上麵卻開著金色花蕾,風一吹拂,花朵如玉鈴般搖顫,散出一抹抹彩色光塵。
他幾乎要大喊了:“盼兮!你在那裏嗎?”
可隨即他便收斂了氣息,她也許正在凝聚身軀,正在最後的時刻,不能有驚擾,不然一切就可能毀於一瞬。
而驚擾還是出現了,一陣人聲喧嘩,那隊宛州軍出現在了天池西側的山頂。牧雲笙一驚,急忙隱入山石陰影處。
那隊軍士繞湖而行,順坡攀下,也來到了剛才牧雲笙所站的湖邊。
“墨先生,如果不是你會卜算,又有法器能感應靈氣蘊集所在,我們一萬年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這麽一個地方啊。”說話的人語氣牧雲笙卻是聽過,他偷眼一看,那人正是牧雲德,當年在天啟皇宮中比畫被自己擊敗的宛州王世子。
他身旁的一老者笑道:“所幸來得尚早,她還沒有最後凝成,現在當正是她將靈識貫注入身軀的最緊要時刻,隻要在這時取出她的魅實,把我們煉的靈鬼也注進她身體中去,她的記憶心神便全然會被擾亂,而被我們所控製……”
他取出一花紋繁複的小銅球,輕輕啟開,裏麵有一個赤紅色的光球,還發出幼獸咆哮般的聲音。
“靈鬼,去,找到她,鑽到她的心裏去!”
他一揮手,將那光球抖入湖中,那紅光立刻伸出四爪,有了身形,直向浮萍下遊去。
“一想到這樣的世上第一美人兒,就要做我的奴仆,不由就樂如成仙啊。”牧雲德仍是那讓人憎惡的笑容。
“世子,你得到的不僅僅是美人,她心中所藏著的東西,能使你成為天下之主。”
“來人,遊過去把那包著美人的魅實給我摘來。”
“世子,你太小看老可的本領了。”那墨先生一笑,手中不知把什麽揮灑出去,湖麵頓時凝凍起來,碧藍湖水中泛起銀色,一條冰路直伸向那湖心而去。
牧雲笙躲在石後,看著他們踏上冰道,向湖心那光華流動的地方走去,心中焦急。他定定神,想想自己所能用到的法術,可這些年來,他卻從未練習過傷人毀物的法術,隻會把靈力貫注於畫筆之中,現在一時竟找不到對敵的方法。
但他此時隻能盡用所學,放手一博了。少年閉目凝神,導引星辰之力於筆端,然後在石上飛劃起算符來。
算式寫到末尾,他輕輕點下最後一點,那字符全數泛出銀光,光線溶進了石中,又順著地表象銀蛇般向湖中遊去。
那湖水開始輕輕顫動起來,顯出無數交織的波紋。
牧雲德他們聽見了格格的聲音,他們腳下的冰道突然變得四分五裂。
許多衛士當時就落入水中,牧雲德嚇得蹲在碎冰上喊:“墨先生快來救我。”
那墨先生卻不去望他,他站在破碎浮冰之上任其滑動,卻象駕雲般自如,隻皺眉打量四周:“怎麽會這樣?莫非有人施法?”
又低頭自語道:“竟會有這樣的法術麽?震動整個湖麵,卻不見一點光芒聲響,當真奇怪?天下哪有這樣的門派?”
他又抬頭向湖心看去:“莫不是那小魅靈施下的什麽防護之術?”
他忽然一躍而起,在一串浮冰上連連點過,就縱向湖心而去,直落在那片浮萍之上。
朵朵奇葩正放射著奇異光芒,閃亮的霧塵在四周縈繞。中央的水麵下,卻有輕輕氣泡冒出。墨先生望見,冷笑一聲,大步就要上前。
這時牧雲德趴在碎冰上卻看見,水麵竟出現了幾個奇怪的隆起,急速向湖心遊去,象是有什麽巨魚在水下似的,但水色透亮,分明什麽也沒有。
“墨先生,小心啊。有怪東西。”他大喊著。
突然水下一聲響亮,幾條水柱衝向天空,在空中幻成飛獸之狀,呼嘯而下。
可墨先生持手中那曲柄青銅法笏一揮,一道風旋把他包裹起來,水獸撞在風上,全然粉碎。
他一聲冷笑:“不過是些淺薄的弄水之術。”
卻聽湖邊有個聲音說:“我不過是初試了一下,那你再看看這個如何?”
突然之間,象是從雲中射下光芒似的,整個湖麵突然映出數個巨大的金色字符。
墨先生愣了一愣,吐出兩個字:“糟了。”
幾根筆直的金色光線貫穿湖麵,光痕消失處,一條金色小魚高躍出水麵,身子一彈,抖出無數光點。冰上的宛州武士們被光點擊中,全都慘叫著跌下水去。
墨先生一揮袍袖,擋住那些光點,放下臂來看著那些袖上正在泛開的光灼出的小孔,“水中生火?這是哪一派的術家?”
他轉頭望向岸上,那看見那少年正望著手中一塊寫著閃亮符文的小石塊喃喃自語:“原來剛才是這樣的,那這一塊扔下去,不知會發生什麽?”
他一揮手,又把這石塊扔進水中。
墨先生還沒來得及大呼:“不要。”就見那石塊一遇水,砰的閃出一團火花,突然水中一道閃電直奔他而來。
墨先生縱身直躍上空中,腳下爆出巨大的水浪,待他揮袍袖滑翔落在浮萍上時,已是渾身盡濕。
“你是誰!”他一抹麵上的水,怒問著。突然自己又驚悟:“莫非……你就是……未平皇帝?”
牧雲德正趴在冰上嚇得一動也不動,這會兒也向岸上望去,指著牧雲笙大喊起來:“是他,是他,就是他!快給我殺了他!”
墨先生臉上又恢複了他的冷笑:“這可是太好了,我本來以為還不知哪年哪月才能找得到你,居然現在可以一天之內替王爺和世子完成兩件大事了。”
他袍袖隻一抖,一股大力一下把少年揚了起來,撞在岸邊石上。
牧雲笙身上劇痛,幾乎暈厥過去。幸虧他佩著羽族銀翎,身體輕盈,否則隻怕要骨頭粉碎了。
墨先生大笑:“你能術隨心動,已經達到術法的頗高造詣,隻可惜對於如何鬥法作戰,完全不懂。她當年自然是把所知所學盡數教與你,可十年過去,你卻把心思都全用在畫畫上去了吧。竟然要拿著畫筆才能施法,真是莫明其妙。”
牧雲笙忍痛站起身來,卻反而冷笑:“莫明其妙……你說得對了……我所學所知,又豈是你所能明白妙處?”他舉筆在左手心輕劃符文,光符沒入他掌中,突然躍入水中,身形不見。
墨先生轉頭對牧雲德喊:“帶人把那魅實挖出來,靈鬼會幹擾她的心智,她自然會相信睜眼時所見的第一個人所說的話,我去殺了未平皇帝。”他也縱身入水,竟也象一團墨跡一般在水中泛開,不見影蹤。
牧雲德戰戰兢兢,帶著剩餘的武士遊至浮萍邊。向下潛去,水如此之清澈,光線直達湖底,最前麵的武士很輕易就看到了那水泡冒出之處。
“天啊,她真得在這。”
那是一個懸浮在水中的半透明苞蕾,正象容一人蜷睡其中。在晶瑩透剔光波流轉的水下,一切是那麽靜那麽美,她在這裏沉睡了數年,一旦醒來,又要重新掀起天下的波瀾。
就在這時,一道飛痕從水麵直貫而下,穿過了那武士的身體。
血從胸中緩緩散出,他直直的向上飄去。周圍的人正驚望著,一支箭也直盯在牧雲德的胸前,幸虧他有護身的寶甲,才沒有紮入心髒。他不敢置信的望著這箭隻,那箭翎是銀色的,這是羽族鶴雪的標誌。
一個俊俏修長的身影輕點水麵,背後長翼伸展,雖在水麵,她的聲音仍清亮入耳:“不要靠近那個魅實。”
一個巨大的氣泡在水底綻開,牧雲笙和墨先生站在水底,相對而立。牧雲德忙帶著武士們遊進氣泡,一失了浮力,他們全重重的摔落湖底。
墨先生卻盯著少年:“陛下,你的法術我果然猜不透,但你也根本不懂如何用法術殺人,你想護著這魅靈,隻有跟著她一齊死了。”
牧雲笙冷笑著:“可你也沒能殺了我呢……”但他輕咳起來,血立刻從嘴角流了出來。
墨先生搖搖頭:“你這樣不惜命的用你的生命之力施法,不需要我下手,你也撐不住多久了。”
湖水中光影滑動,那羽族少女潛遊而來,她鑽入氣泡,卻沒有摔落,隻是一抖翼上的水,輕盈飄落在少年身邊。
“我很守信吧,你一吹玉珧,我就趕來羅?”風婷暢俏皮的向牧雲笙笑笑,“好幾百裏路呢,幸虧是我,這世上沒人能飛這麽快了。”
“你難道就是羽族鶴雪風氏的傳人風婷暢?”墨先生皺眉,“我不想殺鶴雪的人,你最好快走。”
“可你為何不問問,我們鶴雪想殺誰?”風婷暢一笑,“我可不會勸我要殺的人快走,因為走也沒用。”
牧雲德悄悄躲到武士們的身後。武士們也都慢慢後退,他們都見識了這女子的箭術。
墨先生麵色陰冷,他也沒有把握同時應對這兩個人,尤其是羽族鶴雪武士的神箭,是術師們的克星,發箭總要比施法快得多。
正這時,他們背後水中懸浮的苞蕾,忽的泛出了光華,大股的氣泡噴湧出來。
“她要醒了。”墨先生驚呼,“靈鬼定然已經鑽入她體內,將她提前驚醒了。”
風婷暢趁他回頭,已經將箭搭在了銀弓之上。
“快出手。”牧雲笙喊。
風婷暢卻望了少年一眼,輕輕的說:“希望你能明白我。”
她手臂一轉,箭直向那苞蕾而去,一下穿透了它。那水痕帶著血花一齊從它的另一側噴了出去。
“不——!”牧雲笙覺得這一箭把他的心也射穿了,痛得連身軀都要粉碎。他猛得揮手,一道光芒打在風婷暢的身上,把她直揚出水麵,卷到空中,又重重的落回湖裏,卻幾乎連身後的翼都粉碎了。
少年一縱身,直衝向那苞蕾而去。墨先生施起法來,一股黑氣直鑽入他的背心,少年卻不管不顧的,噴出一口血來,也不回頭,抱了那魅實遊向岸去。
牧雲德喚人要追。墨先生卻擺手道:“不必著急了,他已是重傷,現在逼上去恐受他惜命相拚,隻需慢慢跟著,他自然會慢慢耗盡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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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八世上最美處
5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1255
少年抱著那苞蕾,艱難爬上岸邊。“盼兮……盼兮……”他隻輕輕呼喚著,隻怕再也聽不到她回答。苞蕾中那柔軟身軀在輕輕顫抖著,也似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少年再沒有力氣走,隻緊緊的抱緊她。就象當年,他也曾這樣擁著她。她望著他輕輕的笑,說要去找世上最美麗的地方,凝聚出真正的身體,讓他能真正的觸摸到她。現在她就在他的懷中,卻隻怕又是一場離別。
墨先生和宛州武士們從水中攀上岸來,少年緊緊抱住盼兮,眼睛被瞪著他們,象一隻被逼到絕路的幼獅。
墨先生緩緩抬起手,指尖凝起黑色:“你最好放開手,這小魅靈我們還留著有用,你不用帶她和你一起死。”
牧雲笙隻是冷笑,緊緊握拳,把身體中所有的力量聚在掌心,光芒從指縫溢出,準備最後一博。
“誰再上前一步,他就會第一個死。”
武士們都不由停住了腳步,連墨先生也猶豫不前。他們誰也沒有信心能接受這少年的拚死一擊。
“小笙兒。”一聲呼喚驚動了他。風婷暢也艱難的伏在了岸邊。
她的目光急切:“你最好立刻殺了她,這個魅靈不是你所想的那樣。那顆牧雲珠隻是顆種子,當這個靈魂被束在珠中時候,她還是天真爛漫,但當她真正凝出身體長成,她的力量就會給世間帶來災禍。”
“這種話,我聽得太多了。”少年冷冷道。
“小笙兒,你相信我,我不惜自己的性命要殺掉她,難道我會騙你嗎?宛州軍想奪得她,是因為什麽?你現在不殺了她,等她醒來,你一定會為你所做的後悔。”
少年搖搖頭,輕輕抱著那魅實:“我不會。”
“世人將來會責難於你,要你為所有的災難承擔代價。”
少年放聲大笑,象是又回到當年,在瀛鹿台聽到那個預言。他當初燒毀了占星聖台,今天又還有什麽可怕。他點點頭,一字一句:“好,我——承——擔。”
他猛得抬起手,張開手掌,巨大的強光噴薄而出,宛州軍連同墨先生都被這力量向後推去。
少年用起最後的力氣,抱住魅實,借了銀翎的力量,奔出穀去。墨先生立刻也身影如風的追了過去。
牧雲德正要帶人追上去,突然看見一邊的風婷暢。她長發浸水緊沾在額頭,正虛弱的臥在岸邊。宛州世子一聲獰笑,指揮武士圍了過去。
風婷暢眼神一凜,手一揚,一道光芒飛出,射在最前麵的武士咽喉上,慢慢凝成一根白色羽毛。那武士咳咳兩聲,栽倒在地。
武士驚向後退去,牧雲德看出她正虛弱,這凝羽之術難以施用第二次,他奪過一旁武士手中長索扔向風婷暢,也驅動一個法術,那長索變得象蛇一般,飛舞著撲向少女,將她纏住。
“把她抬走!”他得意下令。
可回頭之時,卻見那些武士全呆立不動,望著一個方向。
他隨著武士們的眼神向山崖上望去,卻見不知何時,崖上早站滿羽族武士。
他眼珠轉轉,擊掌兩下,那繃住風婷暢的繩子自動鬆開了。
“我們走。”他悻悻的說。
路然輕從天空展翼落下,走過牧雲德的身邊。牧雲德狠狠的回頭瞪了他一眼。路然輕卻如看見一般,笑道:“宛州世子不必氣悶,將來你還有要謝我的時候。”
他慢慢走過風婷暢麵前:“來殺魅靈這樣凶險的事,卻不通知我一聲?”
風婷暢負氣站起:“我和你不一樣,我是要免除世上的災難,而你和那個牧雲德沒有區別,你們都想利用這魅靈的力量。”
路然輕歎了一聲道:“可惜我還是為了救你,而錯過了奪得魅靈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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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八世上最美處
6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550
牧雲笙抱著魅實在雪中奔跑,墨先生的法術之毒已攻入他的心,少年眼前一陣陣的眩暈,早以無法分辯。隻覺懷中的魅實在一陣陣的顫抖。“不用怕,不用怕……”他緊抱著她,“有我在,世上人都無法傷害你。”
他奔到力竭,靠一棵巨鬆之下,擁著那苞蕾,聆聽著裏麵的動靜。
“你冷了嗎?”他輕輕說,“這麽大的雪……我沒辦法讓你暖和一點……”
他抱緊著魅實,可他自己的手也變得越來越涼。
墨先生慢慢走了他身後。
“殺了我吧,但放過她。”少年說,血從他的嘴邊不停流出來。
“怎麽?那個敢燒毀瀛鹿台的六皇子,終於也有認命的時候嗎?”墨先生笑道,“你當然要死,不過她……卻會成為未來的皇後,而未來的皇帝,就是宛州王的世子殿下。”
少年感到絕望,他最終還是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也救不了盼兮,他恨自己不夠強,但已經沒有時間了。
雪層突然動了一動。
墨先生立刻跳開,緊張的注視著雪層。
牧雲德帶著宛州武士從後麵奔來過來,衝到鬆樹邊,卻被墨先生揮袖攔住,示意他們輕聲。
所有人都輕了呼吸,直盯住那正在微微顫動的雪層。
終於,象是雪下發出的嫩芽,一隻雪白的手輕輕伸了出來,融到淩厲的寒風,顫了一下。
忽然間,一道強光從雪層下迸發出來,使所有人睜不開眼睛。
當他們重新能漸漸能看清時,他們看見那苞蕾綻開了,而內中,已空無一物。
“你們是在找我嗎?”她的聲音從另一側冷冷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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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八世上最美處
7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1947
牧雲笙看見她就站在那兒,和他記憶中的一模一樣,那是一種世上難尋的美,但現在,她卻真實的立在那裏,雪花象有了生命,飛旋在她的四周,化成一件輕袍,長袖飄帶淩風飛舞。她赤著足,烏亮的黑發飛舞著,麵容象溫潤的玉,這一切都是這麽細致可觸。少年伸出手去,卻無力觸碰到她,她終於真正的站在這個世界上了,可他卻可能再也無法握住她的手。
盼兮的目光在人們麵上掃過,落在少年的身上。“你……”她的眼神中出現一絲疑惑。
墨先生突然大喊:“盼兮,你不認得世子了麽?”將手往牧雲德一指。
牧雲德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就要捂住臉躲到武士身後去。
盼兮望向牧雲德:“他?”
“你當初還是魅靈的時候,不正是與他日夜相處?你不惜危險要凝出真正的身體,不也是為了他?他也跨越千山萬水來找你,現在,他就在你的麵前?你難道不記得了?”
盼兮凝起眉頭:“他……”
忽然她緊按住額頭,顱內仿佛有千萬鋼針在紮,這就是疼痛麽?她沒有身體之前,從未嚐過這種感受。這痛使她跪倒在地,一手緊緊摳住雪地。那靈鬼在她體內緊緊鎖住她的心神,正篡改著她之前的記憶。
“盼兮……”牧雲笙看著她痛苦的樣子,心痛不已,卻無法挪動自己的身體。
許久,盼兮才緩緩站起身來,重細看了看牧雲德:“我好象記得了……真得……是你?”
牧雲德大喜:“當然是我。”他大步走上去,“當初我們在宮中多快活,你不記得了麽?”
“是啊……”盼兮欣喜笑著,“我能記得……我最愛在你身邊,看你全神的作畫……”
牧雲德一窘:“作畫……哦……自然……等我們回宮,我天天畫給你看。”
“而這個惡人!”墨先生一指地上的少年,“他是明帝的六皇子,一心想謀害世子,還想奪取你的魅實。”
牧雲笙放聲大笑,卻笑不出聲音,卻隻能不停的咳出血來,他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如果盼兮都已經認不出他,那一切自然再無了意義。
盼兮隻是呆呆的望著他:“這人……是……”
墨先生抽出身旁武士的寶劍:“莫要多說了,現在就結果了他。”
他舉劍逼近少年。少年卻用了最後的力氣喊:“住手!”他冷冷望著墨先生,“你也配殺我?把劍給她,我要看她殺我。”
墨先生一愣。盼兮望向少年,良久緩緩道:“說得是,將劍給我。”
她接過劍來,指到少年咽喉,“我記得很多你做的惡事……你的確不能不殺……”
少年望著她,隻是笑著:“那你還當記得……你喜歡這個名字,隻因為你是世間獨一無二……”
盼兮呆立在那。不知為何這輕輕的一句話,震動了她的心胸。
但心中另一種力量卻驅動著她,她手向前遞,劍沒入少年胸中。
少年沒有閃避,隻是癡癡凝望著她,想說什麽,卻再也說不出來。
“你還當記得……我答應造一艘大船,帶你去……找……”他眼中的神采終是緩緩散去。
盼兮也凝望著這少年,發現不知為何淚在臉上滑落下來。
看著少年僵冷的靠在樹邊。她抽出劍來,跪在少年身邊,輕輕伸手拂上他的臉,緩緩說:“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恨了這個人太久,時時恨著,日日恨著,恨得這樣刻骨銘心,今天看他死在麵前,卻覺得心裏整個空了,倒象我就是為這仇活著,仇報了,人就不知為何而活著了。”
墨先生一揮手,武士上前將少年的身體拖開。“確認他已經死了。”牧雲德說,“給我割下他的頭來,我可不是那種留後患的蠢人。”
武士應聲,舉刀向少年的頸上切去。盼兮卻呼一聲:“住手!”手一揚,那劍幻化成一道光飛出,穿過武士的身體,釘在樹上,又重凝為長劍。武士立仆於地。
她躍起來,奔向少年,扶住他的身體。口中輕喃著:“我怎麽了?我這麽恨他,卻看不得別人傷他。”
她抱起少年的身體,卻發現輕如一葉。才看見少年的領上,別著一根銀色羽翎。她又緩緩轉頭,另一根銀色羽翎,正別在她的發上。
“我記得,我在胞衣中之時,有一個人抱著我,他說:”不用怕,不用怕……有我在,世上人都無法傷害你。‘“她將臉貼近少年,輕輕說,”那時……我冷得發抖,他又說,’你冷了嗎?這麽大的雪……我沒辦法讓你暖和一點……‘“
她輕輕將頭貼近少年的臉頰:“那人是誰?”
墨先生大聲說:“好了,盼兮姑娘,世子為了救你,已經身受內傷,我們快些回去休息,不要再呆在這裏了。”
盼兮低頭看著少年,道:“既如此,但我要先做一件事,去將他埋葬了。”
她抱起少年,於紛紛大雪中緩緩走遠,隱入雪中不見。
牧雲德慌得直看墨先生。墨先生搖搖頭說:“這魅靈兒心念太強,靈鬼兒居然都險些縛不住她,隻是這相思太久,豈是一隻靈鬼可以輕易變更?所幸她現在隻是迷惑,卻什麽也記不起來,等到你和她相處久了,她自然會漸漸淡忘的。”
盼兮抱著少年緩緩走著,眼神木然,隻覺得本來在苞蕾之中,日日夢中思念一個人,卻突然那一劍後,變得心中空空,隻覺得自己為什麽要到這世間來。總覺得忘了些什麽,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她便這樣緩緩走去,不知行了多久。忽然覺得手上少年身子一顫,她感覺到,這少年心房尚暖,還有一息呢。
她放下少年,緩緩退後,忽轉身直向來處奔去。
隻唯大雪,將少年緩緩掩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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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396
“什麽?”宛州軍營中,牧雲德向手下怒道,“你們跟不上那盼兮?不知她把牧雲笙帶到哪去了?”
墨先生歎道:“若是這未平皇帝真有一息尚存,將來隻怕天下之勢難論。”
牧雲德道:“絕不能再讓他活著!傳令下去,派出騎軍,給我搜!”
“隻怕騎軍不識得未平皇帝的模樣?”
“你們是廢物嗎?方圓五十裏內,凡是少年男子,一律殺死!”
“是!”武將引命要走。
“等等!”墨先生說,“這人會法術,恐他易容。”
牧雲德望了墨先生一眼,又緩緩看向那武將:“你明白墨先生的意思了?”
武將呆了呆,躬身道:“末將明白,方圓五十裏內,凡有活口,一個不留!”
鐵騎呼嘯,奔向雪野。
蘋煙坐在山坡上,正等候著少年回來。卻突然遠方傳來喊叫聲,她和周圍的人都驚站起來張望。大道上,有許多人正狂奔了過來。
“宛州軍來了,見人就殺,快逃吧!”
蘋煙緊緊抱住那把劍,如果自己走了,少年怎麽還找得到自己。如果他們就這樣離散了,一生一世再也無法相遇,那比死了還要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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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2680
少年緩緩醒來,卻覺眼前朦朧一片。
突然無數情景湧上心頭,他大喊一聲:“不!”猛得坐起。
身邊卻隻有茫茫一片。
他呆呆立著,環顧四方,天地間仿佛隻有他一人似的。一時間想不起要去何方,要做什麽?
卻漸漸的,有一種聲音響了起來。
少年轉身側聽,那聲音越來越大,直至轟然而響。突然間,雪沫飛起,一支鐵騎飛轉過山壁,直衝而來。
少年怔怔站著,看他們越奔越近,揮舞著長刀。
他突然記起了一切:這是宛州騎軍!
他轉過身,借著雪羽翎,踏雪如飛,向前疾奔。宛州騎軍在後麵緊緊追趕,利箭不時掠過他的身邊沒入雪地之中。
少年奔過林地,來到草原,這裏已經被大雪吞沒。而他的身後,茫茫雪原之上,另一側又現出數百騎士黑影,轉眼又匯成數千,象數條黑蟒般漫過雪野,直追而來。
牧雲笙奔到山坡頂上,忽然站住。他認得這裏,這便是他和蘋煙分開的地方,山坳中,近千百姓正躲藏著。
少年奔下坡去,急切大喊:“快走!有軍隊殺來了。”
人們開始驚慌,紛紛站起。卻也有人坐著不動,絕望笑道:“剛從另一邊逃來,還能逃去哪呢。”
正這時,宛州騎軍已經呼嘯躍出了坡頂。“包圍起來,一個也不要放過!”為首騎將高喊著。騎軍兩邊分開包抄,雪中突然響起不絕的嗖嗖破風之聲,弓箭從兩邊射來,人們尖叫著四下逃喊,孩子的哭聲響在雪野裏。
“蘋煙,蘋煙,你在哪?”牧雲笙四下喊著,卻被驚慌奔逃的人群撞倒在雪坑中。雪越來越大了,近處也辯不清麵目。牧雲笙無助的嘶喊著,卻連眼睛都難以睜開,象是在棉絮山中翻騰。
馬聲嘶鳴,鐵甲騎士們排成一列,衝殺下來,每馬之間相隔不過數尺,篩過人群,慘呼聲中,人們象割稻一樣被鋤倒,在馬後留下一片血色殘肢。
少年被人群擁著向前逃去,仍在大喊:“蘋煙,蘋煙快逃啊。”隻希望她已然離開了吧。
可是突然前方也射來了利箭,前麵的人的又折逃了回來,四下的地平線上,都出現了騎軍的影子,緩緩壓來,人們被合圍在隻有數裏方圓的雪野中。
騎軍們並不急著圍殺,他們慢慢逼近,連連發箭,外圍的人不斷倒下,人們驚恐的越擠越緊,這樣下去,他們最終將變成一座屍山。
突然那一個聲音大吼道:“奶奶的,不過就是死!老子要衝出去,衝出去啊!”
那個聲音在人堆的中間爆響,一雙手推動著緊緊擠來的人群,忽然象是有了默契,開始有更多的手在推動前麵的人,更多的聲音吼著:“衝出去,衝出去啊!”
當前麵的死屍被推倒下去,人群突然暴發了起來,他們赤著足,揮著空空的拳頭,向騎兵們衝去。牧雲笙立在雪野中間,被這個景象震驚,他沒有想過這些人此時會有這樣的勇氣,這是這個國家大地中深藏的血勇,是他在皇城中無法體會的力量。
回答人群的隻有冷漠的箭聲,沒有人能衝到騎軍的麵前,有人衝出了五十步便倒下了,有人衝出了一百步倒下,似乎任何的抗爭都沒有區別。
但屍山終是沒有出現,人們的屍首遍布在雪野之上,母親把孩子蓋在身下,夫婦們死時還緊拉著雙手,隻剩牧雲笙呆呆的站在雪野之上,但騎軍們竟然沒有再圍過來,他們結隊奔遠,去追殺其他各處的百姓去了。
牧雲笙在已經沒膝的雪中艱難的行走了,不知要去哪裏,也不知能做什麽。
正這時,他看見了雪地中,一個小小的影子。少年狂奔過去,然後呆立在那裏。
蘋煙身子象是被馬踏過,她口鼻流血,渾身沒有半分熱量,卻不知因為什麽力量重新半支起了身體,跪在雪地中,隻死死抱住少年丟下的那把劍。
“蘋煙……”
奇跡般的,少女抬起了頭,露出一絲極微弱的笑容:“你回來了……我終於等到了……我答應過……要在這等你回來……”
“傻瓜……”少年緊緊抱住女孩,泣不成聲。
一聲馬嘶,一匹黑色戰馬停在了少年的身後十幾丈處。
“果然還有活口啊,幸虧老子折回來看看。”武士緩緩的舉起刀,黑色沉重的刀鋒上有濃稠的血慢慢淌下來。他的眼中目光就象狼,殺人的欲望使他麵如惡鬼,突然催動了戰馬。
少年抬起頭,心中卻沒有了任何恐懼,因為生死此刻已經不再重要。時間仿佛正在慢慢凝止,他能看見那戰馬悠緩的舒展身體,能清楚的看見那揮刀者的臉,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手中刀鋒上,一滴血正被甩了出來,在空中劃過半圓的美麗弧線,慢慢的,悠雅的落入了雪中。
這就是死亡前的感覺?或者,這就是當憤怒充滿心胸的感覺?
被踐踏的雪地、滿地的屍身、哭喊的人、我不要象他們一樣生,也不會象他們一樣死!
少年心中突然傳出了這個狂喊,他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做什麽,隻發覺自己猛然間冷冷的抬起頭,逼視住對手的眼睛,然後左手握住了劍鞘,右手抓住了劍柄,突然整個身子提起,右腿前屈,左腿懸跪,右手握緊那劍柄的時候,一股冰冷從掌心直貫入他的心髒,而象是閃電擊中了他的身體,渾身突然象火一樣燃燒了起來,他看見自己的右手揮了出去,象是一道光被從鞘中拔了出來,呼嘯向前衝去,一聲清脆的聲音,象是冰麵被擊破了,血花在眼前濃烈的潑灑,那武士衝到了他的麵前,連人帶馬仆倒於雪中,向兩邊倒了下去。
劍光將這人與馬從中劈成了兩半。
天空突然傳來無數利嘯,象是鬼神嘶吼,又象是萬鳥齊鳴。少年的手還揚在空中,劍仍指向天穹。他忽然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象是分明曾發生但是又決不可能發生過。他不知道那是祖先留在他身體中的記憶,三百年前,也是一個同樣姓牧雲的人站在雪地中,麵對飛馳而來的騎軍,心中想:“我不要象他們一樣生,也不會象他們一樣死!”
也許就曾報著這個信念,當年的少年騎上了戰馬,開始了無盡的廝戰,最終他老了,站在大地的盡頭,但他的馬後,是他殺出來的整個天下。他開始建立新的王朝,新的盛世,也埋下新的仇恨之種,三百年後,地火終於重衝出地麵,所有刀下死去的靈魂在要求報償。
“ 六皇子此生不能用劍,撥劍之日,就是天下大亂之時。”十七年前,那個星卜師說完這句話,躬身倒退出了殿門。一個人的命運從嬰兒時被這句預言所改變。他的父親希望他成為一個無力與懦弱的人。可有因就有果,有債就有償,該來的無法被阻擋,該死的無法被救贖,該報償的也終會被報償。隻因為牧雲笙不想就這樣死去,他拔出了劍,哪怕從此天下血火滿盈。
少年緩緩將劍收至眼前,仔細端詳。那劍身泛出青光,果然有細密的方格菱紋,不知是如何粹火可得,整把劍象是無數方晶凝成,卻又沒有一點粗糙不平,閉目用手撫過,象撫過冰冷的玉。
“ 蘋煙……你知道嗎?有人說,當我拔出劍之日,就是天下大亂,王朝覆滅之時。”少年目光隨著自己的手指在劍身上滑過……“因為這一句話,所有本該由我承擔的,都被一筆勾消了,所有本該由我保護的,都被踐踏與奪走了。可是原來沒有人會放過你,天也不會放過你……那麽……既然亂世終是要來……”
少年突然大笑了起來,笑得冷酷而蒼涼,笑得象個惡魔,他的麵孔上,分明折射出那些殺人無數的先祖的影子。
“……就讓它來得轟轟烈烈吧!”
狂笑聲響在暴雪疾風之中,世間不由為之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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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1714
他看不清所有身邊慘叫與倒下去的人,殺人的是那把劍,還是他自己?他不清楚。有一種力量正在催動著他不斷地揮劍、揮劍,斬碎麵前的一切。
那古玉的劍柄冰涼溫潤,當他手觸到劍時,他的內心就變化了。當他殺死第一個人,第二個人,像是被圈養的幼獅突然來到了野外,聞到了血的氣息,似乎是蠻勇祖先留下的本能,他開始試著揮動自己還幼嫩的利爪。但當這種冷酷覺醒,在他的血脈中四下蔓延,他會越來越習慣駕禦他人的生死,最終天下不知要供奉多少的血,才能讓一頭雄獅成年。
不知何時,他漸漸恢複了清醒,自己正策馬帶著流民衝出敵陣,身上馬上濺得全是鮮血。蘋煙緊閉著眼睛縮在他懷中,簌簌發抖。回頭望去,那幾百宛州軍已在流民的衝擊下七零八落,四下逃去。人們奔向他,突然開始將他圍起,然後歡呼起來。
這聲浪推卷著他,牧雲笙發現自己正在將劍慢慢舉起,人群歡呼更甚。他望著那劍鋒上的血緩緩流淌下來,爬上了他的手背,他像是被猛地燙了一下。
然而,那血,是冰冷的。
“我們去哪兒?”人們互相問著。“逃去海邊吧。”有人喊,流民們騷動著,又開始準備散去。
牧雲笙卻冷笑了,他在馬背上大喊:“你們還準備逃下去嗎?幾萬人,十幾萬人被幾千騎軍追著跑,你們和一群豬有什麽區別?”
人群中開始漸漸騷動,聲響從竊語聲變成喃喃,又從喃喃變成轟鳴。終於有一個喊聲傳了出來:“他們有刀有馬,我們有什麽?要是手裏有根鐵棍,我也敢和他們拚!”
牧雲笙卻不說話了,沉默了很久,他才開口:“我知道有一個地方,那裏堆滿了武器,全是前朝留下來的奇鐵神兵,有了它們……”他揮舞著沾血的衣袍,“任何人想砍我們的頭之前,他們的頭就會先落地!”
人群如海嘯般狂吼起來,十幾天來被追殺的恐懼,數月逃難挨餓的辛勞,妻兒離散家破人亡的怨怒,終於匯成了反抗的怒火。這聲音鋪天蓋地,蓋過了海浪,十幾裏外都可以聽見。遠處火堆邊蜷縮的人們驚訝地站起來,聽著這嘯聲,他們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卻立刻懂得了這吼聲的含義,向著風暴的中心,他們揮動臂膊,也開始狂吼。
這聲音起初混亂,卻漸漸清晰地變成三個字,一直重複:“殺回去!殺回去!殺回去!”
“小笙兒,你哪兒來的地下武庫?”蘋煙驚訝地問。
“世上真的有這樣的一個武庫麽?”牧雲笙轉頭一笑,“鬼才知道它在哪。我隻是又撒了一個謊,這個謊能支持著他們折斷山上的樹木,揮舞著石塊衝殺出宛州軍的包圍,這就夠了。”
“又、又一個謊?這之後呢?”
“之後……之後的事情……哈哈哈哈……”少年大笑。
他轉過頭緊走幾步,望向大海,沒有人看到他此刻的麵容,與緊握的拳頭。之後的事,他卻早已有了決斷。他的性命,沒有人可以輕取,他所愛的,也一定要奪回。以前他以為亂世應該早些結束,不論天下在誰的手中。現在他卻明白了,亂世終應該持續到一切都有報償的那一刻!
這個夜裏,人們從四方匯聚而來,圍在這位少年的身邊,沉默的看著他坐在石上怔怔思考,天明的時候,他也許將做出一個決定,是逃亡,還是奮戰。這個決定將關係無數人的生死,但人們願意等這個決定,就象他們甘心相信他的孩子癡語般的謊言。這世上無數人對百姓撒過謊,說著公理或者大道或者仁愛或者聖靈,沒有人的謊象這少年的一樣傻子也能看穿,但也沒有人的謊象這個少年的一樣說出了所有人的渴望。
如果人終是要死去,為什麽不能欺騙自己告訴自己是個英雄?好讓自己在死去的時候能夠大笑著說:“老子這輩子也硬氣過。”每個人都盼望著仙國盛世,但是如果連幻夢也沒得做了,也許隻剩下一件事,就是讓那些使人失去幻夢的人也不得好過!
所以人們都在等著那個決定,等著為了一聲召喚而成為英雄。試想人如果不蠢,又怎麽會想到拚了血肉身軀,隻為去換當一回好漢。
牧雲笙明白,他終於要對不起一些人,現在,為了他所對不起的人,他要讓數萬人去戰鬥而死。
他在石上站起來,所有人都在望著他。
牧雲笙隻說了一句話:“所有想活著的,在天亮前走吧。”
東方漸漸出現了赤金長線,離開營地的人漫山遍野,老人牽著幼童,少年背著母親。無數個火堆熄滅了,隻留下飄著青煙的殘跡。
但牧雲笙的身邊,仍然留下了數萬人。這些人在戰爭中失去了田園、家人、他們已一無所有,除了性命再也沒有什麽可失去,可今天,他們要把這卑賤痛苦的性命也拋出去,就象把最後一塊木柴拋入火堆,隻為換來火焰騰起的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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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519
亂民衝入了最近的城郭,瘋狂地搶掠著可以吃的一切。守城的幾百士兵們象征性地揮了一下兵器就跟著縣尉逃去了。牧雲笙站在城牆上,看著城中的亂流與哭聲,黑壓壓的流民還在不斷衝入城市,這是一股可怕的力量。十幾萬人在路上茫然地行走,麻木地倒下,隻是因為沒有人告訴他們他們有多麽大的力量,他們其實可以去做些什麽。但牧雲笙知道,在皇城中他讀過了太多這樣的史書,可以任意踐踏的散沙餓殍與一支震顫大地的軍隊之間,有時隻差一聲高呼。
流民湧過的地方,地上留下許多被踩得血肉模糊的屍首,沒有人會再記得他們的麵貌與名字。許多人在這次搶掠中得以吃一頓飽飯,多活幾日,也有許多人因此家破人亡。看著血在地上流淌,與泥混裹在一起,牧雲笙開始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他身體中那個可怕的靈魂,他是如此越來越不在意死亡,甚至開始把殘酷當作戲劇來欣賞,改變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從看見無數的難民被宛州軍所屠殺?從看到敵手在自己的劍下一分為二?牧雲笙覺得恐懼與狂暴在自己內心交織,他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他還會擺布多少人的生死,像是用血描繪一幅巨畫一樣潑灑隨意?
晚上城中燃起了巨大的篝火,流民首領在人群中高呼著:“跟隨著我們,就有飯吃,還有酒喝!”人群歡呼四起,開始明白亂世的規則,農夫正在變成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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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891
這流民大隊一直向北而去,這天,前方卻出現了一支軍隊。
那軍隊在三裏外紮下陣勢,為首將領單騎趕來喊著:“你等可有首領?請出來一見。”
牧雲笙看見她的臉,卻驚道:“菱蕊?”
“你……原來是恩公呢?”菱蕊笑著,“商王得知這裏有一路流民,命我前來收編,不想卻遇見你。”
“商王?那於越州自立的商王陸顏?如果……我不願效命於他呢?”
“那……”菱蕊低頭,“商王之前有過吩咐,若是這股流民不願歸服,即是吾敵,立時誅滅。”她急切道,“小笙兒,就算是為了不讓我違命受刑,你也暫歸在我部下,以後再從長計議。”
“但我將來離去,你也不可阻攔。”
“ 這將來自有辦法,隻要當前不起廝殺便好。”菱蕊笑著,“此時右金軍逼近天啟,大端朝已無兵可戰,自帝都發出勤王之令,各路諸侯郡守都整頓兵馬,向天啟而去,但並且為了勤王,隻是為了搶先占領天啟城,搶得玉璽而號令天下。所以商王也命我們整頓之後,速趕向天啟城去與他匯合。”
去天啟?少年心中一沉。終於要重新回那個地方了麽?
他們行軍了二日,前方煙塵揚起,另有一支軍隊趕來匯合。
“來,我來引見,這是姬昀璁將軍。”菱蕊帶著另一員女將來到牧雲笙馬前。
“昀璁?”牧雲笙驚喊,“你怎麽在這裏?”
昀璁看到少年,卻象是毫不吃驚。她冷笑著說:“我向商王借了一萬軍士,去奪天啟城。”
“你為何要這麽做?”
“天啟城,那是我晟朝的故都。”昀璁望向遠處帝都的方向,“我不去奪?更還有誰有資格去奪?”
“可是……你用什麽換來的軍士?”
“自然是那傳國玉璽。”
“你……為何……”
“在地下我就已經明白了,困守著那一千年玉璽有何用,不過是一守靈人罷了,隻有得到真正的軍隊,才能實現我族恢複大晟的宿願。”
少年歎了一聲,“原來……你心中,從來也沒有放棄過重奪江山的夢想。”
“正是,所以將來我們或許還有一戰。”昀璁馬上拱手道,“我要帶軍先走,告辭了。”
看著她的軍隊揚塵而去。菱蕊奇怪道:“去天啟城的大路在西,她為何卻向北麵山中去?”
“我知道她去哪裏。”少年說。
“莫非她知道近道?各諸侯都想先入天啟城,此刻隻怕都在路上日夜兼程呢。我們也加快些行速吧。”
“菱蕊,我也要與你分兵了。”
“你要去何處?”
“天啟……”少年遙望遠方,緩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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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1414
火光照亮著四麵的山壁,這裏沒有天空,隻有無盡的大地,岩石包裹在這個巨大的國度的四麵,人們沿崎嶇的路向下,不知走了多少裏,轉過峭壁,眼前是一片空蕩蕩的黑色,火光再也找不著附著物,立刻被深遠的黑暗給吞沒了。
“我們為什麽要來到這裏,我們跟隨著你,不是為了躲到地下來的。”少年身邊的人吼著。
少年卻隻是不說話。
突然在遙遠的地方,升起了一隻火箭,緊接著各處又有許多支升上了高空,他們突然炸開成了光團,並在空中長久的燃燒。這地下國度亮了起來,黑暗如潮退去。當人們看清了麵前巨大的地下平原上排列的一切,每個人都無法抑製住自己的驚叫。
腳下的平原上,是幾乎不見邊際的閃耀著光輝的甲胄。
他們以為他們看見了一支軍隊,卻突然發現那不是,而且整齊密集的擺放在地上的金屬武器。
幾個一人高的閃亮銅球沉重的緩緩滾來,到了牧雲笙的麵前,一串清脆的機括聲,銅球突然分開了,展開成由許多銅杆連著的弧形甲盾,球中間的座位上,安坐著一個隻有六七歲小孩般高的小人兒,晶石般的大眼,火紅頭發,儼然就是人們常常提起卻極少能一見的地下河絡族。
“陛下,你看到了,這是你要的十萬機鋒甲,都擺在這裏。很抱歉花了這麽久時間。但終於在約定的時間之前完成了。”
牧雲笙點點頭:“我相信河絡族象愛惜火種一樣愛惜自己的信譽。”
“那麽您的許諾呢?我的陛下?關於我們河絡能和人族平等的生活在地麵上,重回自己的聖地北邙神山。您將不再宣稱人族皇帝是諸族之王,承認人族與諸族都是平等的眾生。”
“是的。我曾對帆拉凱色這麽說過,我現在也對河絡諸部落都這麽說。我會重新給你們河絡王朝。”
河絡們跳出甲胄,對牧雲笙深深行禮:“您也許是人族史上最昏庸的皇帝,因為你放棄了那些你們那些所謂偉大帝王奮鬥了近千年死亡了無數人要追求的一統六族的夢想,但隻有你有勇氣做到了那些帝王們無法做到的事情,放棄那些虛無的極致的權力。那麽,我們等著您兌現諾言,我們重返北邙之日。”
牧雲笙回頭對蘋煙苦笑著:“你們看,我為了還一個債,又欠了更多的債,我這一輩子,終於要為償還這些諾言而勞碌了。”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準備這些?”他身邊的蘋煙驚問著。
“從……我第一次揮劍殺人之後……似乎每天內心都會有聲音提醒我,總有一天我要去麵對更大的戰爭與殺戳,第一次被宛州軍追殺後,我就派人去聯係河絡族……我想,他們不會放過我,也許終有一天……我會被逼到絕路,但我決不會束手待斃。”
“你說你知道一個巨大的武庫所在,那其實並不是謊言?”
“這個天下曾經是我的,”牧雲笙說,“而且以後也將是我的。這也不是謊言。”
“為什麽?”蘋煙望著少年卻覺得如此陌生,“為什麽你又決心去重新爭奪天下?”
“ 因為從前,我以為我逃開了,一切都會過去。但現在我發現我錯了,我逃走,放棄本應屬於我的一切,隻不過是讓別人把本屬於我的一切拿去毀壞踐踏。我再也不會容忍他們這樣做,我要打敗牧雲欒,打敗所有曾想毀掉我,從我手中奪取一切的人。我心愛的女子,還有我的皇朝,所有我失去的一切,我都會奪回來。每一個企圖搶奪走我心愛之物的人,都會付出代價!”
他轉過頭:“以後我的一生也許都會在戎馬征戰中渡過,我的身邊隻會有死亡與鮮血,蘋煙,你不要再跟隨我了。”
蘋煙呆呆的站在那裏,為什麽他會是未平皇帝,為什麽不是那個她初識時的遊蕩少年,那時他答應要帶她去尋找一個沒有戰火的所在,可現在……他為了更多的事情,忘記了過去說過的話,正象他所說的,為了還一個債,又欠了更多的債,他這一輩子,終於要為償還這些諾言而勞碌了。
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1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1005
右金王子碩風和葉坐在他那由四十頭六角巨牛拖出的天帳車上。這些六角巨牛是由殤州冰原上的巨人誇父族捕來的,每一頭都有兩人之高,體重六千斤,狂奔時可以撞毀城牆,士兵們在他它們的腳邊走,經常被他們的鳴聲嚇倒在地。而它們所拖動的天帳巨車,象是一座宮殿,建在數十根巨大滾木之上。那些滾木都是寧州的蒼木,木質輕卻象鐵一樣堅硬,有著一百年以上的樹齡,直徑五尺,長二十九尺。車上大帳用五百張油藥浸製的錦狸皮縫成,內襯鐵絲鱗網,風雨不透,箭射不入,火燃不著。車上可行十人歌舞,容百人議事。為了讓這輛車從北望城行到千裏外的帝都天啟。右金軍征發民夫一路上開辟了一條可容五十匹馬並行的筆直平坦大路,這輛巨大的天帳車隆隆駛過之處,地上再跑馬都不會揚起沙塵。雖然耗費了近十萬民力日夜工作,死者萬餘,但從此右金騎軍可日行五百裏,從中州臨海的北望郡殺到天啟城下隻需三日。
他引兵南渡之時,東陸端朝還有號稱百萬雄兵。碩風和葉一渡過海峽,就命令毀去渡海的大船。
他對將士們說:“你們還指望著打敗仗後坐船逃回北陸去嗎?不可能了,你們背棄了你們的部族,如果戰敗,就沒有臉麵再向北而死,隻有向前,不成為這天下的主人,就成為無墳無鄉的厲鬼。”
於是七萬騎軍變成了七萬隻無家的狼群,他們不惜命的撕殺,端朝軍隊的精銳早在北陸和與宛州牧雲欒叛軍的戰鬥中消耗殆盡,新組的軍團一遇右金騎兵即潰敗。那時端朝國勢已衰,各地叛亂不斷,各將領及郡守皆有異誌,北望郡刺史康佑成便率軍投靠了右金。
碩風和葉隻用了十一個月便打到東陸的中心,帝都天啟城下。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如此順利。
望著巍峨天啟城郭,碩風和葉想,他們為什麽要花這麽多的人力物質來修建這樣的一個籠子呢。有修建城池的力量,可以討平多少疆土啊。
如果攻下天啟城,他會成為皇帝。然後呢?去城中坐在那寶座上,接受眾人的朝拜,從此開始被釘死在那座位上,重複一代一代皇族那樣的生活,慢慢的腐朽老去?
不! 碩風和葉想,不該是那樣!他其實隻喜歡縱馬與廝殺,他厭惡那些奇怪的用石頭圍起來的叫做城市的東西,因為它們擋住天際的雲,擋住駿馬的去路騎者的眼界。他喜歡看投石機投出的巨石打在那石頭城上,就那樣啪地一聲粉碎飛濺,讓人興奮地顫抖。但是現在城破了,現在他必須去重新建好那座城,把它建得比原來更堅固更高大,因為新的征服者終究會來的,他必須從現在開始就守護這座城……不,他討厭這樣!
右金王子碩風和葉心裏忽然冒出一個念頭:他要拆掉這座萬城之城——天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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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2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127
這個時候,四百裏外,一位全身甲胄的青年正騎在馬上,向天啟城而行。路邊的農夫從田壟中驚奇地抬起頭張望,看著他所持的那麵巨大的紫色旗幟。
但是他的身後,卻沒有一個士兵跟隨。
這青年也抬起頭,望著天際被燒灼的雲海。
“天啟城,我回來了……牧雲一氏,你們準備償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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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3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356
像是南方吹來浩大的風,卷起道道煙塵,那是各路諸侯的兵馬,正向帝都逼來。
天啟城北門外十裏的大營中,右金二王子碩風和葉看著信報,露出微笑:“十九路勤王軍?”他懶洋洋地靠在榻上,“不急,告訴赫蘭鐵朵,按兵不動,讓這些人在天啟城裏打個天翻地覆再說。什麽時候他們打累了,什麽時候我們再動手。”
隨後傳令:大軍開拔,緩緩向南行進。
此時,在天啟城南十裏處,各色旗號的諸侯大軍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右金軍已到北門外,而南門外是諸侯聯軍,一場爭奪帝都的大戰在即。
諸侯都打著勤王逐寇的旗號而來,但沒有人想真正麵對右金族鐵騎,而都想著入城搶奪玉璽,將來好名正言順號令天下,但卻又無人願成為眾矢之的,被其他各家先聯合起來掃滅。使者說客們在各營陣中間來往穿梭,合縱連橫,整個諸侯聯營像一群正聚作一堆不斷密謀的狼,商討由誰來咬斷大端朝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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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4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2280
大軍壓城,皇城之中卻分外安靜,仿佛所有的人都逃走了。
牧雲笙曾呆過的花園小屋裏,卻突然傳出了聲響。
小屋的地板猛得破開,地下探出一對長鉗,緊接著,一個巨大昆蟲般的怪物探出頭來。
河絡王帆拉凱色從他的蟲將風裏跳了出來,打量著四周:“這裏就是人族的帝都了麽?”
河絡族將風們掘開更寬的通道,把人族的軍隊源源不斷的運了出來。
帆拉凱色來到牧雲笙的旁邊:“那晟國姓姬的小妮子用未明劍騙我,我還以為她受你所托,就放她的軍隊通過了,現在晟國的軍隊很可能已經先從這個出口殺出地麵,你要小心了。我們隻能幫你這麽多,以後就靠你自己了。結束亂世之日,別忘了你歸還我河絡族聖地北邙山的諾言。”
他行了個禮,鑽入將風,帶著河絡族重新歸於地下。
牧雲笙打量著這他曾居住多年的花園,如今已破敗不堪。而整個皇城,也早就鋪滿落葉,塵灰積聚也無人清掃。戰事在即,官員城民爭相逃遷,當初萬邦來儀的天啟帝都如今已成一座荒城。
牧雲笙率軍向太均殿前趕去,可來到殿前大門,卻看見廣場之上,早已站滿了甲士。一麵“晟”字大旗正在飄揚。
“牧雲笙,你果然也趕來了。”姬昀璁在槍林刀海後冷笑著。
“你用了那把未明劍,騙取了帆拉凱色的信任。可是昀璁,你奪來這空空的宮殿,卻又能守多久呢?”
昀璁冷笑一聲:“商王陸顏與諸侯約定,先入天啟城者為諸軍之盟主。他說過的話,自然不好食言。隻不過他沒有想到,會有人能先於他進入天啟城。三百多年了,我們終於重新回到了我們的皇城,而以後,它將會永遠歸複晟朝。”
少年搖搖頭:“你看這玉石金瓦,早已不是三百年前所砌,這三百年*曆無數次翻修擴建,你所看到的,根本不是你們原來故都的模樣,你也永遠無法知道過去的晟朝皇城舊貌。過去的……永遠不可能找回。”
“但我會是新的主人。你現在臣服我還來得及。現在我有一萬兵士,你也有一萬人,兩萬軍隊,借助天啟城這號稱萬世不破的巨大城牆,堅守半月是完全沒有問題的。等其他諸侯各軍趕到天啟城下,那時他們就會同商軍在天啟城下互相混戰殘殺,我們坐視即可。”
“但是,碩風和葉的右金族大軍也已距北門不遠,那時如何抵禦?”少年問。
“右金族乃北陸遊牧之族,騎兵驍勇,但是不擅攻堅,他們拿天啟城沒有辦法,而發現諸侯軍就在城南,就會直接繞過天啟城,攻擊諸侯軍。一樣是兩敗俱傷。”
“昀璁,你把世上的事也想得太簡單了。”
“不要叫我昀璁!叫陛下!”
“原來那*****怪我不問你名字,也不過是一時虛言。”少年一笑。
“那日……”姬昀璁低下頭去,“那日是那日……但今天……”她眼中又閃出無情的利芒,“你隻有兩條路,一是向我稱臣,二是與我在此一戰!”
少年笑著搖搖頭:“我從不走別人為我選的路。”
姬昀璁峨眉一立,握住了未明劍的劍柄。“我也從不會對阻擋我的人心慈手軟。”
牧雲笙知道那未明劍的威力,他握緊拳頭,暗暗準備應對的法術。
姬昀璁握住那劍柄,食指卻在不斷顫抖。少年看在眼中,心中歎息:她並不是真象她自己所裝的那麽心恨,隻是這個恢複大晟的擔子太沉重,要活活壓垮她了。
姬昀璁緊咬住嘴唇,但終於還是猛得抽出了未明劍。那劍方一抽出,劍周圍的光線便仿佛被貪婪的吸去了一般,空氣中傳來尖利的哭號,幾股黑霧中顯出厲魂的猙獰麵目,直撲向少年。
少年取筆在空中猛點幾下,幾點奪目光芒在空中綻開,忽的放射出無數金線,刺向黑霧。那霧中厲魂在光中痛苦尖叫翻轉著,有些逃向了別的方向,但仍有數股直撲了上來。
牧雲笙向後跳一步,從袖中抖出一副空白畫卷。那黑霧直撲到畫卷中,卻被吸在了上麵,隻見白紙上幾道如墨漬的怪形痛苦扭動著呼喊著,卻終於漸漸凝住不動了。那張白紙之上,卻變出現了數張可怖的鬼臉。
這時那些逃去的惡魂,卻徑直撲向了四周的士兵,那些被黑霧穿入身體的人,都痛苦的抽搐著,摔到在地,立時就沒了氣息。
少年望向姬昀璁,她眼中也懼是驚愕,不想手中握著這麽可怕的東西。但卻仍故作冷酷的笑道:“你縱有法術,擋得我一劍,卻擋不了我十劍,我縱殺不了你,也能把你身邊的人盡數殺死,你還是跪倒稱臣吧。”
牧雲笙心想,絕不能讓她再揮劍了。他一彈指,空中那些光點直衝姬昀璁而去,她嚇得揮劍驅擋,牧雲笙左手將那畫卷擲了出去,姬昀璁慌亂間劈破那畫紙,一股黑氣湧出包裹向她。她驚聲尖叫起來,她周圍的士兵也嚇得四下逃開。
牧雲笙看準機會,向前一縱,借雪羽翎淩風而起,越過晟軍的頭頂,直落到姬昀璁身邊,一把握住她的手,抽出菱紋劍架在了她頸上。
“你輸了。”
姬昀璁呆立在那裏,眼中淚光滾動,她以一弱女子之力費盡心思力圖複國,可是世事卻總是這樣無情。她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什麽百戰立國的英雄,也沒有繼承祖輩的勇悍凶狠,她更寧願象其他女孩子一樣嬉鬧於花園,撫琴觀雪,可為什麽卻被生於此世此門。現在她終於是輸了一切,輸了國家也輸了自己的一生。
她悲憤中再無求生之意,揮劍猛一掙道:“殺了我吧!”
少年看她揮劍,卻是一愣,他隻需輕輕一抖劍鋒,這少女的頭顱就會落下來。但他卻終是沒有動。姬璁卻收不住劍,未明劍直砍到少年肩上,那劍中的無數厲魂歡呼一聲,奔著鮮血濺出的方向直湧而去,那傷口立時就變黑了。
少年直覺得如冰水貫注入全身血脈,身體瞬時變得冰冷,耳中無數尖厲怪叫,直逼得人要瘋了。他扔下劍,大叫一聲,噴出一口鮮血,直翻落下台階而去。
昀璁呆在那裏,她本隻想求死,卻不想少年沒有揮劍。她還從沒殺過一個人,卻更不願殺得是他。眼看對麵牧雲笙的兵士就要衝殺過來,兩邊就是一場血戰。她大喊一聲:“住手!”
兩方刹住腳步,刀戈都已逼到了對方臉上。
姬昀璁直追下去,扶起少年,急切呼喊:“太醫呢?有沒有人,誰來救救他?”
空中忽有一個影子飄然落下。風婷暢抱起少年,插著雪羽翎的他輕盈無比,她帶著牧雲笙直向天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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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5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904
數百裏外,宛州軍大營之中。牧雲德正在懊惱。
“那美人兒不讓任何人接近她的住所,獨居於山上,她帳前十丈之內,俱是法陣,靠近者立死啊。”
墨先生歎道:“她心中必是還疑惑,明明記憶已被改成你是她的主人,但卻一見你麵就感覺憎惡,所以才把自己封閉起來。不過不必擔憂,那靈鬼封住的記憶沒有外力是解不開的,時日越久,她就會越來越忘卻真正的情景,而相信自己的記憶。”
靜夜,盼兮癡癡坐在帳中,隻有帳頂射入的月光照著她。
卻有一箭,穿破營帳射了進來。箭杆上刻著細密的字。
“東十裏林中,可以見到你的仇人。”
盼兮來到林中,風婷暢正等在那裏。牧雲笙躺在她身邊的樹下。
“你來他來?是為了讓我殺他?”盼兮望了少年一眼,“可他已經要死了。”
風婷暢一笑,“他是你的仇人,但你不能親手殺他,豈不心憾。所以不如先將他救活,問個明白,解你心中之惑,再殺不遲。”
盼兮緩緩走上前,低下身去按住少年傷口。
“這是被魂印兵器所傷……虧他練習多年法術,才能活到現在……可為什麽,他所練的法術竟和我同源?我們究竟曾有什麽淵源?”
她感到少年的脈博幾乎已經無了,忙將自己的生命之力貫輸進去。心中卻問,自己是怎麽了?竟為了治這仇人,寧願竭盡自己的心力。心中卻隻有一個聲音:治好他,他可千萬不能死。
治療花費了足足數個時辰。天色漸明,遠處傳來宛州軍搜尋的聲音。
“在那裏。”有人喊著。
風婷暢向發聲處一箭射去,那士兵倒在地下。但更多的人湧了上來。
風婷暢一箭一箭射去,衝在最前的人必倒在地上,沒有人能跑近五十丈內。而風婷暢以法術凝成箭支,用之不竭。宛州兵們心懼再不敢上前,回去召喚人馬。就這樣相持到正午,盼兮睜開了眼睛。
她長籲一聲:“他無礙了,但暫時不會醒。”
鮮血從她嘴中緩緩流出來,為救他她已經耗盡心力。
風婷暢歎了一聲:“你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這樣不惜命的救他,對不對?”
盼兮搖搖頭:“我要把他交給宛州王處置。”
風婷暢搖搖頭:“你這樣做,一定會後悔。”
盼兮冷冷望她一眼:“你又是他什麽人,為什麽要救他?”
不知為何,看到這少女一心維護那受傷少年,她的心中竟湧起一股嫉恨之意。
風婷暢低下頭:“他救過我,我欠他一個人情而已。”
盼兮站起身來,點點頭:“好,那麽……他可以走,但你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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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6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362
牧雲笙醒了過來。卻看見自己躺在寢殿中。恍然間如同重歸當年。
“這是天啟城。風婷暢把你帶走一日,又送了回來。”昀璁正坐在他的身邊。
“我怎麽朦朧中記得……她呢?”
“她又匆匆離去了,說是答應了什麽人要立刻趕去,不能失信。不過她給你留了一封信。”
牧雲笙將信展開:
“ 當初我要殺你,你卻救我一命。現在我隻好也用一命來償。不過小笙兒,你以後不能再這麽心軟了,不然在亂世是活不下去的。你從小在宮中溫柔鄉長大,以為女孩兒是世上最親切可愛的人,其實女人的心決絕起來,隻比一切都可怕。若不忘記過去,或許終有一天,你的命要喪在一位女子的手裏。從今以後,鐵石了心腸,忘記那些情與義,也忘了我,真正的做一個冷酷無情威服天下的帝君吧。”
“風婷暢……盼兮……”少年緊捏著信紙,似乎想起什麽來了。
“宛州大軍現在離天啟城多遠了。”他問。
“離天啟隻有百裏之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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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7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606
牧雲笙望著天啟城郭。他在天啟城中出生長大,卻還沒有這樣好好看過這城牆。它經曆了千年的戰毀,修築,每一次都比從前更高大,更堅實,直到最高的雲梯都無法接近城頭,最沉重的投石都難以在城牆上砸出白印。可是那些費盡無數人力的修築者們又怎想得到,若是國勢已去時,這一切不過全然是擺設。
他望了許久,才登上城牆,看著城外遍野的諸侯大軍。
少年心中歎息,這麽多的軍隊,若是齊心,隻怕和右金鐵騎尚可一戰,可現在,他們隻想著先攻入天啟城,搶奪玉璽。
到了午時,城外終於有一支軍隊按捺不住了,他們搖動旗號,騎軍當先,步兵隨後,扛旗狂奔,呼嘯著奔向天啟城下。
其他諸侯一見,仿佛聽見了進軍鼓一般,一起擁出營陣,一時間大地上鋪滿人馬,各色旗號連綿,那氣勢如洪水直要淹沒了帝都。二十幾萬人一齊狂奔,整個大地都抖了起來。
“陛下,要放箭麽?”身邊的軍隊問著。
牧雲笙明白,隻憑自己的一萬鋒甲軍,能抵擋諸侯軍的攻擊多入呢?何況背後北門外還有右金的大軍。但若是讓他們這樣殺入城中,隻怕就是一片混戰。
卻突然間,城外所有軍隊全都停下了腳步,他們都注視著城門的方向。
一聲馬嘶,在這潮般喧嚷中分外響亮。
一位騎將,隻身孤馬,卻舉著一麵偌大的旗,緩緩地走到了天啟城門下,麵朝南方,立定在那裏。
所有人望著他的大旗,上麵繪著紫色火獸,火獸旁有一列字:“欽命天下鎮守,號令萬軍”,這行字旁,是兩個火焰吞金雲霞鑲錦的大字:“穆如”。
天下諸侯勒馬驚懼:“穆如世家真的回來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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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8
[更新時間] 2009-06-07 23:27:48 [字數] 1999
穆如寒江低下頭,慢慢握緊戰甲上的鮮紅絲韜,看著它象血一樣流過指間。
在他做他要做的一切之前,他想再把過去的日子回憶一次。雖然每次想起來都會象扯開皮肉揪出心來一樣的痛,但是他一定要去想,一定要記住,這樣他才能知道怎麽麵對眼前的這些人。
流放者中,隻有穆如寒江一個人回到了東陸。但那座已經沒有守衛者的空城,卻永遠地矗立在那裏,再也不會被毀去。因為它也變成了誇父族和河絡族的惡夢,他們不得不承認了人族在殤州擁有一席之地,雖然隻是一座空城。穆如氏證明了穆如一門在哪裏都是英雄,他們和無數流放者用死戰證明了殤州不再是人族的絕望之地,雖然數萬人戰死了,但是終於有人帶著他們完成使命的消息,活著回到了故土。
穆如寒江騎著他的戰馬凜冽回來了,一路腰板挺得筆直,他感覺不到寒冷,不知道饑餓,滿腦子隻想著一件事:回到天啟城下,大聲地告訴那流放他們的皇帝,我們穆如氏又回來了!現在,是你們償還的時候了!
但穆如寒江沒有想到,他看到的是一座沒有城防的帝都。大端朝的尊嚴已經淪喪,明帝牧雲勤和他幾個最勇敢的兒子都已經戰死,帝都城外一麵是從北陸瀚州草原呼嘯而來的右金族鐵騎,一麵是想著競先衝入天啟城奪取玉璽的各路諸侯。
穆如寒江心中怒火燃燒:我們穆如氏滿門忠烈幾十代人為之浴血奮戰的國家,你們這些賊子也敢來竊取?
於是他單人匹馬,擎著那麵巨大的繡著穆如氏紫色麒麟族徽的戰旗,立在了城門外。冷冷注視麵前的千軍萬馬,百家諸侯。
天啟城下,十九路諸侯,二十餘萬兵馬,生生僵在那裏,竟然沒有人再敢上前。
“穆如將軍!”百嶷郡守高解上前拱手道:“我等率軍前來護駕勤王,因何攔阻啊?”
穆如寒江冷笑:“這個國家是我們穆如氏用血護衛的,也隻能由我穆如寒江來終結它。其他人——你們不配!”
萬眾嘩然,諸侯驚懼,這世上有一個人,隻身匹馬站在帝都前,指著天下英雄,說爾等不配與我爭鋒。如不是穆如世家,又有誰能如此豪狂?
“穆如寒江,你真的要阻擋我們進天啟城?”有人喊著。
穆如寒江把旗插在地上,冷冷地抬起頭:“十年前,我的父兄和你們的父兄會一道守衛著這座城門,現在,願意守衛這座城門的似乎隻剩穆如一族了,而穆如一族,又剩我一個人了。不過這沒有關係。”他放聲大笑,“你們都是識時務的俊傑,偏我不是!”少年將軍把旗重重一頓,“天下英雄,想進天啟城的,先來我旗下走一遭!”
萬軍卻都默然。原野上沉寂了好一會兒。有人向陣後揮了一揮手,戰鼓被擂響了,那是出戰的信號。接著,第二陣,第三陣,諸軍都響起了鼓聲。各郡最好的將領都開始紮緊盔帶,跨上戰馬,接過士卒托上的擦拭好的鐵槍,策馬緩緩從陣中走了出來。
他們都是當世的名將,個個名下載有傳奇,今天從陣中走出,互相眺望著,神情嚴肅。他們的麵前隻有一個對手,但誰願與穆如世家爭鋒?
成武太守宇青德高喊著:“成武軍願出頭一陣,帳下飛虎將軍狄火,請與穆如將軍一戰。”
穆如寒江冷冷一笑,將槍尖輕輕抬起一點。
一黑甲大將策動高大戰馬,舉著巨斧,從陣中奔出,那兵器連同戰甲隻怕共重百斤,蹄聲沉重,直向穆如寒江而去。
穆如寒江也不策動戰馬,隻冷眼看著他衝近,五十丈、十丈、十尺……那巨斧已經高高揚起。穆如寒江突然大喝一聲,那狄火的戰馬頓時驚了,高高跳起,把狄火摔下馬去,他盔甲沉重,好半天掙爬不起。穆如寒江早策馬走過他身邊,望著諸侯:“還有誰上前?”
“東海將軍古木森,請與一戰!”喊聲起處,又是一將策紅棕戰馬奔了出來。
穆如寒江一抖韁繩,縱馬直迎上去,他的戰馬逆風而馳,肌膚象鮮紅的錦緞抖動,四蹄交轉如電,古木森的戰馬剛奔出軍陣數十丈,穆如寒江的馬已衝到了他麵前。他目光始終就沒有離開對手的麵門,古木森的大刀剛剛揮動,穆如寒江的鐵槍已經刺了出去。眾軍還沒看清招式,二馬已交錯而過,古木森從馬上倒翻下去。穆如寒江馬快的刹不住,直衝到諸侯軍陣前幾丈處,嚇得旗門槍兵都倒退出一大片,許多人被撞倒在地。穆如寒江一轉韁,縱馬從大陣前奔過,一路高呼:“下一個是誰?”
立刻有人從旗陣中奔出,直追穆如寒江而去,“圖遠將軍袁誌方前來一戰!”前方另一陣中也衝出一將:“河隆將軍韓寶舟請與一戰!”
二人見另有人出戰,都是一愣。穆如寒江卻喊:“盡管上前,這樣快些!”策馬直衝韓寶舟,背後袁誌方直追而來,還沒到穆如寒江馬後,前麵韓寶舟已被挑下馬去,穆如寒江鐵槍回身一掃,袁誌方忙一個馬上鐵板橋讓過,穆如寒江卻已把他的馬讓到前麵,待袁誌方起身回身刺時,穆如寒江的槍已經伸到了他馬蹄下,運勁一挑,袁誌方連人帶馬在空中翻栽出去,塵泥濺起時,穆如寒江戰馬已遠。
“好哦!”其他軍陣中的士兵們看得驚歎,不由全都高呼。穆如寒江策馬奔回城門前百丈重新急轉立住。眼前一片歡呼聲。
之後又有五名戰將出戰,全部被十招內打下馬去,而每一次穆如寒江得勝,諸侯軍中就是歡呼一片,各軍本來就互相敵視,自己的將軍敗了被哄,看到別陣戰將也同樣下場,當然也起勁高叫。且穆如寒江之勇悍,片刻之內連挑九將,是習武的人就無法忍住驚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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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9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1483
商王陸顏大軍單駐南麵,隻等其他諸侯們為爭入城而撕殺,卻望著遠方諸侯遲遲不進,隻是戰鼓聲不斷,喝彩聲如潮。聽得前方探馬回報,大笑道:“這幫庸夫,奪天下的時候,竟還講什麽信義單挑,傳令,我近衛五將出馬,一齊上去,取了那什麽穆如世家的人頭來,好顯我商軍的威風!”
牧雲笙於城樓之上,看到商軍近衛五將來到城下,菱蕊卻也是其中一員。
穆如寒江已殺敗十二員戰將,他手臂帶傷,戰馬也在急劇喘息。看他們五騎一齊緩緩逼近,他明白了敵手的想法。他不再說話,為節省氣力,隻是把鐵槍緩緩舉起。
商軍五將明白以五戰一不是英雄所為,但商王命令已下,要他們速取敵手人頭。他們互使了一個眼色,催動戰馬齊衝了上去。
五將把穆如寒江圍在核心,尖利的鐵器呼嘯劃破天空,鋒刃相擊的火星四下飛濺,六匹戰馬嘶鳴衝撞。穆如寒江的戰馬突然高高揚起前蹄,正前方的使錘將戰馬驚得向後一避,穆如寒江居高臨下,一槍把左邊的雙刀將刺下馬去,而這時,右邊的長戟也刺到了他的腰間,但方刺透戰甲,穆如寒江已分左手抓住鐵戟,大喝一聲,把那將從馬上直扯了下來。背後一將揮舞著大刀,直砍向穆如寒江的後頸,穆如寒江卻馬上一伏身,掄起左手鐵戟回擲向那將麵門,那將回刀一格,穆如寒江的馬已經轉了回來,一槍刺中他護心鏡,把他頂離馬鞍,摔落泥中。這時那使錘將大喝一聲,手中錘脫柄而出,帶著長鏈直向穆如寒江的背心,穆如寒江側身舉槍一格,那錘鏈與槍杆一撞,立時纏住,使錘將向回便扯,卻扯不動。這時穆如寒江與那將較力,無邊揮舞槍杆。一邊的菱蕊終於看到了致勝的良機,催馬揮劍直斬向穆如寒江。
牧雲笙看得驚呼:“不可!”但戰場上格擊之快,不是法術所能企及。菱蕊的劍已經劈到穆如寒江頸邊,穆如寒江卻一低頭,閃過這劍,菱蕊正翻手削回,穆如寒江將鐵槍一旋,那錘鏈正絞在菱蕊手臂上,他運力一喝,赤紅戰馬也通心意的使全力向前一縱,連使錘將同菱紋一同被扯下馬來,使錘將當即放開錘柄,菱蕊卻被掛在穆如寒江馬後,被直向前拖行。
牧雲笙於城樓上喊:“穆如寒江,不要傷她!”但隔得太遠,穆如寒江卻聽不到,所幸他本也沒有取菱蕊性命之意,將槍杆一顫,抖開錘鏈,菱蕊翻滾幾下,立刻借勢站起,卻無大礙。
這時諸侯陣中又一陣喧嘩,原來是商王陸顏帶本部軍來到了城下。
看到自己五員大將落敗,陸顏明白,現在的情勢已經不是殺了穆如寒江就可了結的了。眼前的這個人不是一個守城的士卒,他現在是大端皇朝唯一的捍衛者。
若是沒有人出來捍衛大端朝,大家悶頭衝進去,成王敗寇。現在偏偏有了一個,雖然隻有一個,黑與白也立刻分出了界限,忠與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混沌之中生出了清濁二氣,殺他便是踐踏天下忠義。
穆如寒江往城門下一立的時候,不論勝敗,他就已經成為了英雄。這時誰去殺死他,就算搶先入城,奪取了玉璽,也不過是被世人唾罵。若是呼喝一聲一擁而上,一是為天下人恥笑,折了聲名,二是亂軍之中,誰敢保證自己能先拿到玉璽,必然是在城中一場混戰。
諸侯們此刻定然都在心中打著轉——誰說我們是來奪天下廢皇帝的?我們為什麽不可以是來勤王逐寇的呢?我們為什麽不也來當一當這捍衛大端朝的英雄呢?這樣才可得到人心。
諸侯軍都唯恐他人爭先,像是算準了日子,齊齊在這一天趕到,算起來足足有二十幾萬人,這是連右金族也不曾料到的事,既然誰也明白混戰一場隻是白白便宜右金族,為什麽就不能合兵與右金族在天啟城下一戰,還不知鹿死誰手。
是否所有人都正在這麽想呢?現在大呼一聲“守衛天啟,勤王逐寇”,若是好時,一呼天下應,立時成諸侯領袖,聲威高漲;若是不好,卻要成為眾矢之的。
要壓彎巨駝的背,隻需要一根羽毛,最後的那一根。要扭轉一個帝國的命運,有時也隻欠一聲高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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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10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834
北方,右金軍大營。
四十頭六角巨牛拖動著一輛巨車,像是一座宮殿在地麵移動。碩風和葉一手握著金足樽,一隻腳架在案上,車內舞姬身體曼妙,行的是東陸的舞樂。他麵上仍是那淺淺的冷笑,像是天下正玩於股掌。一隻手輕輕拈過奉上來的信報,漫不經心地抖開……他忽然就從軟椅上跳了起來,那酒樽被他飛甩出去。
“穆如寒江?穆如世家?”
當年北陸之時,右金族被穆如一族一年內連破三次本營,那時年少的碩風和葉被追殺得要裹著羊皮躲在羊群中逃生之恥,永生也難忘記。所以碩風和葉一見這名字,就驚跳起來,仿佛那穆如眾將就在身邊,正拔劍相向。
右側上座的謀士康佑成一揮手,舞姬們全躬身倒行退了下去。
“穆如一族有人回來了?什麽時候的事情?”
“飛鴻一個時辰可行千裏,一個時辰前,穆如槊第三子穆如寒江回到了天啟南門外,阻擋天下諸侯。”
康佑成笑著:“還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想著諸侯為爭玉璽得正統名,早晚在天啟城下要有一戰;可沒有想到,居然有人站出來要守衛天啟,雖然隻有一個人,可偏偏是名震天下的穆如家少將軍。”
“穆如一族有戰神之聲譽,雖然隻剩一人回來,但恐怕諸侯卻不敢再冒天下之大不韙,殺死穆如寒江衝入天啟。”碩風和葉喃喃道,“這次隻怕我們引群狼自食的大計要失算了……”忽然對外大喊:“飛鴻急令前鋒赫蘭鐵朵退後三十裏!”
康佑成對碩風和葉點點頭道:“王子明斷。希望赫蘭鐵朵能明白王子的苦心,也希望他還來得及北退……”
天啟城北八十裏,赫蘭鐵朵騎兵大營。
踩在大端王朝帝都的頭頂,赫蘭部的騎兵也有些驕狂了。這些天來,他們四處襲擾村莊,搶奪女子,射獵活人。聽說各路諸侯起兵前來,兵將們越發地按耐不住,天天吵嚷著要赫蘭鐵朵下令,發兵去踏平那些東陸豬。
穆如氏大旗出現在天啟南門的消息,也早傳到了赫蘭鐵朵這裏。與碩風和葉一樣,赫蘭鐵朵同樣跳了起來,甩掉了酒杯,不過他喊的是:“太好了!我還以為這輩子沒有機會殺姓穆如的報仇了!”
他當下衝出大帳,大喊著:“點兵,準備殺向天啟!”
將士們一片瘋狂的嘯聲。
這個時候,碩風和葉傳信的飛鴻還在空中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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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11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577
天啟南門外。
陸顏上前緩緩道:“穆如寒江,右金賊子就在天啟北門百裏之處紮營,你蓋世武功,卻為何不去斬那右金賊,反在自家人麵前耀武?”
穆如寒江大笑道:“說得好!諸位來此,卻為何不去與右金族作戰,反要攻打帝都?”
陣中有人喊道:“我等哪有攻打帝都,我們是要入城護駕。”
穆如寒江冷笑:“天子在何處?何有聖旨允你們入城?你們護得什麽駕?”
諸侯語塞,無人可應。
陸顏上前大笑道:“穆如世家世代護國,威震天下,這次若能去取了右金族大將首級來,我等自然聽從此旗的號令。”
穆如寒江喝道:“此話當真?”
陸顏笑道:“大丈夫一言九鼎。”
穆如寒江舉劍一指眾諸侯:“各位呢?”
諸侯心想:“穆如寒江原來有勇無謀,一人一馬,怎能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於是都高喊道:“我願立誓!”
穆如寒江一頓戰旗道:“好,請來此旗下立誓。我去城北作戰之時,爾等就候在城前:我若戰死,爾等任意入城;我若能取得城北右金大將首級回來,爾等便唯我馬首是瞻。”
陸顏道:“我第一個立誓。”他心想,你怎可能活著回來。若真是天命助你,使你斬敵首而回,我便正好擁戴你,以你的聲名號令諸侯,卻把你當我的一枚棋子,一麵號令天下的旗幟。
見軍勢最大的陸顏先行立誓,諸侯猶豫一會兒,各自從本陣出來,舉劍割指,將血珠彈向天空滴入土地,以為誓約。
“好,吾去去就回!”穆如寒江撥轉馬頭,駿馬凜冽疾馳如電,那一麵穆如大旗,在風中招展向遠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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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12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671
穆如寒江穿過荒涼寂靜的天啟城,來到沒有城門的北門。走出城門外,放眼仍是空茫茫的大地,人都逃光了。卻隻有一位少年,在城牆上持筆畫著什麽。
“你不就是剛才我所見那人?卻為何在這裏?”穆如寒江問。
少年專心作畫,望也不望他道:“我不和就要死了的人說話。”
穆如寒江冷笑:“你怎知我必死?”
少年道:“這世上沒有可以一敵萬的人,所以知你必死。”
穆如寒江大笑:“我知道他們是要讓我去送死,若是他們不認為我必定不可能回來,又怎可能立誓?我怎有機會折服聯軍?”
“莫非你有取勝的方法?”少年問?
穆如寒江卻沉默了,他仰望天空,那碧空上一抹雪白正漸被染金黃。
他卻緩緩道:“我被流放在殤州的時侯,雙目被雪刺盲,父親仍要與我講習兵法。我那時萬念俱灰,狂吼道:我已經是這樣了,我們已在這種絕境,還學什麽兵法?還有什麽用處?”
他歎了一聲,“父親望著我,卻冷冷道:當然是絕境,但若是你不服輸,仍有萬分之一的機會,若是你認輸了,便現在就已經敗了。”
穆如寒江凝望雲天,緩緩道:“當然是已絕境……但仍有萬分之一的機會。”
少年手緩緩撫在城牆上:“所以你仍要出戰?你若死了,又有誰來向牧雲一族報你家族的大仇。”
“我家族的仇?我穆如世家的仇人太多,牧雲皇族、宛州軍、右金族,我們一家南征北討,早已與四海結仇,這世上英雄,隻怕沒有不是我穆如世家的仇人,我這一生,隻怕能盡得報償的可能不多……”他望著遠方笑笑,“但隻要我穆如大旗還飄揚著的一天,他們就永遠會在恐懼中生活。”
“駕!”他喝一聲縱馬前行,所執戰旗高高飛舞,從前這大旗之後,是令世人恐懼的滾滾鐵騎,但現在迎向敵陣的,天地之際,隻有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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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13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1063
右金軍先鋒赫蘭部的一萬騎軍向南進發,戰馬高大精壯,身披皮甲,百匹一行,齊齊推進,隆隆蹄聲十裏之外可聞,直似要將路上所有事物踏為齏粉。
百丈遠處,穆如寒江靜靜持旗立馬,望著遠處推來的滾滾煙塵,像是將以一人阻攔風暴。
赫蘭鐵朵遠遠先望見了那麵大旗。他深吸一口氣,一揚手,偌大的方陣立時停了下來,方才還震徹四野的馬蹄聲,突然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原野上靜得隻能聽見那麵穆如大旗的獵獵抖動聲。
片刻後,赫蘭鐵朵的臉上露出了殺機,他再次揮手,赫蘭軍的兩翼突然發動,右金軍像展開翅膀的鷹一樣,突然陣列伸長出數裏。隆隆聲中,這支軍隊顯出了它龐大的身形。
身臨萬騎的包圍中,穆如寒江手中持的旗分毫也沒有晃動。他的戰馬凜冽也平靜地低著頭,一如身邊是靜謐無人的草原。
赫蘭鐵朵催馬慢慢行至穆如寒江的近前,舉起刀:“你便是穆如寒江?”
穆如寒江不說話,他手中的旗已經表明了一切。
“你們穆如一族當年在北陸上殺人太多,遭了天譴,這才會被流放殤州,數千人望族,隻剩你一個回來,現在,我刀落之處,穆如氏就要滅族了,哈哈哈哈!”
赫蘭鐵朵放聲狂笑,自謂這話傷到了穆如寒江的深傷痛處。
穆如寒江隻是不說話。
赫蘭鐵朵不知道,真正的大將絕不會因為聽到謾罵而動容,真正心懷深恨者絕不會因為看到死亡而落淚。他不知道穆如寒江在殤州是怎麽生存下來的,不知道穆如寒江是怎樣看著自己的親人一個個死在自己麵前。穆如寒江的平靜,是死神已經看穿了眼前人的命運,他絕不會對即將成為屍體的人多費一言。
穆如寒江隻說:“我來此,要取你的頭顱一用。”
赫蘭鐵朵暴笑道:“我要看你如何在一萬騎兵中取我性命!”
穆如寒江不再說話,催馬,拔劍。
赫蘭鐵朵笑聲未落,突然發現穆如寒江已到了百尺之內,“好快的馬。”他大驚之中急舉雙刀,忽覺眼前一閃,一股冰涼疾風掠過脖頸。此時穆如寒江馬已奔過赫蘭鐵朵身邊,劍已還入鞘內,伸手輕輕一摘,就將赫蘭鐵朵的頭提了起來。那頭顱臉上,剛才的狂笑還未散盡。
穆如寒江的馬蹄聲在原野上響著,除此之外再無聲息。
一萬右金鐵騎呆立在那裏,看著他們的主將。那無頭的身軀還立在馬上,半天,才慢慢栽倒下去。
穆如寒江拔馬回來,手拎頭顱,冷冷望著四周右金軍:“你們出戰還是逃命?”
右金軍這回才緩過神,呀呀暴吼著揮舞起長刀,催動戰馬衝殺上來。
穆如寒江喊一聲:“來得好!”將大旗背在背上,長槍揮動,衝入陣中,他身邊的右金軍像揚起的垛草一樣翻倒。
穆如寒江怒吼著,把一名名右金騎兵連人帶馬擊成碎片,槍的風暴包裹著他,卷到哪裏,便是一片血肉橫飛。
但是他又能支持多久呢?如果太陽要落下去,如果王朝要滅亡,他一個人可以阻止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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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14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748
天啟城南門外,諸侯們看著陸顏的軍隊向城門湧來。
“陸將軍,你這是要做什麽?”高朗問。
“我恐諸位失信,派兵把住城門,以免有人搶城。”
“哼。”宇青德怒道,“要護住城門,也輪不到你。”
諸位拔劍相向,各軍舉了兵器,眼看就要混戰,突然飛騎來報:“右金軍從西麵殺來了。”
眾將一愣:“右金軍不是還在北門外麽?為何繞城而來了?”
但西邊煙塵大起,來得卻真得是右金騎軍。
原來那是北陸部落中的一支,領軍之將苦速都,是右金軍的先鋒巡隊,帶了三千騎兵,來探查南麵的諸侯軍勢。可苦速都蠻勇好戰,一看見端軍陣勢,也不顧自己兵少,就直衝了過來。
這苦速都紮著一個東陸孩童才紮的三鬏小辮,暴牙小眼,滿麵憨相,他舉著雙狼牙棒傻笑著喊:“喂,大端朝還有能騎馬的男人嗎?怎麽從北打到南都看不著啊?”
方才被穆如寒江打下馬來的武將們正一腔怒火無處發泄,一看這右金將站在麵前,無不欲上前咬他一口而後快。那飛虎將狄火剛才被穆如寒江喝下馬來,正有心挽回顏麵,當即催馬衝出:“你爺爺來收拾你!”
他持斧直劈苦速都,卻被苦速都舉狼牙棒輕輕一架,把那幾十斤的大斧輕易彈開,另手鐵棒一揮,啪得打碎了狄火的馬首,狄火再次摔下馬去。苦速都撥馬回來,揮舞鐵棒卻是要取他的性命。狄火閃躲不及,啪的一聲頭顱粉碎,頭盔直飛出去,在泥土中滾出老遠。
諸侯陣中俱是驚呼,袁誌方陣中發箭便射,苦速都聽得弦響,一低頭躲過箭去。韓寶舟大喊:“殺落馬的人算何本事?看我取你人頭!”衝到苦速都麵前,七八招後,被苦速都一棒打落馬下,抬起馬蹄,踩得鮮血飛濺。
端軍大怒,商軍五將之中,有兩員帶傷無法再戰,菱蕊與另兩將對視一眼,會意飛馬而出,圍住苦速都。苦速都力敵三將,卻也不落下風。
宇青德卻大喊:“右金軍來得不過數千人,大家一齊殺上去,踏平了他們。”眾人早就待著此話,發一聲喊,大軍直卷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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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15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400
城牆邊,少年完成了他的畫。長達十幾丈的城牆上,一支大軍鐵甲森然,正呼之欲出。
“如果萬馬千軍真能壁上繪出,當年晟朝又怎麽會被端朝所滅呢。”昀璁低著頭,站在少年的身邊,輕撫著那城牆,三百年前,這城牆也曾見證過牧雲族的騎兵如何呼嘯湧來。
“我必須幫穆如寒江,他一個人不可能從右金陣中活著回來。”
“你想把這畫中軍馬變成真的?前人從來沒有實現過這樣龐大的法術。”
“自然不可能成真,隻是一時的幻象,片刻後便會消散的。但既便如此,要賦予這麽巨大的畫幅以生機,不是平常的作法可以的了。要造化有生命的東西,自然也隻有用生命去換。”牧雲笙輕輕抽出菱紋劍,匕首放在了自己手腕上。
昀璁卻撥開了他的手。
“用你的命,去換一個想殺你的人命?一個未來會和你爭奪天下的人的命?”
“我幫不幫他,和他想不想殺我無關。”
昀璁一聲冷笑,奪過了菱紋劍。“早知道你是傻子,那日直接一劍將你殺了,又何必讓人拚死去救你?”
劍影一晃,血濺在千古舊城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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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16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598
不知多少右金騎兵倒在了穆如寒江槍下,一條血道從右金軍的陣中劃了開去,標誌著他衝殺的軌跡。穆如寒江的戰袍變成了深紅色,穆如世家本來披紅戰袍,但穆如寒江所有的親人都死在了殤州,所以他改穿了白袍,現在,白袍又被染紅了。所有的哀苦,都被狂暴的怒恨所取代。他沒想過自己會怎樣戰死,但他也沒有期望過生還。他沒有想過真能感動諸侯的大軍,隻是覺得必須要有人去戰鬥。家國,榮譽,此刻都不存在了,隻有生命的本能在堅持著。當紙船落入了大海,當螞蟻試圖阻擋戰車,命運早就注定。有些人無法理解的事,對另一些人來說是天經地義——隻因為他的父親,他的兄長,從沒有在戰場上退後過。
血糊住了穆如寒江的眼睛,他幾乎看不見眼前的人影,天地間血紅一片。但就在這個時候,右金軍卻突然開始驚恐地退後了。
他們驚訝地望著從穆如寒江身後升起的高聳的雲山,一支龐大的軍隊正大步而來。旗幟如林,盔甲映著夕照,像大海上的波光粼動。平原漸被這片閃光填滿了。突然間,千萬人同時大喊,盾牌後的每一張麵孔都因為狂怒而猙獰。平地間卷起一股暴風,如海濤怒卷而來,那不像是血肉之軀可以阻擋的力量。那支大軍撲向一萬右金騎兵,從天空看去,像洪水要吞沒孤島。
右金軍向後退去,穆如寒江衝刺在大軍的最前麵,緊緊追趕。
這一追追出五十餘裏,穆如寒江忽然看見,前麵地平線上,一道橫亙東西的青色遮蔽了日光。他怔了一怔,才明白,那是碩風和葉的大軍行進中揚起的煙塵。右金軍主力終於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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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17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1205
碩風和葉走出天帳巨車,望著那一萬騎兵敗逃下來。
“可憐啊,你兄弟已經死了。”他對一邊的大將赫蘭鐵轅說。
“請讓我部上陣,我定要先入天啟城,殺到握不動刀為止!”赫蘭鐵轅狂怒地請戰。
碩風和葉搖了搖頭,隻凝神望著遠方。
“一個人……隻有一個人,卻追趕著我們一萬騎兵,這讓天下人知道了,我們還有何麵目再來東陸?”
他傳下令去,強弩營上前,要射死逃回的右金騎兵。
那遠處逃來的騎兵中,有副將看到自己本陣中竟列出了弓防陣形,大驚之下搖旗止住潰退的騎兵,向前大喊道:“為何要放箭?”
弓箭陣中也有將領回喊:“你們這許多人被一人追得逃命,不自己蒙羞自盡算了,還有臉麵回來麽?”
“一個人?那背後分明是數十萬的大軍!”騎將回頭一指,卻突然愣住了。
偌大曠野之上,遠遠隻有穆如寒江單人孤馬佇立。
那龐大的軍隊,竟像被一陣風吹散,平地裏消失了。
“他們剛才還在我背後追趕!”騎將憤怒地大喊。
消息傳到天帳車下,康佑成小聲對碩風和葉道:“天啟城怎麽可能還能有十數萬大軍?莫不是中了敵人的幻術奸計?”
碩風和葉卻不回答,隻望著前方那騎軍後的身影:“那個人,難道就是穆如寒江?”
他一揮手,右金陣中號角吹起,大軍又向前起步。那一萬騎兵連忙分成兩股,繞到大軍兩側,讓開道路。
右金軍行至穆如寒江半裏之內時,碩風和葉才又一揮手。
那龐大軍陣“砰”地一聲就停了下來,平原上轟鳴的腳步聲立刻消失了,變得分外安靜,隻有無數旗幟在風裏撲拉拉響著。
這樣的場麵,穆如寒江剛才也經曆過,隻不過剛才是一萬人,現在變成了十萬。
他沒有回頭,不論自己身後有沒有一支大軍,他都不會後退。
“真是勇將啊。”碩風和葉下了天帳車,騎上了自己的戰馬,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刀在鞘中躍動,那是在渴望與真正的對手進行一場廝殺。
“ 當年在北陸之時,我父親也曾率部和穆如軍對陣,那時這麵穆如戰旗的身後有數十員穆如家的名將和十萬鐵甲精騎。那時八部聯軍的騎兵也才不過八萬,而且許多還連刀也沒有一把,隻拿著削尖的木棍。我父親還沒有開戰,就已經知道必敗,但他不能退後,因為退後沒有活路,身後就是八部的牧場和居營,他要為我們的逃走爭取時間。現在想起來……”碩風和葉對身邊的諸將歎了一聲,“那時我的父親,就和現在的穆如寒江一樣,抱著必死之心吧。他當年也是英雄啊,現在我卻嫌他老了,笑他不敢來東陸爭天下,或者是因為那時我太小,沒有經曆過那一戰的緣故?”
十年前北陸那一戰,穆如世家與端朝皇長子牧雲寒率領騎兵大破八部聯軍,一路追殺八百裏,八部軍卒的屍首從銀鹿川一直躺到怒馬原,這一仗的血腥慘烈,所有經曆過的老將說起來,都無法不體顫心搖。
“但現在,終於輪到穆如氏和牧雲氏來做這樣的英雄了。我就不信,什麽樣鐵打的人,在麵對我的大軍時能不顫抖!”
他高舉馬鞭一揮,右金大軍齊聲狂嘯,那聲音連空中的飛鳥也震落了。
聲浪撲向穆如寒江,他手中的巨旗在風中狂展著,像是風暴中的危桅。
這個時候,他們卻突然聽到了什麽聲音。
穆如寒江身後,無數旗幟正從地平線上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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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18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590
天啟城下,昀璁躺在牧雲笙的懷中,她的臉如雪白的紙,隻有一雙眼睛靈動依舊。
“可惜啊,畫中出現的大軍,終是不能長久,嚇得走右金一時,卻很快就煙消雲散了。”
她望著北方的大地,霧氣在地上被風卷逐著,像是無數消散的戰士靈魂。
“我有些恨我自己的命運,為什麽要生在帝王家,這一點,也許是我和你相惜的原因吧。其實……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你,那時你在地上的宮殿中無憂無慮,我在地下的王朝中目睹親族相殘,終年不能有一天安睡。”
她緩緩地舉起手,想觸摸牧雲笙的麵頰,那蒼白的手腕上,深深的傷口猶在,隻是再滴不出一滴血來。
“從小長輩就說,這地上的萬裏山河,都是我們的,是姬氏的,是晟朝的,可是晟朝又是什麽呢?三百年前不再有晟,三百年後也不再有端,數十年後就不會有你我,這麽一想,又爭什麽呢?”
牧雲笙咬住嘴唇:“可是你說服不了天下人,連你自己也說服不了。”
“是啊……我太累了,從那天你用劍指著我的一刻,我就明白,我不可能爭這個天下。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可以解脫了。大晟的複國夢,就隨著我的逝去而消散吧。一個人的血,如果能換一個國家半刻的安寧,是不是也很值得?”
城牆之上,她的鮮血正被千年的牆磚貪婪吸去,變成褐色。百年之後,還有沒有人能分辨出城牆上的這幅巨畫,看不看得清那些怒吼的麵容?
“有時候,半刻的時間,可以改變數千年。”牧雲笙抬起頭來,望著眼前奔湧的刀槍鐵流,如果一個人肯不惜生命,那麽十萬人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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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19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430
穆如寒江看著身後湧來的諸侯大軍。他們因為急速的行軍,早就混雜在了一起,各色旗號,各色衣甲,隻是同樣的眼神,望著麵前的右金大軍。
“你們怎麽來了?不奪天啟城了?”他問著策馬到身邊的諸侯們。
“ 一支右金先鋒軍已經繞到城南了。那敵將真是囂張,我們費了好大的勁才把這些右金人殺光。真奇怪,那個時候,每個人都在想,要是穆如寒江在這裏多好。”商王陸顏上前大笑:“看著士兵們的臉,我就明白了,要是再驅著他們互相殘殺,人心就失盡了,而且大家遲早全完蛋在右金人手裏。所以全他娘的怪你,你這天殺的穆如寒江,你為什麽不能跟著我們一齊奪玉璽搶天啟城?偏要來顯什麽忠義,還一個人去擋右金軍,你是傻子,我們還怎麽當聰明人,現在我們要是不幫你,不要說世人,就連我們的手下士兵都會罵我們祖宗,怎麽辦?”
“忠義?”穆如寒江一聲冷笑,“若是讓我見到牧雲皇族的,必盡數殺死。我守衛天啟,隻是為了我家族的榮耀,卻並非為了他們。”
“真的?那麽再告訴你一件事,未平皇帝已經來了。你要是想殺他,我現在就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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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20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233
“我還有最後的一點血,”昀璁舉起她的手,伸向天空,光芒刺得她眼中迷蒙一片,“你是否可以實現我的願望?”
“幫你畫一副畫?”
“不,”昀璁搖搖頭,她的眼睛晶瑩閃亮,“我想……看到……你再把她畫出來。”
牧雲笙心中一痛,宛若當初雪野之處,她那一劍刺入胸中。他忘不了她那時的目光,迷惑、惶惘、還有仇恨。
她為何那樣恨我?為何那樣恨我?
他搖搖頭,抱緊她:“我做不到。”
“真可惜啊……我真的……很想……看一看……你所說的……那麽美麗的她……是什麽樣子……”
昀璁疲憊地閉上眼,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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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21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262
碩風和葉催馬上前,走近穆如寒江。
“穆如將軍?”他揮鞭一指那諸侯的聯軍,“你就是準備用這支軍隊打敗我麽?”
“聽說當年碩風殿下也曾參與銀鹿川一戰,卻躲在羊肚下僥幸逃生,那日我父親的大軍沒能斬草除根,今天便由我代為完成!”穆如寒江冷望著他。
碩風和葉不怒反笑:“哈哈哈哈……你知道我和你的區別在哪裏?我知道隻要活著,就終有希望,可你為了榮耀,卻明知是必敗之局,也寧死不肯退後。所以我會成為未來的帝王,而你——隻會是一個讓後人歎惋的英雄,死去的英雄。”
他拔馬回陣,一句話如鐵擲下:“我們各自回去整頓大軍,三日後,天啟北門外平原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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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22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1179
穆如寒江回到城中,諸侯已經各占地安營,本來荒廢的城市卻突然滿地燈火,恍然間又重回天朝盛世。穆如寒江穿行城中,想著當年自己在城中玩耍,心中感傷。他策馬來到一處荒地,正奇怪自己為何前來這裏,突然間想到,這荒地所在,正是過去的穆如世家府第。從前這個時候,這裏本該是夜宴之時,燈火通明,好大家族,一片歡笑之聲。有父母、叔伯、兄長,還有稚趣的弟妹……
他捏緊馬韁,低頭默默無聲的落淚。
但他卻不會讓人看見他傷感哭泣,擦去淚痕,他徑直縱馬向前奔去。
夜色之中,一個巨大的影子漸漸升起,那是天啟皇城展開在他的眼前。
皇城上卻站滿了士卒,一麵巨大的“牧雲”帝麾正飄揚著。穆如寒江有些驚訝,沒有想到這種時境,牧雲皇族竟還堅守著皇城。
忽然聽城牆上有人喊:“是穆如將軍嗎?請稍等。”
一會兒,三百六十銅釘的皇城巨門緩緩開啟,一騎者的身影,出現在城門間。
他孤騎緩緩向穆如寒江策馬走來。於夜色中穆如寒江看不清他的麵目。但他已然明白眼前的人是誰。
他還敢出城?穆如寒江按緊手中劍,心中想著:“殺不殺他?”
少年走近穆如寒江,單手緩緩抬高,手中握著一把寶劍。
“這把承影劍,曾由我的先祖交給你的先祖。那時大端開國之時,穆如與牧雲兩族一同打下江山,於是開國太祖將他隨身寶劍交給穆如一族的先祖,約定永世兄弟相稱,共享王朝,穆如世家掌天下一半兵權,若有違誓,即便是當朝皇帝,也可立斬此劍之下。”
穆如寒江心中熱血博動,他當然記得此劍,那是穆如世家榮耀的象征,它不是天子賜劍,而是兄弟結盟的贈劍。而如今,這把劍隻記錄著陰謀、鮮血與背叛。
“我們先祖都在天上,我們的父親也都已經死了,隻剩下我們。”少年將那劍猛得拋向穆如寒江,“現在,用這把劍,決定兩族最後的命運吧。”
穆如寒江接住承影劍的時候,少年也從腰間緩緩舉起了他的佩劍,緊握住了劍柄。
穆如寒江將那劍身捏得緊緊,他的骨節格格的響著,幾乎要在劍鞘上握出手印。
“那麽,用這把劍,解除三百年的盟約吧,從現在起,穆如一族和牧雲一族就是仇敵!不論用什麽樣的方法消滅對方,都不再是背叛。再不要談什麽可笑的兄弟情義,再不要什麽虛偽的共享天下,這天下,最終隻能有一個主人!”
少年隻說了一個字:“好。”
他拔出劍來,將指在劍鋒上輕彈,把一滴血珠彈向天空,消逝在夜色中。
穆如寒江也如法盟誓。三百年前的義負雲天,終是化為煙雲。
穆如寒江長長歎息一聲:“如果我現在殺你不會使諸侯驚嘩,我一定會做,但我沒有這個把握,所以我們的恩怨,全在與右金這一戰之後再算。”
少年點點頭:“我知道,全天下都是穆如世家的仇敵,我並不是唯一一個。盟約已解,你要與我爭戰,有得是機會。”
穆如寒江轉身撥馬向來處走去,“我要去巡視聯營了,三日後我出城決戰,還請陛下緊緊守護城池。”
他行出幾步,又勒馬回頭,揚起承影劍。
“最後還是要說,多謝你把這把劍還給我。因為,沒有比用這把劍砍下未平皇帝的頭顱對穆如世家更有意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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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23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292
幾十萬大軍在天啟城外修築壕溝刺牆,為防右金軍的騎兵衝擊。
穆如寒江帶著眾將策馬在各陣間巡視。卻有士兵來報:“將軍,那邊樹下有個瘋姑娘,坐在幹涸的河邊,怎麽也不走。”
穆如寒江縱馬躍上坡來,對那樹下的女子說:“姑娘,這裏馬上就要變戰場了,你還是快些離開吧。”
那女子隻是癡癡坐著,“我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年輕將軍的心卻被什麽擊了一下。
當初也是在這裏,河畔夕陽,那個女孩輕輕的說:“我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那時年少的他,自信能夠保護著這女孩,也自信能戰勝世上所有的事情。
可是許多年過去,他沒有能實現承諾,他離開了這女孩,離開了天啟,他連自己的家族都無法保護。
“蘇語凝……”他輕聲的喊出了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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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24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1673
“這些人能抵擋牧雲欒的鐵甲大軍麽?”逆著夕照,她的長發映出烏金般的光澤,在這即將成為十萬人戰場的血色天地中,這是唯一柔軟的顏色。
“或許是不能的,但再也沒有了退後的餘地。”那年輕將軍說。黃沙在天際一抹抹地揚起,使蒼日暗淡無光。數萬人正在他麵前的曠野中揮汗工作,挖掘坑壕,布置營陣。
“這場戰爭是為了誰?為了天下的興亡?還是穆如家與牧雲家的仇恨?”女子輕輕撫摸著他那匹血紅色的戰馬。
“不,不為了天下,”他握緊拳頭,“隻為了我的父親,我的家族。”
“所以上萬人就將死去,隻為榮耀?”
“隻為榮耀……”他轉頭望著她,眼中映著天際的緋紅,“這還不夠嗎?你終究是女子,不懂得男人。”
“可是當年那恥辱,並不是他們的。而那將屬於勝利者的榮耀,也與戰死者無關。”女子的聲音顫抖著。
他卻忽然大笑了起來:“是的,無數人死去,死法各不相同,有的從來不會被人記住,也不知為什麽而死;但有些人,他們永遠是為了勝利而死去,在戰鬥中死去。我的家族的每一個男子,都是這樣死去的,穆如家的人可以這樣做,其他人為什麽不行?”
“他們跟隨你,是相信你能帶他們取得勝利,因為你在天啟城下的一戰成名,因為你的家族那幾乎戰不無勝的神話……但穆如世家當年的鐵騎已不複存在了,而且……穆如家輸掉的唯一一仗,就是敗在牧雲欒的手中……”
“ 那是因為當年我父親和叔父們沒有從北陸帶回他們的鐵騎。”穆如寒江道,“他們剛把反叛的瀚北八部殺得潰不成軍,牧雲欒就借這個機會起兵。北陸戰事未平,穆如鐵騎無法抽身,我父親和叔父們隻好僅帶了數十騎橫越近萬裏來到西南宛州。那時宛州已盡入牧雲欒之手,王軍已連敗數役,士氣全無,我父叔隻分到數萬匆匆征召的老弱新兵,手下又都是遇敵膽怯、一心內鬥的東陸文將們。輸了那一仗,是我父親至死都無法舒吐的屈氣。”
穆如寒江長吸一口氣,遠望天際,記憶又回到了少年時的歲月,一切宛如冰刀刻入骨間。“在被流放殤州時,每個夜晚,父親在冰上刻出宛州的地圖,默默指劃……他還在不甘於那一仗。可他那時隻有幾萬老弱啊,縱然是戰神也不可能取勝的。”他歎息著,“隻有四十歲,他的鬢發就已經白了。叔父們常在飲酒後不服氣地大罵,說假如當時有穆如鐵騎在,哪怕隻有一半,也可以踏平宛州。可父親總是擺擺手讓他們不要說了,他不想再聽到‘穆如鐵騎’這四個字,他的心太痛了,二十年的心血,日夜磨練,以為打造了一支可以縱橫天下的鐵軍,卻不是被毀在戰場上。”
穆如寒江愴然地笑著:“原來人再剛強,軍再悍勇,總是不如時運輕輕地撥弄。他不信命,卻偏偏命運要這樣磨折他,給他明知不可能取勝卻不能退後的一仗。”
他不再說話,隻將目光轉過,仰視著身邊那麵兩丈高的大旗,“穆如”兩個大字正獵獵而舞。
“可是你今天,難道不也是要打一場明知不能取勝卻不能退後的戰爭麽?”女子走近他,輕輕拍去他披風上的灰塵,“隻因為父輩的不甘,隻因為你是這個姓氏的最後一人?”
“如果你死了,世上就再沒有穆如家的傳人了……”她的手指觸到了他冰冷的鐵甲,像是被咬了般地驚收回來。
“穆如這個姓氏,是因為勝利而存在的。”他猛地翻身上馬,“如果沒有了勝利,這兩個字就將蒙染在塵灰之下。如果要我像那許多人一樣沉默地苟活一生,我寧願死在刀劍錚鳴的戰場上。”
他回頭望著女子:“蘇語凝,我小時候答應過你,有我在,就會保護你。但是現在,我能保護你的最好方法,就是讓你遠離我的身邊,遠離男人們的戰場。這裏有你永遠無法理解的光榮、信諾與愚執,有著永遠明知不該去做卻必須去做的事情。”
他抖動韁繩,赤紅的駿馬像一團火奔下山坡。他的副將們持著那麵寫著他姓氏的大旗跟隨下去,在曠野上拖起漫長的塵痕。所到之處人們歡呼起來,他們信任這麵旗幟,信任這個姓穆如的男子,這將成為他永遠不能退後,直到血流盡的那一刻的理由。
“穆如寒江,什麽時候,能有一個人,一件事,讓你停下一次,讓你退後一次呢?”少女蘇語凝望著遠去的塵煙,感覺黃沙擊痛了她的臉,在這片未來將有數萬人死去的曠野前,渺小的她無法抗拒那疾風,也要像一粒沙般被卷走了。
十年前可以讓一切敵人顫抖的穆如鐵騎已然不複存在了,現在的穆如寒江,將以什麽去捍衛他姓氏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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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25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315
那一年的那個黎明。清晨的霧逐漸散開,在剛鑽出洞的土拔鼠看來,一切仿佛與往早沒有什麽不同。近視的它沒有注意到遠處如城牆般站立著的是什麽。這個早晨實在是十分安靜,安靜的有點讓人心慌,以前常聽的鳥鳴聲,野兔穿過草地的聲音,卻都不見了。
一聲極沉悶的震動嚇著了它,它直躥入地下。但泥土也在震動著,第二聲,第三聲,象雷貼著地麵滾動。這聲音越來越急,連成一片,草莖發抖,砂粒跳動。突然間,象是巨獸的鳴叫,一聲長嘶直上雲宵,緊接著是數百頭巨獸一齊嘶鳴,聲音幾十裏也一定能聽見,土拔鼠鑽入最深的洞底,瑟瑟發抖。這時,它感到大地顫了一下,那是草原上的幾萬隻足,在同時向前踏出了一步。
那一年的那個黎明,天啟平原上排開了近三十萬大軍。天啟城之戰就將打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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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26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1201
晨霧散去,陽光漸漸強起來,在平原上鋪起一層金亮。平原兩側的軍陣沉默矗立,象兩道連綿的山廓。
多久沒有打過這樣的大仗了?諸侯們想,十年?一百年?幾乎是集中了全東陸的軍力,和北陸遊牧八部的聯軍拚死一戰。這一仗,或許也會決定今後十年,一百年的天下命運。今天戰場上的每一人,死時都可以說,我曾參與決定這三百年大帝國存亡的一戰,也此生無憾了吧。
雲時一刻,右金陣中傳出了長長的號角聲。右金旗號開始動了。
穆如寒江催馬登上觀敵高台,看見遠處灰暗地平線上,兩股騎軍,從右金陣營中湧了出來。
聯軍各營也開始驚嚷起來,嘈雜一片,慌慌張張進入戰陣,“快些動作!”將官們在氣急敗壞地喊著,士卒慌張奔跑,大陣稍呈亂象。
穆如寒江轉身對身旁將領們喝道:“帥旗未動,號角未吹,自有前軍值守,其他各部為何擅自變為迎擊陣?”一邊清東太守的參將韓煥道:“他們是怕將軍調動誤了,右金軍馬快,衝到陣前就晚了。”
穆如寒江立眉怒道:“既奉我為帥,卻又不信我——傳我令下去,再有帥旗未動就擅自變陣者,軍法處置!”
令雖傳了下去,可是穆如寒江在高台之上望見,諸營的兵士擁成一團,進退無措,他緊握拳手,心中惱怒。這樣軍令不達,還如何打仗?再有陣法謀略,每道軍令都晚上一刻才執行,就戰機早失了。太守諸侯們都不是庸才,隻是誰也不願信誰,不放心完全聽人指揮,都還死死管著自己的軍隊。他這個主帥,這場戰役,隻怕都要成為笑柄了。
歎息中,穆如寒江似乎已經看到了戰役的結局。
那兩股右金軍出營遛了一圈,離聯軍還有五六裏遠,卻又奔回營中去了。聯軍各陣方換回待命陣形。但沒一會兒,雷時初刻,右金營中號角又起,又是兩支騎兵湧出。
“將軍,他們又衝來了,列陣出擊麽?”參將問著。
穆如寒江卻一眼看出,這不是方才那兩支,右金族騎兵在輪換出陣,行的是襲擾之計。主力中軍的旗號紋絲未動,小股輪番出營隻是為了疲憊端軍。
他擺擺手,仍然未號令全軍列陣。但有幾個大營的諸侯軍還是驚慌變陣了一次。還有將領飛馬來責怪:“是不是元帥睡著了,明明右金軍出擊了,為何不命令全軍列戰陣迎敵?反令全軍坐下呈休整陣待命?”
穆如寒江唯有苦笑。右金主力若是未動,看見端軍列陣,碩風和葉隻怕會令各部輪換出營遛馬,讓聯軍在太陽下幹曬一天。
到了雷時末,右金號角又起,騎兵又出,諸侯們再次驚慌,但仍是虛擾。
穆如寒江知道這樣時久兵必疲亂,但又無法讓諸侯相信自己、安心等待號令。若是他現在有一支用熟的騎軍,便可去主動襲擾對方,可是偏偏沒有。諸侯軍以步兵居多,無法在平原上與騎兵做機動抗衡,才落了被動。
雲初二刻的時候,右金族號角又起,這次諸侯各營變得懶洋洋的,兵士們再懶得匆忙列陣了。但穆如寒江突然看見,右金營中各部旗號開始紛動,前置的探馬也把信鳥放了回來,示意右金主力出動。他立刻命令吹響號角,升起令旗,全軍列陣。
諸侯各營全按事先位置排列隊伍時,右金軍也在北坡上開始列陣了,大軍緩緩展開,那初時黑密密的一條線,後來變成了覆蓋原野的黑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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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27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2571
右金騎軍隻有五萬,另外五萬是康佑成的端朝叛軍,但旗號嚴明,縱橫有序,已是一支精銳。
那麵右金軍大陣排好,這邊諸侯各營還有好幾支擠在一處,各陣都還沒有成形,士兵急匆匆地亂跑。若是右金軍這時發起衝鋒,隻怕聯軍就要立時潰敗。幸好穆如寒江事先在陣前紮下無數鐵蒺藜刺柵欄,又布下數道弓箭陣,碩風和葉忌憚穆如家的威名,才沒有命全軍直衝。
雲時四刻,右金軍中巨角長鳴,那是開始進攻的信號。右金前軍步兵陣開始慢慢向前推進。端軍前陣三千弓箭手把箭搭好,垂弓待令。
號角起處,康佑成部下北府步軍的六大方陣開始擊鼓向前推進,象六座巨山一般壓向戰場。
雲時末,北府軍前陣推進到距端軍前陣一裏處。兩軍靜立片刻,忽然北府軍中戰鼓狂擂,前方刀盾軍向兩麵奔開。諸侯均想是騎兵將要衝鋒了,前線箭軍們握弓的手也汗濕起來。
但旗門開處,現出來的並不是右金騎軍,卻是一大堆黑乎乎的鐵家夥,上麵全是尖刺,看起來沉重無比,下部卻是包鐵皮的滾木為輪,隆隆地推了出來。
穆如寒江在高台上暗叫不好。原以為右金遊牧之族,倚仗騎馬,不擅攻堅,不想也會開始用鐵衝車了。這定是叛將康佑成進獻的圖紙。
前方箭手們看見衝車推出來,一時都愣了神,這樣的鐵家夥,人躲在鐵罩下推動,箭射不進,槍紮不透,火燒不爛,如何應付?
這時穆如寒江帥令傳來,命射三輪箭,即後退至第二陣線。
箭手們把箭射出去,果然象雨打石上,衝車陣仍然穩穩當當地直推過來。忽然衝車陣中一陣梆子響,那衝車之後,反射出無數弩箭來。三千弓箭軍嘩地倒下一片,穆如寒江下令後退,箭手們慌忙向第二陣逃去。
端軍們看著衝車陣象一堵鐵牆推進,輕易把第一陣的鐵藜木柵碾入泥土,不由心懼:這若是肉骨凡身,被撞了還不變為肉泥?各陣中開始傳來驚呼之聲。
衝車陣輕易便破了端軍第一陣線,向第二陣駛來。眼見行至陣前,呼啦啦,端軍抽動繩索,從浮土下拖出無數圓木捆紮成的橋筏,那地麵頓時塌陷下去,原來是早挖好的深長壕溝,那衝車笨重刹不住,嘩啦啦先墜下去數十輛,端軍歡呼聲起。
可是北府軍卻並不停下,竟還是隻顧向前推,那衝車轉眼又掉下去近百輛。那些龐大車身,把壕溝頓時填了大半,後麵衝車鐵板掀開,內裝的竟是泥土,嘩地瀉入溝中,那些從前麵衝車中跳出來的右金軍士,開始取出木板,要平溝鋪路。
端軍箭手們衝幾步,便是一通攢射,但右金軍軍令極嚴,軍士們寧肯射死,也絕不逃跑,冒著箭雨倒下一片又衝上來一片,竟似是要用屍首就把壕溝填平。
這時梆子聲又起,衝車中鐵弩發射,啪啪啪啪連聲,空中密布飛蝗,待落下來時,端軍箭手陣中便是慘叫連天,這樣重弩,挨著即穿。北府軍陣中殘軀遍地,一下便少了一半人。
穆如寒江揮令旗大喊:“不得後退,衝近前去,抵近了射!”
端軍陣中擂鼓,箭手們冒了天上鐵雨,彎腰衝上前去,衝過鐵弩的最近射程,來到壕溝邊,對準十數尺外壕溝對麵的敵軍就射。箭手們還從來沒有在這麽近的距離內射過敵人,眼見被射中之人就在對麵倒下,麵目清晰,慘呼聲清楚傳入耳中,也不由心顫。而北府軍那麵,眼見對麵就有人拿箭直瞄了自己,衝不過去,又不能退後,隻有橫下一條心,不去看他,低頭填溝,直至被利箭射倒。
可那衝車前方掀開小窗,弩箭又從那裏麵射出來,那弩機強勁無比,射中人身,隻近“噗”一聲那人就直倒飛出去近丈,才摔落於地,粗大的鐵杆射透了身體,還在地麵猶自掙紮。
有箭手膽已嚇破,掉頭奔逃回來。端軍卻不可能讓逃兵回到本陣,護陣的將官揮動旗令,將逃回來的士兵於陣前當場射死。
三千箭軍,沒有半刻功夫,已然死傷殆盡。
壕溝中間、兩邊全是屍首堆滿。終於壕溝中填出許多路來,衝車又開始向前推進。端軍又在陣前鋪上樹枝倒上油,燃成一條火帶。那衝車雖不怕火,但推車的北府軍卻不能從火中過,於是又停下來,軍士衝出,用泥土於火帶中蓋出道路。端軍用火箭連射,右金陣中火海一片,火人兒亂撞亂衝,許多撞死在自已衝車的尖刺之上。
卻聽北府軍陣中急急擂鼓,那衝車竟又開始前進。原來康佑成見耽擱太久,命令強攻。那北府軍聽見鼓聲,隻得推了衝車就向火中衝,身子燃著了,仍死命向前推車。衝車推過火帶,人也燒死在車內,後麵衝過來的人用槍把焦屍撥出來,繼續推車向前。
此時衝車們經過兩陣,停毀了不少,卻還有近百輛之多,排成一線衝來,端軍再無工事可擋,隻剩血肉之軀。穆如寒江傳令:“重鼓!”幾百大鼓同時敲響,如雷霆萬鈞,震得人在地麵都顫。軍中重鼓即是命令前軍向前,端軍們橫下一條心去,喊聲:“拚啦!”齊衝上去,用盾牌長槍抵擋衝車,盾牌裂了,長槍斷了,前麵的人也無法後退,因為後麵的人又擁上來,於是被紮透在衝車鐵刺之上,後麵的人推著前人的屍首抵擋衝車,那鐵刺又從前麵屍身上穿過來將他刺死。到後來,一根鐵刺上穿死三四個人,再穿不下了。端軍後麵士兵還在擁上來,大喊:“爺們兒發力衝啊,把右金狗賊的鐵車頂回去!”後麵的士兵急了的,踩著前麵人的頭頂,跳到衝車頂上去,撲向衝車後的敵軍,肉搏在一處。
普通軍士和太守將領們想的是不一樣的。諸侯們一心想的是保存實力好爭奪天下,但對於士卒們來說,和東陸人作戰也是死,和北陸人作戰也是死,戰鼓響起,便知退無可退,哪管他對麵是誰;何況大端立國三百年,在百姓兵士心中究是正統,與右金對陣,破虜保國之意頓生。因此不論諸侯心中如何不甘,士卒們卻是奮力死戰,倒成就了主將們的忠義英名。
這端軍前軍以人海阻擋衝車,積屍無數,而衝車竟也不能前進一步。碩風和葉在遠處高坡望了,長歎一聲:“雖草芥之怒,然萬眾成海,也不可小視。”
端軍人多勢壯,殺紅了眼,硬是拚了數千性命,用肉身擋得衝車不能前進一步,衝車後的湧來北府軍,也早被端軍左右兩陣趕來圍住,隻是拚死抵擋。北府軍不斷增兵,端軍也把一個個的方陣投進去,數萬人絞殺在一起。混戰一個時辰,僵持不下。
右金軍中突然響起了三聲極悠長的號角,這號角聲與之前的鳴聲截然不同,低沉卻凝重,如巨龍在地心吼叫,掃過每個東陸士卒的耳邊,引人心顫不已。
人們明白,聯軍和自己東陸的叛軍拚到力竭之時,右金軍真正的主力騎軍,這才要出動了。
右金陣中,那邊最高大的帥旗杆上,終於升起了一串紅色旗號。緊連著,號炮聲一聲緊一聲的響了起來,在兩軍陣間衝撞回蕩。
右金騎軍,開始緩緩並列,隆隆開出旗陣。騎士們默然無聲,但鐵蹄的聲音已然震得整個平原都在顫抖。
東陸步兵的惡夢就要開始了。
“可惜大端朝的穆如鐵騎,已經不在了啊。”看見右金騎兵耀武,每個東陸將士都在歎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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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28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928
碩風和葉在右金陣中,山坡最高處,眺望戰場的另一邊。
那東陸軍龐大的戰陣,沿天啟城下排開,方圓數十裏。端朝十九路勤王軍的各色旌旗飄揚,象原野上的從從火焰。
那其中,有一麵旗幟最為巨大,那是紫色霞濤中行著一隻火麒麟,上下是兩個赤紅的大字:“穆如。”
碩風和葉心中感慨。當年他第一次看見這麵旗的時候,才隻有十四歲。
那一年,碩風和葉也是這樣向對麵看去,第一眼就看見了那麵巨大的紫色麒麟旗。而那旗下,是鐵甲的騎兵排成陣列,甲胄的閃光刺痛人的眼睛。
那赤袍玄甲的大將從旗下策馬緩緩走出,他沒有高聲喊喝,但語音中透出的威嚴象是壓著每個人似的。
“你們很相信勝者為王的道理……你們催動戰馬的一刻起,就應應該已經準備好了死在馬蹄下吧。”
“為什麽!”右金族長阿速沁暴吼著,“上天是不公平的,憑什麽我們要世代在瀚北寒漠居住,憑什麽我們不能用我們的刀劍奪得真正的沃土?”
“因為你們做不到!各部疆線是三百年前就劃下的,為得就是讓草原上不再互相殘殺,你們的祖先那時也認可了。”穆如槊的笑容象獅子嘲笑著挑戰者,“今天如果你們以為憑一股蠻勇就能改變這帝國的秩序,那麽今天,你們就將看到什麽是真正的騎兵,和真正的殺戮。”
穆如槊做到了,穆如鐵騎在一個時辰內摧挎了瀚北八部聯軍六萬人和他們所有的戰鬥意誌。瀚北八族潰不成軍,屍身鋪蓋了方圓百裏的平原,右金最強悍的勇士也不得不承認他們不可能戰勝,也許永遠無法戰勝——穆如世家的鐵騎。
但現在,穆如的大旗下,卻不再有那無數騎士鐵甲的寒光了。
那裏隻剩了孤零零的一個人,穆如世家的最後一脈。穆如寒江。
“王子殿下,進攻嗎?”右金軍陣中,一名騎將靠近碩風和葉,詢問著。
碩風和葉看了看自己身邊的這支大軍,戰馬一直排到地平線處,十一年前,如果自己身側有這樣一支大軍,戰果又將會如何?可惜時光不能重回,隻如神駒向前,拉動史冊疾翻,人力不可遮挽。今天太陽落山時,勝負就會決出,該來的一定會到來。
他不說話,卻微微閉上眼睛,耳邊傳來當年的轟鳴聲,那萬馬齊奔時大地的震動又一次包裹了他。
碩風和葉嘴邊劃過一抹冷笑,他想把當年穆如槊說過的話全部還給他的兒子:“今天如果你們以為憑一股蠻勇就能改變這帝國的秩序,那麽今天,你們就將看到什麽是真正的騎兵,和真正的殺戮。”
“暴雪烈風騎,出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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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29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882
北方山坡上閃出一道寒光,那是碩風和葉拔刀出鞘。三百麵巨鼓轟雷般響,那一瞬,象千古沉悶的山峰突然迸發出火流,象積聚了太久的暴風終於衝破烏雲,右金鐵騎全部抽動了戰刀,狂吼著催動了馬蹄,緩緩湧進的甲陣變成了狂怒的鐵瀑,東陸聯軍的士兵們感到風暴濃雲正從北方壓來,疾風壓得每個人袍纓獵舞,幾乎無法透氣。
所有的士兵都把目光投向那麵穆如的戰旗,等待著它傳出的號令。
穆如寒江就站在那紫金大旗之下。
當年穆如與瀚北八部的那場大戰時,那時他還隻有十三歲,正是天啟帝都中的一個驕縱小公子。任意出入皇宮,在街頭行馬,百官退避,用彈弓射壞了尚書右丞府門上的匾,也無人敢來追究。父兄們都去北陸打仗了,他樂得在帝都中自在逍遙。
那時的穆如寒江曾以為這種日子會一直過下去,將來他長大了,就順理成章的上殿受封將軍,持著穆如家的大旗,走到哪裏敵人都會喪膽,民眾都會敬拜。年年有歡宴,月月起笙歌,就在這耀眼的榮華中過一生。但他沒有想到,從雲端到崖底,原來隻是一瞬間。
在殤州冰原上的十年讓穆如寒江覺得以前的日子白過了,這十年讓他懂得了太多事,比如什麽是絕望,什麽是狠狠踩碎絕望。他的父親說:“兒子,苦嗎?可要知道我們祖上起兵時,比這更艱難,我們為什麽會勝,因為我們比敵人更能忍受痛苦。現在所有的人都在等著穆如世家死在殤州,但我們要讓他們明白,我們不會!哪怕隻剩下一個人,我們也會回去!象一個勇士那樣昂著頭大踏步的回去!”
這十年,穆如寒江學到怎樣用水來建築城牆,怎樣劃著冰塊在熔岩的河上穿越,怎樣在暴風冰原上取火,怎麽用十支箭對付二十頭冰狼。這十年是這麽的漫長,每一天穆如寒江都看到親人的死去,每一天他都知道自己變得越來越強壯,也越來越冷酷,他不再為死亡而動容,也不再企求上天原諒。他站在暴風雪中長聲咆哮,發誓絕不會死在殤州,如果這是上蒼降下的苦難,那麽他就怒罵蒼天,如果誰想與他為敵,他就撕破他的喉嚨,就象他親手掐死的上百頭野獸。
敵手越狂怒的咆哮,隻會讓他越血液燃燒。
“當年我父親做到的事情,我要再做一遍。我要替我的父親,替我的兄弟,替我的家族,勝這一場!”穆如寒江抽出戰劍前指,大吼著:“擂鼓!全軍變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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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30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501
端軍點起號炮,這號炮喚作破天槌,原來瀾州有巨果,人頭大小,外殼堅硬如鐵,放在粗大鐵桶之中,以火烘烤,漸漸熾紅,突然爆破飛上天去,聲傳百裏。碩風和葉驚疑地聽著這回蕩的炮聲,突然四周漸漸響起一種聲音,如有巨潮湧來,愈來愈響。
探馬急馳到碩風和葉麵前道:“報!我軍營後有端軍騎軍殺出,約有兩萬騎,我大陣左側有端軍一萬,打晉北太守程子名旗號;我大陣右側有端軍一萬,打閔海刺史袁朗旗號,三麵殺來。
“穆如寒江……果然設了包抄合圍之陣。”碩風和葉不慌反笑,“諸將軍,學著一點,看看人家穆如世家的兵法。”
有人牽來戰馬捧來佩刀:“請王子先披掛好了,以防萬一。”碩風和葉卻輕搖手笑著,“不必。今日的右金軍,不是十年以前了。”
隻傳下令去,命和術部、克剌部、龍格部騎兵,三麵迎敵。
碩風和葉大帳所在高坡三裏之內,已可見端軍旗號,四麵而來,仿佛天地四野,俱是敵軍。縱是右金老兵,也不由心懼。但碩風和葉隻是穩穩坐在氈毯上,與副將笑談飲酒,帥旗穩立不動。四麵殺聲一片,幾支大軍絞殺在一起,山坡下人潮奔來湧去,箭矢在空中交織。幾次有端軍強衝,一直衝到坡下,但都已是強弩之末,被近衛神箭營射倒在坡下。碩風和葉卻飲酒自若,始終沒有站起身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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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31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629
前方右金主力騎兵正在衝殺,突然聽背後殺聲起,有端軍直包抄向中軍陣而去。為首騎將科林庫圖大喊:“王子早有令,不論後方如何,不必援救!隻管衝殺到端軍陣中去,衝破端軍主陣,方可回頭。”
右金騎軍齊發一聲狂喊,甩了頭盔,扯開衣甲,裸了上身,血紅雙眼,直衝端軍主陣。
端軍柵欄鐵刺壕溝都早已被衝車破去,這右金騎軍一衝下來,正可謂勢無可擋,繞過衝車堆積的中段,從兩翼向端軍大陣衝去。
這正是真正的惡戰來臨,穆如寒江令旗一揮,戰鼓再響,端軍兩翼長槍方陣齊步向前推進,迎向右金騎兵。
但右金騎兵衝至方陣之前,卻並不衝陣,卻突然向兩邊散開,橫掠過陣前,射出羽箭,右金騎射,天下聞名,箭雨鑽入陣中,端軍紛紛倒下,這些地方軍隊,陣法本來就不嚴,一陷入白白被射的境地,便開始混亂,有人想衝上去,有人想向後躲,自相衝突。
而前麵兩股右金騎兵散來後,背後真正衝殺來的,才是右金的重騎。所謂重騎,並且甲重,而是騎兵全部持鐵棒巨斧,劈砍下去,力有千均,鐵盾也粉碎了。端軍哪能抵擋,右金兵所衝到之處,便是一片慘呼之聲,陣形大亂。
穆如寒江在高台上搖頭歎息,這右金騎軍所用的,本來是穆如世家用慣的騎兵戰術,他早料道右金軍的戰法,隻是手中的軍隊不是那支父輩手中奔湧如火的穆如騎軍了。當年向來隻有穆如的騎軍衝襲敵陣,來去如風,讓對手苦不堪言,哪至於像現在如此被動。
北麵高坡上,碩風和葉在高坡上冷笑了:“穆如寒江再勇冠三軍,他手下沒有強將精兵,也是無用。如此奔射個幾輪,端軍必潰,或許中午時分,就能結束此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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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32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385
半個時辰後,端軍前軍各方陣四萬餘人已幾乎全部被殺亂,右金騎軍穿插於其中,遠了箭射,近了刀砍,各營隻能自顧,哪還管得著後方穆如寒江的旗令。
中軍營陣裏,有將領急道:“讓中軍上前援救吧。”穆如寒江一擺手:“此時人多無用,步兵追不上騎兵,幾次衝退,就會被帶亂了陣腳。右金族世代用騎兵,不是現在諸太守的各府雜兵可以相抗的,隻有硬撐了。”
右金陣中,碩風和葉望戰場大笑:“穆如寒江這種縮頭打法,似乎是在等死嘛。中軍不援助前軍,固然可把戰事多拖一時,可是豈不知被一刀一刀割肉,比一劍刺死要疼得多了。他喜歡這樣被淩遲,就讓他受用吧。”
一旁將領和達措道:“端軍人多,又縮成一團,隻速沁部和索達部兩萬騎兵,這樣慢慢啃要啃到什麽時候?拖到馬疲就不好了,下令我部也上去吧。”
碩風和葉搖搖頭:“不可心急,慢慢啃雖費時間,但終能吃掉端軍,心急反可能噎死。你們要留著替換其兩部人馬,鳴號,命步兵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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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33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480
戰事又進行了近一個時辰,正前戰場上,被右金騎軍和康佑成步兵圍攻的端軍前軍四萬餘人已基本全沒,右金騎軍開始在戰場上來回奔馳砍殺最後的未死者,而康佑成的北府步軍和穆如寒江的端朝中軍開始對峙。
有將官來報穆如寒江:“我進襲右金主營的三路大軍中,袁朗將軍、郭力將軍按元帥將令,奮力衝殺,幾次衝至離敵酋碩風和葉半裏之內,但都無法再向前,而晉北太守程子名部被敵騎軍衝殺幾次後,尚餘五千餘人,卻先行棄陣而去,現三路大軍均已敗退。”
周圍諸侯將領一片驚嘩惱歎之聲。穆如寒江卻麵色沉靜,雖然隻差一步,若不是有將領先心怯敗退,或許能衝破右金主營,著實令人扼腕。但這也是他早已料到的事,可惜自己需得坐鎮中軍,若是手下有得力勇將在,碩風和葉就不能安坐高坡之上了。
戰事已入中盤,右金軍似乎已經取得了優勢。端軍被滅四萬餘人,而右金所損不過萬餘。但高坡之上,碩風和葉的眉頭,卻皺得越來越緊。大端中軍始終未動,他慣行的在混戰中穿插取勝的騎兵戰法也無法施用,現在各路騎軍已疲,若是現在端朝中軍出動,就要硬拚人力了。
此時端軍中軍之中,忽然鼓聲大作。碩風和葉也從草地上站了起來,他的對手,終於要出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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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34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939
百麵巨鼓擂響,穆如寒江披掛整齊,親自策馬來到大端中軍方陣之間,大喊著:“打了三個時辰,你們親眼看著前軍的兄弟們戰死在前麵,力氣和怒火都憋足了,現在右金軍戰了這麽久,馬也乏了,兵也疲了,我們大端的十萬中軍還軍容整齊,我們受右金賊的氣已久了,裂土之仇,焚都之恥,今日一並報了吧!”
十萬大軍一齊怒吼,槍旗高舉,天啟以北百裏平原上如同波濤滾動。
穆如寒江催馬向前,長劍前指,高喊:“中軍!衝鋒!”
他一馬當先,大端中軍各方陣齊出,決堤之洪一般衝殺向右金軍。
這時,右金騎軍衝殺幾個時辰,已經疲倦,戰刀也卷了。碩風和葉於高坡之上凝視戰場,猛一揮手,隻見右金主營中帥旗搖動,右金騎軍呼哨一聲,全部退了回去。前麵隻留下康佑成的步兵,與穆如寒江的端軍主力決戰。
若論戰力,端朝這支各郡勤王聯軍和康佑成的北府軍實在是無法相比。少數諸侯的精兵大多又都已投入對右金主營的衝擊。現在這支中軍,雖號稱十萬人,卻是由十數家兵合成,衣色不一,刀槍粗劣。而對麵,康佑成北府軍卻是清一色鐵甲護胸,手中戰刀好鋼粹成,個個高大強壯,雖然隻有五萬人,但真要硬碰硬拚,端軍卻還落下風。
轉眼之間兩軍絞在一塊,方圓數十裏,俱成戰場,端軍中軍前隊與康軍衝撞在一處,後麵幾個萬人隊快步向康軍後方與兩翼包抄過去,意在將北府軍合圍。而康佑成旗號揮動,北府軍分作四大方陣,象洪水間的巨艦,陣形密集,緩緩前推。前方刀盾抵擋,後麵弓箭射端軍的後繼,端軍滿野奔湧,卻不能使之陣形混亂。
碩風和葉於高坡之上,凝神望穆如寒江旗號,隻見那麵火麒麟大旗,於萬軍之中招展,象是大海中的一麵火帆。他卻持酒壺冷笑著,任穆如寒江再勇,也不過是水中飄葉,他能殺百人千人,卻也不能憑一人之力救大端朝。隻要穆如寒江帥旗一倒,聯軍縱有百萬,也不過一盤散沙,複有何懼?
於是轉頭笑對諸將道:“諸位,請去取了穆如寒江的人頭來與我下酒。”
那右金戰將全是悍勇狂徒,隻等這句話了。當時各部勇士狂吼一聲,舉酒壇狂飲數口,烈酒潑滿全身,撕去戰甲,赤裸了上身,就上馬引各自近衛精騎衝下高坡,七八股煙塵,追風馳電,向大軍之中那火麒麟戰旗而去。正是海中遊蛟襲擊水雄鷹,自北陸與牧雲寒一戰來,他們好久未遇如此讓人激奮的對手了。
碩風和葉放聲大笑,仰望雲天,今日他長纓在手,要捆縛大端朝這條負隅的蒼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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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35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755
突然西麵殺聲大起,碩風和葉驚轉頭望時,卻見一支精騎,不過千餘人,直衝山下而來,為首一將,銀甲紅披,手中長槍飛舞,如飛龍探海,阻擋之人,全部飛栽出去。那不正是穆如寒江!那戰場中旗號之下,卻原來隻是替身。
碩風和葉這次再不敢安坐地榻,跳上戰馬逐鹿,舉起寶刀血色,喝道:“與我圍住,亂箭射死!”
碩風和葉身邊有勁弓神射手三百人,喚作“赤嵐”,所用箭翎為赤紅色,乃凶隼之羽,急射出去時,如長虹貫空;又冠插紅翎,策馬奔馳時,紅翎舞動,如火龍飛逐;若是堅守不動時,又象烈焰火炬,風吹不熄。一旦箭雨射出,千人無法近身。
赤嵐依令射出,射倒穆如寒江身邊精騎一片,但穆如寒江的戰馬凜洌卻是太快了,穆如寒江隻撥擋了一輪箭支,就已衝入右金近衛騎兵的陣中,殺在一處,赤嵐也無有用處。
碩風和葉高坡之上笑道:“你還能從我精銳近衛中殺出來不成?”但話音未落,卻看見近衛騎軍們人仰馬翻,穆如寒江殺出一條血路,近衛軍雖多,怎奈他騎術如風,幾個衝折,便被他甩在後麵。
碩風和葉有些變了臉色,忽聽破空聲響,一箭疾飛而來,正中他的頭盔,將長雉翎射落,碩風和葉驚得大叫一聲,馬上一晃。不想穆如寒江數十丈外,疾馳之中,還能有如此箭法。他不敢再冒險,拔馬直向一邊奔去。三百紅翎赤嵐騎與五百長刀朔風騎緊緊跟隨護衛於他。
穆如寒江舞槍大呼:“不要放走了碩風和葉!”率僅有幾騎緊緊追趕。右金大軍從四麵湧來,奔突衝撞,卻阻擋不了他狂馳如電,遠引弓,近奮劍,所到之處,右金騎士紛紛落馬。但卻有更多騎兵湧來,將他漸圍入核心。
碩風和葉勒馬回望,隻見風雷滾滾,數百騎兵圍繞數騎廝殺奔逐,四麵又有大隊騎兵包抄,絞成一團,象是漫天黑雲正裹在一條銀龍之畔,卻始終掩不住它的矯矯身形。
他長歎道:“如此勇將,為何卻生在端朝末世。縱有擎天之力,卻無回天之時。隻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一腔孤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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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36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1641
大端城樓之上,牧雲笙正觀望著這場大戰。雖然戰場之上,端軍將北府軍團團圍住,但是混戰幾個時辰,北府軍卻依然陣形分明,緊聚為幾大團,雖然外圍的士兵不斷倒下,但旗號始終不亂。
牧雲笙不懂戰法,卻也能看出端軍的疲憊,許多戰場邊緣的軍士,已經沒有了衝殺上去的欲望,也沒有將官來督導,有些甚至就地坐了下去,這十餘萬人,卻隻有二三萬人在戰鬥,而對方的北府軍卻一直在旗號的號令下,緩緩推進,象鐵磨碾碎散沙,這樣下去,戰局其實已經注定了。
牧雲笙忽然明白,人們在打一仗沒有希望取勝的戰爭,又也許他們本來沒有企望過勝利,隻是因為時運走了到這一步,每個人都要去台上亮個相,或者盡忠戰死,或者膽怯逃生,扮演完自己該演的角色,便謝幕而去,如此而已。
而自己,扮演的又是什麽個形象呢?亡國的昏君?悲劇的終點?在最後一幕時,隨著自己國家的旗號一起墜下城樓,引來一個將新生國家的開國者們的歡呼聲,然後大端朝的幕落去,新的大戲又上演,隻是後人如何評說,不得而知。
突然有人驚呼:“右金軍!右金騎軍!”
牧雲笙轉眼望去,西北麵,竟然有一支青色鐵騎,滾滾殺來,人數足有一萬以上。旗號上書“赫蘭部鐵轅”。右金軍最精銳的赫蘭主力,竟是繞行數十裏,潛至端軍一側,現在才投入戰場。之前碩風和葉把自己近衛軍都遣了出去,身邊隻有數百孤軍作為護衛,以至於被穆如寒江偷襲,原來卻是把最利的劍藏到了最後亮出。
右金各部軍中,赫蘭部最為凶悍,端軍盡皆畏懼,此時直衝端軍後軍側翼。這端朝後軍也是多股諸侯中最弱的雜軍組成,隻為守衛城門與作為預備隊使用,本就是最無戰力的一支,又沒有穆如寒江督陣,此刻遇襲,頓時大亂,一看右金軍勢不可擋,那箭象雨絲射進山洪中一般,高大戰馬卷地而來,眼見要踏平一切,哪還敢抵擋,轉身便開始奔逃。
牧雲笙隻看著前方連交手都沒有,端軍象倒塔似地轟然潰去,奔逃向北門而來。前麵的人湧到城下,大喊:“快開城門!”
一旁姬昀璁道:“不能開!若敗軍擁入城門無法關上,被右金軍衝進來,一切都完了。”轉頭對將領說,“敗逃之伍,按律如何處置?”
那將領躬身道:“明白。”轉身向城上弓箭手高喊:“放箭!”
亂箭射下,城下一片慘呼之聲。有傷者身中數者,在城下大笑:“吾等為國血戰,就是這等下場麽?哈哈哈哈……”
牧雲笙再也無法忍住,傳令:“開城!”姬昀璁與眾將都驚道:“一旦右金軍衝進來,玉石俱焚。”
牧雲笙歎息一聲:“若是失盡天下人心,還要這空城何益?開城!”
吊橋隆然放下,城門開啟,敗軍一湧而入。而有快馬的右金軍,混在亂軍中衝殺而來。牧雲笙命令弓箭手瞄準攢射,將他們紛紛射倒城下。
而轉眼右金大軍殺至,離城門隻有半裏。將領喊:“快關城門!”但敗軍湧在城門前和吊橋上,哪還關得上,眼見右金軍殺到城下,刀砍馬踏,城前一片血雨。
牧雲笙見已千鈞一發,下令:“落閘!”那城門之後,備有千斤巨閘,專為城門失守時所用,一旦落下,毀去機構,縱然奪取城樓,也再無法開啟。
有士兵衝入城樓,扳動鐵鏈。卻突然被一箭穿過咽喉。眾人驚望時,天空許多翼影直下,卻是路然輕帶著羽族箭士落在城樓上。
“路然輕,你為何要助右金人奪城?”牧雲笙驚問。
路然輕卻坐靠在城樓簷角上,仿佛乘涼一般望向遼遠沙場,在那裏,無數人正如螞蟻一般拚殺。
“ 我的棋盤上……本來隻有右金與宛州爭鋒,卻從來沒有算你們這些小卒,沒想過你們居然能聚攏諸侯合兵一處,與右金抗衡。”他拈著那潔白長羽在鼻尖輕點,微微笑著,“若是因為你們使右金軍傷了元氣,守住天啟,把右金和宛州軍隔在天啟城兩側,豈不是我布的右金與宛州軍相爭的好局就成空了?隻好再輕輕動一動手,拔動一下棋盤。”
他一揮手,箭如雨下。牧雲笙一揮手,憑空中展開一張空白畫卷,射向他的箭穿破那畫卷,卻消失不見了。他拉了昀璁便走,周圍士兵,卻紛紛倒在羽族神箭之下。
奔下城牆,城門處敗軍奔湧,爭相入城,踩死無數。右金軍的殺聲已在吊橋之上。一邊護衛道:“陛下快走!”將他們扶上戰馬,向城內奔去。
少年再回頭,城門前慘呼一片,那麵端朝火鳳圖繡“天子出行牧雲”的巨大帝麾,已在煙塵中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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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37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230
飛騎直向右金帥旗之下:“報,赫蘭部已經擊破端軍後軍,並趁勢攻入天啟北門!”
碩風和葉於馬上放聲大笑:“勝了,勝了!天下在手矣!哈哈哈哈!”
右金騎將高舉奪得的端朝帝麾在沙場上一路奔馳,高喊道:“天啟城已破,端朝皇帝已死,其帝麾在此!”所到之處,端軍聞聽頓時大亂,再無了鬥誌。
穆如寒江正在苦戰,卻突聞驚訊,直覺胸口一悶,險些將一口鮮血噴出來。暮色已沉,眼見帝麾被奪,端軍已呈潰象,天下大勢,正向碩風和葉急速傾斜著。也許今夜之後,三百年的大端朝,就將流盡最後一滴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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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38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2152
碩風和葉正在得意之時,忽覺北方吹來一陣朔風,風寒透骨,他抬眼望去,遠方地平線上,隱隱出現一片影子。
碩風和葉停下馬來,凝望著。這個時候,怎麽可能還有新的端軍來到呢?
那影子漸漸近了,是一支玄甲黑徽的騎軍,直衝下來,在月色之中,鐵衣映著寒光,那黑色大旗之上,繡著蒼勁赤紅的一個“寒”字。
火光燎紅天際,煙氣迷亂視野,這支鐵騎就在這一片血色之中挾卷煙塵而來。一時間讓人以為是鬼神異舞,戰魂重降。為首一員騎將,玄甲紅纓,持戰旗獵獵,疾衝而至,大喊:“還我牧雲氏帝麾來!還我牧雲氏戰旗來!”
碩風和葉驚望著那麵“寒”字大旗——這是明帝長子牧雲寒的旗號!難道這是瀚州蒼狼騎軍?這不可能,他已經戰死在朔方原上了!他在心中大喊。
十年前穆如世家被流放殤州,穆如騎軍中的許多將領也被清洗或改調,穆如鐵騎被故意分散調往瀚州各處,訓練荒廢,一支無敵鐵騎眼見就這樣毀了。駐守北陸的長皇子牧雲寒心中憂慮,便將穆如騎軍中的精銳之士挑選出來,並從瀚南諸部中挑選勇悍少年,組成蒼狼五千騎,論單騎之戰力,比當初穆如鐵騎,更加強悍。那之後六七年裏,右金軍被牧雲寒所率的端軍擊敗不下百次。以至右金戰馬,望“寒”字赤旗也驚嘶腿軟,不敢上前。
那時碩風和葉帶八部少年們苦苦訓練,建一支暴雪烈風騎,瀚南諸部已無騎軍可比,但唯是敵不過牧雲寒的蒼狼騎,每每會戰,隻要蒼狼騎出現,右金軍便吃敗仗,心中又恨又怕,卻心中無人不服牧雲寒是一代英雄。三年前那場決定北陸歸屬之戰,瀚北八部齊出,兵力是牧雲寒的十倍之多,將其麾下端軍重重圍困,仍被牧雲寒率蒼狼騎軍左衝右突,各部精銳遇之即潰,上將被殺無數。但牧雲寒四麵受敵,孤軍奮戰,終是殺到身孤糧盡,被八部聯軍圍困於溟朦冰湖之上。那一夜極寒,各部聯軍鑿開冰湖,將他和他的八百蒼狼騎困於冰島上。
草原各部聯軍向牧雲寒喊話命其歸降,無人應聲。那夜狂風暴雪,各部聯軍點起火堆無數,仍是凍殺凍傷近萬眾。待到天明,他們發現冰湖複凍,小心翼翼接近冰島中央時,發現蒼狼騎軍全部凍死於冰上,人如雪塑,馬仍嘯嘶,那麵玄黑火焰的戰旗,竟還保持著那一瞬飄揚之態。
於是人皆敬畏,碩風和葉命各部退開,不再驚擾死者。那個冬季之後,溟朦海就再也沒有化凍過,湖心始終極寒,蒼狼騎軍身軀永世凝凍不朽。
今天竟又見蒼狼戰旗!右金騎軍們不約而同地想到一個畫麵:那凍在溟朦海上的鐵騎在一聲嘶吼後,破冰複生了!
此念一生,人人心膽俱寒,一時竟偃旗無聲,刀不敢舞。
“這是假的!”碩風和葉狂喊道,“哪裏還來的牧雲寒!朔風騎,與我上前殺盡他們!”
他的親衛精銳朔風五百騎厲聲長嘯,揚刀隨碩風和葉衝了上去。
碩風和葉於馳奔之中,隻見對麵為首騎將離自己越來越近,那身姿越看越象牧雲寒,他握刀之手不由也滲出汗來。待至兩軍衝刺近到不過百尺,麵目可辨之時,忽然對麵蒼狼騎齊聲高喊:“拔刀!拔刀!拔刀!”
這三聲喝,當時就有右金戰馬驚得長嘶起跳,把騎者掀於馬下。原來牧雲狼騎戰時習慣不舉刀衝鋒,隻默然無聲,手按刀柄,直到離敵最近時,才高喝三聲“拔刀!” 然後就是一刀取對方首級。這右金戰馬,有曾經曆北陸戰爭,親睹多任主人在此三聲後即人首分離、血光橫飛的。所以驚懼狂躍。
說時遲那時快,對麵蒼狼騎軍中,立時閃出一片雪亮刀光。為首那將已至碩風和葉麵前,暗中辨不清麵容,隻有雙目如狼。碩風和葉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眼神,將心一橫,高喊一聲,舉長刀“血色”劈下。
刀光閃過,血光已濺。
碩風和葉栽於馬下,重重撞於泥地,險些咬碎了自己的舌頭,口中一股血腥,頭盔也摔了出去,戰馬倒在他的身邊。他當時一刀砍空,那身影竟象鬼魅一般從他的刀鋒邊滑了過去,此時一股極寒逼近他的腦後,刀鋒未至,寒意就逼入了骨髓。他聽到了自己心中驚怖的叫聲,急伏身時,所騎戰馬的頭顱已被削去半邊,仍向前衝了幾十尺,才傾倒下去。
碩風和葉半持著身體,看著玄甲騎士們從自己的上方呼嘯而過,大地在身下震顫著,強風鼓起他的披風。他們衝向朔風騎軍,自己的騎士們便如秋日枯葉被寒風掃過一般飛落馬下。待這支不過三百人的騎軍衝過,自己五百人的朔風騎已經大半成了原上驚奔的無主孤馬。
“牧雲寒?他真的魂歸而來了?”
那麵牧雲氏帝麾在持旗的右金騎士頭顱飛上天空之際,就被那玄甲紅纓的騎士接於手中,他背束蒼狼戰旗,手持端朝巨大的帝麾,縱馬長驅。八騎近衛緊隨其後,齊聲高呼道:“牧雲寒在此!異族跪伏!”
戰場之上,他奔過的地方立時變得一片靜寂,接著,歡呼之聲開始爆發出來。這聲音隨著他的馳過從東至西,波動南北,那些跟隨他的騎士們也齊聲長喝:“牧雲寒在此!異族跪伏!”
戰場上,那些正苦苦支撐的端朝士卒們望著遠處飛掠而過的大旗和矯健的騎士們,驚喜莫名,真的是大端北陸的精銳回來了麽?是戰無不勝的長皇子牧雲寒回來了麽?
他們幾乎要哭出來了,舉刀瘋狂高喊:“長皇子的北陸軍回來啦!”
端軍的歡呼聲很快成為戰場上最宏大的聲音,壓過一切,每個士卒都在狂呼:“太子牧雲寒!太子牧雲寒!太子牧雲寒!”
一個人的聲威如此,竟足以憑一個名字改變一場戰局。
隨著端軍的歡呼高漲而弱下去的,是右金族的嘯聲。
此時碩風和葉已落馬,他的王旗隨著朔風騎的被屠也被踐於泥中。看不到王子旗號,沒有領軍號令,隻有四麵端軍鋪天蓋地的歡呼聲和那麵陣中飛掠的牧雲大旗。已經苦戰了一天的右金族突然感到疲累無比,揮刀的手也沉重如注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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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39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701
天色將明,戰場上漸漸平靜了下來。霞光於天際初現,如千萬人的血氣騰上蒼穹,使東方雲蒸霞蔚,分外妖嬈。
方圓幾十裏的地麵,屍橫遍野。端軍損傷了七萬餘人,而右金騎軍折一萬餘騎,步軍折三萬餘人。雙方均元氣大傷。
但端軍終是擊退驕橫的右金軍,守住了帝都天啟,士氣正高,戰場之上,士卒們迎著霞光,望著那麵戰場上馳過的牧雲帝麾,揮舞刀槍,歡呼不止。
皇長子牧雲寒歸來的傳聞早傳遍了天啟城,城中居民湧上街巷,擁上城樓,望著遠處大軍擁著那巨大帝麾而來。
各路勤王將領擁在那大旗身邊,雖都想知道那神秘騎將的真麵目,但他卻戴著頭盔護麵,不肯摘下。有人上前相見,他也不答話,隻握著那旗徑直向天啟而行。將領也不敢強問,隻默默地簇擁在旗畔。
來在城頭,城頭士兵百姓搖旗揮臂歡呼,城下的端軍也頓時情緒高漲,呼應起來。一時“牧雲寒殿下!牧雲寒殿下!”的狂呼聲傳數裏。忽然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 牧雲寒陛下!”周圍的士卒一愣,立刻也跟著大呼道:“牧雲寒陛下!牧雲寒陛下!”官將們心覺不妥,可軍心已齊,數萬人高呼,哪裏擋得住。
天啟城百姓聽見城頭這歡呼聲,也紛紛喜極相告道:“看來終於打了勝仗,不必擔心城破之災,今夜可以縱酒狂歡,睡個安穩覺了。”
天啟城百姓們見軍士一路歡呼:“陛下!”也不知是哪個陛下,但知道是個打了勝仗,護守了中都的陛下,退到路邊,紛紛跪倒,高呼萬歲。樓上早有人按迎得勝軍的習慣,采來花瓣高拋灑下。
一時盛況空前,讓人隱約誤以為重回當年大端繁榮盛世。
牧雲笙此刻太過乏累,已趴在寢宮中少女昀璁床榻邊睡著。少女醒來,望望這少年,又傾聽著歡呼聲傳來的外城,麵色憂鬱。
“又來了一個陛下?”她看著夢中的牧雲笙:“小笙兒,你的帝王之路要結束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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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40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284
軍馬一入東華皇城,滿城的歡呼關在門外,立刻依然是空曠清冷。
穆如寒江一路跟隨在黑甲將軍的身後。待他一入皇城,立刻轉頭命守住皇城大門,請各位諸侯立刻安頓本部,以防右金夜襲。他獨自進入東華皇城,向太華殿而去。
隻見那黑甲將軍讓他的三百騎軍歇在殿外廣場上,隻身進了太華殿。穆如寒江跟上去,請其他幾位重臣在殿外稍候,也隻身走入殿中,把殿門掩上。
空曠巨大的太華殿中,燈燭不明,沉重的柱影斜倒在玉石地麵,全不見當年百官來朝的煌煌氣象。那黑甲人麵對龍座站立,怔怔出神。
穆如寒江走近他的身前問道:“你究竟是誰?”
那黑甲將軍卻望著龍椅,答非所問地說:“穆如將軍,這個帝位,你說該誰來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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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41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1011
牧雲笙從夢中醒來,看見那少女已睜開了眼睛。喜道:“你醒了?”
昀璁笑著點點頭:“看來你們地上還是有些好藥的,我除了沒什麽力氣,人卻完全清醒了。”
牧雲笙聽到前殿的嘩聲,愣了一會,欲言又止。
突然外麵內侍奔來道:“陛下,聽說您長皇兄,先太子活著從北陸回來啦!現在已經入太華殿了。”
牧雲笙一躍而起:“我大哥?他沒有死麽!”驚喜交加的就要奔出去。昀璁大駭,探出身去緊抓住他的衣袖:“莫要去!小笙兒,快逃吧。逃吧!”
“你這是何意?”牧雲笙一皺眉。
“你怎還如此單純,難道不知什麽事一沾上皇位,就再也沒有親族之情了麽。”
牧雲笙歎道:“昀璁,我明白你在地下晟國所遇到的一切,但是,你不明白,我大哥那樣的人,他決不會做這樣事的,何況他要是真得回來,我自然把這皇位讓還給他。”
“那又如何?你肯讓皇位,他卻未必就不再防你,他不防你,他手下的人卻不能容你,又或是有人要借了你的名義來生事端,他們為了清絕後患……小笙兒,千別莫去。”
牧雲笙冷笑道:“連親兄弟回來都不能見,那這樣活著倒不如死了,今日縱是沒有性命,我也要去見上一麵的。”大步出殿。
他獨自向前殿奔去,卻見前方燈籠引路,一行人正向這兒來。
“前麵是誰?”他大聲問著。
對麵的人為首者忽然大步奔了過來,其他隨從全部按劍緊跟。
牧雲笙忽然感到,那為首之人絕不會是他的大哥,他停下腳步,喊到:“你們到底是誰?”
“你就是我那弟弟小笙兒麽?”
突然響起的,竟是一個女子柔和的聲音。牧雲笙驚退出去,抬眼觀瞧,隻見一位緊袖輕衫,習武短裝打扮的少女站在他麵前,也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笑吟吟的望著他。
“你是誰?”牧雲笙問。
“你不記得我的,”女子拉起他的手,“我上次進東華宮來時,隻有三歲,由我父親牽著,而你那時,隻怕還在你母親的懷中呢。”
牧雲笙隻憑和她手相融的感覺,便信任了她全無敵意,隻是還是想不起眼前人是誰。
“我是靖王的女兒,牧雲顏霜啊。”
牧雲笙才恍然大悟,靖王是自己的叔叔,明帝牧雲勤的四弟牧雲誠,被分封到北陸,就一直鎮守在那裏,後來右金引八部作亂,靖王與牧雲寒一起守衛北疆,但卻先於牧雲寒戰死於草原上。
“牧雲顏霜?你……你可是隨我大哥牧雲寒一起來的?他現在在哪?”
牧雲顏霜長歎一聲:“你大哥……他真得是很想見你的,他一直念念不忘著兄弟們,想著回來……”她忽然也嗚咽了,“小笙兒,你別怪你大哥,他是真得想對你們好……他……無時不刻……不想著重回故土……”
她再也說不話來了,隻把牧雲笙緊緊抱住,淚水從她臉上潸潸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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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42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524
那夜,牧雲笙才明白牧雲寒早已死在冰原上了。牧雲顏霜帶了他的旗號和僅存的三百蒼狼騎偷偷潛回東陸,昨日才在陣前嚇退了碩風和葉。
“ 其實以我的武藝,未必是碩風和葉的對手,隻是一看見他,就想起往日仇恨,生死也不顧了,當時手中握著你大哥的戰刀寒徹,隻覺得他的魂兒也貫注在這刃中一般,竟一刀就把碩風和葉砍下馬來了。隻可惜那時他的朔風騎兵四麵殺來,待殺散這些騎軍回頭去尋他時,卻找不著了。可惜沒能那時取了他性命。”
牧雲顏霜拔出身邊佩刀,一股極寒之氣立刻就噴向整個殿中。
“這把刀經曆百戰,刀下不知多少幽魂,煞氣極重,幾乎是揮刀必取人性命。也隻有碩風和葉那樣的梟雄人物,才堪堪抗得過去,平時裏,我也輕易不敢把它出鞘的。”
“讓我一握可好?”牧雲笙伸出手去。
牧雲顏霜搖搖頭,“你大哥曾對我說過,小笙兒一世莫碰刀劍。”
牧雲笙歎了一口氣,“百般禁忌,可亂世終是成了,是誰之過呢?”
忽然有將官緊奔而來,在門外道:“不好了,城外右金軍襲營了,穆如將軍請武成太子速至北門議事!”
牧雲顏霜猛站起來:“小笙兒,我先去了!”
她收攏長發,戴上頭盔護麵,掩住自己麵容,一群親衛將士早在門外等候,為她披上戰甲。牧雲笙望著他們匆忙奔去的背景,心生悲涼,這城還能守多久?他們又在為誰戰鬥至最後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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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43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2816
牧雲顏霜趕至城下,穆如寒江與一幹將領早在那裏等候。
“信報剛至,右金軍分兩路趁夜偷襲,已經攻破城外左右兩座大營,勤王軍正在潰敗中!”穆如寒江怒道,“我早提醒他們不要放縱軍士喝酒慶功,要加強戒備……結果還是……碩風和葉是那麽容易退敗的人物嗎?好不容易挽回的一點局麵轉眼就毀掉了!”
“大量敗軍擁在城門外,要求入城。快開城門吧!”守城將官說道。
“不可!亂軍入城,局麵難以控製,若混入奸細,堅城也會虧於一饋。於城門喊話,讓他們轉身殺回去,右金軍軍力不如我等,死戰還有機會,逃竄死路一條!”穆如寒江望牧雲顏霜道,“還請公主再假扮一次長皇子,去城頭激勵軍心。”
牧雲顏霜隻有點頭,戴上頭盔,一行人來到城牆之上。一看城外早擁滿了數萬敗軍,齊聲喊罵,要求開城。後麵火光衝天,還有敗軍正不斷湧來,城外擠擠挨挨黑壓壓一片,正自相踐踏中。
牧雲顏霜的近衛將領高擎帝麾,大喝道:“牧雲寒殿下在此!右金軍又有何懼?你等都是血性男兒,手腳尚存,刀槍仍在,膿包樣哭喊著要入城躲避,算什麽大端的戰士?”
城下卻有士卒反罵道:“你們躲在城上,卻喚我們去拚命,我們無盔無甲,一雙肉腳,怎麽和右金騎兵相抗?再不開城,我們撞開城門,打進城去!把你們這些狗官盡數殺死!”
頓時許多聲音呼應,叫罵不絕。也無法分辯這是混在軍中的敵軍奸細還是一心保命的軍卒。
牧雲顏霜歎了一聲:“現如今,隻有我率軍殺出城去,身先示卒,才能喚得大軍回頭死戰。”
穆如寒江搖頭道:“城外太混亂,城門一開,隻怕你還沒有出去,亂軍先擁進來了。”
牧雲顏霜道:“我從東門出去,繞至北門來。”
穆如寒江沉思片刻道:“隻有如此一試了,但碩風和葉狡詐,你要小心城外伏軍。我需得坐鎮城中,不能同你一齊出城奮戰了,千萬小心,莫要死拚。”
牧雲顏霜點頭道:“隻願遇上碩風和葉那廝,這次必取他頭顱。”
於是她率三百蒼狼騎開東門而出。一路上正有敗軍向東門奔來,牧雲顏霜命部將舉旗高呼:“牧雲寒在此!眾男兒隨我殺回去!蕩平右金賊子!”眾軍士歡呼一聲,倒有大半轉身跟隨,一路上也聚了三五千人。
回到北門下,再次召喚。亂軍中正愁約束不得軍士的將領立時響應,倒有一兩萬人重整旗鼓又殺了回去。行不數裏,迎麵正遇上一支右金騎軍趕來,為首是索沁部的將領那密達弓,率著本部二千餘騎。見蒼狼騎軍突然逆潮殺出,勢如閃電。刀還未抬,已被牧雲顏霜一箭射落馬下。蒼狼騎馬上齊射,右金軍大亂,被後麵奔來的端軍士卒淹沒,連人帶馬砍成肉泥。
碩風和葉正親率一萬騎兵向天啟城下追來。忽見前方戰馬奔回,殺聲重起。道:“莫非是蒼狼騎出城了?”戰刀一揮,命騎軍排開,強弓在手。靜靜等待。
隻見茫茫的夜霧中殺聲漸近,突然卻停了。戰場陷入了沉寂,甚至能聽見蟲鳴,隻偶有戰馬焦燥的嘶啼。
碩風和葉隻是盯緊了那霧中,眼神片刻不敢離開。
突然之間,霧幕被疾風撞開,數百勁騎挾雲而出。碩風和葉一揮手,右金軍萬箭齊發。所來之蒼狼騎齊齊伏身馬側,手中早搭了弓,待箭雨一過,立刻直身回射。碩風和葉身邊,立時就有數十騎栽倒下去。
一隻箭隻撲碩風和葉的麵門,他舉刀一揮,砍成兩截。大喝:“衝!”右金騎兵呐喊疾衝上去。
忽然蒼狼騎中一聲呼嘯,那些騎士們立時撥馬向回奔去。碩風和葉知是誘計,但大軍已衝起,停不下來,隻得罵了一聲:“拚了!”
霧氣之中,忽然爆發出巨大的呐喊,是近萬人同時的吼叫。不少右金戰馬當時就驚了。緊接著腳步聲隆隆,一支肩並著肩,矛挨著矛的密集步軍陣直衝了出來。
騎軍作戰,最希望的是步軍陣勢潰亂,可以穿插攪碎,肆意砍殺。但一旦步軍形成密集陣勢,前排軍士不閃不逃,隻以尖矛肉身為牆,後麵軍士緊緊倚住。騎軍一衝上去,便如巨浪撞在堅岩上一般,再無法向前。端軍此刻橫下一條心,擁在一起,呐喊狂衝。右金軍頓時象被大船破開的水浪,騎士大片被刺下馬來。
但右金軍對這種密集陣,也是早練過無數次對應之法。前麵騎軍一落馬,後麵騎軍立刻分成兩股,向端軍的兩側湧去,發箭攢射。端軍便象是從箭雨中穿過一般。且這支軍隻是各營敗軍臨時雜合起來,憑了一股憤勇之情衝殺,初時陣形尚緊,待地上鋪倒了人馬屍身,後麵又隻顧推著前軍向前,頓時就有許多人絆倒,才衝了半裏,就拉開了空隙。此時右金軍早繞到端軍的後麵,掩殺過來,端軍沒有統一號令,無法轉身重組陣勢,隻有撤開了腿狂奔,轉眼又成潰敗之勢。
但右金騎軍被此一衝,也稍有散亂,正在重聚之時,蒼狼騎軍已穿插入右金軍的縫隙,碩風和葉隻聽身邊霧中連聲驚呼,已有不少騎兵落下馬去,敵人已滲入這騎流中,正欺近他而來。他握緊長刀血色,提防四處。突然間霧氣中殺出一騎,已與他並轡而馳。
碩風和葉緊盯著這個和他並行的影子,他認得那匹戰馬,正是牧雲寒的“烏騅踏雪”,難道眼前這個人真得是破冰重生的牧雲寒?還是他根本就沒有死?正心疑間,那騎將已靠了過來,長刀閃亮,碩風和葉急舉血色去格,兩刀相擊,一股極寒之氣頓時從刀刃上直傳手心,又直貫至肩,幾乎右手都麻木了。那不是正是戰刀“寒徹 ”?
碩風和葉驚怒大呼:“牧雲寒!果真是你麽?”那將也不答話,又是一刀,碩風和葉再格,右臂如凍僵一般,戰刀幾乎脫手。虧得血色也是把名刃,於血中粹成,飲血越多,刀刃越是鮮紅透明,如翡翠一般,但與寒徹相擊這兩下,刃上已透出一股白印,象是霜自刃內結了出來。
兩人再鬥了七八回合,碩風和葉忽然覺得此人雖然刀法頗象牧雲寒的狠辣,卻少了些淩人霸氣,力道也弱了許多。且刀法急燥,象是恨不得速戰速決。他定下神來,認定眼前之人不是牧雲寒,不由大笑道:“你不是牧雲寒,倒底是誰?”
正說間那將一抬手,卻是一道袖箭,碩風和葉急仰身,箭正盯在頭盔眉心中的鬆石上。他這一躲,那人得了空子,又一刀劈飛了他的馬首,碩風和葉再次栽下馬來,嘴中全是泥沙腥氣,半邊臉全被刮破。隻聽後麵馬嘶,那將縱馬低身就來取他首級,碩風和葉急翻滾間,刀氣從頸邊滑過,土中現出一道長痕。
碩風和葉跳起來便跑,那將撥馬來追,這時一邊有人大喊:“赫蘭鐵轅在此!”赫蘭鐵轅飛馬趕來,攔住那將撕殺。但赫蘭鐵轅的雙刀與寒徹相擊,當即就折了一把,斷刃飛了出去。那將再一揮刀,赫蘭鐵轅低頭時,盔上的翎子也飛了,赫蘭鐵轅知其再一翻腕,自己頭就飛了。急切間離蹬一躍、直撲了出去,拉住那將一齊摔落馬下。
耳邊聽得一聲驚呼,竟是女子聲音。赫蘭鐵轅不由一驚,麵上早挨了一肘,血流齒落。後麵早有跟至的右金騎士把馬讓給碩風和葉,碩風和葉上馬怒道:“今日定殺了你!”舉刀引著大隊騎士複殺回來。那將輕捷跳起,一聲呼哨,戰馬踏雪就奔至身邊,她跳上馬,策馬奔入夜霧中去了。
碩風和葉定定神,忽然哈哈大笑。赫蘭鐵轅看主將半邊臉上嘴上全是泥沙,盔落甲斜,卻笑得如此高興,不由奇怪。碩風和葉道:“原來不是牧雲寒!如此我心中無憂也!明日就大舉攻城!”
赫蘭鐵轅小聲道:“那好象是個女人啊?”碩風和葉一驚,臉上沒了笑容,半天才揪住赫蘭鐵轅說:“我被個女流連砍下馬來兩次之事,決不許說出去。”
赫蘭鐵轅齜缺牙之口怒道:“我被打成這個樣子,我還能四處張揚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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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44
[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297
天啟城外勤王軍十數萬人全被殺散,各路諸侯均大傷元氣,右金軍再次包圍天啟。碩風和葉望著天啟城,心中感慨,最後的勝利終於要到來了。
可就在這時,飛騎傳來信報:“牧雲欒的宛州軍十萬已到天啟南門外十裏安營!”
“王子殿下,您真正的敵人終於來了。”謀將康佑成說,“牧雲欒經營宛州多年,他的實力,可不是其他諸侯可比。您入東陸以來,沒有和真正的精銳東陸軍隊作過戰,現在,您終於有機會了。打敗了牧雲欒,天下就再也沒有可與右金軍爭鋒的勢力了。”
“牧雲欒這個老家夥,他按兵不動。放其他郡守諸侯入中州來與我們爭鬥,直到這時才進兵。現在有實力進取帝都的隻剩我們兩家……好,就盡早見個分曉!”碩風和葉拔出劍,將桌案一砍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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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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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1089
天啟城中,城樓上穆如寒江望著右金大軍拔營,向南而去。
“右金軍和宛州軍要在天啟城下交戰了麽……現在可真正是兩虎相爭了。”
“誰會獲勝來到天啟城下呢?”牧雲顏霜慘然一笑,“我們不能呆在城中等別人來決出誰來用餐。”
“碩風和葉不是魯莽之輩,他的軍師康佑成更是極富心機。我想他們必然在城外留有伏兵,我們不能貿然出城。”穆如寒江凝神望著右金大軍遠去的煙塵。
“ 縱然如此,也要闖一闖了,城中尚有四五萬軍馬,若是等右金和宛州軍中的勝者來到城下,這四五萬人困守城中也無異等死。但若是在他們交戰之時,就會成為決定勝負的力量。”牧雲顏霜轉過頭來望穆如寒江一笑,“當年,在北陸,我從你的父兄身上學到很多東西。他們決斷果敢,兵勢雷厲風行。能以數千精銳,改變數十萬人之大戰役的局麵,今天,重擔卻在我們身上了。”
穆如寒江很想回報她的微笑,可是卻怎樣也無法笑出來。
牧雲顏霜察覺了他的心情,也低下了頭,輕輕歎息:“當初在北陸,聽說你們滿門被流放……全軍都幾乎要炸開了,那麽多刀架眼前也不會眨一下眼的男兒,跪在我父王和太子的帳前,痛哭流涕,隻一遍遍大聲喊:”穆如將軍無罪!‘。我沒看過那樣的場麵,但也被震憾了,躲在帳後,偷偷的哭泣。那時的太子牧雲寒和眾將寫下血書,連同自己的一束頭發送回天啟,以示願用性命擔保穆如世家……可是……“她的眼圈又已泛紅,忙仰起頭來長歎了一聲,”皇帝發出的旨意又怎麽可以更改呢。“
“沒有錯。”穆如寒江冷笑著,“如果你還願忠於這種皇帝的話。”
牧雲顏霜凝望著城樓外的遠方:“穆如將軍……你想怎麽向我們牧雲氏呢複仇?小笙兒……那時他還太小……”
“ 你不必說了。”穆如寒江一揮手,“當年這江山是我們穆如氏和你們牧雲氏一起打下的,現在破碎如此……我們要把失去的都奪回來。”他的目中聚起光焰,“我早已立下誌願,要先破右金,再平宛州,恢複大端朝的江山……到了那時……”他望向牧雲顏霜,冷笑著,“我要把你們牧雲一族流放去殤州,讓你們也走一走我們穆如氏族走過的路!”
牧雲顏霜望著遠方的目光閃爍,隻發出一聲悠長歎息。
穆如寒江也轉身望向地平線:“在我完成這誌願,重整江山之前,我會把仇恨壓在心底最深處的,或許……”穆如寒江冷笑著,“你們應該希望我永遠都無法達成誌願,或是未捷先死。”
“不……”牧雲顏霜望向他,“我真得希望你一直活下去,娶妻生子,享受安定與榮華。你們穆如世家,已經沒有多少血可以流了。我們所背負與愧欠的,隻希望能在我們這一代償還了結。”
“在強虜未滅之前,忘記我們兩族之間的仇恨吧,也忘記你的愧疚,將來若真得四海平定,我們兩族再戰場上決一高低不晚!”穆如寒江向城樓下走去,“我們這就去整點兵馬準備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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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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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 2008-09-09 11:53:30 [字數] 377
牧雲顏霜上馬出征之時,回頭看見那少年皇帝,卻已經從宮中奔了出來,站在大軍後,怔怔的望著他們。
牧雲顏霜咬咬嘴唇,下馬來到牧雲笙的身邊,扶住他的雙肩:“小笙兒,若是我們能回來,你就準備酒宴,為我們慶功。若是我們回不來……你速速換了布衣,逃離天啟,忘記自己是個皇帝,忘掉十七年來的一切,忘記牧雲這個姓氏……”她有些嗚咽,“……去做一個平凡的百姓吧。”
牧雲笙望著她的眼睛,卻沒有哭泣。少年平靜的伸出手,抹去牧雲顏霜麵頰上的淚。“我不在乎做不做皇帝,我隻是不想看到你們死去。”
“你不能,小笙兒,你做著這個皇帝一天,隻要還有一個人在為這個王朝而戰,你就不可以輕易放棄。將軍終需陣前亡,有人死在溫柔帳中,有人死在風沙地裏,其實沒有什麽不同的。”牧雲顏霜笑了笑,轉頭上馬而去。
巨大的城門緩緩洞開,大軍長喝,向門外湧去。少年牧雲笙怔怔的站在那裏,手指上的淚在風中漸漸幹去。
海上牧雲記 作者:今何在
本帖於 2010-05-12 22:09:08 時間, 由普通用戶 畫眉深淺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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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上牧雲記 作者:今何在 -寂寞一城- ♀ (43930 bytes) () 05/08/2010 postreply 06:13: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