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盞】
序章 返家
陰暗的樹木深處,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就是這個嗎?”一個帶著佩劍的女人問道。
“應該沒錯,”另一個頭戴鬥笠之人回答,“我親眼看到,裘師哥手裏的就是這個。”他一麵說,一麵打開手裏的包裹。
其它兩人的目光則緊隨著他的手指,隨著包裹一層層被剝開,兩人的眼睛也瞪的越來越大。
——終於,包裹完全被打開,裏麵的東西赤裸的袒露在三人麵前。
“這……這……”帶著佩劍的女人驚訝的尖叫,“怎麽可能?你……”
頭戴鬥笠之人咳著血,喘息道:“原來……原來……是這麽一回事……我終於明白,裘師哥他……”
但是,他沒有機會把話說完了。
林中,又回複了寂靜。
一股帶著惡臭的血腥的氣息,在空氣中漸漸飄散開來。
十月份的常勝王府,萬物蕭瑟,已頗有些寒冷。院工們此時最忙,每日不停的清掃,仍是不斷有落葉自樹上飄零而下,落在院裏。百花此時也光輝不在,隻剩幾個品種的菊花,在寒風裏獨自傲然盛開。
花椰坐在院牆下樹陰裏,抬頭看天空。此時樹枝早已沒有遮天蔽日的綠葉,隻剩光禿禿的枝椏,將灰色的天空割裂成無數小塊。陽光很刺眼——但也隻是刺眼而已。刺在身上,卻隻覺得軟綿綿的,再也沒有三伏天那火辣辣的炙痛感。
她的身側,奶娘郭嬤抱了她的孩子,剛剛喂完奶,輕聲呢喃著俚語小調,拍著他的脊背,似在哄他入睡。那孩子偏不是一個愛靜的性情,左搖右晃,似是對這世界有無窮的興趣,就是不肯乖乖睡著。
孩子“吭吭”兩聲,似乎要哭,郭嬤急的有些忙亂,花椰卻隻轉過頭,冷冷的看著他。孩子向她伸出手,似是無意的,花椰猶豫一下,還是將手遞過去,教他拉住。孩子立即安靜下來,將她的手指送入口中,一邊發出一些無意義的聲音,一邊嚼吮著。
郭嬤討好的衝她笑:“果然還是自己的母親最親呢。”花椰淡然道:“有一天他會跟你親勝過與奴婢。”郭嬤連聲推辭,臉上卻洋溢的化不開的驕傲。
孩子終於慢慢熟睡,花椰起身,推門回屋,常勝王正與張淡香下棋,張淡香一直在輸,連聲嬌嗔常勝王下手太狠,惹得常勝王得意的大笑不止,轉頭一看花椰進門,伸手向她道:“來,坐到寡人跟前。”
花椰應了一聲,將熱茶斟在杯中,端著跪坐在常勝王身側。常勝王似是無意的伸手將她攬在懷中,張淡香笑道:“孩子終於安靜了?”花椰點頭,張淡香道:“那孩子隻要一會看不到你,便一直哭鬧不休,奴家這個母親的地位啊,在他心裏甚麽也不是。”花椰接口道:“溥兒還小,等他大些,便隻會記得淡香姑娘,不會記得奴婢了。”
常勝王撫摸著花椰的臉頰,笑道:“也說不定他會認定郭嬤才是他母親。”張淡香臉色微微一暗,悻悻然道:“反正奴家既不是生他之人,也不是哺育他之人。”
常勝王笑,起身走到她身側,將抱在懷中,道:“唷,都做母親的人了,還吃醋。”張淡香嬌嗔道:“奴家哪敢?”知道任性也要有限度,努力打起精神。
花椰為二人收拾殘局,將棋子諸一分開放入盒中,常勝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門外便有婆子傳道:“稟王爺,葉侍衛求見。”常勝王道:“傳。”便聽門扉“吱呀”一聲分開,葉無雨推門而入,拱手道:“王爺,常兄弟和藺兄弟回來了。”
常勝王雙眉一挑,道:“平安無恙嗎?”葉無雨道:“自是無恙……”張淡香為常勝王舉起罩衣,常勝王邊穿邊道:“走、走,帶寡人去看看他們。”葉無雨趁他們二人穿衣的空檔,向花椰凝視半晌。花椰自然明白,目光並不與他相觸,卻微微點頭。葉無雨見她應允,難掩心中興奮,喜上眉梢,待常勝王換好衣服,便急忙轉身,頭前領路,引他離去。
等常勝王出門,張淡香才長歎一聲,一直保持的笑容再也保持不住,陰暗下來。花椰將她神情看在眼中,為她將熱茶奉上,張淡香接過,花椰輕聲道:“奴婢是在大約五歲之時,被賣入花府做了婢男的。”張淡香挑眉,花椰繼續道:“奴婢自懂事之時起,便隻記得自己是花家大小姐的貼身丫環。在那之前,奴婢生於何處,長於何處,父母是誰,姓甚名誰,全都一無印象。”
張淡香忽然明白她是在寬慰自己,心中一動,一把將她抱在懷中,有些想哭。
——生孩子生的要死的人不是她張淡香,是花椰。可是花椰對這個差別送掉自己性命的小東西連一天所有權也沒有,這當母親的權利便被自己奪去,她有甚麽資格抱怨呢?她當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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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門便見常無言與藺無相二人跪在廳中央,聽到聲響,齊齊下拜道:“王爺……恕卑職回來晚了!”連連叩頭。
常勝王嘴角抿起一抹嘲弄的竊笑,暗道果然是女人便都過不去美人關啊,伸手相摻道:“快起來罷,寡人不怪你們。”葉無雨卻道:“好兄弟啊,你們這段時間是去了哪裏?可教王爺擔心死了。”
二人臉上顯出遲疑的神色,藺無相連連搔頭,常無言道:“說來……說來隻怕王爺不信,卑職……卑職等……不記得了。”
常勝王與葉無雨同時挑眉,常勝王道:“一點也記不得?”常、藺二人隻對以苦笑。常勝王亦苦笑,道:“也罷,回來就好。”擺一擺手,道:“寡人準你們告假十天,休養休養,再回來複工。”常、藺二人齊聲稱謝,又再叩首,起身告退。
常勝王歎一聲,暗道果然如那老道所說,這二人歸來的時期,比自己晚整一個月。他心中一動,想起葉無雨以前提到的那些案例,轉過身想問,卻見葉無雨神色頗有異樣,便一皺眉。
葉無雨立即察覺,低頭拱手道:“卑職有罪!”
常勝王皺眉道:“你在想甚麽?”葉無雨卻沒有立即回答,沉吟片刻,道:“卑職……卑職在想全國發生的失蹤案件。”
這到是常勝王的想法不謀而合,常勝王點頭道:“不錯,寡人剛剛也想到這點。”又道:“反正風頭也已經過去,近期你就可走一趟京城,去將失蹤案件的卷宗核對一下,看看案情還有沒有後續發展。”
葉無雨拱手道:“卑職領命。”轉身而去。
一章 男人之愛
等葉無雨返回住處,花椰早已在他房中等待。將門關好,葉無雨便擁著花椰滾到床榻之上。他早知道花椰身子已不打緊了,大概全是拜那桂圓所賜,花椰生子之後第二天便如常人一般——不,是比以往氣色還好得多。二人如常般雲_雨一翻,事了,花椰起床穿衣,葉無雨摸著她的纖腰忽爾歎息。
花椰轉頭看他,將眉一挑就當問話,葉無雨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答道:“王爺不說實話,他分明記得失蹤之時自己去了何處,發生過甚麽。”花椰回手輕撫他的鬢發,道:“王爺想是遇到了甚麽難以啟齒之事。”葉無雨沉吟,抬頭看她:“椰子姑娘,你是否也是有甚麽難言之隱,才不敢將真相告訴葉某?”
花椰的麵頰如胭脂般嬌嫩的粉色迅速退去,恢複了一如既往的蒼白。葉無雨甚是後悔,正欲道歉,花椰輕聲道:“奴婢害怕葉大人知道了會害怕。”
葉無雨皺眉道:“葉某沒有這般膽小。”花椰輕聲道:“其實……奴婢的母親與葉大人隻怕不是同類。或許王爺也是遇到了奴婢母親的同族……”
葉無雨大吃一驚,翻身自床上坐直身子,駭然道:“不是……不是同類?”花椰不看他,自顧穿起衣衫,道:“葉大人請便,奴婢回去了。”說罷推門離去。葉無雨眼睜睜看她出門,伸了伸手,卻不知該做何表示。
其實他早已料到,失蹤的人經曆大概與異族有關,但確怎麽也沒想到花椰的母親也是其中之一,這才失了態。待他反應過來,暗自後悔不迭。——異族又怎樣?不久之前,不也有個修煉了一千多年的妖精嫁給了一個凡人,不但給他生孩子,還開藥店給他養家糊口,最終居然還是那個凡人背叛了妖,害那妖失去千年道行,被鎮在一座塔下。——可見許多時候,凡人的麵目比起妖更加可憎。
數日之後,葉無雨派向全國的線報便一一回報,果然,就近一兩個月內,全國失蹤人口已陸續返回當初失蹤之地,但無一例外,全失了憶,完全想不起數年間自己到底去了哪裏。有些失蹤年份短的,雖不適應,但還可勉強繼續生活。但也有失蹤十數年、甚至數十年之久的人,回到自己的住地連親人都已不認識他,有些甚至早已家破人亡,這些人難以承受打擊,或瘋或傻,或自殺身亡。葉無雨將這些結果上報於常勝王,常勝王一邊看,一邊冷笑道:“告子有雲:食色,性也。果不其然。”葉無雨聽他話音,似是失蹤人去的地方還有美男有關,正要發話,卻聽身側一個有些沙啞的嗓音接口道:“我娘就時常說,美色、權利、武力、麵子,是女人就貪愛這些東西。”
常勝王轉身笑道:“你這個小精怪,又在發表驚人之語。”說話的當然是戴左兒,常勝王招她服侍本意是照顧花椰,現在花椰又手傷口早已痊愈,不必她再服侍,但戴左兒人力氣頗大,性格單純爽朗,做事風格往往與王府其它人不同,反而很對常勝王的口味,便將她一直留下自己身邊做貼身丫環。
戴左兒聽他嘲弄自己,不服氣的道:“本來就是!前些年我娘的師兄和師弟,好像就為了一本武功密籍,與石梁派三大高手對陣,結果雙方都沒討了好去。——大家學武原本隻為強身健體、保家為國,又何苦因為一本破書弄出人命?這不是貪心是甚麽?”
常勝王與葉無雨具是一呆,一時說不出話來,葉無雨驚訝道:“啊,那陣仗卑職也聽說過,那本秘籍還是教石梁派的人得了去,但後來傳說得那秘籍之人,卻練功練的走火入魔,最後還是死於非命。”
常勝王心中卻想起另一件事,皺眉道:“那麽說來……你娘會武藝?”戴左兒心虛的低頭,輕聲道:“是。”常勝王似是想起一件遙遠的事,無心與他們囉嗦,揮手道:“都下去罷。”戴左兒無奈,與葉無雨一同退出門外,葉無雨輕聲道:“戴姑娘的母親原來就是青城派門下。”戴左兒道:“早就不是啦。”葉無雨疑惑:“此話怎講?”戴左兒道:“還不是為了左兒?我娘不經掌門同意便私自將左兒生下,當年便被師祖革出門籍,永不召回。”葉無雨歎了一聲,讚道:“你娘真不容易。——她不怪你爹麽?”
戴左兒聳肩歎道:“我娘深愛我爹,寧願為他而死,何況受這點小委屈?”說著她長歎一聲,“我娘唯一所怨的大概隻有上天,它不但將我爹娘拆散,還令我娘在自己有生之年,再也沒見到我爹一麵。”
葉無雨不禁感慨好個貞烈男子,戴左兒卻突然道:“咦,大人,你剛說,那石梁派得了秘籍,卻練功練的走火入魔?”葉無雨點頭道:“葉某聽說是如此。”戴左兒卻皺眉道:“可是左兒聽說的版本卻是,那秘籍被石梁派內部奸細偷走了,還很殘忍的殺死了原本持秘籍的人。”葉無雨訝然道:“殘忍的殺死?怎麽石梁派的人卻沒有人報官呢?”這可和他知道的版本差了太多,但他畢竟已經脫離江湖甚久,以往道上的朋友見他都躲著走,也難免有些消息閉塞。
戴左兒不禁好笑:“葉大人,你教他們怎麽報官?為奪一本破書聚眾鬥毆本就是違法之事,而且之前他們還打得青城派我娘那幾個師兄師弟一死兩個重傷,報到衙門裏根本討不得好去。——再說,習武之人打不過人家,隻能抱怨自己武藝不佳;或者門下人勤修武藝去報仇,或者自己勤修武藝去報仇。怎能報官?好像小孩子打架打輸了,便回家找自己的父母去打回來出氣一樣,讓人瞧不起。”
葉無雨一時口拙,苦笑不已。這道理他本是明白,隻是在王府做事久了,居然將這些江湖規矩全都忘光。——習武之人大多成幫結派,互相通氣,做事自有自己一套規矩;他們不愛和當官的打交道,怕被人嘲笑沒本事,出問題都習慣按自己的規矩來處理。——衙門一般也不大管他們聚眾鬥毆之類的事,隻要別鬧得太慘,死太多人就不理;就算有心想管,也是吃力不討好:江湖中人多半不會與衙門辦案的官差配合,有時甚至反而和仇敵聯手對抗原本是想來幫助他們的官差。——不為別的,麵子而已,卻還要美其名曰:江湖規矩。
二章 認親
葉無雨道:“那他們後來如何善事?”戴左兒聳肩道:“誰知道?左兒入宮之前,還聽說他們仍在四處找凶手。”葉無雨苦笑道:“那秘籍豈非反而成了不詳之物?擁有他的人,都會被人害死。”戴左兒仍是聳肩,道:“平時一個個張口閉口‘吉日’呀、‘頭彩’呀、‘犯衝’的,對鬼神敬怕的不得了,遇到武功秘籍之類,卻誰都不怕了,寧願不要性命,也要爭了去。”
葉無雨歎息一聲,與戴左兒道別,回到檔案陳列室,將卷宗整理一番,失蹤之事算是告一段落,可以封存了。待他整理完畢,長出一口氣,心中卻突然一動。
——青城派的戴氏……難道……是“那個男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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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常勝王失蹤歸來之後,不知是當真因為大喪期間,抑或是因為被小蟬的真實身分刺激到,總之常勝王都收斂了心性,不再整日與伶人歌伎胡鬧,每日隻輪流在十一位妾室屋中留宿——當然個中最寵者還是張淡香。
這日夜,常勝王沒打招呼便突然來到“遺芳閣”,命張淡香與花椰齊上床,盡情與二男廝混一番,沐浴之後,大被同眠,左右手分別摟住了張、花二男子,卻長歎一聲。張淡香與花椰齊聲問道:“王爺可有甚麽心事?”常勝王先是道:“沒甚麽。”停了一會,卻又道:“椰子,”花椰應一聲,常勝王繼續道,“你看戴左兒之時,總是先看她身後,可是她身後有甚麽?”
花椰道:“是。她的背後,總是站著一個身著青衣的男子,頭上包著頭巾,頭發花白,似久經風雨。但外貌雖然蒼老,那男子的背卻總是挺的筆直,腰上還掛著一把空的劍鞘。”
張淡香驚訝的擁著被子坐起身子道:“甚麽?椰子,你……你是說你看得到鬼?”花椰跪坐起身,垂首道:“是。奴婢並非有意相瞞……”常勝王不去理張淡香,打斷她道:“那男子可是右眼下還有一顆小痣?”花椰訝異道:“容貌看不清楚,但似是有的。”
常勝王苦笑一聲,亦翻身坐起,以手撫麵,半晌才道:“寡人怎得如此糊塗?那戴左兒……的性格、說話的證據、做事的風格……無一不是‘她’的遺傳……寡人卻隻覺得喜歡,從未深想過原因……”張淡香與花椰麵麵相靦,常勝王又沉吟半晌,才道:“那戴左兒……極有可能,是寡人的親生男兒。”
花、張二人懼是一呆,張淡香忙拉住常勝王的手,驚恐道:“王爺……您……不會……是……”常勝王看到她神色惶急便猜到她在想甚麽,抽回手皺眉:“寡人怎會做此等亂_倫之舉?左兒的外貌並不對寡人的胃口。”
張淡香安下心來,笑道:“那便要恭喜王爺了。”說著便往下拜。常勝王苦笑道:“恭喜甚麽?你卻要寡人如何認她這個親男?”他用力搓著臉頰:“都怪寡人一時糊塗,平白糟蹋了一個如此節烈的男子大好的青春和人生。——想必她母男倆一定還在心中恨著寡人罷?”
花椰輕聲道:“奴婢所知左兒姐姐不是個有心機的人,若是仍對王爺心懷怨恨,麵對王爺之時,必不會如此磊落。”常勝王點頭,長籲短歎。
張淡香撫掌道:“王爺,依奴家看來,不如王爺就將那姑娘認作幹男兒,不管用甚麽名目也罷,就算讓她歸了您的宗,待過了大喪之期,尋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將她嫁了,想她在天……在……在背後……的母親,也會為男兒高興。”
常勝王連連點頭,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複又躺倒,長歎一聲。張淡香嗔道:“怎麽啦,王爺,還有甚麽事想不開麽?”常勝王搖頭道:“不……寡人隻是在想,再過半個多月便到冬至節,寡人要回京述職,與皇兄行祭天之禮,戴左兒家若是住的不在遠,寡人就順路隨她一同到她娘的墳上看一看。”
張、花二人皆明白,就算這趟不順路,常勝王也一定還是會拐道到戴氏的墓前為她燒紙上香。一夜無話,次日一大早,常勝王便梳洗穿衣,整裝肅坐,命人將戴左兒喚到“常露廳”。戴左兒從未見他如此嚴肅,不知發生了甚麽事,心中惴惴的在他對麵跪下,叩拜道:“奴婢左兒見過王爺千歲。”
常勝王點頭,揮手命旁人退下,道:“你昨日說,令堂曾是青城派門人,姓戴,沒錯罷?”
戴左兒萬沒想到常勝王會突然提這茬,心中突突直跳,不敢抬頭,輕聲道:“是。”
常勝王拿眼看定她,道:“寡人有一故友,原先也是青城派,也姓戴,閨名叫鳳娥,不知與令堂可是熟識?”
戴左兒大吃一驚,抬起頭直直盯著常勝王,嘴巴大張著合不起來。常勝王皺眉,提高了音調道:“認不認識?”
戴左兒複又垂首,道:“那……那便是……左兒……左兒的娘……王爺恕罪!”話沒說完,便連連叩首。
常勝王站起身,踱到戴左兒跟前,伸手去扶她,戴左兒卻向後一閃,跌坐在地上,顫聲道:“左兒……左兒……的娘,臨……臨死時對王爺……仍是念念不忘,所以……所以左兒大膽,擅自……偷入王府,原本隻想看……看看王爺,看一眼便離去的……”
常勝王長歎一聲,又再伸手,卻不容她逃避,一把將她抱在懷中,輕聲道:“寡人沒有生氣。寡人很高興,鳳娥給寡人養育了這麽一個優秀的男兒,寡人高興的很,又怎會生氣?”
戴左兒被他抱住,身體一僵,聽他把話說完,這才慢慢鬆弛,忍不住熱淚盈眶,顫聲道:“王爺……不怪左兒大膽……自作主張嗎?”
常勝王笑道:“寡人當然不怪。”鬆開她,見她滿臉是淚,便拿出帕巾為她抹拭,道:“寡人根本不知道還有個你流落在民間。這些年來,你們母男都是怎麽過來的?可苦了鳳娥了!”
戴左兒隨手擦去眼淚,道:“我娘不苦,鄰居大家對我們都很好的,我娘還教左兒武藝,時常說左兒身帶王爺的血脈,便不能教人欺負。”
常勝王抿唇笑道:“果然有你娘的風範。”將她扶起,道:“來來,坐在寡人身側,好好給寡人講講,你們母男二人,這十幾年來是怎麽過來的。”
三章 懷安縣
戴左兒便在下塌盤腿坐下,將自己成長趣事一一說給常勝王聽。二人有說有笑間居然便過了午。有人送了飯菜進來,常勝王邀戴左兒同席,用罷午飯,常勝王待人撤下杯盤,突然又正色道:“如今寡人有件事想與你商量。”戴左兒聽他說的認真,又緊張起來,隻聽常勝王道:“寡人想,等過幾日,便對外宣布認你做男兒,你改隨寡人同姓,算是歸宗。”
戴左兒沉吟半晌,皺眉跪拜叩首道:“王爺恕罪,左兒不想改姓。”
常勝王大奇:“莫非你不願認寡人做你的父親?”
戴左兒道:“不,左兒當然願意……不過……不過王爺您有七八個兒男,您本不缺後人,可是我娘卻隻有左兒一個親人,左兒不想改姓。”
常勝王隻覺得她的想法十分奇怪,道:“你若是隨了寡人的姓,雖名分上是幹男兒,可實際上卻會當你親生男兒一樣看待,你將享受到的將是王室宗親的待遇,就沒人敢欺負你了。”戴左兒搖頭:“現在也沒有欺負左兒啊!隻要左兒心裏認了王爺,王爺心裏認了左兒不就行了?何必要拘泥這些形式?”常勝王苦笑,戴左兒又道:“何況若是王爺當真把左兒當親生男兒一般看待,那豈不是說左兒就要和王爺的幾個公主一樣,被囚禁在院子裏?老死都不得出門?”她將嘴一扁,“左兒死都不要,會活活悶死人。”
常勝王無奈道:“好罷、好罷,寡人說不過你。——此事先緩緩,先說另一件事。”戴左兒抬頭看他,常勝王道:“不知你入王府之前,住在何處?鳳娥葬在何處?寡人馬上又要起程,回京述職,如果離得不遠,寡人想順道拐過去看一眼。”
戴左兒呆了呆,正襟危坐,向常勝王連叩三個響頭,哽咽道:“左兒替在天的娘謝王爺掛念。”常勝王苦笑搖頭:“寡人不配受你這一拜。”他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當下敲定路線,常勝王便吩咐手下人等安排行程和離城日期,向張淡香借花椰隨行。張淡香百般不舍,但王爺要人,也隻得同意。臨別之日轉眼便到,張淡香柔腸百轉,拉著花椰的手一路送到院門前,苦著臉道:“王爺,妾可將這婢子交給你了,你可一定要將人平安帶回來。”
常勝王好笑道:“又不是第一次借去,怎得如此婆婆媽媽?”張淡香的臉上流露出慌張的神色,低聲道:“不瞞王爺,妾這數日一直心緒不寧,恐行程有變。”常勝王一笑,伸手摟住她道:“放心,寡人心裏有數。——待大年除夕夜,寡人必帶著椰子回返。”
張淡香無奈點頭,常勝王放脫她身子,率先步出院門,花椰向張淡香叩一個頭,道:“姑娘保重。”轉身追上常勝王的背影。
張淡香又向前送了數步,強行忍住心中強烈想阻止花椰離去的衝動,眼望著她漸漸消逝在自己眼界之中。——她無法解釋,自己心中這種濃烈的絕望感到底來自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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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勝王已決意要去戴左兒家走這一遭,又不願太多人知道這段典故,便打扮成一個富商模樣,與花椰坐馬車,而隨行隻叫葉無雨、崔無絕、並戴左兒三人騎馬跟隨,一同往戴左兒家去。
戴鳳娥與戴左兒的家距離常勝王府不過二百裏不到的距離,就在終南山腳下一個小縣城,名做“懷安縣”。懷安縣與繁華的城市當然不能比擬,但民風質樸,戴左兒一回來,大家都認識她,皆向她打招呼,戴左兒亦一一回禮,就似乎整個縣城都是一家人一般,互相關心。
常勝王暗暗點頭,住在這裏,果然不會吃苦,鳳娥真會選地方。戴左兒以前住的地方如今已經住了別人,常勝王不能再入內,隻得作罷,看看天色已近中午,便隨便找了家館子,在偏僻的角落裏找個桌子坐下。——在常勝王眼中,這個飯館直可說是簡陋的不堪入目,自然也沒有廂房啊、雅座之類的設施,店小二人也粗糙,不如大城市裏的精明。但在這偏僻之地,也沒甚麽好講究的了,眾人勉強坐下,叫了酒菜,戴左兒便向常勝王道:“你們可別抱太大希望,這裏飯菜最大的優點就是份量足夠,其餘的麽,就不必提了。”常勝王苦笑道:“無妨,平時吃多了美食,偶爾也可嚐嚐粗茶淡飯。”
崔無絕好似甚麽也不關心一般窩在凳上,葉無雨道:“戴姑娘,這鎮裏的人你都認識?”戴左兒點頭道:“差不多罷。小鎮人少麽,大家總挨不過見麵,自然就認識了。”。
眾人點頭,他們聽樓下小二也是不停的在招呼:“唷,張大爺,您來啦?”或者:“唷,這不是胡大爺麽!少見、少見!”來的客人沒有叫不上名的,他這般招呼,盡管是嚴冬,來吃飯的人心中也洋溢著暖意。
眾人喝著茶,說笑起這鎮中好處,突聽店小二道:“唷?您是?……呃……裏麵請!”聲音很猶疑。接著便聽樓梯“咚咚”一陣響,似是有人順著樓梯上來了。
眾人沒聽到店小二報名字,心中便起了警覺,難道這是一個店小二不認識的人?轉頭望去,見先上樓梯來的,是一個五短漢子,身形瘦小,懷中抱著一個布褡子,神態猥褻,葉無雨、崔無絕立即便注意上他。花椰見他們神色嚴厲,微微側頭,見那五短漢子已經上得樓來,身後還跟著一個青衣布衫的儒生,相貌普通,隻兩眼放著精光,一眼便可看出是一個心機狡詐之輩。
那五短漢子上了樓來,本想找個偏僻角落坐下,卻一抬眼隻見常勝王他們已經坐在最偏僻的位置,惡狠狠向葉無雨等瞪了幾眼,隻能退而求其次,找了一個靠牆的坐位坐了,天氣雖冷,這漢子卻滿麵汗水油膩,不住用袖子擦著臉,目光一刻不停在飯館內外遊走,似是十分緊張。
眾人等店小二上菜過來,崔無絕低聲問道:“小二哥,這人可是你鎮子上的人?”店小二回頭瞄了一眼,不敢多看,道:“想是過往人多,一時走眼也是有的。”
他這麽說,就等於承認不認識這人。崔無絕與葉無雨互換眼神,不再說笑,暗暗戒備,但隻要那人不來招惹他們,他們卻也不願生事。
花椰卻突然低聲道:“但不知那漢子懷中褡包裏所揣何物。”葉無雨一怔,轉道:“姑娘所指何物?”花椰抬眼掃了一眼,又低下頭道:“那褡包裏似有不祥之物,滿是刹氣。”
四章 慘死
葉無雨、常勝王和戴左兒都知道她雙眼不同尋常,但自己望去,卻隻能看到那是一個普通的再普通不過的布包,看體積包的東西大約也不大,看不出甚麽異樣。待小二上得飯菜,常勝王拿起杯筷,道:“鳳娥所葬之地,距這裏不遠罷?”
眾人將注意力自那漢子身上收回,戴左兒道:“就在縣外十餘裏的亂墳崗……”常勝王大驚道:“怎得在亂墳崗?”他出身王族,覺得人要死在葬在亂墳崗,是極為殘酷的一件事。戴左兒挑眉道:“我們外鄉人,沒親沒故,死在還能往哪裏埋?”
常勝王皺眉,正欲開口,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大喝:“好哇,你跑到這裏來在!”
眾人回頭,赫然見一個身材高大、一臉橫肉的壯漢,腰上圍著一條虎皮短裙,正順樓梯往上走,對著那個五短身材的漢子怒吼。那五短身材之人臉上不知是驚是恐,全變在色,一揚手便將桌子一掀,與他同桌的青衣儒生微微一縮肩,身如鬼魅已率先自窗口竄出去,那五短漢子緊隨其後也翻窗而逃。那壯漢見二人逃在,卻大笑道:“逃的好!當真不打自招!”卻不跟著跳窗,而是一搖三晃,又自樓梯下去在。這會便聽有人遙聲相喝,似是有不少在樓下圍堵。樓上樓下吃飯之人見事不尋常,也摞下碗筷擁擠在窗邊,向下觀望,指指點點。
常勝王“霍”一聲站起身,戴左兒卻急忙扯他袖子道:“王……老板!別管他們。”常勝王詫異望她,戴左兒亦站起身道:“老板,您是千金之體,那些人都是不務正業之人,打架玩命之類稀鬆平常,可別牽累在老板您進去。”葉無雨和崔無絕亦道:“戴姑娘說的有道理,咱們簡裝出行當小心謹慎,大不在一會咱們去趟縣衙門,將此事交待交待也就是在。”常勝王想想也是,便不再理會,重新落座。樓下喧嘩之聲漸漸遠去,窗口看熱鬧之人也都回到自己桌上,卻十分興奮,仍是大聲討論著剛才的所見。小縣城人雖少,人們的見識卻不少,常勝王等人聽他們言談之中,便不斷提及“秘籍”、“石梁派”、“武林高手”、“爭奪”之類。常勝王但覺十分聒噪,也沒有心情吃飯在,葉無雨、戴左兒等隻得隨他結賬下樓。
樓下街道上和樓上差不多,眾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處,大聲談論剛才所見之事,男人、女人也不如何避嫌,談笑風生。常勝王皺眉,盡量不與他們挨近,待走到比較偏僻的地方,才長出口氣,問戴左兒道:“鳳娥的墓葬在何處?”戴左兒摸著扁扁的胃,一臉苦相,道:“就是縣外東邊十三四裏地的亂墳崗。”常勝王道:“你帶路罷。”頓在頓,笑道:“待晚上咱們找在驛棧投宿,寡人叫人做些好飯菜與你吃個飽。”戴左兒這才提起精神,轉身向東。
縣城不大,常勝王買在元寶蠟燭等物,隨戴左兒來到城郊亂墳崗。還未到近前,遠遠便見數隻烏鴉在亂墳崗上空飛舞,常勝王覺得不吉利,皺眉道:“怎會有烏鴉在此盤旋,難道此處有還沒下葬的死人?”葉無雨拱手道:“待小人前往探查。”
常勝王苦笑:“好在寡人沒叫藺無相。”藺無相最怕不吉之事。——話音未落,便聽葉無雨一聲駭叫,常勝王一驚,大步上前,崔無絕不離他左右,戴左兒拉著花椰也靠近前去。
烏鴉見到人聲,齊聲振翅飛遠,便見葉無雨臉色刹白,以袖掩口,似是看到甚麽可怖之物。常勝王笑道:“無雨,你又不是沒見過死人……”
他話未說完,便與戴左兒同時駭叫出聲,以袖掩口;花椰與崔無絕則同時皺眉,不忍相看,別過臉去。常勝王駭然道:“這……這……這是怎樣一個死法?”戴左兒一轉頭,急奔開數步,便大口嘔吐不止。
那被烏鴉圍住的地方,大片鮮血染地,黃土、墓碑乃至枯草之上,到處都是暗紅色的血跡。血泊正中央躺著幾塊死屍,雙目圓瞪,大張著嘴,似是看到在甚麽極恐怖的事物,五官嚴重扭曲,讓人難以想象一張普通的臉,居然能扭曲到這種地步。
而之所以說是“幾塊死屍”而不說是“一具死屍”,是因為這屍體的形狀已經支離破碎,手、腳雖然具在,卻早已從身上折斷,扔到一邊,頭顱下連著身體,卻也隻有“一部分”。不過既不是上一部分,也不是下一部分,而“裏一部分。”——那屍體自頸部之下,身軀便似被甚麽猛獸啃食一般,整個腹腔都是空的,甚麽心、肝、脾、肺、腎全都沒有在蹤影,隻腸子還留向少許。隻一張被撕裂剝開的人皮,向腹腔兩邊大大的翻開,裸露出皮下一副空蕩蕩、血淋淋的森森白骨。
——這屍體死狀這般淒慘,也難怪四周草地會血濺五丈,更難怪眾人一見之下,具以袖掩口,別轉目光不忍再看,戴左兒更是嘔吐不止。
花椰並不覺得如何懼怕,她上下打量那屍體,皺眉道:“看起來麵善。”常勝王掩口道:“甚麽麵善?你別走近前在!”花椰回頭看他,道:“王爺,這似乎就是吃飯時遇到的那個懷揣褡包的矮個男人。”
眾人懼驚,除戴左兒仍在一邊大吐之外,葉無雨、崔無絕慢慢靠上前,葉無雨用袖子把口鼻捂個嚴實,上前觀察半晌,驚訝的後退一步,道:“不錯!正是那人!”
常勝王臉上駭然變色。這男子翻窗而出,早自己出飯館也隻是腳前腳後的光景,加上自己去買元寶蠟燭之類的東西耽誤,也沒有一頓飯的功夫,怎麽轉眼之間,這人便如此慘狀死在這裏?
崔無絕不用他吩咐,亦用袖捂住口鼻,與葉無雨上前探看半晌,皺眉道:“行凶之人,必是力氣極大。”常勝王道:“你怎得知?”崔無絕撿個木枝撥動他的斷手斷腳,道:“手腳骨頭斷處是從關節斷開,皮肉相連,不是用刀劍斬斷,必是被人以手抓住,活活扯斷的。”葉無雨長吸一口氣,抬起頭,他也開始嘔心,勉強道:“在這人……這人腹腔……上,可以看到……牙齒,咬齧的痕跡……”別說他嘔心,戴左兒剛剛吐完走到近前,一聽他這話,臉色又變,轉頭又開始嘔吐。
常勝王臉色蒼白,道:“也……也可能是野狗……烏鴉之類,在咱們沒來之前,將這人……”他自己也覺得甚不可信,住口不說,崔無絕卻已經搖頭道:“若是野狗吃完在內髒,也該將手腳皮肉一並吃掉才是,為甚麽將手腳從身上折斷之後,卻將之丟棄不理?卑職以為這恐怕不是尋常案件。”
常勝王下意識的張大口喘著氣,轉頭向花椰望去,花椰皺眉道:“奴婢隻能看到煞氣,如同當時他懷裏褡包中所包的物一樣。”
葉無雨皺眉道:“不知他那包中到底所裝何物?”卻突然聽一個聲如砂紙般刺耳難聽的聲音大聲接口道:“是啊,灑家我也想知道。”
五章 交換
眾人雖大都會武功,但一時間都被眼前屍身慘狀駭到,是以無人發現還有別人在。聽到有人接口都一驚,抬頭尋找聲音來源,見一人自一個墓碑之後轉出來。這人和地上的屍體身形完全相反,身材高壯,站著比一般人寬出一半身子,高上一個頭,一臉絡腮胡,一頭赤紅色的頭發卷曲著向上長,一字眉,眉梢上揚,看麵相就是一個凶狠之人。天氣雖冷,這人卻隻著單衣單褲,腰間係一條虎皮短裙,左手拎著一把形狀古怪的刀:刀的形狀有些像一條魚,刀刃是青白色的,刀背卻是暗紅色;刀背上奓出幾根倒刺,形狀很像魚鰭,大概是用來架擋對手的武器用的,暗紅的顏色就似帶著血,讓人一見之下便心生寒意。
葉無雨、崔無絕互望一眼,他們心中都想到同一個人,但不敢認。常勝王伸手一指他,道:“你便是在那飯館之中與這人起衝突、將他自飯館中逐走之人。”
那大漢哈哈一笑,道:“不錯,正是灑家。”崔無絕皺眉道:“若是你們二人之間有何衝突,打他一頓,慢慢商量不行嗎?就算按你們‘江湖規矩’此人非死不可,也未必一定要將此人分屍、肢解罷?你如此殘忍,是何用意?”那大漢搖頭道:“灑家比爾等還來遲半步,怎見得這事便是灑家所為?若依灑家來看,爾等下手的機會,比灑家要高太多。”
葉無雨怒道:“胡說八道!我等與此人無怨無仇,為何要下如此狠手?但那飯館中、街道左右皆親眼看到你將此人擄走……”那大漢冷笑道:“灑家是將他驚的逃走沒錯,但可有人親眼看到灑家將他捉住麽?”葉無雨一時口拙,他們沒有親眼見到,而且下樓之時,也沒向路人打聽,這確是他們的疏忽。
常勝王分開二人,道:“敢問壯士姓甚名誰?”那大漢摸一把絡腮胡子:“灑家姓龐,單名一個‘炤’字。”
葉無雨和崔無絕暗道果然是他,戴左兒已經脫口而出:“血刀太歲!”那大漢道:“不錯,朋友們似是送給灑家這麽一個諢號。”常勝王與花椰並不如何吃驚,他們沒聽過這個人的名字。葉、崔、戴三人同時倒抽一口冷氣,向常勝王靠攏,將他夾在中間。
常勝王道:“不論如何,此事疑點甚多,還請山先生隨我等前去調查。”龐炤瞪大眼睛,冷笑道:“隨你去調查?你當你自己是個甚麽東西,敢來請灑家?”常勝王皺眉道:“大膽小民,在寡人麵前居然如此口氣?”龐炤一怔,道:“你是……常……常勝王?”常勝王酷愛結交江湖人士,在武林中頗有一些聲望,何況這裏本就是常勝王自己的地盤。常勝王冷笑道:“不才正是!”
龐炤麵色大變,連聲道:“糟!極大之糟!真沒想到……”他四下打量,心想堂堂一個王爺,怎可能無緣無故突然來到這等偏僻之地?必是也為“那事”而來!自己殺人越貨壞事也幹了不少,若是真要落在他手裏,不死也得活活剝下一層皮。打定主意,龐炤臉向下一沉,抬起手中刀,陰森森的道:“灑家若是不去呢?”
常勝王冷笑道:“隻要勉強你跟寡人走一遭了。——無絕,無雨!”葉無雨提起手中紙扇,崔無絕卻空著雙手,緩緩向前踏上一步。
——這二人恐怕就是常勝王身邊大名鼎鼎的“煙雲六將”其中二人了。龐炤皺眉。他聽說過“煙雲六將”的名頭,個個身手不凡,有一位使扇子的書生,上打任督二脈七十穴、下打陰陽二維三十六穴,奇準無比,號做“醒煙侍”大概就是這位;有一人雙掌力大無比,傳說廟裏掛著的大鍾,他空手就能將它打爛,號“鍾鼓侍”不會就是這位罷?龐炤心中暗叫不好,眼前兩人就不知道能不能打得過了,倘且不知道其它四人埋伏在哪裏?龐炤雙眉一壓,擒“賊”先擒王,大刀打橫一擺,身形一晃便突然向常勝王衝來。
葉、崔二人一驚,別看這人體形如此高大,身法卻如此之快,但他們二人畢竟也不是吃閑飯的,亦雙雙向龐炤搶上,將他與常勝王隔開,戴左兒自貼身摸出一把匕首,揉身擋在常勝王身前。
龐炤手中單刀大而厚重,威力十足,靈活卻不比葉無雨。別看他書生打扮,扇子使將起來卻靈活異常,絕不與龐炤掌中刀相碰,招招往他身上要穴招呼,將他的刀路纏住,崔無絕便一直向龐炤身後遊走,抽空便給他一掌。龐炤單刀護身,在二人身中穿梭,瞧崔無絕雙掌泛著紅光,便知道他練的是江湖中極少人會的鐵砂掌,這要是被他打中一掌,哪怕身懷金鍾罩鐵布衫也得骨斷筋折。單是一人倒還罷了,偏偏這二人配合十分默契,龐炤若要傷得其中一人,自己也非身受重傷不可,心中不猶著急起來,打著打著,突然高叫一聲“且罷手”後退數步站定,將刀往後背斜斜一掛,葉無雨與崔無絕亦收手而立,聽他要說些甚麽,卻聽他道:“灑家與諸位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何必非……”
眾人都聚精會神聽他說話,聽他說“何必非”心中自自然覺得,後麵大概應是“欺人太甚”之類,正在想應對之辭,哪知龐炤隻說到這裏,身形突然暴起,風一般自葉、崔身邊穿過,便向常勝王撲去。
葉、崔二人大驚,轉身齊齊向他背後出招,這可是急了十分力,卻都忘了他身後掛著他那口沉重至極的大刀,二人一先一後全招呼在他那口大刀刀脊之上,但聽龐炤一聲悶哼,身形被他們二人力道所及,又送出數尺,已經來到戴左兒身前。
戴左兒已有準備,手中匕首一晃,一招“九鳳破穢”便向寵兆迎來。龐炤伸手便去挌,戴左兒向後一縮,反手又是一招“太微夢引”。龐炤心中煩躁,心想你真當爺爺不敢殺人麽?劈手便將她手腕奪去,戴左兒吃痛,匕首落地,但龐炤這被戴左兒一阻的功夫,葉、崔二人又搶到他身側。龐炤但聽耳邊風響,便知葉、崔二人又再襲到,抓著戴左兒便向身側一帶,本意是想拿她當個肉盾,卻不料葉、崔二人硬生生收住招數,不敢再進招。
龐炤眼見偷襲不成,也不敢再強行突破,見二人隻護著常勝王身前,卻似乎對戴左兒頗為忌憚,便將她擋在身前,兩指如勾,卡在她喉嚨,冷冷道:“你們若是再逼灑家,灑家便是這麽一抓!”
眾人怎能不驚?這可是常勝王的親生女兒。常勝王怒道:“你這大膽刁民,居然敢威脅寡人?你是要造反麽?”龐炤冷笑道:“灑家隻求保全自己性命,但求王爺放灑家一條生路,灑家便將這妞兒還你。”手著,便在戴左兒臉頰上摸了一把。戴左兒掙紮道:“王爺,且莫管左兒,左兒不怕死,王……”龐炤怒道:“少囉嗦!”卡在她喉嚨上手指收縮,扼的戴左兒呃呃出聲,再說不出話來。
常勝王見自己的女兒受他如此侮辱,氣的七竅生煙,但投鼠忌器,葉、崔二人一時也隻能與他口舌相爭,卻不敢再進招。正這個空,龐炤突聽一個淡漠的女聲自自己身側響起:“請先生放開她,將奴婢與她交換。”
眾人一呆,剛剛隻顧打架,無人注意花椰,龐炤自己也不知道這個侍女是何時走到自己身側的,一身白衣,無聲無息,麵無表情,有七分像人,卻還有三分像鬼。龐炤隻怔了一怔,便冷笑道:“灑家手中一個肉盾足已,何必要聽你的話?”
花椰向戴左兒望了一眼,淡然道:“她會武功,而奴婢不會。”
常勝王和葉無雨同聲喝道:“你莫做傻事!”崔無絕向葉無雨看了一眼,卻默然不語。
花椰這樣一說,龐炤心中一動,但學手中戴左兒力氣極大,若一不小心被她掙脫,自己隻會更加麻煩,將眉一挑,道:“有意思,你緣何心甘情願與她交換?”
花椰淡然道:“她尚有老父在世,你若傷她,他老人家心中必悲慟。”常勝王暗道他若傷你寡人心中必更加悲慟,卻不能明說,急的直跳腳,道:“你這傻瓜孩子,在想甚麽?快給寡人回來!”葉無雨亦關切之情亦言於表,急道:“椰子姑娘,此處有我等,你先快快躲起!”戴左兒苦於不能說話,直翻白眼。
龐炤抬眼一掃眾人神色,唇角冷笑,突然一把將戴左兒推向葉無雨、崔無絕麵前,趁她擋住二人視線的一刹那,一翻手腕,已將花椰抓到身前,立即察覺她果然不會武功,心中大為安心,抓著她稍不費力便後退數步,葉無雨扶住戴左兒,正想前衝,龐炤卻將手指一緊,道:“怎得,以為灑家真不敢殺人麽?”
六章 識破
葉無雨一時躊躇,常勝王怒道:“大膽刁民!膽敢在寡人麵前伸手動刀,難道是要造反麽?”龐炤道:“王爺說這哪裏話,灑家哪有這樣的膽量?”一麵說,一麵又退數步。戴左兒穩住身體,轉身便跳腳道:“你先放開椰子!”龐炤連連搖頭:“萬萬做不到。”
常勝王怒道:“隻是叫你前去問話,你若沒做虧心事,何必害怕?”龐炤道:“這可說不清。”說著又後退數步。葉無雨高聲道:“你先將人放開!你真以為你走得脫麽?”龐炤道:“說不來。”頓了頓,又道:“灑家這就走了,王爺您可千萬別追來,否則,別怪灑家刀下無情。”說完一轉身,將花椰提起擋在背後,防止有人發暗器或冷箭,全拿她當個肉盾,邁開大步便向遠處飛奔。
葉無雨一急之下,舉步便追,花椰早知道他要跑,待他手一離開自己喉嚨,立即大叫道:“還望王爺轉告淡香姑娘,奴婢不能長相侍奉……”話未說完,龐炤已跑遠,花椰不會武功,後麵的話便聽不到了。戴左兒回頭看了一眼常勝王,雖著急仍是停住了腳步。別看那龐炤身負一人,照樣箭步如飛,眼見葉無雨與他一前一後很快便不見蹤影。
常勝王轉頭見崔無絕站著不劫,怒喝:“你還愣甚麽愣!還不去追!”崔無絕轉身跪倒,道:“王爺,卑職怕我等都去了,王爺身邊無人護駕,唯恐有變……”常勝王怒道:“變甚麽變!這不還是左兒在寡人身側?”崔無絕道:“是,但王爺千金之體,卑職放心不下。”
常勝王稍微冷靜,來回踱步道:“好,既然這樣,你帶了寡人的這塊令牌,立即騎馬趕往這裏的縣衙門,將此地這些事、包括這粧命案——啊,椰子被擄一事不必提起——都告訴他,他若拿不了事,你就帶他去找唐勝,無論是死是活,總得把這個‘太歲’給寡人抓回來!”
崔無絕得令,轉身提氣狂奔而去。常勝王與戴左兒匆匆在戴鳳娥墳前看了看,也無心上香,回去領了馬匹車輛,回到行車隊中,坐等葉無雨回來。
葉無雨認穴打穴的功夫是一絕,但論臂力或輕身功夫,都不是他的強項,提氣追龐炤追出三十餘裏地,漸漸失去蹤影,葉無雨喘息連連,無計可施,又突然警覺常勝王還在墳地,若是還有別的匪徒行凶作怪,隻有崔無絕和戴左兒二人未必應付得過來,又急忙跑回,早不見了常勝王等人的蹤影,又急忙奔回飯館,見馬匹車輛都已不在,向店小二打聽得知人已經離去,又趕回縣城外常勝王的車馬儀仗隊,老遠便有人過來迎接:“葉大人辛苦了,王爺正等著您回來呢。”
葉無雨身前身後都是汗水,時刻緊急也顧不得沐浴更衣,用袖子揩把臉,去見常勝王,卻見他遠遠站在車隊之外,急忙上前拱手道:“卑職該死,卑職無能,沒能搶回椰子姑娘。”
常勝王回頭看他一眼,麵色如鐵,轉頭便向路邊樹林裏走去。葉無雨知道常勝王心情不好,也隻得跟進,等常勝王停步,便複跪倒道:“王爺,卑職該死,請王爺賜罪!但此處危險,還請王爺……”
常勝王突然回頭,大步走到他跟前,抬起一腳便將他踹倒在地,怒吼:“你該死!你個該死的奴才!你才知道你該死!”葉無雨不知所措,叩首道:“王爺息怒!”常勝王大怒道:“說!你與花椰幾時有的奸情!怎得居然寡人一直不知道!——好你個葉無雨,寡人還道你是正人君子,你居然也給寡人背地裏搞這一套!”
葉無雨大驚失色,跪地叩頭不止,不敢說話,常勝王怒道:“是自去鹹陽查案時的事麽?”葉無雨咬牙道:“全是卑職糊塗!此事與椰子姑娘全無幹係,是卑職強迫她……還請王爺降罪!”
常勝王閉了閉眼,拔出腰間佩劍,轉身一劍砍在柏樹上。——當龐炤抓住花椰作為威脅之時,他一看到葉無雨的表現便明白了一切。他也素知花椰的性格,無論甚麽男人表示對她有好感,她多半也不會拒絕。他對這個事實雖覺生氣,但也不至暴怒到如此地步;他更加無法容忍的是自己居然像個傻瓜一般被蒙在鼓裏,對此事一無所知!常勝王心中怒氣翻湧,但又不能因為這樣便真的把葉無雨殺了,這等良將難求,何況跟了自己二十年了,親如兄弟。常勝王也知道現在自己正在氣頭上,很可能會做出一些會令自己後悔的事,不敢多想,道:“你去,去追無絕,他辦事不如你令寡人放心。”葉無雨猶豫,常勝王大吼道:“滾!寡人不想再看到你!”
葉無雨向常勝王連叩三個響頭,道:“王爺保重。”轉身出林,騎馬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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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那龐炤生怕常勝王另有伏兵,提了花椰擋在身後,一口氣奔入終南山深處,一處名為“鷹嘴澗”的所在,澗口很窄,地勢卻高,有潮汛的時候這就是個瀑布,此時是冬季,這裏便是幹涸一片,隻有小小溪流自石下流過,上下皆有亂石布地,易守難攻,行走困難。龐炤跑到這裏一路上也沒見有人再來阻攔,這才放心,找了塊比較平坦的大石,將花椰扔在石上。花椰絕不想對他示弱,被他用力摔下隻輕輕哼了一聲。
龐炤不知道戴左兒和花椰的區別,但眼見常勝王對身邊這二女十分關切,這個子矮小的又不會武功,身體瘦弱,拎起來比那個子大的要輕鬆很多,所以才擄了她來。如今危險大約已過,龐炤也不怕花椰逃跑,伸手將背後那把大刀取在手中,道:“灑家也不知道你與那常勝王是甚麽關係,但為了灑家的性命著想,隻能讓你委屈些,先走一步了。”
花椰並不如何害怕,她自被龐炤抓在手中起,便沒有念想還能活著離去,舉目向龐炤臉上淡然一掃,便垂目不語。
七章 擄走
龐炤滿以為這女子會哭喊掙紮或是逃跑,見她如此平靜,有些好奇,將她上下打量。原本隻覺得這女子算不得一個美人,仔細一看,這女子年紀不大,胸_部卻十分飽滿,腰身纖細似不堪盈盈一握,心中有些搔癢,眯眼笑道:“直接殺了也怪可惜了的,就讓灑家先受用、受用罷!”說著,將刀隨手插在地上,伸手抓住花椰的領子,用力向兩邊一扯,布帛兩裂而開,便露出她兩隻飽脹乳汁的乳_房,粉色的乳_尖上還掛著幾滴潔白的乳汁,閃著瀅潤的光芒,正如一對熟透的櫻桃般,似勾引人上前一口咬掉。
見到這般美景,龐炤下_體立即直直豎起,頗不急待一把抓在手中,用力把捏,但覺形狀飽滿,摸起來十分柔軟卻又不失柔韌,不太肥也不太瘦,正好夠合自己手掌。花椰自是奮力掙紮,卻哪裏有他力大,他大手一張便捉下花椰兩隻手腕,抬腳壓住她雙腿,哈哈淫笑幾聲,低頭便去舔吮她櫻桃上掛著的白露珠。龐炤含住她一邊乳_尖在口,“咕”、“咕”的吮了幾大口,又去咬住她另一側,一邊吸吮一邊還用牙齒咬住,輕輕摩擦。花椰自生產之後乳_房時常被乳汁漲的疼痛,被他一吮,疼痛立減,竟覺渾身無力。
龐炤鬆口放脫她的胸部,雙手抓住她的酥胸,滿把而握,用力搓揉,說不出的舒服刺激。花椰乳_房脹痛,哪經得他這般蹂躪,痛的左右扭動腰枝企圖避開他的掌握,不住呻吟。龐炤將她蕾尖用力一掐,淫笑道:“急甚麽?你這小騷_貨,灑家這就讓你舒服。”一麵說,一麵抓住花椰的腰帶一扯,那腰帶在他手中就似紙做的一般,斷裂而開,再剝開她的衣褲,那生過孩子的豐滿的大腿,和纖細修長的小腿便全裸在他麵前。
龐炤嘖嘖幾聲,道:“看不出你這妞長得一般,衣服下麵卻這般美妙。”拾起她的腰帶將她雙手縛住,仍是一手握住她的乳_房,另一手則用兩根手指向她私處一探,卻沒探入去,花椰痛的向後一縮,龐炤將手指放在口中一吮,道:“哼,孩子都生了一把了,還裝甚麽?”手指沾一口唾沫又用力向花椰身下一插,花椰痛的又向後一縮,龐炤便抓住她的腰令她無法再躲,用口水將她花徑入口處濕潤,這才將自己下_襠解開,將陽_具用力插入。
萬沒想到這一插之下,居然有若處子,將龐炤緊緊夾住,剛剛抽動數下,便爽的忍不住叫出聲來,花椰咬緊雙唇,盡量放鬆身體,免得傷害更重,卻仍是無法克製渾身痛的顫抖。她越是緊張,花徑便夾的越緊,卻又任由龐炤擺布也不反抗,亦不哭喊,龐炤伸手在她臉頰上摸一把,呻吟道:“真乖……”隻覺舒服無比,隻抽了數抽,便忍耐不住,低吼一聲,一瀉而入。
待射過,龐炤提起褲子穿上,一麵喘息一麵返身將刀拾起,走近花椰,待要揚刀去砍,卻見她雙腳大大張著,渾圓的酥胸挺立在身前,緊皺雙眉,淚流滿麵,雙唇早被她咬的條條血痕,卻又不出一聲,一頭長發鋪滿巨石,姿勢十分誘人。龐炤回憶起剛剛的刺激美妙,這一刀竟斬不下去。猶豫半晌,將刀反手掛在背後,用她的衣服將她裏住,抱起人抗在肩膀上,一語不發,大步便向鷹嘴澗深處而行。
花椰沒料到他會這樣做,驚道:“你……要帶奴婢去哪裏?”一開口才發現嗓子已經沙啞。龐炤道:“自然是找個他娘的地方先躲起來。”花椰驚訝道:“你為何不殺奴婢?”龐炤道:“怎得,活得不耐煩了?”花椰咳嗽數聲,才勉強開口道:“奴婢不會武功,目標又顯眼,若是一直帶著奴婢,隻會成為累贅……”
龐炤道:“你這個小娘們還真有點意思。”雖抗著一個人,他一邊跑步一邊說話卻絲毫不帶間斷,如散步一般,花椰卻被顛的說起話來斷斷續續,隻覺喘不上氣,便住了口。龐炤越走越入深山,周圍密森蔽日,偶爾還可聽到野獸的腳步和輕微叫聲。龐炤在林中繞來繞去,找到一個山洞,將花椰往洞中一扔,也不怕她逃走,轉身離去。花椰雙手被縛——就算沒有被縛,她也不記得來路,也辨不清方向,並不想貿然死在這裏,便乖乖呆著不動。不多時,龐炤已然轉回,一手拎了一隻死兔,另一手胳膊下夾著許多幹柴。撂下野兔,龐炤打著火折子引燃幹柴,將野兔拿到水邊剝了皮剜了內髒,穿在樹枝上架在火上烤,一邊轉一邊嘟嘟囔囔唱著小調。
花椰在洞中努力坐起身子,背靠著洞壁上,默默看他烤兔子。密林中光線本就陰暗,一到黃昏便黑的欲發的快。花椰並不如何擔心未來怎樣,大不了一死而已,隻是不知王爺那邊這會是不是在擔心?好在淡香姑娘和龍先生這會還不知道自己出事了,等知道的時候,至少也過了一個月了,大概時間久了也早就將自己淡忘了。(她按自己的感情推測的=。=)卻不知溥兒現在又在幹嘛?想到自己的孩子,花椰輕輕歎了口氣。無妨,待他長大,大概便隻會記得淡香姑娘與奶娘郭嬤,不會知道世上有她這個生母存在過。
正在胡思亂想間,眼前晃過一物,“啪嗒”一聲落在地上。花椰一怔,定睛一看正是一條兔腿,龐炤烤好了丟過來的,花椰雙手行動不便,勉強伸出夾住樹枝提起,輕聲道:“謝先生……”龐炤嗤道:“灑家一不教書、二不行醫,‘先生’二字,再莫提起。”花椰便不再搭話,低頭咬一口兔肉,慢慢咀嚼。
龐炤也拿起半隻,大口撕咬,吃的嗒嗒作聲,花椰本沒甚麽胃口,吃了幾口便吃不下,抬頭望天色已經擦黑。龐炤回頭看她在發呆,冷笑一聲,一開口,嗓音便如砂紙磨鍋一般刺耳:“怎得,吃不慣灑家這粗食?還想念王府裏錦衣玉食?這可沒人伺候你,勸你吃的飽些,下一頓還不知道有沒有命吃。”
花椰搖頭,淡然道:“奴婢隻是突然想起一些事。”龐炤咬著兔肉道:“甚麽?”花椰道:“在飯館中您將那矮個子的男人驚走之時,聽起來似乎樓下有您不少手下,怎得當您與王爺對峙之時,卻無一人接應?”
八章 山寨
龐炤嘿嘿一笑,道:“問得好,你這小娘們還有一副玲瓏心。”放下肉道:“其實那幫人與灑家根本不是一路,隻是事先有約……”他突然住口,道:“你可是想打探甚麽?”花椰搖頭道:“奴婢命在旦息,就算要打探出來,又如何給人知道?”龐炤懷疑道:“那麽灑家問你,那常勝王因何會到此處?”
花椰道:“王爺的故人病故,葬在哪裏。”龐炤怔道:“隻因為這?”花椰點頭道:“正是。”龐炤怔了半晌,一拍大腿道:“平白打了場架,得罪一個王爺。”搖著頭道,“——罷!灑家倒也不怕他甚麽王爺不王爺的,就算是天皇老子,又能拿灑家奈何?”一麵說,一麵大吃咬著兔肉,吃的滋滋做聲。
待吃飽了兔肉,龐炤從腰間拿出一葫蘆,自溪邊打清水,問花椰道:“小娘們,可口渴麽?”花椰猶豫著慢慢點頭,龐炤便以手掬水含了一大口,過來手捏住花椰的下巴,將嘴湊上去,直接喂給她。花椰覺得惡心,但還是張口咽了,那龐炤一麵喂她一邊扯下她的衣服,不住撫弄她的酥_胸,那水順著二人的唇角直滑到花椰胸前,龐炤放脫了她的口低頭又去吸吮她有乳_房,花椰抬頭凝望山洞頂斑駁的褐色陰影,任他分開自己的雙腿,將陽_物插入自己的身體肆意抽_送。待事了,龐炤和衣而起,側臥在洞外一棵樹下,將刀握在手中,不多時,便鼾聲四起。
花椰將身體倦成一團,完全睡不著,待天將明了才迷迷糊糊打了個盹兒,卻又很快便被龐炤一腳踹醒:“醒了醒了!你這小娘們還真他娘的踏實,睡的真著!”花椰不與他爭辯,坐起身,龐炤突然一刀揮來,花椰一愕,還沒反應過來隻覺雙手一鬆,低頭一看他斬的原來是自己雙手的綁縛,但聽他道:“去,那邊水裏洗洗身子,穿好衣服咱們上路。——可別想逃啊!灑家就在這裏看著你。”
花椰赤身走到溪中,寒冬冰冷的水還是令她意識朦朧了片刻。雖明知道龐炤就在自己身後直瞪著自己,花椰隻做不理,將前一天他留下的汙濁的穢物全部清洗幹淨,也沒東西擦拭身子,濕嗒嗒便將衣服裹在身上,將頭發用一根絲帶束起。剛剛穿戴整齊,雙肩便被龐炤抓住,花椰一驚,被他撥轉身子,唇便被他咬住吸吮,又將她抱起抗在肩上。花椰驚道:“請放下奴婢,奴婢可以自己走!”龐炤冷笑道:“少他奶奶的廢話!你跟得上灑家麽?要不就在這裏結果了你!”花椰道:“那也是個辦法!”龐炤一怔,接不上話,隻得哼了一聲,拎起大刀,提氣便奔。一口氣奔了有兩個時辰左右,龐炤才放緩了腳步,將花椰扔到一棵樹下,自己站著休息,花椰道:“壯士到底是欲去向何方?”
龐炤冷笑道:“甚麽壯士?不過空有一身牛力,灑家姓龐,你可稱灑家龐大爺。”花椰順從道:“是。敢問龐大爺,這是要去向哪裏?”龐炤在她身邊坐下,道:“告訴你也無妨,灑家的老巢,就在潼關之外。”花椰皺眉道:“龐大爺是想將奴婢擄回大爺的巢穴之中?”龐炤手撫著臉上的絡腮胡子,眯著眼道:“像你這般貨色,給灑家做個壓寨夫人,生十來個兒子,到也不錯。”花椰皺眉道:“奴婢斷無此能耐,還請龐大爺另外物色高人。”
龐炤又是一怔,隨即哈哈大笑道:“有意思,果然有意思!”又將花椰抗在肩頭,道:“再往前走走,等上了水路,就可輕鬆一些。”不等花椰回話,又大步前奔。
如此走走歇歇,龐炤但覺疲憊,便將花椰放下,逗她開口,覺得與她說話頗為有趣。走到天色又將晚時,二人終於來到一條大河之前。花椰從未見過如此大河,但覺極目不見邊際,水聲浩浩翻著白浪自岸邊撲過,吃了一驚,龐炤看她臉色便知她在想甚麽,嘲笑道:“這便覺得吃驚麽?這裏不過是渭水,而且天都冷啦,水位退了不少。”頓了頓,又道:“若是潮汛之時的黃河,那才教人害怕。”花椰輕輕搖頭道:“奴婢原先隻見過盆中的水,井中的水,還有林中溪水,隻道水是最溫柔不過,卻不料匯聚一處時,如此浩大。”
龐炤沉吟不語,隻管走路。當夜花椰隨龐炤在沿渭水河邊隨便找了一家借宿,次日龐炤租了條船,順水路一路來到渭水同黃河的交界之處。花椰見此處水流比渭水又更寬闊,水中泛著泥漿,浩浩蕩蕩奔騰千裏,心裏暗暗納罕這尚是冬季,若真是到了潮汛時期,都不知道這河上還能不能行船。待到潼關之前,船隻便不能再向前走,龐炤帶花椰下船,改行旱路,很快又上了山,待到山中無人瞧見,龐炤便將花椰抗在肩上,大步疾奔。進山不遠花椰便不斷聽到奇異的呼聲在耳邊響起,似是甚麽沒見過的鳥叫。待龐炤將花椰放下,但見已到大寨門前,烏壓壓排著一大片人,皆彎腰拱手齊聲道:“恭迎大寨主!”龐炤哈哈大笑道:“罷了罷了!老二、老三都在嗎?”人群中迎出兩人,一個書生打扮,卻是一身黑衣,臉色蠟黃,一對大黑眼圈,眼神迷離似乎沒睡醒一般,另一人的穿著卻好似一個莊稼漢子,向龐炤齊齊拱手道:“大哥,您回來了。”
龐炤擺擺手,邁步便向寨中走,眾人隨他入寨,那莊稼漢模樣的男子將手一揮,道:“今日大家不必耕作了,擺下酒宴,為大寨主接風!”眾人呼聲一片,各自忙活去。龐炤將花椰扯入寨門,眾人老早瞧見,待眾人散去,自有兩個老婆子過來將花椰架住。龐炤道:“不防她逃跑,將她關到灑家的屋中,灑家晚上還在受用。”那兩個婆子應了,將花椰一路拉扯到大寨最內層一間大房之中,將她向內一推,二人自己則轉身出門,但聽“嘩啷”一聲響,將門鎖了。花椰也不吃驚,打量屋中陳設,牆上掛著弓箭、刀斧,牆角擺著長槍,花椰伸手試了試,全是精鋼所製,沒有一樣是她能提得動的。房間唯一的床榻上鋪著整張黑色熊皮縫的褥子,花椰伸手摸摸,柔軟暖和,便靠著床柱斜斜坐下。耳聽外廂人呼呼喝喝,熱鬧非凡,不多時又傳來酒肉香氣,劃拳之聲。花椰生性淡漠,到不覺得如此寂寞無聊,隻是原本被龐炤擄走是抱著必死之心,此時卻見龐炤似乎無意殺她,她便忍不得心生一絲惘念……
——不可是否,還有機會回到淡香姑娘身側呢……
九章 爭持
呆坐到半夜時分,花椰才聽到門響,人還沒進門便唉聲大作,卻是龐炤喝飽了酒回來。眼神迷離的向她招手道:“過來、過來,上灑家近前來。”花椰猶豫一下,龐炤已不耐煩,伸手拉住她的胳膊便將她手腳縛起扔到床榻上,自己也迅速撲上前,將她衣褲盡數扯裂,這次卻不似頭一二次那般輕易便射,足足折磨了花椰一個時辰還多,直折磨的花椰痛吟不止,一度失去知覺,這才終於心滿意足,也不管花椰死活,仰麵睡倒在床榻上,鼾聲如雷。花椰不多時便轉醒,卻無力掙脫,隻得聽得他打鼾打了一夜。
次日過了午時龐炤方才醒轉,自有婆子進來為他抹麵擦身,穿衣束發,龐炤回頭看一眼花椰雙眼沉陷,憔悴不堪,尚赤著身子被縛著手腳縮在床榻一隅,一伸手便將她拎起拉在自己懷中,撫摸著她身上的傷痕道:“怎得,昨夜灑家可傷到你了麽?真教人心疼。”
花椰垂目,聲音沙啞道:“謝龐大爺掛念,奴婢不礙事。”龐炤見她居然不哭叫吵鬧,尋死覓活,也沒有憤怒憎恨的樣子,心中對她又多幾分好奇。剛剛為花椰鬆了手腳綁縛,門一揮進來兩人道:“大哥,你醒了。”
龐炤抬頭道:“老二老三,你們也醒了。”花椰見有人進來,便想向床榻上縮,龐炤捏住了她的手腕道:“怕甚麽?這也不是外人,都是灑家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花椰掙脫不開,便偏轉了頭,將麵容深埋進龐炤懷中,隻露一頭長發。
那黑衣書生冷笑道:“還害羞的緊。”那莊稼漢模樣打扮的漢子亦冷笑道:“剛抓上山來的姑娘,剛開始都害羞,待被爺幾個弄得爽了,一個個騷性就全出來了。”花椰隻當聽不見。
他兩個兄弟自己搬了凳子坐下,黑衣書生先開口道:“兄弟我想了一夜,正如大哥所說,那秘籍的去處大約有二。”龐炤一邊揉搓著花椰的身子一邊道:“一是被殺他之人搶去。”他說著,那書生道:“正是。得那物之人用極奇可怖的方法殺死王大力,隻為故布凝陣,讓人以為王大力是被那物詛咒而死,不會想到那物已經被他搶走。”龐炤道:“此一節為兄也想到了。隻是事情發生的太快,灑家追丟了姓王的,與那虎門鏢局的人分開再回城外亂墳崗發現屍體,不過一頓飯的功夫……”他說著,那些打掃房間的婆子們也一一退了出去,龐炤鬆手將花椰送上床,三個男人的目光緊盯著她,直到她縮入被窩,三人呆了半晌,那黑衣書生才繼續道:“這個時間暫切不提,小弟我覺得還有一種可能。”二人收回目光道:“甚麽?”
黑衣書生道:“大哥,小弟覺得,也有可能王大力早將那物遺失在不知甚麽地方,後來被人逮住了逼問那物下落,卻始終不得要領,終於一怒之下,將他活活虐死。”龐炤伸手摸著臉上的絡腮胡子道:“嗯……也是一種可能!”那莊稼漢模樣的人道:“大哥,當真不是被那常勝王得了去了?常勝王比你早到屍身之旁,人手又足夠,以他王爺之尊,殺死個把人,想必不在話下。”
花椰原本對他們所談的內容不感興趣,聽得這一句,忍不住自被中探出頭來,以被掩胸半坐起身道:“王爺路過那地純屬偶然,與你們要找之物全然無幹。”那莊稼漢皺眉道:“甚麽叫純屬偶然?我等兄弟談話,哪有你這娘們插口的餘地?”花椰皺眉道:“奴婢本是王爺身邊之人,王爺當日在那裏……”龐炤站起身一個耳光將花椰抽倒在床,道:“沒有你說話的份!”
花椰捂著麵頰,黑衣書生打斷她的話道:“說甚麽隻是因故人葬在此處,我大哥生性爽朗,我丁某人卻沒這般好騙。”那莊稼漢接口道:“那王大力別的地方都不去,偏偏往那懷安縣跑,而你家王爺早不去晚不去,偏偏那天就在。這世上還有這等巧事?我不信!”
花椰忍痛坐起身道:“常勝王秉性光明磊落,你們實不該這樣懷疑他,而且你們也弄錯了方向,與你們找東西一點幫助也無。”那莊稼漢子怒道:“此話輪不到你來說!”花椰捂著麵頰道:“奴婢從不說謊。”那莊稼漢冷笑道:“不說謊?哼,從不說謊的人,我易某打出生起還從未見過呢。”
花椰道:“常勝王堂堂國中之王,封疆大吏,與你們爭些武功秘籍何用?”那莊稼漢冷笑道:“誰說那物隻是一冊武功秘籍?”隨即警覺,冷笑道:“你小娘們還挺聰明,想在爺這打聽口風?門也沒有!”那黑衣書生亦皺眉道:“大哥,不如將這娘們殺了罷,女人哪裏不好搶?留著她始終是個禍患!”龐炤擺手道:“老二,老三,幹甚麽突然跟這娘們較起真來?她說話可信不可信,灑家心裏有數。”
花椰並不以為意,仍是插口道:“若是那物原本在那王大力身上而之後卻不在,最知情之人難道不應當是和他同行那青衣儒生?”
那莊稼漢一怒而起,龐炤伸手攔住,道:“甚麽青衣儒生?”花椰道:“你上樓來難道沒有看到?那個與他同桌而坐,先他一步翻窗而出的青衣儒生。”
龐炤怔了怔,大笑道:“老二老三所言不差,你這小娘們的話不可信。那王大力一直一人獨行,灑家上樓之時他也獨坐一桌,哪有甚麽青衣儒生隨行?”
花椰大驚,回憶當時的情景,但覺處處可疑,那王大力懷中褡包刹氣衝天,當日見那死屍,身上殘留著一模一樣的刹氣,難道都來源於那青衣人?難道那青衣儒生竟不是人類?
龐炤二位兄弟皆冷笑,一人道:“大哥,你看,我們說甚麽來,她撒這樣的謊,就是為偷梁換柱,將大哥你的注意力轉向他處。”另一人道:“可惜實在不甚高明!”龐炤亦笑,一麵笑一麵搖頭,伸手抄起那麵血刀,道:“你這娘們果然留不得。——唉!可惜了這樣一副銷_魂的肉_身。”
十章 饒命
花椰卻突然抬頭道:“牆邊掛的那把長槍,想必原先並不是龐大爺所有。”龐炤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冷笑道:“笑話,灑家屋中所擺的槍,怎會不是灑家所有?你休要掙紮……”花椰並不理會,淡然道:“那原先所有之人,是一位白須飄動的老者,右臉頰上一塊青色胎記。”
三人一怔,莊稼漢脫口道:“你怎知?”黑衣書生伸手拉扯他道:“二哥,莫上她的當,若是她原先在常勝王身邊,說不定之前便聽說過這杆槍的來曆。”花椰搖頭道:“王爺日理萬機,怎麽會有時間去調查你這寨中一杆槍的來曆?何況奴婢隻是一名婢子,又不識字,王爺告訴奴婢又有何用?”黑衣書生一時口拙,龐炤將刀架在肩膀上,道:“那你說,這是誰告訴你的?”心中暗動殺機,一但知道,定要回身殺了那人。
花椰淡然道:“何必要人告訴?那老者就在那槍旁站立。”
三人倒吸一口冷氣,同時轉過身去,卻哪裏看到半點影子?三人心中驚疑不定,互望一眼,黑衣書生冷笑道:“你……你想用這些話……來誆騙我等……”花椰道:“奴婢已說過,奴婢從不說謊。”龐炤驚詫道:“你……難道你能看到……”莊稼漢焦急道:“大哥,莫上了她的當啊。這女子留不得在人世!”
花椰淡然道:“奴婢自幼眼睛便與別不同。所謂鬼魂,都保持著死時的樣子,奴婢從小見慣,所以並不怕死。龐爺若要殺奴婢,請容奴婢下床,免得染髒了龐爺的床榻。”說罷,也顧不得穿上衣服,赤身自被中滑下地,光腳踏著青磚,長發如一件披風般自她雙肩披散在背後,輕輕飄搖。雖麵孔說不上美麗,卻有一副妖饒的身段,肌膚如玉,淡淡反著光彩。她慢慢走到窗邊肅穆而立,臉上殊無懼色,抬眼向龐炤麵上一瞥,輕聲道:“龐爺,請動手罷。”
三人她目光一觸,但覺她目光如井,深遂冰冷,竟忍不住打個冷戰,無人下得手去。龐炤沉吟片刻,轉身對黑衣書生擺擺手:“老三,你去,把你吃飯家夥拎來。”
那書生一怔,立即會意,轉身出屋,片刻便回,手中拎著一對圓如車輪的大斧,往花椰麵前一伸,道:“你看!你若能看得出這斧原本是何人所有,我們就饒你一命!”花椰皺眉道:“鬼魂並非一定會徘徊在世間,何況這器物……”說著卻一挑眉道:“真不料如此美豔婦人,居然使得動這麽沉重的對斧。”
黑衣書生緊皺雙眉,默默收回那斧,那莊稼漢亦沉默不語,龐炤摸著絡腮胡子,沉吟許久,道:“就算你果然有陰陽眼,也不能保你說的就是實話。”那莊稼漢叫道:“正是,大哥,不能被她三言兩語騙倒。”
花椰想了想,道:“好罷,龐爺,若奴婢說,當日看到青衣人雲雲,是在騙龐爺,龐爺是否可以饒過奴婢一條性命?”
龐炤笑道:“你肯承認還不就結了嗎?灑家既往不咎,隻要你以後少說費話,好好服飾灑家,灑家便可多留你活些日子……”
花椰卻直視他的臉,淡然打斷他道:“奴婢當真看到那青衣人與王大力一同上樓,龐爺卻看不到,所以奴婢怎麽說,龐爺也不會相信,這也情有可緣。——隻是奴婢生性不會撒謊,要奴婢為保性命而改口說謊,卻做不到。”說著,便屈膝向地上一跪,道:“龐爺盡管動手便是。”
龐炤與那莊稼漢一時傻住,黑衣書生伸手攔住龐炤道:“大哥,不可魯莽,小弟我有些計較。”二人齊望向他,那書生道:“不如留她命在。——她既然天賦迥殊,留著她,或許日後會派上用場。”龐炤點點頭,摸著胡子道:“也罷。”轉身對花椰道:“你起來罷。”
花椰卻猶豫半晌,龐炤皺眉道:“還怔著幹啥?這麽想死啊?”花椰這才慢慢起身,緊皺雙眉。莊稼漢卻甚是不服,惡狠狠哼了一聲。龐炤一伸大手將花椰拎起便又丟到床上,轉身對兄弟道:“去,找幾件女人的衣服來,昨天喝的太醉,好像耍過頭了。”他兩個兄弟點頭應了,轉身出門。
待二人出門,龐炤又欺身上床,花椰欲躲,卻被他拉住了拖到自己身下,道:“怕甚麽?剛才赤身露體不知羞臊,把灑家的火頭又引起來了……”花椰輕聲道:“奴婢剛剛隻道必死……”龐炤拉開她腿,一麵將自己陽_物拔出在她縫隙處不住摩擦,一麵道:“哼……剛剛……你膽大包天,死也不怕,這會卻害怕起來?”說著便將那物用力向內一頂,花椰呻吟一聲,龐炤但覺內中已將自己緊緊夾住,一抽一送之間都是從未感受過的滋味,不禁心中暗暗慶幸還好沒一時衝動將她殺了,不然這般樂處以後要去哪裏找來?
他抽的正爽忍不住呻吟出聲,正巧那黑衣書生卻推門進來,道:“大哥,小弟隻找到……”見龐炤滿麵陶醉,不由呆了一呆。龐炤卻不停動作,轉頭看他一眼,喘息道:“這娘們……讓灑家幹的好不……好不痛快,你……你……”他說不下去,加快速度,隻是呻吟。那黑衣書生知道他是快要去了,便也開始脫衣服,很快便將自己脫了個幹淨,也上了床。
但聽龐炤斷斷續續嘶吼數聲,自花椰身上起來,翻身坐倒,那黑衣書生立即欺身而上,拉過她的雙腳將她翻過身跪著,先扯一塊布揩了揩殘液,便用力捅入。花椰剛剛痛的渾身打顫,還未休息第二人又來,呻吟不止。龐炤似是沒聽到般,打橫躺在床上,喘息道:“老二呢?”
那書生一入之下如飲烈酒,初始的灼燒感褪去便渾身好似在雲端,一味抽_送竟顧不得答話,直到龐炤問了三次,才勉強道:“二……哥……還在生氣……”忍不住吼一聲,實在說不下去,跪直了身子捏住花椰的腰,用力衝撞。龐炤休息了半晌才覺得有些冷了,拉過被子蓋著身子歎道:“生個甚麽氣?隻為沒殺這娘們嗎?”
那書生忍住不做聲,先行射了,這才喘息道:“二哥的氣向來生不久,待吃晚飯時就忘啦,”花椰的身子慢慢軟倒在鋪上,滿麵淚痕,龐炤翻身坐起,道:“你說這個灑家到餓了,走,咱們去找點吃的來。”
二人穿起衣裳出門,花椰縮在榻中但覺渾身無一處不痛。過不多時有婆子進來,收拾床褥,亦有人給花椰端了碗麵過來,花椰了無胃口,轉頭不理。直覺到真不如剛剛被龐炤一刀殺了,比這般被他們慢慢虐死要舒服千倍。
十一章 路遇
龐炤自出去吃飯便一直到半夜才歸,回來後便上床睡覺,次日一大早又離去,待到傍晚時分再回來,才發現花椰已經數日粒米未進,已經餓得半昏迷。龐炤皺眉,命人煮了一碗小米粥端來,將花椰搖醒,花椰看了眼那粥,卻隻是搖頭不理,龐炤怒道:“你奶奶的誰伺候你呢?還當自己在王府裏不成?愛吃不吃!”將碗重重往桌上一墩,回手抽出大刀。
花椰以為他要斬殺自己,終於可以求個解脫,哪知龐炤隻將大刀用布包了幾層,便出了門,過不多會又回來,手中拎一小包,往桌上一擱,聽動靜不是金塊便是銀塊的模樣。隻聽嗒一聲門響,那黑衣書生推門進來,龐炤回頭見他麵有慚色,笑道:“怎麽?”黑衣書生道:“小弟想與大哥商量,將這娘們也一同帶去,剛與二哥說起,被他教訓一通。”龐炤一怔,花椰側過身,黑衣書生道:“倘若她說的是實話,那麽她應認得那青衣人的身影,帶著她或許有些用處。”龐炤猶豫道:“若是無用呢?”黑衣書生道:“大哥,她隻是一個不識字又不會武藝的小小丫頭,難道咱們還怕了她麽?若是途中礙著手腳,一刀殺了就是。”一點不避諱花椰也正在一旁聽著。
龐炤摸著胡子道:“說的到是有些道理,隻是這娘們最近不吃不喝,似是一心想尋死……”花椰插口道:“龐爺要去哪兒?”龐炤冷笑道:“去找常勝王!”花椰一驚,勉力自被中爬起,慢慢爬到桌邊,端過那碗小米粥,一口一口慢慢喝下。
二人忍不住發笑,龐炤道:“好,就依你的主意,帶上這娘們一道去。”黑衣書生道:“小弟去收拾東西了。”轉身出屋。花椰喝完粥,將碗放回,輕聲道:“奴婢可否在出發前淨淨身子?”龐炤笑道:“有甚麽不可?”出門命人準備熱水大盆,與花椰一同沐浴,又歡愛一翻,便更衣備行。
龐炤出門不多帶行李,因為他明白無論帶多少東西都不如帶著錢好用,因此隻將金銀備足,拿好吃飯的家夥,換了衣服騎了馬,與兩個兄弟一同下山。花椰留意到他們行走的方向與龐炤帶她來的已經不同,仔細聽他們的言談分辨他們的目的地似乎是京城,想是有手下人打聽到了常勝王如今人在京城,因此他們要尋上京去。幾日聽他們互相稱呼,花椰也記得了他們的名字,那黑衣書生姓丁單名一個羽字,那莊稼漢模樣人姓易,叫易進寶。想是上次龐炤在常勝王手下人身上險些吃了虧,因此這次他叫上兩個兄弟同行,以免重搗覆轍。
因快到過年,京城的各個關卡盤查的格外緊些,龐炤等早有準備,加之小心謹慎,輕易便通過潼關。他們騎的都是快馬,一路未做停留隻是趕路,不日便來到京城之前。這日正巧天降大雪,紛紛揚揚落下,冷風吹在臉上割的皮膚生疼,道上行人稀落很多。龐炤等與欲進城的眾人一起在城門前排隊接受盤查,卻突聽前方似乎有了騷亂,龐炤原本身形高大,翻身上馬放眼望去,隻見幾個青衣道士、道姑樣人,似與盤查之人發生爭執,隱隱聽來,似乎與他們所攜寶劍有關。那幾個連連表示他們乃出家之人,寶劍是隨身攜帶的辟邪之物,但守衛拒不放行,數人無奈,隻得轉向回走。
那數人迎麵向花椰而來,花椰眼角無意瞧見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抬頭一望,正是那日與王大力一同上樓來的青衣男子,似是感覺到花椰正在看自己,也向她望來,將她上下打量一翻,便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花椰“啊”一聲短呼,龐炤等轉頭看她,花椰低聲道:“就是那人!”
龐炤等順她的目光轉頭向那一行道人望去,道:“哪個人?”花椰道:“青衣那人。”易進寶皺眉道:“少說廢話,他們全都身著青衣。”花椰道:“那個儒生打扮之人!”就幾句話的功夫,那幾人已經自龐炤等身邊經過,龐炤怕身形暴露,便向人群中隱了一隱,假意看向他處,眼角卻暗暗留意,根本沒看到甚麽身著青衣的儒生。
待那幾人走遠,三人轉身看他們的背影,丁羽道:“那人是有問題,可是……”花椰還以為他們三個看不到那青衣儒生,有些意外道:“你們也看到他嗎?那日在飯館中,奴婢見到就是那人。”
龐炤搖頭道:“甚麽青衣儒生,灑家沒看到。”花椰挑眉道:“那你們說的是誰?”龐炤冷笑道:“走在中間那個道士,想必心中有鬼。”花椰注意力隻集中在那青衣儒生身上,與其它人一點沒留意,甚是不解,丁羽解釋道:“那一行道人進不得城,人人麵上皆有忿忿之色,唯獨他一人麵露惶急,走路之時左顧右盼,不斷觀察四周甚麽人在看他,似是生怕被人注意,手臂有意無意總是靠著自己後腰,必是揣有物事。”龐炤眯眼道:“‘那物’的大小,大概也是那般大。”易進寶道:“剛剛兄弟看了一眼他們的劍鞘,那幾人似乎是仙都門下。”龐炤冷笑道:“真是奇了,為甚麽總是和方外之人扯上關係?”
易進寶道:“大哥,現在追?”龐炤搖頭:“不必了,他們前去無非咱們來的路,那條路一共三家客棧。”三人點頭,撥馬出了隊伍,調頭往來路上走,也不急著趕路,信馬慢慢溜達到最近的客棧一打聽,得知那數名道人果然在這裏住店,便也要了三間房間,與那幾人相鄰住下。
三兄弟不願引人注意,晚上叫了麵食到龐炤屋中聚餐,丁羽慚愧道:“小弟無能,那人在屋中守了一天,連廁所也沒上,小弟沒能入他屋中。”易進寶嘴角一挑:“不如用老法子詐他一詐?”龐炤摸著胡子道:“老法子好久不用了……也罷,反正這法子確也是百試百靈,就怕他們方外之人,不易上當。”丁羽道:“靈與不靈,咱們且試他一試,又沒損失。”龐炤點頭稱是。
十二章 酒杯
三人商量完畢各自回去準備,花椰匆匆吃下一碗麵,龐炤便欺身過來摟住她腰道:“多虧你提醒我們注意那道人,你想要甚麽獎勵?”花椰向後微微一縮,道:“隻求龐爺不要再無端冤枉王爺便好。”龐炤摸著胡子笑道:“如果那物當真在那道士身上,灑家自然信了,若是不在,灑家明日還要起程去京城會那常勝王。”花椰歎口氣道:“但不知龐爺所尋究竟何物?若是一般的武功秘籍之類,就算你們送給王爺,他也不要。”
龐炤沉吟片刻,笑道:“你可知大約一甲子之前,有個盜墓賊,複姓宇文,單名一個拓字?”花椰皺眉道:“龐爺說笑,奴婢哪裏會知道?”龐炤挑眉,搔搔腦袋道:“說的也是。”繼續道:“那宇文進一生掘墳盜墓無數,而且行蹤飄忽不定,朝庭曾經數次張榜拿他,卻次次被他逍遙法外,於一甲子前銷聲匿跡,不知所蹤。”
花椰心中突然聯想到“不奉天”,胸口一酸,低頭不語。龐炤並未發覺她的異狀,一邊解自己的衣服一邊道:“大概在三十年前,張家口有一個商人,雇了一大批武師,懷揣一樣物事,小心翼翼的出了關。那可是張家口,財富和盜匪的聚集地,那商人模樣古怪,一出關便被鐵馬幫的人盯上。鐵馬幫看那人的樣子還以為他懷中揣的甚麽價值連城的寶貝,將那人連人帶車洗劫一空,卻隻搜出一個小小酒杯,雖說值錢罷,卻也不值得那般興師動眾的,最多隻是娘們、王公貴族玩賞的器物,甚是失望,舉刀便殺人,那幫武師四下躲避,隻那商人卻不肯躲閃,抱著匪首的腿,帶著哭腔連聲高叫那個不能搶走,那是宇文拓的,是宇文拓的……”他說到這裏頓了一頓,花椰訝異道:“宇文拓的甚麽?”
龐炤聳肩道:“不知道。他還未說完,便被鐵馬幫一個小嘍囉一刀要了性命。”花椰皺眉,龐炤抽出一塊布條,將花椰雙手雙腳一起縛住,邊綁邊道:“但鐵馬幫和那幫武師都親耳聽到那商人這般大呼,終於知道這小酒杯來曆不簡單,但那商人已經身死,誰都不知道那酒杯中究竟埋藏了甚麽秘密。”花椰並不掙紮,隻道:“之後你們便一直你爭我奪,就是這酒杯?”龐炤伸手入她衣內,在她衣下肆意揉搓一翻,道:“你想啊,那宇文拓也沒有後人,那一身絕世的武功,難道就真沒留下隻言片語?何況他盜了多少墓,就算不是富可敵國,隻怕也差不到哪裏去了罷?天知道那姓宇文的還有多少秘密一起帶到了地下。這隻酒杯能被那商人小心翼翼揣在身上,命也不要也不願放棄,必是與他的寶藏——估且這麽定義罷,有重大幹係。江湖一時傳聞,能解開那杯中之迷者,定能得到宇文拓一生所蓄全部財產,還有他那一身驚天絕世的武功。”
花椰皺眉道:“你們以為王爺會貪戀那個中龐大的資產?”龐炤卻又自包裹中抽出一套夜行服,邊穿邊冷笑:“誰也不會嫌自己錢多罷?哪怕是貴為王爺……”他眯起眼睛,“若真是有了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錢,灑家就金盆洗手,徹底告別這刀口舔血的日子,安安分分做一個莊稼漢……”回頭看著花椰,似是充滿了無限憧憬,道:“娶上一個兩個你這樣的小娘們,給灑家生上十個八個兒子……”
他正在笑,卻突然見花椰眼中流露出悲傷的神色,微微低下頭,有些好笑道:“你這副好像死了娘一樣的麵色擺給誰看?”花椰搖頭,輕聲道:“奴婢原本就擁有這再平凡不過的生活,卻不料居然是龐爺一直追求的幸福。”
龐炤心中,似有一塊被他深深埋藏在不知哪個角落裏的塊磊,便被這悲傷的眼神輕輕掀起,露出下麵最柔軟的部分,又酸又痛。那個中似乎對眼前這個娘們生出一種有別於欲望的其它感情,慢慢在心中擴張。他不禁伸臂將她輕輕攬在懷中,道:“將來的事你不要操心,自有灑家和兄弟們抗著,你隻要專心侍候灑家,好好為灑家生養孩子……”在她麵上親了幾親,用一塊黑布蒙住麵,悄聲推窗而出。
他剛出屋,便突聽樓下有人大喊:“走水啦!走水啦!”花椰一呆,轉頭向窗外看去,果見隱隱見樓下火光衝天,花椰雙手雙腳皆被綁縛,但就算不被縛,她也知道這火必是龐炤的兄弟放的。——這天氣寒冷,又還在下雪,哪可能意外失火呢。不一會的功夫,門外便已經亂做一團,有人救火,有人逃命,亦有人呼喝,吵雜大作。
花椰並不如何驚慌。既然這火是龐炤的兄弟蓄意放的,他們便故意要製造這場混亂,害怕自己會被誤傷或逃走,所以才將自己這般綁在房中。就算火燒得大起來,將自己燒死,又有甚麽可惜?不知不覺竟然困了,想是許多天也未吃過這樣一頓飽飯,竟困的招架不住,不多時便沉沉睡去。在夢中她覺得身子似乎變輕了,隱隱似浮在空中,騰雲駕霧一般向前急奔。她隱隱夢到自己正奔向王府,淡香姑娘與王爺仍在樹蔭下棋,抬頭看到了她,便向她招呼,哪知道她卻停不住步子,仍是一味向前急奔,不急著急起來,用力掙紮,手腳卻全都動彈不得,這一急之下,竟從夢中驚醒,睜眼一看,自己哪裏在甚麽空中飛行,仍是好端端的躺在地上,不由歎了口氣。
卻又突然大驚,努力抬頭四望。——躺在地上?她之前明明躺在小客棧的床上啊。微一掙紮,便發現手腳綁縛已失,花椰自地上半坐起身,舉目四望,似乎是一個早已廢棄的山神廟,雖然破舊簡陋,卻足可抵禦風雪。
似是知道她心中疑問,一個冷漠的聲音身她背後響起:“你醒了?”花椰隻覺得這聲音耳熟,卻一時間想不起是誰,轉頭看去,見是一個褐色衣衫書生打扮的人影,站在陰影中。
花椰心中一動,輕聲道:“韓公子?”她本不確定,那聲音卻並不否認,冷笑一聲,道:“你還記得韓某的姓名,當真榮幸。”
花椰才驚訝,怎麽也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裏碰到他,連忙起身道:“果然是韓公子嗎?大約已有一年未見了,別來無恙嗎?袁伯身體可還好麽?”
十三章 回返
這男子自然是花椰在“不能打開的箱子”一事中遇到的那褐衣男子韓青柎了,卻不料她居然還對那袁泰一事念念不忘,沉默片刻,向花椰走近幾步,沉聲道:“他已於年初過世,喪事是韓某辦的,沒有負姑娘之托。”
花椰心中難過,低頭不語,韓青柎卻並不體恤她的心情,嘲諷道:“那店中火燒的如此大,你居然還有心情睡得著覺。”花椰這才想起之前的事,急忙道:“火勢沒能控製得住麽?那店裏其餘人有事麽?”韓青柎道:“火勢不大。我恰巧路過,見還有人被困在房中,便順手救出,卻不料是你,房中除了你但再無他人。”咳嗽一聲,道:“不說這個了,你是被甚麽人擄來的,卻又將你綁在房中不管?難道火起時他們也自顧逃命?”他找到花椰時她手腳都被綁縛,是以知道她是被擄。
韓青柎說話雖句句帶刺,花椰卻隻覺得他是一個極為溫柔可靠之人,便道:“他們要找一個酒杯,生怕奴婢逃跑,原本也沒料想火會燒起來……”韓青柎大驚道:“難道是琉璃盞?”花椰挑眉道:“奴婢並不知那酒杯是何種模樣。——難道韓公子也正在找那物不成?”韓青柎後退一步,緊皺雙眉,搖頭道:“太危險了……那物……”頓了頓道:“還好我將你抓來這裏,否則……”
花椰驚道:“那物果然十分危險?”韓青柎點頭道:“那物絕不一般……我本是追著它來的,想要直接消滅它,卻不料……”他吸了口氣繼續道:“——卻不料我數百年的修行居然不是它的對手……隻能……”花椰驚異的直起身子,道:“公子不是……它的對手?那……那它會將人怎樣?”說著她的聲音有些發顫,她想到了那日在懷安縣中看到的那個被開膛剖腹的死人。
韓青柎搖搖頭,道:“不說這個,你是自哪裏被人擄來?我送你回去。”花椰後退一步搖頭道:“奴婢不能回去。”韓青柎一怔,道:“你可是還有甚麽事情未辦?”花椰點頭道:“正是。”韓青柎道:“行!趁我在這裏,可以幫你,你有甚麽事就盡管說罷。”
花椰卻搖頭道:“公子剛剛說過,公子幫不了奴婢。”韓青柎一怔,道:“我幾時說過此話?”花椰道:“韓公子剛剛不是才說,你對那杯子沒有辦法?”韓青柎吃驚道:“你要去對付那盞?”花椰搖頭:“奴婢想來無此本事。”
韓青柎皺眉道:“你到底待怎樣?別打啞謎了,痛快些說出來。”花椰點頭,站起身道:“擄奴婢來的那幾人,此時正是去追逐那杯子去了,奴婢要去阻止他們。”韓青柎皺眉,道:“他們既然搶擄你來,自然不是好人,你既已逃出,此事本也與你無幹,怎麽還要送上門去?”花椰向他萬福道:“公子不知,那些人雖粗魯無禮,但奴婢也未見他們做甚麽滔天惡事,奴婢怎能明知道他們會遇到危險,卻置之不理?”
韓青柎冷笑道:“好像世上便隻你一個好人。”花椰垂首道:“奴婢不敢。”韓青柎一甩袖子道:“也罷,那我再把你送回原處。”花椰道:“公子你呢?”韓青柎皺眉道:“我自然是要去找幫手,幫我回來對付這妖孽。”花椰福身道:“公子辛苦了。”韓青柎道:“辛苦到未必,隻是……”他略沉吟道:“最好不要打開那個禁製……不,就算說了恐怕也沒用……”他歎了口氣,問:“你可有防身的利器麽?”花椰搖頭,韓青柎便自袖中抽出一把匕首,道:“這個你拿著,以防不時之需……”花椰接過稱謝,韓青柎繼續道:“閉上眼睛,我送你回去。”
花椰依言閉上雙眼,突然就覺得身體一輕,似乎騰雲駕霧,就如同夢中景象相仿。隻片刻功夫,但覺雙腳又觸到了地麵,便聽韓青柎道:“睜眼。”花椰睜開雙眼,但見已經來到客棧之旁,想向韓青柎道謝,卻已不見了他的蹤影,耳邊卻隱隱聽到他說:“隻希望下次還有能見你的機會!”花椰衝天福了福身,邁步進入客棧。
一入客棧卻吃了一驚,隻見裏麵一片狼籍,桌椅樓梯皆被砸毀,鍋碗瓢盆摔的盡碎,掌櫃、店小二還有賬房先生全都躺在地上不住呻吟,這樣子看起來絕不似被火燒的。另有三人立著,兩個身形普通的人強拉著一個身形高大之人,若不是他們強行拉著,這身形高大之人隻怕整間店也要砸爛。花椰忙上前道:“龐大爺!何故如此大怒?”
那立著的三人猛然回頭,見是花椰,臉上的表情不一而足。龐炤用力甩脫二人,撲上前來,瞪起一雙虎目怒道:“你……你……你不是逃走了麽?”
花椰道:“適才火起,有人怕奴婢會被燒傷,是以將奴婢帶出客棧而已。”三人皆瞪大眼睛:“你真的沒有逃走?”花椰轉頭向那掌櫃等人望了一眼,皺眉道:“你又是為何將他們幾人打傷,把人家的店砸成這樣?”
龐炤見花椰歸來,喜的連連搓手。他們回來之後進房不見花椰,剛開始還道是被掌櫃將人藏起來了,待他們將整個客棧翻了個遍也不見花椰蹤影,這才明白她是被人救去,一怒之下便將店砸了個稀巴爛,若不是丁羽和易進寶兩人攔著,這掌櫃的、店小二一幹人等他都要打死才罷休。丁羽等人攔著他到也不是出自甚麽好意,隻是想著這就在京城跟前,在這裏若是闖出甚麽禍事,他們三兄弟隻怕都落不了好,所以才竭力攔著龐炤,隻勸說天涯何處無娘們,何必單戀一枝花,見到好的再搶來便是。就這時花椰正好進門。
花椰皺眉道:“奴婢沒有想逃,隻是何必因為一時之怒就將人家辛苦半輩子的事業全毀了?”龐炤心中正高興,也不與她爭辯,道:“怕甚麽?灑家難道賠他不起?”隨手從懷中摸出兩碇金子,每個大約五斤重的,手裏掂掂問那掌櫃道:“這個可夠麽?”那掌櫃的本在地上捂著胸口呻吟,看到金子眼睛立即放光道:“夠……夠!”龐炤丟在他腳邊道:“喏,賞給你了!拿著這個將店子重新修緝下,灑家可不欠你甚麽了。”花椰皺眉道:“你都將人打傷,難道不找醫生來醫治?”龐炤笑著伸手將她摟過在懷,道:“行啦,灑家今天心情好,別再提這些讓人心煩的話。”
十四章 勸告
花椰側頭向丁羽、易進寶望去,見他們臉上也都難掩興奮之色,輕聲道:“那物,可是得著了麽?”龐炤哈哈大笑,易進寶卻冷笑道:“我說你為何能跑卻不跑,又返回來,原來隻是舍不得寶貝。”
龐炤笑容一滯,花椰皺眉道:“此處不是說話之地,換個地方奴婢再詳細解釋。”龐炤也覺得此處不是交談的之地,便向兩兄弟使個眼色,拽著花椰,出門解馬便走。前行大約一盞茶的功夫,三人來到一座早已荒廢多年的山神廟前,花椰來到廟前抬頭一看,卻正是之前自己來過的方,卻也不多說,隨眾人一同入內。龐炤等人隨便將地麵打掃一下,將廟門關住,用根木頭頂上,團團而坐,卻不急著討論酒杯的事,而是從懷中先拿出幹糧來吃。
龐炤自然也分了花椰一塊,花椰接過幹糧,卻沒胃口吃,皺眉道:“適才奴婢的朋友將奴婢救出去……”易進寶不耐煩道:“這個你已經說過了。”花椰繼續道:“朋友似是知道一點那酒杯事情。”三人抬頭看她,丁羽站起身大喝道:“你將這秘密告訴別人了?”
花椰急忙道:“奴婢知錯,但這人絕不是貪圖財寶之徒……”龐炤哪聽得進去,站起身一個耳光將花椰打倒在地,怒道:“你這賤_人!灑家當初果真不該留你!”說著便欲抽刀出來。花椰捂著麵頰又站起身道:“奴婢死不足昔,但請聽完奴婢最後幾句話。”龐炤怒道:“你還有甚麽好說?快說快說,好讓灑家給你個痛快!”花椰道:“奴婢的朋友是位修仙之人,他說那物是一個琉璃盞,是不幸之物,十分危險,他原本反對奴婢再回來找龐爺,說他也不是那盞的對手,最後還叮嚀奴婢一句,說千萬不要打開禁製!”
龐炤摸刀的手卻慢慢放了下來,轉頭向兩兄弟望去,三人都感隱隱有寒氣在背後升騰,龐炤猶為之甚。雖然隻覺得花椰說的話很可能是逛騙自己的,卻怎麽也無法付之一哂,因為他是親眼見過兩次得了這物之人淒慘的死狀的。兩次的死法幾乎一樣,手腳折斷,內髒也被掏空。當初便覺得這死法絕不尋常,明知道可能有危險,可誰又能放棄近在手邊、唾手可得的寶藏不要呢。
三人沉默片刻,丁羽皺眉道:“還真怪,總有方外之士扯在其中。”易進寶卻隻皺眉道:“說完了罷?說完了就去死罷!”伸手便欲從腰間向外拽軟鞭,龐炤伸手攔他道:“老三,別衝動。”花椰坦然道:“奴婢說完了,請龐爺處置奴婢。隻是朋友一再叮嚀說這物危險,還請龐爺三思!”
丁羽冷笑道:“怕它做甚來?我等兄弟怎能與那些個濃包相提並論?就算有……有妖孽……”他有些底氣不足,卻還是繼續道:“我們三人聯手,世間哪還會有我們的對手?”易進寶點頭稱是。
花椰見他們居然不理會自己,著急道:“龐爺!”龐炤擺手道:“算啦,這次就不與你計較了。”花椰伸手抓他衣袖道:“龐爺……”龐炤獰笑道:“不過死罪可免,活罪卻難逃,”他將花椰一把抱在懷中,隔衣摸她身體道:“一會麽……看灑家弄不死你。”花椰扭身掙紮道:“龐爺,當真為了那虛無的寶藏,便不要性命麽?”
這句話說到了龐炤最擔心的地方,但他卻又不願去想這個可能性,捏住她手腕大怒道:“住口!”花椰別過頭不理。丁羽上前勸道:“大哥,她一介女流,哪裏理解咱們爺們的胸懷?”易進寶隻在一邊冷笑不理。
龐炤冷靜下來,鬆開手冷笑數聲,將花椰一把推倒,兄弟三人麵向團坐,龐炤便自懷中摸出一個小小的紅色錦盒。錦盒用金錢緣邊,正上方鑲嵌著八顆珍珠,龐炤手指輕輕拔開封口的黃金扣,但聽“嗒”的一聲,盒蓋應手而開。
十五章 琉璃盞
龐炤大手小心伸出盒中,慢慢將那物拿出,原本昏暗的房間刹時璨然生光。之前他們隻知道這物是一個玉石做質的酒杯,卻沒有人見過真正的模樣,這時才終於親眼見到,果然正如花椰所說,這是一個琉璃所質的酒盞。通體共分三色,最上部是翠綠色,中部是桃紅色,而最下部卻是金黃色,三個部分色彩分明,豔麗異常。盞的四壁雕刻著龍虎雀武四神獸,底部雕著麒麟,握把中空,鏤著彩雀、鳳凰等各種珍禽,美倫美奐。對光仰望,但覺杯中色彩似隱隱在盞中流動,就算無酒也似有酒一般瑩潤,龐炤等人雖是粗人,也覺得這樣精美的杯子,隻應當排在房中賞玩,用它來喝酒簡直會遭天譴。
三人皆對琉璃盞讚歎不止,龐炤回頭望向花椰,見她緊鎖雙眉,伸手將她攬住道:“苦瓜著臉做甚麽?該為灑家高興一下。若灑家得了寶藏,這琉璃盞便贈與你。”花椰微微哆嗦一下,道:“奴婢不要!這盞刹氣太重,龐爺,此物不祥……”龐炤聽她還這樣說,又不高興起來,伸手將她推開一邊道:“婦道人家,懂得甚麽?”不再理她,轉頭問丁羽道:“老二,你看看,這酒盞的秘密如何解開?”花椰聽到“解開”二字,爬過來道:“不能,不能解開……”又被龐炤隨手推開一邊。易進寶不耐煩的站起身,將花椰抓住手腕捆在柱子上,順手將她嘴也堵住,省得老是聽她囉哩囉嗦的說些掃興的話。
丁羽小心的伸雙手接過,捧在掌中端詳一番,一麵歎息一麵道:“果然是世上不二的珍品,隻怕隻有皇族貴戚才能有這樣的陪葬。”龐炤白他一眼道:“那還用說?灑家是問你知不知道該怎樣解開這杯中之迷?”丁羽苦笑道:“若是這麽容易解得開,那寶藏不是早被人得去了?待兄弟回去研究一下才好說。”龐、易二人覺得在理,反正東西已經得手了,也不急在今晚,假以時日總能解開杯中隱藏的秘密。
三人商量定了,也不解開花椰綁縛,除易進寶守夜,丁、龐二人便扯了她的衣服肆意與她相歡。直折騰的將近兩個時辰,三人皆筋疲力盡,這才將花椰解開,摟在懷中就地睡去,花椰卻怎麽也睡不著,心中反複思量琉璃盞之事,幾次欲起身偷了那盞逃走,龐炤等人都立即知覺,手臂加力將她緊緊箍在懷中,令她無法走脫。
次日天色將明,龐炤等便起身打水抹臉漱口,出門騎馬向山寨回返。一路快馬加鞭比來的時候還要更快,馬上就到年口,入關時查得緊些,出關就查得鬆一些,一行人未受甚麽阻攔便回到大寨。剛剛入山花椰便又聽到似風聲又似鳥鳴一般的嘯聲在耳邊響起,她估摸這聲音恐怕是寨中山上與山下傳遞消息的暗號。果然來到寨門前便見寨門早已大開,寨中人皆列隊站在門前,見龐炤等人上山,齊齊拱手道:“恭迎大寨主、二寨主、三寨主!”
龐炤哈哈大笑,道:“兄弟們都辛苦了!今天不上工了,大家準備酒宴,喝它個飽罷!”眾人歡呼而應,待龐炤等人入了寨門,便四下散去準備。其實三位寨主進進出出的是常事,大家就愛找個借口一起喝酒罷了。
此番飲宴仍是沒有花椰的席位,龐炤命人拿了一副鏈枷來,將她鎖在屋中角落裏,與一杆大戟鎖在一起,自去與兄弟吃酒。花椰眼見他將那錦盒藏在床頭磚後,待龐炤走後便拖著枷鎖努力靠近,怎奈那大戟太沉重,枷鏈又硬,直磨的她腳腕皮破出血,也拖拽不動。待龐炤吃飽了酒醉薰薰的回來,卻不解鏈枷,隻伸手抓住大戟向床邊拖了數尺,正好可將花椰抱上床卻又教她靠近不得床頭,摟了她在懷中便鼾聲如雷。
丁羽也是個飽學之徒,到處翻遍典籍,也不見有寫到琉璃盞的出處,更加揣摩不出到底杯中有何隱喻。時而向龐炤來了盞來,向裏倒水,對光正看側看,也隻隱隱見光影流動,卻沒有一個形體。如此過了數日,丁羽不禁有點心灰了,向龐炤道:“大哥,這琉璃盞中藏有寶藏密鑰之說,當真確鑿麽?”龐炤擺手道:“老三,糊塗了不是?若是假的,又怎會有那麽多人爭搶?”丁羽搖頭苦笑。
這幾日易進寶亦是早出晚歸,四處暗查以前得過琉璃盞的人都是怎樣處理的,因得過的大都是死了人的,大家不願提,也不得十分詳盡,卻似乎都是在家中悶了數日,之後便突然出門,似是要做長途旅行一般,便在路上遇事。易進寶猜測他們定是解開了杯中之謎,打算前往重寶所藏之地。可再細一打聽,卻又不盡然,因為那些人所要去的目的地似乎都不相同。易進寶左思右想,猜測他們可能是怕別人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往何處,就連在親近之人麵前,也故意隱瞞目的地。回到寨中與龐炤、丁羽一說,龐炤更加確信寶藏之說必真有其事,而且杯中之謎並不如何難解,教丁羽也別太費腦筋,往簡單的方向想想。一麵又教易進寶辛苦一下,去得過這盞的人想要去的地方轉轉,看有甚麽線索可尋。易進寶應了,第二天便又下山走了。
易進寶剛下山不到半日,龐炤正在院中甩練刀法,便聽寨門外忽然嘯聲大作,丁羽在寨中學堂中坐著,聽到嘯聲急忙趕到院中,龐炤皺眉道:“有敵來犯。”丁羽點頭道:“大哥得了琉璃盞的消息怕是走漏了。”龐炤歎道:“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也沒辦法,兵來將擋罷。”將刀提住,丁羽亦命徒弟去他房中拖了他那一對新月圓斧出來,拎在手中,與龐炤一同出寨,左右站在門邊迎著。不多時,便見幾個道士模樣的人,麵帶殺氣自山下奔上。
十六章 征兆
待那幾個道人奔近前來,隻見四男一女,皆頭梳發冠,身披青衣道袍,腰懸長劍,是前日在京城外見過的仙都門下幾個弟子。當時這五個道人對龐炤等並未留意,龐丁二人卻對他們印象很深,因笑道:“灑家道是誰,這不是仙都道友麽?今日上山來找灑家,可是路過了口渴,特地來討杯茶喝?”
一個道人在後麵啐道:“呸!”一個蓄有長須的道人眯起雙眼,拱手道:“閣下便是血刀太歲龐炤龐大爺麽?”用詞雖恭敬,語調卻嚴厲。龐炤摸著絡腮胡子道:“不才正是灑家。”那道人橫眉立眼道:“敢問我師弟何處得罪與你,你竟將他辣手殺害?”
龐炤揚眉道:“你師弟?你師弟是何人?”又一個個子矮小的道人站出來道:“啐!少來裝模作樣!你們殺死人後,還將他分屍數塊,以為這樣便無人知曉了嗎?可那屍體上的傷口卻騙不得人!除了閣下你的血刃,天下又有哪一家武器能砍出那樣的傷痕?”龐炤摸著胡子道:“這可當真有趣了。不知你師弟姓甚名誰?與灑家可有恩怨?是在哪一天、在何處過的世?”
蓄須的道人道:“師弟他姓俞名不全,這月初一在京城外被人斬殺。”龐炤將手一攤道:“這月初一?灑家可沒下山,怕是你們找錯了對頭罷?”丁羽亦道:“天下武器相仿者甚多,我們與你那俞師弟往日無仇近日無怨,從來也沒見過他,怎生便一口咬定,你師弟是我大哥害死的?”個子矮小的道人冷笑道:“還要狡辯?那*****與我師兄弟明明住在同一個客棧,我等都在那客棧中打聽過了,要怪隻怪龐大爺你身形太過高大,招人注目,那掌櫃的對龐大爺記憶格外深刻。”
龐炤哈哈大笑道:“一麵之辭,這樣便說是灑家殺人?當真可笑。”丁羽冷笑道:“身形高大之住客也不止我大哥一人,何況誰知道你們是不是信口雌黃,隨便捏造一個證人出來?除非你將那掌櫃的帶來我們麵前,與我等當麵對質!”
眾道人大怒,身材矮小那道人啐道:“呸!我們吃飽了撐的不成,隨便捏造個理由過來冤你?”龐炤冷笑道:“那灑家也吃飽了撐的不成,偏要大老遠跑到京城殺你師弟?”那女道人忍不了了,拔出長劍道:“師哥,與他們囉嗦這麽多做甚?這幫無賴歹人,咱們刀劍上見真章!”
龐炤大笑道:“好辣的娘們,正合灑家之意!”丁羽冷笑道:“哪一個先來?不才先接一仗!”
那女道人跳出陣道:“我先!”龐炤眯眼笑道:“好個如花似玉的娘們!何必非要練武,打打殺殺多無趣?你就嫁了灑家這三弟,給他生兒育女豈不是天倫之樂?”那女道人氣的杏眼圓翻,玉牙咬碎道:“讓你瞧瞧姑奶奶的手段!看劍!”丁羽哪將她放在眼中,笑吟吟將劍架過,別看他書生模樣,卻是天生神力,新月斧掄圓了,十幾個回合便將女道人長劍砸斷。那女道人驚慌後退,丁羽也不追擊,收斧而立,龐炤道:“你們四人還待怎的?”那四個道人互望一眼,齊齊拔劍,一擁而上。
花椰在屋中聽不到寨外龐炤等人打鬥之聲,卻可聽得寨中兄弟們陣陣喧嘩,多半是喝彩,卻又有幾聲驚呼,便大至猜到發生甚麽事。突聽寨外議論之聲大作,兄弟們四散而開,便知道是打完了,果然不多久便聽門外腳步聲響,龐炤與丁羽推門進來,大笑道:“一幫膿包!”花椰抬頭望去,但見龐炤左手滿是鮮血,丁羽一身黑衣雖看不傷來,但左腳一步一拐的樣子恐怕也掛了彩,站起身道:“二位爺受傷了,可要包紮?”
龐炤笑道:“不急!”坐在床沿,伸手將花椰拉過坐在自己腿上,道:“原來他們不知他們的兄弟得了那物,隻是來尋仇的,到嚇了灑家一跳。”丁羽奇怪道:“連他們也不知道,那甚麽俞不全到底是如何得了這盞的?”龐炤摸著胡子,搖了搖頭。
丁羽道:“小弟去查文獻,大哥,傷口可要早些包紮才是。”說著站起身出門去了。龐炤便對花椰道:“去將盆中的水熱來,給灑家洗洗。”花椰依言跳下床去拿盆,龐炤卻反身到床頭,輕輕搬出磚塊,將那錦盒自牆縫中拿出,又將磚塊放回原處,打開錦盒,將盞小心翼翼拿在手中,眯著眼睛觀看。
花椰正往盆中倒水,突然便覺耳邊似有雷聲一響,振的腦袋轟鳴不止,抬頭尋找聲音的來源,卻忽然在視線的一角看到一袂青衣微微飄過。花椰大驚,手中壺失手翻落,舉目四望卻又不見那青衣儒生的蹤影。耳中嗡鳴聲過後,才聽到龐炤正在門口,衝著院子大叫大囔,聲音十分興奮,叫丁羽快快過來。等聽到丁羽遠遠應聲,龐炤立即又回到屋內縮入床上,對花椰打翻水盆之事恍若不見。
不多時丁羽推門而入,先看到屋中一片狼籍,花椰滿臉惶恐,轉過彎便見龐炤興奮異常,向他連連招手道:“老三、老三,你快來看!”丁羽不知其故,探身上前,立即訝異的“啊”的一聲。
但見龐炤手中的琉璃盞,被他左手摸過的部分,居然發出絢麗奪目的七色光彩,雖然微弱,卻也可隱隱看到那光芒中似隱著一張圖畫。
丁羽一時驚呆,龐炤興奮道:“老三、老三,你看到麽?你看這是甚麽緣故?”丁羽愕然半晌才反應過來,急忙抓起龐炤的手,道:“是血……”龐炤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你與灑家想的一般,是血!”丁羽跳起身道:“小弟去殺隻雞來!”花椰顫聲道:“龐爺,不行!不能解開那個禁製!”他們二人正在興頭上,哪裏聽得入耳,丁羽急急奔出屋。
花椰撲到床邊,大聲道:“龐爺,奴婢剛剛看到了,那個青衣儒生,他……”龐炤伸手便將她推倒一邊,道:“休得囉嗦!沒見灑家正在緊要關頭?有甚麽話回頭再講來!”
十七章 破解
花椰見他不聽,便欲伸手去奪,龐炤怒而抬手欲打,花椰隻將雙目一閉,龐炤卻又下不得手去,將巴掌在空中停了半天,終於落下,卻隻將花椰推開一邊。花椰跌坐於地,丁羽卻正拎了隻雞推門進來,見這情景大致也猜得出發生甚麽事,皺眉道:“娘們家就會扯後腿。”伸手拉住那戟,向後一扯,便將花椰帶的向後挪開數尺,再夠不到二人身邊。
花椰急道:“龐爺,難道不記得那王大力的下場?”
龐炤麵目一僵。他當然記得,當他趕到懷安縣外亂墳崗,再找到王大力時,滿以為可以捉住他好生逼問琉璃盞的下落,卻不料見他手腳具被折斷、肚腹剖開、內藏挖空橫死於地。他的表情仍如在龐炤眼前,因絕望和痛苦而嚴重扭曲到不可至信的程度。
但……龐炤向丁羽手中雞望了一眼,解謎的關鍵就在手邊,又怎能忍得住不試上一試?摸著胡子勉強笑道:“婦道人家,休做此敗興言論,待灑家試過這方法再做打算不遲。”
花椰長歎一聲,別過臉去,斷不明白為何世人總拿人命以金錢度之?便想就這樣放著不管,卻又無論如何不能忍心,眼見那丁羽伸手抓住雞頭,那雞似也知道大限將至,不斷掙紮,哪裏掙得過人的力氣,龐炤一刀便將它齊頸斬斷,丁羽捏住它身子,將血全注往杯中。
一時間花椰隻覺地動山搖,腦中轟鳴大作,眼前似乎翻天搗地一般,站立不穩跌坐在地上,下意識伸手去抓點甚麽東西穩住自己,隱約覺得似乎有人在身側便一把抓住,那人也回手扶住她。時間似乎很短,卻又似乎很長,待花椰漸漸清醒,耳中隻聽龐炤與丁羽二人大呼大叫之聲雷動,抬頭看二人捧著杯子,龐炤大聲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丁羽卻連聲道:“大哥,禁聲,禁聲!提防隔牆有耳啊!”
花椰突然渾身一振。他們都在床邊看那盞,那在自己身側抓著自己手的是誰?她慢慢回過頭,卻見一抹青色衣袂,在身邊飄動。花椰猛的抽回手,努力站起身,轉身與他對視。但見這人雙眼黑瞳極小,麵容霸道,微微一笑便麵露凶殘之色,一身青衣,顏色不甚光鮮,卻絲塵不染。花椰從上將他打量到下,又下從將他打量到上,這人也挑一挑眉,露出些許感興趣的神色,將花椰上下打量,目光在她脖頸、纖腰處盤旋許久,花椰先開口道:“可是你殺死眾人?”
那人並不回答,麵露遲疑的神色,就似沒有聽懂。花椰又道:“能否請你高抬貴手,不要再害人性命?”那人忽爾一笑,轉頭向龐炤望去,慢慢伸手向他一指。
花椰亦轉頭,便聽到“咕碌”一聲,花椰一驚,轉身再看向那人,隻見他血色長舌伸出口外,慢慢在唇沿舔了一圈,那表情就似看到羊肉的餓狼。
花椰渾身大振,她這才明白此“人”與林中人、鏡中人一般,都是不可以人言理喻的怪物。他隻要人死,根本不管你是非如何。下意識後退一步,手卻又被他一把抓住。花椰向後抽,卻被他大力捏住抽動不得,但見那人竟將她手腕抬起,放在口邊,舌尖伸縮,便在她手腕上舔了一圈,花椰打個冷戰,伸手去摸腰間的短刀,顫聲道:“你究竟是何物?你……與死者究竟有何仇恨,一定要殺死他們不可?”
那人並不回答,隻凶殘一笑,似在嘲笑她一般,身形忽然漸漸透明,直到隱去不見。
為何現在不直接下手殺死他們,難道現在不是動手的時機?花椰轉頭向龐炤望去,卻見他正衝自己瞪眼:“還不過來灑家身邊!”花椰茫然應了一聲,卻遲遲不願動,丁羽見她麵露哀淒之色,因心情甚好也不去計較,嘲笑道:“娘們總有許多愁,你過來看看這是甚麽?”花椰歎一口氣,心緒不寧慢慢挨到二人身側,探頭一望,隻見杯中爍爍放光,光波中隱隱有幾道暗影,觀其形狀,似是一副圖畫,很簡單的畫著村莊,流水,一片小樹林,林外含糊還可見幾個獵戶打扮模樣的人。
龐炤道:“你可知道這是何處?”花椰茫然搖頭,顫聲道:“奴婢求二位爺,到此為止,行嗎?奴婢剛剛……”二人眼見寶藏近在眼前,哪裏理會,隻做不見,丁羽打斷她道:“小弟似乎見過,但不可肯定,畢竟這景色太平常了些。”龐炤點頭,亦皺眉不語。丁羽道:“要不要馬上把二哥找回來,看看他是否識得?”龐炤點頭道:“說的有理,你馬上去辦。”丁羽應了一聲,轉身出屋。
龐炤等他出了屋,便將杯子中的血潑在地上,用水洗淨,小心的放回錦盒中,又塞回牆磚之後,這才轉身看向花椰,嗬嗬笑道:“富可敵國的寶藏近在眼前,你可有甚麽想要的東西,到時灑家都會幫你弄來。”
花椰連連搖頭,退後不語,龐炤一把捉住她,將她連同那戟拉近自己身前,便將她抱上床榻,翻雲覆雨。
易進寶根本沒有走遠,次日清晨便即轉回,聽說龐炤等已經解開了盞中之謎,驚得雙眼圓睜。三步並做兩步衝到龐炤房中,親眼見到琉璃盞中的圖形,站立不穩幾乎一跤跌倒,伸手指那盞道:“這……這……這正是兄弟老家的模樣!”龐、丁二人聽聞,驚得直起身子,齊聲道:“此話當真?”易進寶道:“兄弟自小在那裏長大,這景色見了也有二十數年,怎會認錯?——隻是,隻是兄弟平日在家,從未聽說過關於宇文拓甚麽的半點消息……”
龐炤笑道:“大人物做事,當然不會落下凡人口風,如若不然,那重寶不是早被人挖走,哪還輪到你我?”易進寶雖猶自懷疑,但事實就在眼前,卻也由不得他,三兄弟當即定好時日,次日一早便出發回易進寶的老家。行前將花椰腰間鎖鏈解開,卻未帶她一同上路,隻將她反鎖在房中不管。花椰苦勸也無濟於事,又被鎖在房中無計可施。寨中婆子估摸著三位寨主已經走遠,這才放了花椰出來,卻隻教她打水洗衣,仍舊作些下女的活計。花椰本是做慣了的,也不計較,拎著桶便到寨後林中。此處早晨是寨中會武的兄弟們練功的去處,這會因已過了午,早已無人。
花椰將桶往井中一丟,便去搖那轆轤,桶已將出井沿,因心中惴惴隻想著那盞的事,手中無力那桶竟又向井中落回,因水桶沉重,將花椰也帶向井中。花椰呆呆的尚不知該驚該怕,但覺後頸突然被人抓起,自自己身側伸出一隻手,將那桶也抓住,隨手放在地上。花椰呆了一呆,回頭一看,卻吃一驚,忙拜萬福道:“葉……葉大人?”
來者正是“醒煙侍”葉無雨,花椰萬沒料到竟然會是他,驚訝道:“葉大人是……是如何到這裏來的?”葉無雨卻道:“此處不是說話之地,隨葉某來。”拉著花椰便走。花椰隨他來到寨後樹林之中,葉無雨估摸這裏大概無人能看到,轉身將花椰上下打量一翻,一把抱在懷中道:“你又瘦了許多,這些日子,吃了許多苦頭罷?葉某來得太晚了!”
花椰無心理會自己是瘦是胖,但一看到葉無雨,心中不知怎得便湧上一股酸楚,竟落下眼淚。葉無雨放開她道:“葉某自有人來挑戰便已混入寨中,但寨門上下監守十分嚴格,怎麽也挨不到那太歲的房間跟前,始終不知你是死是活,還道你早已……早已……”說著,又將花椰抱緊道:“若不是今日寨中不知為甚麽事都集中到了前門,葉某隻怕還不能見到你,真是天有眼!”花椰微微掙紮道:“葉大人!如今奴婢卻有一件大事正要與葉大人商議!”
葉無雨道:“甚麽大事?”花椰便將琉璃盞的來龍去脈向葉無雨說明,道:“如今那三位寨主不聽奴婢的勸告,已帶著那盞去寨去了,葉大人當速去稟告知府,將他們攔住!”葉無雨皺眉道:“那龐炤如此待你,你還要救他性命?”心中老大不痛快。花椰向他拜道:“大人!那琉璃盞本也是民間的一段公案,如今日能破,不是也免得日後再去禍害他人?”葉無雨心中一動,借追逐琉璃盞之命,他不也正好可以借此擒拿龐炤?便點頭道:“好,葉某這就去追。”說著自林中牽出一匹馬來,抱起花椰放在馬背上,自己也翻身上馬,便聽有人喝到:“甚麽人?”
葉無雨大聲回道:“自己兄弟!三口金言!”他說的是這幾日在寨中聽來的暗號,發現的人一呆,葉無雨已打馬一溜煙的向林子深處去了。
花椰隻知道龐炤他們是去易進寶的家鄉,卻不知道易進寶是何方人士。葉無雨帶著花椰出了寨先在客棧中安了身,便報當地府尹,將在懷安縣之外死的那人順口安在龐炤身上,說是他殺的,在所有關口要隘畫影圖形,通緝三人。接著又想托人將花椰送回王府,平日順從的花椰卻倔強起來,怎麽也不願先行回去,一定要隨葉無雨去追人,葉無雨拗不過她,也著實迷戀她,好容易又見了麵,夜夜相歡如漆似膠,正舍不得分離,便帶了她同行。
丁羽與易進寶到還罷了,龐炤身形突出,十分惹眼,馬上便有人回報消息,見過三人向西去了,隻是當時不知道是要犯,因此沒能捉拿。葉無雨回來向花椰說了情況,二人也向西行。一路上向人打聽龐炤的身形去向,皆有人記得,一路追到隴西境內,突然便失去了龐炤等人的蹤跡。
葉無雨四下打聽不著,心下有點惶急道:“明查暗訪這類的事,本來常兄最為拿手……”花椰道:“奴婢看到那景色,有村莊、河流、一片小樹林,是否可從附近的村莊查起?”葉無雨皺眉道:“已向附近各縣、各城都發了通輯令,尚沒有回音。”花椰道:“那便或許不是與人接觸了……而去了沒有人煙的地方,這附近可有山或森林?”
一句話提醒了葉無雨,合掌道:“對、對,葉某怎得卻沒想到?這附近雖然無山,卻有一道天然梁峁溝壑,其它季節時常積雨,但此時是冬季……對,對,極有可能。——事不宜遲,咱們現在就去看看。”
最終章 琉璃盞
花椰不大明白甚麽是“溝壑”,葉無雨已然跳起,隻身便想前往。花椰急急阻攔,央告半天,葉無雨著實推拒不得,這才帶她前往。二人同騎來到溝壑近前,此時正是嚴冬,溝壑裏泥土全被凍住,底部偶有雨季留下的水坑也全是堅冰。葉無雨也不急著下溝,隻沿著溝的邊沿向下張望,但想找到個把人卻也不是一件易事。直走了半日光景,但覺懷中花椰突然一顫,緊緊握住了自己的手,渾身僵硬,忙道:“你若不舒服,要麽葉某先送你回客棧休息可好?”
花椰連連搖頭,葉無雨哪裏知道,在她眼中,前麵不遠處,那大半個溝就似被一團黑雲所罩,隱隱就似一頭等待獵物送上門來巨獸,似乎隨時隨地便會向自己飛撲過來。哪怕是連續七年不斷死人的“淡香林”,那刹氣也沒這般濃烈,花椰在它麵前,隱隱便感覺自己如同送上門前的老鼠,便是即刻死了,隻怕也不夠它塞一塞牙縫。
——這是平生第一次,她感覺到如此強烈的無力感,而渾身顫抖。
葉無雨見她不答,便連聲叫她,花椰突然警覺,道:“停馬!”葉無雨不知何故,一勒韁繩,花椰鎮定心神,輕聲道:“他們……就在這裏。”她伸手向前一指。葉無雨一呆,忙道:“姑娘能肯定嗎?”花椰點頭,葉無雨道:“那請姑娘在這裏稍等,葉某前去……”花椰打斷他道:“葉大人,那龐大爺可不是一個人來的。”葉無雨一怔,花椰沉聲道:“龐大爺此時來時,是與他的兩個兄弟一起前來。”葉無雨怔道:“葉某早就知道了啊。”花椰搖頭道:“葉大人當初孤身一人前來,不是隻為探聽龐炤的所在之處麽?現在人已經找到,葉大人當回去向地方長官說明情況,多找些好手再來。”
葉無雨慢慢點頭,他明白花椰的意思,隻龐炤一人到還罷了,還有他兩個兄弟在此,他一個人前去是有些危險,撥馬便欲回行,花椰卻又道:“葉大人,請將奴婢放下來。”葉無雨又是一怔,道:“你這卻是為了何故?”花椰道:“奴婢眼力好,若葉大人一來一去之間龐大爺又去了他處,奴婢也好早些知曉。”葉無雨想想也有道理,道:“那好,葉某很快便回來,你可要多多小心!”花椰別開頭,淡然道:“奴婢省得。”
葉無雨覺得她的神色有些不對,但卻清楚她是一個不說謊話的女子,心中沒有多想,將花椰放下馬背,撥馬回身又向來路趕回。花椰背對著他,聽著馬蹄聲走遠,便立即手腳並用慢慢溜下溝壁,好容易在溝底站穩了身形,向那黑雲處望了一眼,深吸一口氣,便大步向前急奔。她不知葉無雨回去再回來要花多少時間,她一定要在事情發生之前阻止,既可以救了龐炤等人,也不會多牽累葉無雨一條性命。這溝壑的底部凸凹不平,她隻顧疾奔接連摔了幾跤,隻將手臂大腿跌的全是烏青,卻也根本顧不得這些,一頭紮入黑霧之中,不斷有風自臉邊刮過,便帶著臉頰火辣辣生疼。那風聲似女子的嗚咽,又夾雜著男子悲慘呼救的聲音,令人不寒而栗。眼前的黑雲翻來滾去亦不斷變幻,有時是女子死時的麵容,有時又變做男子,似有意識一般向花椰撲來。花椰用手去撥,卻哪能碰得到,眼前一片淩亂令她連路也看不清,急得大叫:“龐大爺!丁三爺!你們在哪裏?”
她這一聲叫出,突然便聽到似有人一聲慘叫,花椰一怔,仔細去,果然不是幻覺,那聲音大叫一聲之後又接連大叫數聲,聲音絕望,淒慘無比,花椰辯明方向,叫道:“龐大爺!”向前奔去,又接連聽到三四聲慘叫,接著,突然聽到易進寶的聲音,似是口中含了濃痰一般,大叫道:“原來,原來如此!”他似是絕望之至,反而哈哈大笑:“那小娘們說的,原來都是真的……是真的……”接著便聽到丁羽的聲音:“原來這根本不是甚麽寶藏……隻是你……我們都上當了……我們都……”他一麵大叫,一麵又在叫聲中不斷摻雜話語,花椰辯明方位,從腰間拔出短刀,大聲道:“不能傷人!”
眼前突然明朗,花椰四下觀望,倒抽一口冷氣,渾身僵硬,手腳就似被凍住一般,竟半分也無法移動。
眼前,丁羽、龐炤、易進寶三人,手腳具斷,血如潑墨,染得四周溝壁全是一片赤紅。龐炤和丁羽肚腹已被剖開,龐炤斷肢仍在顫抖,卻早沒人聲,丁羽亦雙目翻白,但兩人仍是活著的。那青衣儒生,便正蹲在易進寶身前,不顧他大聲慘呼,活生生將雙手插入他胸膛之中,用力向外翻開,易進寶口中全是鮮血,大聲罵娘,分明神智清醒,親眼看著那青衣儒生卻生生將他的內髒自他自己的肚腹出撕拽出來,一件件放在口中咀嚼。花椰駭然尖叫,那青衣儒生便突然回頭,看到了她,口中尚咬著易進寶的腸子,便笑了起來,露出一口鮮血。
花椰緊握手中的短刀,生平頭一次,竟說不出一句話來,耳邊便突然有人大喝:“大膽妖孽!七十年前我饒你一命,卻不料你仍如此作惡,天也容不下你!”
是玄羽!花椰大口喘氣,轉過頭,便見一道灰影抽出背上寶劍上撲上了前去,果然是玄羽!他來了,是韓青柎請他來的嗎?花椰心中安心不少,急忙上前欲查看龐炤等人的傷勢,便突然聽到一個清晰、明朗的男子的聲音,大聲叫道:“玄羽,不許動!”
花椰一呆,定睛觀瞧大吃一驚,隻見玄羽手中尚握著寶劍,作著飛撲著姿勢,卻如雕像一般立著,一動也無法行動!花椰轉頭去找出聲之人,卻見那個青衣儒生,一隻手中仍握著大段腸子,滿口鮮血,露出一個凶殘的笑容。
但他的另一隻手中,握的卻正是那隻武林中你爭我奪的琉璃盞。
花椰不知怎麽回事,還未開口,便聽又一男子道:“道長不可衝動……”花椰還未轉頭看是誰來,便見那青衣儒生又舉起了手中的盞,他張開口,清澈的有如天簌一般的聲音再次響起:“韓青柎,不許動!”
花椰大驚,回頭尋找,果然見韓青柎跟在自己身後,一手向前,似是要阻止玄羽一般,卻也如泥塑木雕,一動不動。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花椰左顧右盼,卻聽韓青柎慘然道:“咱們……這次……都不行啦,椰子姑娘,你若能動,快離開!”
花椰還未答話,玄羽身體不能動,口卻張得開,亦慘笑道:“原來如此,貧道明白了!七十年前我饒你一命,果然是錯的!”韓青柎顫聲道:“道長?”那青衣儒生慢慢接近玄羽,玄羽慘笑道:“不錯!這青衣儒生,並不是人!隻是一個山中厲鬼,若不吃人的身軀,就連保持人形也有困難!”頓了頓,繼續道:“七十年前貧道曾與它相會,隻怪當時貧道一時心腸軟竟沒要了它的性命,隻破了它千年道行,滿以為它會一心向善……”韓青柎亦明白了,接道:“卻不料它居然尋得了封神大戰時留下的上古法寶,便繼續吃人作惡!——也難怪……也難怪死了那麽多人,連一個逃脫的活口都沒有!”
封神大戰之後,上古便有許多法寶在仙界失傳,其中,就有幾樣諸如“叫魂棍”之類會將人定身的法寶。隻要將它對準目標,大叫一聲對方的姓名,並說“不許動”,目標便會如你所願一動不動,任你處置。這類法寶曾經在仙界橫行一時,後來遇到最大的克星,便是太公望軍中沒有靈魂的哪吒,其實用率大大下降,便漸漸沒落。自封神大戰之後,便失去了蹤影,卻想不到落在這怪物手中!
那青衣儒生不置可否,就似聽不到,慢慢走到玄羽身側,伸手便奪下他手中寶劍。韓青柎知道今日已然無幸,隻是仍是幾個問題要弄清楚,便道:“但它卻為何如此大費周章?如此寶物在手,難道不是無敵於天下麽?”
一個溫柔的聲音自他背後響起,道:“那琉璃盞並非完整的寶物,使用起來一定要附合兩個條件,一是要被活物的鮮血浸泡,二是一定要到指定的地點。而它之前曾被玄羽道長打成重傷,法力未複,比常人武力也有不及,不敢明目張膽的吃人,隻到處散布‘武功秘籍’的謠言,利用人的貪婪之心,讓他們自己送到它口邊。”
花椰知道今日大家隻怕都要死在這裏,本以為自己不會再因甚麽事而驚訝,聽到這聲音仍是大驚,轉回頭去,便先看到一裘白衣,紅線紅緣,少年肌膚如雪,麵色溫柔,不是羅紅央是誰?如今花椰久見異族,幾乎可以確定她看到羅紅央立即感到他與眾不同,正是由於他並不是人,而是妖怪的緣故,卻怎麽也看不出他的本身。不過現今這時刻也由不得她再計較這些,連忙道:“羅……羅公子!你……你救救大家!”她幾乎要落淚。
出乎她的意料,羅紅央微微一笑,淡然道:“我拒絕。”這三個字一出口,那青衣書生正一劍插到玄羽的胸膛,玄羽大叫一聲,那青衣儒生哈哈大笑,在花椰耳中聽來,便如同炸雷一般,不可置信的道:“羅……羅公子?”
羅紅央聳肩道:“我並不是沒魂沒魄的哪吒,你卻教我如何對付這定人身的法寶?”花椰想他說的也在理,但如今她卻不能不管,便道:“羅公子可認識那哪吒嗎?”羅紅央忍不住笑道:“認識是認識,但可不是朋友。那家夥為了幫助他的心上人,搶我母親的扇子,差點殺死我父親,這種關係,卻不知是好是壞?”
花椰心刹時涼了,突然又聽韓青柎大叫一聲,轉頭一看,那青衣儒生正將劍自他身上抽出來。玄、韓二人雖中了劍,卻仍是站立不倒,那青衣儒生似是揚眉吐氣,大笑不止,轉頭又向她和羅紅央望來。羅紅央一把便將花椰抱住,笑道:“隨我來!”花椰正欲掙紮,便聽那青衣儒生開口大聲叫道:“牛紅央,不許動!”
牛?花椰一驚,羅紅央已經動彈不得,苦笑道:“糟,慢了一步!”青衣儒生大步上前,將花椰自他懷中拽出,羅紅央繼續苦笑道:“他隻對你不用這招,看來他是看上了你,想你與他傳宗接代!”
花椰大聲道:“奴婢才不願與吃人的惡鬼傳宗接代!”舉起手中的短刀便刺,那青衣儒生麵色一變,花椰第四次聽到它的聲音,清澈而冰冷:“花椰,不許動!”
花椰果然僵住,大睜了眼睛慘然看著那青衣儒生,他麵露得意微笑,靠近花椰,伸手便去扯她的衣襟,花椰突然開口,大聲反駁道:“花椰並不是奴婢的本名!”
是的,怎會忘記呢?她的本命“龍映雪”,那是隻有她父親龍忘海才知道的真名。就連她自己,也幾乎不記得。
刀,自身體穿透。
血,自刀柄流下。
青衣儒生瞪大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瞪著花椰,花椰亦大口喘著氣,雙手因過度用力而僵硬。玄羽、青柎、紅央皆驚,同時叫道:“琉璃盞!”花椰警覺,急忙用力向後掙脫,連手帶刀自青衣儒生身上拽出,任那刀落在地上不管,劈手便去奪那盞。
青衣儒生隻是中了一刀,並未氣絕,一把抓住花椰的頭發拚命向後拉扯,花椰仍是摸到那盞,便用力將他手向地上砸落,兩“人”一同跌倒在地,青衣儒生反手拾起地上的短刀向花椰背心刺去,花椰咬牙不顧,仍是將他手中盞用力向地上凍土上猛砸,一下,二下,短刀第三欠插入花椰背中,但聽“嘩啦”一聲,琉璃盞,應手而碎。
玄羽、青柎、紅央三人突然能動,站立不穩幾乎跌倒,玄羽卻在身形一晃的時節已經拾起地上的寶劍,轉身便向青衣儒生一劍砍落。
花椰下意識的一閉眼,但覺寶劍的寒風就似貼著自己的頭皮劃過,同時隻覺一陣大風呼嘯而過,嘶叫的風聲音似牛馬卻又似女人,花椰伸手欲擋,便覺有人將自己抱起,拉扯到他的懷中,似護著自己不被風吹一般。花椰勉強睜眼,卻見那青衣儒生的屍身被一團大火包住,那火炎不知溫度多高,花椰僅離它不到一丈遠卻絲毫不覺得熱,但那青衣儒生的屍身卻在那大火中不到片刻便燒成灰燼。花椰側過眼,見那火卻正是自羅紅央掌中放出來的。
見那青衣儒生的屍身已成了灰燼,羅紅央這才收了手,韓青柎亦放開花椰,羅紅央抖抖手腕,玄羽伸手捂著胸前的傷口,咳嗽幾聲,道:“原來如此,你是那‘魔王’之子。”
羅紅央向玄羽行禮道:“道長請勿見怪,適才我也是無計可施。”韓青柎亦咳嗽道:“哼,隻怕是當真想拋下我等,自行逃跑罷?”羅紅央微微一笑,道:“就算是罷,韓兄以為,當時的情景除了逃跑,還有甚麽更好的法子麽?”
韓青柎一時口拙。他早知道這個羅紅央因父母皆是了不起的人物,自小便任性狂妄,隻因覺得他畢竟不是惡類,這才偶爾與他飲酒對詩,二人交情僅止於此。若要他以身犯險救自己性命,本來就沒抱這個希望。玄羽卻奇怪道:“你父親既是姓牛,你卻又為何自稱‘羅’紅央?”
羅紅央臉上笑容收了一收,皺眉道:“我父親……”他長歎一聲,厲聲道:“此生我以父姓為恥,再不要提那個姓氏了。”玄羽咳嗽幾聲,摸著胡子道:“原來如此,因為你母親是‘羅刹公主’,所以你才對人說,你姓‘羅’。”羅紅央道:“正是如此。”
花椰自韓青柎懷中掙脫,哪裏管他們聊些甚麽,急忙便衝向龐炤等人所在,眼見易進寶受刺激過重,早已神智不清,丁羽腹中內髒幾乎全空,早已沒了氣息,隻龐炤腹中心肺還在,但肝、腎已經沒有,腸子也被扯的稀爛,眼見馬上便不活,花椰不忍再看,找塊布將三人蓋住,眼淚便止不住落下。去蓋龐炤時,她一顆淚珠落在龐炤臉上,龐炤忽然醒轉,睜開了眼睛,叫了一聲:“小娘們。”
花椰見他醒轉,急忙上前,擦著麵頰道:“奴,奴婢在!”龐炤一笑道:“灑家……剛剛做了一個惡夢……夢到灑家和兄弟們找到了琉璃盞……去了……那盞批示的地點……卻被……一個青衣儒生……活生生的撥皮……啃骨……”他喘不上氣,咳嗽不止。花椰不會說謊,隻是落淚,道:“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龐炤點頭,道:“來……小娘們,來讓灑家親個……”他想伸手去抱花椰,一動手腳卻都沒有知覺,駭然道:“灑……灑家的手,灑家的腳,都在哪裏?”花椰急忙伸手抱住他的頭在懷裏,哭道:“沒事,沒事,奴婢也可以抱你,不是嗎?”龐炤渾身顫抖,慘然道:“難道……難道灑家……”花椰摸著他的臉道:“沒事的,一切都會好的,都會好的。”她眼中的淚,便直順著他臉流到脖下。
龐炤咳嗽一聲,竟幾乎要死,花椰拚命為他順氣,他才勉強緩過來,慘然道:“等灑家……身體養好了,甚麽……甚麽琉璃盞,灑家再也不管……不管它……灑家隻和……隻和老二……老三……還有你,種塊田,養幾隻雞……灑家……灑家幹活,你就專心……為灑家……生孩子……”花椰哭道:“是,為你生十個孩子……”龐炤笑道:“對啦……一定……一定要十個,等灑家身體養好了……等灑家養好……”他說著,聲音漸低,瞳孔便漸漸擴大,頭一歪,就此死去。
花椰緊咬住唇,將哭聲含在口中。環顧那邊的易進寶也早已沒有氣息,花椰用力將自己的唇咬得鮮血直流。她雖親手為他們報了仇,可是又有甚麽用處?已經死掉的人,再也活轉不來了。
韓青柎慢慢走到花椰身側,蹲下身將她攬在懷中,道:“大聲哭出來可能好一點。”花椰卻仍不出聲,隻悶悶的流淚,染得他前胸的衣襟濕了一片。
待她情緒穩定一些,自他懷中直起身,韓青柎仔細看她的眼,但見她雙眸已恢複了漆黑,這才放心,道:“要麽韓某先送你回……”花椰卻不理他,徑自走到玄羽跟前,突然下拜,向他連叩三個響頭。
玄羽背靠溝壁正在休息,見她突行大禮,急忙起身道:“你這是何故?”韓青柎與羅紅央也是茫然不解。
花椰淡然道:“請道長收奴婢為徒。”玄羽一呆,花椰直起身道:“奴婢長到這麽大以來,身邊總是出現冤魂和死人的事件。奴婢思前想後,都是因為奴婢太軟弱了。若是奴婢能夠強硬一點,或許本能救許多人的性命。當時奴婢服侍的小姐、那位老死袁伯、柳侍衛、薛姑娘……奴婢也許本能救許多人的性命……”她說著眼淚又落了下來,急忙伸手擦去。
玄羽沉吟道:“你的意思貧道明白,但你知道否,修成貧道這等身手,需要的是多年的努力和隱忍,許多時候就算你後悔也沒人救你,隻能咬牙堅持……”花椰淡然道:“奴婢想得到,但奴婢絕不會後悔。”
玄羽仍是沉吟,羅紅央笑道:“道長,不如你收下她罷。這孩子出身本就與眾不同,頗有慧根。”韓青柎道:“不錯,她秉性清如水明如鏡,無欲無求,不正是我輩中人麽?”
玄羽道:“好罷,但你要記得,要想修道,吃酒吃肉,男女合歡都還罷了,但最大的一條禁忌,就是萬萬不能說謊。隻要你說了一句謊也罷,你的修行立即就會倒退,一句謊言便要煉上數十年甚至一百年,也補不回修行。所以隻要你說一句謊言,就別怪貧道不認師徒情分,逐你出門。”
花椰卻忽然一笑,輕輕道:“那麽說來,奴婢生來便是道門中人。”三人一呆,道:“此話怎講?”花椰道:“因為奴婢生來便從不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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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葉無雨帶著一幹好手返回,卻見花椰果然如她所說,仍站在溝邊,急忙上前道:“那幾個人,沒逃走罷?”
花椰回頭道:“他們都死了。”葉無雨一驚,花椰又望向遠方,道:“不過葉大人請放心,以後……不會有人再因那‘武功秘籍’而喪命了。”葉無雨長出一口,又道:“到底是怎麽回事?”花椰搖了搖頭,道:“此中緣由,以後再見時,我會仔細向你解釋。”
葉無雨聽她話中有音,驚道:“甚麽……以後?你……你怎得不以‘奴婢’自稱了?”
花椰淡然道:“因此刻,我已不再是奴婢了。”突然下跪,向葉無雨叩了四個響頭,道:“請你轉告淡香姑娘,讓她保重,我不能再常相侍奉她左右了。”轉身道:“我師父在叫我了,我要走了。”
葉無雨駭然大叫道:“等一下!你……你再也不回王府了麽?”
花椰想了想,道:“不,或許會的。”她轉過頭道:“畢竟,我還是掛心不下淡香姑娘,還有……”葉無雨一臉淒然,花椰微微一笑,道:“還有你,葉大人。——啊,當然還是王爺,還有龍先生……”葉無雨聽她說到自己本有些高興,卻不料她又說出這麽多人來,有些不是滋味,打斷道:“你到底要去何處?”
花椰搖頭道:“我真的要走了。葉大人,多保重。”
葉無雨高叫:“喂——”花椰卻縱身一躍,向溝下跳去。與葉無雨同來之人皆驚呼,葉無雨急忙慛馬上前,向下看去,隻見溝下一片亂石,卻哪有花椰那一片白衣的影子?
葉無雨急忙命眾人下溝,連番搜尋,卻隻找到駭然的龐炤等三具屍體,還有一個支離破碎的琉璃盞,其餘的,甚麽也沒有。
葉無雨焦急的獨自搜索了一天,卻是無功,怏怏而返,回到房間裏,撫摸著空床,隻覺得無比冰冷,心中慢慢泛起絕望感。
——花椰……真的再也不會回來了嗎?
他忍不住落淚。
他要怎麽麵對張淡香,又要怎樣麵對常勝王呢?
——更重要的是,他要怎樣麵對以後孤苦的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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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異聞錄》全文完
敬請期待續章:
———————————————————————《仙女異聞錄》!(開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