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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 女人現實男人瘋狂 -4xueli2009-11-21 05:43:06

第27章

  馮曦沉默了。她望向車窗外,綠樹一排排晃過,街邊有情侶牽著手逛著小店。可是為什麽在這瞬間她覺得心裏堵得慌呢?孟時讓她感動,也讓她惶恐。她有些木然的想,如果她還是二十出頭,她會心裏甜滋滋的。一個優秀的男人對你用心,對你說喜歡,那怕是虛榮心作祟也會由衷的笑出來吧?
  
  等紅燈的時候電台裏輕輕傳來一首歌。是電影白玫瑰與紅玫瑰的主題曲玫瑰香。馮曦聽著聽著就覺得淒惶。她頭也沒回的說:“孟時,我是說,我是結過婚的。我,是離過婚的女人。”她連看也不敢看孟時,急促的說:“你不了解我。我,可能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女人。”
  
  孟時有些吃驚,他馬上想到他揍過的那個男人,那個以不屑的語氣說她是他扔了不要了的男人。當天馮曦哭得厲害,孟時再好奇也不是他開口詢問的時機,事後也一直沒問過她。他是她的前夫?孟時偏過頭看馮曦,一絲憐惜油然而生。
  
  他沒開口的時間對馮曦來說是這樣漫長,她難堪的感覺到孟時看過來的目光,她覺得得自己像是放在砧板上的肉,正被孟時翻來覆去的細看,該怎麽下刀剁了。一種羞恥像火一般衝上她的麵頰,馮曦終於受不了匆匆說了句:“堵車了,這裏正好有ATM機,你靠邊等我會兒。”
  
  她開了車門逃也似的跳下車,幾步跑到ATM機旁,拿出卡放進去。按密碼的時候她的手指都在發顫,腦袋嗡嗡直響。她深呼吸幾次鎮定下來,按鍵取錢。
  
  ATM機發出數錢的嘩嘩聲,她默然的聽著,明知身後一雙眼睛盯著她,她卻沒有了勇氣回頭。如果孟時沒有這樣優秀,對她沒有這樣好,她或許可以高傲的抬著下巴大聲告訴他:“你想好了,我是離過婚的女人!”
  
  然而,他優秀。他的細心與體貼讓馮曦對他有好感,不止是好感,還有感激。他在她最孤單的時候出現,還告訴她,他喜歡她。一個離過婚的女人最需要的或許不會是愛情,但她一定需要鼓勵,需要肯定。馮曦默然的想,她不能再栽進一個坑裏,她已經受夠了。
  
  兩千五百元錢從出鈔口吐出。馮曦取出來握在手中,繼續按鍵。
  
  “如果把錢還給我,會讓你覺得不欠我的話。我會收下。”孟時不知何時走到了她身後,語氣輕鬆自然,就像剛才他們並沒有涉及到一個極嚴肅認真的問題。
  
  馮曦著急的聽著又一輪數鈔票的聲音,她真是恨死ATM機一次最多隻能取兩千五百元的規定。
  
  古時候的斬首,如果刀快,脖子涼快下就完了。而每天剜一小塊肉皮痛又不痛死,等待著死亡是最難受的。看劇裏會被殺的人都會大喊一聲:“給我個痛快吧!”馮曦也想這樣大喊一聲。就是別讓她再去經曆希望與失望的過程。她寧肯,不要。
  
  “你把頭都快伸進取款機了!我離你有一米遠呢。銀行規定,免得竊取你的銀行密碼。”孟時好笑的看著馮曦半個身體都快探進取款機有限的空間,不得不出聲提醒她自己還離著遠呢。
  
  馮曦氣惱的聽著,咬牙繼續。取完錢,她回身就遞給孟時:“多謝你了。”
  
  孟時沒有接過錢,他看著她一直埋著的腦袋想,接過來,她是不是就會轉身就走?不,就算她想走,也要有膽子和他平視。
  
  “你拿著啊!”馮曦等了幾秒鍾終於抬起頭來,一眼就看到孟時滿臉得逞後的笑容,心情越發狼狽起來。她默默的把錢放在他手中,低聲說了句:“我先走一步。”
  
  孟時接過錢,在馮曦扭轉身的時候握住了她的手,猛的一拉圈住了她的腰:“別動,這是大街上!”
  
  你也知道這是大街上?馮曦漲紅了臉也硬是沒有動。這會兒她的眼睛敢瞪著他了,眼神幾欲噴出火來,他怎麽可以這樣脅迫她?
  
  “我並不想這樣,但是你又要走,我覺得還是現在對你說明白好。”孟時的語氣慢吞吞的,他的手力道恰到好處的放在她的腰間控製著她的行動,又並不過分的貼近。馮曦臉上的紅暈與眼中的怒意讓他心情大好。“馮曦,你真的對自己一點信心都沒有?或者,是我還沒能夠給你這樣的自信?你是很好很好的女人。還記得有回我來你家中寫的那句詞麽?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數。亂山深處水縈洄,可惜一枝如畫,為誰開?你難道轉個身就把它扔垃圾筒裏去了?嗯?”
  
  他的聲音越來越慢,越來越輕,像片羽毛拂動了馮曦敏感的神經。陽光從行道樹的樹蔭下落下來,街上的喧囂,身邊小店裏的嘈雜聲仿製瞬間遠離。她看到他眼中閃爍著自己的影子,小小的一點,又那麽的亮。她真的很想相信了他,什麽都不管,什麽都不顧,就這樣答應了他。
  
  馮曦低下了頭,她艱難的說道:“齊大非偶。你太優秀,我沒有勇氣和膽量去承受,你明白嗎?謝謝你,孟時。”
  
  她輕輕往後退開一步,看到他的手僵了下低垂下去,馮曦滿臉抱歉。她不覺得在這個年齡還會有刻骨銘心的愛情存在。她寧可相信孟時是閃了腰,放著那麽多青春靚麗的未婚女青年不找,非要喜歡她這樣離過婚的。
  
  孟時也覺得不可思議,是什麽時候起他對她有種想占有的感覺?是因為她拒絕健身俱樂部做形象代言人的冷傲氣度,還是她對減肥那股子瘋狂的執著?是她家中洗手台上那些精巧香水瓶子發出的香氣,還是書桌上她意氣風發揮就的一紙書法瀟灑大氣?
  
  從此讓他刻意的觀察著她。去杭州一半因為朋友有事一半也是因為她。那些個清晨他看到她梳著馬尾在西湖邊晨跑的身影是那樣的充滿活力,看到她果斷冷靜地拒絕她的上司,絲毫不給對方半點機會,看到她被前夫羞辱後崩潰的落淚......一時之間林林種種的畫麵從孟時心頭掠過。認識她兩個多月,到今天以前,她從來沒有對他說過的過往已經完整的在他腦子裏形成了她的故事。
  
  她是一個讓他著迷讓他心疼的女人。
  
  孟時沉聲說道:“如果我不能讓你相信,那是我做的不夠好。如果你覺得不夠了解我,或者覺得我不夠了解你,為什麽不給自己也給我一個機會?”
  
  馮曦無言以對。她苦笑著說:“孟時,我玩不起。如果我是二十出頭,我可以給機會,談上一年半載或兩三年戀愛,讓彼此更加了解。我是個很現實的女人,我離過婚,我不想再受傷害。”
  
  “我明白了。”
  
  聽到他這句話,馮曦心裏暗歎口氣。她笑了笑,打算先走一步。胳膊卻被孟時拽住,他居然在笑,而且笑得極為得意,孟時說:“馮曦,你是害怕愛上我。”
  
  馮曦嚇得舌頭打卷,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說了半天,我總算明白了。我沒見過你這麽膽小的女人!放著一口肉不吃要去喝菜湯,理由就是怕肉骨頭梗著喉嚨了。你前夫就是一混賬,你心裏有陰影了是不是?嫌我太優秀,別人想走後門排隊搶購的績優股你不要,買兩塊錢的垃圾股你就心安?因為賠得不多是吧?目光短淺!不,鼠目寸光!簡直沒有投資理念!”
  
  孟時一通數落下來,馮曦又把頭埋下了。
  
  “走,打扮一下,你就知道其實你是隻優質潛力股,咱倆誰配不上誰還說不準呢。”孟時二話不說,拽著她上車。
  
  馮曦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她想給自己機會,又擔心害怕。半推半就中就已經上了車。
  
  開了一段路後孟時突然自嘲的說道:“你可真是現實!先把自己放在不敗之地,再和我談價錢。這不是逼著我上演二十五孝麽?”
  
  “什麽?”馮曦不明白。
  
  “水至清則無魚,人自賤則無敵。橫批,二十五孝!對女友要孝順!”
  
  馮曦卟的笑出聲來。輕輕的笑聲打破了尷尬的氣氛,她不好意思的說:“這是你自己說的,給個機會了解一下,我可什麽也沒答應。”
  
  車往路邊一靠,刹車聲如此明顯。孟時偏過頭來笑逐顏開的說:“我絕不辜負領導對我的信任,說吧,現在要我去炸碉堡還是堵槍眼?”
  
  “開車吧!”
  
  “去哪兒?”
  
  “買衣服!”馮曦嫣然一笑。
  
  孟時大笑:“好,先說好,和我在一起,你就不能掏錢包。這個很傷我自尊心的。我不喜歡和女人在一起男人不付帳。”
  
  真是好習慣,馮曦想起田大偉來心裏又感歎了一番。也許,這是個好的開始。她嗬嗬笑了:“買什麽衣服我說了算。”
  
  “當然。”
  
  半小時後,馮曦指著路引孟時來到了服裝批發城。
  
  這裏本市著名的服裝批發城,以女裝為主。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清晨四點半開鋪,下午五點半收鋪。商鋪之間的距離最多兩米,巷道密如蛛網,不是周末也擁擠得像蟻巢。
  
  “這裏人多,因為東西便宜,不準試衣的。還了價就必須買,要不就不要開口還價。不然,這裏的老板要罵人的。”馮曦一邊對孟時說著,鬥誌昂揚地走了進去。
  
  不是她不想去大的百貨公司或大賣場裏買。去杭州旅遊奢侈了一把,租房子重新布置又花了一筆,還了孟時六千七,休假期間隻有兩千出頭的基本工資。現在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馮曦決定除了工作時需要的套裝,別的衣服堅決不買任何牌子貨。而且孟時想為她花錢,她現在隻能接受他掏錢買這裏的衣服。
  
  馮曦擠在狹窄的鋪子之間得意的想,了解就從這裏開始吧。她偷偷的看孟時,他的額頭沁出了汗,挽高了體恤袖子,滿臉震驚。馮曦眨巴著眼得意的笑:“難為你了。其實你可以坐在車上等我。”
  
  孟時跟著她進去,耳朵馬上被嗡嗡的聲音填滿。才走完一條窄鋪,沉悶的空氣與吵雜的人聲讓他頭暈腦漲。他陷在四通八達的窄道之中已經找不到北了,隻能跟著馮曦的步子移動。她同樣的滿臉通紅,眼睛卻亮晶晶的,頰邊笑容像花一樣跳躍。孟時能說什麽?他以革命未成同誌還需努力安慰著自己,用一低頭就能吻上馮曦白皙脖子的近距離接觸鼓勵著自己,抬手舉起裝服裝的塑料口袋,非常紳士的回答:“這裏相當不錯!你買了三件才花一百多塊錢。來這裏買服裝的女人一定和你一樣,懂得如何持家。”
  
  馮曦大笑:“如果百貨店裏服裝價格和這裏一樣,所有女人都不會來這裏買。與持家無關,與包裏的錢有關!”
  
  孟時故作恍然大悟狀,笑道:“如果包裏錢夠多,你就不會來這裏買了是嗎?”
  
  “錯,一樣要來這裏買!女人對衣服的追求孜孜不倦,有些衣服穿一季就不能再穿了。就穿個款式而己,買名牌扔了浪費。”馮曦興致勃勃繼續努力。目光如射燈準確的在各商鋪搜尋。她打算讓孟時出血到兩百塊封頂。
  
  孟時長歎一聲,把塑料袋交在一隻手拎著,另一隻手毫不猶豫的拉住了馮曦,像一柄開山斧似的憑著僅有的方向感快速的往門口走。“我不行了,馮同學,你大人大量放我一馬可好?今天到此為止。打腫臉充胖子也要有個限度,我能在這樣的環境下陪你一個多小時已經相當的優秀了。給個痛快吧!合格不?”
  
  馮曦哼了聲不回答,也沒有反對。十分鍾後兩人走出商城大門,孟時深吸一口氣,像缺氧的魚換了新鮮幹淨的水,痛快如桑拿幹蒸後出來衝了個澡,全身舒暢。轉過頭看到馮曦抿嘴賊笑,他便湊近了說:“故意的?”
  
  馮曦搖頭。
  
  “想整我?”
  
  馮曦再搖頭,唇邊隱隱有藏不住的笑容。
  
  “你就是故意的!”孟時下了結論。
  
  馮曦便大笑起來,昂著頭往停車場走,邊走邊說:“你說的,相互了解。這就是我的消費習慣。”
  
  孟時笑著搖了搖頭,多麽真實的人。他想起江瑜珊從頭到腳的名牌,想著自己還沒來得及去噴漆的二手出租車心情大好。他快步跟上馮曦說:“你就錯了,如果有錢的話,也同樣可以穿一季扔一季不心疼。掙錢的過程是精神享受,掙錢的結果是為了物質享受。有多少能力就做多少事,這是我的理念。”
  
  夕陽金燦燦的鋪開,馮曦和孟時眼中都有著濃濃的笑意。他沒有看不起她買便宜貨,她也沒有再矯情的口口聲聲說配不上他。
  
  也許,這真的是個好的開始。
第28章

  孟時斜靠著柔軟的沙發,腿翹到了沙發扶手上。沙發下觸手可及的地方放著幾隻空酒瓶。他手裏還提著一瓶。
  
  茶幾上擺著幾樣涼菜,鹵豬耳朵,拌海蜇,油炸花生米,吃得杯盤狼藉。
  
  謝醫生坐在另一張沙發上,麵前卻放著隻酒杯。她斯文的倒上一杯,慢吞吞的喝了。她又睨了孟時一眼,見他還是副懶洋洋的自在樣子就來氣。謝醫生挾了塊豬耳朵嚼著,嘴裏鹵香四溢,
  她卟的笑了:“你真的就一點也不在意她離過婚?”
  
  孟時慵懶的放鬆了身體沒有回答。
  
  謝醫生是他母親最小的妹妹,兩人歲數相差十五歲,孟時母親又當姐又當娘拉扯她長大。謝醫生離婚孟時母親沒說什麽,但是離了之後就成天念叨不停。謝醫生固執著絕不肯將就,被孟時母親罵過氣過求過相親介紹什麽招都使過仍獨身一人。年前又被孟時母親逼著去相親,一怒之下離開了孟氏,自己拾起老本行開醫學美容院。她租了個套二的房子住著,孟時從小和她親,知道她家裏沒別人,不時就過來蹭飯喝酒聊天。
  
  兩人早沒大沒小習慣了,孟時來她家比在家還舒服。他突想坐直了身體,殷勤的給謝醫生倒滿酒討好的說:“小姨,你說要是哪個男人介意你離過婚,你還看得上他不?”
  
  “廢話!嫌棄我?我不就是離過婚,三十九了嘛!”謝醫生哼了聲。
  
  孟時噴笑出來:“小姨,你好像前年就三十九了!”
  
  謝醫生大怒,放下酒杯捉住孟時的手死命的掐,邊掐邊吼:“我哪點像四十歲的女人?!”
  
  孟時痛得大叫,往後抽開手擰著眉瞪她。臉上卻努力的擠出笑容說:“要正視現實,四十一就四十一,那是身份證上的一組號碼而己。你瞧瞧你這身段這皮膚,別說三十九,二十九都信!”
  
  他的話立時讓謝醫生轉嗔為喜,得意的笑道:“女人嘛,是靠養出來的。我往美容院一站,那不是活招牌麽?”
  
  孟時便笑著再誇了她一句:“我就是信你,才送她來減肥。曦曦瘦下來看上去真的不錯。我有眼光吧?”
  
  謝醫生被他繞進去了,跟著點頭:“你小子有豔福,她的皮膚好,摸上去手感特棒!瘦下來更水靈。”
  
  “你說,我媽會同意不?”孟時準不丁的冒出這一句。
  
  謝醫生盯著他看了半天還是搖了搖頭:“孟大少,你把你爹媽想太簡單了吧?你媽看上的女孩子哪一個不是連學生檔案上都寫著優的?你腦子鏽住了?依我看哪,最好生米煮成熟飯,再生個胖小子,走親情路線......哎,扯遠了,你還沒告訴我,你真的就一點也不介意?男人這東西,對這方麵不在意是假的!”
  
  孟時重新軟倒在沙發上,懶懶地說:“我當然希望她冰清玉潔。隻不過,當時的情況我要是猶豫那麽一點,就沒戲了。她可不是那種哄哄腦袋就發暈的人。至始至終她對我都沒給過一句肯定的話。”
  
  “那你喜歡她什麽?要水靈的姑娘多了去了,要漂亮要身材,現成一個江瑜珊就比她強!”謝醫生決心打破沙鍋問到底,對孟時的終身大事她看得比自己的還重要。
  
  孟時揮了揮手比劃了下又落下來,嘴張開又閉攏。把謝醫生急得酒杯一頓火了:“喜歡她什麽都不知道?人家還沒哄你腦袋就暈了?!”
  
  “不是,我是在想該怎麽形容她。”孟時想了會說,“她是那種柔中帶剛型的。拿捏得好了,那點柔會把人溺斃了。這麽說吧,我現在每天不見到她心裏貓抓似的,撓癢癢撓不到重點的感覺。”
  
  “你完了。”謝醫生同情的看了孟時一眼。
  
  孟時嗤笑一聲,悠悠然喝著酒說:“等她愛上我,她就完了。老頭子都能被我繞進去,我不信拿不下她。”
  
  謝醫生撇撇嘴說:“說實在的,你爸是我見過最奸詐的人。大奸不露於形,你以為他放你出來是你使的招好?那叫放你出來曆練。養在家裏的豹子是敵不過外麵的野狗的。”
  
  她這麽一說,孟時上了心,警惕的看了她一眼說道:“你可千萬別把我賣了。至少得讓我把馮曦拿實在了。兩頭起火我□無術!”
  
  謝醫生嫣然一笑:“我開美容院找你借的錢不算幹股隻算無息貸款如何?”
  
  孟時冷笑:“你也太黑了吧?那是我淘古董賺的私房錢!全都給你了,我都隻買了輛二手出租車,漆還沒噴呢!當我傻啊?開垮了就算無息貸款,能賺錢還算無息貸款?白紙黑字公證書上寫明了我出一半的錢隻占四成股,你以技術管理多占一成當法人。”
  
  謝醫生毫不退縮,得意的說:“誰叫你這麽早就透露心事呢?我現在就給你媽打電話!”
  
  兩人相互瞪了良久,孟時笑道:“小姨,聽我媽說,上次給你介紹那個啥總對你念念不忘,一直打聽著你呢。”
  
  謝醫生心裏有底,孟時惹急了會把她直接送上那個啥總的床。她不甘心的嘀咕著:“你拿錢又沒用。這麽狠要占四成。”
  
  孟時哈哈大笑:“老頭子放我出來有條件的。要達到他的要求,我不借雞生蛋當奸商怎麽行?等我交差的時候我多少還混了個股東身份。小姨,我看好你哦!”
  
  眉飛色舞的抖出這句話來後,孟時拿起電話打給了馮曦。
  
  請渠江蔡總一行吃晚飯時一行十三人就開了五瓶1573,平均到人頭也有半斤。馮曦讓部門小劉去結了帳領著蔡總直奔下一站。
  
  她並不是第一次來這樣的場合,走了包房數著人頭叫行政公關來陪。一時間包房內便鶯鶯燕燕擠進來數名模樣身段一流的女子。
  
  蔡總四十來歲,顴骨略高,瘦長臉,還算是個開朗風趣的人。楊成尚吃過飯讓馮曦領人先走一步,自己隨後趕到。直到洋酒喝完一瓶還不見蹤影,馮曦就知道他絕不會再出現。她暗罵楊成尚奸滑,這種地方讓她出麵其實頗多不便。
  
  就像現在,蔡總不要陪酒女郎,極為紳士的挨著馮曦坐著,讓馮曦多少覺得自己成了行政公關一樣,說不出的別扭。
  
  她笑著請蔡總點歌,恨不得他是麥霸,一個人從頭唱到尾。然而人多,她的算盤落了空。蔡總唱完一首後就拉著她搖骰子賭酒。
  
  調成琥珀色的酒加著冰塊衝淡了人多嘈雜帶來的熱意。馮曦總是輸,一次倒半杯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杯。
  
  她聽到心跳加速時就知道不能再喝了,趕緊借口去洗手間換了部門小高陪著蔡總。馮曦沒有在包房內用洗手間,她得出去透透氣。
  
  換了從前,她會在外麵的洗手間洗了臉,然後去別處坐上一小時拖著不回去。但今天不同,她上麵沒有人給她頂著。部門的小劉小高都是新進公司的員工,她是主人,非回去不可。馮曦用涼水衝了下臉,又向服務生要了熱毛巾捂了會。感覺心跳漸平就振作精神回去。
  
  才進去就看到蔡總身邊坐著傅銘意,兩人聊得正高興。她愣了愣,過去堆滿笑容招呼了聲。
  
  蔡總嗬嗬笑著,拍了拍身邊的座位說:“小馮來坐!正在對傅總誇你。很不錯啊,女中豪傑!喝酒不玩虛的。我最欣賞性情耿直的人!和小馮聊得很愉快,相信合作也會愉快!”
  
  傅銘意也笑,順勢拿起骰子說:“今天蔡總玩個高興,咱們不談公事。”
  
  馮曦坐在蔡總身邊,小高坐在傅銘意身邊。四個人繼續玩骰子。她時不時能看到傅銘意瞟過來的深隧目光,就有些心不在蔫起來。猜骰子不是馮曦的強項,就她一個人接連著輸。幾杯酒下去,聽著音樂她的心跳又急促起來,太陽穴被酒精刺激得突突跳動。
  
  馮曦把骰子一放笑道:“不行不行,這樣玩,你們想喝酒都沒機會。蔡總,咱們猜拳吧!”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傅銘意忍不住想笑,他拿起酒杯掩飾的喝了口。馮曦猜拳是高手,從前在學校同學聚會時,她就是這樣,猜輸骰子就逼著所有人猜拳。他隔著蔡總看她清脆有力的報數,蔡總搖著頭大笑著喝下酒,心中一股溫柔又被隱隱牽動。
  
  這一切是這樣熟悉,熟悉如昨日重現。
  
  他果斷的伸出手說:“我來討教!”
  
  蔡總便往沙發一靠觀戰。
  
  馮曦看著傅銘意伸出的手笑道:“你哪次贏過我?”
  
  他盯著她篤定的微笑:“我是讓著你。這次不讓了。”
  
  瞬間,音樂聲,笑聲,喧囂聲抽離了。馮曦突然覺得自己醉了,醉得隻聽得見傅銘意的話。她自然的失去了防備,說出了從前常說的那句話,而他的回答也一字不差。
  
  小高機靈,不願失去與上司親近相處的機會,湊過腦袋喊開始。
  
  馮曦強笑著伸出手掌說:“沒有!”
  
  “哈哈!包拳也要罰!”蔡總親自倒酒,遞給了馮曦。
  
  “我奉陪!”傅銘意的杯子輕輕脆脆的與她的碰了碰,仰頭飲盡。“再來!”
  
  “不不,我不行了。小高,你陪傅總劃一拳!我給蔡總點歌。蔡總熟悉哪首對唱?”馮曦笑著推辭,很誠心的照顧起蔡總來。
  
  她吩咐服務生把這首歌提前,遞了話筒給蔡總,兩人起身坐到吧台邊唱歌。
  
  馮曦不用看也知道,傅銘意在看她。他的目光藏在暗處熠熠生輝,透過射燈的紅綠光芒像靜臥捕食的狼。
  
  蔡總今晚興致特別高,和馮曦唱完廣島之戀覺得不過癮,點了首笑傲江湖說要清清自己的黃喉。他唱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時聲音拉得過高,馮曦覺得放在吧台上的酒杯都被他顫得抖了起來。結果蔡總唱完後自己先大笑起來:“我他媽唱成滔滔兩岸操了!”
  
  包房內掌聲哄笑聲更烈,馮曦也忍不住噴笑。笑著笑著她就看到傅銘意走過來,笑著對蔡總說:“蔡總是英雄,咱倆一起吼首霸王別姬如何?”
  
  歌聲再起,婉轉處傅銘意的聲音柔情四溢,站著的角度恰到好處的隻對著馮曦,把背影留給了一片叫好聲,把噙滿情意的目光隻給了她。
第29章

  馮曦轉過背就隻能看牆,她虛無的穿過傅銘意的目光望向包房內嬉笑的男男女女,刻意不讓目光聚焦。而身邊另一側的蔡總則對著她吼:“我心中你最忠!我的淚向天衝!”吼得她頭皮發麻雙耳失聰,像陷在冰火兩重天裏。馮曦欲哭無淚。
  
  一首歌兩人合作得天衣無縫,唱出興致來了。傅銘意似乎極滿意現在的位置,與蔡總兩人霸著地盤堵著通道把高分貝能把喉嚨唱拉豁的歌唱了個遍。
  
  蔡總的聲音幹澀卻高亢,一曲死了都要愛頗有維塔斯唱爆燈泡的力量。傅銘意聲音好,蔡總唱不上去的他跟上,蔡總唱得裂聲的他補漏,卻不突顯自己,隻讓蔡總的聲音一枝獨秀。於是蔡總興致越來越高,接連又點了數首。
  
  唯一受不了的人就是馮曦。她坐在吧台角落的凳子上賠笑。她好幾次想跳下高腳凳,繞過這個三角形的小吧台走到安全地帶。然而她隻要有這個意思,傅銘意就存了心往裏邊位置挪動,存了心要她坐在他麵前。
  
  他絕對沒有醉,他大笑,和蔡總拍著肩痛快的喝酒大笑。稱兄道弟,互拍馬屁。他望向她的目光中隻有熾熱的笑意。
  
  從前,傅銘意在同學聚會中唱歌時偶爾興致起了會用這樣的眼神望著她,專注而熱烈。那時候,她覺得他真酷。那時候,她是多麽喜歡他這樣看她。帶著霸道與篤定的目光,讓她覺得她是他的女人,他一個人的。
  
  耳邊傳來他唱的每一首歌每一句歌詞都像是對著她而唱。馮曦被酒精麻醉得不再冷靜,心潮起伏,她知道情緒處在極容易失控的邊緣。正當她想不顧一切的跳下凳子硬生生從傅銘意身邊擠開時。小高拿起她放在大理石茶幾上的手機衝她搖晃。閃爍的屏幕叫她像看到了東邊升起的太陽。就像蔡總此時唱的《山丹丹開花紅豔豔》一樣:“漫天的烏雲風吹散,毛主席來了晴了天!”
  
  經過傅銘意身邊時,傅銘意笑道:“馮經理也來一首?”
  
  “我的手機響了。我接個電話。”馮曦望定小高微笑。等她拿著自己的手機時電話已經斷了,她一看號碼,數個未接來電都是孟時打來的。她拽緊了這根稻草出了包房。
  
  關上隔壁的電話間的門馮曦連說話的聲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在喧鬧的環境裏呆久了,這裏的安靜像虛假的時空。聽到孟時聲音的時候馮曦才知道,自己說話時舌頭都是大的。雖然她的腦袋還清醒。
  
  “喝酒了?在哪兒?”
  
  “在煌都陪客戶,沒聽見你的電話。”
  
  孟時聽出她聲音的變化,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淩晨一點多鍾了,不禁有些心疼起來。孟時溫柔的說:“趁人多能少喝就盡量少喝。我來接你,你在幾號包房?”
  
  馮曦回這個電話並不指望孟時來接她。她更多的是想隨便聊點什麽能晚一點進去。然而沒等到她回答,傅銘意閃身而入,嚇得馮曦匆匆掐斷了電話。
  
  傅銘意背靠著電話間,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深沉如夜。他什麽話也沒說,就這樣瞅著她。
  
  相對安靜的空間裏彌漫著緊張的空氣。馮曦努力的擠出笑容,盡可能的讓自己以非常自然的聲音說:“你也打電話啊?我先進去陪蔡總了。”
  
  她再想鎮定也掩飾不住臉上的醉意,說話吐詞都不甚清楚。“你不能再喝了。我沒想到楊成尚酒場上愛玩這套。以前你跟著他也是這樣嗎?”傅銘意輕歎了口氣。他晚上給楊成尚打電話詢問情況,楊成尚打太極說席間賓主融洽,他自己家裏有事先走一步,有馮曦鎮堂不成問題。傅銘意知道渠江過來了多少人,想著馮曦一個人撐場麵他就心緊,放下電話就往這邊趕。一路上他都在想,如果馮曦還是他的女人,他絕對不準她再做這行。
  
  這句話瞬間觸動了馮曦的神經。做業務的女人有多難?要保護自己,還不能掃了客戶的興。要懂得調節氣氛,要懂得適可而止。每次經曆這樣的場合都讓她累,馮曦淡淡揚起一個笑來。這笑容在傅銘意看來隻能用慘然來形容,他轉過身說:“估計也差不多了。現在不方便先走,你在這裏再多坐一會兒進來吧。我叫服務生給你泡杯熱茶。”
  
  他離開的瞬間,馮曦腿一軟坐在電話間的沙發上問道:“為什麽?你就算想甩了我,為什麽連個電話也沒有?”
  
  她的聲音哽咽而傷痛。她靠坐在牆邊,雙頰兩團玫瑰色的嫣紅,流海零亂。噙著一點淺淺的淚,微微歪著頭瞅著他。
  
  傅銘意一直想說的話就這樣堵在了喉間。他來分公司看到她和她老公幸福的樣子,他想也許就這樣了,她長胖了,她還是幸福。她離婚後他衝動的想找她,想可以有個機會好好說說彼此的經曆變化。她休假回來瘦身後美麗再一次讓他心跳,他看著她仿佛覺得八年的時光隻在眨眼之間,並沒有橫亙成難以逾越的鴻溝。她還是從前的馮曦,他還是從前愛她的傅銘意。她眉梢眼底的抗拒與疏離都告訴他,她並非不在意。
  
  他的中斷聯係,他的婚姻是一把刀。斬釘截鐵落下,哪怕時間把傷口重新愈合成新的肌膚,也斷不能讓人不去傷痛。
  
  他深口氣說:“今天你酒喝高了,不適合談。”
  
  這裏的確不是合適的場合,也不是好的時間。但是馮曦開了口,就收不回來了。酒一分膽十分。她提高了聲音譏諷的大笑:“你不想和我談還是你根本就無話可說?為了錢是嗎?為了你今天的公司董事地位和身上的手工西服?”
  
  傅銘意眉頭一皺低吼了聲:“你給我坐好!你忘了你高級經理的身份?!別忘了你是在陪客戶!”
  
  馮曦嗬嗬直笑,是啊,她記得,她都記得。要不是陪客戶,她會有這麽安靜?想要發泄的衝動被她死命的壓住,這個社會如此現實,就想不顧不管的瘋一回都不行。她閉上眼靠住沙發,腦中嗡嗡作響,一片空白。
  
  她半醉半睡的坐在電話間裏,不知過了多久,臉上突然捂上了一塊滾燙的毛巾。馮曦半睜開眼,酒勁上來之後,她看什麽都在旋轉。眼前的傅銘意像是漩渦的中心,整個人都在她麵前晃動。
  
  “蔡總他們走了。曦曦,好點了嗎?喝口水。”傅銘意放柔了聲音說道。
  
  馮曦推開他,踉蹌著站起又滑坐下:“你走開!我自己走!”
  
  傅銘意靜默了會兒說:“我知道你心裏恨我。先回去睡一覺咱們再談好嗎?”
  
  “談什麽?”馮曦閉著眼睛靠著沙發背喃喃的說,“我還沒有醉死,我心裏明白著呢。我不想和你說話,我累得很。知道麽?累呢......”
  
  一個累字道盡了她的疲憊。傅銘意再也忍不住將她摟進了懷中,溫軟的身體熟悉得像是從前,他痛楚的歎息:“是我不好,當年再怎麽我也該和你說明白再娶她。我隻是沒辦法開口!”
  
  馮曦聽到這句話猛的睜開眼睛:“不用,這樣好。這樣我嫁得......高高興興!”
  
  她拿掉他搭在肩上的手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往外走,邊走邊說:“我已經醉了,撐不住了。我求求你別跟著我好不好?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馮曦的包被傅銘意拎了出來放在茶幾上。她拿起包扶著牆走出去。走了一截馮曦腿一軟差點摔倒。傅銘意默默跟在她身後,伸手就扶住了她。他溫和地說:“我送你回家就走。這樣我不放心。”
  
  “我不需要你放心!”馮曦怒了,使勁推他。強脾氣發作起來,她腦中就隻有一個念頭,就是擺脫他。
  
  傅銘意胳膊一緊攬住她往前走:“別鬧了!聽話,我送你回去!”
  
  孟時從電梯出來正好看到馮曦在傅銘意懷裏掙紮,心頭頓時火起。他冷冷喝道:“放手!”
  
  他的聲音帶著怒意,眼神望過來時似乎變了個人似的。在杭州見到孟時,傅銘意覺得他氣質不錯,但是沒覺得他有多厲害。現在看孟時,他覺得他像出鞘的劍,淩烈銳利。傅銘意下意識的挺直了背,平靜的看回去。
  
  馮曦的酒被驚醒了一半,她迷迷糊糊的想,孟時怎麽會在這裏,怎麽又出現兩個男人對峙的局麵?
    傅銘意低下頭問馮曦:“你要他送你回家?”
  
  他的眼神似在詢問,以馮曦對他的了解,她知道他是在等她做一個選擇。她的選擇?她沒有再選擇的餘地,她就算和孟時不能繼續,她也絕不回頭。馮曦努力站得穩了,口齒不清卻說得極為明白:“多謝你。傅總,我朋友會送我回家。”
  
  心裏不甘的火呼拉拉的燒灼著,她就算醉了,也沒有猶豫。她連潛意識都徹底的將他踢出了局,她連一絲猶豫都沒有。傅銘意看著她的眼睛,那雙被酒意染得迷蒙的雙眼異常明亮,瞬間激起了他擁有她的欲望。
  
  一抹笑容從傅銘意唇邊漾開,他的聲音變得極為輕鬆:“這我就放心了。明天中午會請蔡總一行吃飯,你直接到餐廳就行了。早點休息。”
  
  他對孟時頜著示意,微笑道:“曦曦喝了酒最愛吃碗酒糟粉子。再見。”
  
  馮曦被他最後一句話再次敲暈。尷尬得不知說什麽才好。
  
  孟時眼中火花自濺,麵沉如水。他回過頭見馮曦低著頭,輕歎一聲摸了摸她的臉,酒氣上衝熱得發燙。他握住了馮曦的手問道:“還能走嗎?”
  
  她點點頭又搖了搖頭。她隻想一閉眼就倒下去,從此沉睡千年。
  
  孟時便伸手拉住她,讓她的靠在自己身上。等到電梯再上行,他伸手將她打橫抱了起來,見她猛的瞪大了眼睛,驚恐不安。他笑了笑說:“你不重,真的。睡吧。”
  
  他的手臂很有力,穩穩的托著她叫她感到安全。馮曦懶得再想,腦袋靠在他胸前閉上了眼睛。
  
  下了樓孟時低頭一看,馮曦已睡得熟了,臉紅樸樸的蜷縮著。他又用了點力,讓她窩得更舒一點。
  
  “去把孟少的車開來。”大堂經理向一個服務生吩咐道。
  
  “不用,我就停在門口。”孟時答道。
  
  大堂經理跑門口左看右看也沒看到他的車,見孟時抱著馮曦走到門口停著的一輛出租車旁,嘴立時就張大了。
  
  孟時沒好氣的說:“把座位放下她躺著舒服點。”
  
  大堂經理趕緊拉開車門,把前排座位放好。孟時把馮曦抱進去,折身去開車時才說:“今晚的事別張揚出去。對黃總說聲謝了。”
  
  城市已經非常安靜了,他開著車煩躁的點燃了一支煙。孟時不得不重新衡量馮曦和傅銘意的關係。他心情複雜的看了眼熟睡中的馮曦,她究竟有過多少過往?
第30章

  孟時並不知道馮曦與傅銘意從前的關係,他在杭州看到的知道的隻是傅銘意的糾纏,一種男上司對女下屬的騷擾和糾纏。而今晚傅銘意曖昧的話像一塊石頭,砸得孟時有點暈。電梯門閉合時,傅銘意站在裏麵和他對視,他的目光篤定而優雅,讓孟時浮想聯翩。
  
  窗外的風灌進來,馮曦有些不舒服的扭了扭身體,嘟囔了幾聲,仿佛覺得冷似的又蜷縮了下。孟時輕歎了口氣,將煙滅了,關上了車窗。
  
  他一邊開車一邊想,為什麽會被她迷住?孟時眼中有些許的疑惑,直到開回家,他也沒想明白。
  
  停了車,他碰了碰了馮曦。她沒有醒,臉上依然帶著醉酒後的潮紅。孟時下車輕輕喊了她一聲。馮曦沒有意識的嗯了聲,像小貓的奶叫聲。孟時便沒有再喊醒她。
  
  他抱起馮曦,見她毫無防備的窩進了他懷裏,睡得香甜,一種被信任的感覺油然而生。孟時望了望馮曦的家,又望了望自己的家。拿著馮曦的包,向她家走去。
  
  陽光從窗簾後麵透近來,藍色的窗簾濾掉了強烈的光,形成柔和的光暈落在床前。馮曦慵懶的睜開眼睛,反應了幾秒鍾坐直了身體。她掀開被子一看,除了外套,連褲子都穿得好好的,她輕輕笑了。
  
  走出臥室,餐桌上放著一杯牛奶,還有一朵白色的梔子花。翠綠如翡翠,包裹著沁人的白。馮曦拿起花,微濕的水意還在,香氣清幽。在手指間轉得幾轉,輕輕湊近了鼻間,那抹馨香像極了孟時的微笑,溫柔而纏綿。她端起牛奶,溫熱的感覺順著掌心慢慢散開。孟時離開得並不久,他是在這裏守了她一晚麽?馮曦的嘴角漸漸的彎起。她恍惚的站著,屋子裏異常安靜,隻有牛奶的味道與梔子花的香氣包圍著她。
  
  馮曦端著玻璃杯喝著牛奶,慢慢走到書桌旁。墨香猶在,一紙雋秀的行楷寫著宋玉的《風賦》,末卷行草書:“昨夜風起於室,滌人心,散鬱結,舒胸臆,始錄。孟時。”一氣嗬成,筆走如龍,時字下劃的一鉤瀟灑不羈。
  
  手指輕輕撫上那個時字,順著筆劃一遍又一遍的寫,直到那個字熟悉得她閉上眼也能寫出。馮曦輕輕的歎息,眼中充滿了迷茫。
  
  她無時無刻不在感覺到孟時的好,好的讓她不安。他的細心與體貼,包容與溫柔一點點的感動著她。她仿佛能看到夜風吹開窗簾,孟時在燈下細細的研墨,懸碗書寫。那雙挺拔的眉下雙眼明亮,麵容認真,神情瀟灑。可是,她能夠嗎?她真的有對他有這麽大的吸引力嗎?他對她可以一直這樣好嗎?無數的疑問湧上腦中,馮曦心裏驀然一酸,她實在沒有自信。就算瘦下來,她也沒有自信。隻有一種想得到又不敢的情緒。
  
  這時手機響了,她趕緊跑出去接,看到是辦公室電話又有些失望。馮曦用平靜的語氣對打電話來的小高說:“知道了,我直接去餐廳。”
  
  她看了看時間,已經十點了,趕緊放水洗澡梳洗打扮。一下子又想起了昨晚傅銘意的話,她又有些怔忡。傅銘意的眼神與話此時回想起來像極了一個謎,而真相一直是她八年來的心結。有個聲音在提醒她沒什麽好去探究的,畢竟事隔八年。然而傅銘意在杭州冷然而去的背影又讓她難以釋懷。
  
  馮曦在理智上將傅銘意踢出了局,決定不再回頭。情感上卻屢屢被傅銘意拉回八年前。她冷靜的想,接受孟時,是因為貪戀他給予的溫暖與愛。對傅銘意的迷茫,也是因為八年前兩人在一起的溫馨和純情。想到這裏她不由苦笑,女人,想要的,渴求的原來是這樣的簡單,擁有被愛著的幸福罷了。
  
  一個從前,一個現在。馮曦想,如果她真能再來一次,她願意選擇孟時。現在,才是最值得珍惜的幸福。從前,隻是回憶中的幸福罷了。
  
  坐上出租車的時候,她給孟時發了個短信道謝。孟時沒有回,馮曦想,他一定在補眠。可是手機卻一直被她拽在手裏,到達餐廳時,還沒有短信回過來,馮曦望著手機笑,她已經有些在意孟時了,這種等待回信的心情真新鮮。
  
  中午在四海一家吃的,碩大的圓桌,精致的餐點,開了兩瓶十五年茅台。傅銘意和王鐵分別坐在蔡總旁邊,馮曦和楊成尚陪在下座。目標很明顯,兩位老總陪主客,別的蝦兵蟹將就歸馮曦和楊成尚處理。
  
  蔡總坐在對麵關切的問馮曦:“昨晚小馮休息的還好嗎?”
  
  馮曦迅速的展開笑容回答:“唉,酒量不好,叫蔡總笑話了。這會兒酒還沒醒呢,隻能以茶代酒敬蔡總了。”
  
  她是想能少喝就少喝,好不容易減下去的體重,千萬不能因為頻繁的業務飯再反彈了。工作麽,永遠不能成為她生活的全部。馮曦這樣想著,臉上露出的是溫和甜美的笑容。
  
  傅銘意含笑望著她說:“蔡總與馮經理談得攏最好,這單子就讓馮經理全權負責了。”
  
  蔡總嗬嗬笑道:“這次機械采購是大頭,但是材料也占三分之一。但馮經理隻是機械部的人。”
  
  他的言下之意是馮曦能否把材料這塊做主一並簽了。王鐵聽見就笑著說:“傅總既然發了話,馮經理能夠全權負責,材料這塊蔡總不用擔心。”
  
  馮曦見王鐵意味深長地對她笑了笑,心裏有了底。忍不住就看向傅銘意,他也意味深長的瞥了她一眼。兩位老總的眼神都神秘莫測,楊成尚正和旁邊渠江公司的人喝著酒,馮曦立時覺得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她不得不舉起茶杯對蔡總說:“我就以茶代酒敬蔡總,合作愉快!”
  
  茶杯還沒放下,手機響了。她不動聲色的按斷電話,繼續說笑。等到吃過飯送走蔡總一行後,王鐵笑道:“馮經理,坐我的車回公司吧!”
  
  在車上馮曦給孟時回了短信,見他迅速回過來說晚上一起吃飯,心裏就有了雀躍的感覺。笑容隱隱浮上麵頰。
  
  王鐵笑道:“馮曦啊,回誰的短信呢?笑這麽開心。”
  
  馮曦下意識回答:“男友的。”
  
  王鐵驚異的看她一眼,大笑起來:“好哇馮曦,你看你,瘦身後漂亮了,交男朋友了,又獨擋一麵簽下億元大單,果然這假期休得好啊!”
  
  他話裏有話,提醒著馮曦他的恩德。馮曦哪會聽不出,笑嗬嗬的回道:“還不是多虧了王總照顧。不過,千萬保密,我離婚不過三個多月而己,公司裏嚼舌頭的人多。”
  
  “放心,我有分寸。對了,陳蒙那小子還念叨著材料這事,你是想獨自做還是給陳蒙?”
  
  馮曦機警的問道:“我對材料不熟,雖然單子是讓機械部簽下的,但和材料部還是一家公司,王總您看呢?”
  
  她以為王鐵會讓她把材料分出去,豈料王鐵卻說:“你自己做吧。以後材料部也會簽機械方麵的單,陳蒙和楊成尚不和,他不見得會拿給機械部。”
  
  馮曦嗯了聲,心裏開始盤算王鐵想得到什麽。傅銘意想對付王鐵,可是王鐵不插手材料了,傅銘意不是算盤落空?
  
  正想著,短信又來,傅銘意的,非常簡短:“晚上電話。”
  
  馮曦於是歎息,真正的把她當成槍來使。她想到昨晚傅銘意的神情模樣,心裏又是一涼。回到公司樓下,下車的時候王鐵笑著說:“馮曦你是第一次做材料,價格和供應商不熟的話,可以找我。”
  
  馮曦心頭透亮。
  
  王鐵從前和陳蒙一起做材料,從陳蒙那裏分錢。現在他是想兩頭占著,提供可靠的供應商,從她這裏分錢了。難怪他不需要馮曦把單子給陳蒙。她去簽的材料采購合同,陳蒙不能在合同裏做手腳,有利潤瞞不住。
  
  她心裏對王鐵佩服之至。別說自己,楊成尚也不熟悉材料這塊。傅銘意初來乍到,對本地的供應商和鋼材價格也不夠了解。和蔡總談價簽合同找供應商,她必須求王鐵幫忙。
  
  難道傅銘意不知道這種情況?又一個疑問從馮曦腦中閃過。她心事重重的回到辦公室窩著。一下午都召集了部門的人擬招投標文件,自己則坐在電腦旁草擬合同。一下午的時間就這樣過去,快六點的時候孟時來了電話說在樓下等她,馮曦趕緊收拾了東西下班。
  
  進電梯時她又遇到了傅銘意,馮曦慶幸的發現一同等電梯的同事不少,便對傅銘意打招呼了聲,大大方方的進了電梯。
  
  走出單位大門就看到孟時靠在他那輛二手出租車車門旁。他穿著件灰色的體恤,薄牛仔褲,像株白楊樹迎風站著,英姿颯爽。馮曦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小西服套裙,就這一眼,她迅速的想,難道她是怕配不上他嗎?這樣想著,她就矜持起來,猶豫著沒有走過去。
  
  傅銘意跟在她身後,突然低聲說了句:“他居然是開出租車的?”
  
  馮曦馬上抬起頭笑:“比擦皮鞋端盤子收入高多了。”
  
  傅銘意眼中隻有深思,聽馮曦語氣知道她誤會,便低聲說了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他的氣度不像。”
  
  馮曦已經誤會,根本聽不進去,微帶譏諷道:“工作不過就是個飯碗而己,他做哪行都一樣。難道一定要坐上公司董事的位置才能氣宇軒昂?”
  
  傅銘意臉上微有薄怒,忍著氣說:“你小心就是了。”
  
  他拂袖而去,開著公司配的奧迪嗚嘯而過。車駛過孟時身邊,傅銘意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馮曦對孟時的維護,對他的嘲笑讓他湧出酸苦怒恨,堵得他難受。他很吃驚孟時開輛出租車,這完全是他對這個男人直覺的判斷。傅銘意暗暗咒罵了聲,竟有種希望馮曦去撞南牆的心思。轉念之間,車已經駛上了大街,融進車流之中。好一陣子,傅銘意才冷靜下來。
第31章

  孟時一直望著傅銘意消失的方向,他想,馮曦在這個公司是不能再呆下去了。成天被自己的上司盯著,躲得過初一避不開十五。每次和傅銘意的目光對撞,都讓他感覺到敵意。而這種敵意沒準兒就會造成馮曦在工作中受到傷害。女人的嫉妒很可怕,男人的嫉妒也許更瘋狂。
  
  馮曦走到車旁孟時也沒轉過頭,這讓她有點尷尬。
  
  在杭州她明明白白告訴孟時這是雷區,昨晚在煌都招待傅銘意臨走時卻扔下一句和她曖昧不清的話。馮曦的目光悄悄垂了下去,那種想退縮的心思又冒了出來,她用極輕的聲音喊了他一聲。
  
  孟時這才回頭,見馮曦目光躲閃著與他接觸,眉心一皺,平空生出種不舒服的情緒來。他笑了笑拉開車門說:“別傻站在你公司門口了,上車!”
  
  離開馮曦公司後,孟時一溜煙將車開到了南湖公園,興致勃勃的說:“咱們去半山的山野人家吃飯。”
  
  南湖公園占地幾百畝。原來是片水窪地,後來城市改造引江水進入建成了城西一景。湖岸邊密密建有各式仿古建築,吃喝玩樂聚攏了人氣,連帶公園旁邊原來是荒山坡的小南山也建成了園林。零星散布著大大小小的休閑山莊與茶館酒樓。
  
  山野人家在半山腰上,店堂不大,生意極好。一半是因為視線絕佳,另一半則是因為老板有道招牌菜:跳水兔。鮮兔活殺,從剝皮宰殺到下鍋烹煮再端上桌,時間絕不會超過十二分鍾。鮮香肥嫩價格也適中,一鍋兩人份的兔子四十八元,配送三碟素菜,白飯管飽。
  
  馮曦來吃過,隻要踩著飯點來準沒座位,往山上走的時候她就笑著說:“現在七點鍾,咱倆至少排座位排到九點。”
  
  孟時隻笑不語。等到了山野人家,果然見外麵回廓上能望見湖的位置坐滿了人,門口一溜小竹凳上還坐著等位子的食客。馮曦歎了口氣說:“等吧。”
  
  “跟我來。”孟時拉著馮曦就往裏麵走,穿堂過室進了後院。
  
  院子裏一片忙碌,沿牆根擺著七八隻鐵籠,全是等著跳水的兔子。孟時扯開嗓子吼了聲:“老鄧!”
  
  隔著窗戶有人應了聲,眨眼功夫,廚房門口探出一個人來,四十來歲年紀,矮胖的身材。他的腰間圍了塊汙七麻黑的圍裙,手端著大瓷盆攪和著兔子佐料,他笑逐顏開的說:“擺平台上了,自己去。”
  
  “忙過了來喝杯酒。”孟時招呼了聲,扯著馮曦進了月洞門。
  
  “好嘞!給你備了今年的新龍芽,自個兒泡。啤酒是你喜歡的,凍得半死不活的那種!”老鄧答了句又縮回了廚房。
  
  月洞門裏麵是座院子,建著一座仿古式二樓一底的小樓,很顯然是老鄧的家。天井裏擺著三口大石缸,種著睡蓮。正對南湖的方向擺著一座四扇雕花木漆屏風隔開了院落。轉過屏風就看到處小平台,已擺好了桌椅。孟時輕車熟路的引著馮曦坐下,拎起地上的曖瓶泡了兩杯茶。
  
  晚風吹得平台的燈籠搖搖晃晃,揭開蓋子,茶撲鼻的香。馮曦好奇的問道:“是你朋友開的?”
  
  孟時愜意的坐在竹椅上呷了口茶說:“我是他的救命恩人。”
  
  馮曦不解,孟時便笑道:“古玩市場上認識的,見他耿直,不忍見他上當。他還真把一位老太太用布包著的一隻香爐當寶貝了。要真買下那隻爐子,山野人家就不是他的產業了。你今天也吃不到他的跳水兔了。”
  
  馮曦笑道:“都說這種騙局是團夥組織,你仗義執言不怕被報複?”
  
  孟時歪了身子靠近了她擺出一副說書人的架式神秘地說:“你還真說中了。那老太太不是一個人。老鄧被我點醒就衝老太太吼起來了,結果站出來四五個壯漢。當時......”
  
  “當時刀都摸出來了,老太太的宣德爐不知咋的掉地上摔掉一條腿。她坐在地上號陶大哭,說我要她的命了!”老鄧端著鍋香氣撲鼻的跳水兔走了過來,他樂嗬嗬的接嘴道,“孟時還真行,隻說了一句話就把那幫人弄走了。”
  
  馮曦好奇的望著孟時,他卻不接口了,瞟了老鄧一眼,慢條斯理的為馮曦拌佐料碟。老鄧在圍裙上擦了擦手,上下打量了番馮曦,卻不走,誕著臉問孟時:“茶行麽?”
  
  孟時不理他,挾了塊兔子放馮曦碗裏說:“先嚐嚐,餓壞了吧?吃兔子肉不會長胖!”
  
  老鄧嘿嘿一笑,去開了瓶啤酒給孟時和自己倒上,拉過一張竹椅就要坐下。孟時伸手一攔,舉起玻璃杯說:“老鄧,今天生意真不錯,外間還有客人排號等位。敬你一杯,就不留你多坐了。生意要緊。”
  
  馮曦卟的笑出聲來,指著孟時說:“你這人怎麽這樣啊?老鄧不就是搶了你的話你就趕人走?剛來的時候還叫人家空了過來喝酒!”
  
  孟時被她戳穿也不惱,轉過頭對老鄧笑道:“老鄧,瞧這丫頭說的,你說我是那種人麽?來,坐下喝酒。明天有空領你去看看那隻宋窯瓷碗。”
  
  一抹驚喜從老鄧眼中爆開,就差跳起來歡呼了。他聽明白孟時話裏的意思,馬上放下杯子對馮曦道:“孟時怎麽可能這樣小心眼呢?他不是惱我搶了他的話,他是......非常恨我搶了他的話!哈哈!慢慢吃,我忙去了。”
  
  孟時一僵,馮曦笑得肩頭直抽,她第一次發現孟時也有惱羞成怒的時候。這些日子的接觸,她最疑惑的就是覺得孟時太完美,而一個太完美的人總讓她不安。這會兒看到孟時眼中一抹尷尬掠過,她哈哈大笑著說:“沒收買成功吧?!你原來是非常恨老鄧搶了你的話!”
  
  她大笑起來時仰起了臉。紅燈籠的光影下一朵嫵媚的花燦爛開放,眉梢眼底染盡了南湖的璀璨夜景,仿佛這一山一湖迎頭撲來的風都被感染得笑了起來。
  
  “你嘴上粘了片辣椒。”孟時睨著她雲淡風輕的說了句,手伸過去在她嘴角一揩。順勢扣著她的臉就吻了上去。
  
  她無意識的驚呼全數被孟時吞了進去,馮曦瞪大眼瞧到紅燈籠在他眼中晃動成一片光影,他的手掌已蓋住了她的眼睛。溫曖的氣息順著山風傳來,在唇間流連。馮曦緊張得不知道該順從他還是該推開他,聽到孟時輕聲說:“別拒絕我......”
  
  馮曦愣了愣,他的聲音已移到了她耳邊:“你敢推開我,我就咬斷你的脖子!”
  
  她下意識的就推他,孟時扶著她臉頰的手微微用力迫得她往後仰。嘴唇真的移動到她的脖子上,他用牙輕輕的磨著:“你說,我要不要咬上一口呢?”
  
  馮曦大叫:“不要!”
  
  孟時大笑著鬆開手,將她的腦袋按進了懷裏:“戳穿我你就這麽高興?”
  
  頭抵著他的胸膛感覺到一種寬厚的安全感,馮曦又想歎氣,又想笑。她沒法否認自己此時的心動與渴望。抬起臉看到孟時神彩飛揚的笑容,她被蠱惑著問了他一句:“你真的不介意我離過婚嗎?”
  
  孟時的笑容漸漸的收斂,眼神清明,他認真的說:“我介意。我常常不停的想你的過去究竟經曆了些什麽,我總有無法掌握的無力感,你願意告訴我嗎?”
  
  馮曦的笑就這樣一點點收斂,最終平靜的與他對視。她有點悲哀的想,難道她需要在重新開始麵對每一段新戀情時都把過去重複說上一遍,以此來求得對方的諒解與釋懷?可是哪個男人不想了解?她微微的低下了頭,心裏猶豫再三。她想到了孟時的好,那種想重新擁有的勇氣鼓勵著她開口說:“我隻不過比別的女人多了一場婚姻。”
  
  他想知道的不是這個。孟時輕歎:“傅銘意。一個在你還沒減肥時可以追到杭州的上司,他對你並不簡單。”
  
  馮曦身體僵了僵。她不動聲色的往後退,認真的盯著他說:“孟時,你應該去找一個單純得沒有戀愛過的小女孩。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如果你覺得我應該把我二十九年所有經曆的情事都匯報得清清楚楚才滿意的話,我們就做普通朋友吧。”
  
  她離他不到一尺遠,她背後山下的南湖沿岸燈火闌珊。而孟時突然覺得她離他很遠。像漂浮在半空中的一個影像。他的神色也漸冷了下來,眼中那片被燈籠是映紅的光像惱怒的火焰熊熊燃燒。她就這樣拒絕他?就因為他問了句她的過去?他並不是介意她結過婚,他介意的是這麽久了,她從來沒對他真心真意的傾述過。
  
  馮曦心裏的酸澀泛濫開來,她該邊哭邊告訴她這麽些年情感上的委屈,這才是聰明女人的做法。然而如果要用對過去經曆的哭述換得他的憐惜,她的自尊不允許。一個待她如此好的男人會因為她現在說不出口而冷了臉,將來呢?她突然覺得五月的山風很涼。馮曦緩緩站起身說:“對不起,讓你失望了。多謝......謝謝你對我的照顧。我先走一步。”
  
  她拿起包毅然轉身。月洞門外人聲鼎沸,穿過了最熱鬧的風景,外麵是山與湖的淒清。馮曦沉著臉腳步堅實,她飛快的走下山,攔了輛出租車離開。
  
  車窗外撲進風聲,她伸手壓住嘴唇,卻摸到了順著臉頰淌下的淚。她驀得笑了,邊抽氣邊笑。她可真是,該哭的時候不哭,不該哭的時候擋也擋不住。嘴唇嗡張,孟時溫暖柔軟的一吻仿佛並不存在。她可真傻,還想著真的有可能再擁有一次愛情。
第32章

  山下的湖麵被燈光映射出五彩的光芒,坐在半山將一片燈火璀璨盡收眼底,心底湧出的卻是寂廖。孟時喝著啤酒靜默的坐著,麵沉如水的臉上現出少有的煩躁。那個傅銘意是她心底連碰都不能碰的禁區?她可以坦然的麵對那場失敗的婚姻,卻不能坦然的麵對那個男人。孟時一時火起,揚手將一個空酒瓶砸對麵的樹上了。
  
  “哎哎,我這裏不是垃圾場!人人都砸酒瓶,小南山就沒法成景區了!”老鄧這時脫了圍裙走進來,順勢在馮曦的座位上坐下。他倒了杯酒撞了撞孟時笑道:“和哥哥喝杯酒消消氣,女孩子鬧別扭是常有的事,回頭哄哄就好了。”
  
  酒瓶發出的脆響仿佛將鬱悶發泄完了,孟時和老鄧碰了碰杯子說:“回頭麻煩請小工幫著拾綴下碎玻璃。對不住了。”
  
  老鄧爽朗的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小事情,你還沒把我這裏全砸了。”
  
  孟時歪過頭笑:“要是我全給砸了呢?”
  
  老鄧眨巴著眼道:“你不會。你不知道古玩界送了你個斯文狐狸的稱號?”
  
  “憑什麽啊?發酒瘋不能以常理論,我今天就是喝醉了,當個沒文化的流氓也很正常!”孟時想起了自己對馮曦一直態度良好,二十五孝的對聯都擺出來了。他對她太寵,都不像他自己了。聽了老鄧的話就沒好氣。斯文?他現在火大。剛才他就想拽住她說個清楚明白,又生怕自己發火把事情做絕了沒有回旋餘地,眼睜睜看著她走。好不容易有點進展,又打回原形。他現在還記得馮曦跟蝸牛似的,輕輕一碰就縮回殼裏的態度。
  
  老鄧嗤笑了聲說:“孟老弟,有時候吧,對女孩子君子還不如當流氓呢。你這是關心則亂,患得患失!”
  
  一語敲醒了孟時,他怔了怔又歎氣:“老鄧,我當你是大哥,對你我就不客氣了。你說,我怎麽就對一個離過婚的女人這麽上心呢?”
  
  這話老鄧不愛聽了,挾了塊自己做的跳水兔邊嚼邊說:“注意你的語氣。她離過婚,你對她上心了,她就該覺得自己矮你一截?我看剛才那位小姐不錯的,就算她是離過婚的,可氣質比好些沒結過婚的黃花大閨女都強。你是不是提人家的傷心事了?”
  
  孟時分辯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想她能對我說,別藏著掖著。”
  
  “誰願意成天把自己的傷心事對別人說?”
  
  “我不是別人!”
  
  老鄧給他滿上酒,語重心長的說:“就因為你不是別人,所以你更不應該提。有時事情是不能擺在台麵上一五二十的分析的。你想知道什麽?她為什麽離婚?離婚是誰的過錯?這些都不重要了,誰叫你沒能在她結婚前認識她。最關健的是現在你倆能不能好下去。”
  
  孟時正想說他不是因為提離婚這個話題把馮曦氣走,聽到老鄧最後一句話眼睛卻亮了。他仰頭喝完酒對老鄧笑:“明天去看那隻宋窯碗,我先走了。女人隔了夜再哄難上加難。”
  
  老鄧嗬嗬笑著說:“去吧,把搓衣板跪平了再起來。”
  
  孟時大踏步往外走,回頭笑道:“聽嫂子說,自從有洗衣機後,家裏的搓衣板舍不得扔,成你的專用了。”
  
  他走出月洞門時,外間長廊上還坐滿了食客。孟時聽到一聲嬌呼下意識的回頭,就看到江瑜珊從一旁站起來,興奮的衝他揮手。他迅速往江瑜珊坐的地方看了眼,見在座的都不是熟人,這才微笑著走過去道:“真巧。”
  
  江瑜珊一個健步竄出來,拉住了他的胳膊:“時哥,你終於回來了,今天你媽還念叨你呢。”
  
  孟時不動聲色的撥開她的手道:“我也是才回來。晚上還有點生意上的事要談,我先走一步,你慢慢吃。”
  
  江瑜珊臉色潮紅,散發著薄薄的油光,更顯嬌豔。她眼中晃過一絲失望,並不相信孟時才回來。她已經習慣孟時躲著她了,江瑜珊並不在意。她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沒有努力到最後,她絕不放棄。想到這裏她露出笑容說:“時哥,你這次去越南參加拉力賽拿名次了嗎?真想和你聊聊。不過今晚陪客戶吃飯走不了。你手機打不通,給我號碼,回頭我找你。”
  
  孟時的眉揚了揚笑道:“我回來了,手機就能打通了。你忙,我還有事。”他頜首微笑,毫不留戀。
  
  陳蒙年紀輕輕做了材料部經理,拿單子時*****,可是找供貨商時他卻是大爺。江瑜珊是鋼材供應商,一向和他熱絡著。陳蒙覺得江瑜珊不錯,人漂亮大方,辦事老到。他是長年在歡場上打滾的人,也抱著幾分曖昧的心思。看到江瑜珊對孟時的態度,陳蒙不免有些吃味。他總覺得孟時眼熟,想了半天終於想起來。陳蒙端著酒杯笑道:“瑜珊,你這個朋友是開出租車的?”
  
  江瑜珊怏怏坐下,聽到這話眉一挑,杏眼瞪得圓了:“說什麽呢?他怎麽會是開出租車的!”
  
  “今天他開了輛出租車來我公司拉客!”陳蒙肯定的說道,輕視的笑了,“我親眼看到的還有假?真的是輛出租車。我還見到我們公司機械部的馮經理上了他的車。”
  
  江瑜珊被弄糊塗了,孟時怎麽可能去開出租車?他不是在自己創業嗎?難道是錢不夠?她壓下疑惑笑道:“聽說你們公司現在各部門分頭接單了?我們豈不是每個部門都要去熟悉?陳經理,聽說渠江開發公司最近就有一單鋼材,就是你們公司機械部接洽的吧?”
  
  陳蒙嗬嗬笑道:“沒有熟悉的供貨商,不知道市場價格,機械部簽了還不是要拱手讓出來。不過,渠江的訂單我這次不碰。哦,就是剛才給你說的馮經理,渠江歸她負責。”
  
  一個能讓孟時去接她下班的女人?江瑜珊的直覺這樣告訴她。她笑頰如花,替陳蒙滿上酒道:“和陳經理合作一直愉快。渠江的單陳經理雖然不碰,卻一定要幫幫我,替我引介下馮經理?”
  
  陳蒙眼中閃過一抹精光,端起酒杯笑道:“這沒問題,不過,你最好和王副總事先溝通一下。”
  
  他的二手出租車停在一溜高中低檔轎車中格外醒目,孟時不費勁就找到了。他掏出鑰匙慶幸自己還沒喝高,開車去找馮曦應該沒問題。走得近了,他看到一個人影低著頭在他的車旁走來走去,孟時便愣住了。
  
  街燈蒙蒙朧朧的灑下來,馮曦抱著雙臂慢吞吞的在車旁邊來回走動。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瘦長,看不清她的表情。她腳下踢著一塊石頭,從這頭踢到那頭,再踢回來。
  
  石頭來來回回滾動著,滾落在他的心上。像鋼琴鍵盤上飛舞的小手,在心間彈奏出一曲溫柔歡快的歌來。
  
  孟時心裏竟是一酸,隨即熱血沸騰。
  
  他像一隻豹踏著溫柔的腳步,悄無聲息的接近她,在馮曦愕然抬起頭的時候優雅的問道:“為什麽要回來?”
  
  馮曦的勇氣在看到他的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的目光遊離,吱吱唔唔不知道該怎麽說。她走到中途想不通自己為什麽要倉惶的跑掉,就叫師傅掉頭回來。她覺得她可以理直氣壯的對孟時說,她不喜歡談過去。她覺得她可以坦坦蕩蕩的對他說,你認識的人是現在的馮曦,過去是她一個人的過去,帶不到她的現在來。她還覺得見著孟時她能驕傲的抬著下巴告訴他:“我離過婚,以前還談過戀愛,我沒什麽見不得人的!”
  
  站在孟時的車旁,她突然就平靜下來,她想什麽也不要說了,回家算了。也許讓孟時冷靜,讓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會是件好事情。然而無數輛出租車從她麵前經過,她隻需要揚揚手就能結束這種糾結的情緒,手臂卻舉不起來。腳步從車頭移到車尾,徘徊良久她一直在問自己,是真的氣不過跑回來,還是心裏舍不得他了?
  
  馮曦想起與孟時的初見,想起他在杭州陪著她喝酒,想到他揍田大偉的那一拳,想起他煞費苦心幫著她減肥就為了讓她找回自信,想起他陪她去批發市場買衣服,想起剛才溫軟的一吻。
  
  與孟時在一起的時光宛如早晨那朵翠綠潔白的梔子花,芬芳清新得叫她沉醉。這是她夢寐以求的生活,清晨的廚房散發著牛奶的味道,早間新聞在耳邊碎碎叨叨的響起,各自收拾好行裝去上班,期待一天工作後再相伴渡過溫情脈脈的夜晚。她踢著石頭不斷的想,她舍不得放棄新生活開始的希望。
  
  他此時就站在她麵前,擋住了燈光,雙眸幽深明亮,讓她無法正視。孟時卻並不準備放過她,逼進了一步問道:“為什麽要回來?”
  
  “我想知道你究竟說了句什麽讓老太太那夥人跑了!”她說完這句話恨不得去撞牆。
  
  孟時壓住想爆發出來的笑意悠悠然說:“我對老太太說,我以前有兩次給你錢時告訴過你,再也不要出來行騙了,你口口聲聲說我是好人。派出所都有登記的,還要再去一趟嗎?你回來真的就想知道這個?”
  
  馮曦硬頭頭皮回答:“嗯,我就隻想知道這個。”
  
  孟時笑了笑,並不放鬆:“你撒謊的跡象這樣明顯,真的以為能蒙混過關騙倒我?為什麽要回來?”
  
  這是他第三次追問她為什麽要回來。馮曦把臉往旁邊一扭再也說不出話來。她生出一種怨恨,恨他這樣逼著她。她無比懊惱的想,她真不該回來,活該被孟時窮追猛打。
  
  她微微偏開的臉顯露出一種難為情,倔強又美麗。胸口微微的起伏著,突然她的眼光就瞥向駛來的一輛出租車。馮曦馬上揚手,她萬萬沒有想到見到孟時後會陷入如此尷尬的境地。原先準備好的那些慷慨激昂都成了笑話。
  
  手落進了孟時的掌心,他一把拽住把她拉到了車背後,用力的吻下。他的氣息和擁抱讓馮曦想起小時候父親的擁抱。有一次上街在夜市上走得散了,她站在街中心放聲大哭。父親擠進人群後就這樣抱緊了她,一聲聲喊著她的名字哄著她,發誓再也不會弄丟她了。那晚父親的懷抱讓她感覺無與倫比的安全。
  
  馮曦輕輕的移動著手,遲疑了下抱住了孟時的腰。這時遠處一輛車過來,車燈強有力的從兩人身上掃過。馮曦把頭一埋抵了在孟時胸前,惹得他笑了起來:“再躲別人也不會以為你是根樁樁!”
  
  馮曦用拳頭捶了他一下,嗔道:“還說!讓人瞧見又不是什麽好事!”
  
  孟時微笑著看著她,以指為梳將她低垂的流海往上攏了攏,輕聲說:“我不該那樣問你,對不起。”
  
  馮曦眨巴了下眼睛,孟時將她抱進了懷裏說:“原諒我,我隻是嫉妒了,沒有在你最好的年華遇到你。”
  
  她的眼睛突然就濕了,原本說不出口的話在這瞬間仿佛都能極自然地告訴他。馮曦靠在孟時胸前說:“傅銘意是我大學時的男朋友......”
  
  孟時的手擋住了她的嘴,他笑容明朗,雙眼熠熠生輝:“為過去那些事鬧騰太敗家了,浪費了一鍋香噴噴的跳水兔。你餓了沒有?咱們去吃海鮮燒烤。”
  
  他的笑容感染了馮曦,她仿佛覺得生活中有一扇窗戶被打開了,看到的全是明媚的風景。
第33章

  人一生之中總有很多個清晨讓人記憶猶新。比如大年初一的清晨。被爆竹聲鬧醒,會一骨碌爬起來向長輩討要紅包,穿著新衣裳,兜裏揣著錢,美滋滋的。又比如才進大學,從擠滿了六個人的宿舍裏醒來,瞪著蚊帳頂想新生活開始了。再比如馮曦今天的這個清晨。
  
  她嘴裏散發著冷酸靈牙膏的清香,發梢甩出海飛絲的味道,臨出門時還對著鏡子照了照身上淡綠色的小洋裝。扶著勾勒出的腰線屁股一翹擺出個性感的姿勢,踩著七公分的細跟皮鞋拎著小夾包咄咄咄去上班。
  
  孟時一定不會知道她對著鏡子如此風騷,馮曦得意的想,女人最愛這套。比如現在,她已經循規蹈矩斯斯文文露出如初升陽光般的笑容,矜持而不張揚。
  
  她站在綠化帶旁,身後一帶修剪得齊整的低矮灌木欣欣向榮,枝條上纏繞著幾朵粉白色的喇叭花還綴著露水。孟時便想起了他摘的那朵梔子花。
  
  他的目光第一時間瞟向了她的腿,白皙勻稱,膝蓋上還有兩個酒窩,腳上那雙白色小牛皮的高跟鞋使得腳背崩出了一條完美的弧線。慢慢的目光才移向她的胸。馮曦減到了一百斤左右,並不骨感。小洋裝一顆紐扣恰到好處的扣在胸部下麵,勾出了腰線也托高了胸部。孟時眨了眨眼笑道:“馮曦同學,你是去公司不是和我約會,你打扮這麽靚麗幹嘛?”
  
  馮曦微微抬起了頭,斯斯文文的回答:“你不會是那種占有欲極強,出門恨不得我籠一條麻袋的人吧?”
  
  孟時替她拉開車門笑道:“你恰恰猜反了!我希望全天下的男人都對你流口水,但你隻會對我流口水!”
  
  “美得你!”馮曦啐他一口,笑著上了車。
  
  孟時偏過頭在她臉上親了一下說:“真香。”
  
  馮曦推了他一把,臉上隱隱浮起紅暈,心裏卻很高興。她偷偷的看孟時開車的模樣,偷偷的笑。她突然問孟時:“我還不知道你究竟在哪兒上班呢?”
  
  冷不丁冒出的話讓孟時樂了,他用手指輕敲著方向盤說:“我其實大學畢業後一直在遊蕩,淘古董,打工。目前呢在朋友的健身房兼職做跆拳道教練。自有資產除了這台車還有謝氏醫學美容院的四成股份。曦曦,你現在才想到了解我的基本情況,你不覺得遲了點?”
  
  眼睛噙著揶揄的笑瞟過來,馮曦看得心頭一跳,他的目光怎麽像看一塊砧板上的肉?她一點也不覺得交換基本情況是件很傻的事情,她不服氣的說:“人活在這個社會上總有一些規矩要守的。你沒看到那些去相親的,簡曆準備了一大撂?我現在才了解怎麽了?不符合條件立馬把你辭退了。”
  
  辭退?孟時覺得她太天真了。她都主動跑回來了還想以為能輕鬆的全身而退?看來他得把她的後退斷了,讓她再陷深一點好。他悶笑著問她:“你可真現實,想找哪種條件的人?”
  
  “我想找能過普通日子的就行了。”
  
  “那要是我是個無業遊民呢?你會找我嗎?”
  
  馮曦脫口而出:“不會,我不會找一個需要我去養家的男人。那樣太累了。”她有些抱歉的看了眼孟時,覺得自己很煞風景。但是她是真心想和他好下去,所以才想了解他的情況。馮曦覺得自己也沒有問錯。
  
  她不是大學校園裏的學生,對社會對未來不了解,隻需要愛情就可以過下去。她也不是二十出頭的年輕女人,對一切充滿希望。她隻是個現實的女人。她的戀愛需要現實條件的支撐,她太明白物質條件在生活中起的作用。她絕不再找一個像田大偉那樣的男人。這是她用婚姻換來的代價。
  
  孟時敏感的想到了馮曦的婚姻,他想起田大偉來。那個英俊的男人居然是吃軟飯的?他故意大大舒了口氣說:“還好,我還有一技傍身。對養家這個問題,我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男人掙錢養家。咦,我怎麽覺得咱們倆像在談婚論嫁似的?”
  
  馮曦的臉猛的漲得通紅,她隻是想了解,離談婚論嫁還早呢。她哼了聲道:“扯遠了!你知道我是個現實的女人就好,我才不想真到了要談婚論嫁的時候才發現彼此不合適呢!”
  
  孟時哈哈大笑起來。把車開到門口停下,偏著頭說:“去上班吧,下班我不來接你了,我去給車重新噴漆。今晚買菜咱們在家吃,你會做飯嗎?”
  
  馮曦點點頭覺得在家吃舒服,便叮囑道:“你要是買魚的話,別忘了買蔥薑蒜。”
  
  她的話像家庭主婦的語氣,讓孟時心裏那絲溫柔又被牽動起來。他目送著馮曦走進公司大樓,欣賞了好一會兒她的款款身影,這才興衝衝開著車走了。
  
  傅銘意去北京出差了,並不在公司。王鐵笑嗬嗬的把馮曦請去喝茶談事。
  
  馮曦也愛喝茶,更多的是喝個環境。
  
  城裏大大小小的茶樓太多,王鐵約的這家遊心齋她是頭一次來。王鐵引著她一直往胡同群裏走。看到有兩口石鼓守護的朱漆門臉停了下來。
  
  簷下飛角,大門洞開。粉白石照壁下種著棵紫藤,順著邊緣爬上了照壁頂端,鬱鬱蔥蔥。馮曦笑道:“這地方真好。”
  
  “裏麵也舒服,走吧。”王鐵當先走進去。
  
  馮曦跟著他往裏走,照壁後麵是方小小的天井,兩端抄手遊廓上掛了些國畫。再過中廳,又是一扇木屏風,繞過去就看到方方正正的又一座天井,四周回廓以走馬轉角的形式連接著廂房。
  
  這時看到有穿著褐色中式對襟大褂的服務生,穿著和尚口的軟底布鞋往來。馮曦心裏驚異,前麵的天井都空置著,這家茶坊手筆不小。胡同裏的院子一座就上千萬,這裏的消費絕對不便宜。她不免有些疑惑,王鐵其實用不著請她來這麽好的地方喝茶。
  
  服務生推開了其中一間廂房的門恭謹的請他們進去。
  
  廂房門口也立著一扇蘇州雙麵精繡屏風,白底絹絲上繡著姚黃魏紫牡丹圖,碗大的花逼真靈動,活色生香。
  
  透過朦朧的白底,隱約看到靠窗前的幾案旁坐著位女人。馮曦越發好奇,王鐵是想引見什麽人給她認識?
  
  “江總,等久了!”王鐵笑著一邊招呼一邊往裏走。
  
  馮曦跟在他身後繞過繡屏,雕花木窗旁娉婷站起一個穿藍底銀碎花旗袍的年輕女郎。頭發鬆鬆挽了個髻,戴著一套翠綠色的翡翠首飾:耳環,鐲子,戒指,於美麗中顯出端莊貴氣來。
  
  江瑜珊微微一笑招呼道:“王總不介紹一下?”
  
  王鐵回頭對馮曦笑道:“這是江氏建材的副總江瑜珊。我們機械部的馮曦馮經理。”
第34章

  江瑜珊微微一笑招呼道:“王總不介紹一下?”
  
  王鐵回頭對馮曦笑道:“這是江氏建材的副總江瑜珊。我們機械部的馮曦馮經理。”
  
  馮曦伸出手微笑:“江總真漂亮。沒想到江總這麽年輕。”
  
  她就是那晚和孟時躲在車背後相擁親吻的女人?長相還算秀氣,氣質不錯。江瑜珊在心裏暗暗為馮曦打分,回握了下大方的招呼道:“坐,馮經理一看就是個精明能幹的人。我呀,那有什麽能力,不外是靠著老爸啃老罷了。現在放我出來曆練,王叔一定要多提點侄女才是。”
  
  稱呼在一瞬間改變,氣氛也隨之而變。王鐵嗬嗬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瑜珊,我和你爸是老交情,你再謙虛下去會讓我這個做叔叔的汗顏哪!”
  
  三人圍著案幾坐下,江瑜珊親自執壺煮茶,笑容可掬的對王鐵說:“王叔,我爸常說起你,十幾年一直和你打交道,從來沒失信過。叫我對王叔一定要有禮貌。我叫他們拿了今年的頂級凍頂烏龍,您嚐嚐。”
  
  陽光從窗欞的縫隙裏透進來,電壺裏的水衝出熱氣。江瑜珊麵帶淺淺的笑容提壺衝茶。光灑在她臉上,微低的頸項像枝優美的蘭花,手腕上那隻翡翠鐲子透著光水潤靈動。紫砂小壺中的水溢了出來,她熟練的端起壺往小杯裏倒,一舉一動都透出優雅與良好的教養。她的目光淡定,卻在有意無意間抬眸,和馮曦的眼神觸碰間又微微一笑移了開去。
  
  馮曦在她眼中看到了好奇,她認為江瑜珊一定是想了解她這個客戶,並沒有想到更多。她微笑著看著江瑜珊手腕優雅的泡著茶,尋思起與渠江開發公司即將簽定的正式合同。江氏建材應該就是王鐵想要推薦給她的供貨商了。一個合作了十來年的生意夥伴就這樣介紹給她,王鐵在表現誠意的同時也說明,這個關係她撬不走。馮曦不動聲色的捧起小杯在掌心搓轉幾圈,放在鼻端深深嗅了嗅,這才轉過杯口嚐了一口。
  
  “喲,馮經理很懂品茶嘛,看來今天這地方還真是找對了。”江瑜珊嬌笑著,目光從馮曦低垂的眉眼看向她豐滿的胸口。
  
  那晚她從陳蒙嘴裏了解到馮曦的一些情況,頓時沒了心思,草草和陳蒙吃完離開。開車走的時候,燈光下她看到了停放在路邊的一排車中那輛沒有頂燈的出租車。下意識的瞥去,正好就看到了孟時懷裏擁住了一個女人。
  
  黃色的出租車,孟時懷裏的女人。她終於相信陳蒙說的都是真的。他真的去接一個女人下班!江瑜珊當時眼睛都濕了。不為孟時對她沒意思,而是他居然會對一個離過婚的女人有意思。這些都激起了她的不甘心。她難道會輸給她?難道她會比她還漂亮?
  
  車馳過,匆匆一眼她隻看到了馮曦的背影。而今天,她看了個清楚。
  
  江瑜珊對父親曾對她說的一句話深信不疑:攻人以謀不以力,用兵鬥智不鬥多。她占了天時地利人和,占了美貌優雅富貴。為了約見馮曦,她安排來了這個收費極高昂的地方。為了與環境相襯,她特意穿了旗袍,戴了價值上百萬的翡翠首飾。她相信以她家和王鐵十來年的交情,王鐵對她會比對一個下屬親切。討好上司難道不是一個下屬該有的行為?她要在各方麵叫馮曦自慚形穢。
  
  然而她很失望。馮曦並沒有如她想象中怯懦。她今天的小洋裝雖談不上與古香古色融和,倒也清新可人。她與王鐵在一起態度恭敬卻不諂媚。聽到她與王鐵叔侄女的熟絡稱呼,也沒有對她露出巴結討好的態度。馮曦誇她漂亮時讓江瑜珊有種自扇耳光的衝動,仿佛馮曦看穿了她為了她而打扮。
  
  馮曦謙虛的一笑:“我隻是看樣學樣,實在不懂茶。”
  
  江瑜珊迅速的望了眼王鐵,執壺再續了一杯,笑道:“喜歡就好。就怕我手藝不好,見真懂茶的行家見笑了。”
  
  美麗,大方,不驕不躁,年紀輕輕在家族企業中掌控著決定權。馮曦心裏感歎,江瑜珊實在是天之驕女。最難得的是她與王鐵這種老江湖坐在一起並不露絲毫膽怯。她想認識自己,想從自己手裏拿訂單,也不像普通的供應商討好客戶時的感覺。江瑜珊仗的不僅是她江家在材料市場的實力,還有與王鐵的老關係。這個認知讓馮曦更加留心觀察著王鐵和江瑜珊。
  
  傅銘意隔天在電話中隻叮囑了她一句:“不管王鐵想要怎樣,你全部答應下來。”
  
  他沒有透露更多,卻讓馮曦敏感的覺得這是傅銘意拿王鐵開刀的圈套。然而緊接著傅銘意就去了北京開會。馮曦想不透個中的蹊蹺,來到這裏也隻能微笑著應付。她相信,從王鐵介紹江瑜珊給她認識起,一場大戲就拉開了序幕。而她,不過是傅銘意信任的中間人。一個看似在這場戲中引領故事走向的人,實則是個跑龍套的。
  
  在與孟時捅破窗戶紙之前,傅銘意的安排會叫她難受。想到曾經的戀人把她推到前台去敲鑼,對於從前的甜美愛情來說是種褻瀆。
  
  不論是王鐵的拉攏還是傅銘意的計劃,從她的本意來說,她不想參與。馮曦握著茶杯想,也許,與傅銘意的情分真的已經淡到隻是上司與下屬的關係。她聽了傅銘意的話沒有反駁沒有回拒在很大程度上是念著當年的舊情。王鐵與傅銘意中一定要她選一個,她隻能選傅銘意。
  
  江瑜珊絕口不提渠江訂單。王鐵也不提。隻說茶,選茶,品茶。
  
  她父親江維漢七八十年代就開始倒騰物資起家,如今是市裏數一數二的建材供應商。他在江瑜珊進公司後就把生意扔給了她,自己最大的嗜好就是品茶。收集上品紫砂壺,年年花重金去拍買最好的新茶請老朋友品嚐。養鳥觀魚,布置庭院。江瑜珊耳濡目染,說起茶來自然如數家珍。
  
  江瑜珊了解王鐵豪放之餘,近幾年也喜歡附庸風雅,喝茶賽過喝酒。她深知投其所好的重要,看到馮曦對茶似乎也有點了解,更滿意自己找對了地方。
  
  “其實這裏不僅僅能品茶,做的菜也不錯。現在做生意要變通,寸土寸金的院子僅賣茶早關門大吉了。”江瑜珊笑容甜美,起身請王鐵和馮曦移座。
  
  馮曦這才看到廂房外還連著一處小花院,粉牆邊依著翠竹幾竿,放著一口老石缸,水清如鏡。中間擺著一張小型的八仙桌,上好的雕花工藝,繁複綺麗,正應院子裏的風景。
  
  “這裏經營的是公館私房菜,聽說主人的祖父當年在大戶人家當管家,抄得的菜譜一直保存著,文革時全埋在地下舍不得扔了。我想著王叔什麽館子山珍海味沒吃過呢,思來想去,吃點傳統菜算了。與馮經理也是頭回見麵,我喜歡這裏的環境,女人麽,心思都差不多,希望馮經理也喜歡。”
  
  王鐵指著江瑜珊笑:“瑜珊,你心思玲瓏,怪不得你父親隻頂了個老總的名頭,什麽事都交給你了。”
  
  江瑜珊抿嘴笑道:“還不是靠叔叔伯伯們看在他的老臉上相幫,我不過就是個小輩。”說著親熱的挽了馮曦的手入席。
  
  服務生端著三個白瓷盅進來,揭開蓋子,透明的湯中放著隻金黃色的蒸梨。
  
  “蟲草雪梨也不是什麽稀罕物事,隻不過這家選的蟲草絕對是野生蟲草,據說要蒸幾個小時才行。王叔煙抽得厲害,吃這個潤潤肺。馮經理皮膚真好,吃這個才應了冰肌雪膚一詞。”江瑜珊戲謔的說完,低頭品嚐。
  
  馮曦正舀了勺雪梨吃著,正覺得清甜香嫩,聽到她這樣說便笑了:“我剛才看江總泡茶時還在想呢,江總漂亮得像畫裏的人似的,我盯著你的手都入迷了。”
  
  江瑜珊抓住機會撥弄著手上的鐲子笑道:“什麽呀,不外就是這些俗物襯著罷了。單說手,馮經理的手才生得好呢,又小又勻稱,什麽飾品都不用,真正的素手纖纖。你看看,我的手指節就是太單薄,王叔這麽大個頭的人手卻小,一雙抓錢好手。”
  
  江瑜珊無時無刻都滿口讚語,親切自然。又懂得不讓場麵沉悶,總會見縫插鐵引著一波又一波的話題。直到飯吃完二人告辭離開,王鐵才笑著問馮曦:“她人如何?”
  
  “富貴逼人卻很好相處。”
  
  王鐵感歎了句:“我和她父親打交道十來年,她父親和她一樣,八麵玲瓏,會處事。和她家做生意,讓人舒服。”
  
  馮曦當然明白王鐵話裏的意思。對這樣的合作夥伴,懂事會處事,能讓人舒服的並不多。拿回扣走賬之類的對方能安排得滴水不漏罷了。拿錢要拿得穩當,才能讓王鐵舒服。
  
  她不禁有些懷疑就算她答應把渠江的鋼材交給江瑜珊,傅銘意也拿捏不到王鐵的短處。
  
  今天江瑜珊仿佛隻為了認識她,王鐵也沒有提過渠江的訂單。馮曦心裏猶豫著是否要點穿這件事。這個念頭在她心裏打了個轉就被她否定了。王鐵江瑜珊不急她著什麽急呀。江瑜珊想要訂單,王鐵一力促進這事,遲早會和她說的。
  
  下了班,馮曦想到孟時也抽煙,便到對麵的超市買了上好的雪梨和冰糖。她想著給他燉冰糖雪梨。
  
  孟時係著條圍裙開了門,接過她手裏的東西順勢在她臉上親了口說:“材料備齊,洗盡切好,隻等大廚了。”
  
  馮曦走進廚房一看,果然各種菜和佐料都備好了。她往四周看了看說:“給我條圍裙。”
  
  孟時便背過身道:“解我身上的吧,隻有一條。”
  
  她伸手解圍裙的搭扣時,孟時偏過頭看她,短發下麵微垂的睫毛輕輕顫動,像黑色的翎羽,墨黑發亮。他忍不住一把將圍裙扯下扔開,扶起她的臉吻下去。
  
  馮曦嘟囔著推他:“別鬧,我要做飯!”
  
  “等會。”孟時不滿的將她的手拉下,吻得更深。
  
  隨著那股氣息的侵入,馮曦感覺到孟時的熱情有加劇的趨勢。她有些心慌的想,難道現在就和他把生米煮成熟飯?孟時卻在這時放開了她,敲了她一記:“不專心。想什麽呢?”
  
  馮曦的臉紅了,撿起扔在沙發上的圍裙邊係邊說:“在想怎麽把你煮了!”
  
  她急步走進廚房,點火開工,聽到孟時笑道:“早知道今晚不買菜了。不過,把我當宵夜點心也行。我不介意。”
  
  馮曦怒喝一聲:“去把梨洗了削皮泡水裏!”
  
  “泡水裏做什麽?”
  
  “怕變色唄!等會給你燉冰糖雪梨。今天江氏建材請客,吃了道蟲草雪梨味道不錯,你抽煙,給你潤潤肺。”
  
  馮曦幹練的將湯汁勾好把魚扔下鍋,並沒有發現立在廚房門口的孟時已陷入了沉思中。
第35章

  吃晚飯的時候孟時有點心不焉,讓馮曦皺眉。她不滿的說:“我做的菜不好吃?”
  
  她略帶指責的語氣凶巴巴的,一副他敢說不好吃就把菜盤子扣他頭上的態度。孟時慢條斯理的說:“不,是太好吃了。酸菜魚,素炒蝦仁,甜椒肉絲,蒜茸生菜,還有一鍋蛋花湯,廚房裏還燉著冰糖雪梨。色香味俱全還有保健功能!我是犯愁,舍不得留到下頓吃。估計飯後我要吃鍵胃消食片了。曦曦,以後咱們每頓飯就隻做兩道菜就好,我保證連片菜葉都不留下。”
  
  每個下廚做菜的人聽到這種奉承都會喜笑顏開。馮曦心情瞬間轉好,又好氣又好笑的說:“你每樣少吃點,別撐著了。寧肯浪費也別撐出病來!”
  
  孟時趁機說道:“這樣,咱不逐個消滅了,拉長戰線慢慢圍剿,吃慢一點就好。正好,你匯報下今天的工作情況,我喜歡聽。”
  
  馮曦和田大偉在一起時,田大偉從來沒有這樣的耐心聽她報怨。公司裏妖怪多,還有個讓她頭痛的舊情人,她的確很想有人能聽,聽了還能給她一些意見。不過,她馬上就白了孟時一眼說:“你不就是想知道傅銘意麽?”
  
  孟時訕笑了笑,筷子精準的挾起一塊細薄的魚片,以示他內心的鎮定。他現在沒工夫和一個舊情人爭風吃醋,江瑜珊才是大敵。如果他的感覺沒錯,今天請馮曦吃飯的江氏建材一定是他所熟知的江氏建材。他和馮曦沒好幾天,別又出什麽妖蛾子。他糾結的是該不該現在告訴馮曦他家與江家的關係。
  
  從馮曦的語氣看,她以為隻當生意往來。孟時想,有一次交道就會有第二次交道,如果今天江瑜珊見過馮曦,遲早是會被她知道的。
  
  他津津有味的吃著魚說:“我聽到這個江氏建材挺耳熟的,想知道是不是我知道的那家。傅銘意麽?你這個先鋒官已經把他踹飛了,本帥不屑殺你的手下敗將。”
  
  馮曦卟的笑了,站起身說:“我去看看雪梨蒸的怎樣了。今天是江氏的一個副總,叫江瑜珊的請客。江氏的少東家,挺漂亮的。你認識嗎?”
  
  看她走進廚房,孟時像變臉似的把臉上的笑容揭下了。沒聽到江瑜珊的名字前,他還有絲僥幸。確認的消息讓他有些坐不住了。現在告訴馮曦江瑜珊是他家裏二老看上的準媳婦,馮曦會怎麽看?江瑜珊的漂亮大方處事周到靈活他太了解。家中二老被灌了迷魂湯似的成了忠心的江粉。馮曦離過婚,要是知道他父母不同意,肯定又打退堂鼓。他煩燥得對著一桌美食沒了胃口。
  
  他後悔自己問馮曦這個問題,他不是簡單的認識江瑜珊,他對她太熟悉了。熟悉到從馮曦嘴裏聽到她的名字就能知道她的心思。
  
  孟時在腦中粗略的過了一遍,最近一次遇到江瑜珊是在老鄧的山野人家吃飯。難道江瑜珊那晚看到了?他憐憫的想,馮曦這個傻丫頭現在還蒙在鼓裏呢。他該怎麽辦呢?孟時邪惡的想起謝小姨的話,要是能和馮曦生米煮成熟飯,再生個胖小子,那才叫真正的尚方寶劍。
  
  “傻笑什麽呢?!雪梨再多蒸會兒。晚上你記得看鍋裏的水煮幹沒?別把鍋燒糊了。”
  
  孟時耍無賴,睨著她一口咬定:“我哪知道什麽火候呀,肯定會燒糊!你回去幹嘛呀?曦曦,搬來和我一起住吧!隔了兩棟樓打電話哄你睡覺太浪費錢了。”
  
  馮曦眨了眨眼,不好意思的啐他一口道:“想得美!”
  
  她臉上又騰起可疑的神色,眼神遊離,像極了水波蕩漾的月下翠湖。孟時心頭一熱,手攬住她的腰抱她坐在了自己腿上,低頭就含住了她的耳墜。
  
  馮曦呻吟了聲,那聲音聽得她自己都覺得春色無邊。她忍著耳邊酥癢的感覺,推著孟時說:“飯後一小時不適合劇烈運動。”
  
  孟時悶笑著說:“我辛苦一點做足前戲,會控製好時間的。”
  
  馮曦氣得用手打他,兔子似的跳下他的腿,頂著一張紅番茄臉說:“你敢把鍋燒糊了,我以後不做隻吃!”
  
  她拿起包狠狠的瞪他一眼,噔噔噔踩著高跟鞋回家了。
  
  孟時遺憾的想兵貴神速,要不是他今晚必須要打電話回家摸底,他一定會把她煮了。他一邊想著一邊收拾完餐桌,然後坐在客廳裏打電話:“媽,我明天回家吃飯。嗯,回來有幾天了。她也要來?”
  
  電話那頭孟母眉飛色舞的誇著江瑜珊,埋怨孟時不回去陪她。孟時一個頭比兩個大,江瑜珊明晚也要去家裏,他再不想和她碰麵也必須回去,他打了個嗬欠笑道:“媽,回家再說行不?我跑了一天困了。”
  
  孟時母親果然心疼兒子,趕緊叮囑了他幾句就掛了。她放下電話喜滋滋地對孟時父親說:“瑞成,阿時明天回來,他這次沒有聽到瑜珊就退縮了。我趕緊告訴瑜珊去,讓她明晚打扮得漂亮點。”
  
  孟瑞成端著紫砂小茶壺嗯了聲,慢條斯理踱進了書房。
  
  這座城市古老而悠久。蘭溪河穿城而過,據說在河灘地裏隨便拾起一塊碎瓷片都大有來曆。城西有座山,山峰林立,山形曲折,宛若筆架,因此得名筆架山。無數的風水師指著蘭溪河,遠眺筆架山得出此地名士雲集,文人輩出的原因。
  
  時代變遷社會進步,古老的城市同時擁有著新舊兩種麵貌。沉澱在城市裏的不僅有時尚精英,還有一些傳統人家。比如孟家。
  
  孟家至今保存著幾十本厚厚的族譜。孟時的曾祖在清朝時就是金石名家,收藏家。家底到了他爺爺手中,開始大量收購八旗子弟敗家倒騰的古玩,是古玩界有名的孟三爺。孟時父親寫得一手好書法,從不碰古器。但傳聞卻說孟時父親孟瑞成鑒賞古玩的功力更在孟時爺爺之上。在這樣家庭環境熏陶下,孟時初中就在古玩街淘東西玩了,讀大學選文物與考古專業方向實際上是偷懶,學分好混。
  
  孟家大宅經曆了百年戰火依然保存完好。文革時被抄沒,孟時爺爺和父親被平反後又歸還。改革開放之後,孟家藏在筆架山裏的古玩字畫才完整無缺的運了回來。
  
  孟時爺爺最恨的是被拉去遊街批鬥傷了顏麵,去世前開了場聲勢浩大的展覽會,在眾多驚羨目光中把展品全捐了,在潮水般的讚譽和恭維聲中滿足的瞌然長逝。孟瑞成很低調,從不參加任何社交聚會,也拒絕替人鑒寶。
  
  越是這樣,找上門來的人越多。這年頭古玩玉器似乎具備了黃金一樣的儲備功能,同時又頗有點風雅之意。當官的,有錢的都愛擺弄。
  
  孟瑞成自己不看,卻不攔著孟時。別人上門來遭了回絕,走孟時的後門十有八九會成。有把握的孟時自己就看了,沒把握的去請教父親,孟瑞成也會慢條斯理的提點他幾句。孟時轉身就隱晦的轉達出去。他為人仗義,自然而然結交了很多朋友。類似於煌都的老板,山野人家的老鄧。在業內還得了個斯文狐狸的號,人緣極好。
  
  江瑜珊人漂亮,名牌大學畢業,家底殷實。她原本對相親並不抱好感,在見到氣度不凡的孟時後有點點動心,至少覺得他外形還不錯。事後孟時卻閑閑的告訴她成不了,她回家氣得直哆嗦,對父親說:“孟家不就是有個名聲,窮書生還這麽拽?”
  
  她父親江維漢笑了笑說:“窮?實話告訴你,你現在戴的那套翡翠首飾是你出生時孟家送來的。就因為文革時他們全家被趕到小街破房裏住著,兩家成了鄰居,我們家對他家很照顧。在八十年代初期隨便就能送出這樣的貨色,你還會覺得他家窮?人家不過低調罷了。請咱們吃飯用的那套八仙過海桌椅,據說是明代的。”
  
  江瑜珊目瞪口呆。
  
  低調,不顯山顯水,卻能睥睨一切。江瑜珊再看孟時,完完全全的仰慕了。她非常讚同父親的話。家裏的建材生意做得再大,也不是社會名流。而孟家不同,孟家擁有百年傳統與清譽。有錢人最多在保姆市場上多請幾個素質高的保姆。孟家守門的秦叔卻是以家仆自居,她隻在電視上見過這種排場。孟家的神秘吸引力很大程度上再給孟時頭上加上了道光環,加深了她對孟時的愛慕。
  
  接到孟時母親電話後,江瑜珊果斷的選擇了旗袍。孟家二老都愛穿中式衣服,孟家可能除了孟時就沒有人穿時尚的衣服。她轉念一想,就把孟時明天回家的事和她見馮曦聯係到了一起,銀牙暗咬,對著鏡子裏美麗的自己說:“孟時你還是孟,家,的,人!她可是離過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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