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複:回複:鳳凰麵具騙術小說

來源: 木玲 2010-01-24 11:49:51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18238 bytes)
回答: 鳳凰麵具騙術小說木玲2010-01-24 09:22:48
第四卷、半潛 六、救一命(上)



換好衣服,祝童和吳醫生走出醫院,招手叫過輛的士。

“今天院長辦公室的同事請客,吳醫生一起去吧。左右不過是吃頓飯,人多熱鬧。”

祝童對司機說出飯店名字後,才對吳醫生說。

吳醫生眼神複雜的看著“李主任”,想說什麽終究沒說。

的士安靜的行駛,吳醫生點燃一支煙,深深的吸幾口:

“李主任,你一定以為吳某是個 勢 力 之 徒, 收 紅 包 、 見 死 不 救。剛才您也看到了,不是我們不救是沒辦法救。醫生的工作就是救死扶傷的,但是我隻有醫學知識,口袋裏並沒有比貴重的藥品,身上也沒有抽不完的血漿!剛才我們正在湊錢,但是誰也要生活,我們管一個可以,急診上這樣的事情常有,你救了他命,回頭該逃跑還是逃跑,該罵你還是罵你;欠的錢隻有落到我們頭上。

“整個醫院裏掙錢最少的就是急診,我們科室現在還欠藥房一百多萬藥費,這些都是我們自己用了嗎?醫生為什麽不願意來急診科?不是怕挨罵,不是怕扣錢,是良心承受不了這樣的壓力。沒有大量的血液,如果不是你打那個電話,他一定是死路一條。你知道剛才這一會在他身上花費了多少錢嗎?三千,還不算血漿的錢。不,你別打斷我,你的錢我是收了,但是我沒拿回家,都用到剛才那樣人身上了,他們沒錢看也沒醫療保險,難道我能看著他們等死?你是有錢人,不在乎那點錢。”

祝童知道,如果任憑吳醫生說下去,他進天晚上這頓飯就吃不成了;拉住吳醫生的手道:

“我不是找你要錢的,不是記者,也不是院長。”

“別提那些 惡 心 的 記 者 ,他們整天監督這個監督那個,誰來監督他們?去年我一個很好的同學 自 殺 了 ,就是因為。”吳醫生還是很激動,祝童隻有點擊一下他的虎口穴。

“這些你對我說不著;醫院藥貴藥賤我管不了,病人有錢沒錢你管不了。吳醫生,中國有十幾億人,上海有幾千萬人,你一個醫生而已,不是救世主。我很簡單,沒你那麽高尚,看到了就救,看不到他們的生死與我無關。你如果當我是朋友,就忘了剛才的事,忘了錢,一會兒隻喝酒吃飯。”

“你會把我當朋友?”吳醫生不相信,祝童很滿意,至少他的興奮點被自己成功的轉移了。

“隻要不叫我李主任,咱們就是朋友,吳醫生,雖然你收紅包,但你是個好人,比我高尚。”

“不叫李主任,叫你什麽?”

“小李就很好,王院長就這麽叫我。”祝童說著嘿嘿笑起來;“我本來就比你年輕,你的手藝不錯,我佩服有手藝的人。”

“我靠的是知識、技術,不是手藝。”吳醫生是很倔的,但祝童更倔:“對於我來說,你們西醫就是手藝人,你就是一高級裁縫,熟能生巧而已。藥不用自己配,哪裏病了,不是切就是摘,高級點是換,沒有藥隻能看著病人去死,沒有透視,連個骨頭也不會捏。”

祝童大肆詆毀著吳醫生的職業,把個吳醫生氣得渾身顫抖。到最後,他總算明白了,握住祝童的手搖擺著:“小李,你是我的朋友。中醫西醫都是 他 媽 的 混蛋 , 咱們去喝酒。”

“這就對了,生死由命,既然知道這一切不是你的責任,不是你能改變的,生氣傷的是你自己,不值得啊,命和孩子才是你的。”

祝童與吳醫生哈哈大笑,的士停在一家酒樓前,兩個人拉著手下車,祝童付錢時愣住了,他看到,這輛的士的司機是秦可強。

“上海真小,秦兄,錢不用找了,你的車今天晚上我包了。”祝童意識到秦可強的出現不是巧合,食指雙點自己的心口,與吳醫生走進酒樓。

雖然他不能確定秦可強是不是江湖人,但此時出現總是蹊蹺的;這個手勢是個警告,如果他明白這個信號的意思,秦可強就應該馬上離開,離祝童遠點。

還有一種合理的解釋,秦可強是為秦渺守侯在海洋醫院門前,坐上他車真是巧合;但該來的終究要來,祝童隻能麵對。

酒樓二層豪華溫馨的包房裏,寬大的餐台上部好冷碟,紅酒白酒羅列,漂亮的服務小姐亭亭玉立。

海洋醫院院長辦公室周主任與兩個副主任、幾個歸屬院長辦公室管轄的科長隊長正等的著急,看到祝童和和吳醫生一同進來,都感到意外。

“來來,我來介紹一下,吳醫生是我的朋友,我帶他一起來,周主任,各位同人沒意見吧?”

吳醫生在海洋醫院是出名的不合事宜,口去遮攔愛管閑事,以他的資格資曆早該為一科主任或副主任,現在才是個副主任醫師,還在最沒人想去的急診科,偏偏又是王院長的紅人李副主任的朋友;這些人無論如何是想不到的。

周小姐先笑著與吳醫生握手,她剛接到弟弟的電話,李副主任竟然連王覺非院長都不在乎的樣子,周小姐在意外的同時,對祝童背景更感覺神秘了。

“剛才,李主任施展針術,救下一條人命,各位領導一會多勸李主任幾杯。”吳醫生也不含糊,一進門就開始陷害祝童。

祝童第一次體會這樣的場合,他明白,自己是個學生,所以隻是笑笑,他今天要做的隻是觀察、體會、學習。

事實上,任何一家醫院的後勤部門都養活著不少閑人,與專業處室之間都有矛盾,院長辦公室就是矛盾的焦點。醫生看不起這些人,但是他們往往與醫院上層最接近,手中還掌握著很多權利,使醫生們都不敢得罪。

吳醫生以往對院長辦公室這些主任副主任和隊長科長們多有責罵,彼此坐到一起其實都感到別扭;但是由於年輕的李副主任在中間,這頓飯吃的就分外虛偽。

九點左右,四瓶白酒三憑洋酒喝幹後,大家似乎已經親如一家,酒席也要散場了。

通常喝醉酒的人會去關心別人是否喝醉了,當吳醫生問祝童能不能堅持時,祝童說自己真不行了,惹的周小姐在一旁偷笑。

有人建議找地方唱歌,邊玩邊喝;那樣的場合周小姐不去,祝童也拒絕,說女朋友是警察。

辦公室管著車隊,兩輛小車送別人先走,吳醫生也坐著他們的車去鬧騰。周小姐與祝童最後才走出酒樓,這頓飯是簽單,竟花了五千六。

“李主任,急診科的事很難纏的,今後盡量少去。”周小姐借著酒樓閃爍的燈光觀察著祝童,他也喝了不少酒,幾乎是有人敬酒就喝,四瓶白酒中至少有一斤被他喝下去了;但是現在看不出有多少酒意,周小姐想:也許北方人都善飲的緣故吧。

“知道了,不過總不能見死不救吧?沒看到就算了,今天是遇上了;在我們醫院這種事也常見,大家都一樣。”

祝童含糊的說,不是解釋也不是辯解,他對於醫院的院長們熟悉,對於科室的情況真是個門外漢。他想著剛才的那頓飯,五千六,急診上的那個小夥子就是沒這筆錢,隻能無奈的等死。

周小姐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剛才我問了一下,你接的那個病人的手術剛做完,現在已經花費了一萬六千多;胸外林主任說,如果這個病人徹底治愈大約要六萬左右。我想,李主任剛來,這筆錢就走辦公經費。”

祝童想說自己出這筆錢,但感覺那樣太高尚了,笑笑道:“周主任,我剛來就讓您為難了,對不起,這樣的事今後不會再有了。”

“沒什麽,李主任的醫術高明人也英俊,心還那麽好,不知道會迷倒多少女孩子呢?咱們醫院裏的女醫生女護士。嗬嗬,李主任臉紅了,不說了,我忘了,李主任的意中人蘇警官,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周小姐掏出串車鑰匙:“關於你調動的事還有些麻煩,人事局那裏要疏通,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喝杯茶?”

“不用了,主任先走吧,我打車回去。”
第四卷、半潛 六、救一命(下)



祝童目送周小姐的尼桑轎車離開,才走向秦可強的的士,還奇怪:自己的臉紅了嗎?周小姐的臉好象紅了吧?祝童能想象到自己上車後將發生的事,周小姐固然很有吸引力,隻是小騙子沒那份心情。

“先生去哪裏?”秦可強發動汽車,職業性的詢問客人。

祝童仰在座位上沒說話,按亮車內燈,眼睛凝視著掛在後視鏡上的玩偶。

藍色的頭發,藍色的長袍,藍色的皮膚;玩偶是個標準的中國古代帳房先生形態,左手惦隻金色算盤,右手緊握一管朱筆。

“這到很別致,哪裏買的?”祝童彈一下金算盤,下麵吊的金玲還能發出輕鳴。

“客人送的。”秦可強還是安靜的神情,也在看玩偶。

“好大方的客人,麻煩你送我到紫金豪苑,我現在在那裏住。”

的士開動,祝童閉目養神,心裏思量著秦可強的身份;藍色玩偶是客人送的?騙人吧,以小騙子練就的眼光看來,那隻金算盤是真金的,朱筆是赤金,全手工縫製,做工如此講究的玩偶是有錢也買不到的。

祝童不說話,秦可強也不說話,專心駕駛的士滑行在車流中。

紫金豪苑到了,祝童掏出錢包,秦可強搖頭道:“這次不收錢,先生,請別讓秦小姐太傷心,她認我做大哥了。”

“秦渺,她還好嗎?”祝童沒下車,也沒付錢。

秦可強點點頭:“秦小姐現在很好,她雖然沒有蘇小姐漂亮,也沒有蘇小姐幸運,但是她心裏隻有你。你是在做遊戲,她不是。”

“你究竟是誰?”祝童眼裏閃出寒芒,秦可強果然不簡單,竟然知道葉兒,還說出這樣一番話,雖然是請求的語氣,卻自有威嚴。

“我是個司機,你可以當我是朋友,我們有共同的朋友。”秦可強轉過頭,沉穩的說。

“朋友?”祝童疑惑了。

“是朋友,你有我的電話,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我,用車也可以找我,不收你錢,隻要對秦小姐好些。李先生,你現在可以下車了。”秦可強探身打開祝童這邊的車門。

祝童隻有下車,眼看著的士掉轉頭,駛進車海,消失在遠出的燈火中。

紫金豪苑內有兩條路可以通到他住的高層公寓,祝童現在走的是最曲折的那條,穿花叢過小橋,腳下是鵝卵石鋪就的花徑。祝童感覺到一隻無形的手,在張家界的那隻黑槍就顯出些端倪,不過到鳳凰城後再沒出現,由於葉兒,他漸漸模糊了這種感覺。

秦可強的出現在提醒小騙子,江湖一直都存在,有人在遠處注視著他。

祝童拿出與師兄聯係的電話卡,裝進三星手機。

電話通了,師兄的聲音很興奮:“師弟,你在哪裏?”

“上海,你要來嗎?”

“哈哈,現在可沒功夫去那裏逍遙,年末了,我要去看大師兄,給他送些錢。師弟,你去嗎?”

“這次就不去了,替我向大師兄問好。”

“好,師弟,我找到真正的老和尚,他在教我念經;很有意思啊,經書裏真有唬人的東西,今後我就是真如法師了。”

“師兄啊,法師沒什麽意思,現在流行活佛。”江湖刺激著小騙子,腦子靈便了;“你最好到藏區去一趟,找座喇嘛廟學幾天,最好請個活佛做招牌。我想,你應該在暗處,你現在有不少廟了,請個活佛應該沒什麽問題。你要的是香火錢,活佛要的是香火和信徒;我在川藏見過幾個活佛,有的很年輕,他們到印度掏錢買個活佛稱號,就和村長差不多。時間就是金錢啊,你越早開堂越好,在實踐中學習,總比死讀經書來的快。”

“這樣好嗎?我怕請佛容易送佛難。”逍雲莊主對小師弟的奇思妙想很感興趣,卻擔心不好收尾。

“哼!有什麽難的?出來混誰不是為錢?活佛也是人不是佛,他如果不想走,讓他放下架子聽話就好了,你要是有幾個活佛做手下,我也跟著沾光。”

“那可不行,這幾天傳出消息,十八天前,竹道士和金佛請來的索翁達活佛在梵淨山紅雲金頂交手,結果是不分勝負,都受了不輕的傷。”

“十八天前?那時我們在鳳凰城,師兄,這和無虛和尚找上我們有聯係嗎?”

祝童心裏“咯噔”一下,梅蘭亭也說過這件事,但是那時他隻想了一下就放到一邊;一來是不敢輕易相信梅丫頭的話,二來是想看看對方的底牌。如今這個消息散到江湖上,無論如何都要仔細麵對了。

梵淨山距離鳳凰城不過百十裏,如果說那場拚鬥與他們沒關係,騙的就是自己了;自從二百年前那場爭鬥後,衛藏布天寺隱隱就成為一品金佛的根基所在;索翁達活佛是現在布天寺的主持活佛,本事那是可想而知的厲害。祝童想,如果憑真本事,祝黃師叔八成也不是他的對手。

竹道士在紅雲金頂出頭攔截索翁達活佛,還受了傷,這份人情究竟是給誰的呢?

“藏地有高人啊,我們現在最好還是別招惹他們。”逍雲莊主有些黯然;祝童心裏暗恨曾經的師父,把本事都藏起來不教弟子,才落得七品祝門現在如此衰落,處處小心。

“我見到師父了,他沒死。”祝童說。

電話裏驚叫一聲,二師兄竟不知道說什麽好。

“你可以當他死了,師父已經——我把他逐出祝門了,那一百萬就給他要的,今後,我們沒師父,鳳凰麵具現在我這裏。師兄,你什麽時候來拿走,轉交給師叔。”

祝童沒說師父老騙子做了什麽,但逍雲莊主大致也明白,一定發生了什麽不好說的事,不然祝童也不可能奪到鳳凰麵具。

通話結束後,祝童還在想著竹道士和索翁達活佛的紅雲金頂之戰,那是多麽輝煌的一戰啊?他一邊可惜自己沒在現場,一麵對自己低微的本事自卑;小騙子的心中生平第一次湧起叱吒江湖的豪情。

回到公寓內,臥室裏透出燈光。

祝童心裏急跳,鞋也沒換奔過去。

橘黃色光線滿屋,葉兒坐在大窗前,繪筆停留在畫框上。窗簾到床上用具都已換成新的,鵝黃色的格子典雅溫暖。

公寓內有中央空調,溫度適宜,葉兒沒穿警服,上身一件白色薄線衫,下身是灰色純棉褲,一派家居摸樣。這身裝扮祝童見過,去湘西前,在葉兒的閨房裏。

葉兒放下畫筆:“喝醉了嗎?李主任。”輕盈的飄到祝童身邊,此刻,葉兒在祝童眼中有驚人的美麗,剛才的江湖雄心轟然崩塌。

管他江湖上有什麽風雲,隻要有葉兒在身邊,什麽都不重要了。

“呀,你這裏是什麽?”葉兒看到祝童襯衣上的血跡。

“下班時遇到個急診,搶救病人要緊,沒顧上換衣服。”祝童這麽說有些不好意思,他事實上沒出什麽力。

葉兒卻很感動的樣子,輕柔的為他脫下外衣:“救過來了?”

“是,他很年輕。”

葉兒撫著胸出口氣,如同妻子對晚歸的丈夫般嗔怪著:“臭死了,好大的酒味,今後不許喝這麽多了,你不是在辦公室嗎?怎麽會搶救病人?”

“遇上了,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就你是醫生!我忘了,你總是好心的,快去洗澡,把衣服全換了。”

祝童傻嗬嗬的笑著,被葉兒推進衛生間,在溫水下仔細洗刷著身上每一處。

“李想,你的衣服。”

衛生間的門開道縫,雪白的手舉著嶄新的內衣和睡衣;祝童有把她拉進來的衝動,卻怎麽也下不了這樣的毒手,乖乖的接過來;葉兒輕笑一聲,門關上了。

洗罷,果然渾身清爽,心情也清爽。

祝童穿上睡衣,這應該是葉兒新買的,他以前可沒見過。

“黃海把你的行李取回來了,沉死了,怎麽那麽多書?還有啊,他說你是驢客,這些裝備都是專業級的。”

葉兒的聲音從書房傳來,祝童走進去,看到自己托運過來的幾個箱子擺在地上;葉兒正在向書價上整理著他書籍。窗邊是他的旅行背包,進口貨,配上裏麵的帳篷零碎,不懂行的也知道那不是尋常旅行者用的。

“你一定去過很多地方吧?有照片嗎?拿來我看看,好想看看你小時候是什麽樣啊。”

祝童根本就沒有童年,他從記事起就隨老騙子在江湖上流浪,哪裏會有什麽相片?所以,小騙子裝摩做樣的擦著眼鏡,不在意的道:“就在那個小包裏,咦,我的小包呢,紅色的那個。”

葉兒也緊張的跟著翻檢著,當然什麽也沒找到了,所謂的紅色小包根本就不存在。

演戲講究真實,祝童有些喪氣的坐在木地板上:“我整理好的,全部的照片都在裏麵,媽媽留下來的,上學時的,都在裏麵,怎麽會丟了呢?”

那邊,葉兒比他還著急,這是必然的了,心上人所有的照片都丟了,連父母的遺照都丟了,真是了不得的件大事!
第四卷、半潛 七、黑色鑽雲燕(上)



騙人本來對於小騙子是件十分自然且愉快的事,這個夜晚,卻成為折磨了。

葉兒著急的打電話找黃海,詢問是不是丟了個紅色小包?並且把其重要性說的比天還大。

托運的行李是黃海幫助取回來的,聽說丟了重要的小包,黃海不知道在做什麽,馬上答應去尋找。

但是祝童隻能裝做很沮喪的樣子,一點也不敢泄露心底那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善良的葉兒還在不停的安慰他,說是一定能找回來。

到哪裏找啊?本來就不存在嘛?

祝童把葉兒抱在懷裏,羞愧難當。

兩個小時後,黃海來了,朵花跟在他身邊,也是副焦急的樣子。

他們兩個去聽某個巨星的演唱會,接到葉兒的電話馬上就退場,到火車站去查找。

“他們沒見到什麽褐色小包,不過車站公安處答應到各處問問,隻要有消息會馬上通知我的。”

黃海仔細查問了“褐色小包”的具體位置和裏麵的東西後,對祝童說:“也許你太看重那些照片了,不該用那麽貴重的包。火車站的行包房裏多是臨時工,這樣的事很常見的。今後要注意了,那樣的東西最好隨身攜帶。”

“你一定要想想辦法啊,那是李想過去的照片,丟了太。”

葉兒的話被打斷,“嘔!”小騙子忽然伸著脖子跑進衛生間,爬在馬桶上狂吐亂瀉;濃重的酒臭把跟著進來的黃海熏的差點跌倒,而葉兒卻忍著,拍打著祝童的後背,拿水杯接水讓他漱口。

吐完了,祝童也癱在馬桶旁動彈不得,醉眼迷離神智不清。

朵花幫著葉兒把小騙子擦洗一番,黃海把他攙扶上床。

一番折騰後,夜已深了;葉兒不好意思的說:“對不起,耽誤你們周末的安排,朵花,過兩天我們請你看音樂會。”

朵花對黃海安排的補課很用心,但她基礎太差,所以學來很辛苦;這個周末黃海弄到四張演唱會的票,三百多一張;祝童臨時要去應酬,葉兒就沒去,現在又讓人家中途退場,她這才感覺到,黃海已經是別人的男友了,不應該這樣麻煩他。

“蘇姐姐,去了好多人啊,我從沒見過那麽多人一起唱歌,她真的好棒。”朵花到底年輕,對剛才的演唱會還念念不忘。祝童在她看來一定不會有事的。

她從小接觸蠱蟲蠱神,對於祝童醉酒就有些奇怪,在朵花的印象裏,接受神傳的人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是半個神了。

“朵花喜歡熱鬧,記得你說的話,回頭讓李想請客就好了。”黃海對葉兒的關心更多,看一眼熟睡中的祝童;“他沒事了,我送你回去吧。”

“他醉成這樣,萬一有什麽事——我留下照顧他。”葉兒臉色微紅,卻是堅決的說。

黃海沒說話,葉兒一貫保守,蘇娟管的也寬,在外麵過夜,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姐姐去跑車了,我給姐夫打個電話就好了,你們去吧,玩得開心點,我們沒事的。”

“好吧,你自己小心,有事給我打電話。”黃海有些傷感,攬著朵花走了。

關好門後,葉兒坐在祝童身邊,癡癡看著熟睡的男友,滿滿流下兩行淚水;沒注意滴到祝童手上。

祝童抖動一下,剛才的一切都是裝的,酒是喝了不少,但還不至於吐更不至於醉倒。他是實在不知道怎麽麵對黃海和葉兒的關心,從小到大,小騙子也從來沒有用心感受過這樣的溫暖。

他隻有逼著自己嘔吐;葉兒和黃海說的每句話他都聽在耳中,不是拚命壓抑住自己,他幾乎要瘋狂的呼喊了,幾乎要坦白自己做的一切。

但他同樣很明白那樣做的後果,現在才明白,欺騙不隻是一種樂趣和藝術,有時候,受傷更重的是自己。

真能睡去、醉去、也是好的,偏偏祝童晚上是睡不著覺的,碟神被酒,活躍的更厲害,翅膀嗡嗡煽動,小騙子腦子裏分外清醒。

於是,他隻有僵硬的躺在那裏,臉上滲出汗珠,肯定不是溫度的原因。

葉兒守著他,用毛巾為他擦拭汗水,看祝童安靜了,到衛生間收拾殘局。祝童能聽到葉兒在低聲哼唱著,她在洗衣服。

終於,葉兒睡著了,半躺在祝童旁邊,手裏還拿這方濕巾。

半個小時後,公寓裏的角色顛倒了,葉兒躺在床上熟睡,薄毛毯蓋在她青春的軀體上,祝童左手支著頭,在一邊癡癡的看。

在小騙子眼裏,睡夢中的葉兒美得不可方物。

烏黑長發散在枕上,細細的蠻腰修長的雙腿,連成了一個起伏美妙的起伏;身體稍稍側臥,將她優美的曲線暴露無疑。

江南女子肌膚本就細膩白皙,淡黃的床燈照射下,葉兒的肌膚閃爍著瓷器般的光澤;就如欣賞一副煙雨風情畫,祝童沒有一絲邪念,心裏隻有安靜和感動。

祝童慢慢伸出手,輕輕貼在她的發稍,心跳得十分厲害,生怕她忽然睜開眼睛醒過來。

但是,想保持眼前的所有美好,祝童要麵對很多關口,現在最迫切的就是要幫助王覺非穩定住海洋醫院院長的位置。

祝童輕輕起身,抓起黑色三星走出房間,輕輕帶上房門,換上另一張卡撥通戴毛子的電話。小騙子與自己出錢雇傭的所有幫手都有個約定,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主動聯係他,即使是十萬火急的事情也不行。

戴毛子已經睡了,接到電話迷糊一下,才苦惱的說:“今天我出去十個人還是沒發現有價值的線索,吳主任一家除了雲珠酒店之外隻有兩套房產,最值錢的還是雲珠酒店那套。我下午找同行問過,他老婆這些年炒房,雲珠酒店是她前年貸款頂下來的。歐陽凡好象沒問題吧,要不然就是他太小心了,存款隻有十萬多一點,房產就隻一套,他現在住的那套,價值不過百十萬,是幾年前買的。資料顯示歐陽院長是清白的,我們的人跟蹤調查了多次,他的生活很簡單。”

是很意外,祝童以前調查歐陽凡的時候就沒發現什麽疑點,這次也沒抱多大希望;但是吳主任會如此幹淨,說什麽他也是不信的;王覺非這次送錢固然讓吳主任抓到小辮子,祝童何曾不是也同樣知道了他的貪婪?

“雲珠酒店的房產現在價值多少?他還欠銀行多少?”

“雲珠酒店是三層樓,至少也值五千萬。銀行的朋友說:當初他們頂下來是隻用了一千萬,貸款是六百萬,現在應該還欠五百來萬。上海這幾年房價上漲很快,很多人都炒房炒成富翁了;隻要眼光好有本錢,賺到這個數不是不可能。連我都賺了一百多萬。還有,雲珠酒店的老板陳芳小姐,是吳主任的女人,昨天晚上吳主任就住在那裏。”

戴毛子是個很付責任的偵探公司老板,隻要收錢就盡量替客戶辦事,從這一點來說,比很多的生意人都講信用。

吳主任的緋聞不值錢,殺傷力有限,更主要的是現在這樣的事太平常了。

但炒房炒成千萬富翁?有那麽容易嗎?小騙子可不相信,既然沒疑點,查查曆史總可以吧?

“毛子,讓你的人繼續跟蹤,你找關係替我查查吳家所有的炒房交易記錄,需要多少錢你抱個價。”
第四卷、半潛 七、黑色鑽雲燕(下)



電話那邊遲疑著,調查個人的行蹤是一件含糊的事,法律對這一點沒有具體規定;調查房屋所有權人也不算違法,但是調查吳家所有的炒房交易記錄,那牽扯的東西太多了,那樣的記錄隻有一個地方有:房產局下屬的房地產交易中心。

“這件事我做不了,不是錢的問題,我們沒本事侵入政府數據庫,那是違法的。”戴毛子拒絕了,不過他總算是有良心,對祝童道:“吳家有個遠房親戚在靜安區開一家房介公司,吳們家炒房都是委托他們辦的手續。”

“名稱,地址、電話。”

“五千。”

“可以。”

“誠城物業,他們有自己的網站。”戴毛子以標準的普通話,緩慢清晰的把這家公司的情況敘述兩遍,五千元就到手了。

這是上海人的生意經,任何信息都要收費的,祝童理解並且尊重;如果是自己出錢,他可能還要討價還價兩個回合,現在是王覺非出錢,祝童懶得費這份口舌。

有網站就代表有數據庫,象這種小型公司,上網電腦中八成就儲存著客戶資料。

祝童打開手提電腦,找到誠城物業的網站瀏覽幾個來回,用幾個簡單的黑客軟件試探一番,滴水不漏,看來他們還是很小心的。

不過這難不倒職業騙子,隻要有門戶就有出入的通道,祝童能找到開門的人。

QQ是祝童很少使用的東西,他今天上來的目的很明確,聯絡黑色鑽雲燕。

從兩年前開始,祝童就想學習黑客們的本事,自由入侵世界上的每一台電腦。但是他很快就發現,入門級的黑客很容易做,想精通這門技術,要學得東西太多了。

祝童沒那麽多時間學習枯燥的基礎知識,也沒必要;他是生意人,能以錢解決的東西最好借助別人的智慧和技術。這是社會的潮流,一個人的精力總是有限的,不可能成為樣樣都精通的全才,那不是人,也不是神,是妖魔是怪物。

黑色鑽雲燕就是祝童的黑客老師,據說曾經成功侵入過某國政府網站;祝童在某黑客網站混跡半年才選定這個老師,開始時他是個菜鳥,現在雖然還是個比菜鳥高明不了多少的準黑客,與黑色鑽雲燕的關係卻變了;祝童的網名叫水中火,在某些時候是老板,兩個月前,黑色鑽雲燕就從祝童這裏得到了三萬元,海洋醫院的財務資料就是他提供給祝童的。

黑色鑽雲燕的頭像永遠是黑的,但不證明他不在線。

信息發過去後,很快就得到了回複。

黑色鑽雲燕:小火來了,找師父什麽事?

黑色鑽雲燕總以師父自居,把祝童的水中火叫小火。

水中火:有事,給你錢。

黑色鑽雲燕:嘎嘎,老板有有生意了?

馬上,彼此的地位就轉換了,黑色鑽雲燕顯得很興奮,發過來一隻飛翔的黑色燕子。

水中火:一萬銀子,到誠城物業轉一圈,我要他們所有的客戶資料和交易記錄。

祝童想說那幾個吳家人的姓名,終究不敢冒險,那樣指向性太強;又打上:越詳細越好,我要誠城物業五年內的所有記錄。

黑色鑽雲燕:沒問題,銀子一萬,可以。

屏幕上,黑色的燕子飛翔的更活躍。

水中火:明天晚上給交貨,88。

祝童飛快的下線,關閉電腦,連最後的告別都不接受。他可不想被黑色鑽雲燕在這台電腦上動什麽手腳;以前和這個黑客師父聯係,都是在網吧裏使用公共電腦。

十七層的黎明來的比十五層早些,窗外有鳥兒吵吵鬧鬧,鴿哨聲“嚕嚕”響,光亮從窗簾下曼延進來,天亮了。

葉兒睜開眼,看到祝童正坐在身邊俯視著她,美麗的螓首稍微地向後仰起,嬌美的臉頰頓時充滿了羞澀。

畢竟,與一個男人在一個房間裏度過一整夜,對她還是第一次。

“你——早醒了?”葉兒又閉上眼,低低問。

祝童沒說話,這一夜根本就沒睡;他不想欺騙葉兒,隻有沉默。

“看什麽呢?嗯?”葉兒還閉著眼,聲音軟軟的。

“看什麽,你說呢?”祝童輕笑著湊上去。

感受到祝童的呼吸,葉兒的臉更紅了,嚶嚀一聲,把薄毛毯拉起來。

祝童把她連毛毯一起抱在懷裏,撥開一角露出一隻耳朵,含住輕輕吹氣。

葉兒不甘刺激,在毛毯裏顫抖著,不能再抓緊也不再抵抗,輕輕呻吟著。

毛毯一點點滑開,額頭、眼睛、鼻子、嘴唇一點點露出來;小騙子的嘴唇追逐著毛毯,一點點占據每一片肌膚;當唇齒相接時,葉兒伸展手臂環住侵犯她的男人,溫柔挺立的玉峰爭脫出毛毯,貼上祝童。

兩人在寬大的圓床上翻滾著,毛毯早已經被蹬到床下。葉兒還是那套家居便服,線衫在翻滾著掀起,祝童的手接觸到裸露的背部,皮膚下柔軟的脂肪層,隨撫摸的深入燃燒著。

葉兒一直沒再睜開眼,喃喃低語著:“別——我——別,李想,你。”

清晨時刻,陽氣最盛,祝童的男性之根自然勃起硬挺,兩個人糾纏在一處,葉兒自然能感受到他的衝動,想推開,卻渾身乏力。

祝童的右手本能的向更好的目標靠攏,終於握住一團堅挺,頂部那點蓓蕾被擠壓、撥動,葉兒更軟了,手指插進祝童的頭發,呢喃著。

此時,她已經完全失去反抗的力量,迷茫在陌生的刺激之海;但引導她前進人沒有完全沉淪;祝童停下來時,葉兒的線衫已然掀起大半,兩點驕傲紅潤在微微顫抖著,肌膚是驚人的白皙。

“對不起,我太衝動了。”祝童坐起來,拉下線衫遮蓋住香軟的誘惑。

“沒關係的,隻要你不——那個。”葉兒還在喘息著,總算能睜開水波蕩漾的眼,看著剛才還在放肆的男人,伸手取下他的眼鏡,觸觸他的嘴唇;“吻我。”

祝童又一次撲上去,有不能抗拒這樣的要求,隻是這個吻溫柔了許多。

“葉兒。”

“嗯?”

“你剛才說,不那個,那個是哪個?”

“什麽?——你壞蛋。”

葉兒掙脫出來,一腳把祝童踢開,自己從另一邊跳下床,跑向衛生間,緊緊關上門。

神傳琥珀在兩人纏綿時,滾落到床上;祝童捏起來,竟發現裏麵有個淡淡的影子,蝴蝶的影子。又是件奇怪的事情,難道葉兒身體內的蠱蟲正被它吸收?異或,又一個蝶神在孕育?

等她梳洗好走出來時,看到窗簾已經拉開,祝童打坐在清晨的陽光下,上身赤裸,雙手擺成一個奇怪的姿態,怎麽看,怎麽想他教給自己寫的那個“靈”字。

沒帶眼鏡的祝童另有一番氣派,濃眉舒展英氣逼人,肩平背直肌肉緊蹦,皮膚被陽光照射,散出絲絲熱氣;右肩膀上那隻黑色的蝴蝶,是生上去的嗎?隨血液的流動微微顫動,蝴蝶的眼睛似有勾魂之力。

葉兒抱膝坐在他對麵,癡看著,怎麽也看不夠。

七點半,祝童修煉完畢,精神恢複九成。

葉兒聽到他的動靜,在外麵叫道:“快去洗洗,吃早點了。”

白米粥,小鹹菜,煎蛋、煮豆。

葉兒坐在餐桌旁,笑著道:“材料有限,包涵,客官隨便用點。”

“很好了,沒有更好的了。”

祝童喝一口白米粥,眼睛潮濕:“很多年沒喝過這樣的粥了。”

“小傻瓜,別太感動了,我可不會天天來給你熬粥。”

“我知道。”祝童喝完一碗,葉兒給他添上。

“你每天早晨都要做那樣的功課?很辛苦吧?”

“習慣就好了,學中醫的不練養身功就等與沒學。葉兒,你也練。”

“我才不練呢,把肩膀上練出個蝴蝶來,醜死了。”

祝童眨眨眼,才想到蝶神留下的印記;胡扯嘛,練的又不是蝴蝶功。

電話響了,是葉兒的。

“梅姐來接我們了,她就在樓下,要要請她上來。”葉兒捂著電話,故做緊張的問。

“不好吧,你這樣怎麽見人?”

“我哪樣?”

“小媳婦兒樣。”

“哼,不給你說了,快點吃,我去換衣服了。”

葉兒橫他一眼,跑進去換衣服;祝童抓過電話一聽,早就掛了;葉兒根本就沒想要梅蘭亭上來。

祝童把盤碗收拾起來送進水池,打開水龍頭衝洗著,這樣的活計在他幾乎是全新的體驗。

與煙子在一起的兩年裏,兩個人根本就沒做過一頓飯;早晨那一頓自然是不吃的,中午和晚上都在餐館裏解決,大連公寓連雙筷子也沒有。

臥室裏,葉兒剛套上羊絨衫,看到祝童笑著靠在門上,臉一紅,嗔道:“看什麽看?色狼!”

這樣也叫色狼?祝童心裏冤枉,在過去的日子裏叫他色狼的女人不少,但是都是在另一種情形下。

所以,色狼撲過去把羔羊抱住,一陣啃咬。

葉兒掙紮這叫道:“別——鬧,梅姐在下麵等著呢。”

祝童其實也不是如此色急,不過被叫做色狼做個樣子吧了。還是吧手伸進葉兒兒懷裏,輕按兩下,抽出那條紅線,把神傳琥珀栓好:“這東西可不能丟,好生注意了。”

“知道了。”葉兒低聲回道,把色狼推開;“你也快換衣服。”
第四卷、半潛 八、假還真(上)



梅蘭亭是開著輛奧迪車來接葉兒的。

這一款是奧迪A4,帶天窗,比A6少了些莊重,多了分靈動,正適合她那樣的女孩子。

“怪不得葉兒讓我到這裏,原來是李醫生回來了;好羨慕啊,葉兒,李醫生欺負你沒?”

梅蘭亭一見麵就把葉兒說個大紅臉,祝童搖頭道:“梅小姐真羨慕的話,也好辦,晚上回來在這裏住一夜就好了。”

葉兒扭他一下:“亂說啊,梅姐才看不上你呢。”

“誰說的?李醫生風流倜儻,又有份好職業,不是你下手快那麽一點點,也許啊,現在羨慕的就是你呢。”

兩個江湖中人口無遮攔,卻是話裏有話,手勢作為補充,隻一照麵梅蘭亭幾告訴祝童知道:竹道士也在蘇州。

奧迪A4駛上滬寧高速公路,兩個女孩在前麵說笑,祝童躺在後座假寐。

假寐當然是假的,小騙子心裏在思量著:見到竹道士該怎麽說?自己乃至祝門都欠人家個大人情,竹道士還在梵淨山紅雲金頂與索翁達活佛激戰一場,還受了重傷;如果竹道士提出和馬夜類似的什麽要求,該怎麽應對?

周末,滬寧高速上車流量很大,梅蘭亭開起車來就向她的人一樣,一點也沒女孩子的溫柔。

一個半小時後,奧迪A4已經停在蘇州郊外的一所莊園外,青磚灰瓦壘就門樓,懸掛一黑色匾額:碎雪園。

從外麵看,誰也不會想到這所不起眼的院子裏會有那麽廣大的一片花園,也想不到裏麵的裝飾比星級賓館的中式廳堂還雅致。

整個碎雪園就象一副中國山水畫,景物布置疏密有致,疏處可以走馬,密處不使透風;水池,山石、樹木、亭榭等錯落在二十多畝的園子裏;花草更不必說,瘦竹曲梅樹多。連擺放在角落裏的盆景,都是曲幹老梅。

葉兒不是第一次來,祝童能感覺到她十分喜愛這處園林,看著葉兒行走在曲折石徑上,翠竹怪石間,似乎她本來就屬於這裏。

碎雪園的古雅,因為葉兒這樣的江南仕女而活潑;葉兒的鍾秀氣質,在碎雪園中更加升華。

馬夜在撫琴,靜水之上的山水樓亭,是架在池水中的三間水閣;悠閑的古琴聲從水閣中漾出,就是小騙子這樣的標準俗人,心情為之一寬,感覺自己也高雅了許多。

順小橋進水閣,窗外是幽靜的水庭,可靜觀穿閣而過的綠水與壁牆前的竹石;轉眼邊見池內四麵亭,馬夜就坐在四麵亭內,一掛長衫飄然若仙,正專心撫弄琴台上的古琴。

竹道士立在水畔,低頭望水靜思。悠悠,有浮起聲輕笛;祝童看去,眉目如畫的竹道士已把一管笛子橫在口側。

梵香燃在琴台側,隻這意境飄逸,誰也遲疑,莫非步如仙境?

琴聲錚嗡,笛聲悠揚,總有到頭的時候。

馬夜住手後望著水閣微笑:“葉兒來了,快些進來,莫著水涼。”

葉兒叫聲“老師好”就走進去,看著古琴讚道:“好美的曲調,我沒聽過呢,叫什麽?”

“竹石雨。”馬夜看向竹道士:“道兄,可是此名?”

“正是此意,卻應該叫石竹雨。馬老琴技堪比頑石擊鼓,道士的絲竹水韻是比擬不了的。先生有客人,道士先告退。”竹道士說完,豔紅的唇邊浮出縷微笑,恭半恭深視祝童一眼,轉出水閣去了。

“老師,他是誰?”葉兒好奇的問。

竹道士生得錦繡皮囊,男兒身卻比女子嬌,即使女人看到他也要被迷醉的;祝童就感到身邊的梅蘭亭在顫抖,想來,這丫頭對竹道士早已種下情苗。

馬夜笑著收起古琴,接過葉兒的作業:“他啊,是個道士啊,我的朋友;葉兒來是學畫的,咱們開始吧。李醫生,先跟小女去雲軒喝茶;回頭再深談。”

一老一少在水閣內開始上課,祝童跟著梅蘭亭,轉過幾座假山,風景一變,入眼是所飛簷畫棟的小樓,上題:係雲軒。

竹道士正坐在樓上涼亭內煮茶,青色道袍隨風水擺,臉上一抹豔紅;連祝童看去也心疼,這時,才看出他的虛弱。

梅蘭亭把祝童送到雲軒外,推開門就走;祝童邁步進去才看到,底樓內還有一人,衣黑色天鵝絨旗袍,胸墜珍珠項鏈,正含笑看著自己。

“祝童,你總算來了。”

她,是夜女人;祝童搖搖頭才清醒過來,進入碎雪園後,小騙子一直在考究這所園林價值多少,暗暗打算也要弄這麽一處,隻為葉兒喜歡。

“人生何處不相逢,上海還是太大了,到這裏才看到個半熟不生的熟人。”

“到底是陌生人還是熟人呢?”夜女人為祝童的話,嘎然失笑,擺著折扇護在胸前;這個動作強調了她驚人的成熟曲線。

“你知道我是誰,我卻連你的名字也不知道;究竟是生是熟,我也說不清爽。”祝童這樣說著,腦子裏急速轉動。

這個女人二十多天前才差點成為自己的一夜情人,當時她說什麽來著?永遠有多遠,還說她的情人在遙遠的地方曬太陽。哼哼!她的情人八成就是那個在上麵煮茶的竹道士,要不然梅蘭亭也不會一看到她就走。這樣的女人還是少招惹為妙,太危險了,自己竟差點給竹道士這樣的高人戴頂綠帽子。

想是這樣想,祝童還是打出問訊:“請問大姐芳名?”

“八品蘭花第一朵,柳伊蘭。”夜女人莊重起來,既然祝童以江湖規矩行見麵禮,她是絕不能含糊的。

柳伊蘭,神秘的八品蘭花大姐頭;祝童對她早有耳聞,隻知道柳伊蘭如今有多家夜店,在上海、北京、青島、廣州都有生意,是娛樂行業的超級潛水艇。據說,八品蘭花蘭花調教女人的手段高明,凡是在他們的夜總會、酒吧、演藝廣場裏的女人,都是精品。

麵前這個就是精品,女人中的女人,豐腴媚豔,隻那襲黑色天鵝絨旗袍的裁減手工就非凡品。不過這樣的女人對現在的祝童絲毫沒有吸引力,他隻打個禮:“原來是伊蘭姐,您請,我上去看看竹道士。”

“你去吧。”柳伊蘭輕柔的說,再沒有一點誘惑,好象一個安靜貞潔的少婦。

順著樓梯走上二樓的涼亭,小騙子一步一心機,如果說過去的那些奇怪事情是柳伊蘭在背後搞動作,祝童是不相信的;以他的眼光,柳伊蘭的雖有一顆七竅玲瓏心,還沒高明到能讓馬夜和竹道士為她賣命的地步,況且,八品蘭花的名聲一直都不是很好,娼門從來就以美色誘世,在江湖上的地位有限的緊。

柳伊蘭固然美豔,現在的社會也夠開放,在上海那樣的地方,曆來就有笑窮不笑娼的優良傳統,如今上海灘滿街的風月場所更是前所未有之興旺,想來八品蘭花借開放的春風也賺了不少;但是,所有這些不代表江湖八派會被一個女人玩弄在股掌之中。

涼亭上,竹道士的茶剛煮開,看到祝童展說一笑:“坐,且喝道士一杯苦茶。”

“謝道長垂顧,七品祝門弟子祝童見過竹掌教。”祝童一點也不敢怠慢,規矩的施禮。

誰要是被竹道士的外表欺騙,以為他是個小道士,那才真的愚蠢呢;竹道士出道三十多年,早已經聞名江湖道,現在至少也要四十多歲了吧?

竹道士也不阻攔,也不回禮,等祝童直起身,一杯茶已遞過來:“祝童,如果你來此隻為感謝我援手祝門,那該感謝的是我;貴前輩祝藍師叔帶給我們的‘道’字,已經超過我做的一切。都說江湖八派一體連枝,從那個‘道’才知道,原來道宗與祝由門係出同宗。”

“何解?”祝童疑惑的看著懸掛在涼亭西側上的那副字,正是師叔手筆,他可看不出其中的玄妙。

“道非無情,道就是愛啊,是天地最深沉的關懷;祝藍師叔是解得其中滋味的,這個字筆畫輕容,包涵了甚多關愛之情。它在告訴我們,自創世紀以來,這個星球一直在等待人類的繁榮,一直在孕育、包容著人類的進步;空氣、陽光、山川、河流、大海、高原,無處不是自然為我們造化的舞台。餓了,有豐饒的土地為我們提供糧食,有溫順的草食動物為我們提供肉食;困了,樹木可以遮陽避雨,可以讓我們建造房屋高閣。絲竹之樂、天籟之聲,都是造化的恩賜。

“道法自然,這句話是錯的,其實自然就是道,自然之愛就是道;是自然在教化我們一點點進步,也教育我們,要懂得互相關愛。道之愛深不可測,自然從不恐嚇人類,有時候它會懲罰人類的愚蠢,但絕不會使人類滅絕。可怕的是,人卻不懂得愛,越來越自私自戀自我;他們在走向一條滅亡之路,人類對自然的肆虐、破壞、瘋狂掠奪終究會毀了人類自身,歎。”

祝童真的似懂非懂,喝下那杯茶也品不出滋味;小騙子一直在想竹道士會說出什麽要求,卻沒想到是這麽一派宏論。不過,聽來不錯,至少比以往印象中的道家高明不少。

“原來,竹道士是要以環保為劍,破開籠罩在道宗身上的霧讕;很好啊,這個切入點很好。”祝童奉承一句,道家講求清淨無為,本就落後與時代的,如果加上環保的招牌,怎麽說也是順應時代的進步之舉:“愛比道好理解,也好接受,不錯,不錯。”

“道士無劍,隻有竹刀。”竹道士微微一笑,清澈的眼光閃些稱許,沒理會祝童的調侃,抽出尺半竹刀。

這是祝童頭一次看到這把神秘的道器,據說,竹道士走遍千山完水,在川東竹海坐觀風雲,於竹林大雨中悟得道家真解,點化他的就是一捧千年竹根。
第四卷、半潛 八、假還真(下)



後來,竹道士以三年時間磨礪竹根,終於得到這把尺半竹刀,同時也悟出山水刀法,一躍而為道宗第一人。

“這隻竹刀有一百零八水渦紋,我看到它時,正見諾大一盤竹根上生出一百零八隻竹筍。它曾經飲過百種水,最愛的還是烈酒與濃茶,可惜,它需要休息了。”

竹道士把一碗茶倒上尺半竹刀,清冽的茶水順刀身蔓延,竟沒浪費半點,全滲進刀身一百零八個水渦紋內。

“當!”,茶碗跌落,竹道士顫抖著放下竹刀:“見笑。”

祝童伸手搭上竹道士的腕,神色大驚,閉目沉思好久才說:“道長,我幫不了你。這貼膏藥能護住心脈,短時間內還好,拖得久了。”

竹道士身體內的情況糟糕之極,全身經脈隻奇脈還算勉強通暢,其餘八脈盡皆斷裂。維持他生命的,是精純的先天真氣,也是翠綠色的條條溪流,流淌在不複存在的經脈中。

按照西醫的理論,竹道士早該死了,脈搏微弱的幾乎摸不到,如果用血壓計量一下,一定是驚人的低血壓。

“哈哈,祝兄不必替道士操心,這點傷還要不了道士的命。”竹道士不在意的掀起道袍,讓祝童在他背部貼上狗皮膏藥。感覺一下:“溫暖,祝兄的膏藥神奇。”

抽出竹笛,吹出一串滑音,清越卻虛弱;“好久沒這麽靜過了,梅長老是有福之人,他讓我對祝兄說一件事,不巧,卻忘了。忘了好,忘了好,正好不說。”

說不說對祝童都沒什麽分別,他注定是不會答應的,但是卻想為眼前這個高人做些什麽,也許,請師叔來?

“道長,您能在此住多久?”祝童問。

“叫我道士,修道之人要懂得感謝供養他的人和自然,我們是學生啊,不能稱長。”竹道士又奉上杯茶;“江南適合修養,我會在梅長老這裏呆些日子,三兩月內不會離開。”

“那,我就叫您道士了;道士啊,我會請本門師叔來,可能隻有他能治道士的病了。”

“好啊,能拜會祝門前輩,就是在這裏等個十年八年也是值得的。”

兩人相視一笑,各自喝茶;祝童這才發現,手裏的茶杯是堅硬的竹雕,連那掛在炭火上的茶爐,也是竹根雕就。

“請問道士,在紅雲金頂之上究竟誰勝了?”

祝童從小就羨慕那些叱吒江湖的英雄,現在當然不那麽想了,他已經被老騙子改造成個徹底的功利主義者,對那樣的虛名的不在乎的。但是,竹道士與索翁達活佛那一戰還是讓他血脈沸騰,想多知道些當時是怎樣一種情形。

“我敗了;”竹道士輕聲道,臉上依舊坦然:“索翁達活佛想求一敗,他已經很高明了,如果真讓活佛如意,江湖上再沒他的對手。佛門功夫很奇怪,有些剛猛直進,有些綿綿無聲;祝兄,我在想,他們終究會達到怎麽一種境界呢?道士不怕活佛高明,怕的是他入魔啊。”

“竹道士,您,何苦如此?他自入魔他自狂,超度了他,您不是少個對手嗎?”祝童仔細想一會才明白其中的玄妙處,竹道士是故意求敗,不想幫索翁達活佛再進一步。

“不是那樣的,我沒把握勝過他;活佛的印法已入化境,道士是不想讓他如此輕鬆就超脫出去,嗬嗬,隻有自己受點苦了。你可能不知道,十三歲之前,我一直是佛門沙彌。”

“道士曾經是小和尚?”這可真是個新鮮消息,祝童興致大增。

“是啊,我的師父其實很好的,不過他一直說不好好念經,不誠心供奉佛祖,要下阿鼻地獄的。我念經書很用功,念的多了就疑惑了,地獄與佛祖真的存在嗎?”竹道士邊品茶邊輕談,祝童聽得入神,連詢問都忘了。

“如果佛祖真的法力無邊,真的慈悲憐人辛苦,那地獄早該湮滅了,那是多大的功德啊?佛滅地獄,世界不是一片祥和?如果說佛法滅不了地獄,就不應該是法力無邊了;如果說佛祖是不想滅地獄,就不應該說是慈悲為懷了。那時,我鬥膽問師父,卻被命入室靜思。嗬嗬,就是被關進小黑屋。道士自小怕黑,隻關了一晚就跑了,這個問題到現在才明白一點,卻再不敢問和尚們了。”

祝童好奇的問:“明白什麽了?”

“不是佛不滅地獄,是佛家需要地獄,沒有了地獄,誰還信佛呢?哈哈,假還真?”

“確是假還真。”祝童不信佛也不信道,對竹道士這樣的有趣道士卻很佩服。

地獄那玩意兒,聽起來就不是好東西;竹道士說的很客觀,佛家真的需要個地獄來襯托,就如美人需要醜陋對比一樣。

“道士我啊,在梅長老這裏呆著也好,本宗不少老前輩受佛教影響太甚,也以因果報應之說應對世間的不公平;難啊,一千多年的習慣,都已經根深葉茂深入道門骨髓。祝藍師叔說的不錯,道門錯過了太多的機緣。丹道之說早已落後陳腐,是回歸道家本源的時候了。現在再不下重藥,也許道門就真的沉淪下去了。”竹道士需要的是個聽眾,受傷後,堅強的道士也軟弱不少。

“如果沒有病人,醫生就沒用了,是不是這個道理?”祝童醫術不高明,功夫也膚淺,但傾聽的功夫一流,這是騙子的基本功,胡攪蠻纏也是本門一絕。

“那是不同的,人的肉體自然是要生病的,所以你們需要你們醫生;人的精神也是需要信仰的,所以宗教就產生了。中國人的信仰可虛可實,可進可退,如同太極一樣空靈玄奧。青年時代積極進取時,信奉的是入世的儒學,但是儒多權謀,仕途江湖走,誰能潔然一生?必定會在心裏積下痼疾;他們遇到挫折時,或年老退隱時,或失望與廟堂,或尋求心靈的解脫,多退隱到佛道兩家。道士現在為難的是,如果把佛祖拉下神壇,勢必會造成人心混亂;道宗還沒作好準備,得便宜的隻會是洋人的基督教,那樣更不好。傳播信仰需要錢啊。”竹道士歎息一聲,又默然。

做什麽都需要錢,祝童想問竹道士需要多少錢,感覺自己沒那個資格,就跟著歎息一聲,很知己很理解的樣子。

“我能為您寫個字嗎?”祝童虔誠的說,這在他是很少見的。

“好啊,祝門治字是了不得的神通,道士正想見識一下。”竹道士含笑點頭;“需要我做什麽?”

“您不必做什麽,隻要相信我就可以了。”

“道士明白,請祝兄隨便。”竹道士又吹起竹笛,嫋娜的笛音扶搖直上,充滿對生命的熱愛。

這是第一次以治字救人,祝童取銀針在手,閉目涵養片刻,回憶著師叔祝黃說的每一句話,刺破右手食指在空中虛畫出個“氣”字。

碎雪園內山水玲瓏,正是一方靈氣匯聚之地;祝童得祝黃師叔傳道“氣”字決不過半月餘,總共也不過寫了幾百次,其精妙之處體會尚淺。

但“氣”字最後一勾寫完,祝童胸口如受重擊,虛脫脫四肢無力靠在椅上。

虛無中氣息陰涼,撲上竹道士胸前。笛聲弱一下,漸轉高亢,竹道士站起身,饒涼亭急走;十多分鍾後才立在祝童身前,眼中光芒閃閃。

“祝門治字果然高明,道士氣機受益,修養受益,謝祝童兄援手。再來,也許隻要三次,道士就全好了。”

“不需謝,這個字啊,我可再來不了,會要命的。”祝童揉著胸口,才喘息過來;要命不是說要竹道士的名,是要他自己的命。不是修煉的蓬麻功精純,這一次也許就要受重傷。

小騙子這才真理解師叔的偉大,他竟能每年寫七個字救七個人!祝童自感渾身如被抽空般,氣息衰弱,這次損失之大,沒個一兩個月是緩過不來的。

怪不到老騙子不寫治字,今後,小騙子也不會以這個東西治人!

柳伊蘭走上來替祝童捶背,膩聲道:“休息幾天也好,下周,等你的小情人來學畫時再為竹道宗治病,需要什麽補藥,隻要說個名字,我去找。”

祝童享受著,歉然看向竹道士:“治字不須藥石,耗費的寫字人本身的修為,相信道士能理解。”

竹道士傾聽著,體會著,對於他來說,這是門陌生的功夫,是比符咒更古老神秘的功法。

“現在能寫治字的,隻有五個人,但是,一個要等一年後,一個在監獄裏,一個是不會有這個好心寫的,隻剩我二師兄祝雲。他也隻能寫一次。”祝童掰著指頭算給柳伊蘭,師叔祝黃不用說功夫最深,但是一年隻能寫七次且已經寫完回山,就是來也隻能想別的辦法;老騙子這輩子是從不寫治字的。

二師兄好說,隻要有需要一定會出手;還有一個,大師兄的蓬麻功深厚,隻要稍加練習就能寫,不過還在監獄服刑。

柳伊蘭聽完,走到竹道士身邊挽住他的手,笑道:“我會想辦法把祝門大師兄撈出來。竹道宗的傷不能再拖了,祝童啊,快些把逍雲莊主叫來,我正找他有事。”

竹道士凝視柳伊蘭:“何必?”

“但願不晚。”柳伊蘭依著他。
第四卷、半潛 九、何為醉(上)



葉兒跟馬夜學的不是寫意山水畫,是最費功夫的工筆畫;要呈現工整、工細與工麗的畫風,須以細致的刻畫、準確的造型和精微的色彩來描繪花鳥魚蟲,最漂亮的,當然還是傳神的古典美人圖。

碎雪園是學習工筆化最好的所在,江南園林處處風景,每一個細節都被精心設計。

葉兒在水閣內伏案學畫,麵對的是盆瘦梅;馬夜也沒閑著,以葉兒為模特,帶著眼鏡畫一張侍女圖。

午飯自然是在碎雪園吃,卻分成兩桌。竹道士和柳伊蘭在係雲軒那邊,柳伊蘭不想與葉兒照麵。

馬夜對葉兒真的很好,對祝童就有些冷淡,溫一壺黃酒在碎雪園側暖房裏,為的是照顧葉兒的身體。

回程的路上上,葉兒還在打趣梅蘭亭,說是梅姐愛上那漂亮的道士了,是不是其中有什麽緣故呢?

梅蘭亭隻笑沒回答,問的多了,就把話題引到祝童這裏。

回到上海,天已經黑了,梅蘭亭要請客,也不管客人願意不,一直把車開到錦江飯店內。

她似乎是這裏的常客,沒費周折就進到三樓包間裏。

“有錢很了不起嗎?”梅蘭亭喝下兩杯酒後,腮邊升起紅暈,看著祝童問。

“有錢是了不起啊,但是,別人有錢與你何關?梅小姐也有錢啊。”祝童陪她喝一杯,底下拉住葉兒的手;一天兩個人都沒說幾句話,現在最想的是快些回家。

“她要給我八百萬,把我梅蘭亭看成什麽了,把我們梅家看成什麽了?”

梅蘭亭這一句可把祝童驚住了:“誰要給你八百萬?”

“還有誰,柳伊蘭,她要入股我的畫廊。”

“好事啊,葉兒,有錢人真虛偽啊,錢找上門都不要。”祝童不管葉兒的掙紮,隻纂著柔軟的玉手不放,手指還在葉兒手心輕劃;當然就把敏感的少女弄的意亂情迷;現在梅蘭亭的話有些敏感,他不想讓葉兒聽太多。

“她的錢——哼!李醫生,她如果給你八百萬,你要不要。”梅蘭亭也感覺到不能在葉兒麵前說很多,反問道。

是啊,沒有人會憑空給出那麽多錢,小騙子總是陰謀論掛帥,不會輕易落人口實;沒回答梅蘭亭的話,轉頭看著葉兒清澈的眼眸:“我隻要能在葉兒身邊,別的都不重要。”

葉兒終於不再掙紮,反握住祝童的手。

這個夜晚,梅蘭亭喝得酩酊大醉;祝童知道,不全是錢的原因。

最後是祝童和葉兒把她送回去的。

祝童問的最後一句話是:“你需要這八百萬嗎?”

“誰不需要錢?你因為畫廊那麽好做啊?包裝畫家需要錢,收藏好畫需要錢,組織展覽也需要錢,做廣告更需要錢;不做就是等死;我不能總靠賣爸爸的畫支撐吧?”梅蘭亭有點失神的看著手裏酒杯;“她說八百萬要我三十的股份,還要派個副經理來,我可以拒絕嗎?可以嗎?”聲音越來越低。

“回頭給我電話吧。”祝童借葉兒去衛生間的機會對梅蘭亭說,她點點頭,明白祝童的苦衷,葉兒到底不是江湖中人,這樣事說得多,對小騙子的身份不利;他一個醫生不應該有那麽多的見識。

梅蘭亭的畫廊在黃浦江畔,距離外灘不遠,位置很好,麵積也不小,重要的是房屋產權是馬夜的;梅蘭亭就住在畫廊附近的高層公寓內。

又一個醉鬼,葉兒又一次心軟,要留下來照顧梅蘭亭,所以小騙子暫時自由,出門就攔住輛的士。

“找家大些的網吧。”祝童對司機師傅說。

大型網吧都有貴賓包房,祝童做的事見不得陽光,自然要躲在隱秘的角落。

的士司機一連跑了三家,祝童才找到尖合適的包房,周末的上海,到處都是人。

黑色鑽雲燕好象二十四小時都在線,祝童剛一呼叫,對方馬上嗬嗬笑著鑽出來。

水中火:拿到了嗎?

黑色鑽雲燕:小意思,這樣的錢掙得太容易了。

水中火:有難的,國務院難,你敢去嗎?

黑色鑽雲燕沉默一會,才發過來個苦笑:燕子要飛,不想進監獄。

祝童下線,先把黑色鑽雲燕發過來的資料庫殺毒,還不錯,隻發現兩個木馬;黑客們都具有強烈的好奇心,這很正常,基本上屬於他們的本能。

殺完毒,祝童先把資料庫倒一份進隨身攜帶的優盤,才開始查看。

誠城物業的數據庫不小,什麽信息都有,但祝童優盤裏有數據庫搜索引擎,覆蓋上去就能搜索任何一個客戶的資料。這也是黑色鑽雲燕的作品,不過這樣的小玩意兒是他送給徒弟的禮物,沒收錢。

吳家幾個人的資料很快就被搜索出來,交易是很活躍,但是,祝童看不到任何一宗交易的成交價格,也看不到交易的房屋具體位置。

沒辦法,祝童隻有再次聯係黑色鑽雲燕。

水中火:這份東西不對,退我銀子。

黑色鑽雲燕:怎麽會??燕子可是把他們的老底都兜出來了。

黑色鑽雲燕不相信,祝童發過去一份不行吳的吳家人的交易記錄。

五分鍾後,黑色鑽雲燕再次傳過來信息:銀子不退,你要的是資料庫,這份被修改了,但我作到了該做的。

水中火:不管,師傅不能騙人。

黑色鑽雲燕:師傅沒騙人,小火不能耍賴哦。

水中火:師傅才耍賴,拿了錢辦不成事,不是好師傅,我不要這樣的師傅。

黑色鑽雲燕:別著急,讓師傅再想想辦法。

又是五分鍾後。

黑色鑽雲燕:恢複不了,除非師傅把人家的電腦搶過來,退你錢好了。

水中火:不要錢,要東西。

黑色鑽雲燕:那,我就沒辦法了。

水中火:哼哼。

黑色鑽雲燕:你哼什麽?

水中火:我要房產交易中心的數據庫。

黑色鑽雲燕:你是個瘋子,不幹不幹,你去死吧。

祝童發過去個冷笑,點起支煙再不回話了;進入一個聊天室看一群披著馬甲的流氓打屁。

對這個師傅的脾氣,小騙子早掌握得一清二楚,他是受不了誘惑的。

果然,十分鍾後對方就沉不住氣了,不斷發過來信息,都是些勸他遵紀守法的說教,還教育祝童說,作為一個黑客,要有良心,不能侵犯公眾利益。

祝童沒理會他,隻不過隔一會兒發個冷笑過去,似乎在嘲笑對方的無能。

半小時後,黑色鑽雲燕終於投降了。

黑色鑽雲燕:你這個徒弟太過分,燕子早晚會被弄死的,好了,別生氣了。

水中火:師傅答應了?

黑色鑽雲燕:有條件的答應。

水中火:什麽條件?我知道師父是最厲害的。

這次,輪到對方冷笑了。

黑色鑽雲燕:別丟馬屁了,一、要五萬銀子。

水中火:錢不是問題,誰讓師傅帥呢。

黑色鑽雲燕:你怎麽知道師傅我是帥哥呢?

水中火:別臭美了,我是說師傅的本事帥。

黑色鑽雲燕:其實,師傅我長的是很帥。

水中火:算你帥,五萬銀子可以,還有條件嗎?

黑色鑽雲燕:把名單給燕子,我替你采集資料。

祝童思量著要不要把名單傳過去,這是冒險,如果這樣做,有暴露自己真實意圖的危險;對方的信息又過來了。

黑色鑽雲燕:我不能考出全部數據庫,太危險。你如果不相信師傅,今後就別在找燕子。

祝童隻有冒險,現在也沒別的路可走了。

名單發過去後,黑色鑽雲燕沉默了有半小時,才再次回信。

黑色鑽雲燕:他們下班了,數據庫進不去。

水中火:那要什麽時候?

黑色鑽雲燕:周一。

水中火:不行,太晚了。

黑色鑽雲燕:你讓他們開機,或者讓他們明天加班。

水中火:我又不是市長。

黑色鑽雲燕:燕子是市長嗎?

水中火:周一上午,十點以前。

黑色鑽雲燕:可以。

水中火:晚一分鍾扣一千銀子。

黑色鑽雲燕:提前一分鍾加一千銀子。

水中火:嘿嘿,信你一回。

黑色鑽雲燕高興了,發過來隻低飛的燕子:其實燕子真的很帥的。

水中火:不信,發張照片過來。

黑色鑽雲燕:那就當燕子不帥好了,記得給燕子打定金。

對話結束了,祝童關上電腦,坐在那裏沉思。

黑色鑽雲燕吹噓過,能控製住與他交談的對手的電腦,能偷偷打開對方的攝像頭,小騙子不管真假,關上電腦總不會錯的。

以往每次做“生意”之前,他都需要安靜的把整個過程多次在腦子檢驗,仔細衡量手中的籌碼是不是足以製服對手。這次是個以外,可是說是小騙子遇到的新挑戰。

就如黑色鑽雲燕經受不住他拋出的誘惑一樣,祝童也被這樣的挑戰誘惑著;但是,這次不同,他不能考慮失敗的事,那將是災難性的。王覺非一旦被吳主任換掉,就代表著這個人完了,祝童的手續還沒辦完,也許需要一個月的時間;現在出一點意外,都會讓這件事半途而廢。
第四卷、半潛 九、何為醉(下)



最怕的是王覺非經受不住刺激,他消除受賄痕跡的事情還沒進行完,現在就離開海洋醫院是災難性的,如果對方想徹底整誇王覺非,神仙也保不住他。

王覺非不是個堅強的人,連帶著,祝童以前在他身上做的事八成就暴光了,小騙子的嘴臉將浮出水麵。

戴毛子對吳主任的調查好象走進死胡同了,祝童隻嗅出一個突破口,還隻是個假設。

要證明這個假設的正確性就需要具體的大量的資料,小騙子曆來相信自己的直覺,誠城物業資料庫被修改證明,這個假設的方向是正確的。

但是,周一是王覺非權利交接的最後一天,如果交接之前拿不到數據,會出現什麽情況,祝童可沒把握。他很不喜歡這樣的局麵,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寄托在一個虛幻世界的黑客身上,時間還卡得那麽緊,這樣的生意祝童從沒做過。

有別的路嗎?難道隻能冒險?

祝童坐在網吧的貴賓包房裏思索了兩個小時,結果隻有一個,等待黑色鑽雲燕的結果,相信那個虛擬世界中的師傅。

黑色三星響起來,音樂是那麽清幽悅耳,這是葉兒昨完給他設定的彩鈴:漢宮秋月。悠揚的古箏聲奏起,就代表葉兒在召喚。

“梅姐睡了,我好倒黴啊;兩天照顧兩個醉鬼;李想,你在做什麽呢?”

“想你。”祝童移動一下身體,更舒服的坐在軟椅上。

“騙人呢,我打到公寓裏,電話沒人接,你還沒到家嗎?”

“查房啊?”祝童輕笑著:“我在網吧,查點資料,公寓裏的寬帶還沒通,無線太慢了,正好出來散散心。”

葉兒有些內疚:“都怨我。”

“小傻瓜,怎麽能怨你呢,我正在感謝上天的恩賜。”

“別亂說了,剛才姐姐打電話問我昨天為什麽沒回家,唉,好為難噢。”

“你怎麽說的?”

“實話實說了,還能怎麽說?”葉兒是不喜歡騙人的,麵對黃海的媽媽就感覺很別扭。

“姐姐沒怪你?”

“她沒說,隻是讓我注意點啊;還有啊,姐姐到你們醫院了,還好,人家都說李想醫生很好的,沒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要不然姐姐非罵死我不可。”

“嘿嘿,嘿嘿。”小騙子幹笑著,腦袋上的汗可是瞬間滲出兩層,騙子實在是件高風險的職業啊。

蘇絹是跑北京到上海的列車長,這次竟然到同仁醫院去調查自己,這可真是沒想到的突發事件;以前的李想在那裏究竟表現的怎麽樣?現在的李想可不清楚,還好她沒拿照片去比對。

猴子說,李想是吸毒而死的,連身份都賣了,表現會很好嗎?奇怪了,蘇娟問的是同仁醫院的哪個醫生呢?明天上午蘇娟就回來了,中午,見不了麵了;葉兒要去黃海應酬一下黃海的母親;晚上是注定要去葉兒家吃飯的,到時候要好好問一下,看李想的表現有多好?

其實,正經的談戀愛滿有意思的。

葉兒又說一句:“對不起。”

“沒事,隻要對你好,隻要你覺的好,我相信你。”

“你早點休息吧,晚安。”

兩個人似乎真的心有靈犀,同時想到明天中午的尷尬事。

說是不在意,祝童還是有些煩躁,掛斷葉兒的電話後,順手撥通王覺非的電話,語氣就有點生硬。

“王院長,你要做一件事,明天上午給吳主任打電話,要求他周一到你的辦公室;最好把時間安排在下午。理由你來想。”

“你有把握嗎?”王覺非那邊有些嘈雜,似乎有一群人在交談。

“隻要吳主任到你的辦公室,你就沒事了,我來和他談,到時候,你要把所有人都引開;和他的談話隻能我們兩個在場。”

“明白了,我會安排。”王覺非對祝童的厲害領教頗深,對祝童言辭的鋒利更是佩服,知道他要親自出麵對付吳主任,聽祝童如此有信心,本還提著的心撲騰一下落地;“李想,有沒有興趣過來一起輕鬆一下?”

“不去,我需要安靜。”

“明白了,周一見。”

王覺非的電話也掛斷了,祝童舉著電話在搜索,他現在有傾訴的欲望,想了半天竟找不到合適的對象。

不知不覺,他撥起秦渺的號碼,忍了忍,還是放棄了。都在一條街上,海洋醫院的好多醫生還在海洋醫學院教學帶學生,與秦渺的見麵幾乎是必然的,但是他就是沒想好該怎麽麵對那個女孩,也許,逃避是現在唯一的選擇。

最後,祝童撥通了另一個號碼,半小時後,秦可強的的士停在網吧門前。

“秦哥,我請你喝酒。”

“好啊,去哪裏?”

“你是上海通,隨便到哪裏都可以,隻要有二鍋頭,花生米就行。不過先找家書店,買幾本書,秦兄知道這麽晚哪裏有書店營業嗎?”

“你想買什麽書?”

“經濟類,最好是時效性強的。”

一小時後,秦可強帶祝童到一家北方菜館,找個靠牆的座位坐下,點幾個涼菜,要兩瓶二鍋頭。

祝童一直沒說話,扭開瓶蓋與秦可強一人執一瓶,碰一下就喝。

大半瓶酒下獨,秦可強才說:“喝酒不能解決問題。”

“喝酒就是喝酒,沒問題。訴說也同樣解決不了問題。”祝童苦笑著:“秦大哥,上海這麽大,我隻能找到你這個不是朋友的朋友。”

“蘇小姐警官,你是江湖騙子;我隻能看到一種結果。”

“我不是騙子。”祝童低聲吼到;“你要記住,我是醫生,醫生。”

“秦渺也許會接受你以前的身份,蘇小姐如果知道你的過去,隻會把你送進監獄。”

“我隻是想找個地方喝酒,不想找人廢話。”

“好吧,你自己喝。”秦可強喝完自己那瓶酒,起身就走。

於是,這個夜晚小騙子真的喝醉了,也真的酣睡一夜。

清晨醒來,卻發現自己躺在的士後座上,秦可強躺在前麵,兩個人在狹窄的出租車上擠了一夜。

車窗上蒙著白色的水氣,滴答聲和過往車輛激起的水聲表明:外麵下雨了。

睡著了,這可真奇怪,幾天來祝童還是頭一次睡得如此香甜;搖搖頭感覺一下印堂穴內的黑色蝶神,它也安靜了。

上一次睡著是什麽時候?於藍那裏,與她雲雨後睡了三天好覺。酒色,原來蝶神吃這個。

祝童揉著腦袋坐起來,伸手在車窗上畫出個圓,小小的,隻容一隻眼睛。

外麵的行人不多,有支著雨傘的,有穿著雨衣的,行色匆匆,這就是上海的早晨;這個時候,祝童強烈的希望能看到葉兒,他希望溶進這樣的人群,但願自己從沒有過以前的江湖經曆。

“李想在北京有過一段戀情,對象是他的病人;”秦可強在前麵說話了,頭也沒回,也不管祝童聽不聽;“他曾經想以自己的醫術治好她,但是,她得的是喉癌;一年前終於不治。那以後,李想一直很消沉,大家都不知道的是,他開始吸毒了。作為醫生,他有很好接觸毒品的管道,這件事也掩飾的很好。但是,李想半年前請假後再沒回到醫院,一直到十幾天前,才有人替他辦理調出手續。北京同仁醫院的同事都以為,李想是不想回憶起過去的戀人才離開的;所以蘇娟去調查李想的過去時,兩個大夫說的都是好話,也很含蓄。”

“李想現在怎麽樣了?死了嗎?”

“他,現在不是世俗中人了,中醫厭世隻有兩個歸宿,一是出家,一是出塵,他現在是道宗弟子,在蓬萊仙霞道觀裏潛修丹術。道號凡星;李想以前的戀人叫李星茹。”

“謝了秦兄;”祝童揉著眉心推開車門,的士就停在紫金豪苑前麵;“你們究竟想做什麽?我不再是江湖騙子了,別再跟著我。”

“你的電話。”秦可強搖開車窗,遞或祝童的黑色三星;“蘇小姐打電話找你,我說你喝醉了,在我車上睡了一夜。”

“什麽時候?”祝童停下腳步,接過電話翻看著。

“兩分鍾之前,她說要下來接你。”

果然,葉兒出現在紫金豪苑大門前,奔跑著撲向這邊。雨水掛在她臉上,直到她撲進懷裏,祝童才感覺到她在顫抖著。

“我不去了,不去了,李想,我不去黃海家,你也別再這樣。”

“不是你想的那樣。”祝童幹巴巴的辯解。

“先生,您的書。”秦可強遞出隻紙袋。

回頭對秦可強點點頭,落雨的冬季,氣溫還是很冷的;葉兒沒穿外衣,單薄的羊絨衫又被打濕大半,祝童脫下外衣給她披上,走進紫金豪苑。

回到公寓時,葉兒還緊緊抱著祝童:“是我不好,不該讓你受委屈。好不好?我不去黃海家了,明天就對她說,我不是黃海的女朋友,李想才是我的愛人,好不好?”

小騙子口齒被凍結,不知道如何勸說才好,隻能抱住她。

心裏,七瓶醬油也被打碎了,心竅全被淹沒。
第四卷、半潛 十、備戰(上)



勸女孩子上床對小騙子不是什麽難事,把葉兒哄高興,卻真不容易。

祝童隻好使出絕招:“我餓了,想喝粥。”蝶神清醒了,又開始在印堂穴內舞蹈。

葉兒捶他一把,乖乖的到廚房熬粥,祝童這才放鬆心情,擦著頭上的汗看書。

白米粥熬好了,噴噴散發著米香。

葉兒端過一碗,看祝童在看書,湊過去瞄一眼:“你怎麽看這種書?”

“為什麽不能看?”祝童合上書,拉住葉兒的手,讓她伏在背上;“我想炒房啊,不能總住在這裏吧?上海好多人炒房炒成富翁了,我現在隻有一百萬,買不到很好的房子。”

“不好不好,如果為房子。”葉兒要說,被祝童橫抱在胸前,以唇相接,把餘下的話都吃下;好久才放開。

“我知道葉兒不喜歡那些,但是如果不能給葉兒所可心的房子,我心裏難受;放心好了,我隻是看看房價還能漲多久。”

指針轉到十點鍾,黃海來了。

剛進公寓他就感到氣氛的冷淡,葉兒在臥室的畫案上埋頭描繪一隻蝴蝶的骨架,還是一身家具便服,絲毫沒有準備出門的摸樣,連出來招呼一下也沒有。

祝童手握一卷醫術,不好意思說:“她情緒不好,都怪我,昨天夜裏又喝醉了。”

“我不去了,今後也不去了。”葉兒頭也不抬,說話時也沒停下手裏的畫筆。

她今天一早葉兒就從梅蘭亭處趕到這裏,本想為祝童熬粥,卻發現公寓裏半個人影也沒有。

打電話知道祝童喝醉了,還在的士上睡了一夜;葉兒又是心疼又是自責,她以為祝童是因為不滿意自己要到黃海家去扮演未來兒媳婦,完全沒想到小騙子喝悶酒還有別的可能。

李想,在北京有一份很好的職業,為了自己來到上海,事業肯定要受影響。

到上海的幾天裏,祝童再沒到公安局門前去過;葉兒在大家麵前還是被當成黃海的女朋友,同事也經常拿這件事開玩笑,問她什麽時候嫁進黃家。

“你是我什麽人?我又是你什麽人?黃海,你為什麽總要幹涉我們的生活?”葉兒終於抬頭看著黃海;“明天我就告訴大家,黃海和我已經沒關係了,蘇葉的愛人是李想;我們的事今後不需要麻煩黃警官再操心,你剛到刑警總隊,多操心點工作上的事吧。你們隊長整天說忙死了,你到是很清閑,別忘了,你父母都快離休了。一個大男人總被人捧著、照顧著,不難為情嗎?你還要養著朵花,就是為她著想,你也要努力了。”

“黃海,別在意,葉兒。”祝童不好意思,黃海伸手攔住他:“她說的對,我是太不懶散了。”

“不是懶散,黃海,這些話我早想說了。你是個很好的人,有責任心,忠厚誠實,沒有你那些朋友身上的壞毛病;但你是個被慣壞的孩子,沒有上進心,你說想做警察,就能上警校,一畢業就能進警隊,才兩年就能做中隊長,想當刑警就能進刑警總隊。這是你自己努力得來的嗎?比你優秀的同事很多,別人不會當麵對你說這些,但是你知道別人背後會怎麽說?我也一樣,不是你們家的照顧,這個工作不會輪到來做。我很感激你以前為我做的一切;李想剛到上海,一切都很陌生,這幾天都虧你幫他安頓下來。

“但是,我們畢竟有自己的生活,你出現的太多了,不知道李想怎麽想,我感到壓抑。黃海,我們已經結束了,我和李想再困難,也是我們兩個承擔。你應該想想朵花會怎麽想,一個女孩子,從大山裏出來跟著你,一定會感覺孤獨的;你今後要多陪陪她,早些讓你母親接受她。還有啊,要多跟同事學習業務上的東西,幹刑警靠的經驗,你的脾氣要太衝動,沒有經驗隨時會出危險的;你如果出什麽事,朵花怎麽辦?這麽大的上海,她能依靠誰?”

葉兒說一句,黃海點一下頭,等葉兒說完了,連在一邊聽著的小騙子都臉紅;他想的是:如果自己出什麽事,葉兒怎麽辦?現在看來,出事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是,這些我都知道;”黃海老老實實的說;“我會努力,你說的一切我都會照辦,隻有一個,你也不能衝動;你們需要你的職業,李想是醫生;但是這裏是上海,你們不能在這間公寓裏住一輩子;買房子需要錢,你轉正後能才能享受到公務員待遇,我給你看好一套房子。”

“說過了,今後不要你替我操心,李想就是要飯我也會跟著他,我不要他再受委屈。”葉兒倔強的打斷黃海,指著門的方向:“黃警官如果有時間,可以去陪朵花,可以回家陪你母親,可以回刑警隊,我記得刑警是沒周末的,我們不需要你的照顧。再說了,你的照顧能維持多久?沒事業的男人怎麽去照顧別人?”

黃海被祝童拉著走向門口,祝童低聲說:“我從沒想到她會這麽厲害,別在意,過兩天她就好了。”

“但願她的選擇是對的,李醫生,說實話,我對你很不放心。”黃海歎息一聲走了,留下這句話炸雷一樣,轟擊著小騙子的自信。

哪裏露出馬腳了呢?祝童扶著眼鏡回憶著與黃海接觸的細節,朵花應該不會,她是知道深淺的。

客廳的鏡子中,是個溫文而雅的年輕男士,從外表看不出任何不妥當的地方。難道是警察該死的直覺?或者是對葉兒關心過甚?

葉兒從背後抱住祝童,輕聲道:“現在你放心了吧?李想啊,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種女人。”

“我沒那麽想過,要不然也不回到上海來。”祝童摸著環在胸前的手,終於想到,是自己到上海的行為本身讓黃海懷疑了。

大醫院的醫生到上海來沒什麽,問題在海洋醫院,那裏沒中醫立足的環境;這個社會裏,誰會為一個女人做如此大的犧牲呢?不隻黃海會懷疑,蘇娟一樣在懷疑,也許蘇娟對同仁醫院的探詢就是黃海的主意。

“葉兒,我要對你說我的過去。”

祝童回身把葉兒抱起來,擁到沙發上。

“兩年前,我有個病人,她。”小騙子開始敘述另一個愛情童話,一段不屬於自己的隻屬於李想的淒美悲劇。

故事說完後,葉兒已是淚流滿麵。

“直到看到你,我才徹底忘掉她;葉兒,我到上海來不是為躲避,是希望能和你。”葉兒用熱吻堵住祝童的話。

感情的事本就是亂麻一團,鑽進去容易,脫身最難;小騙子在騙人的同時,手腳被束縛得越來越深。

中午飯還是要回家吃的,蘇娟連著打三個電話催促,盡管葉兒不滿意,姐姐就是姐姐,權威就是權威。

祝童知道,蘇娟一定和黃海通過電話了,葉兒對黃海可以很厲害,對蘇娟,誰更厲害還很難講?

蘇娟準備了一桌好菜,但是一看到兩個人進來就把葉兒拉進裏屋。

祝童隻能陪蘇娟的兒子玩耍,十多歲的小孩子正淘氣,與祝童見過幾次麵,接受過不少禮物,對他的存在已經習慣了。拉著祝童到電腦前打遊戲,這玩意兒祝童從來不碰,就被小孩子說成是大笨蛋,把他的眼鏡都抓去玩耍。

蘇娟的丈夫在家裏的地位是最低的,從廚房探出頭不好意思的對祝童說:“小孩子不懂事,別在意。”

祝童根本就沒在意,他一直在關心裏屋的情況,那裏傳來的聲音忽高忽低,以祝童的聽力,大半的對話都沒漏過。

蘇娟最關心的葉兒這兩夜是怎麽過的?與李想的關係發展到什麽程度了?

知道沒出什麽實際意義上的大事,蘇娟開始拉著葉兒憶苦思甜,姐妹倆在裏麵哭成一團;最後的勝利者還是姐姐,她的話很實際也很有道理。

葉兒隻有答應不再任性,盡量在黃海媽媽麵前遮掩到見習期結束,也答應盡量不在外麵過夜。

不過,葉兒堅持,不再如以前那樣每周都到黃海家吃飯。

“去叫他進來,有些話我要當著李想的麵對你說。”蘇娟最後對葉兒說。

祝童有些拘束的跟葉兒進裏屋,蘇娟換上副笑臉拉他坐下。

“沒想到,李醫生還是個多情種子呢。這次車上正好遇到兩個你以前的同事,他們對你的印象不錯,說李想醫生因為一個女病人很不開心。我們家葉兒和你以前的女朋友長得很象嗎?“

“不像,葉兒就是葉兒。”祝童假笑,葉兒不滿意了:“姐姐,你做什麽啊?”

“我是想啊,隻要你能象對她一樣對我們葉兒,我這個當姐姐的就放心了。”

“她已經死了;”祝童故做黯然,歎息一聲;“姐姐可以放心,我是醫生,心裏沒有陰影,就是有,也被葉兒驅散了,她是我的天使。”

第四卷、半潛 十、備戰(下)



“肉麻。”蘇娟笑著推祝童一下,“你的情話留到沒人再說,葉兒敢不就是這樣被你騙了?我要說說你,喝酒我不反對,但別再喝醉了;你們要對黃海好些,他以前對葉兒是真心的。”

“知道了。”祝童老實的點頭,總算有過一關。

吃罷飯沒多久,祝童就告辭,葉兒不舍,隻能用眼睛表達,目送他離開。

一離開這個小區,祝童就變成另一個人。

先是到徐家匯電腦城買一隻新型MP4,型號過時的一款,最重要的是功率夠大,有靈敏的FM接受功能。再配上隻小型藍牙耳機,今後的環境不比以往,這些東西要早做準備。

四點鍾,祝童從公寓取出兩隻竊聽器來到海洋醫院信息中心;他需要提前檢測一下這套設備的功能。

今天值班的IT管理人員是秋詩,台海言是每天都在的,他的宿舍就在隔壁,王覺非特批的。

祝童裝摸做樣的到機房轉一圈,順手安下一隻竊聽器。

台海言還是趴在電腦前,對祝童這個新領導不聞不問;秋詩沒想到副主任這個時候會光臨,連忙關上自己電腦的屏幕,怯怯的站起來:“主任,您有什麽事?”

“沒事,就是過來看看。”祝童知道她八成在玩遊戲,整個海洋醫院的三百多台電腦中隻少數能上網,這裏的就有三台。

“領導好,值班記錄在那邊,今天沒什麽事。”台海言總算知道領導來,回頭招呼一聲,沒等領導說話又趴回去了。

祝童點頭笑笑,回到自己辦公室關好門,把MP4拿出來,調試好;機房那邊的聲音有些嘈雜,想來是電器幹擾。

“海言,你要對李主任尊敬點,沒聽說嗎?他是有來頭的,那麽年輕就做了副主任,連王院長都對他好客氣呢。”秋詩的聲音與平時不一樣,對台海言的稱呼也不一樣;祝童想:難道他們兩個之間有什麽曖昧?辦公室戀情?

“恩,知道了。”台海言漫不經心的回答,想來還在忙自己的事;祝童奇怪:他這麽天天守在這裏,黑色鑽雲燕是怎麽鑽進來的呢?台海言的本事他第一天就領教到了,至少比自己厲害不隻一點,醫院裏任何科室的電腦故障電話打進來,台海言都能在半分鍾內給出解決方案,他能隨時監視每一台電腦的運行。

“也許李主任會做院長助理呢?我媽媽說,王院長昨天對許助理發火了;前天李主任在急救中心接了個病人,沒錢的那種。許助理問王院長怎麽辦?王院長說許助理是小人,是拉幫結派,還說既然許助理連這點小事都管不好,今後就不要再管急救中心的事了。”

海洋醫院的急救中是院長直接領導,許助理祝童沒見過,據說是開會去了;沒想到這個沒見過麵的人竟然會在背後做這樣的動作?

“這和咱們沒關係,我靠技術吃飯,隻要給錢,誰當官都一樣。”台海言很瀟灑,話裏透這自信。

“不一樣的;”秋詩的聲音大了,可能走到台海言身邊了,竊聽器就在那裏;“你的桌麵管理係統做好兩個月了,對許助理也說過幾回了,他是怎麽說的?如果李主任做院長助理。”

“是我自己說沒做好,今後你就別操這種心了;當官的都一樣,哼!老子過兩個月就辭職自己幹,不是這裏的設備一流,我早走了。”

這是祝童聽到從台海言嘴裏說出的最長的一句話,卻是人家要辭職,無論從那個角度說,對他這個副主任都不是個好消息。秋詩和周東的本事誰都知道,台海言一走,海洋醫院的網絡信息中心一定會癱瘓。

再找這麽個人?容易嗎?祝童可不知道。

“那,我怎麽辦?”秋詩的聲音,水分更濃。

“還能怎麽辦?想跟我走就走,不想走就留在這裏。”

“我是說,我們怎麽辦?”

“什麽我們?”

兩個人有爭吵的趨勢,小騙子不關心下麵的進程,檢查完自己的家夥後,開門離開辦公室,到樓下才撥通周小姐的電話。

周日的醫院比平時還忙一些,來往的醫生護士有認識李副主任的,有的笑臉問好,有的故意裝做沒看到他。

祝童可不在意這些,態度問題是膚淺的表麵現象,他關注的是方向問題。

“李主任,你好清閑啊,周末不用去女朋友家做牛馬?”周小姐愉快的聲音傳來,

“主任,我在醫院呢;”祝童感覺周小姐的聲音裏甜潤更多了,平時她可是很嚴肅的。

“怎麽?醫院有什麽事嗎?李主任好敬業啊。”周小姐笑著說。

“是路過,來轉一圈;主任,我看台海言一個人太辛苦了,網絡信息中心隻有怎麽一個懂行的人,怕是不太好吧?萬一他生病了,或者有別的什麽事。我是不放心。”

“這件事我們決定不了,辦公室的編製有限,網絡信息中心配備三個人是院委會決定的;不如你對王院長說說?”周小姐的話說到一半,祝童就知道自己犯錯誤了,他不知道這件事該對誰說,但對王覺非說肯定是不合適的。周小姐知道周東和秋詩的本事,還提醒過他;這是個陰謀嗎?小騙子開動腦子思索著。

“我隻是有些擔心,給領導匯報一下,既然這樣,回頭再說吧。”祝童掛斷電話,明白還是王覺非的問題,關於王院長要走的消息一定吹到周小姐那裏了。

醫院裏不隻有白大褂、白衣天使,還有白眼狼,周小姐就是一隻;自己的調動手續,她八成也沒上心去辦。

奶奶的,還是江湖好些,最少知道誰是對手誰是朋友;這個世界看似一團和氣,打的都是迷蹤拳,誰也不知道暗地裏多少人在準備背後捅刀子。

祝童有些沮喪,冒雨走出醫院大門隨便打輛車就走;門診大廳裏,秦渺跑出來追到門前,看著遠去的車影發呆。

秦可強開著的士滑過來,打開車門讓秦渺坐進去,沒有說話,開車就走。

的士一直開到金山海擯,秦渺下車走向沙灘,找一塊離海最近的礁石坐下。

秦可強撐把黑傘走過來,站到秦渺身後。

“秦大哥,為什麽對我這麽好?”秦渺回頭看著身後的男人,淚眼婆娑。

“因為我們都姓秦。”

“噗嗤!”秦渺笑了,擦著眼淚捶打秦可強:“每次問你都是著一句,你就不會說點新鮮的;騙女孩子都不會。”

“我不會。”

“不會什麽?”

“騙女孩子。”秦可強很正經,少女拉著他坐下:“秦大哥,如果我們早些認識多好啊。”

“你忘不了他?”

秦渺望著雨中的海,低聲說:“是忘不了他,明知道他在騙我,可就是忘不了啊。”

“聽大哥一句話,如果他不找你,別主動找他。”

“我知道,我如果去找他,會讓他更討厭我的。”

“他不是討厭你。”

“別說。”

兩人再沒說話,海浪拍打前麵的礁石,揚起漫天水舞。

晚七點,祝童回到公寓,手裏掂幾個巨大的購物袋,裏麵的是蔬菜、牛羊排、日常用品。

半小時後,一頓簡單的晚餐已擺在餐做桌上;祝童做飯的手藝還湊合,自我感覺而已。以前,他可沒想過要看菜譜做飯。

明天是關鍵,這個夜晚祝童根本就沒睡;前半夜的時間消磨在看書和瀏覽網頁上。互聯網真是個好東西,隻要你去找,就能得到各種奇怪的答案;任何事情隻要關係到百姓生計,基本上都能被隱藏在各處的神人,從內到外,自上而下,剝成赤裸裸的兩個字:利益。

十二點,與戴毛子和王覺非通過話後,搬張軟椅坐在落地窗前。

房間裏是黑暗的,燈光全被關上,隻空間裏流淌著輕柔的樂聲。

他需要黑暗,眼看著外麵的萬家燈火一盞盞熄滅,夜上海從輝煌沉入夢鄉。

王覺非確定了,明天吳主任將到海洋醫院,通行的還有歐陽凡和吳主任的兒子吳天京;但是,時間是上午,王覺非沒給祝童爭取到足夠的時間。這是沒辦法是事,他畢竟隻是個醫院院長。

小騙子在心裏一遍遍預演著將要扮演的角色,考慮各種情況下自己的最佳應對。

天亮後,將麵對一個毫無把握的的局麵,時間要計算的十分精確,即使這樣,也不能確定能擊倒對手,他沒有足夠的彈藥,這在祝童是第一次。

與以往任何一次準備充分的生意不同,隻為葉兒,這一次他不能失敗。

黑色鑽雲燕信心十足,表示一定能為弟子搞到那些資料;但是,虛幻的世界裏,哪個不是字符英雄?

無聲的雨水在玻璃上幻出奇怪的圖形,整夜沒有重複。
第四卷、半潛 十一、跳神(上)



九點鍾,海洋醫院又開始忙碌的一天。

對這所醫院的大多數醫護士來說,院長的更迭多他們的影響不大。

最關心這件事的,是那些不靠技術吃飯的後勤部門,包括守大門的保安。

九點半,兩輛黑色房車駛近海洋醫院大門;四個年輕的保安動作整齊的打開正麵的大鐵門。

黑色房車穿過門診樓、住院樓,緩緩停在辦公樓前。

王覺非沒出現在門前的人群中,院長辦公室主任周小姐帶幾個人舉著雨傘跑上前,三個副院長伸手拉開車門。

微胖的吳主任鑽出來,很有風度的與眾人握手,環視一圈笑臉,點頭示意。

其實,今天這樣場合他不應該出現,為自己的兒子上任交接,做老子的即使不為避嫌,總要講究個臉麵問題。但是人老了,臉皮就分外厚實,加之幾個教委幾個副主任都“忙”,王覺非堅持要見他,吳主任隻有勉為其難,站好這“最後一班崗”。

歐陽凡出來了,與以往一樣,他還是那副安靜的表情,誰也不知道他今天的心情究竟如何;畢竟與王覺非是同窗,又在一個導師門下多年,無論在學術界還是這座醫院裏,彼此地位也差不多。

最後下來的是吳天京,他應該是最高興的,年不過四十就能坐上三等甲級醫院的院長寶座,在全國也不多見;所以他的表情最生動,衝向他的笑臉也最真誠。

樓上窗戶裏,更多沒資格下來迎接的人探頭看著下麵,頂層的院長辦公室內,王覺非也在看;院長助理許站在他身後,小心的問:“王院長,您是不是到電梯前迎一迎?”

“你去吧。”王覺非坐回自己的大班椅;“許助理昨天晚上還和吳天京一起吃飯喝酒,迎一迎是應該的。”

九點四十分,許助理離開房間到電梯前恭身迎候,王覺非拿起電話:“李主任,他們上來了。”

網絡信息中心辦公室內,祝童靠在椅子上,一隻耳朵架著藍牙耳機,一隻耳朵聽電話,眼睛直視著桌子上的電腦顯示屏,說:“關上門。”

“什麽?關上門?”王覺非意外的要叫起來了。

“對,關上門,我需要二十分鍾;如果你沒把握拖到十點種,就先不見他們。”

“我不能關門,你有把握嗎?”

“相信我,不會放你鴿子。”

“放鴿子?什麽意思?他們到門外了。李想,我拖到十點,你快些。”

電話掛斷了,祝童耳朵上的藍牙耳機傳來熱情的寒暄、問候、客氣聲,諸如天氣不好、今年病人多之類的廢話也不斷傳來。

九點五十五分,黑色鑽雲燕那邊還是沒有動靜,周東敲門走進來,卻看到一向和氣的李副主任冷冷看著他:“有事?”

周東被李副主任的眼光看得腦後冒冷風,訕訕道:“吳主任。”

“我知道,關上門回自己的崗位,還有,下次進來前先請示。”祝童說著,冷不仿一陣衝動上湧,狠狠的一個噴嚏打出,把個胖胖的周東噴出房間,門重重關上了。

“威風什麽?回頭還不是跟著王覺非一起滾蛋。”周東擦著臉上的唾液,恨恨道。

祝童無奈的看著一顆黑點滲入周東的胖戀,耳邊傳來許助理的聲音:“王院長,時間不早了,吳主任、歐陽院長都挺忙的,您看是不是。”

“這裏什麽時候有你說話的份?”王覺非已沒什麽理由再拖延了,正好對著許助理出氣:“別以為我走了你就不能出頭,現在看清你也不晚,回頭你就到環衛科報道去。”

“王院長,消消氣,許助理說得對。”

九點五十八分,黑色鑽雲燕終於飛翔起來:久等了,不晚吧?

水中火:太晚了,快給我。

黑色鑽雲燕:嘿嘿,你怎麽知道我一定拿到你要的東西?

水中火:注意時間,現在、九點五十八分。

黑色鑽雲燕再不廢話了,飛快的傳過來一串資料。

黑色鑽雲燕:你要這些有什麽用?我看不出它哪裏值五萬銀子?

水中月:是五萬二,謝謝。

祝童急速掃視屏幕上滾動的數據、人名、時間,金額;對比早記在心裏的資料,快速歸納總結。他在和時間賽跑,要在盡量短的時間裏找到出擊點。所以忘了以前的習慣:下線。

黑色鑽雲燕:哈哈,這次你跑不了了,我抓到你了。

水中月:我不會跑,台海言,想發財,嘴巴就閉緊點。

這次逃跑的是黑色鑽雲燕,機房裏,台海言飛快的跑出來,正和李副主任走個碰頭。

“小心點,台海言。”

“我會的,李主任。”

台海言看著年輕的李主任走出網絡信息中心,問坐在門口擦臉的周東:“誰來了?”

“這你都不知道?王覺非要完蛋了,吳主任送吳天京來做我們的院長。”周東惡毒的看著走進院長辦公室的李副主任的背影;“他也要跟著滾蛋。”

“吳天京?”台海言搓搓紛亂的頭發,嘿嘿笑起來。

周東終於擦幹淨胖臉,奇怪的看著周東:“你笑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我潛水。”台海言幹笑著又走回機房。

“潛水?神經病。”周東聞聞手上,有淡淡花香。

海洋醫院的院長辦公室內,歐陽凡拿出份信函,正要拆開念,門被推開,走進個年輕人。

“歐陽院長,請稍等,我要和吳主任談談,隻要幾分鍾。”

王覺非看到祝童終於出現,長長喘口氣,站起來:“歐陽兄,我們到會議室聊會兒,這位是我的新助理,北京同仁醫院的剛調來的李想李先生。他有事情要單獨向吳主任匯報。”

歐陽凡沒說話,看向吳主任父子。

“我不認識你,為什麽。”

“不,吳主任貴人多忘事,以前我們通過電話。”祝童走到吳主任身前,上下打量著吳主任:“您應該記得,我不是個高尚的人。”

轉身看著吳天京:“這是令公子嗎?果然一表人才。吳助理,您還很年輕,看上去比我也大不了幾歲,有大把的機會,不要太著急。”

吳天京還沒說話,許助理先過來拉祝童:“你是誰?有什麽資格找吳主任匯報工作,出去。”

但是,幾個人都沒看到祝童有什麽動作,許助理先彎下半個身體,歪這嘴說不出半句話,連叫聲也沒了。

祝童看著許助理,嘲諷道:“我要是你,就不會如此不知道輕重,這麽沒耐心。一步走錯沒什麽,如果不知道回頭,毀掉的就是一世前程。”

這句話雖是說許助理,卻讓吳主任開口了:“你們先到會議室等著,我和李主任談談。”

房間裏終於隻剩下兩個人,祝童坐到吳主任對麵,摘下眼鏡擦幾下,又架上。

“我們有什麽可談的呢?”吳主任先開口了,麵對這個年輕人斯文、整潔,還有點幼稚也感覺,但不知為什麽,他竟感到心虛。

祝童把眼光定在吳主任臉上,緩聲道:“可以談的很多,但是,任何一次談話總要有個主題;吳主任,我想向您匯報一下上海的房地產問題。”

“放肆!我們這是醫院,將要進行的院長的交接,哪裏有時間談什麽房地產問題?那也不關我們醫院什麽的事。”吳主任受不住祝童的注視,有些惱怒;他身居高位,東拉西扯是習慣,但是現在時間不對,對象也不對,不同世界不同階層的人沒什麽好拉扯的。

“是不關醫院什麽事,醫院是治病救人的,隻有生病的人才會進醫院,但是我聽和尚說過:一個人如果真的想要求得福壽善終,平時就一定要廣行善事。每個人都行善,可以免除一家人的疾病災難,那我們醫院就可以少點壓力。嗬嗬,這是佛家的道理,對我們凡夫庸子來說,肯定玄而又玄。說實話,我是不信這些和尚的鬼話的,和尚們生病的也不少啊,我們醫生是知道的。俗人得什麽病和尚就會得什麽病,一點也不少。

“所以啊,別看和尚們念經念的好聽,廟堂布置的輝煌漂亮,那都是給外人看的。咱們海洋醫院修的也不錯,就是為了讓病人知道,進來是要多掏錢的。看,又扯遠了,咱們還說和尚,對,和尚回家後吃肉喝酒的是佛祖心中留,該抱女人的是一顆不染心;找這麽多理由,證明和尚們也沒幾個相信佛經上寫的鬼話。

比如您吳主任,這些年是經常出現在台麵上的大人物,報告做的一定不少了;如果是和尚,念了這麽多經怎麽說也是高僧了,馬上要功德圓滿修成佛身。但是,您真是照你說的那些大道理做的嗎?特別是現在要成佛了,這最後一步一定要小心。豈不聞: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摔倒在終點線上的,都是善跑的,瘸子可沒機會跑到那裏去現眼,要飯的乞丐也沒機會貪汙腐敗。”

祝童繼續胡說八道,越發口無遮攔侃侃而談,吳主任卻再不打斷他,臉上的表情變幻,從惱怒到狐疑,又到安靜。

“您同意嗎?”祝童忽然不說了,停下來問。
第四卷、半潛 十一、跳神(下)



“同意什麽?”吳主任根本就沒聽清祝童說的話有什麽重點,都是些含沙射影的東西,讓他如何表態?

“看來,是我的錯,不該對牛彈琴;有些人厚道的是鬼神不認油鹽不進的,隻憑幾句話是不成了。吳主任時間緊,我就抓緊些匯報。對啊,我是要向您匯報房地產的。上海的房價真的高,我拿一百萬,有人竟說我買不到什麽房子。這點錢在您看也許沒什麽,可是上海幾千萬人,大多數人一輩子也掙不到這麽多錢,他們就該睡馬路嗎?您是官員,請問,對這個問題怎麽看?”

吳主任又是一愣,考慮再三才冷冷的道:“現在是市場經濟,一切都是需求拉動價格,房價高自有高的道理。”

“說的好,市場經濟,但是市場經濟究竟是什麽?你不管我不管,你不決定我不決定,難道市場是由鬼來管、由鬼來決定的?由市場決定,聽起來很公平的。奶奶的,光棍跳神蒙傻孩子啊,世界上有哪個市場不是由少數人操縱的?”

“我說過,這和我沒關係。”

“有關係,你就是鬼。”祝童臉色瞬間由輕鬆變冷漠,伸手點著天上;“蒼天在上,我希望是報應不爽,但是,天沒長眼啊,該出太陽的時候卻在下雨,少不得容我放肆一回,扒下跳神人的鬼麵具。”

吳主任豁的站起身走向門口,祝童繼續道:“你隻要能走出去,就要想想後果;你們能炒房,我就能炒人,把你吳主任一家炒成火眼金睛、運氣衝天的炒房神人,也費不了多少時間。”

“炒房?你說,你是什麽意思?”吳主任還在克製,卻不敢真走了。

“我的意思很明白,吳主任還要裝糊塗就請走;從你走出這扇門開始算,四個小時內,吳主任的精明將傳遍全中國;讓大家都看看,你是如何以一套價值三十萬的房子起家,三年時間反手正手二十三次,賺到價值五千萬的三層樓的,還有大筆存款。”

“我沒有炒房,即使有也是合理合法的,上海的房價漲是溫州財團在炒,是上海市民在炒。”

“小孩子才會相信你的鬼話,上海不是溫州,他們有多大的本事把這麽大的盤子炒起來?比如你英明的吳主任,第一次炒房就賺到二十萬,以後,總能以很便宜的價錢拿到房子,轉手就是幾十萬上百萬的利頭,最快的那次前後不過三天時間,連過戶都省了。世界上有那樣的傻子嗎?高價買來房子低價賣給你,馬上就有人再高價買回去。上海的房價才漲了幾倍?你能把三十萬翻到一百六十倍的五千萬,應該是個奇跡了,這還沒算你的存款呢;也許我該替您吳主任去大世界申請吉尼斯記錄,那可是大大的露臉機會。您馬上要離休,想要繼續跳神,估計沒什麽人看了,哈,您可以去教人怎麽炒房,演講也是很掙錢的。”

“你——你,胡扯,血口噴人。我們家哪裏有那麽多房產?”吳主任顫抖著走回來,臉色通紅。

“別侮辱我的智慧,也別以為中國人都是傻瓜。”祝童冷冷的看著他,看著這個將要倒在自己腳下的官吏,心裏湧起繼續羞辱他的衝動;但是理智告訴他,這個老人經受不起太多的刺激,也許會要人命的,那就太不值得了。

“吳敘容,女,五十六歲,您的親妹妹,雲珠酒店的房產所有人。請問:她有怎麽資格什麽本事賺到價值五千萬的房產?過去的三十年裏,她連個針也沒賣過,現在已經下崗在家;還有啊,吳敘容一輩子沒有結婚,社會關係簡單的就象這杯水;唯一的親戚就是您這個哥哥了。過去的兩年裏,城城物業的老板一直在以她的名義買賣房屋;雲珠酒店那裏以前是什麽地方?吳主任,應該是所學校吧?是您做主把一所學校遷到郊外;而那片風水寶地上,馬上就蓋起商住樓。我調查過,與雲珠酒店隔壁的那套同樣麵積的單位,起價就是三千七百萬,而您妹妹隻不過用一千八百萬就頂下來了。她可真有福氣啊,不用摔倒就坐在金山之上。這裏麵沒什麽貓膩吧?我是不清楚的,但是,自有人去調查。”

吳主任衰弱的喘息著,癱軟到沙發上;雙手抱在胸前,臉色發紫。

“揚曼娜,女,二十八歲,雲珠酒店老板;請問,她有什麽資格讓裝修公司無償為她裝修那麽大的酒店?好氣派!上下兩層金碧輝煌,裝修那樣一個豪華酒店,怎麽也要一千多萬吧?揚曼娜隻不過是個教師,對,是音樂教師,歌唱的不錯。她每月能開多少薪水?吳主任,沒有貴人幫忙,她能開起雲珠酒店嗎?您今天氣色不錯,昨天晚上一定過的很爽。需要照片嗎?讓我們看看您這個伯伯是怎麽照顧可愛的揚曼娜小姐的。”

祝童把一疊照片拋到吳主任身上,輕蔑的啐一口:“跳大神的都知道敬鬼神,你,竟是個不見棺材不回頭的主!把你脫光了讓大家看,不過是個蹩腳豬頭三。把這些發給媒體、記者們,發給紀委,發給檢查院,也許會沒什麽效果。但是,您沒有敵人嗎?把這些散到網絡上,會有人那起這塊石頭,砸下來,就不是一個院長的寶座了。您老了,沒力量了,會有人感興趣的,王院長隨時可以出國,他如果在海外開個新聞會,說是被某個貪官逼走的,那可是個大新聞啊;請問,吳主任還能如此瀟灑嗎?”

這一輪說得痛快,祝童喝口水,長長的舒口氣。

吳主任嘴邊流出白沫,掙紮著嘟囔著:“不要了,我——什麽也不要了,請叫——醫生來,救命——救——命。”

看來,總算擊中對手的要害了,但太嚴重了,吳主任被刺激的明顯有生命危險,恩,是心髒病發作。

小騙子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倒杯水送過去:“您別著急,有藥嗎?年紀大了,要小心點,自己的身體自己不當心難道也要鬼來愛惜?對不起,看我這張嘴,我這就打電話;您放心,這裏就是醫院,醫生很快就到,你想死也死不了。”

銀針滑出,祝童忍著對這堆肉的厭惡,發揚人道主義精神扯開吳主任的衣服,運針刺入他的胸口膻中穴,邊彈壓為他鬆弛緊繃的肌肉,邊拿起電話呼叫:“急診嗎?這裏是院長辦公室,盡快派最好的醫生過來;吳主任病了,什麽病?看來是急火攻心,啊,西醫來講,就是心髒病。快,麻煩你通知心血管科,讓他們主任盡快趕來,吳主任來視察工作,犧牲到這裏可不怎麽好看。怎麽說,咱們也是醫院。”對方是知道輕重的,沒等小騙子說完就掛上電話,這使他有些不滿。

祝童也怕出人命,得到資料的時間短,根本就沒時間仔細分析;隻不過粗粗查看其中幾樁交易,成交人的姓名一看就是兄弟或親戚。卻沒想到吳主任如此脆弱,竟被弄成心髒病突發。

“你需要什麽?房子?官?”

“您病的真及時,我損失了五百萬?奶奶的,老子不喜歡鬧鬼的房子。我隻要王覺非安全。”

“好,好,一定,一定。”

“我警告過,你沒權利高尚,這都是你自找的。醫生馬上就來,我去把你兒子叫過來,該怎麽做,你應該明白。”

吳主任身體的感覺好些,氣息漸漸正常,精神卻更頹廢,無奈的點點頭,應承下這筆交易。

祝童抽出銀針在他手少陽經脈上紮幾下:“這就對了,我這次就不收您稅了。”

“什麽?收稅?”吳主任虛弱的問。

現在對與小騙子來說,收到收不到錢是小事,重要的是心情舒暢;此刻,是小騙子到上海一周來,最開心的時刻。

“吳主任,您要記得,我救了您一命,也就是說,我是您的救命恩人;做人要厚道,今後還請多多照顧。”祝童說完,轉身走向門外;“我去把您的兒子找來,您應該有話對他說。”

王覺非的秘書陳小姐也是心神不定,她能聽到裏麵傳來的微弱的聲音,門突然開了,年輕的李副主任走出來,微笑著端起她麵前的水杯:“吳主任不舒服,你先照顧一下,醫生馬上來。”

“是。”陳小姐忙跑進去,還不忘會給李副主任一個微笑,甜甜的,據說,他就要做院長助理了。

會議室裏,王覺非與歐陽凡在輕聲交談,吳天京與許助理站在一起,都在操心對麵的動靜。

“去吧,吳主任病了。”祝童推門走進來。

會議室內的四個人都跑向院長辦公室,祝童閃身讓開。

院長辦公室內,吳主任指著兒子吳天京:“你還是再等——幾年,這次的任命作廢。”

說完,吳主任昏過去了,也不知道是真昏假昏。

走廊裏傳來奔跑聲,至少有二十個白衣人提著大包小箱子,抱著氧氣袋乾坤圈之類的寶貝跑過來。

祝童讓過大部分人,一把拽住吳醫生:“人家是心髒病,你個外科大夫來湊什麽熱鬧?”

“不是,主任要我們都來,說是有重要領導病了。”

“他死不了。”祝童把吳醫生拉進自己的辦公室;“來,我這裏清淨,咱們好好聊聊。”

吳醫生無奈,外麵亂成一團,麵前這個院長辦公室副主任怎麽會如此清閑?
第四卷、半潛 十二、隱(上)



海洋醫院所有的領導都聚集到院長辦公室前的走廊裏,與他們一牆之閣的網絡信息中心內,吳醫生大致明白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擔任解說的是胖子周東,聽眾還有台海言。

祝童歪著身子坐在沙發上,邊聽周東不斷打聽來的實況轉播,邊聽耳機裏傳來的隔壁實況直播。

吳主任的病情穩定,基本上沒有生命危險,但是醫生建議他住院治療,這是周東說的。

祝童聽到卻是:吳主任自己要求住院治療。

無論是周東還是祝童都得到了同樣的信息:這次吳主任和歐陽凡到海洋醫院是為視察醫院的危機反應機製,關於王覺非要離開海洋醫院的說法,純屬謠言。所以,吳主任這次發病算是“倒在工作崗位上”。

十一點十分,吳主任被轉移到高幹病房繼續治療、觀察,海洋醫院裏漸漸恢複正常的工作秩序。

十一點三十分,祝童麵前的內部電話開始忙碌了,先是周小姐打來的,說是院長辦公室要到病房去慰問吳醫生,請他一同去。

祝童拒絕了,理由是自己很忙,網絡信息中心有很多事要處理,吳醫生那裏就請周主任和別的副主任去就行了,反正是走形式而已,不如讓周東去代替?

回頭就對周東說:“周主任請你過去。”周東就球一樣滾著跑去了。

海洋醫院在祝童腦海裏變成一張巨大的網,王覺非和周東就是兩個坐標,在這張網上移動。

祝童很好奇的體會這種陌生的感覺,兩個人身上都付有蠱蟲,隨著蝶神揮舞的翅膀,他們的每一個移動都映照在祝童眼前。

區別是:王覺非的黑點更大些;他一直在移動,從後麵的高幹病房到前麵的藥房,做個醫院院長真不容易。現在,祝童感覺到他回到辦公室。

周小姐的電話剛放下,王覺非的秘書陳小姐又打進來,要李副主任準備一下,中午隨院長陪歐陽凡和吳天京一起吃飯;人家既然來檢查工作,招待一下是應該的。

但是李副主任又拒絕了,理由一樣,因為是年輕的陳秘書打來的,語氣緩和了不少;祝童說:他有些事情要處理,中午實在走不開,下午再找時間找王院長匯報工作。

第三個找李副主任的是許助理,他也是想請李副主任吃飯;這一次祝童最不客氣,隻回答道:“我不在失敗者身上浪費時間。”

最後一個電話最奇怪,竟是歐陽凡打來的,時間已經是十一點五十分,他隻說想見見李副主任。

祝童想了想,才說:“我要先見過王院長。”

掛上電話後,祝童對吳醫生和台海言說:“是該吃飯了,你們兩誰想請我吃飯嗎?我很忙的,你們都看到了,機會難得啊。”

台海言對年輕的李副主任隻有兩個字:崇拜。

他是知道點內幕的,比醫院裏大多數的人都真實的內幕;這,是知識的力量!

“今天我請客。”小夥子豪爽的說。

吳醫生見識多,看到連歐陽凡都打電話來找李副主任,聽說這個年輕人與吳主任單獨交談後,就解除了王覺非院長的危機,還把吳主任氣病了,對祝童多幾分好奇。

“該我請,上次就說好的。”

“哈,看來我的人緣是不錯;”祝童站起來收拾東西,笑嗬嗬拍著台海言的肩道:“今天先讓他請,這小子剛掙一筆不義之財,該出點血。吳主任,你一定想不到他掙錢是多麽容易。”

於是,海洋醫院多雙敏感的眼睛都看到:今天大家議論的中心人物,新來的院長辦公室副主任李想,和海洋醫院最不招人喜歡的吳醫生,還有不常露麵的網絡信息中心的台海言,三個人說笑著走出辦公室樓,饒過住院部和門診大樓,走出醫院,進到隔壁巷子裏的小餐館。

祝童需要的是時間和空間考慮如今的情況,吃飯就是吃飯,沒說幾句話;所以,活躍氣氛的工作就由吳醫生來完成。

海洋醫院旁小餐館的顧客多是醫院裏的護士,環境還算幹淨,隻是包間很少。祝童坐下沒多久就感覺不習慣,四處投過來的目光太多了;總算吳醫生對這裏熟悉,包間裏的客人一吃完,老板就招呼他們進去,順便又加了幾個菜。

台海言是不善於交際的,他在網絡世界內靈氣非凡,到現實世界裏連應酬話也說不好。不過,這不影響吃飯。

“海言先回去吧,機房裏沒人值班,萬一有什麽事。”祝童終於想清爽後,對台海言說。

“沒關係的,秋小姐在隔壁休息,我打電話讓她起來。”台海言有些木納,不明白祝童的潛台詞是,要私下和吳醫生談談。

祝童隻好明說:“這餐飯我來請,你先回去,有時間和秋小姐親熱一下,我和吳醫生有話說。”

機房隔壁是台海言的宿舍,秋詩既然在那裏,就是說昨天晚上根本就沒回去;台海言自知說漏了,嘿嘿笑著走了。

“抱歉,隻知道吳醫生尊姓,請問您的名字是?”祝童把目光轉向吳醫生,問的是不好意思的話,臉上卻很好意思。

“我是小人物,比不得你李主任,一來就讓醫院全認識了。我叫吳瞻銘,瞻仰的瞻,銘記的銘。”吳醫生自嘲的笑笑,加起塊雞翅。

“好名字啊,吳瞻銘;恩,請問吳瞻銘先生,有沒有想過轉到管理部門?”

“轉到管理部門?”吳醫生意外著看祝童,搖搖頭:“我是外科醫生,治傷開刀還行,不耐煩去和那些人精們鬥心眼。”

“吳醫生今年有四十了吧?這樣的年紀在醫生來說是黃金時間,但我看你做的很不開心;不如換個環境。功夫在詩外嘛,也許對你有好處?”祝童耐心的勸著,吳醫生還是搖頭:

“我這個人沒什麽野心,看不慣的就說,所以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特別是你們院長辦公室的那些大爺大奶們,我可沒興趣去看他們的臉色。還是憑本事吃飯來的得安心,做醫生是我的最愛,隻要能為病人治病,這輩子就沒想過要轉行。”

“他們啊;”祝童想著前幾天晚上吃飯時吳醫生的癲狂,確是沒把那些人看在眼裏;“我的意思是,你不用看別人的臉色,隻要你答應,辦公室那些人今後還要看你的臉色行事,好生巴結你的。包括你們急診科主任?”

吳瞻銘已經把雞翅送進嘴裏,聽祝童這樣說,筷子一鬆,油膩的雞翅掉到桌上。

“李主任——別開玩笑了,我們科主任巴結你是做樣子呢,你還當真了?嘿嘿,不是因為你是王院長調來的,他才不會在乎你呢。你知道背後大家在怎麽說你?”

祝童認真的說:“我無所謂,現在說的是你,隻要吳瞻銘先生答應,你和你們主任的位置就會顛倒,他今後要看你的臉色行事。”

“別開玩笑了,快吃吧,這裏的雞翅不錯,吃完我還要值班呢。”吳醫生說著,執筷子的手卻顫抖著,怎麽也夾不起好吃的雞翅。

“是雞翅好吃還是魚翅好吃?你這個急診醫生吃雞翅就滿足了?我是不相信的。考慮一下,許助理已經完了,如果你願意,我會推薦你做王院長的助理。那時候,就不是雞翅魚翅的問題了。吳醫生不是從胸外出來的嗎?跟王院長做助理,能解決正高職稱問題,過兩年還可以回去。你吳瞻銘就厲害了。嗬嗬,到時候你可以隨便選科室;想去胸外去胸外,想去普外去普外;想做主任做主任,想做教授做教授。”

“院長助理?”吳醫生的嘴張開就合不攏了,那不是傳說中李副主任將要去的位置嗎?

“是院長助理,院長辦公室和急診中心都歸院長助理負責,沒錯吧?吳瞻銘先生,你資格夠、經驗夠、能力也夠,就是缺少機會。知道周小姐為什麽找我嗎?她知道許助理已經完了,正惦記著那個位置呢。這樣的機會不多啊,好好考慮一下,我先回去了。”

祝童站起來,伸手把吳醫生的嘴合上:“現在是一點半,兩點半之前你要做出決定,我等你電話;記得結帳啊,這頓飯該你請。”

吳醫生迷糊著眼看祝童走出包間,半晌才狠狠掐自己一下,他捏鼻頭做夢也沒想到會有這樣是好事。

餐館老板聽到,包間裏傳出一聲慘叫,連忙走進去,正好衝出來的吳醫生走個碰頭。

吳醫生鼻頭紅紅的,支吾著指著桌子上:“不用找了。”

那裏,有兩張百元大鈔;餐館老板連聲感謝,平時這個吳醫生可沒如此大方。

祝童回到網絡信息中心,進到自己的辦公室關上門,套上耳機聽著音樂閉目養神。

上午的一切都是無奈,不是吳主任逼得太緊,這樣事最好是私下解決,他希望那樣。

但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自己和吳主任在王覺非辦公室的半個小時,已經傳遍海洋醫院,甚至海洋醫學院或整個係統。後果是:吳主任屈服了,被迫收回對海洋醫院院長寶座的野心,更嚴重的是,吳主任被自己刺激得心髒病發作。

祝童是事情過後才後怕,當時隻有興奮和滿足;王覺非擺明了要讓自己做他的助理,這可是個災難。

醫學界其實不大,互相之間的交流、會議之類的機會很多,許助理前幾天就是到北京去開一個什麽會議。

如果北京同仁醫院的某個專家或官員在某個場合與小騙子碰上,不想就知道,一定是非常尷尬非常危險。

把吳瞻銘吳醫生推上去就不一樣了,那是另一個新聞,至少能衝淡人們對李想副主任的關心;一個不得意的副主任醫師忽然做到院長助理,醫生們、科室主任們會被驚呆的,護士們也許。

小騙子正為自己這招神來之筆得意,門被推開,王覺非的秘書陳小姐高挑纖柔的身體出現在門口,無聲說著什麽;周東站在她身後,貪婪的注視著那段象牙般秀美的玉頸。
第四卷、半潛 十二、隱(下)



祝童摘下耳機,才聽到陳秘書稍高的話語:

“李主任,王院長找你半天了,打了幾個電話都沒人接,原來是睡著了?”

“啊,對不起,我這就過去,麻煩陳秘書跑一躺,實在不好意思。”

陳小姐嫣然一笑,優雅的轉身消失在門外;祝童抬腕看手表:兩點十分;吳瞻銘怎麽還沒來?

祝童剛想打電話,吳醫生就跑進來,白大褂不見了,換成一套筆挺的西服。

牌子不怎麽樣,領帶的顏色也不對,皮鞋上還有灰塵;發型不錯,看得出是剛用小護士的發水整理過。

“果然不一樣。”祝童奉承一句,讓他坐到自己座位上;“先歇會兒,喘口氣,喝杯水,我這就去找王院長。”

“啊,好好。”吳醫生還在激動中,呼吸急促,話也少。

祝童笑笑:“你這樣可不行,我隻是引見,如果吳瞻銘先生這個狀態去見王院長,結果想都不用想。你平時怎麽樣還怎麽樣,不用緊張。周東,給吳醫生泡茶。”

“好,好,我明白。”吳醫生鎮靜一些,祝童伸手扯下他的領帶,笑笑才離開。

王覺非很高興,看到祝童進來轉過寬大的辦公桌迎上來,拉他在沙發上坐下。

“李主任——不李助理,真是謝謝你了;我就知道,你是有本事的。”王覺非微笑著等待祝童的感激,作為他的助理會擁有很大的權利,薪水也要翻一翻,這是對祝童的感謝,或者說是獎勵。

但是,他沒看到預想中的激動;祝童隻是笑笑,問:“吳主任還好吧?”

“別提那個老家夥,他死不了,躲進病房是遮羞呢;誰都知道他在這裏觸黴頭了;老家夥馬上就退,這出戲唱砸了,這輩子就算玩完。我的朋友說,老家夥到處打電話解釋,就是沒人聽,哈哈,你是怎麽做到的?咋不氣死那老東西?”

“氣死人要倒黴的,你也會受牽連;”祝童接過王覺非遞過雪茄,放在鼻下嗅嗅;這玩意他很少吸。“上海人很精明,連行賄都那麽藝術;王院長,你如果有吳主任那樣的心計,我們是不會認識的。”

“說說看,他是怎麽收錢的?”王覺非沒在意祝童話裏的嘲諷;更關心的是吳主任的受賄藝術。

“吳主任很少接受現金,朋友也是極少數的幾個;他們求他辦事錢,會買套房子,再低價賣給他;如果房子一時不好脫手,吳主任會再賣給他們中的某個人,每一次進出都是幾十萬。外人看來,那都是正常的交易。”

祝童緩聲說著,腦子裏想是是自己還沒套合適的房子,真發愁啊,本來他還希望從吳主任那裏敲一套。

“還有,他是主管教育係統的,每所學校為職工集資建房都會給吳主任留一兩套,價錢當然是便宜的;這是他的另一個渠道。吳主任很狡猾,他都是讓親戚朋友出麵完成交易;王院長,這一套你是學不了的,你沒有吳主任那麽大的權利,你的客戶也沒那麽……優秀。”

“是啊,是啊,真厲害啊。”王覺非不斷點頭,又拍著祝童的後背;“不過你更厲害,他這麽精明都被你識破了,證明我沒看錯人,是上天派你來幫我的。今後你就是我的助理了。哈,經過這次教訓,誰還敢來動我的腦筋?連歐陽都問你呢。”

“王院長,你的好意我明白,但是助理這個位置不適合我。”祝童搖頭拒絕;“我初來乍到,無論資曆、聲望、支撐、經驗都不適合做您的助理。”

“不用怕,隻要我給你撐腰,沒人敢說閑話的;現在是院長負責製,我是法人,不怕的。”王覺非以為祝童是客氣,拿出一張支票;“這是你的費用,先收起來,你隻要做到我的助理位置上,自會有大批人討好你。”

“二十萬,多了,謝謝院長。”這種錢祝童收得心安理得,為王覺非擺平吳主任,成本是就十多萬,算來,小騙子賺的並不多,隻是辛苦錢而已。

“但是,我還是不能做你的助理,也不會收別人的錢;今後你也不能收這樣的錢,知識分子喜歡秋後算帳,那樣,我們都不安全。”

王覺非這才知道祝童是認真的:“你要什麽?院長辦公室主任?也好,就讓周小姐做我的助理,你接替她。”

“我沒那個本事,做這個副主任就很好,網絡信息中心離您近,也清閑,我正好多看看書,跟您好好學習。還有,周小姐不能做您的助理,她太精明了,您就不怕。”祝童說到這裏停住,等王覺非自己思考。

“你說的對,周小姐是比許助理精明,這樣的人要防,要防;但是,你認為誰合適呢?我沒有助理不行的,事情太多了,我還要帶學生,還要去外麵交流,不可能管太細。”

“吳瞻銘可以。”

“吳瞻銘?你是說急診上那個?今天中午你們一起飯的那個癟三?”

“對,就是他;”祝童嘿嘿一笑:“他不是癟三,是您最合適的助理人選;一來,吳瞻銘在醫院人緣不好,隻要您提拔他,他會對您絕對忠誠;二來,吳瞻銘資格夠老,資曆也夠,別人不會說閑話,對您的形象有好處。第三點,他是個正直的人,短時期內不會腐化到那裏去。”

“晤;是。”王覺非被打動了;“這一段風聲不好,可能國家要出新政策。吳瞻銘膽子夠大不怕得罪人,讓他出麵,我也有回旋的餘地。不錯,好,就是他了。”

“那,我把吳瞻銘叫來。”祝童知道,王覺非會把吳瞻銘當槍使。

“叫來吧,我還要和他談談。你真的沒別的要求?”

“院長,你要相信我。”

祝童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對吳瞻銘說:“去吧,王院長在等你。”

下午,海洋醫院裏傳出另一個消息:王覺非在院長辦公會上提名吳瞻銘做院長助理。

這一來,小騙子的目的達到大半,大家似乎忘了上午的事情,注意力全被落魄的吳瞻銘吸引過去了。

是啊,誰能想到:被幾個科室趕出來的吳瞻銘會一飛衝天,成為海洋醫院的大人物呢?

小騙子害怕了,他是不能太出名的,到海洋醫院隻為找個容身之處。他很不習慣這樣的局麵,以往的每次生意結束後,祝童都會遵循老騙子的原則,在第一時間離開,然後在遠處觀察。

現在可不一樣,他需要在上海有個合法的身份,根本就無處躲避,隻能以另一種方式掩蓋曾經的痕跡;太冒險了,正常情況下,祝童才不會做這樣費力不討好的生意呢。

台海言一直在等候祝童,黑色鑽雲燕鐵了心,要拜水中月為師。

祝童真清閑下來,已接近四點,周小姐的弟弟周東湊過來想說點什麽,卻受不住祝童挑剔目光,正好聽到台海言叫:“外二護士站係統崩潰,誰去覆蓋?”

周東忙跑過去:“我來,我來。”抓起光盤和工具包跑了。

“進來吧,坐。”祝童對站在門前的台海言說,他看起來有點緊張,不知道怎麽麵對突然陌生的李副主任。

“對現在的工作滿意嗎?”祝童輕鬆的笑笑,想使台海言放鬆一些。

“還行,沒什麽不滿意的,也沒什麽滿意的。”台海言聲音還是緊張,手緊握在一起。

“他是被你支走的吧?”

“嘿嘿,是。”

“這麽說,所謂的係統崩潰也是你在搗鬼?”

“嘿嘿,是。”

“你除了傻笑,還會什麽?”

“嘿嘿,嘿嘿。”

“我看,你離開電腦就是個傻子。”

“嘿嘿,不是。”

“滾,回你的電腦上去。”祝童指指自己的屏幕;“咱們用它說話,可以了吧?”

“嘿嘿,是。”台海言飛快的跑會機房那邊,馬上,黑色鑽雲燕又飛舞在屏幕上。

黑色鑽雲燕:師傅,你是我偶像啊。

水中月:。

黑色鑽雲燕:我要拜你為師,收下我,求你了。

水中月:好象,半年前我就是這樣說的吧?師傅。

黑色鑽雲燕:那是我不懂事,師傅,您一定是要罩著我啊。

水中月:怎麽罩,你又不是小白。

黑色鑽雲燕:我不管,你強奸了我,所以要負責任。

水中月:胡扯,我對男人沒興趣。

黑色鑽雲燕:你強奸了我,在精神上,但是,我感到興奮。

祝童啪的關上電腦,起身離開辦公室。

奇怪的家夥,在現實世界裏是塊木頭,在虛幻世界裏,竟是個變態狂。那也是個江湖嗎?至少台海言是深陷其中。
第五卷、副歌 一、誘(上)



厚重的米色窗簾布,把外部的一切隔絕在不可感知的世界裏。

梅蘭亭臥室內的床鋪尤其的舒適,鬆軟的被褥和枕頭,人躺在上麵像埋進了雲朵裏。

“是為了八百萬嗎?”祝童仰躺著,梅蘭亭雙手環抱著他,把臉挨進他胸前。

“你想到哪裏去了?祝童,把我當成煙子好了,但我不會向她一樣纏著你。”

“柳伊蘭給你八百萬,一是讓你離開竹道士,二是勾引我上床,是嗎?”

“祝童就是聰明,我早知道騙不過你;”梅蘭亭沒有否認,抬起頭直視祝童:“難道你不覺得我們在一起是最合適的嗎?剛才的一切是那麽美好;為什麽要。”

“我習慣了。”祝童用棉被打斷梅蘭亭的美好,將她包裹住,推開;“以你梅小姐的身份,真需要區區八百萬嗎?”

“錢,當然需要,誰不是呢?我說過,蘭亭畫廊不能隻靠賣爺爺的畫,碎雪園每月的花消也不少,還有我父親在湖州鄉下的藏書樓和梅家班子戲社,那裏都要錢。我需要這八百萬;柳伊蘭沒要求我離開竹道士,她想錯了,我們之間根本就沒有開始;竹道士,他的理想太高遠,任何女人對於他,都象浮雲那樣輕飄。柳伊蘭是要我拉住你,但我還不至於下賤到隻為錢才勾引你上床。你沒看出來嗎?我一直在遷就你,一點點接受你,因為你身上有竹道士的影子,但是,你比他更不可琢磨。”

梅蘭亭幹脆坐起來,美好的上身裸露在橙黃燈光裏,兩點櫻紅在明暗間跳躍:“蘇葉愛的不是你,她自己都不清楚愛的是現實中的李想,還是藏在背後的祝童,也許是他們兩個混合體。但是,那樣的完美是虛假的,你隻有兩個選擇,祝童或者李想。我知道,你不可能帶著麵具生活一輩子,我更知道,你早晚會厭倦現在的世界,江湖才是你舞台。”

“果真是陰謀。”好半天,祝童才吐出一句。

梅蘭亭眼看祝童跳下床,一件件穿好衣服。

“告訴柳伊蘭,別在我身上玩什麽花樣;竹道士做不到的,我能做到。誰敢壞我祝童的事,最好有膽量先把我殺掉。要不然,我必讓他生不如死。梅蘭亭,你強奸了我,這次我就不追究你的罪過了。但願,這樣的事情不再發生,走出這扇門後,我將忘掉剛才的一切,希望你也如此。”

“你是個流氓。”梅蘭亭憤怒抓起枕頭砸過去,眼眶裏盈著淚花。

“流氓?”祝童接過枕頭,歪著腦袋思索著;“過去我算是個流氓,但是我正在學習做個好人,所以,如果梅小姐還有愛心的話,請幫助我學習做好人,別再誘惑我。要知道,我以前真是個流氓。最後勸梅小姐一句,我不是竹道士的替代品,什麽時代了?你也完全不必吊死在一棵樹上。還有,你的戲唱的很美,真有演戲的天分,雖然,我沒聽出真假,真的很美。”

“祝童,剛才你不感覺美好嗎?”梅蘭亭做最後的努力,鬆開裹在身上的織物,裸露出美好的上身。

“晤;梅小姐,我收回剛才的話,你不是強奸,是誘奸。”

“嘭”的一響,關門的聲音讓梅蘭亭一震,這才知道祝童真的離開了。

臥室裏,響起淒婉的清唱:

“偶然見人似繾,在梅村邊,似這等花花曹操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原,便酸酸楚楚無人怨。待打並香魂一片,陰雨梅天,守個梅根相見……最撩人春色是今天,少甚麽低就高來粉畫垣,原來春心無處不下懸,……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處牽……。”

赤裸柔美的少女在大床上舞蹈,腳踏一片混亂,更有幾點嫣紅,沾處處桃花。

四點了,淩晨的上海街頭依舊燈火闌珊,白天擁擠的車流不見了,人流也回歸各自屋簷下。

祝童搓把臉,走在空曠的街道上,腦子裏依舊昏沉沉,實在是想不清楚柳伊蘭所為何來。

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曆來,陰謀論者最怕自己成為陰謀的對象;如今已經很明顯,柳伊蘭好像就是那個一直在背後的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那麽奇怪,有時要拉自己下水,有時甚至對自己很照顧的樣子,但是為什麽呢?

南海宮瀾,更是個奇怪的地方,王覺非就是……莫非,一切是從那裏開始的?

一輛夜遊的的士滑過來,司機搖開車窗:“先生,坐車嗎?”

祝童搖搖頭,要坐車的話,身後不遠處就有;秦可強的的士一直在二十多米外跟著,坐那輛車是不用花錢的,他是想靜靜的想一想,淩晨的黃浦江畔,最適合放飛思緒。

一千米,也許兩千米,祝童走過第二十個路燈後,站在路旁;等秦可強的的士開到身邊,拉開車門坐進去。

“紫金豪苑,麻煩你快點,我趕時間。”祝童說完,舒服的伸展腰肢靠向椅背,腰部有些酸軟。梅蘭亭剛才表現的很瘋狂,祝童雖然在多數時間都處於被動,但這次交歡卻是他感覺最累的一次。最得以的還是蝶神吧?那小精靈在貪婪的吸收濃烈的生命之能,兩隻翅膀上已經顯示出淡淡的紋理。

七點鍾,葉兒將打電話到公寓裏叫祝童起床,他不敢給葉兒留下夜不歸宿的印象,那真的是很流氓的習慣。

路上基本沒什麽車輛,秦可強把的士開得飛快,卻還遵守交通規則,紅燈停、綠燈行。

“秦兄,你為誰工作?”祝童閉著眼,冷不防冒出一句。

秦可強沒有回答。

“或者說,江湖八派,秦兄屬於哪一家?”

依舊沒有答案,秦可強就象沒聽到一樣,隻專心開車。

“秦兄這樣辛苦,掙的一定不少吧?每個月能拿多少薪水?五萬、十萬?”祝童還在試探,他確實很好奇;秦可強似乎無處不在,但祝童刻意尋找過,多數時候又真的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這證明,秦可強受過嚴格的訓練,以祝童的經曆和敏感,能瞞過他的人不多。

“你是在保護我嗎?”

“對,我負責你的安全。”秦可強終於回答一句,祝童睜開眼看過去。

“負責我的安全?難道我很危險?”

“我隻負責你的人身安全。”秦可強強調一遍,沒看祝童。

“我現在有危險嗎?秦兄,是不是有人要對暗算我?”

“暫時你是安全的。”

“暫時?”祝童想著自己的對手,不過是大火輪他們,沒什麽可怕的;但是,秦可強是那個打黑槍的人嗎?“秦兄,我曾經有過危險嗎?”

秦可強又回歸沉默,似乎這在他是十分自然的事情,絲毫不應該奇怪。

的士裏又安靜下來,強調著車論與地麵接觸的沙沙聲。

祝童想著這個奇怪的人;他是什麽時候開始出現在自己身邊的呢?酒吧,對,是與青梅見麵的那個夜晚;那時候,自己還沒到南海宮瀾,難道他和青梅有什麽聯係。

好長時間沒和青梅通電話了,她……。

想到青梅,祝童似乎抓到些線索,想了會兒,臉上浮起絲微笑。

五點鍾,紫金豪苑到了,祝童下車前問:“要付您錢嗎?”

“坐車付錢是規矩,先生,三十四塊,謝謝。”

“我不付,你可以告我;還有,今後我會經常坐你的車。八點鍾在這裏等,送我到海洋醫院。”

小騙子說完,甩手就走,留下秦可強愣愣的在的士內;等祝童的背影消失後,嘴角才浮起一絲苦笑。

公寓裏到處充斥著葉兒的氣息,祝童一進門就直奔衛生間,把身上的衣服全扒掉扔進洗衣機,打開水仔細衝洗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膚。

與梅蘭亭春風一度後,蝶神很享受,祝童感覺身體更輕盈,腳步更靈便;心裏卻有強烈的罪惡感,是對葉兒的負疚;以前享受性愛的美好時,小騙子從沒過這種感覺。

熱水刺激到肩膀處,有陣陣麻痛,扭頭看去:黑色蝴蝶的雙翅上各有一排咬痕,微腫突起;不仔細看,與原本的花紋倒也配合。

我就不信,你真是不可戰勝的精靈!

祝童想起昨夜的一切,對蝶神深惡痛絕,抄起銀針刺向自己的肩膀,對準黑蝴蝶的頭部。

細細的銀針刺進肌膚,印堂穴內的蝶神顫抖一下,果然老實一些;祝童自己的頭也開始痛了,針紮一樣痛。

小騙子隻有飛快的抽出銀針,雙手抱住頭,好半天才緩過來。

看來,這個辦法是不成了。

祝童昏頭昏腦的打開熱水,水流滑過,思維漸漸清晰,再不敢去嚐試對付蝶神;弄不好會要命的,自己的命。

梅家小丫頭真夠野的,梅蘭亭似乎——很做作,她在刻意模仿某些——;媽的,莫非那丫頭還是個雛?

祝童從洗衣機裏翻出內褲,痕跡不明顯,看不出什麽。祝童回憶著當時的經曆,竟有些衝動的感覺。

梅蘭亭的戲唱的很美,人也確實漂亮;隻是她平時不加修飾,永遠是一派素麵朝天的野小子樣;穿著也多是中性,那身材可當真不錯。

洗完擦幹,祝童回到臥室躺下,在蝶神的嗡嗡中,沒多久竟呼呼睡著了。
第五卷、副歌 一、誘(下)



清晨七點,海都小區的保安隊長揚輝剛交接完值班手續,門前停下輛的士。

揚輝走過去拉開車門:“秦大哥,我想好了,現在就跟你走。”

“開始會很苦的。”秦可強讓他坐進來,麵無表情的說。

“我不怕苦,就怕沒機會;隻要能成為秦大哥一樣的人,我能忍。”

“對家裏怎麽說的?”

“家?”揚輝有些猶豫,還是搖頭道:“既然出來就不會再回去了,農村太苦了,我回去也呆不下去;我們村裏幾乎沒什麽人了,河被汙染,井水也不能吃;我不是出來的早,也會和爹媽一樣得上癌症。”

“你還有個妹妹。”秦可強拿出個紙袋扔到他懷裏;“這裏是十萬,你有三天時間,回來後你就是另一個揚輝,五年內不能有任何牽掛。”

的士開走了,揚輝拿著紙袋站在海都小區門前;青梅開著車從外麵回來,按一聲喇叭:“帥哥,愣什麽呢?發財了?”

“青梅姐,我要走了。”揚輝走到車前,看著青梅濃豔的麵孔,有些不舍。

青梅拉開車門:“上來,姐姐給你看樣好東西。”雖然是冬季,青梅的一襲旗袍還是強調著標準的模特身形,鼓脹的胸撐出驚人的曲折。

揚輝在遲疑,青梅笑道:“姐姐不會吃人的,你不上來,我進去了。”

揚輝咬咬牙:“青梅姐,我要趕火車。”說完,扭頭就跑,似乎在逃避莫大的誘惑。

“過關。”青梅舉起手機說一句,開車進入海都小區。

祝童在做夢,滿山的蝴蝶繞在他周圍翩翩起舞,下麵是清澈的泉水,身邊的花的海洋。

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好象他也是隻蝴蝶,泉水上映出個黑色的影子,一隻巨大的黑蝴蝶,蝶之王者。

唇邊癢癢的,擴散到人中位置。

睜開眼,看到身穿警官服的葉兒,捏兩根頭發在他臉上繞。

“懶家夥,起床了。”葉兒喜滋滋的躲開伸來手;“還以為你在練功呢,原來你也會偷懶;給你送早點呢,快起來吃。”

真睡著了?祝童坐起來感覺一下,印堂穴內靜悄悄,小精靈也睡著了;剛才究竟是誰在做夢?有這麽個東西真麻煩,連多年的習慣都被打亂了。

今天葉兒帶來的是生煎饅頭,還有生豆漿,正在火上熱著。

七點半,祝童坐在餐桌前吃飯,生煎饅頭沒吃兩個,擺放在那裏的四隻蘋果卻被他全部幹掉了,還有兩個蜜橘。

這是怎麽了?大清早啃水果,還啃的那麽貪婪,祝童以前可沒這個習慣。

葉兒也是九點上班,紫金豪苑距離公安局不遠,時間還早,她在衛生間收拾祝童的衣服;抽空和祝童又一句沒一句的說話。

小騙子有點緊張,怕葉兒看出點什麽來,同時也是不好意思。

長這麽大,隻山東海邊小鎮的俏寡婦為他洗過內衣,平時都是換下就丟,浪跡江湖其實是很費內衣的。

“昨天的病人怎麽樣?”

“什麽?”祝童沒反應過來,葉兒問的是哪個。

“你不是和梅姐去看病人了嗎?”葉兒的警服放在沙發上,裏麵是緊身羊絨衫,從衛生間裏探出半個身,奇怪的看著祝童。

“那個啊,是個精神病。”

“精神病?嘻嘻,梅姐說是神經病,好治嗎?”

“不好治,晚期,沒治了。”祝童後怕,隨口一句差點說漏,原來葉兒和梅蘭亭通過電話了。

“精神病也有晚期?”

“恩。”祝童又剝開隻橘子塞進嘴裏。

看來,要盡快提高業務水準了,隻為應付葉兒,或者將要出現的病人,也要多看點醫術,多掌握些專業術語。

“梅姐誇你呢,想知道嗎?”葉兒有把頭探出來。

“不想。”祝童看出葉兒臉上的頑皮,知道梅蘭亭說的一定不是什麽好話;為了不出紕漏,馬上拒絕。

“咦,你好能吃啊,水果都吃完了?怎麽不吃饅頭?”

“你還沒吃啊。多吃水果好,我喜歡素食。”祝童不好意思的說這瞎話,葉兒一定是起大早趕過來,在路上買的這些想和自己分享這頓早餐。

“沒關係的,我喝碗豆漿就好了。”葉兒坐到他身邊,還以為是愛人的體貼,輕啜自己那碗豆漿,滿足的笑著;祝童吃完她買的早餐,好象比自己吃了都高興。

“李想,你在醫院做的開心嗎?”葉兒還是擔心。

“開心啊,隻要能和你在一起,沒什麽不開心的。”

“我是說,你的專業。別怪我,李想,你也許該跟王院長學點東西。西醫有西醫的長處,中醫……。”

“葉兒想說什麽盡管說。”祝童笑嗬嗬的把手伸過去;“我們之間不用這樣。”

“我想,你現在清閑,如果借這段時間準備一下考王院長的研究生,將來一定會有更大的成就。這對你的中醫專業也是好事。”

幸福嗎?但是有點累,也許,幸福本來就不是輕鬆的東西。

“還是葉兒好,我是該好好學學西醫。”祝童歎一聲,把大半個橘子全吞下去。

八點鍾,祝童和葉兒走出南海宮瀾,門前,秦可強的的士正等著。

真夠實在的,不過,有葉兒在,祝童隻能老實的去擠地鐵,然後轉的士。

九點半,台海言看到祝童走進辦公室,飛快的跑進機房,但是祝童這個上午就是不上線;拿本醫術專心學習,把個黑色鑽雲燕在他眼前晃了幾圈,卻不敢主動說什麽。

蝶神懶懶的,祝童現在感覺不到王覺非的位置,也感覺不到周東的位置,他就坐在門外,這個上午,網絡信息中心最老實的就是他;祝童想:應該是周小姐對他說什麽了。

祝童本不會那麽小肚雞腸,早晨給周小姐的隻是輕微的警告,目的是讓她盡快把自己的工作、落戶手續辦好。

十一點半,祝童接到陳小姐的電話:王覺非剛回到辦公室,就打個電話過去:“院長,中午有安排嗎?”

“你是——李主任啊,一起吃飯,我沒什麽事。”

祝童掛上電話收拾東西,看也不看台海言,他決定晾著這隻燕子,距離太近了,危險。要收服他,先要磨去台海言身上的厭氣。

王覺非整個上午都在開會,對醫院的人事進行了一次大調整,祝童隻參加了辦公室的每周例會,他的任命還在口頭階段。

通過這次沒有成功的換院長事件,王覺非發現不少潛在的對手;他下手也夠狠的,換掉了兩個科室主任和醫務處長;一個副院長也被趕回海洋醫學院教書去了。

得利最多的是吳瞻銘吳醫生,儼然成為海洋醫院的一顆新星,跟在王覺非院長身邊,很是揚眉吐氣一把。

海洋醫院有自己的職工餐廳,比外麵的更便宜,但是醫生護士隻有一半在這裏吃飯,主要還是飯菜不可口。吳助理上任第一槍就是對職工餐廳,把餐廳主任撤掉,謀劃著要為醫生、護士們做點好事。

院長來吃就不一樣了,祝童跟著王覺非坐進小包間,馬上就有人送上四菜一湯。

“我想知道,南海宮瀾是誰介紹您去的?”祝童等王覺非說完這次人事調整後,問出句不相幹的話;他對那些爭權奪利的權謀興趣不大,聽來雖也頗受教育,但更想知道的是另外的東西。

“青梅小姐的一個朋友介紹的,那裏環境不錯,還能交到不少朋友,所以就去了;青梅小姐朋友很關照的,他們隻收我二十萬入會費;聽別的朋友說至少也是三十萬,有的是五十萬呢。我們這些人啊,就希望有這麽個地方,人的層次高些,彼此能談的來。整天在餐廳啊、酒樓啊,太鬧也太沒麵子。”

王覺非對自己能成為南海宮瀾的會員很自豪,拿出張金卡讓祝童看。

“不是每個人都能進的,每個會員都是被邀請才能成為南海宮瀾的會員;隻有錢是不行的;更重要的是要有高尚的社會地位和職業和素質;素質,重要的是素質。我在那裏交了幾個朋友,準備過幾年合資開家私人醫院,到時候你也來,做我的副院長。”

“我也有張卡。”祝童取出柳伊蘭給他的藍色卡;“見過嗎?它有什麽權利?”

“啊,這是貴賓卡,你是南海的董事?”王覺非吃驚的看著祝童。

“什麽,董事?”

“藍色貴賓卡隻有董事會成員才有,能在那裏無限製消費。”王覺非接過祝童手裏藍色卡,端詳一番,肯定的說:“不錯,就是董事卡,你——?”

“這張卡不是我的,是一個朋友的送的,他喝多了;我跟院長去過那裏,所以想問問,太值錢就不要了。”

“您的朋友是誰?出手這麽大方的人可不多見,這張卡至少要一百,也許更多,我不知道。”王覺非羨慕的看著那張藍色卡片:“這是有錢也買不到的,有了它你可以隨時訂到最好的房間,隨時,很厲害的;我們都需要提前預約。”

祝童收回藍色卡片,放回口袋裏,笑笑沒回答王覺非的問題;他需要在這個人麵前保持必要的神秘。

王覺非小心的問:“李想先生,您在北京有朋友?”

“為什麽這麽問?”

“你不是幹這個的吧?對不起,冒昧。”王覺非比劃個開槍的姿勢。

祝童皺起眉頭,轉幾下腦筋才明白,王覺非把他當成某種神秘的職業中人了。

也難怪,能把身處高位的吳主任送進病房,還不敢聲張的,一定不是普通人。他的朋友出手就是價值不菲的藍卡,為人還那麽低調,送上門的院長助理都不做,以王覺非的視野來做出合理的解釋,隻有認為祝童身負特別的使命。

“我是你朋友。”小騙子決定裝糊塗。

“院長,你那些朋友除了有——素質,應該都是富人吧?”

“當然了,南海宮瀾的環境好,服務好,消費也很高,一般人不會擺那個排場,他們也沒機會進去,每個會員都有千萬身家。”

王覺非頗為自豪的說,他忘了,眼前坐的這個人,曾經在南海宮瀾敲詐他二百多萬。
第五卷、副歌 二、鳳卓青羽(上)





“我想求院長幫忙,今年報考您的研究生。”

“你?考我的研究生?”王覺非愕然,他很懷疑,眼前這個人有沒有那個基礎。

“我需要這個文憑。”

“改天到學院登記報名,我和歐陽打個招呼。”

飯吃到一半,王覺非接個電話先走了,還在奇怪,李想究竟是什麽人?

祝童沒吃多少飯菜,倒是把餐廳送的水果幹掉大半。此時才意識到,自己這頓飯根本就沒動任何葷菜。

怎麽變成素食主義者了?小騙子走出餐廳還在奇怪;以前他可是個無肉不歡的饕餮之人,如今似乎對肉類有些厭惡的樣子。

路上,不斷有醫生護士和他打招呼,這些人他少有麵熟的可是人家都認識他。特別是那些小護士,眼睛忽閃著,一個比一個有靈氣。

總算拐到辦公樓前的小路上,人少、也安靜;祝童走進路邊小花園,取出手機撥通青梅的電話;多天沒聯係了,現在看來,以前真小看這個三流模特了。

“哥哥哪位?”青梅剛起床的樣子,聲音都臃懶,透著曖昧的氣息。

“我是李想,不是什麽哥哥。”

“原來是老板啊,聽覺非說你從良了。”青梅咯咯笑著。

祝童毫無辦法,如今彼此的合作已經結束,青梅也是老板,代理著海洋醫院的幾種常用藥,是王覺非的掙錢工具。也就是說,青梅已經是個獨立的存在,與祝童沒有任何關係。

“我想請你轉達一句話:離我遠點,別太聰明。”

“離你遠點?老板,你糊塗了吧?這句話要轉給誰呢?覺非還是煙子姐?”

“你現在的老板。”祝童說完掛斷電話。

小騙子出手試探,他現在懷疑青梅是八品蘭花的人。

台海言終於忍不住了。

看到小騙子的身影出現在辦公室,馬上跟著祝童的腳跟進去,伸手為他打開電腦:“你必須上來。”

“好吧。”祝童看著台海言熟練的替自己登陸上QQ,警告道:“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再刺探我的秘密,你會後悔的。”

“我盡量。”台海言拋下句不是承諾的承諾,跑回機房,緊接著,秋詩被趕出來。

黑色鑽雲燕:師傅,考慮好沒有?

水中火:什麽?

黑色鑽雲燕:收我做徒弟,罩著我;你在醫院是老大。

水中火:第一,我根本就沒考慮過收徒弟;第二,我不是老大。

黑色鑽雲燕:我能為你做很多事的,收下我吧,求你了,師傅。如果你不答應的話,哼——

水中火:威脅嗎?

黑色鑽雲燕:不是威脅,絕對不是,隻是請師傅想想後果。

不是威脅?難道在虛幻世界裏威脅有別的定義?祝童沒回答,真在想後果,想來想去也沒想出什麽特別的。

水中火:這樣的徒弟,我不會收。

黑色鑽雲燕:師傅,師傅,師傅,我錯了,你好好考慮一下,最好還是收下我。

對方發過來一隻漆黑的燕子,兩隻大大的眼睛裏閃著凶光;祝童能想象到,台海言現在一定是一臉得意。

水中火:堅決不收,你能怎麽樣?

黑色鑽雲燕:別忘了,我知道你的底細,師傅——

水中火:你可以去告我啊,什麽地方都可以。

黑色鑽雲燕:別以為我不敢,師傅絕情,弟子一定會無義的。

水中火:隨便,不過你想好了,我隻是出錢人,進入那些地方偷東西的是燕子你;你就是告贏了,我也不過是個嫖客,你,是妓女。

這次,台海言被激怒了,屏幕上飛舞出數清的燕子,黑色、紅色、蘭色的都有。

黑色鑽雲燕:無恥、流氓、混蛋。

水中火:才知道?

黑色鑽雲燕:——,師傅,你又強奸我一次——慘——啊。

水中火:別來這套,這次是你自找的,爽不爽?

黑色鑽雲燕:怒!怒!怒!不爽!

屏幕上飛舞起更多的燕子,一串串汙言穢語潑灑過來。

祝童不理會他,下線、關上電腦,拿起醫書鑽研。

機房門響,台海言氣呼呼的走出來,在辦公室門前站直怒視著他;祝童隻當沒看到,專心看書的樣子。

台海言終於泄氣了,走出網絡信息中心,祝童聽到秋詩一聲驚叫,後來就是台海言宿舍的門被重重關上的聲音。

“怒!”祝童想著台海言的樣子,心裏好笑,憑他的本事,對付那隻小燕子遊戲一樣簡單;祝童估計,台海言一定有什麽事有求與他,卻又放不下麵子;這樣的人啊……。

祝童腦袋裏靈光一閃,翻出鳳凰麵具,果真在背麵找到個怒字,篆寫的字都十分難認;現在,鳳凰麵具上他隻認識三個字:靈、氣、怒。又翻出被丟在一旁的《鬼門十三針》,良久對照比試著,猶豫好一會兒,以銀針運靈字覺,從十三針第一針法,在自己人中穴上紮下。

“轟隆”幾聲雷震,本在懶散階段的蝶神驚起,兩條觸須鞭子一樣抽打著,把個莽撞的小騙子疼的渾身抽搐,勉強拔下銀針,已是渾身大汗淋漓。

從此發誓,再也不在自己身上實驗什麽鬼屁針法了。

蝶神安靜了,卻又一次精神起來;祝童後悔,無緣無故把它刺激精神,不是自己找罪受?今天晚上注定又要失眠。

周東背著工具包回來了,祝童又一次感受到他身體內的蠱蟲,眼珠一轉,招手把他叫進來。

“小周,這幾天總看你勞累了,感覺怎麽樣?我看你臉色不太好。”

周東胖胖的身子扭動著,對於李副主任突然降臨的關懷很不習慣。

“是啊,今天早晨就差點遲到,昨天到現在一直在胃疼,剛去要了點藥。”周東拿出一堆藥瓶,展示在祝童麵前;“可能是昨天晚上喝的酒太雜,我從來沒這樣難受過,總想吐。我們從酒店喝到酒吧,最後還去唱歌,折騰到三點……。”

周東與台海言截然不同,生就一張老婆嘴,沒事都要找機會說些廢話,現在得到領導的關懷,自然激動得口水四溢,說起來雲山霧罩了無重點。

“把手給放這裏,我給看一下。”祝童拍拍桌子,把醫術墊上去。

“好啊,謝謝主任。”周東伸出胖胖的胳膊,笑的眼睛都沒了。

“沒什麽,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記得,今後叫我副主任。”

“那還是叫你領導好了,現在誰還叫副主任、副處長、副院長?那不是找別扭就是不想幹了;人都要有個麵子,對不?咱們醫院這麽多副主任副科長,都說要叫副某某,操!那是正頭在時的官麵話;如果沒人時你叫一聲副主任試試?臉一定拉的比驢還長。”

祝童隻當沒聽見,真想一腳把他踢出去,但這家夥一身橫肉好身板,明顯是好塊上好的試針——恩—-說人比較準確。所以忍受著他的胡說八道,伸手搭上周東的脈。

把脈不過是走個過場,其實隻要周東在十米內出現,祝童隻要願意,就能感覺到他身體內的一切,包括什麽時候要放屁。

這小子的症狀與葉兒當初的症狀類似,王覺非就沒反應;但是,祝童也沒刻意去催動過蠱蟲。男人是沒有子宮的,蠱蛹躲避在周東丹田下,還很脆弱。

這是我種下的,應該能清除吧?

祝童試探著以蝶神聯係蠱蛹,盡力打通周東身體內從印堂到手少陰一線通道,蝶神早感受到蝶蛹的存在,扇動翅膀舞起怪異的舞蹈。

陣陣暖流,由印堂穴穿進周東身體,小胖子舒服得眉開眼笑,連聲說:“主任高明,”

是高明,蝶蛹已經蘇醒了,正一點點蠕動,祝童把這隻蠱蛹催活了。

有追求的人,時間就失去了重量。

轉眼二十天過去,都市的節奏慢慢改變著祝童,他漸漸習慣朝九晚五的生活;除了時常出現的秦可強,一切都很平淡。

黃海這些天再沒出現在祝童眼前,葉兒說:黃海越來越象刑警,正在隨重案組偵破一個大案,朵花也很少看到他。

兩個人畢竟有超呼常人的感情,葉兒開始照顧朵花,去馬夜那裏學畫也帶上她。

祝童的公寓內經常是三個人一起晚飯;午飯祝童是不回來的,朵花上的補習班就在附近,兩個如花少女午餐就在朵花的住處吃。蘇娟跑車的時候,葉兒就搬來和朵花做伴;連祝童也沒辦法,朵花是朵嬌豔的山花,不由人不憐愛。

海洋醫院新上任的院長助理吳瞻銘也在適應嶄新的生活,他的辦公室在另一邊,與祝童之間隔著王覺非的院長辦公室;開始的幾天還時常來找祝童聊天,訴說當官的不容易;後來就來的漸少,因為吳助理的應酬多了,到處交流的機會多了。

這期間,台海言再與祝童交鋒幾次,都以被“強奸”收場。

憤怒過後,台海言漸漸冷靜下來,知道鬥不過李副主任,幾次想找機會再和他交流;無奈隻一猶豫,時間就不對了。

祝童找到新的樂趣,整天和周東泡在一起,小胖子甚至連維修都不去了,一上班就鑽進祝童辦公室,台海言一點機會也沒有。

有兩次台海言忍不住推門進去,都看到小胖子周東躺在沙發聲,半裸著上身;而李副主任正在他身上紮針,旁邊還擺放著一副塑膠人體經絡模特,這是周東從資料室借來的高檔貨,按一比一比例,每個穴位都標注的清清楚楚。

台海言眼看著周東一天天在改變,最主要的就是,身上的肥肉迅速消失,據周東自己說,自從李副主任開始給他紮針後,每天至少能減少一公斤的體重,最厲害的一天整整減輕了六公斤。

而最得意的周東卻不知道,自己隻是個實驗品,被他整天稱頌的李副主任,得到的更多。

二十天內,在祝童仔細培養下,周東體內的蠱蛹已發育成碟,白白胖胖,一點也沒蝴蝶的輕盈飄逸,與一隻大蛾子最象。

周東隻所以迅速消瘦,是因為身體內的脂肪被消耗在培育蠱蟲成熟的過程中;祝童以針行陣,把蠱蝶從周東的丹田一點點驅趕到眉心印堂穴附近,隻差一步,但是蠱蟲怎麽也進不了印堂穴。

經過實驗這一段的實驗,祝童得出一個結論:靈字訣確是驅邪扶正的好東西,他隨時都可以把周東體內這隻蠱蝶毀掉;但是,祝童想從周東身上找到製服自己體內蝶神的辦法,所以才拖了這許多天,也成全了周東重新做人。

不用限製進食,不用鍛煉,不用流汗,祝童以靈字決配合鬼門十三針,摸索出一套高明的減肥針法。前提是,這個人身體內有蠱蟲。

肉這東西具備這樣一種特點,能堆積成屏障,遮蓋主人原本天然存在的優點。

僅僅半個多月的時間,一米七七的周東從一百八十五斤的大胖子,變成一百二十六斤的勻稱人;眼睛顯得大了,臉型也酷了,鼻子挺起來,行走起來虎虎生風;最重要的是,廢話明顯的少了。

據說,周東想起了少年時的美好時光;他更自信了,不需要借助廢話強調自己的存在。

這一來,醫院裏就有些轟動了,特別是那些愛美的小護士們;眼看著胖子周東一天一個樣,從一個滿臉滿身贅肉的討厭鬼,變成個濃眉大眼的英俊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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