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意亂情迷 四、半夢半醒
耳朵癢、鼻孔癢。
祝童被騷擾醒來,睜眼看到葉兒洋溢著幸福的嬌顏。
窗外太陽半落,抬腕看一眼嶄新的情侶表:四時半。
祝童舒服的伸展著四肢,窗外,化雪的滴答聲與沱江上錘衣聲漸次傳來,陽光射到身上,暖暖的。
小騙子似乎第一次感覺到生活的美好,與輕鬆;癡迷的注視著帶來這般感覺的少女,體會著,沉醉其中。
“你身上好香啊。”葉兒坐在祝童身邊,烏黑的大眼睛裏閃著喜悅:“陳阿婆做了好大一盆血耙鴨,快起來。”
祝童凝視著那長長的睫毛,握住葉兒的手,摩挲幾下:“昨夜大風雪,佳人入夢來;葉兒,謝謝你。”
“該說謝謝的是我呢。”葉兒癡看著祝童,忍不住伏在他胸前。
兩個人隻這樣安靜的相擁,感受著彼此的心跳聲,時間沙沙,無聲流逝。
門外響梅蘭亭的聲音:“就知道你來叫他快不了,葉兒,快些啊,陳阿婆要罵你了。”
陳阿婆是特意為葉兒做的這頓飯,祝童沾的完全是葉兒的麵子,才能在這個時間坐在門廳裏大嚼。
陳阿婆縫著針線,輕聲責怪著葉兒:“你自己也吃,別老替他夾;李醫生的筷子難道短一些?”
善良的老人毫不掩飾對葉兒的偏愛,似乎天下沒哪個男人配的上葉兒;祝童早習慣遭受打擊,與葉兒對視而笑,絲毫沒感覺尷尬。
“中午黃海來了,把他的行李也拿走了。”梅蘭亭幽幽的說,沒看祝童也沒看葉兒;“陳阿婆罵了他,黃海要葉兒晚上到酒吧去。”
葉兒看著祝童,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見;祝童點點頭:“你應該去,黃海對你比哥哥要好;我想,他今後會對你更好。”
黃海也知道不適合繼續住在這裏,更不可能把朵花也帶進來公然“鬼混”,這會超越兩位老人的底線,陳阿婆八成會用某種工具把他們打出去。
很久以前,鳳凰城本是駐軍之城,周圍雖然多是苗人,城內居住的都是漢人;所謂七千居民六千兵,前方戰士打仗,女人在家是最保守的;民風裏對傳統的保留遠優於外麵的世界,也許這就是它的美麗之處。
祝童想著黃海與朵花,對老人的敬意油然而生,陳阿婆的這個家庭客棧,更象個家,怪不得葉兒會如此,連黃海也感覺無顏麵對兩個老人;盡管,他沒侵犯到陳阿婆的任何利益。
隻不過,祝童對梅蘭亭還不離開有點疑惑,竹道士受傷回山,馬夜難道是讓她跟著自己?到底在打什麽算盤?
吃過飯,葉兒進後麵幫陳阿婆收拾洗刷,祝童問梅蘭亭:“你什麽時候走?”
梅蘭亭還在修飾那幅為陳阿婆做的畫,頭也不抬的道:“嫌我礙眼了?祝師兄,我不會阻礙你做任何事;爺爺已經收蘇小姐為弟子,他會直接回蘇州。我與你葉兒一道回去,祝師兄,你現在還有選擇嗎?哼!乖乖跟我一起回上海吧,你會財色兼收的。”
祝童撇撇嘴:“我從不相信天上會掉餡餅。”
“你最好還是相信,馬上就會掉到你身上一塊大餡餅。江湖上,隻你有這個幸運。”梅蘭亭的語氣根本就不是誘惑,更象威脅。
天又快黑了,葉兒身體內的蠱蟲又將發作,進入湘西後,蠱蟲越加厲害;沒有祝童那貼狗皮膏藥震懾著它,葉兒承受的苦痛會更多。
客棧床上,葉兒仰身平躺著,絨衫與內衣都被撩起;祝童用蝶姨給的神傳琥珀在葉兒雪白的腹部輕輕碾壓、團轉。
一樣的客房,由於兩個少女的入住,自然就多了分溫軟的女性氣息。
祝童借助神傳琥珀閉目體察著,葉兒身體內的蠱蟲是有靈性的,早感覺到危險,緊緊縮成一團。
琥珀確實是件靈物,祝童能感覺到從它內部散出的黃色光芒,正一點點剝離蠱蟲周圍的黑霧。這一次,祝童終於確定了蠱蟲的位置,它就隱藏在葉兒的子宮內。
神傳琥珀內的蝶神已經離開了,它的靈氣也大打折扣,對葉兒體內蠱蟲的殺傷力很弱,祝童估計,這個過程需要幾個月。
祝童從葉兒脖子上取下條紅繩,收回手,揭下貼在葉兒腹部的狗皮膏藥:“起來吧,它再也傷害不了你。”
葉兒紅著臉坐起,低頭整理衣服,不敢看祝童。
“這是什麽寶貝,如此厲害?”梅蘭亭好奇的接過琥珀,迎著燈光查看,終究也看不出什麽。
葉兒玉頸下紅繩下栓著個精致的玉佛,祝童解開玉佛,把琥珀栓上,又掛在葉兒脖子上:“玉佛保佑不了你,這塊琥珀能保佑你;葉兒,有它在,你就沒事了。”
“要好久嗎?”葉兒撫著心口處的琥珀。
“不會,三個月應該就好了;這塊琥珀不要輕易示人,是朵花媽媽的東西,用完要還給人家。”祝童想再囑咐葉兒不要讓男人接近她,感覺有點鬼喊捉鬼的的意味,嘿嘿笑笑道:“琥珀也是養人的好東西,它會給你帶來幸運。開始寫字嗎?練習‘靈’字也能保佑你。”
“我寫過了。”葉兒指著桌上;“每次寫不了幾個,頭就昏了,李想,為什麽?”
“寫不了就少寫幾個,別太累。”祝童知道那滋味,他小時候就被折磨的死去活來;葉兒沒有蓬麻功護佑,小騙子心疼,有神傳琥珀和自己,葉兒不需要受那樣的罪。
“好會心疼人啊,難怪葉兒對你癡心一片。”梅蘭亭調笑兩句,把祝童推出去:“我們要換衣服去酒吧喝酒,你也去換身衣服。我好想盡快見到讓黃警官昏迷的朵花,難道比葉兒還美?”
一個小時後,梅蘭亭終於看到朵花,睜大眼睛審視一番,點頭對黃海說:“你是個幸運的家夥。”
今天是周末,由於下雪,很多廣東廣西的年輕人特意到鳳凰城來看雪,沱江邊的酒吧又恢複了活力,這間麵臨跳岩的酒吧更是生意火暴。
即使有不少南國美女在,與葉兒與朵花比起來,都成為綠葉了,連梅蘭亭也隻招呼幾句就跑下去放河燈了。聰明的女人都知道美麗是最怕對比的,所以,很快酒吧裏的女客就少了一大半。
而男客們的目光都象刀子與鉤子,一是想砍死黃海與祝童兩個幸福的同類,一是想鉤開兩個美人、葉兒和朵花身上的衣服。
葉兒與黃海互相注視著,裏麵複雜的讓祝童頭暈,畢竟,他們一起走過青春時光。
“你們聊,我和朵花到那邊。不許喝酒,不許哭。”侍者還記得祝童這個豪客,看他拉著朵花站起來,眼光一掃,連忙上前為他尋出個空台。
“幸福吧?”朵花被祝童一句話逗樂了,羞紅著臉點點頭。
“你看見沒有?他們之間的感情深厚著呢,要看緊你的黃警官。”
“隻要他喜歡我,我就不會離開;有一天他不要我了,我就回來做導遊,也許會回到蝴蝶洞去。”
朵花的純真讓祝童心疼,等侍者送上龍井後,替她倒一杯。
“我很傻,是不是?昨天晚上我對海哥說了,到上海隻要給我個住的地方就行。聽說上海很大的,人很多,車很多,路也很多。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我說:我會乖乖的在屋子裏等。大哥,大海漂亮嗎?我希望住在能看到海的地方。那樣,我就能到海邊唱歌。”
祝童喝口茶,品不出裏麵的滋味;朵花對黃海的愛是無條件的,但是上海,是個最實際的城市。
溫室的花朵經不起風雨,朵花這樣的人,在上海幾乎沒有生存的可能。
“黃海怎麽說?”
“海哥說,到上海先讓我去上學;他說我適合做護士,讓我去上護校。李大哥,你是醫生,護士的功課難不?”
黃海有毛病啊,祝童差點被茶水燙到。
黃海在海洋醫院有朋友,好象還有些地位的樣子;祝童估計,朵花八成會到海洋醫學院去學護士,又是個熟人。
看朵花滿臉的幸福,祝童對黃海的了解多了一分;至少,他對朵花的未來是有所考慮的;以朵花的性情與出身、學曆,似乎也適宜做個溫柔的白衣天使。
將心比心,如果自己是黃海,也許就不會想到這麽多;這樣也好,如果朵花在身邊,自己能隨時照應點,朵花就能少受些波折。
祝童看向不遠出的葉兒和黃海,正手握手低聲說著什麽?很象一對甜蜜的戀人。
梅蘭亭走進來,尋找到祝童後徑直走過來,坐到他身邊,臉色不很好看。
跟著她進來的還有個人,長長的頭發,也是衝鋒衣登山靴,帶一頂不倫不類的貝雷帽。
“小姐,大家交個朋友嗎?都是驢友,有沒有興趣一起去爬南華山?”
貝雷帽生一張圓胖臉,小眼睛看到朵花,立即轉了目標坐到她身邊,操著南派普通話搭訕:“小姐貴姓啊,你們是朋友?不如大家一切喝一杯,沒幹係了,我請客,我請客。來一打啤酒。”
這是個自來熟:“我姓。”正說話,梅蘭亭招手要了瓶洋酒,兩千八那種。
貝雷帽臉瞬間綠了,梅蘭亭倒一大杯喝半口:“南華山用爬嗎?”
祝童看出她在折騰貝雷帽,對朵花眨眨眼讓她別出聲。
“先生的登山靴很漂亮啊,可惜,雪天穿這樣的靴子走山路是找死;走平路太重了,走山路,南華山是石板路,你的腳……;這套絨衣是正貨,我敢肯定,先生剛從西藏或東北回來,在這裏穿這樣的絨衣,爬山?當心悶死。你這頂帽子,看不出來,先生是環保誌願者。”
“是,是。”貝雷帽連忙點點頭。
“但是你的帽子和這套衝鋒衣不配啊;穿什麽衣服是你的自由,今後說話要當心了;你沒到過神農架,那裏已經封山了。”梅蘭亭不依不饒的挖苦著貝雷帽,半個酒吧的人都在看著她,祝童扯扯她的衣袖;梅蘭亭才低聲說一句:“流氓,剛才在外麵問我收多少錢?”
原來是個精蟲上腦的糊塗蟲,偏遇到梅蘭亭;祝童擺擺手:“先生請便,我們是朋友聚會,不歡迎外人打攪。”
貝雷帽訕訕的站起來,要走;梅蘭亭又說:“把你的啤酒拿走,這裏沒人喝啤酒,也沒人幫你付帳。”
朵花笑嘻嘻看貝雷帽狼狽的抱著啤酒離開,祝童點點他的背影:“朵花,你今後會遇到很多這樣的人。”
“我知道,所以媽媽才讓我把皮膚染黑;現在我不怕了,海哥是警察啊,專門抓壞。”朵花回頭看黃海,卻發現他們的座位上空無一人。
“他們出去了,咱們也走吧。梅小姐,這次你結帳。”
梅蘭亭哼一聲,專心喝酒沒理會祝童;這丫頭是吃醋了,看到身邊是幸福的兩對,難免心裏有所觸動。
沱江水輕輕,江心跳岩上,葉兒正在聽電話,黃海站在江邊。
“葉兒不是個實際的女孩,她對物質的要求很低;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但她是個浪漫的人,對精神生活要求很高。我是個粗人啊,早知道她是在遷就我。李醫生,難得你走這麽遠來為她治病,葉兒喜歡你;我相信你是個好人,別讓她受委屈。如果——你知道我會怎麽辦,她今後就是我的親妹妹。你要記得她的生日,記得昨天是你們相愛的第一天;葉兒喜歡喝清茶,不喝咖啡也不喝啤酒,有時候會喝幾口紅酒;你要經常給她送花,葉兒不喜歡紅玫瑰,她喜歡丁香花和蘭花。葉兒平時很安靜,在家看書畫畫,但是每年都要找機會到外麵旅遊;她可能在某些時候不開心,拉你去海邊;但她不會拉你去逛商場。”
黃海慢悠悠的說著,越說祝童越感覺到巨大的壓力;黃海對葉兒已經不是普通的情愛,他是感覺自己配不上葉兒,根本就沒放棄對葉兒的愛戀,可能更深了。
一切都說開後,黃海輕鬆了許多,現在該輪到祝童承受他以前的矛盾了。
“這也是我要對你說的,朵花遇到你也不知是福是禍,我希望上海能接納她。”
“我這輩子不會再去找另一個女人;朵花就是全部;葉兒要的我不能給她,朵花很簡單,我會盡力照顧好她。”黃海笑笑,“李醫生,聽葉兒說你和海洋醫院的王院長很熟,馬上就會調到那裏工作;我準備讓朵花學護理,到時候還請你多多照顧。”
“不用托付,照顧朵花是應該的,她叫我大哥呢。”
兩個男人彼此對視著,都能感覺到對方的擔心,終於把兩隻手握在一起。
黃海說:“我媽媽隻我一個,她把葉兒當親女兒一樣愛著。李醫生,我們明天就走,你也要快些回去,葉兒的假期快到了。”
葉兒是在給黃海的母親打電話,她一直在跳岩間徘徊。
“你——媽媽能接受朵花嗎?”祝童擔心的問。
“回頭再說,現在不是時候;我們先走了,你對葉兒說一聲。”黃海點點頭,攬著朵花走了;朵花伸出小手,可愛的在背後衝祝童揮幾下。
葉兒走回來時,眼睛紅紅的,她是個水做的性子,眼淚隨時都在伺候著。
“喜歡哭的人,都能長壽;留眼淚有利於健康;比它好的,是微笑。”
“你怎麽不哭?”葉兒擦著眼角笑了。
接下來的兩天,葉兒整天拉這祝童在沱江邊閑逛,坐著小船順江而上,來回往複。有時也在江邊架起畫架,以祝童的模特,以沱江和吊角樓為背景畫畫。
祝童很享受這樣的悠閑,好在葉兒真是個浪漫的性情,沒去追問祝童的家庭資料;據說,那樣很不浪漫。但是年齡的問題總是要具體化的,祝童隻有把李想的出生年月說出來,也不知道這個人是真是假。
這兩天,祝童也初步體會到接受神傳的痛苦:失眠。
也不是絕對失眠,而是夜晚睡不安穩,一到夜晚,腦子裏總有雙翅膀在煽動,忽忽悠悠,不緊不慢;還有些希奇古怪的東西不斷冒出來。
白天時,那雙翅膀就相對安靜些,祝童才能抽空睡一會兒。他整天沉浸半夢半醒的折磨中,精神當然糟透了;好在祝門獨有的蓬麻功使祝童有頑強的適應力,漸漸也摸索出個隨時睡覺的本事來。
祝童痛恨這種感覺,才幾天功夫就夢想著怎麽時候擺脫討厭的蝶神了。
第三天清晨,祝童一早就被葉兒叫起來,與陳老伯一同上南華山。
這是他們在鳳凰的最後一天了,下午,葉兒與梅蘭亭要趕火車回上海;祝童,名義上要回北京辦理調動手續。
從南華山上看蘇醒中的鳳凰城,才會發現古城的可貴。
祝童他們住的那條街其實就是古城的精華,鳳凰新城以虹橋為界,沿山向外蔓延,到處是現代建築,沱江邊的吊腳樓也隻那一片而已。
陳阿伯每天清晨都要登南華山,有石階蔓延而上緣山勢鋪陳,平平陡陡,曲曲彎彎。
山路上有不少本地人晨起鍛煉,互相還不斷招呼著;在祝童看來,居住在這裏的人由於有了這座山,福分就比別處的人大。
南華山不是很高,卻清幽絕美,對於祝童與梅蘭亭來說,爬起來是很輕鬆的。
而葉兒,到底沒有他們的本事,如果沒有梅蘭亭攙扶,她連半山腰的壹停亭也到不了。
壹停亭倒是看鳳凰城全景的絕好所在,葉兒到這裏後,幹脆就住步不走,拿著相機拍拍溪水鬆柏,或山下的古城沱河,自得其樂,再不管別人怎麽勸。
陳老伯邊登石階邊與祝童閑聊,老人知道祝童是中醫後,對他的態度稍好些,不停在埋怨如今的醫院進不起,還是以前的醫館方便。
與陳老伯的閑談中,祝童意外的得到了些關於祝由醫病的線索,幾十年前,沱江邊就有祝由醫館,都是臨堂坐個先生,尋常的病也不用藥草,隻些寫符咒燒掉就能治病。遇到麻煩病才要吃些草藥,都是大夫開出方子到街上的藥店去抓,有時候需要祝由大夫開壇做法。
“隻有遇到有錢人得了富貴病,大夫才會開壇治病,尋常人是見不到的。”陳老伯感歎著;“祝由大夫都是很和善的,窮人去有的就不收錢,他們掙的是大戶人家的錢。我知道。”
陳老伯忽然不說了,祝童順著他眼光看去,隻看到一個灰色背影消失在石階外的樹林裏。這個背影既陌生又熟悉,很奇怪。
“您——?”祝童想追下去,但身邊有陳老伯,山路上也不斷有人上下,隻一猶豫就失去了那人的蹤跡。
“人老了,經常會看錯的,真的老了,他就是活著也要一百多歲了,怎麽還能上山采藥?”陳老伯雖然這樣說,還是不斷看著那片山林,似乎很疑惑。
祝童問:“陳老伯,您說的是誰?”
“就是剛才說起的祝由大夫啊,他姓牛,很好的一個人,一直在沱江邊開醫館,我小時候經常在他門前玩耍看熱鬧;都是那些紅孩子做孽啊,說人家搞迷信,門封了,牛大夫被當成趁騙子打死了。”
祝童也想起來了,那個背影就是傳給他“靈”字的老人。
前麵忽然熱鬧了,一群衣衫光鮮的黃衣和尚沿石階從山上走下來,二十多個和尚邊走邊低聲念經,把原本清淨的南華山搞出些神聖味道。
當中一個和尚胖麵大耳,與逍雲莊主找來的假和尚就如親兄弟一般;祝童輕聲笑著與陳老伯閃在路邊。
胖和尚走到祝童身前時停下法步,注視著祝童雙手合什道:“這位居士因何發笑?是貧僧們有什麽不妥嗎?”
“我笑我的,自有理由,關和尚何事?大師,你們這些‘貧僧’還是別在這裏停留了,山路狹窄,莫檔了別人的道,人家是來晨煉的,不是看和尚遊山。”
鳳凰城的居民確有辰時登山的習慣,隻這一會兒,石階兩端確實擁擠住十多個人;胖和尚身邊的是個壯和尚,紅麵黑須怒目揚眉,聽祝童這樣說有些著惱:“無虛大師好言點化,你怎麽如此不禮貌?”
“可笑了,我爬我的山,走我的路,如何會需要別人操心點化?”祝童收斂起笑容,陳老伯也有些不滿的說:“是你們霸道了。”
陳老伯說完,周圍響起附和聲,祝童這才相信師兄的話:湘西之地受巫蠱苗文化的熏陶太深,佛道兩教在這裏沒什麽市場,所以他們這些假和尚才能混下去;就是做生意,騙得都是遊客的錢,本地人根本就不會上當。
這些和尚都是江湖中人,祝童早看清楚了,無虛大師的名頭他也聽說過,那是一品金佛的重量級大和尚;不過,即使雙方真的有矛盾,他可不相信和尚門會在這裏動手。
無虛大師拉住壯和尚,合什恭身道:“佛門廣大,願結善緣的都是施主。我等雖然身在紅塵中,依舊青燈伴古佛;不會也不敢霸道的。”
說完,手一擺,石階上的和尚散開,成一條直線隊伍迤儷下山去了。
陳老伯“哼!”一聲,繼續登山晨遊,祝童好笑,他明白陳老伯之所以對和尚不滿,大約是由於自己的師兄手下的行為太離譜。了。
由於看到了和尚,祝童再沒興致登山,他要盡快到天王廟去,無虛和尚的到偏遠的鳳凰城隻會有一個目的:到南華山下天王廟對付祝童的師兄逍雲莊主。
祝童找個借口告別陳老伯,到壹停亭找到正為兩個美女,遞梅蘭亭個眼色:“我要先下去了,你們慢慢玩。”
“怎麽了?”葉兒走過來摸摸他的頭。
“不是那裏,是——褲子破了,剛才不小心,不好意思。”
祝童移開捂在臀部的手,那條線真的開了,剛被他撕開,這點脫身機變對於小騙子是小菜一碟。
葉兒淬一口:“快去吧,好丟人啊。”
“莫被阿婆的狗咬了。”梅蘭亭落井下石,這兩天陳阿婆的黃狗又回來臥在門前,每次看到祝童都親熱的不行。
祝童沒功夫與她廢話,招手就走。
第三卷、意亂情迷 五、禪
天王廟就在南華山下,祝童沒繞圈子順山坡接近,找個沒人處從側麵翻牆而進。
祝雲正在大殿裏指點成風修煉蓬麻功,拿隻木棒在他身上敲打。
成風看到祝童走進來,馬上找到偷懶的理由,跳起來穿上衣服:“師叔來了?昨天師父還說起您呢。”
“說我什麽?小孩子現在不用功,長大了要吃苦的。”祝童抽出支銀針點上成風的督脈身柱穴,成風雙手顫抖,臉色瞬間通紅。
祝雲揮舞木棒,在成風背部從下而上敲打過去;成風福至心靈,咬牙承受著。
三根針紮完,祝童拍出一掌:“起來吧。”
“還不謝過師叔指點?”祝雲也正好敲出最後一棒,成風翻身爬起來,精神健旺如同換了個人。
剛才,兩人合力幫成風打通了督脈,對他今後的修為幫助巨大;成風也知道,嘴上跟抹上密糖般圍著祝童奉承著。
“師弟的本事又大了。”祝雲打發成風出去開廟門,才詢問祝童;督脈不同於別的經脈,通脈一要靠努力,更要靠緣分。
祝童早晨起來就感覺印堂處麻癢,一進大殿,就覺察到成風身體內的氣機淤塞在身柱穴周圍,順勢出針引導,竟使他一舉衝通整條督脈。
但是,祝雲奇怪的是祝童剛進來,還沒和成風接觸就察覺到他身體內的情形,這是他們的師父也沒本事辦到的。
祝童想一想,拍一拍額頭印堂穴:“原來老子的本事竟是這般,蝶神啊蝶神,是個好東西。”說完,拿出竹筒吃下兩隻蝶蛹。
“師兄,我如今是蠱神上身,本事自然大了。”
祝雲可不相信祝童的鬼話,以為他在開玩笑;蠱神上身都是女人的事,作為祝門弟子,他明白這個基本道理。
成風打開廟門,驚叫著跑回來:“師父師叔,來了一群真和尚。”
身後還跟著一群真正的和尚,一品金佛找上來門來了,還有七個穿便衣的,帶頭的是四品紅火的二當家:大火輪。
機靈的成風看出來者不善,要去招呼廟裏的兄弟。
逍雲莊主攔住他:“成風,去讓兄弟們到後麵學經,外麵出任何事也不能出來。”
“去吧成風,今後要記得好好學本事,人家人多勢眾功夫高強,這個場麵上你們是幫不上忙的。”
成風惱的雙眼通紅,還是聽話的招呼天王廟裏的假和尚到後殿去。
祝童才不相信金佛的和尚們敢在光天化日下大開殺戒呢,鳳凰城已不是蠻荒之地,一品金佛雖然勢力大,也不敢公然觸犯社會尊嚴。
但是,現在明顯是一場在世俗之人眼中的宗教糾紛,要過關靠的還是他們師兄弟;報警那樣的事,如今祝童做不出來,祝雲也做不出來。
“ 阿彌 陀 佛 ,如今 世 界 邪 魔 當 道 人 心 向 利 ,就是因為太多的愚人不知 生 命 真 諦 , 迷失 在 欲 望 的 旋 渦 。 佛門 弟 子雖 當 潔 身 自 好 , 更要 自 掃 門 前塵 霾 , 不使 奸 邪小 人 以 佛 門名 義 危害 江 湖 。保 持 佛 門威 嚴 ,當 是 我 金 佛 眾 僧 分內 之 事 。二 位 施主 , 七品 祝 門 本為 濟 世 救 人, 卻 為 何 披 起 袈 裟 扮和尚 ,危 害 我 佛門 清 譽 。天 王 廟人 間 道 場, 容 不得 你 們 在此 放 肆。 ”
開口說話是無虛和尚,他處在眾和尚正中位置,明顯是身份最高的大和尚;無虛身後,一是那壯和尚,另一個卻是帶三分 齷 齪 樣 子的 中年和尚。
祝童數一下周圍,還有十八名青壯和尚,各個神氣完足精氣內斂,眼光凝注在自己師兄弟身上,都是高手風範。祝童與祝雲交換一下眼神,都明白這些全是厲害和尚,如果動起手來,他們可能連對方一半也放不倒,自己先要被放倒了。
聰明如祝童,看出來的更多:先動手的肯定是和尚,等他們失去反抗能力後,和尚們八成就走了,守在一邊的大火輪也許就是要命鬼。
“ 羊 頭 誰 也 能 掛 , 你 管 我 賣 什 麽 肉? ” 逍 雲莊主先開口了,對的卻是站在無虛和尚身後的那個;“正性和尚,年前我來接管天王廟時,你是如何說的?你可敢把當初被趕出鳳凰城的真相說出來?”
“我是受騙上當,被你們設計陷害了。”正性和尚有大靠山,腰杆當然就直了許多;“去年我們幾——不,是貧僧幾個在天王廟。”
正性和尚滔滔不絕,開始訴說自己的委屈和祝雲的無恥,慷慨激昂。
祝童聽來,雖然對方有虛構的成分,但是也能想象到自己的師兄用的不全是光明磊落的招數;他知道,這樣的辯駁一點意義也沒有,對方也擺明不是來講理的,上前一步打斷正性和尚的話。
“天王廟雖然掛著廟名,但是,裏麵哪裏有一點佛家味道?這裏麵甚至沒半尊佛像。無虛大師,你排如此大的架勢來替佛門弟子爭這個道場,知道這裏供奉的是誰嗎?”
“嗯?”無虛大師轉頭看向正性和尚,“正性,大殿裏供奉的哪位菩薩?”
“這個——無虛院主,這個。”正性和尚努力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祝童指點著大殿:“那裏麵,供奉著 三 位 殺 人 魔 王 , 傳 說 中 以 三 十六 人 誅 殺 苗 人 九 千 的 揚 家 將 的 後 代 八 世孫 三 兄弟, 他 們 是 鳳 凰 的 最 高 神 ,與 佛 何 幹 ? 真和 尚 假 和 尚在他們麵前是沒有區別的,無虛大師,您要度化他們嗎?”
比起口舌之利,在場的人加一起也沒祝童一個人厲害,這番話說完,和尚們麵露困惑,無虛大師卻依舊沒有表情,似乎在聽,似乎也在想。祝童又一指兩側:
“對啊,大 殿 裏 麵 沒 有 菩 薩 , 天 王 廟還 有 兩 個 側 殿 , 裏 麵 也 有 神 仙 ;和 尚 啊 , 那裏 麵 的 神仙卻 與 佛 門 更 遠 了 ; 照 習 慣 , 佛 門 是 把 女 子 當 做 猛獸 的 ; 這 裏 麵 是七 仙 女 與 董 永, 正 經 的 天 仙 配 ; 那 個 裏 麵 是 梁 山 泊 與 祝 英 台 , 想來 佛 家 和 尚 對 這 人 鬼情 事 的 緣法 是不 關 心的 , 說 來 , 他 們 與 道家 還 能 拉 上 點幹 係 。和尚進錯廟了, 天 王 廟 裏 的神 仙 與 你們 金 佛 一派門 都 不 挨 。 事 實上 , 天 王 廟 非 佛非 道 , 誰 來都 可 以 , 就 是 和尚 不 能 來 。 無虛大師,我師兄在此看道場應該是幫你們個忙了;這裏是文物保護重地,我不相信,你就是得到天王廟,難道還敢 推 翻 三 王 神 像 為 你 們 的佛 , 修 金 身 ?”
祝童說完,無虛似乎也想明白了,合手道:“千麵獨狼好口才,無虛領教了。”
“客氣,我隻是就事說事,很講道理的。”祝童擺手,心底的戒備更深,把銀針扣在指間。
無虛既然稱呼起千麵獨狼這個江湖名號,擺明是不準備講理了。
逍雲莊主祝雲也明白,退後一步,把兩粒藥丸塞進祝童手心。祝童借機把藥丸按進鼻孔,他知道,師兄準備在動手時用迷幻劑,兩粒藥丸是解藥。
“ 阿 彌 陀 佛 , 天 王 廟 之 事 是 我 們 錯 了 , 貧 僧 鹵 莽 。”無虛先開口認錯,又轉身一領:“這裏是 羅 漢 院 十 八 羅 漢 僧 , 此 番 找 逍 雲 莊 主 , 主 要 是 想 請 莊 主 行 個 方 便 , 把 陝 西 天 王院 、 菩 提 庵 , 嶺 南 鬆 雲 寺 、 百 佛 院 ,杭 州 雲 中 寺 , 蘇 州 霞 光 寺 , 黃 山石 佛 寺 ,海 南 海王 別 院 , 共 九座 道 場的 香 火 讓 出 來。 我 們 會 給你 一 千 萬 做 補 償 ;那 些 佛 門 聖 地, 早 晚 要 收歸 佛 門。 你 們 一共 占 據 了 十 六 處寺 廟 , 這 次 隻 收回 九 座 ;逍雲莊主是個明白人,應 不 會 逆 天 行 事 。”
一千萬,買九座道場,這個生意在祝童看來是可做的。同時也操起另一份心:金佛原來如此富裕,一出手就是千萬,那麽,他們的究竟有多少錢呢?都是什麽來路?
但祝雲一開口就把無虛堵回去了:“無虛大師,十幾年前,我們開始經營這些寺院時,不隻沒有你們金佛的人在,連和尚都沒有。那時這九座道場也都破敗不堪,是我們一點點休整,一點點堅持,才有現在的興旺。現在你們看到香火盛了,才想到那是佛門聖地,要收回去自己經營,天底下有這個道理嗎?別說是一千萬,就是五千萬我也不賣。”
祝雲話音一落,從後院走出兩個老道士,一胖一瘦都有出塵姿態,先行道家禮儀見過無虛和尚,才開口:
“原來是羅漢院掌院師兄到了;莫怪唐突,我們是逍雲莊主的客人,隻是旁觀而已。無虛師兄,看來是你們有些過分啊,大家都是江湖一脈,有什麽糾紛可以在江湖酒會上商量,擺這樣的場麵突然找上門來,連個招呼也不打,不合佛家慈悲寬厚胸懷,也有損江湖和氣,連我們道宗都在害怕一品金佛的威風啊。”
難怪師兄底氣如此強硬,原來有道宗高手在。祝童認出兩個老道,就是與竹道士一起上火車的兩個,四周看一圈,卻沒見到竹道士的影子。
無虛也一楞,兩個老道他認識,瘦的是木道人,胖的那個是土道人,是二品道宗五大長老中人;無虛原來還以為道宗與自己一樣,也要找逍雲莊主的麻煩,因為祝雲不隻是經營十六座寺廟,道觀也有不少。
無論如何,今天是動不了手了,無虛有些氣餒,回禮後對逍雲莊主道:“原來有道家高人為你撐腰,莊主,這場事由就是鬧到江湖酒會上,七品祝門占我寺廟也是無理的,不過那時,就不會有這麽好的條件了。”
和尚們轉身要走,從山門外又走進個老人,把一杆長煙袋嗬嗬笑著:“ 休 說 佛 法 無 邊 大 , 蓮 花 怎 不 渡 鬼 國 ?誰占誰的?和尚說明白了再走。”
老人身後還跟著祝雲的弟子成虎,態度恭謹向祝雲回話:“師父,老前輩說要來看看,還不讓先通告您。”
祝童眼前一亮,這老者正是前些天傳他“靈”字的老人。
老人看一圈後,慢悠悠的以煙杆點著無虛與他身邊的和尚道:“湘西之地曆來鬼神橫行,道家在此隻占一分風水,佛門連一分也占不了。一品金佛找別個麻煩我不管,禪宗高人今天有膽子帶人欺負到我祝門家門口,大和尚,你就留下來吧。”
“你敢。”無虛身邊的紅臉和尚越身上前,老人以煙袋杆虛畫半符,紅臉和尚臉冒虛汗,捂著胸口軟下去。
“你是個高手嗎?我看是個快死之人。要知道你這種紅光滿麵,在習武之人來說並不是好現象,隻能說是氣血上滯,很容易氣血衝腦而致命,佛法無邊也保不了你的性命,你這和尚十年內必無疾而終;和尚啊,再不要以你的滿麵紅光騙外行,誤會你是什麽‘有道之士’。其實真正氣機通的高手,不是你這樣的紅光滿麵。中國人是黃皮膚,應是黃光滿麵才對,但是非肝塞黃膽病之黃,這也要分別清楚。見到我是你的緣分,回去閉關三年,當性命無礙。”
說完,符咒完滿,紅臉和尚渾身大汗淋漓,勉強打坐在地,臉上的顏色由紅轉白。
祝童連忙走過去鞠躬,老人卻揚起臉:“你個小子,害我等你一夜,卻隻等到個毛頭小子來,難道你架子比皇帝還大嗎?”
“是,是,是,是小子失禮。”祝童鞠躬認錯,原來老人成心點化他,而他卻不明白其中的玄機。還是師兄有見識,把成虎派去了。
老人卻再不理會祝童,點著祝雲道:“你還有些意思,教導出的弟子有禮貌,自己也有擔當,隻是膽子小了些,見識也不夠。拿紙筆來,我給你寫個字,讓這個愚蠢的和尚也知道,到底是誰占誰的地盤。”
成虎不等吩咐,早跑向後院,沒片刻就與成風一道抬張桌子過來,上麵擺好了文房四寶。成風笑嗬嗬的執手摸墨,好奇的問:“爺爺,您是要畫鬼嗎?”
“我要寫字。”老人搖頭,把煙袋遞到成虎手裏,掂起毛筆沾滿墨汁,在桌子正中的白紙上書寫起來,邊寫邊說:“這個字你們都認識吧?不錯,就是禪字,寫出這個字,卻累我一身臭汗呢。”
滿院的人都看到,老人在白紙上寫的,正是個大大的“禪”字。
真正體會到其中妙意的,卻隻有祝童與祝雲兩個,老人的每一筆畫都換是變化多端,卻又樸實嚴整,最後一筆落下,兩人也與老人一樣,都出了身大汗。
而院子裏的和尚們,由於都是禪宗門下弟子,受到的感應最深,在這個“禪”字寫完後,竟都不由自主的跪倒滿地。
木道人與土道人也打坐在地,隻大火輪幾個非修道之人,還懵懂的站在角落裏。
老人沒有得意,揚手把“禪”字送出,白紙輕飄飄飛到半空,貼到天王廟大殿門楣上。
成風乖巧,端起桌子上的茶壺倒杯熱茶遞過去,老人喝一口,從成虎手裏接過煙袋,打火抽著徐徐道:
“我們祖宗造字時,廢了多少心血?你們要理解,任何一個字都不是亂寫的。”
祝童與祝雲已站在老人左右,端心靜聽祝門前輩的教誨。
“禪字,左邊象征神,右邊是單,意指個人,合起來的意思有四:一是天人合一,一是天人貫通,一是神人同構,一是天人感應,與西天之佛有什麽聯係?從這個字上是看不出來的。我這麽說和尚們要不願意了,如果禪與佛家沒關係,為什麽禪宗會起這個名字呢?姥姥的,你們想啊,咱們祖宗造字多少年了?佛教來中土才有多少年?就是禪宗之祖那胡僧也說過:達摩西來無一字。
“幾十年來,老夫遊曆大江南北,到處問和尚們‘禪’是什麽意思,有一半的和尚是說不出來的,隻會說一句佛法深玄,不可說、說不得;遇到有些見識的,會說是什麽修心;遇到有學問的,會給你解釋,禪就是‘思想修’啊什麽的,是從梵語音譯來的。是不是啊,和尚?”
老人以煙袋點一下無虛和尚,他也隻能點點頭。
“但是別忘了,我們祖宗造字時,禪字是讀 禪 讓的禪,根本就沒你們這個讀法;是和尚們非把這個字如此念,來去千年,謊言也成真了。最初的禪字是皇帝用的,隻有兩個意思;一是封神,皇帝舉行封禪大典時才用這個字,一是禪讓,皇權轉換時用的。這兩個意思都隻是皇帝才能用,那時的‘禪’字凡人用不了,和尚們更不能用。所以啊,和尚們為了讓自己高貴神聖起來,才在‘禪’字上打主意。和尚別不滿意,我來問你,如果是音譯,為什麽不把你們那個什麽‘思想修’用現成的漢字,比如,蟬蟲的蟬、饞嘴的饞,嬋娟的嬋、其實懺悔的‘懺’還比艱澀的‘禪’更貼切些。要知道,封禪與禪讓都代表權利的更迭,佛門果真清淨,禪宗果真沒野心,為什麽會用這個充滿權欲的禪字?參禪啊悟禪,花哨的很呢,其實都是蒙騙世人的紅布。”
無虛和尚搖頭又點頭,茫然四顧:“前輩,貧僧真不知道這些,但是,這個。”
“貧僧貧僧,和尚們都很窮嗎?別開口閉口貧僧;我看啊,最會做生意的就是和尚了。達摩東來無一字,鑽個山洞苦修;現在看看,好山好水都讓你們占了,修這麽多廟、造那麽多塔、把整座山都燒凸變成佛像,要費多少錢呢?”老人用煙袋點一下十八羅漢僧;“這些打手吃喝要費不少錢吧,也就你們能養活的起,尋常百姓家誰有如此威風。和尚一開口就是千萬,千萬貧僧,果然貧的很呢?”
無虛慚愧的低下頭,還想再說什麽,終於歎息一聲不言語了。
木道人與土道人鼓掌讚歎:“老前輩果然高明。”
老人卻一瞥嘴:“你們道家也好不到那裏,哼!今天先不說你們的事,是看在你們對我門後輩援手的麵子上,回去提醒你們那個竹道士:因果之說固然要擺脫,最主要的是脫出輪回之道。和尚們都會算卦了,你們卻還在看風水。言盡緣盡,各位可以離開了。和尚們替我帶句話給空寂和尚:別再試探我祝門底線,金佛寺,哼!惹惱了我祝門,當心把它變成鬼哭寺。無虛啊無虛,本來以你的輕狂要多受些罪,看你還知道慚愧,你也走吧。”
寒冷的冬季,天王廟在南華山角溫度更低,無虛和尚身上的袈裟卻濕透了,五體投地叩首道:“無虛知道錯了,情願在前輩身邊伺候。”
“你情願,我還沒功夫呢。”老人擺手,貼在天王殿門楣上的白紙飛下來,落到無虛眼前:“這個‘禪’字就給你,去參悟吧,悟出多少就看你的緣分了。”
無虛又叩九個頭,才捧著白紙退下;十八羅漢僧也跟著他退出天王廟。
聰明人沒幾個厚道的,老騙子從小就要求祝童做生意要“厚道”,但是以他的性情怎麽會如此輕易讓他們走?
“無虛和尚,你金佛好象很有錢啊,說來買廟就來;對不過就這麽走了?至少要給我們個交代吧?”
無虛怔一怔:“施主要什麽交代?”
“不多,一個承諾而已;反正你們錢來的容易,我這個師兄太老實,掙錢也太慢。今後他要披起袈裟做和尚了,佛門無大小,我要金佛寺答應:祝雲法師見和尚大一輩。”
這個要求代表的意思誰都明白,不隻是無虛不可能接受,連道宗也不會答應;不過祝童是在漫天開價,等對方落地還錢而已。他也不想把七品祝門變成一品祝門。
“放肆,有你這樣說話的嗎?”老人先打斷祝童;“無虛和尚,隻要金佛寺不再幹涉我祝門的事就行了,你們走吧。”
無虛和尚念聲佛,合掌恭身:“金佛寺不會在對祝門有任何冒犯。”帶者十八羅漢退出天王廟。
大火輪眼見沒便宜可占,帶手下跟著就走,麵前一花,祝童、祝雲師兄弟攔在門前。
第三卷、意亂情迷 六、蛹之初
“大火輪,和尚們走了,你也要走嗎?”這次是祝雲出頭阻攔。
“你們想怎麽樣?我是跟無虛大師來看熱鬧的,不算冒犯祝門吧?”大火輪有點慌亂,和尚們都走出好遠了,他身邊隻八個人,雖然也在江湖上號稱八大金剛,但是,祝雲師兄弟的厲害不說,兩個道宗高手的厲害他是知道的,明顯不是人家的對手。
“我們不想怎麽樣,隻是想知道大火輪你想怎麽樣。”祝童捂住自己的肩膀,做出疼痛的表情:
“在上海,你的手下毫無理由的找上我;如果不是運氣好,我這個剛出名的千麵獨狼也許就死在剃刀張的剃刀下了。後來在火車上,你們竟請來西域殺手。我想知道,究竟四品紅火與我祝門有什麽冤仇,讓你大火輪如此狠毒?你難道不該給我個交代嗎?”
成風帶著一幫假和尚圍攏過來,都拿著木棒。
“好,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了,你們勝了,我當然要給你們個交代。”
大火輪右手現出一把輪刀,巴掌大小,中間是支虎頭,外鑲四枚螺旋形利刃。
“嗤!”一聲輕嘯,輪刀在大火輪指尖旋轉,絲絲寒氣散出。
“我這隻手留給你們。”大火輪叫一聲,輪刀切向自己左手。
“阿嚏!”祝童受輪刀的殺氣感應,眉心麻癢,眼淚橫流,忍不住噴出一個大大噴嚏。
口水中夾雜著點黑影,越過輪刀噴了大火輪滿頭滿臉。
“對不住,對不住。”祝童揉著眼睛,連聲抱歉。
輪刀停滯在大火輪右手,他的左手也完好無損;隻是,祝童眼睛亮了,心卻迷茫了。
一隻細小的黑影在快速移動著,大火輪的頭變成透明體,骨骼血管肌肉清晰的展現在祝童眼前,漸漸,大火輪的脖子、胸部也透明了;黑蛹所到之處,大火輪在祝童眼中成為個透明人。
“你可以殺了我,這算什麽?你在侮辱我大火輪,也是侮辱四品紅火。”
奇怪,骨頭會說話,祝童茫然轉身,看到師兄不解的眼光,看到成風頑皮的微笑,看到木道人微微搖頭;難道,他們沒看到大火輪的變化。
老人嗬嗬笑笑:“你走吧,祝門與那麽的恩怨就此了結;既然都是江湖一脈,今後能互相照應就照應一下,有什麽矛盾講道理,別再耍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
高人說話,一句能頂一萬句;大火輪馬上沒了脾氣,伸手擦擦臉上的口水,恨恨的帶人走出天王廟。其實他算是賺到了,一臉口水雖然沒麵子,但保全一隻手,還是很劃算很劃算的買賣。
大火輪走遠了,但祝童能聽到他對手下吹牛的話,能感覺到他們上了輛停在路旁的旅遊巴士,能感覺到無虛與一群和尚也在車上。
巴士開遠了,大火輪成為個黑點,映照在祝童心裏。
祝童明白了,剛才他噴出了自己得到神傳後的第一隻蠱蟲,那是一粒種子。
遠了,又遠了,黑點越來越淡;祝童再一次聽到身邊的聲音,看到身邊的景象。
木道人胖瘦與老人仿佛,看年紀也差不多,合禮道:“前輩,請為我道宗也寫一字。”
“你們的心意鬼知道。”老人輕聲笑罵著,又拿起筆,緩慢的寫出個“道”字。
“道可道非常道,這幾個字該是什麽意思?要怎麽念?全看你們怎麽理解這個‘道’字。拿去吧,什麽時候你們能跳出這個字,才會有大作為。竹道士悟得山水之道,就比你們高明。不過,難啊,道門故作神秘太久了,糟蹋了那麽多機緣、那麽多時間,如今的一切都是自找的。”
連兩個道士在內,院子裏的外人都走了,祝雲並祝童才跪在老人身前,都不開口,是不知道怎麽說。
剛才的滿天烏雲,在老人出現後,隻寫出個“禪”字,皆化為烏有;老人憑的不是什麽威壓勢力,是一股浩然之氣。
成風成虎師兄弟被打發出去關門,今天天王廟不接受香火。
老人端坐在大殿內,以前假和尚坐的位置,抽著旱煙,身前站著祝雲、祝童兩師兄弟。
“你們師兄弟這些年都做了些什麽?祝門什麽時候墮落成這樣了?你們師父呢?”
祝雲年紀大,隻有硬著頭皮出麵解釋:“師父前年去世了?”
“祝藍師兄會被淹死?騙別人還可以;你們做什麽事把他氣著了?他一定躲到什麽地方去了。祝藍怎麽死都可以,就是不會被淹死,也不會被燒死。”
老人聽祝雲說完關於老騙子的一切後,搖頭不信,祝童第一次知道師父的名字。
“快五十年了,師兄是長老確定的持具人,離開的時候才十六歲,是祝門修為最高的一個,怎麽會不到七十就死了呢?你們連這樣的小場麵也應付不來,不似他的弟子啊。”
“師父隻教我們一個蓬麻功,傳了一個狗皮膏藥,別的本事都沒仔細教。”祝雲老實的說;“我們回來這裏,就是想尋找師門前輩。”
“麵具呢?你們的師父祝藍把麵具傳給誰了?”老人以煙袋杆在空中虛畫出個“查”字。
祝童頭腦震動,漸覺自己的一切都展開在老人麵前,如同赤裸的嬰兒一般。
“你們都沒有。”老人歎息一聲:“師兄他究竟想做什麽呢?”
祝雲回頭看祝童,眼裏的驚異表明,老人也探察了他的身體。
“請問師叔怎麽稱呼?我們跟師父多年,從沒聽他說過師門的事;師父甚至不讓我們隨便到這裏來。”祝雲拉祝童跪下,叩頭。
“你們師父叫祝藍,我叫祝黃,你們還有個師叔叫祝紅。那時這裏太鬧,我隻有回江西老家,一晃幾十年,他們兩個離開就再沒回來?你們已經不算祝門中人了,連字也寫不好,那是從小就要練的啊。”
老人沒再說話,祝童卻在想著麵具,師父有個麵具,小時候他還玩過一段時間,從海邊小鎮出逃後就再沒見師父拿出來過。隻是老人說師父的年紀不對啊,老騙子怎麽看也不過是五十歲,該不是老人認錯人了吧?他們師兄弟三個名字也夠怪的,祝門在開顏料鋪嗎?
存下這個念頭,祝童沉默不語,沒說出麵具的事。
“他這麽做一定有理由,祝藍比我的見識高啊。他既然成心躲起來,誰也找不到他。”老人沉吟半晌,終於抬起頭:“你們該做怎麽做還怎麽做好了,我把祝成虎帶回去,三、五年後給你個真正的祝門弟子做幫手。難道你們師父沒說過,祝門弟子起名要三單一雙?哎,看來他是灰心了,也罷,今後他就叫祝虎。我們的師父是雙字,輪到他這輩還是單字。”
老人既然這麽說,祝雲雖然不甘心,也知道再說什麽都沒用,低頭道:“是,謝師叔照顧,成虎是比較穩重的。”
祝童此時卻偷偷看一眼手表,快到十點了,他對於師門的關心僅在於幫助師兄過難關,如今更操心葉兒會不會等急了。
“祝雲,你做的很好,就是要讓那些和尚吃些鱉。你跟我來。”
“啊。”祝童被師兄拉一下,才看到師叔祝黃看著自己,連忙站起來跟著他出去。
也沒走遠,老人帶祝童走進天王廟偏殿。
“說說吧,你怎麽惹上蠱婆的?”
祝童知道,自己身體內的所有情形在剛才被神通廣大的師叔查看得清清楚楚,也就沒隱瞞,把自己之所以來湘西的前因後果,仔細說一遍。
“原來你不是被蠱蟲暗算了。”
老人伸食指點在祝童印堂穴,一觸既收:“確是蠱神,厲害的東西啊,你要小心了。”
“師叔,它會害我嗎?”祝童遲疑的問,身體裏有這麽個東西,總是感覺不對頭。
“每個蠱神都是好壞參半,要不然也不會那麽神秘了,有人想得到它的眷顧,有人要拚命擺脫它。”老人以煙袋點著殿中神像,微笑道:“看到他們兩個了嗎?祝英台、梁山伯就是靠蝴蝶蠱逃得一命,卻再見不得天日,隻能生活在黑暗裏。但是他們也算有福的,世間的一切再打擾不到他們。”
“是嗎?”祝童懷疑的看著兩個神像,想著:難道那不是個傳說?
老人不再解釋,眼中精光一閃,直視祝童的眉心:“你得到的神傳究竟是福是禍呢?我現在還想不明白;但世上的事都是這樣,得到好處一定要付出代價。就象我們祝門的治術,雖然隻是寫個字,但我修習半生,一年也不過能寫七次術字,治七個人,多寫一個字都是要命的事。我們是以心力為藥石,旁人看著輕鬆,他們不知道每個字都要耗費我們的精氣。”
祝童點點頭:“怪不得每次做膏藥都要頭疼。”
“那是不同的,狗皮膏藥是符咒,那是個取巧的變通之法。你們師父最擅長那個,他就不喜歡為人寫字治病。師兄常說,生死由命,人是死不完的,少了誰天都不會塌,祝門弟子不能因為逆天行事,為治病而送了自己的性命。”
這到是的,祝童跟隨師父多年,就沒見過老騙子寫字為人治病;這句話也象師父的說的,老騙子是從不吃虧的。
“我幫不了你。”老人抽旱煙,長長吐出口煙霧;“先前傳你的‘靈’字本是克製蠱蟲的,對蠱神也許有用,你好生修習吧,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師叔,剛才您說,任何事都是利弊參半。”祝童小聲抗議著。
老人嗬嗬笑起來:“你的脾氣與師兄很象,你叫祝童,還有個千裏獨狼的名號。我說錯了嗎?你如果修習‘靈’字,至少要三年才有小成,每天還要耗費你一小時時間;如果想大成,在這三年裏要堅持每天寫三百遍以上,那要一整天,你沒這份精力,也沒那麽多時間啊。你能象祝虎一樣跟著我三年嗎?”
“不能。”祝童誠實的回答道,老人傳授的‘靈’字,葉兒每天寫幾個就開始頭疼,祝童最多寫十幾個;當初練習三鬼咒時的苦,他可不想再嚐第二次。
“也許你們師父是對的,世界變了,人越多,天地間的靈氣越淡,我在城市裏就寫不好術字。你們師父是傷心了,幾十年前,他眼看著我們的師父因為寫符咒,被人當成騙子打死;你如果見到他,就說祝黃在老家等師兄。”老人不知想到了什麽,表情黯然;
“民國年間,天蔭師叔的殺戮過後,師門長老就立下這條規矩,我們師兄弟三個,也隻有我得傳鬼神之術。你們的心不在這裏,去吧。祝門的傳乘隻有靠你們的下一代,你們要為他們打好基礎,祝虎性情寬和沉穩,蓬麻功已經小成,可以承受術字考驗;我會把鬼神之術穿給他;祝童你如果收弟子,師叔你也為你教出個,但是心性一定要淳厚,你要先把基礎給他打牢靠。”
“撲通“!祝童跪在老人麵前:“師叔,師祖尊號裏是不是有個牛字?”
“我們的師父是叫祝天牛,你們師父說起過?”
“沒有,師父隻說,好人是不長命的;為了活得長一點,就不能太善良。”祝雲在一邊說;“師叔,為什麽師父不肯告訴我們師祖的事情?”
“那段曆史,你們應該知道。”老人深吸一口旱煙,徐徐吐出,似乎在積蓄精神;“祝門傳到我們師父那一代,人丁已經稀落了。師父為人本分,一直在湘西開醫館為業,我們還有個兩師伯在行走江湖。天蔭師叔的事情過後,師父一直在自責之中。湘西曆來落後,正遇到那一年鬧疫病,師父拚命為人治病,曾一連寫出十三個治字,終於把自己累跨了。那時,我們師兄弟三個還是學徒,幫不上師父的忙的。大師兄比我大兩歲,小師妹祝紅是師父的女兒,那年才六歲。後來,師父的身體一直沒恢複過來,再也寫不出治字了。師父常常責怪自己太貪心了,不懂得細水長流的道理;可惜的是,大師兄因為看到師父的情形,再不肯修習治療術。那年冬天,兩個師伯回來了,帶回很多東西,但是師父一樣也不要,說那些東西不幹淨。從那以後,我再沒見過他們。
“再後來世道開始動亂了,人都象瘋了一樣;有一天,我們進山采藥回來,正看到師父被一群從外麵來的紅孩子抓著,把師父打的渾身都是血。街上的人平時都受過師父的恩惠,卻沒一人出麵為勸阻。我們三個去搶師父走,大師兄出手最狠,用追魂針點倒十多個,總算把師父搶走了。
“可是,等我們跑到山上找個安全的地方,師父已經不行了,臨走前,師父拉住我的手,一直在看我的眼睛;他要我保證不為他報仇。師父一生行善積德,從不傷害任何人,誰知道會落得個那樣淒慘的下場。後半夜下起大雨,師父終於去了。大師兄要我用鬼神祭術為師父報仇,殺了山下鎮子裏的所有人,我沒答應。大師兄就拉起小師妹走了,要我在山上安葬師父;三天後,我下山才聽說,揪鬥師父的那一隊人在去廣西的路上全部中毒,死了一半人,十好幾個呢,他們都是些什麽也不懂的孩子呀。”
老人說著,唏噓幾聲,好半天才又接著說:“從那以後,我就再沒見過大師兄和小師妹。”
祝童知道師父為什麽行騙江湖了,如果師父有鬼神之術,八成真會造成一場災難的。老騙子也許想為祝天牛師祖報仇,卻不知道找誰,那時,整個社會都是病態的瘋狂。
“也許是我錯了,師父也錯了。天蔭師叔有一封信給師父,我現在還留著,上麵有這麽幾句:祝門不是祝由門,從來就沒有治病救人的理想,也不為行俠仗義;進入江湖,祝門就是一味的苦藥;如果隻為做郎中,還不如做醫師,你一年能寫幾個字救幾個人?”
“是啊,寫字救人,一年是救不了幾個。”祝童附和。
“我獨居山野,是因為見不得世人病痛;一個人的精力畢竟有限,如今世上的病人那麽多,誰能治得過來呢?”老人閉目思索著:“天蔭師叔是想教會世人自己寫治字,自己救自己,他在川北辦起識字班,沒想到就遇到那樣的事。想來,這條路是可行的,把你們的弟子都叫到大殿上,我有話說。”
大殿裏,高懸一個“氣”字。
“人之初,得氣始;人之衰,失氣亡。祝門所有的字法符咒全在培養這口元氣,但不能簡單稱為氣功。練氣功也是在呼吸,但氣功的呼吸有一定規範動作才能成功;所以書符法時,也同樣有一定規範。字是符之象,氣乃符隻魂。不知道其中的方法,寫再多的字也沒有靈氣。今天傳你們這個‘氣’字,學有所成能替人治病,最少也能扶植自己的原始生氣,當能百病不生。你們今後遇到合適的人,把這個字傳下去,就算對我這個的報答了。”
一小時內,在老人指點下,祝雲的弟子學會“氣”字心法,皆心有所得,用心練習。
老人飄然而來,飄然而去,祝童與祝雲再說不出半個字。
祝雲與祝童送走老人,在街角站很久,祝童拍手道:“師兄啊,師叔這個‘氣’字傳得好,你今後要做和尚了,遇到肯花錢的主,把它傳出去;一來成全了師叔,二來成全了自己,大善,大善。”
“就你聰明,”祝雲捶一把祝童;“去看你的小情人吧,看你的心早就飛去了。”
太陽已經很高了,祝童在商場買條新褲子穿上,又到花店買束花,這裏沒有丁香花,好在還有香雪蘭。
就要離開了,葉兒和陳阿婆依依不舍的合影、告別,老人裝一兜山貨蠟肉之類的東西,一定要葉兒帶走。
“有何感覺?”梅蘭亭背好包,問站在門外的祝童。
“這裏的狗最知道享受生命。”祝童的腳在黃狗身上摩挲著,狗兒很享受的樣子,爬在石板上沐浴著冬日陽光,眼都懶得抬一下,似乎在思考很重要的問題。
吉首火車站,祝童把葉兒和梅蘭亭送上開往上海的火車。
葉兒依依不舍,一直拉著祝童的手不願分開。
“一周後就能見麵了,我每天給你打電話。”火車要開了,祝童抽出手。
“太久了。”葉兒呻吟一聲。
梅蘭亭在裏麵笑著:“放心吧,他比你還著急呢。”
火車開動,祝童目視車尾消失在遠方,空落落的,在站台上轉幾圈才找到出口。
第二天傍晚,祝童走出青島火車站。
第三卷、意亂情迷 七、尋
這次旅行出奇的順利,大火輪似乎消失了,一路上也沒見到任何一個四品紅火的人。
祝童青島租住的房子不靠海,很普通的中擋小區的一套二居室;房主是個拿薪水的公務員,祝童一付一年的房租,彼此都很省事。
這樣小區有一樣好處,鄰居間的關係與路人沒什麽區別,大家來時互相不認識,居住幾年後,大多還是沒打過交道。
房間裏的一切與一月前離開時一樣,煙子知道這裏,看來她沒回來過。
櫥物櫃裏隔板,這是小騙子自己弄的,尋常的小賊找不到這個地方。
祝童打開隔板取出存折查看一下,加上這次的收獲,總共有四百六十萬;這筆錢,應該能在上海買一套合適的房子了。
半小時後,鍾點工來了;再她打掃房間的時候,祝童到小區門前的海鮮館吃頓晚餐,這個時候,葉兒在幹什麽呢?
祝童撥通葉兒的電話,邊吃飯邊說著甜蜜的話,到底也不知道究竟吃了些什麽。
房東來了,祝童與他一起上樓,交代過後,提著自己的行李走出大門;裏麵有幾套春秋天穿的套裝。
祝童沒要剩餘的房租,這使房東很不好意思;煙子在時,因為水電費的事情,彼此還鬧過不愉快。
青島,曾經是祝童的避難地,他很長的時間都在這個浪漫的海濱城市度過;今後他準備換一種生活,保留在這裏的一切,對與他都是威脅。
夜半,青島啤酒廣場二樓,祝童愜意的喝著新鮮的青島啤酒,對麵坐著個瘦瘦的男人,衣著也算得體,生一副南方人麵孔。
“你要的東西太複雜,我不能保證三天能做好。”
“錢不是問題,我需要的是時間;猴子,我們合作不是一天兩天了,我相信你的本事,要不然也不會跑這麽遠來找你了。”
“不是錢的問題,是人的問題。”
綽號猴子的男人,應該是頂尖的假證件商人了;他隻接萬元以上的大生意,製作的證件經得起計算機的審查。但是,祝童如今這樁生意委實讓他為難。
猴子以往也為祝童造過假身份,那都是被動的,也就是先找到合適的空戶口,或出錢在偏遠地方買到個戶籍,才開始編造檔案資料;一個合適的身份是製造戶籍是必須的基礎,而戶籍都是有名字的。
祝童卻是先有名字與背景資料,這樣的生意猴子可沒把握做到天衣無縫。
“就是有合適的戶籍,改名字也要一段時間,你知道他們的工作效率。”猴子還是搖頭。
“這裏有五萬。”祝童把手包推過去;“你可以先把我要的東西弄好,你有十天去修補漏洞;我相信你的本事。五萬都可以殺人了,我三天後一定要拿到。”
“殺人還容易些,要知道,毀壞什麽時候都比建設來的容易。你如今這個名字其實……我要確定一下他現在的情況。”猴子想一想祝童的建議,點頭笑了:“就這樣辦,我一直很佩服你,可惜,我們不能成為朋友。”
“我們是朋友。”祝童舉起紮杯,與猴子碰一下;“我相信你,你就是我的朋友。”
“這一行越來越不好做了,如果您有什麽發財的門道,記得提攜兄弟一下。”猴子喝下啤酒,抓起手包離開了。
做他這一行,不能在一個地方停留過久;如果不是祝童邀請,猴子根本就不會出現在這樣的場合。
祝童又喝兩杯才結帳離開,到啤酒廣場外,順狹窄的街道走過兩條街,確定沒人跟蹤自己才攔住輛的士。
“跑趟遠路,你可以帶個同伴。”祝童拋出一疊鈔票,兩千整。
天亮時,祝童回到了他生活了六年、離開了的海邊小鎮。
六年的時間,對於小騙子的改變是巨大的,對這個臨海小鎮的改變同樣巨大。
記憶中小鎮隻有橫豎六條街道,最高的建築是鎮政府的三層辦公大樓;如今出現在祝童麵前的,卻是個繁華的海濱小城。
俏寡婦的小旅店,本來在小鎮中心,如今那裏已經是一幢高大的七層大樓,巨大的燈光招牌在晨曦中閃爍著“望海樓賓館”五個豔紅的大字。
祝童經過簡單的化裝,臉胖了一圈,蓄著小胡子,看起來是個三十來歲的成功商人,眼鏡也換成更引人注意的黑鏡架;即使是與他有過親密關係的女人,應該也認不出現在的這個人,就是六年前失蹤的祝童。
走進望海樓賓館大堂,坐在總台後的女人讓祝童有些心虛,她的名字好象叫——對,叫周景蘭,曾經是祝童在這個小鎮最後的記憶;老騙子就是從她的身上把祝童拉出小鎮投入江湖的。
六年的時間,曾經的青澀少女已經成熟了,臉上職業性的微笑還不很熟練,祝童遞上身份證,上麵的名字叫趙江川,祖籍河北保定。身份證上的照片與祝童如今的樣子,這是猴子的手藝,祝童這副容貌也是他設計的。
周景蘭猛然看到祝童有些迷惑,不過看過身份證後就恢複正常,登記後禮貌的問:“先生住幾天?”
“兩天吧,如果順利的話。”祝童壓低聲線,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說,臉上帶著稍顯油滑的笑:“我要個套房,你們這裏還安靜嗎?”
“趙先生是第一次來?”周景蘭仔細看著祝童,有些懷疑。
“是啊,如果知道這裏有你這樣的漂亮小姐,也許早就來了。”
周景蘭的疑心消除了,遞過房卡:“謝謝,你在五一六房間,電梯在那裏。”
祝童擺擺手,走向電梯;周景蘭看著他的背影,皺皺眉頭。
站在五一六房間的大窗前,真能看到遠處的海灘;那裏以前有一片雜亂的居民區,如今已經成為綠地;寬闊的柏油路是八車道,在這個小鎮顯得很奢侈,把這裏到海邊的距離也拉近了。
祝童尋找著十年前的印象,模糊中,尋覓這自己最愛的那片海灣。他看到了那塊礁石,後麵是一片銀白的沙灘,在那裏,祝童經曆了自己的第一次異性啟蒙,對象是個來這裏旅遊的北京女孩。
那是個意外,女孩是個大學生,由於失戀出來獨自旅行,居住在俏寡婦開的小旅館裏;當時是八月的夏天,初三畢業的祝童主動為女孩做導遊。
小鎮的夜晚安靜而迷人,女孩吃過晚飯,拉祝童到海邊散步;在大海身邊,似乎人的心情會開朗許多。祝童口才不錯,把女孩“咯咯”的笑聲逗出來了。
現在想來,女孩與葉兒有幾分相象,都有挺直精致的鼻子,夢潭樣的眼睛。
夏夜的海風是調皮的,有時溫柔,有時頑皮;把女孩的裙擺撩起,露出一雙韻白的腿。
那夜應該是有月亮的,潮水漲得特別快。
後來,祝童與女孩坐在礁石上看漲潮,後來,她就把頭靠在祝童肩膀上,微微哭泣。
祝童當時完全是被女孩半露的乳峰吸引,大著膽子樓住她的腰,一點點向上移動。他現在還清楚的記得,右手撫住柔軟突起的瞬間,女孩顫抖一下,沒有反抗,隻是停住抽泣;呼出的熱氣把祝童的脖根弄的癢癢的。
於是,祝童的野性受到鼓勵,更放肆的探索著完全陌生的世界。
在這塊礁石上,祝童品嚐到吻的奇妙;他沉迷在甜蜜的接觸中,也許有一小時的時間,祝童都是恍惚的。
祝童斷斷續續說著拙劣的情話,笨拙的一邊在裸露的胸脯肩頭親吻著一麵尋找著,女性特有的體味傳入他的鼻腔,這更加刺激著祝童的神經;左手伸進她裙下,剛撫摸到修長的大腿,女孩掙紮著推開他站起來。
“我要回去了,很晚了。”
回旅店的路上,祝童幾次試圖親吻女孩,卻都被她堅決的避開了。
老騙子當時坐在櫃台後,看到女孩還故作關心的問候幾聲;對小騙子,就是責罵了,怪他不該在大潮天帶客人到海邊,很危險的。
後半夜,祝童在自己的小房間裏輾轉反側,一直處於激動之中,渾身燥熱怎麽也不能入睡;他到公用洗浴間衝涼,經過女孩的房間時,意識到抓住機會的重要;心一橫,從櫃台上拿出鑰匙,打開了那扇門。
九年過去了,很多女人在祝童的生活中出沒過,他一直忘不了那有一晚的經曆;當他撲上女孩半裸的身體時,就如飛升到雲端裏,他沒遇到拒絕和反抗,女孩也沒睡著,引導著祝童完成了第一次和第二次。
在那個激動人心的夏天,祝童與女孩白天在沙灘上遊蕩,在海裏戲水;晚上就糾纏在一起,經常徹夜不眠。老騙子沒說什麽,俏寡婦想說不敢說,她從來就沒對祝童說過重話。
“你天生就是色狼。”
第四天上午,女孩要離開了,臨走前,留給祝童這樣一句評價。
從居住登記上,祝童記錄下女孩的姓名和身份證號碼。祝童卻再也忘不了她,也栓不住欲望的韁繩。他甚至要求到北京去,老騙子怎麽也不答應。
五年前,祝童以另一個身份另一副容貌終於走進北京,卻正趕上參加女孩的婚禮。那是對他剛學習的易容術的一次嚐試,女孩沉浸在幸福之中,完全記不起這個送上豐厚紅包的年輕人,就是山東海邊的少年。
祝童從竹管中拿出兩隻蝶蛹吞下,躺在床上呼呼睡去。很安穩,完全是到家的感覺,臉上還帶著愜意的笑。
到小鎮來,祝童是為尋找老騙子;既然師叔說師父不可能被淹死,那就隻有一個可能:老騙子是詐死;小鎮是他最可能回到的地方,隻有祝童知道這個地方,兩位師兄都沒來過。
老騙子說過,讓祝童抽空回來照顧一下俏寡婦和他的小女兒,這兩年由於煙子,祝童一直沒時間履行這個承諾。
在鳳凰城天王廟,在師叔祝藍麵前,祝童沒說自己知道麵具的事情,就是因為他懷疑師父沒死。
祝童一進入小鎮,剛見到望海樓賓館,馬上就嗅出陰謀的味道,俏寡婦可沒本事把一個小旅店擴建成如此豪華的賓館。雖然賓館大堂的營業執照上顯示:這是中韓合資的產物。但中方法人還是俏寡婦;如果說背後沒有老騙子的身影,小騙子才不相信呢。
小鎮上居民不過幾千人,有一大半人都姓周。
中午,祝童走出望海樓賓館,在街邊選一家還入眼的飯店;又是個熟人,老板應該叫周天,是他中學時的同學,曾經整天跟在他屁股後。
山東人性情豪爽好客,祝童知道周天的癢處,幾句恭維話送過去,他們就朋友一般坐在簡單的包雅間裏。
都以為山東人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個個都是善飲不醉的海量;祝童知道,這是個錯誤。
最能喝酒的當是東北人,山東人特別是半島臨海的地方,多數酒量實在一般,也許連河北、河南那些地方的人也比不上。
但是他們是酒風最的好一群人,周天喝下二兩中度酒後,話匣子就被打開了。
“你是說望海樓賓館,那可是我們這裏的大財神;周嬸前半生命運不濟,早早的死了丈夫;後來,從安徽來了父子倆,周嬸才過上幾年安生日子。我對你說,那可是兩個有本事的人。祝大夫的醫術是我見過的最高明的,什麽病到他那裏都能被治好;他的兒子祝童,是我的同學,那叫聰明,我周天這輩子最佩服的就是他。”
周天當著祝童誇祝童,小騙子感覺由衷的舒服,舉杯與周天互敬一杯。
“可惜,他們被潮水淹死了;可惜了,祝童,我的同學那一年參加高考,考了我們全山東省第二名;祝大夫知道消息後,到海邊去找兒子,他們太高興了,沒想到那天是天文大潮,結果雙雙被淹死了。”
“真可惜。”祝童同情的安慰周天,他可沒想到自己與老騙子當年的倉皇出逃,被本地人這樣解讀。周景蘭當時就字海邊,眼看著他們順海灘跑走,也許是她在誤導?
“如果不是四歲的小祝眉,周嬸也許就跨了,她一連三個月在海邊徘徊,我們輪流陪著她,生怕周嬸受不了。不過現在好了,前幾年,從韓國來了個商人,看上周嬸的小旅店了;這是我們鎮上第一次來外商,鎮長出麵接待,就在我這個飯店裏。金先生人很好,他隻要求我們鎮長給他批點地皮,人家出兩千萬,隻要一半股份。那時我們這裏的地不值錢,所以,大家都以為金先生是傻子,或者看上周嬸了。”
老騙子如果是傻子,天底下就沒誰不是傻子了。祝童笑眯眯的附和著周天,他已經確定,這個所謂的金先生一定是老騙子;但是老騙子怎麽變成韓國的金先生的,這可是個難題,他會說韓國話嗎?小騙子可不這麽認為,老騙子甚至連普通話都說不利索。
周天少年時隻有三兩酒量,這些年開飯店,酒量鍛煉的不錯,喝下半斤酒後,頭腦還算清醒。
“現在我們知道了,外國人的眼光是我們比不了的,人家的見識就是高明。金先生現在又在搞房地產公司,在海邊蓋房子,賣給全中國的人。鎮上支持,縣裏市裏也支持,連我們都認為人家是為我們做了件大好事。那邊,已經有十多棟樓賣給齊魯石化的職工了,他們看上我們這邊的好氣候,我聽那些來看房的人說,他們住的地方汙染太厲害。”
祝童這才感覺到有點頭暈,老騙子竟把生意做得如此大,他不是曆來都很低調的嗎?
“趙先生真的是第一來?我——我怎麽感覺對你很熟悉,我們以前一定見過麵。”周天臉紅了,端著酒杯,直直的看祝童;“你很象我那個朋友。”
祝童心裏一驚,剛才短短的一出神,也許流露出些往年的痕跡。連忙端酒杯與周天碰一下,掩飾道:“可能吧,不過我是募名而來,想在這裏買套房子,今後我們見麵的機會就多了;我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那是,咱們這裏風景好,氣候好,吃海鮮也便宜。我的廚師是從青島請的,還是金先生指點我發財,要我提高檔次。”
周天高興的喝一杯,目光迷離:“金先生真是個好人啊,我們都為周嬸高興。”
“金先生會說漢語?”祝童故做奇怪的問。
“金先生,小時候就是從這裏逃難到韓國的,人家是華僑,說的當然是漢語。趙哥,這頓飯我請了,你要付錢,我——我——你就是看不起我周天。”
周天徹底醉倒了,祝童看著一路之隔的望海樓賓館發了半天愣,才起身去吧台結帳。
祝童想明白了,自己前幾年掙的錢,老騙子說是輸掉了,其實都被他轉移到這裏,還搖身一變,成為外商金先生。
他早該明白,以老騙子的本事,哪家賭船能贏他的錢?江湖上的伎倆在他眼前都是小兒科,老騙子慣於裝傻,他八成是把幾條活躍在沿海的賭船都涮了一遍。
他能放開俏寡婦,但是他放不開唯一的女兒祝眉。
老騙子就是老騙子,原來他把自己也騙了。
不過,現在的祝童可不是幾年前的小騙子了。
下午,祝童在小鎮上到處轉悠,到處打聽這裏的一切。
六年不算很長,小鎮上到處能遇到曾經的熟人;剛成長起來的小夥子們有染黃毛的,以前的同學都沒認出祝童。
四點左右,小騙子來到望海房地產開發公司前。
這是套華麗的別墅,白色的歐式主體建築,依山傍海,綠樹環繞。停車坪上一輛寶馬325,一輛奧迪A8。
前麵是一片金色的沙灘和一眼望不到邊的蔚藍色的大海,沙灘與明淨的海濱馬路之間是寬闊的綠草植被帶,還有被園藝師精心裝扮的樹木花草。
六年前,這裏還是另一番景色,海岸荒涼,遠離城市,地裏的種著莊稼,多是花生和玉米之類;還有當地百姓矮小、簡陋的房屋散落其間。
祝童走進前廳,對前台漂亮的小姐說:“我要見你們老板,就說我姓祝。”
沒兩分鍾,小姐小跑著回來,把祝童引進一間會客室。
淺色係的米黃沙發配深褐色茶幾,角落裏有幾盆花木,長簾的顏色比木地板稍重;北牆上掛一副書法,筆調厚重。
這樣的品位,老騙子沒有,小鎮上也沒幾個人能布置出來。
“祝童,你終於回來了。”門開,祝童從落地窗前回頭看,大吃一驚,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瞬間變了幾樣顏色。
此時此刻,他看到誰也不會感到奇怪,隻有眼前這個白領麗人,才真能讓他亂了方寸。
第三卷、意亂情迷 八、一群美人計
地球是圓的,半島的太陽比內陸沉淪的早許多。
窗外,夕陽漂浮在半山上,射向海洋的最後一縷霞光,似在藍色的巨毯上灑些金黃的流蘇。
她,一身高檔職業裝,纖細的腳上是一雙純色長絲襪,短裙下,露出兩截光潔勻實的大腿。
美目明亮,細長的柳葉眉,挺直秀氣的瓊鼻,略施粉黛,眼神中帶著少許驚訝和期盼。
“於藍。”祝童摘下眼睛,鏡片的阻隔也成距離,他根本不相信這個女人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個房間裏。
成長的歲月裏,每人都會有許多第一次,最難忘還是懵懂春情的初次引發。
如果祝童承認自己有初戀的話,眼前的白領麗人應該就是他那時感情傾注的載體。
於藍,九年前遊蕩到小鎮的失戀少女,讓祝童領略到瘋狂與思念的滋味。
祝童知道,她有份安穩的工作,有個事業有成的丈夫,怎麽會在老騙子的房地產公司?
“董事長說過,你早晚會回來的,這裏是你的根;但怎麽也沒想到,為這一天,我竟等了三年。”於藍的聲音中有抑製不住的驚喜,輕輕走到祝童身前揭下他的假胡須;“董事長有的你照片,但現在的你更成熟,也更有男人味。”
“我不知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也不知道。”於藍把眼光從祝童身上移向窗外的海灘,目光裏湧出複雜的情愫;“也許是因為這片沙灘。”
“你的背影很特別,腰杆挺的比別人直,走路時頭向右偏;在我的婚禮上我就認出你了,也是從你離開時候的背影。”
祝童看著於藍的側影,張幾次口也說不出話來,這個五年前幸福的新娘,應該生活在千裏之外的北京。
“三年前,我又來這裏散心,遇到董事長,他挽留我留下來,共同經營這片沙灘;我答應了,就這麽簡單。祝童,他們說你死了,我不相信,你不是個短命的人,我看過你遊海,你怎麽死都可以,就是不可能被淹死。”
於藍回頭,明媚的雙眸裏閃著光:“我那時問董事長,你會回來嗎?他說:一定會;所以我留下來了。”
三年前?!祝童急速回憶著,三年前,老騙子三年前就回來了;也許他根本就沒真正離開這裏。
自從祝童正式出道江湖後,老騙子的行蹤就很神秘;祝童一直以為他在海邊的賭場賭船上消磨時間,由於這次露底是因為自己;祝童對老騙子的任何要求都無條件遵守,特別是在金錢方麵,老騙子借口為他保存,把所有的錢都收走了。
甚至有一次,老騙子要求他在三個月內弄到一百萬;對,就是三年前。
“我來的時候,望海樓賓館剛開始修建,董事長把一切都交給我;你住在那裏,漂亮嗎?”
“是很漂亮。”祝童點點頭。“我能知道你的‘董事長’是誰嗎?他如今在哪裏?”
於藍嫣然一笑,祝童似乎又看到了九年前的女孩,為了能逗她一笑,他曾經紮進很深的海灣裏摸漂亮的貝殼。
“董事長就是董事長,我不相信你不知道他是誰,你晚上就能見到他。祝童先生,望海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是一家合法的中韓合資公司,是本地的最大的一家公司;我作為望海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的總經理,要維護公司的利益;作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公民,要遵守國家的法律。”
祝童笑了,把於藍柔軟的身體攬在懷裏;職業經理人的職業用語,很合適也很委婉。
於藍在提醒祝童:她隻知道自己該知道的事,說該說的話;當然,也掙該掙的錢。
“到我辦公室坐坐?”於藍推開祝童,掩飾著臉上的緋紅發出邀請。
“好啊。”祝童架上眼鏡,跟著於藍走出會客室。
走廊裏,不斷有職員進出,向於藍問好後,看向祝童的眼光裏都包含探詢的味道。
應該是他們的總經理臉上的紅暈的緣故吧?祝童從背後打量著於藍,腰肢搖曳,緊身短裙包裹著圓潤的臀部;黑發卷曲披散,肩部比記憶中寬了一些。
望海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總經理的辦公室絕對符合人們對一家大公司的猜想,黑色係高檔辦公家私營造出寬大、華麗、氣派的氛圍。
鑲嵌深色胡桃木板的牆上,懸掛著一排精心裝裱的像框,祝童一幅幅看去,都是些衣衫光鮮儀表堂堂的官員摸樣的人在海邊別墅住宅區視察的瞬間;大多是於藍陪在他們中間,隻有兩幅中出現個端莊的中年人。
那就是老騙子,祝童在相片中剝開老騙子的偽裝;不能不承認,他的易容術很高明,隻那眼睛裏隱約透出的狡頡之光,祝童太熟悉了。
“這應該是你的位置。”於藍在寬大的大班台後俏立,手臂扶在張同樣寬大的皮椅上。
祝童搖搖頭:“望海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是一家合法的公司,你是望海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合法的總經理。我,隻是你的客人。”
於藍優雅的一笑,坐下去,摸出隻細長的女士煙:“可以嗎?”
祝童掏出火機,走過去替於藍點上:“這裏是你的地盤。”
“望海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有四個股東,李宰豪先生占有30%的股份,董事長占有30%的股份,周嬸占有30%的股份,我占有10%的股份。”於藍輕啟柔唇,徐徐吐出一縷煙霧;“另外,我還是李宰豪先生的全權代表。”
祝童點點頭,以前,李宰豪這個名字是他的另一個化身,是真實合法的,老騙子知道。
“作為總經理和您的代理人,我應該為李老板介紹一下公司如今的情況。”於藍把香煙按滅,站起來轉過大班台,走到一張規劃圖前。
“望海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擁有土地儲備五十三公頃,價值一億一千萬元人民幣,都是沿海岸的一級景觀土地;我們已經開發了兩片海景住宅小區,銷售情況良好,截止上個月共創造了兩千四百萬的淨利潤。正在開發的別墅群有三十六座別墅,價值一千七百萬元,剛剛開始銷售。望海樓賓館有限責任公司是我們的下屬公司,開業兩年,價值三千四百七十萬元;”
祝童心裏計算著這一串數字,閃過不祥的預感,於藍後麵的話證實了他的懷疑。
“望海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擁有良好的前景,海景小區的開發成功使我們得到了政府的支持和信任,後續開發的兩個小區正在準備中。但是,今年九月份發生在日本的海嘯雖然沒有波及這裏,卻影響到整個沿海地區的房地產市場;這主要是我的責任,對困難的估計不足,對前景太過樂觀;去年初,是我要求董事長買下海灣南麵的三十公頃土地。現在,我們在業務幾乎停頓的狀態下,還欠銀行九千萬貸款,每個月隻利息一項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更要命的是,今年上半年董事長承諾為鎮小學和鎮中學各建一座教學樓,包括兩套電教設備,合計需要三百萬,這筆錢現在還沒眉目,而工程已經竣工了。還有,董事長又圈了塊十公頃的土地上,要興建望海製藥有限公司,正在報批,預計總投資七千萬元人民幣。”
“你的意思是說——?”祝童皺起眉頭。
“不錯,我的意思是,由於我的判斷失誤,望海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麵臨很大的困境;由於董事長的衝動,我們在月底前要準備三百萬付給學校。你回來就好了,我們正在爭取一項投資;已經簽定了合作意向。董事長等你回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於藍說到這裏,目光裏閃出淚光:“祝童,你如果再不回來,我也許就撐不下去了。”
“我?”祝童點著自己的鼻尖,不敢相信於藍的話;他滿打滿算不過四百來萬,怎麽能撐起這一億多的盤子?
“不錯,董事長說,隻要你回來,一切都解決了。董事長說你在年底前一定會回來。”於藍抽出張淡蘭色麵巾紙,在眼角沾沾;
“祝童,當初是我提議董事長涉足房地產產業,這裏有得天獨厚的條件,早晚要開發的。本來一切都很好,我知道內陸都市居民的希望,隻要房價合適,在海邊安度晚年是個不錯的選擇;這裏的政府官員不是很貪婪,他們也想把本地的經濟搞好。但是,國家的宏觀控製影響到我們的銀行貸款,媒體炒做的海難讓我們的房屋銷售困難。是我太天真了,如果不是周嬸安慰我——;我一直要求辭職,董事長說:你就是走,也要見祝童一麵,等他回來再走。”
本來是個財大氣粗的大公司,遇到這樣的事,真夠她為難的。
祝童能想象到於藍的壓力,本地的官員雖然不是很幹淨;但是老騙子的虎皮拉的夠大,想來牛皮吹得也不小,至於他的眼光,祝童雖然不是很讚同,但也是沒辦法的事。老騙子從來就不是個幹實事的人,周嬸的本事經營個小旅店還湊合,望海樓賓館那樣的攤子,對於她就是災難了。
於藍在北京一家商務公司做財務,在這個小地方經營一家準二星的賓館應該不是問題;但是他們的胃口太大了,如今牛皮麵臨被吹破的危險。
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混江湖的老騙子安穩的土財主不做,想做什麽房地產大亨,錢真的很好賺嗎?鳥大了自然有大林子,這句貴族用的套話不適合你!祝童心裏咒罵著自己的師父,看著牆上的規劃圖,看著那片圖紙上的製藥廠。
老騙子沒賣過假藥,不代表他能做出什麽好藥來;狗皮膏藥不錯,但是那東西是能批量生產的嗎?難道,他準備招一群小童工做學徒?那可是犯法的事,他也沒那麽多時間。培養一個能畫符的祝門弟子有多麽難,祝童自有體會;培養一群能畫符的人,簡直就是做夢。
退一步講,就是老騙子還有什麽江湖秘方,這筆錢從哪裏來?祝童知道老騙子的本事,那是個傳統的騙子,從來就不擅長與精明的銀行打交道,也不擅長與科級以上的官員打交道,更不可能短時間內從哪裏騙如此大一筆錢出來。
等等,於藍剛才說正在爭取一項投資,聽意思,自己能決定這項投資。哼哼!八成又是在吹牛皮,是為安撫人心的緩兵之計;自己現在回來了,要錢沒有,要命也沒有,祝童還想盡快會到上海去見葉兒呢。
如果晚上看老騙子真可憐,隻要說句軟話,祝童決定給他一百萬,讓師父帶著周嬸和祝眉找個地方隱居,安生過個晚年好了,也算弟子對師父的一片孝心。
於藍,祝童看向正凝視著自己的總經理;她怎麽辦?這個——她為什麽又回來?八成遇到不順心的事,女人的不順心多是在情感上;她隻左手中指上帶枚鑽戒,款式?於藍離婚了,她回來是為尋找青春的記憶?或是。
女人的心思不能猜,理論上兩人相差五歲;難道再次來這裏,她是想嫁給自己這個記憶中的海邊少年?
也許,該給她一百萬;不過,於藍在這三年裏應該也掙了不少了。自己還要在上海買房子呢,那裏的房價可比這裏高的不是一點兩點。
“周嬸現在住在哪裏?”祝童拿定了主意,在於藍對麵坐下;隔著大班台,坐的椅子也不樣,感覺自然也不同,竟有些仰視的感覺。隻看表麵,於藍確實是個堅強幹練的總經理的樣子,賣像不錯,人也漂亮;她今年應該是——恩,應該二十七歲?二十八歲?
於藍被祝童放肆的眼光掃描,臉微紅,卻挺了挺豐滿的胸脯。
“周嬸住在威海,祝眉在那裏上學;董事長也住在那裏。”於藍抬腕看一眼精巧的鑽表;“他正在趕過來,我下三點給他的電話,應該很快就到了;這裏雖然有比以前繁華了許多,你的出現還是很顯眼的。”
奶奶的,他倒會享福。不過,祝童不能不佩服老騙子的手段高明,就憑他能把於藍留下來成為助手,還明知他的身份而甘心賣命,這份心計就不是自己能辦到的。
但是,他是怎麽說服於藍的呢?不會把自己賣了吧?祝童感受著於藍眼光裏的柔情,越發感覺到這種可能性是很大的。他也許會說自己對於藍是多麽的刻骨銘心,念念不忘。
事實上,九年前的那個夏天,在於藍離開後,祝童確實很低沉;雖然沒達到茶不思飯不想的境界,也曾經常對著那塊礁石發呆;還搬進於藍住過的房間去。
是老騙子勸他說:“人家是北京的大學生,你呢?別忘了你是江湖混子,即使咱們現在的身份是真的,她也不會真愛上你這個鄉下窮小子。”
“世界變化太快了。”祝童感慨一句。
“是啊,這世界變化的太快了。”於藍微笑著說。
同樣一句話,人心隔肚皮,意義大不一樣。
於藍身前的大班台上有兩部電話,這時,紅色的那部響起來。
於藍看一眼號碼,沒去接;一會兒,高根鞋的滴答正傳來,漂亮的前台小姐敲門進來。
“於總,陳鎮長的電話,您接嗎?”
“對陳鎮長說我有客人,回頭給他電話。”於藍神色安然,旋轉著手裏的簽字筆。
祝童等門關上後,笑道:“於總架子不小,連父母官的電話也不接。”
“陳鎮長今年三十一歲,未婚,山大經濟學碩士;”於藍盯著祝童;“你希望我接這個電話嗎?”
“該不該接是你的私事,我無權幹涉。”祝童坦然一笑,又點上支煙;“一個北京美人來到這裏,總會引起些動靜的,特別是這個美人還是位房地產公司的總經理。”
陳鎮長八成在追於藍,對於這樣的事祝童可不想發表任何意見,他如今一心惦記著葉兒,於藍對於他已經是過去式了。
“不隻是我會引起些動靜,李老板你到這裏一樣會有人注意的。”於藍抽出份文件扔到祝童眼前;“周嬸是個心腸很軟的好人,這是她的意思。”
封麵上寫著望海樓賓館管理人員名單,祝童翻看一邊,臉色很不自然。
望海樓賓館現在的總經理,是曾經使他受處分的前任鎮長的女兒,財務部、後勤部、餐飲部到前台,到處都有他過去情人的身影。
“如果不是董事長攔著,這裏也會有幾位祝童的小情人。她們都不相信你被淹死了,多數至今未嫁,沒想到,你竟有那麽好的女人緣;我算了算,最大的二十七,最小二十二;這個小鎮上有你八位紅顏知己,如今在我們公司就有六位。怎麽樣,需要我打電話安排一頓晚餐,為李老板接風嗎?我們的望海樓賓館裏的海龍坊是這裏最好的餐廳。”
“不用了吧。”祝童心虛的推辭,他現在連回望海樓賓館的勇氣都沒有了。
周景蘭是他最後一個女友,她今年二十二歲?祝童想到於藍的眼力,對自己的所謂易容術一點信心也沒有了。
小騙子在後悔,如果不是一時心軟,鬼迷心竅的想來給周嬸母女送點錢,怎麽會掉到這個陷阱裏?
老騙子夠狠的,竟然對自己的徒弟用計,還是最凶險的美人計,一群美人計。
第三卷、意亂情迷 九、蝶戀花
不知不覺間夜幕降臨,別墅外的地燈亮起,望海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的職員們下班離開了;而老騙子還沒出現。
前台小姐走進來,把祝童的行李放在距離門最近的沙發上。
“走吧,我們換個地方,沿海高速正在維修,董事長也許會晚點回來;我為你接風。”於藍提起祝童的提包,領著他向外走。
祝童對於藍的細心與周到隻有感激,剛走出別墅,濱海大道上駛來部桑塔娜3000,車門打開,一位風度十足的青年官員走過來,站在於藍麵前。
“於小姐,你要去哪裏?”說著話,眼睛不斷看向祝童這邊。
“陳鎮長親自來了,對不起,我有客人,忘了給您回電話了。”
於藍打開寶馬325的後門,把祝童的行李放進去,卻沒為雙方做介紹:“抱歉了陳鎮長,我們這幾天事情多,學校的錢過幾天就送去;到時候還望鎮長出麵請幾個朋友來捧場,為我們宣傳一下。”
“我不是為錢的事;”陳鎮長似乎感覺到祝童的威脅,上前一步:“我們能單獨談談嗎?”
“改天吧,我在海龍坊單獨請您;今天實在抽不開身;您看,我們還有事要談,陳鎮長,再見了。”
於藍招呼祝童坐進寶馬325,按開車窗送給陳鎮長一個嫵媚的微笑,一踩油門,絕塵而去。
好車就是好車,祝童舒服的把自己埋進皮座,看到於藍的大腿,笑道:“你還是那麽迷人,陳鎮長看來對你情根深種啊。”
“他隻對錢和官情根深種;”於藍把寶馬325開上沿海大道,瞄一眼後視鏡;“陳鎮長是市裏的下派官員,鎮上縣上都說他是最清廉的一任鎮長,也幫了我們不少忙。但是,他要不僅是我,還有整個望海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這裏本來就不大,我們這些年也交了不少朋友。陳鎮長的哥哥是市人行行長,我們的貸款本來已經批下來了,就是他們兄弟在背後搗鬼。”
“噢。”祝童不在意的應一聲。
這一點也不奇怪,老騙子在本地一點根基也沒有,做出這麽大的事業,沒人眼紅才奇怪呢。
“你不生氣嗎?”於藍奇怪的看祝童一眼。
“望海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是董事長和你的公司,我為什麽生氣?”
以前的小鎮隻有幾條街,現在雖然發展了,卻也沒大到需要寶馬325狂飆的程度。
於藍對祝童很不滿意,冷著臉把車開進又一座別墅;車庫的門自動打開,寶馬325開進去後,又自動關閉。
“隨便坐。”進入客廳後,於藍把祝童獨自丟在那裏,進裏麵換衣服。
空調嗡嗡啟動,房間裏很快達到穿不住厚衣物的溫度。祝童脫下外衣掛在門後,環視一圈後不能不承認,於藍很位有情調的女主人,客廳裏布置的簡單隨意。
幾本散在沙發上、茶幾下的女性期刊,懸掛在矮燈上的蘭色風鈴,小酒吧上倒懸的高腳杯和高低幾瓶紅、白酒,處處顯示出女主人獨處的溫情:玲瓏雅致,恬靜閑適,
CK表的指針指向六點二十,老騙子還沒消息,葉兒的電話來了。
“李想,在哪裏呢?”吳味兒普通話輕柔,使祝童的心裏立即充滿月光。
“今天院長簽字了,一切順利,正準備給你電話呢?”祝童站起來,看門走出別墅。
外麵果真有一輪明月,附近的三座別墅裏都亮著燈,祝童這才發現,礁石就在不遠處。
於藍換一身便服,在門前看著;祝童伸出食指在嘴前搖兩下,於藍微微一笑,轉身回房間,輕輕關上門。
“別太累著了,李想,我是不太自私了?你——父母會舍得你離開嗎?”
葉兒有點擔心,他們相聚的時間不多,很多話都沒來得及交流,這使小騙子有充分的發揮空間。
“我是個孤兒,自小跟著師父長大,他是我父親的好友;知道我有了女朋友,高興的很呢。說是,上海也不錯,也許對我前途有更大的好處。”
“那就好;”葉停了片刻,電話裏傳來公交車到站的聲音;“李想,我不知道你是孤兒,對不起。”
“不用說對不起,葉兒,我會盡快去上海,想你了。”
“我也是,姐姐說,要和你談談,李想,你千萬別著急;她——說,黃海雖然。”葉兒有些為難。
“放心吧,她關心你是應該的,我知道該怎麽做。”
祝童想象著她在擁擠的巴士裏與自己通電話,心裏有些難受,安慰葉兒幾句,互相電吻後,掛斷電話。
回到客廳裏,看到於藍也剛放下電話。
“董事長今晚不來了,你妹妹生急病住院,周嬸在半道打電話叫他轉回威海。董事長說他回去看看,明天一早一定趕來。”
“太巧了。”祝童關好門,看著電話問:“我能和你們的董事長說幾句話嗎?”
“來都來了,不急這一會兒;董事長有很多話要當麵對你說,我想,他現在最操心的祝眉的病,還是不要打擾他了。”
客廳一角的小酒吧處響起嘯叫,於藍走過去操作;那是一架酒精咖啡爐。
“是給女朋友打電話?”於藍轉身,眼眸半掩在嫵媚的長發中。
“算是吧。”祝童應付一句。
於藍上身換了件寬鬆的乳色線衫;寬寬的領口露出一截雪白的香肩;飄軟的長褲貼近雙腿,比短裙還誘惑些。
“她一定很漂亮。”女主人端兩杯咖啡走過來,在祝童眼前的茶幾上放一杯;坐到對麵沙發上,用支精致的銀勺攪動手裏的咖啡;“你是個對生活要求很高的人,尋常女子栓不住你的心。”
“我?海邊野孩子一個,怎比得了你在大都市見識的多。”祝童端起咖啡抿一口,微苦的液體充斥口腔;他實在不習慣這樣的飲品,雖然如今喝咖啡在某種意義上,是品位的象征。
“說說你吧,我到北京去找你,正好碰到你在幸福的準備婚禮,所以沒打擾你。我想,你應該很有一份很安穩的生活,為什麽又到這裏來?”
“他出車禍了,在醫院裏躺了兩年,隻有一口氣能證明他的生命還沒結束。去年,我簽字同意,放他到另一個世界去了。”於藍不在意的說,似乎那是別人故事;“三年前,在我們結婚兩周年的那天,我曾經的丈夫開車去天津,剛出北京就出車禍了。他是個好男人,但不是個好丈夫。”
“為什麽不是個好丈夫?你看,對你們的語言方式,我很難理解。”
於藍輕笑一聲:“你沒聽說過無性婚姻嗎?我們隻是一起做伴,各自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互相不幹涉。那樣能避免很多各方麵的壓力。”
“嗬嗬。”祝童也跟著笑兩聲,又喝一口咖啡,忽然感覺眉心跳動鼻腔發癢;又一個巨型噴嚏就要脫口而出。
祝童連忙捂住嘴,生生把這個噴嚏壓回去。
於藍看祝童憋得滿臉通紅,遞過來幾張軟紙,關切道:“你沒事吧?是不是受涼了?”
“沒什麽;”祝童用紙擦擦眼角的淚水;“衛生間在哪裏?”
於藍把他引到一扇小門前,打開裏麵的燈光:“你一會兒先看電視,我去準備晚餐;董事長特意交代過,要好好招待你;周嬸說過,你喜歡吃海虹;我讓海龍坊送來一些,很快的。”
祝童支吾著,等於藍轉身離開後,馬上找到鏡子,張大嘴伸出舌頭,裏裏外外仔細查看著。
從表麵看去,一切正常。祝童給自己號把脈:脈象流利,圓滑如按滾珠,微有震動,往來之間有一種回旋前進的感覺;標準的喜脈。
男子漢大丈夫,竟出如此怪異的脈象!祝童咒罵一句,閉目內視。
眉心印堂穴內的黑色魅影比前幾天清晰,能分辨出煽動的翅膀是四枚而不是以往感覺的兩枚。
這能證明,裏麵是隻蝴蝶,不是鳥!
順印堂而下,至鼻端素戮穴,已經不覺中隱成一條通道。素戮穴兩旁的迎香穴左穴內,有個黑糊糊的蠶狀顆粒。
祝童扶頭細思,這該是神傳進體的蝶神生出又一粒種子。
蝶神第一次產出的種子噴到大火輪身上了,那是在兩天前,現在也不知道那家夥怎麽樣了。
可是,如今問題是該拿這粒奇怪的東西怎麽辦,祝童一點主張也沒有。曆來養蠱的都是女子,還都在西南少數民族聚集的深山區,不僅書本上沒有記載,連出身祝門前輩也知之甚少。蝶姨的蝶神是養在肚子裏,她也不明白祝童這個上頭的蝶神,是什麽玩意兒。
提氣呼吸幾下,迎香穴內的蝶蛹漸漸升起,進入素戮穴內。
祝童又感覺到鼻頭發癢,雙眼模糊,有猛烈噴嚏的衝動;連忙再次用手捂住鼻子,連柔帶按,總算把黑色的種子送回迎香穴。
鼻子成槍管了,而蝶神的種子就是子彈;祝童回憶著吞噬蝴蛹的數量,蝶姨給的竹桶共十隻,每隻竹桶有蛹百十個。這段時間祝童怎麽也有三十多隻了,莫非每吃下若幹隻蝶蛹,蝶神就排出一粒種子?如果這樣,在搞明白這東西有什麽用之前,蝴蝶的食量就要減半了。
於藍的手藝還好,海龍坊的夥計送來海虹沒多久,一桌簡單精致的酒菜就準備好了。
祝童中午喝了不少白酒,晚餐跟著於藍喝了兩杯紅酒;那盆海虹倒真是他自己吃光了。於藍吃的很少,微笑著看祝童專心對付海虹,很滿意的樣子。
“不錯,就是這個味。周嬸的手藝也不過如此。”祝童擦手誇獎道。對於海鮮,他最喜歡的還是這廉價的海虹,小時候是因為其肉厚湯美,如今主要是為滿足記憶中的溫暖了。
“本來就是跟周嬸學的。”於藍不好意思的笑笑,舉起酒杯;“祝童,歡迎你歸來;希望我們能一起幫望海公司度過這次難關。”
“叮!”兩隻酒杯輕觸,祝童暗中使壞,自己的酒杯碎裂,紅酒流淌到桌布上。
“這個兆頭可不怎麽好啊;”祝童故做不悅之態;“我剛回來,先是祝眉病了,酒杯又碎了,不好不好。”
於藍呆一下,為祝童換上隻酒杯,勉強笑著把自己的酒吞下去:“是不好,本來就不好。”
忽然摔下酒杯,衝祝童喊道:“你到底想做什麽?想我怎麽辦?我——隻是不忍看董事長的一番心血被別人占去,不想看那些貪官用國家的錢買。”
於藍爬在餐桌上失聲痛哭,雙肩抽搐著,長發不斷抖動。
祝童離開餐廳,走出別墅區,跨過沿海大道站到礁石上。
身後穿來沙沙的腳步聲,祝童沒回頭,輕聲道歉:“對不起,我的情況很複雜,一時對你說不清楚。”
“我知道,董事長找我的那天,我就知道將要麵對的是什麽;但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感到後悔。”
於藍站到礁石上,拉他坐下。
“九年前,有個女孩來到這裏,她本來是準備找個地方結束自己的生命;她的父親因為生意失敗自殺,家道敗落,深情款款的男朋友也走了。就在這裏,她遇到一個快樂的少年,是他使女孩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愛她,是他臉上的笑讓女孩懂得了,生命不應該是自私的。大海曾經隻是美麗的夢鄉,她不想因為自己的死玷汙大海的美,不想讓死亡在那個男孩心靈裏留下陰影,那樣太自私了。回到北京後,她再也沒想過死的事。”
又呻吟道:“九年了,我的父親的公司就是因為銀行債務被逼上絕路,沒想到我也遇到同樣的命運。”
於藍把自己投到祝童懷裏:“我就是那個女孩,董事長就是在這裏遇到我;他說:姑娘,隻要你留下來,我在這裏為年你蓋一座別墅,於是我留下來了。不是為了別墅,是想再次見到那個少年。”
“僅僅一年,董事長履行了當初的承諾,別墅就蓋在這塊礁石前,我又見到那個少年。祝童,你能再笑一笑嗎?就象九年前一樣。”
於藍仰起臉,祝童聞到她身上如蘭的氣息,他當時可沒想到自己的舉動是在挽救一條美麗的生命,他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深深的自責。
海浪在不遠處嘩嘩歌唱,月光清涼,照在她的臉上,祝童仿佛又看到九年前的女孩,雙手捧著於藍的麵孔,輕輕印上自己的唇。
臥室的大床上,於藍用舌頭舔舐祝童的胸膛;熱切的喘息遊弋在他的脖子的乳頭。
祝童全身一陣酥麻;手從她的背後滑過酥胸,輕輕地抓住於藍的雙乳。
九年對於一個女人有多重意義,於藍的身體多了層軟軟的脂肪,乳房還是那麽富有彈性。祝童纂緊,撩起她的長發,露出潔白的長頸親吻著。
不堪刺激,於藍低聲地呻吟。當祝童分開她的雙腿時,於藍輕叫著要推開他,但是耳根一痛,終於軟在床上,伸手熄滅房間裏的燈光。
時間仿佛在倒流,祝童又回到少年時,瘋狂的在於藍身體上索取著;發起一次次激烈的衝擊。
於藍開始是主動的,到後期完全跟不上祝童的節奏,隻能被他翻來覆去揉捏玩弄,曲折伸展。
祝童床上的本事一半得自天然,一半是與煙子糾纏的兩年中練就的。那丫頭野性十足,特別是在床上份外貪婪,所以祝童被磨練的耐力持久。
比較而言,於藍是位床上的淑女;她雖然也追求快感,卻隻會把身上的男人緊抱在懷裏,用一陣陣熱吻表達著自己的快樂。
祝童不停起伏衝撞著,汗水一滴滴滑落;這固然是件力氣活兒,天下的男人沒幾個不愛做。
於藍感覺祝童不動了,就爬在自己身上,喘息在平複;身上的熱的嚇人,分身還硬硬的在自己身體裏。
她怕他出意外,勉力要推開他,卻怎麽也挪不動;這個時候的女人,多在半昏迷狀態,氣力實在有限。
祝童身上的溫度持續升高,房間裏沒有燈光,祝童的臉上卻現出一點光芒。
忽然,祝童再次啟動,象隻公牛一樣勇猛,於藍大聲呻吟著,被送上一個又一個高峰。
不知過了多久,於藍從快樂的死亡之海浮起,看到自己還伏在祝童懷裏;懶懶的在他臉上打一掌:“你啊,還是個色狼。”
祝童沒有說話,於藍擔心的按開床頭燈,看他一切正常,用毛巾為他擦拭著身體,埋怨道:“你不知道你剛才多嚇人,象條餓狼樣。”
於藍看到祝童肩膀上的黑蝴蝶,驚道:“好漂亮的蝴蝶,你這是紋身嗎?”
“是嗎?”祝童嘟囔一句。
剛才的情況是很嚇人,甚至比於藍想的還要嚇人,蝶神被驚醒了。
於藍的身體白皙而柔軟,人又雅致,隻安靜的躺在那裏,就能帶給男人最大的感官刺激,祝童很享受在於藍身上縱橫的感覺。
正在他最享受的時候,蝶神出手了;不,應該是出洞了。
它在祝童毫無準備的時候,快速從印堂穴移動到分身,所過之處成一條火熱的通道,從分身進入於藍身體。
祝童能感覺到蝶神做的一切,它在貪婪的吸吮著女人的汁液,也讓於藍得到了最大的享受。
最後,蝶神順原路返回,卻在於藍身體內留下粒種子;虛弱的種子在兩人激烈的纏綿中融化,融入於藍的身體。
“你沒什麽吧?”祝童有些擔心的問。
“你說呢?”於藍紅著臉,忽然又抱住祝童在他胸前吻著,喃喃低語:“謝謝你。”
祝童晚上是睡不著覺的,他痛恨這種感覺,不想讓於藍也跟著受罪。卻沒想到,於藍一直蛇一樣纏繞在他身上,服侍他到浴室衝洗,就象一個妻子服侍自己的丈夫一樣。
對於欲望與性,祝童早養成開放的心態,自從九年前與於藍纏綿後,身邊一直不缺乏伴侶。此時擁著這具美妙的胴體,想到遠在上海的葉兒,沒來由竟有負罪的感覺,似乎這種行為是對葉兒的褻瀆。
女人都是敏感的,於藍感覺到祝童的心思,心裏黯然,還是柔聲安慰他:“我不會纏著你,我知道,你是高飛的鷹,不可能長久的呆在這裏。祝童,沒有你,我一樣生活,望海公司就是我的愛人。”
“你希望我為你做些什麽?”祝童感動的把她攬在身前,歲月把女人的身體修飾的更家完美,讓這具身體的主人從新回到生活的,祝童於心不忍;如果說兩人之間還有感情,如今已經沉積為關愛。
“其實,你不必勉強自己,望海公司不可能說跨就跨;隻是要付出代價。”於藍收緊雙臂,把頭埋向祝童腹部,貼著六塊堅硬的腹肌讚歎道:“你還是那麽年輕,不應該牽掛太多。”
祝童翻身把女人壓在身下,隻為於藍,即使這是老騙子設下的奸計,少不得也隻有跳下去。
半夜,別墅裏的燈光再次亮起。
祝童依舊赤裸著身體躺在於藍的大床上,胸前是他那台小巧的筆記本電腦。
“把望海公司如今遇到的困難說說吧,注意,一定要保持客觀,這很重要,你要保持清醒的頭腦。”
電腦上建立起一個表格,祝童在頂端輸入望海公司四個字。
“我需要所有的細節,越詳細越好。”
於藍披上絲綢睡衣,好奇的看著祝童的操作,祝童飛快的建立一個樹狀數據模型,於藍要做的就是填補上麵的空白。
“這有意義嗎?目前望海公司的危機很明顯,如果沒有資金注入,一切都毫無意義。”
“我沒有錢,但是錢隻靠發愁是來的不了的;於藍,現在是兩點十分,我們的時間很緊張,相信我,不會在這個時候開玩笑。”
於藍到底經過良好的教育,知道祝童需要做的是對望海公司全盤的資料匯總和分析;雖然她不相信在目前的情形下這樣做會有很大的意義,但是還是盡量配合著,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源源本本的提供給祝童。
西式餐台替代了祝童的胸膛,上麵的煙缸裏堆滿了煙蒂,祝童終於建立起望海公司完整的樹形框架數據庫。
於藍已經喝下第九杯咖啡,她越來越懷疑祝童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談話的後期,祝童的提問漸漸增多,但是,方向有問題,祝童更關心的不是望海公司本身,而是另外一些東西。
“任何一棵樹都要生長在土地上,環境很重要;望海公司這棵樹要生存,必須適應這裏的環境。你們這棵樹太善良了,沒有有力的靠山,總要長幾根刺吧?於藍,無論你們董事長是怎麽想的,作為總經理,你應該明白這個道理。在望海公司弱小的時候,不會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現在,它已經長成一株大樹;大家都能看到望海公司代表的利益和財富;這個時候,你們需要做的不隻是發展自身,更主要的是保證望海公司不被別人砍伐或嫁接。”
祝童推開電腦,把於藍拉拉到身邊,手探進睡衣內:“陳鎮長看來不錯,不象個草包,你為什麽不考慮一下嫁個他?他父親既然是市人大主任,在本地的影響力一定很大,這是座很好的靠山;望海公司如果有他們的庇護,錢不是問題,甚至還能有更大的發展。”
於藍不是小女孩了,對祝童如此的放肆本不會很在意,可偏偏又很生氣;想要掙脫那隻魔爪,身體卻軟軟的。
“我寧肯跳海也不會嫁給他那樣的偽君子,他不是想娶我,他是想要望海公司。”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了;在他看來,與你的結合是利益的最大化。你們之所以得不到銀行支持,主要是他在背後搗鬼,這點你的判斷是不錯的。但是,人家利用的當今的整體環境,是國家製控經濟發展的政策,我看不出人家做的有什麽錯誤。到是你們的董事長大人,以為給回扣就能解決問題。哼!那是在望海公司還是小公司的時候,現在,問題關鍵根本不在這裏。”
於藍終於停止掙紮,把祝童的手壓在懷裏,問:“那是為什麽?”
“這也是關鍵,為什麽他們會費盡心急要把望海公司逼上絕路?明顯的,至少五年內,你們開發的房子不會熱銷。而望海公司的那些土地,兩年不開發就會被收歸國有。銀行知道這一點,所以不給你們貸款。想保住那些土地隻有一個辦法,開發,無論房子有沒有人買都要蓋下去。但是錢呢?望海公司沒有錢,你們需要至少一億。”
“是啊,我們沒有錢。就是有錢也不準備再蓋樓房了;蓋別墅的成本還低些。”於藍纏繞著祝童,好奇的問:“你想說什麽?”
“我是說,陳鎮長不是個草包,他不會看不到望海公司的前景,這個時候他還要插手進來,到底是為什麽?為了你於藍?別說笑了,你雖然很迷人,但是漂亮女人多了,以陳鎮長的性格,他不是吳三桂,不會為一個女人去跳火坑,他們家族也不允許。”
“你——望海不是火坑!”於藍生氣的甩開祝童的手,把頭扭向另一側。
“看,你生氣了,我說過,你要保持客觀,要冷靜;這樣說雖然殘酷,但是事實。”
“好殘酷的事實。”於藍終於恢複冷靜,饒有興趣的看著祝童建立的樹狀模型;“你現在要我做什麽?”
“董事長既然不見我,我很稀罕見他嗎?你明天早晨就請假,咱們出去好好逍遙兩天。我們去尋找填補這些空白的資料。”
祝童臉上浮起邪笑,在於藍的驚叫聲中,撕下她的睡衣,抱起她向浴室走去。
那裏,有個碩大的進口浴缸,帶水療按摩的那種高級貨;這樣的時候,他需要刺激。
老騙子既然不仁義,小騙子怎麽也要弄出些顏色;要不然,這個祝門最高明的弟子也未免太苯了點。
第三卷、意亂情迷 十、重逢
清晨,東海的波浪中剛泛出霞光,寶馬325衝出小鎮,順海濱大道進入沿海高速。
祝童坐在駕駛席上,操控著寶馬325向北方疾駛。
太陽升起時,紅紅的陽光照進車內。祝童看一眼熟睡中的於藍,她窩在助手席上;白皙的麵容中隱隱透出層桃紅。
於藍昨天可沒有這般嬌豔的光彩,剛才出門前,她說感覺皮膚與九年前一樣細嫩,說這都是祝童的功勞。
祝童可不這麽認為,他反複檢查過於藍的身體;那粒種子被兩人的熱情融化後,似乎就成為女人的回春丹;與朵花的情形類似,於藍身體內也流淌著一些微弱的香流。
難道這就是神傳留給自己的好處?祝童邊開車邊苦笑著;讓女人更美麗,可不是什麽能普遍應用的神通。
三天時間過去了,寶馬325從威海到青島,從煙台到濟南,幾乎隨時跑遍了半島所有的高速公路。
於藍關閉了手機,多數時間都在迷茫之中,她弄不懂祝童在幹什麽,花費那麽多錢收集來的資料到底對望海公司有什麽幫助。祝童在兩天時間裏用金錢建立了一條信息網絡,目標隻有一個:陳家。
“於藍,如果你嫁給陳鎮長,就能發現一個很有趣的事情;他們家很有錢,你甚至不知道那些錢是從那裏來的。如果望海公司歸陳家左右,你這個總經理會做的很輕鬆,這些房子賣不賣對你都無所謂。”
第四天夜晚,寶馬325重新回到於藍別墅的車庫裏,祝童坐在電腦前分析完所有的資料後,把那張使用了四天的電話卡取出,用火機點燃;他切斷了這條信息熱線。
“你的意思是說,陳鎮長他們要借助望海公司洗錢。”
祝童的數據模型很直觀,於藍看了一會兒後,就明白了那些資料的意義。
“正是如此,所以他們要把你們向絕路上逼;”祝童讓於藍坐到自己腿上,邊撫摩著她的酥胸邊整理自己思想。
“陳鎮長的父親做過主管基建的副市長,做過市長,做過市委書記;他很有希望在離休前再升一格,卻安心引退到市人大主任的位置上。這說明,他心存顧及。陳主任怕什麽呢?不外兩點,錢和權。陳家兩個兒子,陳鎮長的哥哥也很有出息,他們家族沒有人做生意。我們本來有三個前提,這幾天後,隻證明了一個推論是正確的:陳家擁有大量的資金,他們要為這筆錢找到一個合理的出口。你,將是個傀儡或替罪羊,就看將來陳家的命運如何了。”
“現在怎麽辦?”於藍伏在祝童懷裏,“知道這些對我們有什麽用呢?望海公司不可能聽從他們的擺布,但是錢從哪裏來?”
“我餓了。”祝童放開於藍:“你可以打電話讓海龍坊再送些海虹來,但是,不要接任何電話。”
於藍點祝童一下:“就你聰明,海龍坊知道我回來了,董事長一定也會知道的,難道我連他的電話也不接?”
“不接,忙了幾天,今天晚上隻屬於我們兩個。”
祝童攤開四肢,卻怎麽也睡不著;無奈隻有起身,抓起隻毛筆,沾著水在茶幾上亂劃。
門鈴響了,於藍從餐廳出來,接過海龍坊夥計送來的海虹後轉到祝童身邊,看到茶幾上寫滿一個個晶瑩的“靈”字“氣”字。
他的身邊,似乎也飄蕩這層霧氣。
天快亮時,祝童從睡夢中幸福的醒來。
過去的這個夜晚,在於藍的大床上,祝童又奮鬥了大半宿,蝶神沒有再次出洞。
奇怪的是,這幾天蝶神出奇的安靜,祝童也得以睡了幾天好覺;他深深的體會到:能睡覺真是件幸福的事情。
九點整,寶馬325停在望海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前。
祝童跨出車門,看到門前停著兩輛豪華奔馳房車。還有三輛汽車,明顯是屬於公務用車。
“董事長正找你呢,陳鎮長和銀行的人也來了。”
於藍恢複總經理的派頭,對前台小姐點點頭,引著小騙子,去見老騙子。
望海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董事長辦公室也在二樓,與於藍的總經理半公室各據一頭,中間是財務室、設計室、辦公室之類的。
“你進去吧,為了望海公司的未來考慮,我現在不應該出麵。”於藍在門前點點頭,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祝童同意,剛進入董事長辦公室,就與坐在大班台後的胖商人對上眼了,他有雙半狡猾半睿智的眼睛。
“李宰豪,我的好兄弟,可把你盼來了。哈哈哈哈。”這是實話;於藍不在,電話也關了,望海公司的事情夠老騙子忙的。
“金先生,這才幾天沒見,您越發富態了。哈哈哈哈。”這不是實話;他們已經兩年沒見了。
祝童與老騙子擁抱在一起,就象兩個長時間沒見的好朋友般,抱得緊緊的。
隻這短短的一個擁抱,祝童就得到了許多信息,兩個人到底生活多年,一個眼神就明白誰是朋友誰是敵人,一個手勢,就知道該怎麽確定這次見麵的基調。
“我給你介紹一下。”老騙子拉著祝童的手,麵向房間裏的幾個客人。
“這位是市計委周副主任,這位是市開發銀行劉行長,這位是縣農發基金會張董事長,也是縣委辦公室張主任,年輕有為啊;這位,是我們的父母官,陳鎮長。各位,他是我們公司的副董事長,李宰豪。一直在上海做生意,這不是,知道你們來了,特意從上海趕回來。”
老騙子比兩年前胖了不少,一身得體的高檔西裝也被撐出錢的氣勢;他變了,這絕不是簡單的易容術那麽簡單,老騙子這張臉完全被改變了。
“我保證,三天內給你們個答複。李宰豪這次來,就是為解決資金問題的。”
老騙子介紹完,祝童已經明白坐在屋子裏的三個人中,有兩個是望海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的債主,而他們都是被陳鎮長叫來的。
“李先生在上海做什麽生意?”輪到陳鎮長與祝童握手時,他眼睛裏露出警惕的神情,遞上自己的名片。望海公司股東上有這個名字,卻從來沒有出現過;前幾天一來,就把漂亮的總經理拐跑了,陳鎮長微有醋意。
祝童也把於藍早晨給的名片發出去,上麵印著望海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副董事長:李宰豪。
“醫藥生意,陳鎮長,我這次來就是落實望海製藥廠的事情,現在的醫藥市場很好啊;我們希望盡快開工;請陳鎮長多多協調,多多支持,多多幫忙。”
“放心吧,陳鎮長是個厚道人。”老騙子拍著小騙子的肩膀,嗬嗬笑著;“陳鎮長對我們望海公司的關心和愛護,是有目共睹的,是不是陳鎮長?”
在兩個騙子一拍一合下,陳鎮長有些應付不住,特別是這個李宰豪,年紀看來不大的書呆子,卻是自來熟的性格,笑裏藏刀。而金董事長,當著市計委官員的麵,話裏話外在暗示著什麽,使他有些難堪。
不過,陳鎮長到底上官場上闖蕩的人,臉皮的厚度被磨練的堪比銅牆;接過話頭道:“望海公司是我們鎮上龍頭企業,我不支持你們支持誰?難道去支持烤燒餅的劉麻子?他每年交的稅還沒望海公司一個小時的多。建製藥廠是大好事啊,我們感謝望海公司對本鎮的信任,一定支持,一定支持。”
祝童坐在老騙子身邊,笑眯眯看著眼前的四個官員;兩個銀行的財神爺,不用說,都是望海公司的貸款銀行,是被陳鎮長帶著來催債的。於藍介紹過,望海公司欠銀行貸款九千萬,主要是為了征地;抵押品也是土地。
按照現在的市場行情,望海公司由於出手較早,拿到的土地是很便宜的,抵押給銀行的那些土地早已經超過當初的價值,隻要能按時償還利息,銀行不應該在這個時候來催債。
市計委的周副主任,就是小騙子六年前第一筆生意的對象,也是老騙子最主要的靠山。周副主任就是因為在望海公司在小鎮上的出色表現,搞活了本鎮經濟,才被提拔到如今這個位置上的。他女兒如今就是望海樓賓館的經理,也就是祝童曾經的女友。
由於周副主任和李宰豪的出現,事情明顯的朝有利與望海公司的方向發展,老騙子看來是應酬不住了,所以把這個人搬出來。祝童判斷著局勢,雖然對師父的精明不以為然,這樣做明顯在對陳鎮長表明望海公司的虛弱。
另一方麵證明,老騙子也對目前的情形毫無辦法,不管怎麽說,望海公司都需要一大筆錢才能度過當前的難關;但是這筆錢在哪裏?祝童可看不到。
“陳鎮長,聽說您是市裏出來的幹部,還是碩士,經驗見識眼光一定比我們強;您看本地的房地產市場的前景怎麽樣?”
祝童推推眼鏡,突然開炮;陳鎮長正和老騙子扯蛋,冷不防被這段話掖一下,有點尷尬:“不錯,我們這裏的沙灘海景就是財富,隻能越來越好。”
“那可不見得。”祝童接過老騙子的煙,卻沒理會他的暗示,自顧自的說:
“我們國家的海岸線有一萬八千多公裏,能開發的至少有五千公裏;比這裏條件好的地方不少,望海公司選擇在這裏發展,開始我是不同意的。”祝童一臉嚴肅,做書呆子狀。
“金先生是華僑,他對這座小鎮有特別的感情,以前在周鎮長的支持下,望海公司的一切還算順利,但是,遠沒有達到我們預期的贏利目標。現在金董事長要望海製藥建到這裏,我更不同意了。原因有三:第一點,從交通上來說,北麵的榮城、威海,南邊的青島、日照,都比這裏更優越;二,從地方的支持力度看,我們選擇的餘地更大,很多地方都表示無償提供土地,有兩個地方甚至表示連廠房都替我們建,隻要我們能落戶到那裏就行。而這裏,土地要掏錢,並且價錢還不便宜;第三點也最主要的一點,我對這裏的投資環境缺乏信心;如今我們望海公司遇到暫時的困難,政府提供的支持很有限,銀行甚至還上門來把我們的總經理逼得掉眼淚。陳鎮長,我很失望;我這次來是要勸金董事長,放棄在本地的一切,到別的地方另謀發展。”
放棄一切的意思,就是宣布破產,這誰都知道。
房間裏靜下來,大家都麵麵相覷,不知怎麽對這個年輕的副董事長說話。
祝童冷冷的注視著陳鎮長,大環境本就是那樣,老騙子耍不開,不代表小騙子不敢耍。
如果望海公司真的撤出這裏,一定會造成負麵影響,至少十年內沒誰敢來本地投資。在全國抓經濟的大環境下,逼走投資商是最愚蠢的行為。
周副主任想說話,老騙子一個眼色遞過去,他就安然的抽煙喝茶;明顯的,李副董事長對陳鎮長很不滿意,這一切不是衝自己來的;事情鬧出去,陳鎮長的仕途就算劃上句號了,他也少個強有力的競爭者。
最尷尬的還是縣農發基金會的張董事長,他的另一個身份是縣委辦公室的主任;如果因為這次上門把望海公司逼得宣布破產,他受得牽累最大。
“我們來沒有逼債的意思。”市開發銀行劉行長出麵了;“今天陳鎮長邀請我們來,是來解決望海公司的困難的;我們一直合作很愉快,如今的困難不是由於望海公司的原因,沿海的地產公司都遇到類似的問題;國家在緊縮銀根控製放貸額度,所以,我們不能不謹慎。但是,絕沒有逼債的意思。望海公司能健康的發展,是我們共同的願望。李董事長,您來得少,彼此都不了解;其實陳鎮長是個很好的鎮長。我們這裏的經濟沒有南方發達,觀念也沒有南方先進,但是,人可都是實在人。隻要你們想在這裏發展,把望海製藥落實在這裏,一切都好商量,陳鎮長,我說得對嗎?”
“是,是,我們確實是來看你們有什麽要求的。”陳鎮長臉色發白,怎麽也沒想到這個年輕的副董事長如此厲害。他前幾天晚上被於藍拒絕後,本想今天來顯示一下地頭蛇的力量,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望海製藥預計投資額是多少?主要產品是什麽?我們以前太大意了,請李董事長簡單介紹一下,我們回去好向縣長匯報,盡快拿出個意見來。”陳鎮長還不甘心,臨出門前使出一招。
祝童不清楚以前老騙子是怎麽操作的,不過看現在人家的反應,老騙子耍的不是什麽大陣仗。
但是他機變是老騙子從小訓練出來的,這幾年混江湖,哪把陳鎮長這點小把戲放在心上。
“對不起,這是商業秘密,現在不便說明。陳鎮長,您如果想了解詳細情況,我和董事長商量一下,下午再向您匯報。”祝童還是一副書呆子像,陳鎮長和兩個同伴也沒辦法,隻有先告辭離開望海公司。不過,他對這位李董事長不是很正式的邀請很好奇,下午代表什麽呢?
半小時後,周副主任也告辭走了,他要去望海樓賓館看看女兒後,馬上趕回去。
房間裏剛清淨下來,老騙子一巴掌拍到小騙子頭上:“你個死小子,把牛皮吹得那麽大,叫我怎麽收場?”
“我管你怎麽收場?”小騙子倔強的回答:“師父你不是死了嗎?大不了把牛皮踢破,再裝死一次有什麽關係?”
“說得容易,上次是我自己,這次牽扯得人多了;難道你讓我的孩子也裝死?”
“祝眉妹妹不是住院了,你有本事讓她看起來跟死了一樣,還能詐醫院一筆錢。我看。”
“撲通!”一下,老騙子一個背摔,小騙子被放倒在地。
老騙子氣的臉色刷白,抓去桌上的千裏馬就要砸下去;卻看到祝童跪在自己腳下,連連叩頭:
“師父啊,你騙得我好苦啊,嗚——嗚——嗚。”
老騙子一時不敢確定自己的關門弟子是真哭還是假哭,遲疑片刻,看到地毯上漸大的淚痕,終於放下千裏馬,攙起祝童。
“師父也是不得已,你交上那個小妖精,早晚要出事,師父我這點眼光還是有的。”
“嗚——嗚,不是因為這個。”
“那是因為什麽?你知道了?”
“嗚——嗚,知道什麽了?師父還有什麽瞞著我?可憐我拚命掙錢,卻被親師父全騙走了,還賠了個精光。嗚——嗚,我命好苦啊,怎麽遇到這麽個師父?嗚——嗚——嗚。”
這樣一說,老騙子不好意思了,替徒弟抹著眼淚,尷尬的辯解道:“我是為你好啊,那些錢在你那裏,早晚要被那個女人騙光光。師父老了,想做一番事業,等你在江湖上混不下去了,也好有個歸宿。再說了,那些錢不是我自己賠的,你們家於藍也有份。”
“師父,你胖了,這易容術好高明啊,想讓弟子不生氣就快教給我。”祝童摸著師父的臉,誠懇的說。
老騙子又惱了,指著弟子的鼻子:“你——,我是整容術,不是易容術,拿十萬塊錢我就教給你。”
“這麽說,你是偷渡到韓國了;我明白了,你詐死以前整天蒙著臉,裝著被打的見不了人,原來早就不在賭船上混,是在韓國混。師父你真厲害,什麽時候變成華僑了?”
祝童翹指讚歎,老騙子終於明白耍嘴皮子已經不是小騙子的對手,來個以靜製動,坐到大班台後,拿出隻雪茄修剪,點燃,享受煙草的美味。對於小騙子的話,都當成眼前的煙霧,吹口氣就散了。
“不說了?”老騙子看祝童停下來喝茶,擺擺手:“過去的事情就那樣了,再說也沒什麽意義。現在你回來了,就要當個人用。你有把握對付陳鎮長,這很好,但是錢呢?你帶回來多少錢?”
“沒有,一分也沒有。”小騙子還在生氣;“你不是說我一回來就有錢了嗎?吹牛皮啊,騙的是自己。”
“哼哼!”老騙子甩出一份文件:“隻要你在這裏簽個字,我們的望海公司就有錢了。”
“什麽文件?”祝童好奇的拿起來翻看幾頁,馬上驚異的抬起頭看看師父。
老騙子得意的撇著嘴:“你以為我老了,看看,這是多好的機會啊。”
祝童坐下來仔細讀完文件,閉目想了好舊才抬起頭對老騙子道:“師父,你不能這樣無恥,你沒權利把我賣掉。”
“我是為你好。”老騙子和顏悅色的走過來,握住弟子的手:“這樣不是很好嗎?你會有個更大的舞台。”
祝童搖搖頭,一字一頓的道:“師父,我以前幫你是為報答你的養育之恩;今後我要退出江湖道,所以,我不能接受它。”
望海公司董事長辦公室內安靜的掉根針都能引起震動。
老騙子苦著臉看著小騙子,好久才點點頭,拿起桌上的電話:“梅兄,這孩子我勸不了,你親自對他說。”
門開,祝童回頭看去,馬夜微笑著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