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雪蝶 三、狗攔鬼門關
看到馬夜的得意樣子,祝童不用聽也知道餐車裏的事,他就是那場搏鬥的導演。
大火輪與兩個手下八成已經被抓住了,餐車裏有三個警察,乘警長也是老江湖,不會不明白幾個人是一夥的。
新疆殺手犯毒癮後會不顧一切的;祝童不清楚他身上都帶著什麽凶器,不知道他帶了多少毒品。
聽列車長的意思馬夜也出手了,這就有些意外了;看來大火輪的本事不小,麵對警察的槍也敢反抗。但事情就鬧大了,祝童不認為自己做的過分,對方出手暗算自己在前,他做的很合適,大火輪冒險找死怨不得別人。
馬夜大師幾個就要進入包房了,葉兒鼓足勇氣走上前,遞過個本子:“馬老,能為我簽個字嗎?我很喜歡您的畫,還聽過您的講座呢?”
馬夜對於這樣的場麵見識多了,接過去刷刷寫上幾句話,然後才問:“小姐貴姓?”
“我叫葉兒。”
“美人!難得一見的煙雨美人,標準的江南仕女就應該是這樣的。好啊。”馬夜簽完字遞還本子時,好象才第一次看清葉兒的容貌,拉著她的手讚歎著,對自己的學生感慨道:“六十年前,我在蘇州鄉下見過一個這樣的小姐,真象啊;就是她點燃起我對藝術的熱情,我學畫的動力,就是為了有一天能用自己的畫筆把她的容貌記錄下來。不隻是形似,這位小姐的美在於內涵,在她身上有江南水鄉女子的神韻。瞧這雙眼睛,月光般的靜謐、多愁善感,充滿詩情畫意的嫵媚靈氣。小姐,你一定是蘇州人!”
葉兒的美麗是安靜而不張揚的,但是現在蠱蟲激發的魅力四射,不會低調到馬夜現在才發現。祝童心裏好笑,看到馬夜的女弟子對他輕搖頭,而國畫大師的後一段話使他明白了國畫大師的用意。
“葉兒小姐,我能邀請你做模特嗎?恕老朽冒昧,我沒有別的意思。美都是暫時而不可琢磨的,您這樣的古典之美稍縱即逝,你不可能永遠保持現在的狀態。我要記錄下它,用我的畫筆把它描繪出來。你是我夢寐以求的最佳模特,林黛玉也不過如此吧?也許是件永恒的佳作,甚至比蒙娜麗莎還要。”
“肉麻。”祝童在心裏接一句。
葉兒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她一定已經昏頭了。
祝童想著馬夜的讚美,判斷著他的身份,江湖八派中沒那一派是擅長國畫的,馬夜到底是什麽來曆?葉兒似乎說過,馬夜還吹得一管極好的洞簫,還出過唱片,難道他是六品梅苑的長老?那不就是個戲子嗎?怪不得有如此迷惑人的語言。
“馬老先生擅長畫梅花與美人,是嗎?”祝童忽然插一句。
“這位是?”馬夜這才放開葉兒的素手,轉向祝童。
“他是李醫生,北京同仁醫院的碩士,犧牲休假的時間陪我去看病。”葉兒被心目中的大師誇的臉色潤紅,說話都有些顫抖;“李醫生,馬老是專攻水墨山水。”
“不,李醫生說的不錯,老朽對工筆畫研究的還更深些,也確實喜歡畫梅花與侍女。不過工筆畫乃畫中小品,沒有山水畫的氣勢磅礴,也不適合懸掛在客廳為人撐門麵;慚愧慚愧,落到行家眼裏,老朽是個極俗的人啊。”
馬夜出人意料的出言承認,聽到外人耳朵裏,是他的謙虛;在祝童看來,卻是另一回事:馬夜已經說明了自己是江湖八派的六品梅苑中人。
“如此說來,還是小子放肆了。我可不是什麽行家,一個不入流的中醫後生;蘇小姐蘭心慧質還喜歡書畫,是您的崇拜者,也是我的病人,我們這一趟是去尋找治病良方,純屬偶然,沒想到會得遇大師,這緣分啊到有些特別。”
說完,祝童與馬夜相對而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旁邊的人都是一頭霧水,特別是葉兒,怎麽也想不明白祝童說的緣分是什麽意思,更不明白國畫大師為什麽對李醫生如此客氣,還有,李醫生怎麽知道馬夜擅長畫工筆畫?
祝童不明白馬夜為什麽回找上自己,說這些話的意思是讓對方明白:葉兒與自己沒什麽關係,與江湖也沒關係,馬夜與六品梅苑想做什麽都衝自己來。
也許馬夜是想與自己同路,葉兒,也許在他眼裏是極美麗的,但馬夜的夢寐以求一定不隻是美麗。
將要到站,火車上來往的人多,在過道裏終究不能長談,馬夜邀請葉兒到八號包房裏詳談;祝童借口上衛生間,走向車廂另一頭。
長沙是個大站,軟臥車廂裏的旅客有些正行裝準備下車,祝童看到跟了一路的江湖人物坐在自己鋪位上看書,估計對方是要跟自己一路。祝童想:對方一直沒什麽異常,也許跟著自己不是什麽壞事?
卻看到他的手無意間指向頭頂,搖兩下。
車頂上有人,老二跑了?車上隻有一個老二,看來大火輪逃脫了,四品紅火的二當家果然不是蓋的,今後還有麻煩。
關上衛生間的門,祝童解開褲子剛蹲下,全身放鬆準備舒舒服服的來一次大排泄,衛生間的門被用鑰匙打開,不顧祝童的反對,一個穿黑衣的小子硬擠進來。
生理的衝動在某些時刻是不可抗拒的,“噗嗵”兩聲響,衛生間裏臭氣彌漫。
世界上最尷尬的事,莫過於祝童現在遇到的情形。
進來的是個女人,一點也沒不好意思的樣子,拿著把鐵路專用內三角鑰匙,笑眯眯的看著正在出恭的大男人祝童。
“煙子。”祝童雖然吃驚,卻不感到意外;煙子的鬼怪精靈是天生的,臨走前來見自己一麵也是預料之中的事情,但是這個場合實在不合適。
“你很有麵子啊,竟請來道宗的人幫忙。”煙子一開口,祝童就嚇一跳;二品道宗在他印象裏雖然不是對頭,卻也不可能是朋友。就這一吃驚的瞬間,祝童身體放鬆,便池內響起噗噗聲,衛生間裏又是一股惡臭。
“不是有道士幫你,紮拉汗的鋼弩會把你的大腿刺穿;他不怕死也不怕警察,能從最快的火車上跳下去。但是你把他毀了,他身上有一百克白活;紮拉汗可以被殺死或摔死,就是不能被槍斃。祝童,今後不用我對付你,西域狼群也不會放過你的。”
祝童臉憋得通紅,不是被氣的,真是被憋的。他還不習慣在一個女人麵前拉屎,盡管兩個人對彼此的身體已經很熟悉了。
門外傳來乘警的叫喊聲,乘警對大火輪與煙子的搜捕開始了。二品道宗的人應該說的是那三個道士,原來是他們出手換下新疆殺手的鋼弩;道士們的本事也夠大的,能在殺手不覺中施展手段。
這也好,西域狼群如果尋仇,又多個擋箭牌。
“西域狼群就是尋仇,也找不到我身上,是道宗的人出手解除他的武器,放倒的他是六品梅苑的長老。煙子小姐,你應該想明白其中的緣故;是大火輪出錢雇的紮什麽的殺手,出事時我甚至不在餐車裏,他落水與我有什麽關係?我隻是好心提醒你跑路,好人真當不得。再提醒你一句,我在電話裏說讓你離開,就等於提醒過大火輪和他的殺手了。作為江湖同道,你們不仁我可不能不義。”祝童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說出自己的道理後,閉上眼用力拉出一堆更臭的東西。
“你——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大火輪也丟下我跑了。祝郎,我現在就回家等消息,你死後,我會為你收屍。”煙子氣得臉色慘白,偏又不知道怎麽反駁;小騙子一番話把自己撇的幹幹淨淨,至少表麵上是合理的。
外麵的聲音更近了,她不敢與這個負心人多理論,伸手打開車窗,柔軟的身體蛇樣一轉,人就在車外了。
“哼!”煙子最後看一眼祝童,翻身消失在車頂,祝童這才開始舒服的排泄積蓄以久的臭物。
衛生間的門又被打開,乘警長探頭進來看一眼:“李大夫啊,進長沙站之前衛生間要上鎖,請快些。”捂著鼻子關門走了。
兩分鍾後,祝童一身輕鬆的回到七號包房;葉兒不在,黃海也不在,馬夜的女弟子坐在鋪位上,正翻看祝童的醫書。
“你好李先生,認識一下,我叫梅蘭亭,馬老的關門弟子。蘇小姐在隔壁正與老師商量合作事宜,我在這裏坐一下,不算冒昧吧?”
她還是那身樸素裝扮,修長健美的雙腿並攏在祝童眼前,腳下是雙駝色登山靴。
“沒關係,反正我也要睡覺了,梅小姐隨便。”
由於受傷的關係,祝童真的很容易疲倦;況且他要抓緊時間恢複,躺在鋪位上閉目合神,雙手分捂胸前下腹,竟真的沉入蓬麻境界。
梅蘭亭絲毫沒有被冷落的意思,抿嘴一笑,繼續翻看醫書。
汽笛三響,列車減速一陣晃動,停靠在熱鬧的長沙站。
乘警長與兩個乘警壓著兩個人走下車廂,交給等候在車下的警官,新疆人渾身癱軟,是被架出去的。
梅蘭亭看完發生在站台上的事情,自言自語道:“黃鷹略施機杼策,便使蛇神撞呂鍾。”
祝童依舊毫無動靜,似乎外界發生的一切,真的與他毫無關係。梅蘭亭恨恨的咬牙切齒,伸出手指虛點他一下,無聲的罵了句什麽。
“女孩子還是斯文些,背後罵人嚼舌不是個好習慣,當心生孩子得報應。”祝童夢囈般嘟囔一句,轉身麵朝內又睡去了。
梅蘭亭一時臉色緋紅,想說什麽有找不到合適的詞匯;跺腳離開包房,重重的帶上門。
黃海回來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多鍾了。
葉兒坐在鋪位上,手捧一副素描出神,祝童依舊在上鋪熟睡。
“誰把我們葉兒畫的這麽漂亮?”黃海恬著臉湊過去,被葉兒一把推開:“去去去,這是馬老給我畫的;他也要到湘西,邀請我們同路呢。”
黃海累了一天也沒找到自己的手表,對女朋友沒一點脾氣,隻有坐在對麵生氣。梅蘭亭出現在門前,對葉兒招手:“蘇小姐,老師休息好了,請你過去呢。”
葉兒高興的應一聲,起身到隔壁包房;黃海聽著馬夜爽朗的笑聲,氣得拉起毛毯蒙上頭,一會兒,竟也傳出鼾聲。折騰了一天半夜,他也累了。
下午六點,列車進入湘西,秀美的山水從車窗外掠過。
祝童從上鋪下來,拍醒黃海:“蘇小姐呢?”
“不知道。”黃海賭氣道。
祝童苦笑一下,指這外麵漸暗的天色:“天快黑了。”
“怎麽了,天黑很正常啊。”黃海還是沒有徹底清醒。
“我是說,要趕快把蘇小姐找過來,她要發病了。”
“啊——是是,看我這腦子,都被小*****氣糊塗了。謝謝您了李醫生,葉兒就在隔壁,我就去叫。”
葉兒也忘了自己的病,正興奮的聽馬大師暢談藝術的妙境,看到黃海推門進叫,還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你的病。”黃海點點自己的胸口,又點點車窗外;葉兒這才想到天黑的後果,連忙告辭出來。在走廊裏把嫩紅的嘴唇在黃海臉上觸一下:“謝謝你,下午是我不好,別生氣了。表丟了就丟了,回頭再買一對也一樣的,別再著急了。隻是要說好,我如果把表弄丟了,你也不許生氣。”
“嗬嗬嗬嗬。不會,不會。”黃海憨笑著,幸福的連話也不會說了。
葉兒的臉紅撲撲的,眼睛裏波光蕩漾隱含春情;進包房脫掉外衣躺在床鋪上,嘴角含笑對祝童說:“李醫生,馬老師說您是世外高人,還說我是有福氣的,如果不是碰巧遇到您這樣的貴人,一定活不到明年春天。他還說,隻要有您,這一次一定能找到治病的良藥。”
“馬大師原來還會算命。”祝童笑著說一句,抓過葉兒的手腕替她把脈。葉兒全身散發出熏熏暖香,高聳的酥胸在乳白色絨衫下微微起伏,象牙樣細膩的頸部被黑發襯托出驚人的白皙。
祝童牙關緊咬才能靜下心來,躺在麵前的少女的越來越有誘惑力,如果不是披著醫生的外衣,如果黃海不在身邊;強烈的衝動或許使小騙子做出更出格的事情,好容易穩定住躁動的心神,專心體會脈象。
“他不會算命但會看相;馬老師說您是外冷內熱的好醫生,我看很象,您不喜歡說話,卻對病人很好。”
葉兒正說著,看到祝童麵色陰沉下來,不禁閉上嘴。
“你喝酒了?”
“一杯紅酒,馬老師說紅酒養顏,是他從法國帶回來的莊園酒,我隻喝了一杯。”葉兒不解的問:“怎麽了?我看起來醉了嗎?”
“你沒醉,你肚子裏的蟲子醉了。”祝童惱怒的責怪道:“我囑咐過,千萬不能喝酒。你姐姐沒對你說嗎?”
“對不起,我忘了。”葉兒這才想起來蘇娟的話,幾天前祝童是說過她不能粘酒,不過今天看到大師高興,全忘了。
葉兒象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怯怯的看著祝童,眼睛裏的歉意與淚珠軟化了小騙子的鐵石心腸;緩和一下輕聲安慰她:“也怪我沒強調,酒能激起蠱蟲的凶性,今天會很麻煩。還有一小時到張家界站,我要下針讓你睡去了。”
黃海也心疼的站在一邊,想說什麽,看到葉兒眼睛裏的淚光,終於歎息一聲坐回鋪位。葉兒身體內的黑色氣體已經開始聚集,濃重了許多,中間隱含紅絲。
以祝童微薄的見識,也知道出現紅絲不是什麽好兆頭,那是血煞。老騙子給人驅邪治病時,帶祝童感知過類似的邪氣,那是個將死之人,老騙子治了一半就放棄了,因為病人已經咽氣了。
老騙子說:邪氣含血必攻心,要大神通才可製。健康的人如果血怒攻心,瘋狂是一定的,做出可怕的事自己也不知道;病者亦然,出現血煞的病人,不治也罷。
奶奶的,你還真以為自己是醫生了?就是把她治好了,也是別人的女朋友。祝童心裏罵自己心軟,手裏可沒閑著;銀針刺進葉兒照海、印堂、氣衝三脈大穴,小心的撚動著。銀針上塗有迷幻藥,葉兒當然抵擋不住,一會兒就沉睡過去。
祝童喘息一下,忍著肩膀的酸痛撩開葉兒的絨衫與內衣,在肚臍附近紮下五行針,截斷蠱蟲衝撞的路線,才把一枚白色的雞蛋刺下七星孔,放到五針之間。
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又打開一枚雞蛋,解開葉兒的褲帶,手指沾著蛋青在她軟軟的腹部畫上三個繁寫的鬼字。然後平心靜氣,用銀針刺破自己的指尖,把鬼字中點上鬼眼。最後,運氣使指尖激出血線,在旁邊畫出個“犬”字。
做完這一切,祝童坐在黃海身邊喘息著,渾身是虛汗。邪不能見酒,祝童以前隻是看書上寫的,現在才明白其中的凶險。
他是按照老騙子的做法照葫蘆花瓢,使用的心法更是混亂,究竟有沒有用自己的也沒把握,如今隻能看這神秘的符咒用沒有用了。老騙子百無禁忌,卻不吃狗肉與雞肉,連帶著,祝童與兩個師兄也不吃雞、狗肉。他們從小被要求寫的,就是這三個鬼字與一個犬字,每個鬼各有不同,外人看來卻無甚分別。
老騙子說,這是師門救命絕招,能救別人的命也能救自己的命,如果這一招無效,就去死罷!神仙也救不了死人。
以前祝童對這東西不怎麽信,如今卻希望老騙子說的是金科玉律。
“咦!李醫生,您在做什麽?施法治病?我倒要看看。”梅蘭亭推看房門進來了,笑嘻嘻看著葉兒。
黃海呆看著祝童的舉動,真是呆著,連梅小姐都被他無視了。
“你們做的好事,如果蘇小姐出什麽意外,你要負責,馬大師也要負責。”祝童沒好氣的說。
“怎麽了?”梅蘭亭有些害怕,葉兒肚子上插著五根銀針,還畫著奇怪的字,還有血跡,實在是太神秘了。
“怎麽了,她的病不能見酒。你們勸她喝酒,就是喂她喝毒藥。”祝童氣哼哼的說完,忽然問一句:“你是處女嗎?”
聽到如此放肆直接的話,梅蘭亭的白臉瞬間變紅布,扭身就走。
一分鍾過後,國畫大師馬夜走進來,搓著手說不好意思的說:“對不住對不住,老朽隻知道蘇小姐有病,本是好心讓她喝就口紅酒放鬆一下,卻沒想到替先生惹來如此大麻煩。但有吩咐,馬某一定照辦。”
“我麻煩些沒什麽,隻怕你誇獎的古典美人要生生被你害死了。”
祝童對他還客氣些,注意一下君子風度;但這句說完,黃海先跳起來抓住祝童的肩膀:“李醫生,您不是嚇我吧,葉兒真的沒救了。怎麽辦?怎麽對蘇姐姐交代?你一定是騙我。”
祝童傷口一陣巨痛,偏又掙脫不開,皺著眉喝道:“鬆手,你再這樣,我要先死了。”
黃海鬆開手,大大的眼睛裏都是紅絲,瞪視著馬夜:“你為什麽要害她?為什麽。”
“黃警官安靜些,現在不是鬧的時候,你的女朋友蘇小姐還沒死呢。你再這樣,才真的是害她”馬夜鄭重的說完,低頭查看著祝童的手藝,評價道:“李先生這三個鬼字寫得,恩,鬼氣森森,令人望而生畏;旁邊一犬,躍躍咆哮。哈,好一個狗攔鬼門關大咒;老朽以前隻是聽說過,今天開眼了。我相信,有先生如此大咒護佑,蘇小姐一定能躲過此劫。”
祝門有不少符咒,都有專門的心法配合,小騙子卻隻會這一個。
三鬼一犬這四個字祝童寫了將近二十年,開始每次寫完都感覺精神疲倦,在老騙子堅持不懈的棍棒威脅下,才不得不專注心神小心練習。算來,從開始的每天十次到後來的千餘次,少說也寫了百十萬遍了。
少年時,祝童每次寫這幾個字都如害場大病樣頭昏腦漲一陣,要馬上練習蓬麻功才能恢複。直到前些年感覺到揮灑自如,寫出這四個字再無多少不適,老騙子才不再威脅他練習。兩位師兄也都是寫這幾個字有心得後,才被打出去的,卻從沒不知道到還有如此一個古怪名字。
狗攔鬼門關;奶奶的,據說自己就屬狗,兩個師兄也屬狗;老騙子大約也是屬狗的吧?
正想著這些與病情毫無關係的事情,葉兒肚子上的銀針顫抖著,似乎有脫離出去的危險。
祝童心裏叫糟,上前撚住針尾。指尖感覺到巨大的衝力在逼迫銀針,鬼眼處的血點閃出紅芒對抗著,犬字在葉兒軟軟的肚皮上顫抖著,真如活過來一樣無聲咆哮著,震懾著黑氣正中的那點暗紅。
第二卷、雪蝶 四、狗皮膏藥
葉兒臉上泛出痛楚的表情,一雙手要去撕扯身上的衣服。黃海連忙過去拉住,心疼的低聲安慰她:“沒事的,你很快就好了,再忍一下。”
“真是那杯酒作怪?老朽糊塗了,先救人再說。李先生,需要我做什麽盡管吩咐。”
馬夜也緊張,對於蠱蟲這樣奇怪的東西,他的認識到底沒有祝門中人深刻,卻更感覺神秘而詭異。
“你是畫家,想來寫字也是有一套。”祝童用指尖的血塗抹到銀針上,運氣下壓,感覺黑氣退縮才鬆口氣,拿起枚雞蛋著對馬夜說:“在這上麵寫個你最擅長的字,要用血寫,你的血。心裏想著被你那杯酒害的蘇小姐,補償她。”
國畫大師沒有猶豫,接過雞蛋,用銀針刺破指尖,凝神在潔白的雞蛋上寫下個“梅”字。
大師的功夫到底不是吹的,血紅的梅字映襯在潔白的雞蛋上,隻那觀感就分外漂亮。
“簽上你的名字。”祝童又惡毒的說。
葉兒現在情況穩定,使他有時間惡做劇一把。
“真的需要簽名?奇怪。”馬夜又在雞蛋的另一麵畫上匹馬,後麵點幾個星星就代表夜了。
“哼!把你那個寶貝弟子叫來,她如果還是處女的話,也要寫個字。”祝童從馬夜手中抓過雞蛋,揮舞銀針在前後刻出六角梅花孔,輕輕掰開葉兒左手,小心把雞蛋放在手心那點青痕上。
七品祝門的符咒之術,多以文字聚寄靈性。老騙子說過:能把一個字寫出精神,這個字就是符!至於救人還是害人,全看你的心境了。
以前祝童對老騙子的言語多不敢深信,現在是繳盡腦汁想辦法救葉兒,當然是什麽主意都能想出來,不輪好壞,隻要是驅邪鎮妖之術,能用的全給她用上。
“你也寫個最拿手的字。”祝童遞給黃海一枚雞蛋;這可讓黃警官遲疑了,他的字怎麽能與國畫大師相比?但是醫生堅持,他作為唯一的親屬,隻能遵守,況且麵對如此神秘的治療術,黃海的腦子已經有些混亂了。
讓他寫,當然隻能寫自己的名字,那是他寫得最多也最有心得的兩個字了。
黃海身體結實血氣旺健,銀針剛刺破手指,鮮血就急湧而出。潔白的雞蛋上被他畫出個笨拙的“海”字,又小心的在另一麵簽上名。
葉兒的右手被掰開,祝童在雞蛋兩端刺出六角梅花孔,安放在手掌中間,再讓她握緊。
祝童也捏起枚雞蛋,遲疑著,這一枚最關鍵。葉兒在床鋪上微微顫抖,祝童集中注意力,注視著那絕美的臉龐,慢慢,心裏的雜念一絲絲被神情驅逐,澄淨的心田裏,泛起熾熱的愛憐。
情到到深處,祝童才刺破手指,在雞蛋上寫下個童字,卻沒簽名。
以銀針刺出三點孔,潔白的雞蛋塞進葉兒口中。
葉兒安靜了,周圍的才喘出口氣;而小騙子退兩步,軟坐下來,手也抬不起半寸。
他不能再寫最擅長的鬼字或犬字;老騙子教他們寫這幾個字時念叨過:三鬼護身四鬼奪命,兩隻狗在一起,八成也要起衝突。
梅蘭亭被馬夜叫過來,神情中對祝童還有些不滿。
但小騙子可不管這許多,他行事曆來隻問結果,對別人怎麽看不很在意。
祝童閉目涵養片刻,勉強打開一個雞蛋,抓過梅蘭亭右手食指以銀針刺下,也不管她願意不,把血滴進蛋青裏:“如果梅小姐還是元身,請在蘇小姐胸口寫個字,要你最擅長的字,就這裏,位置不能錯。”說著,伸手要去點梅蘭亭胸前的膻中穴。
梅蘭亭身體一擺,迅速的躲開,身法之靈便出乎祝童預料之外。
是不好意思,祝童指尖蹭過梅蘭亭一側乳峰,感覺奇妙之極;這才想到對是個青春之年的異性,尷尬的說聲:“對不住,急著救人,冒昧了。梅小姐,我們一會兒都出去,麻煩你在蘇小姐這裏寫個字。什麽字都可以,就是不能寫火與金或帶火和金的字。”
梅蘭亭輕聲應一聲,不好意思的把羞紅的臉低下去,眼睛瞟一下祝童點在胸口的指尖,點點頭:“我也要簽名嗎?”
“當然。”祝童說著,與馬夜走出包房,黃海猶豫一下還是跟出來了,回手帶上門。
黃海遞給祝童一支煙,又為他點上,才讓馬夜抽煙;大師拒絕了:“老朽隻喝酒,不抽煙;你們年輕人也少抽些,那東西對身體不好。李先生治病的手段高明,蘇小姐一定能痊愈的。說起來漢字的起源就與巫術有關,卻沒想到寫字還能治病?李先生,是不是所有的漢字都可以為符?”
祝童沒說話,隻擔憂的看著包房的門,即使使用了如此多的符咒,心裏對葉兒能否闖過這一關依舊沒有把握。
不是祝童架子大,他是第一次以符咒救人,剛才寫出三鬼一犬後竟感覺精神疲憊,與少年練習時的症狀差不多。
更有後來寫的那個“童”字,全身竟有被抽空的感覺,加上右臂酸軟,如今根本抬不起來。
奇怪?小騙子深吸幾口煙才有些精神,思索著自己的狀態,對馬夜的“下問”聽而不聞。
包房裏傳來梅蘭亭的驚叫聲,祝童正在遲疑,馬夜一把拉開門把他推進去:“救人要緊,記得你是醫生。”“砰”的一聲又關上門。
葉兒臃懶的半坐在鋪位上,兩眼緊閉,輕聲呻吟著;上衣被掀起到脖子下,白色蕾邊胸罩掛在一邊。祝童一眼看到半截羊脂白玉般的美麗胴體,修美雪白的粉頸、嫩滑的豐挺胸乳,更有那兩點驕傲的嫣紅,都強烈的刺激著祝童的感官。
梅蘭亭扭他一把:“李先生,她——她坐起來了,還抱我。”
祝童這才看到葉兒兩乳間那豔紅的“中”字,應該就是梅蘭亭的手筆。葉兒的身體散出驚人誘惑力,但是美得很不正常,似乎她的每一點顫抖都充斥著性的魔力。
在過去的十年裏,祝童解開過至少二十位青春少女的衣衫,也欣賞過不少美麗的軀體,卻從未有如今的感覺。在他看來,麵對一個養眼或養心的女伴就是一次簡單的探險,注重的是過程中的刺激,真真達到目的地,多感覺不過爾爾。
葉兒的身體卻是完全不同的,似有光華在皮膚下滑動,吸引著探險者去撫摩、觸動。她似乎也在承受莫名的衝擊,雪樣的肌膚顫抖著、扭動著,呼吸急促微帶嬌吟。
最要命的還是從細膩的毛孔中滲出的細密汗珠,蒸騰成體香如春藥,包房裏曖昧的氣氛更趨綺麗;梅蘭亭原本清澈的眼睛裏,也浮點水光。
蠱惑人心的不是她的身體,是隱藏在內部的蝴蝶蠱。祝童瞬間有了明悟,葉兒是死不了的,蝴蝶蠱需要這具身體;葉兒如今最怕就是男女交合之事。蝴蝶蠱已經被酒催醒,想借助生命中最原始的靈氣破繭而出。
蠱蟲身上的厭氣、邪氣已經被剛才的幾個字化解了,如今的蠱蟲隻剩下純粹的生命力,確是最頑強的。
梅蘭亭應該在葉兒身上施展了手法,祝童壓抑住衝動,把葉兒身體放平;隻完成這個簡單的動作,祝童已經開始佩服自己了,觸手的溫軟遠非眼看可比,更了得的是他能感受到葉兒的燥熱。
祝童念動五枚銀針,催動三鬼鎮符,一點點把繚繞在銀針下的黑氣聚集、練化;眼睛當然就占盡便宜,把能吃的豆腐都吃了;眼睛吃不到的,也意淫幾回。
“我來給你顆狗牙,哼!什麽妖邪如此厲害,感暗算本小姐。”
祝童正在享受,五枚銀針外側又紮上一枚,正在“犬”字符頭眼之間。祝童頓時心神清明,暗叫僥幸,自己差點被那畜生迷惑了;梅蘭亭這一針雖然是紮在葉兒身上,感受最深的還是祝童,銀針就如紮在他清明穴一樣。
這個犬字真的與自己有感應!看來好人不能常做,今後寫字也要小心了,至少犬字是不能隨便寫的。祝童自私的想著,葉兒身上的豔光開始消退,沒消退的被四枚雞蛋吸收,彌漫在肌膚間的紅潤收斂,這次難關算是過了。
銀針被輕輕起出,祝童小心的掏出張狗皮膏藥,“噗”一下貼在葉兒潔白的小腹上。他是害怕了,葉兒現在的情形實在不好,就象一隻發春的貓,經不得多少挑逗就會失去自持。這貼膏藥能震懾住她的欲念,但是效果如何祝童還不能確定,因為狗皮膏藥的型號不怎麽對,那是祝童為自己配製的。
梅蘭亭吃驚的看著祝童貼膏藥,卻不發問,小心的為葉兒穿好衣服。祝童坐在對麵鋪位上喘息,眼睛已經閉上,腦子裏回味著剛才的豆腐大餐。
五分鍾過後,祝童以針喚葉兒清醒過來;她好象明白剛才發生的一切,臉上羞紅,不敢看祝童和梅蘭亭,頭都快埋到胸口了。
“蘇小姐,我要提醒你,在你徹底痊愈之前,不但不能喝酒,連那個——事情也不能做。要有毅力,能夠自我控製。這幾天裏,要培養正當的愛好和高尚的情操,也就是扶植正氣,控製自己的情感和欲念。這是為你好,也是為別人好。好在時間不會很長,作為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年輕人,暫時讓高尚到病愈應該不是很困難吧?”
祝童真做出副醫生狀態,一本正經的對葉兒說著注意事項。梅蘭亭在抿嘴微笑,到最後,葉兒顧不上害羞,也低聲笑起來。祝童舒口氣,這才確定葉兒沒留下什麽後遺症;不過還是麻煩,祝童感覺到葉兒看自己的眼神不對了。
畫符寫咒耗費的是心力,葉兒作為當事人,在過程中感受到這個醫生對自己的憐惜與愛護;他真的不像一般的醫生,更神秘,還有隱藏在深處的野性。
馬夜與黃海進來了,看到一切正常都很高興。
三枚潔白的雞蛋擺放在桌子上的茶盤裏,最臭的那個已經被丟掉了。
祝童原本想把雞蛋都丟出去,葉兒卻不願意,她甚至不讓打碎蛋殼。
“馬老應該沒在雞蛋上寫過字吧?我要收藏它們,是它們救了我的命。”
“還能值不少錢呢。”祝童欣賞著三枚雞蛋上的血字;論功力當然是國畫大師的深厚,豔紅的“梅”字就如刻在蛋殼上般,看上去擦拭不掉;黃海的字就不值錢了,血跡已經暗淡散亂,一點收藏價值也沒有。
馬夜把玩著祝童寫的“童”字雞蛋,評價道:“李先生這個童字至少有十年功底,力透紙背聚而不亂。看得出來,在這個字上是下了不少功夫的。童字符咒,以往沒聽說過,這還是老朽頭一次見啊。厲害,年輕人就是厲害。童牛無角今言角,及時可用且勿用。可是如此?”
這枚雞蛋由於放在葉兒嘴裏,上麵的童字隻是一道紅痕,馬夜是畫家,知道這意味著什麽:祝童的字中蘊含的勁力,已滲入蛋殼。
“當不得大師誇獎,符咒之術在字也在心,我也懂得不多。馬上要到站了,我們要在這裏下車,您。”祝童輕輕避開馬夜的試探,他寫這個童字確實有時間了,凝注在上麵的心力卻說不上深厚。
童牛無角今言角,及時可用且勿用。這是什麽意思?老家夥勸自己收斂鋒芒嗎?
“我們也要下車,不如大家就結伴同行?蘇小姐已經拜在老朽門下,她的事就是我的事,這次出來本就是在城市呆的久了,帶弟子出來遊走散心,沒什麽一定去處。跟李先生在一起,還能長些見識。慚愧!老朽自詡對國學了解頗深,李先生的符咒治病術還是頭一次見識。所謂行千裏路破萬卷書,山水間奇人異士多不勝數,枯坐在書齋畫室裏是體會不到中華文化的精髓的。”
大師就是大師,這番話說來冠冕堂皇,讓一貫靈牙利齒的小騙子也無言應對,隻有苦笑著表示謙虛,與歡迎。心裏明白,馬夜這塊狗皮膏藥就此算是貼自己身上了。
小騙子是從不吃虧的,這個國畫大師馬夜看來十分富裕,但六品梅苑的人總還是江湖中人,礙於江湖規矩,小騙子細想一會兒,連在他身上做筆“生意”的機會也沒有,真是喪氣。
梅蘭亭在一邊笑,祝童來了點精神,堤內損失堤外補,逗這個小姑娘玩玩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葉兒已經名花有主,江湖人可不忌諱弟子之間的鬼混之事。
想到葉兒,祝童回頭看一眼,正遇到她也偷瞥過來一眼,裏麵的含義複雜之極,有羞澀更有提防與矛盾。黃海沒感覺到什麽,在收拾行李,火車慢慢減速,張家界站到了。
一行七人在列車長與乘警長護送下,從安全通道出站,省卻不少麻煩。祝童注意觀察一下,三個包房裏的人沒下車,連那幾個道士也沒出現。
選擇住處時,祝童沒有發言,黃海帶著他們到一家三星級賓館,這是他們上次旅行居住的地方。一路上,祝童的心思都在打量眼前湘西的土地,這裏是祝門的起源地。不過,眼前的世界與中國大多數城市一樣的沒特色,隻空氣潮濕一點,氣溫比上海低不少,他感覺有些冷。
午夜時光,祝童起身到衛生間,脫下衣服,揭開肩膀上的狗皮膏藥丟掉,又換上一副。傷口外麵已經愈合,吳醫生的手藝很好,不是他縫合的結實,這一天一夜的折騰,僅憑狗皮膏藥是應付不來的。
祝童配置的狗皮膏藥與別家不同,每貼都價值不菲。老騙子的偏方不多,狗皮膏藥卻是一絕,熬製的草藥與獸藥還在其次,主要是這塊狗皮,講究可就大了。
說來主要有三點,製作狗皮膏藥的狗隻能是黑狗,狗齡不能超過十個月歲,且公狗皮做的膏藥隻能女人用,男人當然就隻能貼母狗皮做的狗皮膏藥,隻不知是祝門的規矩還是老騙子的規矩。
祝童在小鎮上最痛苦的時光,就是幫老騙子做狗皮膏藥,他要負責在臭烘烘的狗皮上寫三鬼一犬四個字,用狗血寫。剛剝下來的狗皮一定有臭味,但還能忍受;狗血就更有講究,要以麝香、朱砂與黃酒一同熬製才能用,那味道,隻能以恐怖來形容。
更難受的是,寫完字的狗皮還要在碳火上烘烤,熱騰騰的味道就更難聞,一直滲透到小騙子周身毛孔內。
老騙子說:隻有經過這樣處理的狗皮,才能做出有奇效的狗皮膏藥;所以老騙子從不怕秘方外傳,所以如今祝童身上隻有三張狗皮膏藥,他實在是不想在製作狗皮膏藥的過程中,回憶不幸的時光。
每次為老騙子做完狗皮膏藥,小騙子身上的味道至少三天下不去;不說迎風臭八裏,他隻要走進教室,老師都不願去給他們班上課,說是寢食難安,其實就是被那味道熏的吃什麽也不香了。小騙子少年時的幾個生死相許的小女朋友,多是他渾身爛臭時自動離開的。
這貼狗皮膏藥應該是七品祝門如今唯一的秘方,師兄弟三個行走江湖時都帶幾貼用來保命,治傷也是它,治病也是它,驅邪鎮痛也是用它,簡直就成萬能膏藥了。
祝童之所以開始不給葉兒用狗皮膏藥,一是因為他身上隻有三貼,且製作起來麻煩;二就是老騙子說的,女人的要用公狗皮做的膏藥。現在看來,老騙子八成是在騙人,葉兒的精神很好,臉上的豔光也收斂了一些。
馬夜的兩個男弟子不是江湖人,都是勤奮的學畫學生,第二天一早就被馬夜打發到山裏寫生。
乘交通車進山後,黃海謝絕導遊的糾纏,領著這群人一路前行。
大師本人與女弟子梅蘭亭隨祝童一行進山,兩個女孩子昨天晚上住在一起,現在就跟親姐妹一般,無拘無束的挎在一起。感覺受冷落的當然就是黃警官,他的包袱最重,連祝童的行李都在他背上。
馬夜開始還與祝童套近乎,但祝童是問一句答一句,沒多久大師就失去耐性,與兩個青春的少女混在一處。這就形成一個奇怪的隊形,黃海背著大包在前麵帶路,馬夜與兩個美人在中間,祝童溜達著斷後。
張家界的風光是極美的,即使在初冬時節,也能欣賞到俊秀的山水。
早晨出門時是個大晴天,明媚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也懶洋洋的。行走在金鞭溪旁,兩邊是巍峨的高山,如沉默在陽光下的將軍。冬季的溪流象極安靜的浣紗女,吟唱著潺潺水歌,輕巧的從腳邊流淌到遠方。
剛爬到半山腰,霧氣湧來,不覺間已經處在綿綿細雨中。身邊的草木足足染上層油光,遠處再看不到任何風景。
再向上,細雨變為紛紛雪花。祝童回頭看一眼,真真看到雪落為雨的奇觀,不過五十米的距離,他上下幾次,就是為體會著雪與雨的交匯;自然的神奇變化,如被鬼斧神工雕鑿出的山石美景,讓幾個人歎為觀止。
梅蘭亭與葉兒拿出相機拍照,祝童躲在遠處,說實話,到現在他也沒發現任何奇怪的東西,或者人。唯一奇怪的是黃海,一下火車他就如換了個人,祝童以為他是對包房裏的事情有疑心,昨天晚上也含糊的解釋過;以黃海原本爽快的性格,不應該計較這些。但現在看來,是男人都有一樣的臭毛病,黃海也免不了。
金鞭溪向上就是著名的迷魂台,幾個人深一步淺一步踏雪上來時,迷魂台上一個人也沒有,雪也變成鵝毛大雪,把周圍的一切都掩飾在粉樣潔白的童話裏。
迷魂台上的雪是不冷的,站在台上,萬千風光盡收眼底;隱約的山水似乎活了一樣,隨風把雪的帷幕撕開條條缺口,上演一幕幕壯美或淒婉的鬧劇。
各處的山峰在雪霧中時隱時現,就象神秘、飄渺的海市蜃樓一般,引人遐思。棵棵蒼勁、碧綠的鬆樹從陡峭的崖壁破岩而出,隨即又隱沒在大雪中。
眼前的景色有時是寧靜的,如夢如幻、如詩如畫,恰似一幅神筆揮就,令人蕩氣回腸的水墨畫。有時又象慘烈的戰場,金戈鐵馬之聲似乎就在風雪中回蕩。
葉兒站在靠近崖邊,扶著鐵欄的手在顫抖。
迷魂台迷的善感的心靈,工具就是變幻莫測的風景。連一路指點江山的馬夜也沉默了,掏出酒壺飲一口,黃海也接過去飲一口。
祝童搖搖頭拒絕老人的好意,他的注意力還是在葉兒身上。她似與雪融為一體,凝固成一尊雕塑樣癡立在最邊緣處。
陣陣山風吹來,雪竟停了,萬物如影漂浮在雲霧間。葉兒伸出手去觸摸虛幻的風景,梅蘭亭一把拉住她,葉兒的一隻腳已翻上欄杆。
葉兒開始嚎啕痛哭,掙紮著要撲到迷魂台外的空虛化境。
對於這樣的情況,黃海一點辦法也沒有,祝童尚在權衡;再放倒她,似乎不合適;被迷惑的不隻是葉兒,還有蠱蟲。
馬夜解下背後的長布包,取一管三尺洞簫吹奏出嫋嫋仙音。
第五章 迷 魂
寧 靜 唯 美 的 蕭 聲 , 如 空 山 竹 語 緩 緩 流 淌 , 把 葉 兒 被 迷 魂 台 風 光 迷 惑 的心神,從 雲 端 之 上 的 桃 源 迷 境 拉 回 塵 世 。
祝 童 這 才 明 白 葉 兒 所 言 不 虛 , 馬夜 吹 蕭 的 本 事 確 是 非 凡 , 在 他 這 個 不 解 音 律的 俗 人 聽 來 ,也 是 明 心 靜 氣, 精 神 鬆 弛 ,鬱 悶 在 胸 頭 的 防 禦 竟 在 不 覺 中 化 解 ; 仿 佛 在吹 蕭 的 老 人 , 是 個 久 違 的 親 人 、 值 得 尊 敬的 長 者 、可 信 賴 的 朋 友 。
又一陣飛雪飄灑過來,山穀中傳來清越詩吟:" 昨 日 花 開滿 樹 紅 ,今 朝 花 落 萬 枝 空 ;忽 然 一 陣 大 風 雪,變 化 虛 隨 滾滾 風 。 物 外 光 陰 無 自 得, 江 湖 生滅 有誰 窮; 三 弄 梅花 蕭 聲越 , 雷 動 神 驚 夜 夢 中。 "
幾句詩罷, 迷 魂 台 上 霧 氣 消 弭 , 葉 兒 也 安靜 了。
祝 童 尋 找 聲 音 來 處 , 不 知 何 時 迷 魂 台 上 出 現 個 小 道 士 的 身影 , 依 舊 是一身單薄道袍,紅潤的臉上掛著純淨的微笑,衝馬夜恭手為禮:"先生 一 曲 傲 風 雪 , 小 道 冒 昧 相 和 ; 唐 突 各 位 雅 興 ,贖 罪 則 個 。 "
小騙子 慣 會 以 騙 子 之 心 度 君 子 之 腹 , 事 實 證 明 , 君 子 不 常 有 , 騙 子 遍地 走 , 這樣 想 想 總 是沒 錯 的 。 但 祝 童看 到 小 道 士 那 一 塵 不 染 的 仙 姿 , 卻 無 論 如 何 不 能 用 騙 子 之心 測 度 到 他 心 裏 到 底 在 想 什 麽 , 這 使 他 多 少 有 點 沮 喪 。
馬夜大師哈哈大笑,收起洞簫攜起小道士的手:"馬某早想與竹道士一聚,吉日不如撞日,不如就此一遊湘西雪景,既了一個心願,更是誠心討教。"
小道士也不推辭:"甚好,後生早有此意。討教不敢,互相引證才是。"對祝童粲然一笑,紅唇中現出潔白的牙齒:"先生,前番因緣已了,山轉水轉,後會有期。"
馬夜也對祝童神秘一笑,囑咐梅苑吟:"你與李先生同去,照顧好蘇小姐。多則五日,少則三天,我自會找到你們。"說完,與小道士轉過山崖,竟真的走了。
梅蘭亭應一聲,攙扶著葉兒坐下,祝童與黃海都愣住了。
黃海是從未見識過這樣的人物,也不知道法製世界外另有江湖,那本是傳說中的存在;但是卻真真出現在自己麵前。
祝童雖然麵露招牌樣的驚詫,心裏的震撼卻是最強烈的。
二品道宗講究清淨無為,他們不像一品金佛,既沒有地位最高的廟宇,又沒有統一的武功體係。道宗派從狹義上講是散布在江湖上的三十六道觀的總稱,從廣義上說就是天下所有修道者的集合。
而竹道士是近年來名動江湖的道宗宗師,也是為道宗出麵解決江湖糾紛的代表。祝童在火車上看到竹道士時,還以為他是個女扮男裝的小道姑,沒想到竟是名聲赫赫的道宗第一人。在他印象裏,竹道士怎麽也是五旬以上的老翁了。
更有竹道士臨別時的那句話:前番因緣已了,後會有期。
祝童明白,竹道士在火車上出手暗助自己,是對百年前鳧雲觀主與祝天蔭血案的交代。二品道宗已經正視了那段曆史,但是這番話對自己說絕對是不合適的,他又不是七品祝門的掌門。
祝童去年與二師兄逍雲莊主見麵時,還聽他說起過竹道士。因為二師兄與手下弟子門人,常年以道士與和尚的名義行走江湖承包寺廟道觀,不可避免地與正牌的道士和尚們有些衝突。前些年在武當山就因與二品道宗的道觀爭奪香火,鬧出場是非,沒想到的是;過了沒幾天,對方主動退讓,二師兄還接到竹道士的一封信。
那封信祝童也看過,筆法飄逸出塵,卻內含鋼骨;信中言辭也頗為客氣,隻是說大家江湖一脈,理應互相照應,不該彼此算計。竹道士對道宗的做法致歉的同時,委婉地提出幾個地點,說是道家修煉之地,希望二師兄一行今後不要去那裏。
這封信後,二師兄不好意思,主動退出武當周圍;而過了沒幾天,竹道士又遣人送上另一封信,隨信還夾帶著一張支票,足夠支付逍雲莊主的損失了。
如果說竹道士要為百年前的恩怨向祝門道歉的話,最好的對象應該是號稱逍雲莊主的二師兄,他在江湖上的名聲比祝童響亮,門中排序也在祝童之上。而祝童剛剛得到個千麵獨狼的名頭,無論怎麽看也不是個什麽好名號,竹道士為什麽出手幫忙,還對他如此客氣?
據說,竹道士天生道胎,少年即入山修行;精研太極拳、八卦掌、形意拳、武當劍、內家拳等多家功法,吸收凝練終成大道;竹道士對煉丹符咒之術也很有心得。他提出脫離因果世俗,擺脫佛教影響,回歸道家清淨本源,被很多道門人認同。
但是如此一個修行高深的有道之士,好像認識自己的樣子。不明白啊不明白,想不通就是想不通;小騙子祝童從來以為自己智計過人,對這突兀而來的竹道士卻摸不著深淺。
天色將晚,前行路上,不隻是黃海沉默不語,連祝童也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黃海與葉兒前次來時,也隻到迷魂台就返回了,那一次是因為遇到個不良導遊,三個人被壞了興致,匆匆結束張家界的行程去往鳳凰城。而使他們敗興的,就是眼前這家山中旅店,一座高大的農家小院客棧。
冬季遊人稀少,剛看到客人進門,坐在火盆旁取暖的店老板就熱情地迎上來,問寒問暖道辛苦,把幾個人讓到火盆邊烤火。
環境還不錯,客房不多隻五間,有空調,彩電,有獨立衛生間,就是沒有電。
上次就是因為沒電,葉兒的同學蕭心梅,那個挑剔的上海小姐,對年輕的土家族女導遊百般指責,終於演變為爭吵,大家都壞了心情,所以第二天一早就下山離開了。
祝童想見一下那個女導遊。湘西所有與蠱有關的傳說都與女性有關,都說湘女多情,但她們火辣的性格恨起人來也是很可怕的。
小院的主人是位三十來歲的土家族漢子,個子不高,生一副絡腮胡須;他說已經忘了幾個月前的那場爭吵,對那個導遊是誰也記不起來。張家界的導遊有幾千人,年輕漂亮的女導遊占很大比例,旅遊旺季時客來客往,都是導遊們帶進門。山上的物價貴,用水用電也不方便,客人與導遊爭吵是很常見的。
黃海是這一路最辛苦的,一進門就撂下行李進房休息;反而兩個女孩子少見雪的緣故,興奮地唧唧喳喳圍在火盆邊查看各自相機中的照片,一會兒就結伴出去欣賞山村冬季的風景。
祝童在小院內外轉一圈,沒看到什麽奇怪的東西。
葉兒和梅蘭亭總算知道分寸,天黑之前跑回來了;祝童進去幫她放好雞蛋就出來坐在火盆旁與店主閑聊。葉兒想把肚子上的狗皮膏藥揭開,原因是不好看,祝童與梅蘭亭都不同意。
天黑了,院門外的紅燈籠燃起一片曖昧的光圈,廳堂裏也點起蠟燭,熱騰騰的飯菜端上來,葉兒順利完成今天的治療,與黃海說著話走出來,幾個人都餓了,圍在一起吃喝山野風味。
店老板笑著端上自家釀製的包穀酒,說是下雪天冷,偏偏又遇上停電;這些酒不要錢,隻是讓大家暖暖身子。祝童一反以往的謹慎,端起來就與黃海碰杯。
清洌的家釀酒口味醇厚,後勁卻是夠大的,沒喝幾碗,黃海就臉色通紅,舌頭打卷成半醉狀態。葉兒開始還很有興致地看兩個男人喝酒,敏感的她漸漸看出祝童是想灌醉黃海,瞪著大眼睛疑惑地看著,卻不敢出聲。
梅蘭亭在桌子上踢踢祝童的腳,讓他注意點:葉兒的臉色不好看。
祝童卻不在意,繼續與黃海喝酒;小騙子的酒量雖然不算很大,稍微做些小手腳,灌翻幾個人的本事還是有的。
果然,黃海沒多久就歪斜著身體趴在桌子上,嘴裏也是胡說八道的。他一醉,葉兒不痛快,這頓飯當然就吃得比較掃興。祝童與店主人把他扶回房間安置好,出來坐下繼續吃喝。
這頓土家風味的飯菜雖然價格不便宜,味道也不像他對店老板讚美的那麽肉麻的好;葉兒與梅蘭亭都對祝童的表現感到陌生,匆匆吃幾口,就到房間裏去照顧黃海。
外麵廳堂裏,小騙子似乎更得意了,抓起酒碗與店老板吆五喝六地鬥酒。
梅蘭亭再次出來看時,桌子旁隻祝童一個人在據案大嚼,吃相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店老板已經窩在火盆旁呼呼大醉了。
"李醫生,注意你的形象。"梅蘭亭坐下來,忍不住調侃他。
"嗬嗬,怎麽了?這樣子不雅觀嗎?梅小姐,來,咱們倆喝幾杯。"祝童又倒上碗農家酒,雙手遞過去。"梅蘭亭,好名字啊,蘭亭一曲歌千闕,長醉梨園不願歸。此處有酒有肉也有雪,梅小姐能清唱一曲梅苑吟,當是人生樂境了。"
梅蘭亭有些著惱,看祝童把酒碗在自己紅唇邊碰一下,又端回去一飲而盡;妙目一轉笑了:"想聽梅苑吟今後有的是機會,隻怕到時候你要厭煩了。"說完轉身走向房間,不理會半醉的小騙子。
"梅小姐,這雖不是家黑店,卻也不是什麽安穩所在;蘇小姐的安危就交你照顧。如果夜裏鬧起鬼來,莫怪我沒提醒你。"
女孩子不論再怎麽厲害,對於鬼怪有天然的恐懼;梅蘭亭聽祝童說出這些話馬上停下腳步,遲疑一下,還是轉過身來仔細看這個說鬼神的人。
外麵已經是漆黑一片,高掛在院門上的紅燈籠在風中搖曳。
兩支白色蠟燭在廳堂裏散出泛黃的微光;祝童麵內背外坐得安穩,燭光在他臉上分出陰暗,梅蘭亭感覺到他邊喝酒吃菜,邊笑眯眯地看著自己。
"這家小店是這附近條件最好的,卻一樣是老房子,麵水背山青磚紅瓦的大院子,門前還有兩棵大樹,氣派吧。"
"那又怎麽樣?"梅蘭亭還是走近幾步,山上吹來的風穿堂而入,把祝童腳下火盆裏炭火星飄起,又熄滅在牆角。
"這也沒什麽,本來這裏一切正常,隻是你看那兩扇院門,有什麽奇怪的嗎?還有這裏的廚師和端菜的小弟,天一黑就走了;整個院子裏隻老板還在,卻被我灌醉了。哈哈哈,梅苑中人都是一顆玲瓏心,難道還不明白?"
祝童說著話,梅蘭亭已經不由自主地來到他對麵坐下,微微顫抖著端起酒碗,也不管幹淨不幹淨喝下一口,捂著胸口道:"你可別嚇我,我知道你們祝門能通鬼神,有你在這裏,誰家野鬼敢來找死?李--祝師兄,你看出什麽了?這裏當真會鬧鬼?"
小丫頭害怕了。祝童很滿意自己的傑作,梅蘭亭已經承認知道祝童的名字,也知道他的出身來曆;不過這還不夠,小騙子要再加一把火,隻有被恐懼擊潰的人才好降服。
"你知道湘西有趕屍人,他們是見不得光的,需要晝伏夜行,清晨雞叫之前必須投宿。但是,你知道他們是在什麽地方投宿嗎?"
"不知道,祝師兄你快說吧,別賣關子了,小妹給你倒酒。"梅蘭亭到底還單純,怎麽是小騙子的對手?說是不害怕,趁倒酒的功夫,已經坐到小騙子身邊。
"好,美人斟酒喝來就是香,與你們梅苑的紅袖添香,有異曲同工之妙。"祝童其實已經半醉了,他是那種越喝越清醒的人,隻要不喝趴下,思維永遠是冷靜的。不過此時還是加了分小心,隻抿一小口。
"趕屍人投宿的地方都有幾個特點,周圍無狗、在市鎮村莊邊緣、比鄰大路;最主要的還是,大門朝內開!這樣的地方都是出過凶案的宅子,本地人是不會在這裏睡覺的。"
就這時,院門被風吹動,嘎吱幾聲響;梅蘭亭感到一股陰森之氣撲麵而來,不禁打了一個寒戰,又靠近祝童一些:"你是說--你是說--咱們住的這家店,就是以前趕--他們住的鬼店?"
小院確實在村子的邊上,周圍也確實聽不到犬吠之聲,主要是那兩扇厚厚的院門,真的是向內開的。剛才兩個女孩去街上照相買東西時,沒注意看別家的院門是朝哪裏開。不過梅蘭亭既然陷入祝童刻意營造出的詭異氣氛中,分辨力有平時一半就不錯了,此時已經是渾身哆嗦著四處張望,生怕有個什麽東西突然出現。
"嗡……"廳堂裏的電視機閃幾下,忽然現出圖像。客廳裏瞬間變得明亮,屋頂的白熾燈亮了。外麵一片嘈雜,梅蘭亭歡呼一聲,祝童咒罵一句,原來是來電了。
光明能驅散黑暗,也能帶給人勇氣,更能使人恢複理智。
"哼!什麽年代了還用這些騙人。"梅蘭亭清醒過來,在祝童手臂上扭一把就要走。
"等一下。"祝童拉住她,臉上換了副誠懇的表情:"鬼神之事信則靈,不信也不能說沒有;我今天晚上確實要做一件事,你聽我把話講完好不好?"
"不聽不聽,你就會騙人,祝門的人都是騙子。"梅蘭亭說是不聽,腳步卻沒繼續挪動。
"我從來也沒說我不是騙子。"祝童不滿地嘟囔一句,輕輕拉一下梅蘭亭的衝鋒衣讓她坐下。
"你沒感覺黃警官今天很奇怪嗎?不能說是今天,他從上車開始就很奇怪,昨天到張家界站後,一直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幾乎沒說幾句話。"
"這有什麽奇怪的?人家擔心女朋友的病,哪像你,沒心沒肺的,被以前的女朋友追殺,還要別人為你頂缸。"
"黃警官對這裏很熟悉,今天早晨寧肯自己背行李也不讓我們帶導遊,為什麽?"祝童不理梅蘭亭的挑剔,繼續自己的話。
"人家以前來過啊,知道路為什麽還花冤枉錢?上午圍在門口那些導遊看上去就不舒服,我們幾個人走路還自在些。我說騙子先生,你是不是太多心了?"
祝童說一句,梅蘭亭就辯解一句;雖然勉強也能說得過去,但是慣以騙子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祝童,卻不是梅蘭亭那麽容易被說服。他沉浸於陰謀的世界久了,對於任何異常都有本能的敏感。
"如果真那麽簡單就好了,我懷疑蘇小姐身上的蠱與他有關。你如果換個角度想,黃警官的行為就很奇怪了:蘇葉是與黃海一同來這裏旅遊才惹蠱上身,以她的性情,應該不會得罪人。而黃警官容易衝動,本身又是威風慣了的警官,與人衝突是很自然的事。還有啊,你要明白,養蠱的都是女人,如果沒有極大的仇怨,哪個女人會把不好惹事的蘇葉作為施術對象?與他們同行的還有位蘇小姐的朋友,她才是喜歡生事的人。況且,一個人說謊話總是有跡象可尋的,今天下午店老板沒說實話,他與黃海也是認識的,所以我要把他們都灌醉。"
"你的意思是?"梅蘭亭又一次走回來,看祝童的眼神不再是不屑,有了點佩服的意味。
"女導遊,那個女導遊即使不是施術的人,也一定是知情人。我能肯定,十天之內,黃海來過這裏,並且在這裏與那個女導遊或是別的什麽人見過麵。在我麵前玩這套,他還嫩得很。"小騙子一點點撥開迷霧。他很享受這個時刻,特別是還有個美女為觀眾。
"十天之內?你怎麽確定的?"梅蘭亭又一次坐在祝童身邊,她已經有些相信小騙子的判斷了。
"這就更簡單了,你還記得這個嗎?"祝童從懷裏掏出枚白雞蛋,上麵有個暗紅的"海"字。
"是黃警官為救蘇小姐寫的血字。"
"你看看這裏。"祝童又從屁股下拿出個本子,上麵是來住宿的旅客登記表,上麵有個叫海軍的名字。
梅蘭亭比較一下,兩個字真的很像,對照一下日期,確實是十天內。
"是很像,但是還有點不像,這一勾……"
"如果馬老在這裏,一定不會像你這樣笨。"祝童打斷梅蘭亭的話,指點道,"每個人的書寫習慣是不好掩飾的,我們祝門書寫符咒,那是一點也不能錯。看一個字要看字魂,'海'的字魂在這三點水,這兩處勾點之間的連貫與力道是一樣的。馬老寫字多了,對字體的研究比我更深,他應該能說得更多。
"再有,蘇葉前十多天一直在北京看病,黃警官在上海,他隻有那時才有空來這裏。這也就可以解釋他為什麽對這裏如此熟悉,今天的山路雖然不算曲折,拐彎的地方也不少。你也是喜歡旅行的人,應該知道一個常識:久居城市的人在陌生的環境裏行走,方位感會出現錯亂,判斷力與記憶力也是不健全的。第一次走過是走馬觀花,隻能看個大概,第二次才會注意細節,黃警官今天太沉悶,對道路也太熟悉了。"
梅蘭亭這才徹底佩服了,她也是個機靈的人,對於這些一點即通;向祝童赫然一笑道:"祝師兄,你需要我做什麽?"
第六章 蝴蝶麵具
騙子又變成師兄。祝童表演完畢,不再故作神秘:
"我以為店老板與養蠱的人或者女導遊有聯係,她今夜也許會來,所以店老板才把不相幹的人指使開。黃警官也想到了,他根本就是自己把自己灌醉的,與我可沒多少關係。我在這裏就是想看看誰要來,我們做個分工:外麵你不要管,我怕來人催動蠱蟲,那樣蘇小姐就危險了。你要做的是盡快讓蘇葉小姐睡覺,看好她,外麵發生任何狀況,都不要讓她出來。"
"怪不得你嚇我說鬧鬼,原來是你要在這裏搗鬼啊。好了,我就去陪蘇小姐,隨你在外麵怎麽鬧。"
梅蘭亭捂著胸口站起來,歎息著說:"都說江湖複雜,原來他們這對小情人之間也如此麻煩,怕了怕了。不過你要答應,今後別用鬼神嚇我。"
"答應你就是了,快去,該來的人或鬼就快來了。"
梅蘭亭嗔怪地點他一下:"又說鬼。"進去一會兒,把葉兒從黃海睡的房間叫出來。
葉兒似乎對祝童很不滿,橫他一眼才走進她們兩個的房間裏,梅蘭亭還衝祝童笑笑才轉身跟葉兒進去。
"也是傻子。"祝童無聲地說一聲。他剛才對梅蘭亭說的隻是初步推斷,本以為梅蘭亭能提出點好的意見,誰知道竟是毫無收獲。
祝童早就發現,在美人崇拜的眼神注視下,他的思維最活躍,辦法也越多。
這樣的練習在他是經常的事,每次出麵做"生意"前都要經過多次類似的演練,隻不過以前麵對的是煙子或者錄音機,現在麵對的是梅蘭亭而已。煙子至少還能說些歪理擴展祝童的思想,而梅蘭亭,也許是經驗不夠,隻會幼稚地跟隨與佩服。
老騙子說過:人做事情是有原因的,有人為色有人為權,還有人為了理想,最無聊的是還有人為鬼神或神仙做事,咱們做生意是為錢,這一點一定要記好了。
有些人卻會毫無原因地做些奇怪的事,那就是意外了。事實也許不是你看到那樣,任何事情中都可能有偶然的因素導致的變化,咱們這一行生意最怕的就是偶然,那是意外,也是天意,所以要把一切都想明白了才能出手。
祝童到現在也沒想明白黃海這麽做的原因,由於缺少了最重要的一環,所以他剛才所說的一切還隻是推斷。
黃海作為大上海的警官,家庭背景據說也有些根基,會無緣無故跑到湘西山裏來做些無聊的事?小騙子可不這麽認為。
"好人真做不得,媽的,老子如此費心,究竟是為什麽?算是見義勇為還是英雄救美?一會究竟是來個鬼,還是人呢?隻要是人都好辦,千萬別來鬼,老騙子可沒說過怎麽騙鬼啊。"祝童想不明白,在心裏咒罵起自己放不開,葉兒就像塊磁石,越來越牽掛住他那顆野性的心。
湘西能源匱乏,多數地區使用的還是水電;也許是冬季缺水的原因,電燈隻亮了一小時,整個小鎮重新陷入黑暗的懷抱。
裏麵的兩個女孩子尖叫幾聲,半醉的小騙子嘿嘿笑著,抓起酒碗猛喝一口,把頭紮桌子上,裝醉鬼。
梅蘭亭與葉兒住的房間不大,擺下兩張床後就沒多少空間了。
兩個人勞乏一天,卻都沒有絲毫睡意,各自躺在被窩裏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
小床之間的茶幾上燃著隻蠟燭,梅蘭亭一直操心著外麵的祝童,想著葉兒快些睡去,如果有意外也能插手去幫一下。
祝門從來不以武功見長,如果沒有了鬼神之術與符咒術法,祝門本沒資格擠身江湖八派的序列。
她知道祝童的底細,也知道祝童身上的傷。梅蘭亭自幼生活在馬夜身邊,學的是正宗的南派武功,從祝童與剃刀張的拚鬥結果來看,如果正麵搏鬥不使用暗器或奇怪的法術,祝童在她身邊走不了幾個回合。
但是葉兒卻是比誰都精神,她一直在念叨著黃海的好處,對梅蘭亭說著兩個人從認識到相戀的細節。
梅蘭亭沒涉獵過男女戀情,也沒葉兒那樣的多愁善感,聽有些事被葉兒說了一次又一次,梅蘭亭慢慢地就從葉兒的話裏品出別樣的滋味:葉兒是在強迫自己回憶以前的事情。
梨園世家對曆史的才子佳人和風流韻事最了解,梅苑的藏書樓裏的戲本,最多的就是這樣的故事;由於見識多,所以,梅蘭亭對感情之事還是比較冷靜的。
"葉兒,你是不是愛上李醫生了?"梅蘭亭忽然冒出一句。葉兒沒說話,房間裏隻有蠟燭燃燒時爆出的火花劈啪作響。
好半天,葉兒才幽幽說出一句:"是啊,我也不知道。他是個很奇怪的人,看似安靜,卻像在掩飾火熱的內心;表麵上很冷淡,其實……梅姐,我是不是很傻?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敢看他、麵對他,在李醫生麵前我總感覺自己是個醜小鴨。黃海啊,我們在一起三年,都是我說什麽他就做什麽,從來不會讓我不高興。他對我那麽好……你說我是不是很傻呢?"
"傻不傻我不知道,你與李醫生是不合適的。"梅蘭亭勸著葉兒,自己卻想:也許那個小騙子根本就不會去愛任何人,包括我。這麽一想,梅蘭亭臉上竟有些發燒。
"是啊,他在北京一定有愛人了。李醫生那樣優秀的人怎麽會沒女朋友呢?醫院裏的漂亮小姐那麽多,他也不可能找不到合意的人。我還是別想了,這次病好了回到上海就嫁給黃海,找個真心愛自己的老公挺好。"
"是很好。"梅蘭亭忽然笑一聲。她在想祝童剛才說的話,如果祝童是對的,黃海與葉兒的感情就很值得懷疑;可憐這個小丫頭還渾然不覺。
梅蘭亭笑的是葉兒對祝童的暢想,她如果知道祝童被以前的女朋友害得身負重傷,如果知道祝童的真正身份是個江湖騙子,如果她知道祝童是個遊戲風塵的花花公子,世界會在她麵前崩潰嗎?
"梅姐,你笑我?女人總是要結婚的,我不能再拖累姐姐,早點嫁人算了。黃海家早就準備好房子了,很漂亮的,在浦東。以前一直沒時間裝修,上學了、找工作了都是借口。其實……我是不是太不安分了?黃媽媽很好的,我的工作就是她替我安排的。隻是黃媽媽一見我,就說什麽孫子孫女的,好惱人啊,我可不想那麽早就做媽媽。"
"撲哧"一下,梅蘭亭忍不住又笑起來,葉兒害羞地鑽進被窩。
梅蘭亭看著單純的葉兒,心裏想著外麵的祝童和隔壁的黃海,慢慢也不知道究竟是該替她高興還是難過了。
外麵忽然響起一聲淒厲的尖叫,然後就是打鬥聲和奔跑聲。
葉兒剛要伸頭詢問,梅蘭亭"噗"一下吹滅蠟燭,翻過來鑽進她的被窩:"別動,剛才老板說這裏以前鬧過鬼,還特別囑咐無論聽到什麽聲音都別出聲,也別出去看,天亮就沒事。"
"什麽鬼啊?"葉兒好奇地悄聲問,她也是好奇的。
"你知道趕屍術嗎?祝……李醫生說,這家店以前是趕屍人住的凶宅,經常鬧鬼的……"梅蘭亭開始以小騙子的那一套嚇唬葉兒,卻沒想到剛說起這些,就感覺黑黑的房間裏陰氣彌漫。
葉兒捂住嘴,驚恐地把頭埋進梅蘭亭懷裏,不住地顫抖著。即使都是女人還隔著層內衣,梅蘭亭也能感覺到葉兒的誘惑,她的身體是那麽柔軟,現在是那麽柔弱,使人忍不住去保護她、愛惜她。
更可怕的是從葉兒身上散發出的體香,召喚著梅蘭亭收緊雙臂,把她緊緊抱在懷裏。葉兒身體似乎柔軟得沒有骨骼,梅蘭亭抱著她,自己也軟了,身體內湧出潮濕,那種若隱若現的潮濕又找不到來處。
似乎,有隻毛蟲正在心底蠕動,弄得梅蘭亭癢絲絲的,好像身子裏的所有勁道,都被那毛蟲磨去了,留下來的隻是一個慵懶的軀殼。
兩個少女相對而臥緊抱在一起,四隻年輕的乳房互相摩擦,敏感的身體漸漸開始顫動,微細的喘息聲飄浮在狹小空間裏,異樣而陌生的刺激,一點點淹沒她們的理智。
外麵廳堂裏,如今可是另一個場麵。
祝童裝醉鬼的本事是自行領悟來的,其老師還是老騙子,那本就是個正牌醉鬼。
時間剛到十二點,懸掛在西牆上的石英鍾鳴出脆響,院子外呼呼吹來陣寒風,紅燈籠急速搖擺幾下,桌子上的蠟燭熄滅了。
院門又開始 "嘎吱嘎吱"的響,不過祝童卻感覺到,這次不是風,是有個人在一點點從門縫裏擠進來。
祝童從來就不相信鬼神,現在卻有些心虛;他沒有抬頭,還趴在桌上打著呼嚕做醉鬼狀;聽到腳步聲接近,定定心神把眼睛微睜一條細縫,看著地上被紅燈籠照進來的影子。
鬼是沒影子的,有影子就證明是人,祝童把心放下。
來人腳步輕盈,應該是女子,幾乎沒什麽聲音就站在廳堂門前。穿著件長衣,風把衣擺卷動,映在地上就像是人在飄動;她在觀察著兩個喝醉的人,有些猶豫,終於走進來。
祝童的眼睛藏在由手臂和衣物造成的黑暗中,房間裏沒有燈光,隻能看到長衣下的身體不是很高,卻是苗條且窈窕。
她走到店老板身邊,蹲下低聲喚幾下。陌生的語言,也許是方言,祝童聽不明白;不過終於能確定她是個年輕的女人了,聲音輕軟嫵媚。
店老板是真醉了,嘟囔幾聲依舊睡著;她又來到祝童身邊,仔細查看著。
祝童的眼睛眯得更細,他之所以坐這個背門的位置,就是為了能避開外麵的光線。但是,這張麵孔一出現,祝童馬上閉緊眼睛,好容易才使自己沒露出馬腳。
這是張毫無生氣的臉,慘白牙齒突兀,慘白的眼睛圓睜,鼻孔像兩個無限深的洞穴,發出綠色熒光,周圍都是參差的毛發。
直到她消失在黃海的房間裏,祝童才想明白,這是一個帶著麵具的女子,是具儺麵具,葉兒的房間就擺著兩個,老騙子也有一個;樣式一樣材料不同,眼前這個不是木頭也不是金屬質地,是用軟皮做的。奶奶的,午夜時光帶著這東西出來招搖,膽子小點非被嚇死不可。
祝童把耳機塞進耳朵裏,打開手機上的調頻按鈕,房間裏的聲音傳進來,雖然模糊,聽個大概也就可以了。黃海喝醉時,祝童就在茶幾下貼上了竊聽器,為的就是這一刻。
"海哥,海哥,你醒醒,醉了?是我喲,你的朵花啊。"
傳來一聲輕響,似乎是劃火柴的聲音,門縫裏透出一絲光。
"嗚哇……"嘔吐的聲音,然後就是拍打聲和輕微的責怪;祝童能想象到房間裏的情景,微笑起來。
好一陣,黃海的嘔吐聲才停止,那個叫朵花的女子哼起輕快的山歌,似乎在喂黃海喝水。
又過了一會兒,黃海清醒了。
"你怎麽來了?快走,他很厲害的。"
"哪個好厲害呀?你的女朋友?"朵花的聲音軟軟的,好像依偎在黃海懷裏。
"朵花,隨我們來的醫生很厲害的,他……他會驅魔,你快走吧;記得把藥給我,葉兒快不行了,你答應過的。"
"還是你的葉兒,又是你的葉兒。"朵花似乎生氣了,聲音也遠了,應該已經離開黃海的懷抱,"我難道不是你的女人?是的呀,你就讓外麵那個把我當妖仙捉了去,再沒人煩你了。"
"朵花,是我不好。"
一陣沉默,耳機裏隻傳來黃海沉重的呼吸聲。
還是叫朵花的女子打破寂靜,柔聲道:"海哥,你走的這幾天朵花一直在念著你呢,是呀,又看到你了,我心裏歡喜呢。今天姆媽睡得好晚,我好容易才跑出來,你是怪我呢,別生氣好嗎?你不喜歡朵花耍脾氣,她今後會乖乖的。"
"我沒怪你,是著急啊;葉兒真的很危險,醫生說再拖下去就……"好像兩個人又抱在一起了,傳來的是急促的呼吸聲和牙齒打架的聲音。祝童暗讚:這個竊聽器質量不錯。
"海哥哥,我找不到藥啊,姆媽也不說,她那裏我都翻遍了呀。你放心咯,總會找到的,每年落雪時她都要配藥。海哥,你看嘛,朵花變了嗎?這裏胖了呢。"
又是一陣廝磨聲,隨後就響起黃海粗重的喘息聲,還有女子壓抑的呻吟聲。接著,是翻滾的聲音,然後,就是木床的節奏性吱呀聲。
無恥嗎?好像說不上,叫朵花的女子做的一切都很率性自然。黃海啊,就不好理解了,有那麽漂亮的女朋友,怎麽會在遠離上海的湘西有如此一個情人?祝童想象著房間裏的情景,後悔沒把包裏的DV裝上,那樣明天就能欣賞一部刺激的作品了。
朵花一定也很漂亮,至少與葉兒有一拚。祝童想,有葉兒為對比,黃海的口味一定很高了,尋常女子不會使他動心;祝童回味著剛才的過程,傾聽著軟軟的呻吟,禁不住口水長流,斷定朵花的身體也一定很有吸引力,黃海知道外麵有危險,還是忍不住迷失進去。
院門又響了,這一次祝童的心思全在房間裏,幾乎是剛感覺到有人接近,身體就被抓起拋出去。
黑色的衣服,黑色的包頭,斑斕的蝴蝶麵具,閃亮的銀飾,閃亮的厚背砍刀。
祝童總算還能雙腳落地,馬上轉身,看到把自己拋出廳堂的人。
"你為什麽來?"又是個女人,聲音暗啞而冰冷,"我知道,你有些本事,不然也找不到這裏;現在就離開這裏,別管我家的事。"
她站在廳堂門前,隻一搖頭,身後的門無聲無息地關上了。
"隻要你不害人,我就不管。"祝童右肩稍好一些,還是用不上力,左手中已經暗扣三枚銀針,針尖從拳縫露出,都是喂有迷幻劑的銀針。
他隻有一擊之力,豹子般把身體縮起來,尋找接近對方的機會。
"原來是隻小野狗啊。"黑衣女人不在意輕聲說一句,隱藏在蝴蝶麵具下的眼睛在祝童身上轉一圈,最後落到他的左手,"我沒有害人啊,他們倆不是很般配嗎?朵花到春天就十八歲了,可以走出去到上海和阿海在一起,他們會很快活的。你,鬥不過我,當心我把你的狗爪剁掉。"
被人輕視在祝童看來不是壞事,被人叫做小野狗,絕對不是好事。不過他的忍耐是從小磨煉出來的,依舊不動聲色地說:"還是那句話,隻要得到解藥,我馬上離開。"
"她活著,我的朵花怎麽辦?"黑衣人似乎憤怒了,"你們漢人就是虛偽,阿海也一樣,我就是要他死心。他如果對朵花不好,一樣要不得好死。"
祝童知道對方要動手,還沒看清楚,就見掛在大門上的紅燈籠帶著風聲撲過來,而黑衣女人隻站在五米外揮舞了幾下砍刀。
紅燈籠有半米大小,山村裏的人家隻要有經營旅店的,門前都掛著一個或兩個。祝童從來沒想到它能是自己的對手,燈籠圍著他旋轉,裏麵的粗蠟燭甩出的熱油沾到衣服上。
"我不想燒死你,快走吧,連著喝三個月的狗尿,你還能保一條命。再拚下去,練心炎就把你煉成僵屍。"
黑衣女人低聲地笑著,蝴蝶麵具在燈籠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祝童胸前、背後已經被蠟油沾染,衣服似乎沒有絲毫的抵擋力,熱辣辣的灼燒感從皮膚鑽進去,很快就聚集到胸口處,形成一個豆大的紅色火焰,燒烤著他的血肉。也就是在這時,祝童竟站直了。
黑衣女人停住笑,似乎不能確定這個人是死了,還是傻了,或者真成僵屍了。
祝童沒變成僵屍,他正體會著狗皮膏藥的奇妙。他能感覺到,右肩的狗皮膏藥銀光閃爍,好像副魔力肩甲,三個鬼影子圍繞座門戶飛舞,門開處,一黑犬咆哮而出,散出道道清涼,飛快地撲滅了心口的豆大火焰。
"我不走。"祝童踏出一步,揮右拳擊向燈籠。
紅色的燈籠轟的一下掉在地上,燃成團火球,黑衣女人的身體顫抖幾下,砍刀在身前身後虛砍幾下,似乎在切斷與燈籠之間的聯係。
祝童怎麽會放過這個機會,他快速移動上去,左拳如影突入,結結實實擂上黑衣女人小腹,三枚銀針也紮入她的皮肉中。
"你是祝由士!"黑衣女人沒像別的人癱軟倒地,喝一聲跳起在空中,雙手把閃亮的砍刀高舉過頭,紅色的麵具上怒眼暴突。祝童打出這拳後,身體似乎被抽空,蝴蝶麵具在他眼前飛舞起來,斑斕的光紋隱隱鎖住他的精神。
倦怠的感覺自上而下蔓延,祝童的身體慢慢沉重,稍微移動躲避一下也不可能。
這時的小騙子沒有恐懼的感覺,眼睛直直地看著蝴蝶麵具,思想被飄舞的蝴蝶震懾,心中充斥莫名的歡娛。
似乎劈下來的不是散著寒寒殺氣的砍刀,而是情人溫柔的手。
第七章 黑槍
祝童心裏明白,隻是精神被控製,就如醉酒或吸毒後的感覺一樣,根本失去了對身體的指揮,一切行動都是無意識的,明知是個旋渦,還要不由自主地跳下去。
也就是這時,空氣中響起三聲輕微的嘯聲,接著就是"叮!叮!"兩聲脆響,彎刀上閃出兩點火花被擊飛出去,黑衣女人身體大振,扭曲幾下捂著左臂跌到牆邊。
葉兒與梅蘭亭聽到的刺耳尖叫,就是這時從黑衣女人口中發出來的。
變化來得突然,祝童被這聲尖叫喚醒,馬上一個轉身滾倒在地;冰冷的雪還未融化,小騙子的臉上、脖子裏都沾著雪粒,人也徹底清醒了。他沒想到自己的獨門密藥對黑衣女人無效,卻被對方的蝴蝶麵具控製住心神,還差點被一把砍柴的刀劈成兩半。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如果不是有人相助,祝童八成已經完了。
院子裏安靜下來,兩個人倒伏在地,眼睛都看向半掩的院門。
空氣中有火藥的味道,祝童判斷出,有人從院門外的黑暗裏用槍擊飛了砍向自己的彎刀,也擊傷了黑衣女人,還是把帶消音器的槍。
黑衣女人也知道外麵有人暗算自己,她的恐懼比祝童來的厲害;今夜的一切都是那麽怪異,先是一個不怕練心炎的祝由士,後是一個打黑槍的神秘人,她知道沒有勝算,卻不甘心失敗,伸手抓向祝童,這至少是個擋箭牌。
但是,祝童雖然沒力量搏鬥,卻不是沒力量逃跑,拚鬥與逃跑從來就是兩個概念,消耗的氣力也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院子中的紅燈籠還在燃燒,小院裏的兩個人圍繞著燈籠,進行貓捉老鼠的遊戲;祝童歪斜著身體左躥右逃,線路靈活怪異毫無章法;黑衣女人到處截擊,卻總是撲空。祝童占了絕大便宜,黑衣女人還要分一半心思去提防外麵神秘的槍手,當然不敢把自己暴露在小騙子遮掩之外。
幾個回合後,黑衣女人知道自己是抓不住祝童的,他太狡猾,身法雖然靈便,主要是太狡猾。
黑衣女人一把拍向燈籠,火焰熄滅,院子裏漆黑一團;祝童聽到廳堂的門響,才感覺到黑衣女人已經進到更黑的廳堂裏。
祝童又不是英雄,他可不敢冒險進去,再說了,剛才一直在逃跑的是他,自己的銀針對對方無效,也許追上去唯一的作用就是,找死。
"想讓她活命,就別把今夜的事情說出去。"廳堂裏傳出一句低沉的話。祝童躲在門口背靠牆,也不管對方看到沒有,隻管連連點頭。他已經在考慮天一亮就離開這裏,葉兒有如此厲害的仇家,他可對付不了。
半小時過去了,也許一小時,外麵實在是太冷了,祝童聽不到任何動靜,才摸索著把耳機塞進耳朵。
隻有黃海的鼾聲,他已經睡著了。祝童把手機調整回去,黃海房間裏一小時前的聲音重放出來。
祝童這個手機雖然不太美觀,卻很適合他這樣的騙子用,有調頻功能可以接受信號,還能進行八小時的錄音或五分鍾的簡單錄像。祝童有個好習慣,一開始竊聽就按下錄音鍵。
開始還是黃海與那叫朵花的女子歡好雲雨的聲音,祝童聽著綿軟的"哥哥,好哥哥"的聲音,也被迷得心神恍然;好一會兒,黃海叫一聲;然後就是朵花吃驚且害羞的聲音。
"姆媽,你做什麽嘛?好羞人的呀。"這是朵花軟軟的聲音。
"朵花乖,快穿好衣服走,外麵的兩個人媽媽鬥不過,咱們回洞山躲幾天。"
"不去,都是你要對她下蟲子,好惡心呢。我都說了,隻要海哥哥時常來看我就好了。現在惹出事情來,要躲你躲,我又沒做什麽。"
"乖孩子,難不成你一輩子都在等?男人都是這樣,現在你漂亮水靈,他會記得你疼你,今後呢?娘是為你好,再過幾年你就不會這樣想了。"
"哎呀,好多血,媽媽受傷了。"朵花的哭聲傳來,好像開始穿衣服了。
"是哪個傷到你的?我去問他,為什麽打我媽媽?"朵花憤恨的叫聲,房間裏有拉扯的聲音。
黑衣女人在朵花麵前真是個慈愛的好媽媽,邊安慰朵花邊說自己沒什麽,再一會兒,窗戶響幾聲,隻留下黃海的鼾睡聲。
聽完錄音,祝童才感覺自己安全了,蹲下身在地下摸到燈籠的殘跡,找出粗蠟燭點燃,舉著它走出院外。
黑漆漆的夜裏,小鎮上狗都睡著了,外麵一點動靜也沒有,更別提找到打黑槍救自己的人。
又等一會,院子裏的燈光亮起來,小鎮上的燈光也亮起來,又來電了。祝童這才明白,原來停電是那叫朵花的女孩搞的鬼。
祝由士,剛才黑衣女人說過這個詞,聽來似乎有些仇恨也有點懼怕的樣子。祝童不明白這個詞代表什麽,坐在門前想了好一會兒才拿出手機,換上電話卡給二師兄打電話,他要確定是不是還要繼續下去。
鈴響半分鍾,逍雲莊主才接通電話,聲音裏隱有倦意;祝童沒廢話,把自己這兩天的經曆仔細說一遍,然後問:"二師兄,你看我該怎麽辦?"
"這麽複雜啊,竹道士也現身了。"二師兄這才完全醒,好像還有些不確定祝童是不是在做夢,"你說的是真的?道宗對付妖魔鬼怪也有一套,你還怕什麽呢?小師弟,以你的脾氣,不應該牽扯到這件事裏;她漂亮嗎?你和師父真的很像,都見不得漂亮女人。"
祝童揉揉肩膀嘿嘿笑起來,他也感覺自己的行為有些怪異,按他以前的習慣做法,一到湘西就應該擺脫身邊這些人。
二師兄等祝童笑夠了才接著說:"你自己看吧,這裏終究是咱們的老家,我就在鳳凰城,沒發現祝由門活動的跡象。也許從那個黑衣人身上能找到些線索。師弟,我這些年江湖混下來,越發感到身上的本事少。外人之所以不輕易招惹我們,怕的還是師父沒教的那些鬼神之術;這樣的情況早晚有一天會被戳穿的。這幾年我經常在這一帶活動,就是想尋找祝門的源頭,我們不能隻生活在前輩的威名下。"
"好吧,明天我們就到鳳凰城,見麵再仔細商量。"祝童掛斷電話,心情不再緊張;坐在寒風裏思索起別的事情。他可沒把竹道士當成可以隨時出手幫助的人,那樣的高人行事都有自己的原則。
他更關心的是:神秘的槍手究竟是誰?分寸拿捏得如此準確,槍法又如此精妙,小騙子可沒這麽個朋友,這樣的高手也不是用金錢可以收買的。不過,小騙子已經不怕朵花她媽了,比較一下,自己的狗皮膏藥好像能克製對方的法術,而對方對自己的迷幻藥也不在乎;如果再次麵對黑衣婦人的麵具,祝童有把握不為對方迷惑。比起真功夫,小騙子當然是甘拜下風,不過對方挨了一槍,這麽算來,雙方在硬實力的層次扯平了。
軟實力上,自己身邊有個神秘槍手,當然要算到自己這邊,黑衣女人就是怕那神秘槍手,才跑到什麽洞山去躲避。的真功夫與槍手比起來,真成了;況且還有二師兄做幫手,這樣比較一下,還是自己占上風。
黃海與葉兒之間應該是不可能了,就是他還想腳踏兩隻船,有小騙子介入後,基本上沒一點可能。祝門弟子從不叮無縫的蛋,黃海身上的毛病不是一般的大。
唯一的障礙就是黑衣女人,祝童本就吃江湖飯的,從不怕冒險;算清楚賬後,感覺到自己對葉兒的夢想有七分成真的把握,當然是心花怒放一會兒,拍拍屁股走回院子。
祝童走進黃海的房間,發現自己床上的床罩沒有了,房間裏也沒有任何嘔吐的痕跡,連黃海也穿上了內衣,沒心沒肺地呼呼大睡著。祝童打開空調關好窗戶,走出來,想找另一個房間睡覺,剛到廳堂就聽到兩個女孩住的房間裏傳來吃吃的笑聲,伸手敲敲門:"來電了,把空調打開,暖和些。"
葉兒說了句:"李醫生,鬼都走了嗎?"裏麵又是一陣笑;梅蘭亭的聲音又道:"好像沒走完呢,門外就有個色鬼。"
祝童狠狠地跺一下腳,隨便打開一間房,也不脫衣服撲到床上,腦子裏開始回想剛才的經曆。
一切已經完全合理了,黃海是那次旅行中遇到朵花的,她一定很漂亮,要不然葉兒的朋友蕭小姐也不會吃那樣的飛醋,她那樣的女孩隻會對比自己漂亮的同性亂發脾氣。祝童甚至已經確定,蕭心梅八成對黃海也是情根暗種。
不過,黃海究竟是怎麽與朵花勾搭上的?在自己女朋友和候補女朋友蕭心梅眼皮子底下作出如此事情,連祝童都佩服黃海的深藏不露了。
祝童仔細回想著葉兒說的一切,他們隻在這裏待了一天就去鳳凰城了,應該沒機會啊。在鳳凰城?葉兒整天在江邊畫畫,蕭心梅與她一起,黃海據說是把周圍的風景區都轉遍了,這就有機會了。
不過他究竟是怎麽辦到的呢?明天找時間問問這個高手。祝童查看一下身上的衣服,除了髒點一個洞也沒有,黑衣女人的烈火焚心卻不是錯覺,練心炎難道是鬼火?
小騙子想著想著,呼嚕嚕睡著了,危險過後,他已經忘了不久前想要離開的事,做夢時還是與葉兒漫步花前月下的情景,不是豔夢。
天亮了,一切都像沒有發生似的,梅蘭亭與葉兒有說有笑地在廳堂裏吃早點,店老板一副宿醉的樣子,在門前收拾燈籠。黃海,依舊是沉悶的,看祝童的表情也是怪怪的。
祝童揉著頭做宿酒狀,在院子裏轉幾圈;沒看到砍刀,也沒看到血跡,店老板依舊坐在火盆邊,笑眯眯地指使兩個夥計為四個客人服務。祝童沒去店老板那裏碰釘子,黑衣女人那樣的巫師對山裏人來說,既尊敬又恐懼,問也白問。
由於昨天剛下過雪,出山的班車到中午才過來,四個人到市區後馬上包輛出租車趕去鳳凰。
這一路上,隻兩個少女在說笑,黃海坐在後座,祝童習慣性的與司機一同坐在前排,這裏便於第一時間發現危險。
以祝童看來,從張家界到鳳凰城沿途的山水並不比風景區內遜色多少。
山上下雪,山下還是下雨。雨中的山水更多了幾分迷離和嫵媚,像一位風情萬種的少婦施展柔性的魅力吸引情人的眼球。道路旁是陡峭的山崖,時常在拐過一個彎後,看到路邊的萬丈深淵。兩個少女時而提心吊膽地驚呼,時而被美景陶醉,手中的相機也忙個不停。
開車的是位經驗豐富的老司機,車也是嶄新的,速度並不很快;祝童開始的擔心慢慢散去,扣著門開關的手也鬆開了。
山坳裏時常能看到幾幢別墅樣的新房,外觀看去絲毫不遜於山東沿海私家房的裝修,祝童以專業眼光估計,山裏的有錢人也不少。
四點左右,出租車經過吉首市,風光又不同;一條溪流和公路並列而下,溪邊戴著尖鬥笠的苗族漢子和路旁背簍的農婦都顯得悠閑自得,給人一種田園牧歌生活的感覺。
路過一個小鎮時,祝童忽然看到塊牌子:祝由世家,妙手神醫。
"師傅停車。"祝童叫一聲,司機穩穩把車停到路旁。
"蘇小姐,我們下車去那裏看看,也許對你有幫助。"
山野之中,總有些風雅人物,無疑眼前這位就是一個。
祝童與葉兒跨進掛著祝由神醫的牌子的磚房,迎麵的是個衣著普通的老者,左手托一長長的木杆銅煙鬥坐在高木椅上,微眯的眼睛很快就凝聚到葉兒身上。
房間不大卻很整潔,隻一桌一椅兩排長凳,沒有尋常小診所的藥櫃,桌子上是文房四寶,卻有兩個硯台,分別是濃墨與朱砂;房子中間,照例有隻火盆。牆壁上沒有錦旗之類的花哨東西,老者背後是副水墨山水畫,旁邊一副對聯:
君子坦蕩,萬千紅葉歸一意;醫者仁心,百十方術解眾疾。
另一邊牆上同樣的筆法寫著:不誠不敬者不治,級資天醫者不治,疑信不決者不治,皿財輕命者不治,符咒不全者不治。
還沒等祝童開口,老者就搖頭道:"姑娘的病我治不了,慚愧,貴人折節,老夫承受不起。"
"您知道她是什麽病?"祝童整整精神,凝視著老者。
"既然來到這裏了,她的病就壞不了性命。抱歉,老夫所學隻是祝由皮毛;不如這樣,老夫寫個字,姑娘每天照寫十三遍,一年之內當保性命無憂。"
老者說完,提筆在張黃紙上快寫速畫幾下,輕吹幾口氣仔細折疊好送到葉兒手裏。
"姑娘如想徹底解脫,還要看緣分啊。路上不要打開,什麽時候要寫了,再拿出來。"
祝童抱拳一恭:"謝前輩,請教貴姓。"
老者仔細看祝童一眼,輕輕搖頭:"後生,亂世使多家世學失傳;老夫從江西到此開這個鋪子,不為金錢不為治病,隻想憑這塊招牌引高人賜教。但是,在此三年,你是唯一進這個門的同道中人;老夫所學雖多,精深卻說不上;該請教的是我啊。"
祝童明白了,沉吟一下走到桌子旁,提筆寫下三個鬼字;點點頭與葉兒出來。
坐上車後葉兒才問:"李醫生,他和你說的什麽?"
"老先生是個可敬之人,不忍見一脈醫術滅絕,他是來學藝的。"
"啊!"葉兒和梅小姐都叫一聲。
出租車又上路,祝童沒再說話,心裏微微有些絕望,難道這裏已經沒有隱沒在塵世中的祝由一派高人?
行家一見麵,心裏自有高下。那老人好像祝由另一支,但是所學的似乎比自己還淺。祝童看到他寫的字是個"靈"字,一筆一畫間凝鑄著深厚心力,老者治療所有病的根本也在這個字上。
讓祝童奇怪的是,老人所用心法不穩定,治病的效果也一定還沒老騙子厲害,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他真的是湘西來學藝的?
老者說到此三年,似乎沒什麽所得。寫給葉兒的"靈"字,也許真能壓抑住她身體內的蠱蟲,也許想從祝童身上得到些什麽。
老騙子說過,他們師兄弟學別的都能傳給外人,隻這幾個字非真弟子與兒子不得傳。祝童是不忍心使老人失望才寫下三個鬼字,怎麽體會隻有看他的造化了。
一個多小時後,出租車拐過最後一道彎後,群山環抱,沱江穿城而過的鳳凰城就呈現在眼前了。
黃海更沉默了,在虹橋下車後背起行李就走;葉兒追上去與他同行,祝童與梅蘭亭提著簡單的雜物跟在後麵。
"梅小姐以前來過。"祝童冷不丁冒出一句。梅蘭亭抿嘴一笑:"這麽美的地方我怎麽會沒來過呢?先生你呢,真是第一次來?"
"確是初臨貴境。"祝童作為祝門弟子第一次到湘西來,好奇地打量著眼前的一切,他更注意生活在這裏的人。
狹窄的石板街上,隨時可以看到穿苗服的女子在兜售草藥、獸骨或銀飾。苗女服飾的色調基本上是黑色、白色和藍青色。黑色的是高高聳起的頭帕,折疊有致很有些壯麗,這樣裝扮也許是苗女個子都不高的緣故。掛配在她們身上的銀飾是白色的,舉手投足間銀光閃爍,叮當作響,腳步也有些舞蹈的韻味了。藍青色是苗女的衣裳基本色,莊嚴貞潔的樣子。
街兩邊是一家挨一家的店鋪,經營的與別處風景區的商品大同小異,間或還有幾家酒吧;充斥在耳邊的,也是最流行的勁爆歌曲。
祝童有些失望,麵前這個被葉兒多次稱頌的小城,有古寺、古塔、古閣、古城牆和虛假的吊腳樓,但古樸之氣不足,現代氣息過濃,隻城南的南華山還有些蒼涼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