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月光 作者:藍鳶星(cy9454提供)

來源: 畫眉深淺 2009-11-11 09:10:45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262490 bytes)



城外的月光-藍鳶星



第一章
  孟小冬今年二十六歲,是D市重點中學的語文老師。做老師的人,大多有些斯斯文文的氣質,站在講台上,總要有點為人師表的自覺。二十二歲大學畢業後,她在人民教師的崗位一幹就是四年。這不,兩個月前剛剛被提拔為初三的級部主任,父母樂得合不攏嘴,年輕有為成了親戚朋友間最常見的稱讚。她自己對此倒是平常心處之。
  
  年初,在離學校不遠的地方貸款買了套兩居室的小高層,付完首期,銀行存款立馬從小康階級跌入赤貧,不得不每天勒緊褲腰帶的算計著過。用她自己的話說,這叫西北風兒中的歡樂頌,痛並滿足著。
  
  自小到大,她都是個讓父母省心的孩子,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小學中學大學工作,一路順風順水兒的沒遭遇過什麽太大風浪。當然,要說鬧心的事兒也有,二十六歲的女同誌,個人問題走到哪都是被關心的熱點。可惜,皇帝不急太監跳腳兒也沒用,她自己倒沒事兒人是的天天高唱單身情歌。
  
  照理說,學校這種地方,年輕的男老師也挺紮堆兒,條件好的不在少數。無奈,孟小冬本人堅定不移的秉承兔子不吃窩邊草的原則,對身邊叢叢綠草兒恍若視而不見,交情好者,多以哥們兒處之。當父母的能不著急麽!這不動員七大姑八大姨齊上陣,說媒搭線兒的,一出又一出。她是個孝順孩子,輕易不拂逆長輩心意。相親宴一頓不落的參加,表現的彬彬有禮落落大方,加之長的清秀,幾番下來也引的不少大齡男青年春心萌動。約會吃飯看電影壓馬路,接著,彼此分道揚鑣,揮揮手,瀟灑的不帶走一絲兒留戀。分手感言幾乎如出一轍:小冬,跟你在一塊兒,壓根兒找不到戀愛的心跳。對此,她表示極大的理解,毫不在意的表示:分手了,我們還是朋友。就這樣,她的朋友越來越多,社交圈子越來越廣,唯一不變的,是迄今為止,仍然形單影隻。單身情歌是其每次K歌必唱曲目,用朋友的話說:孟小冬在唱這歌兒時,眼角眉梢飄著的,是陰謀得逞的洋洋得意。對此,她不置可否。
  
  其實跟孟小冬關係要好的高中同學,約摸都能猜到她這麽多年為什麽從不正經找個人好好談場戀愛。林西北,同學聚會時大家都默契避過不提的名字,是她心底的一道傷。那時候,沒有人想到孟小冬大學畢業後竟然會混進人民教師的隊伍,那個性格張揚潑辣的女孩兒,那個對文字有著與生俱來天賦的女孩兒,不應該甘於這種默默無聞的平淡。對此,她的回答永遠一成不變:平平淡淡才是生活的真味兒。
  
  七月的正午 ,烈日當頭,曬的人直發暈。孟小冬窩在公寓裏,愜意的吹著冷氣上網,當老師每年的寒暑兩假實在太人性了。準備準備教案,跟朋友逛逛街,打打球,喝喝酒,聊聊天,小日子過得很是愜意。當然,日子這麽空閑,相親宴自是免不了。這不,晚上要去跟三姨的兒子的同學的表哥見麵。電話裏,三姨興致勃勃的跟孟小冬介紹這次的相親對象兒,滔滔不絕大半個小時,總而言之一句話,條件超凡脫俗,絕對白馬王子。孟小冬挑挑眉,心裏偷笑。要是真有這條件,還用滿世界的相親找對象,屁股後麵隨便一撥拉都得上來一個加強排。當然,想歸想,嘴上肯定不能說。費了約莫兩分鍾的唇舌哄的三姨心滿意足後,揉揉發熱的耳朵,如釋重負般放下電話。
  
  李木魚,這名兒真有性格。格調優雅的西餐廳裏,孟小冬臨窗而坐,看看表,離約定時間還有五分鍾。她很守時,所以最討厭約會時任何理由的遲到,希望李木魚同誌不要犯此大忌。估計夠嗆,分針又挪了挪,還有兩分鍾。
  
  還有一分鍾。她已經基本將此人飛出局。
  
  還有十秒鍾,木魚兄,看來他們之間沒什麽緣分。
  
  時間到!
  
  “你好,孟小冬?”
  ……
  孟小冬抬頭,盯著杵在眼前的高大身影兒,禮貌的站起身,伸手跟他握了握,“李木魚先生,你很守時。”
  
  兩人麵對麵坐定,相親慣例,互相對視,辨明真人與傳說的差距。心裏一一比對三姨的描述,回顧下來,外貌失真度,幾乎為零。換言之,李木魚的皮相確實夠水準。如此白馬的長相,若無隱疾,何苦淪落至相親的境地。孟小冬挑挑眉,打破沉默,“李先生在哪高就?”
  “D大。”
  “年齡?”
  “三十一。”
  “職稱?”
  “教授。”
  “年輕有為。”
  “過獎過獎。”
  上述信息,與三姨描述完全一致。
  “以你的條件找女朋友似乎毫無困難吧。”
  “沒錯。”
  “那還相親?”
  “不想吃窩邊草。”
  “此言有理。”
  “孟小姐高就?”
  “初中老師。”
  “年齡?”
  “二十六。”
  “不錯的職業,不太老的年紀,不是很困難的長相,為什麽相親?”
  “不忍拂逆長輩的熱情心意,看你這麽從容鎮定,也是相親老手,那就好辦多了,反正我看咱倆也沒什麽來電的感覺,我就想找個普通人過點普通日子,你太優秀了,實在不適合,相親即是有緣,大家不妨做個朋友。”
  “很專業的說辭,你剛才說你是初中老師?”
  孟小冬點頭,發現兩人囉嗦了半天,到現在還沒點餐。
  “教什麽科目?”
  “語文。你餓不餓,不餓大家就不要破費了,喝點冰水就好。”
  李木魚笑笑,眼窩深深,樣子像混血,“很餓,這頓飯我請。”
  “我不餓,你自己點吃的好了,相親飯我還是習慣AA製。”
  李木魚沒多說,揮手招呼服務生,“兩客海鮮燴飯,頭盤兒來三文魚沙拉。”
  “一客就好,我不餓。”
  服務生很迷茫,尷尬的看看他們兩人,最終李木魚一錘定音,“兩客,賬單打一張。”
  “你請我吃飯,我請你吃甜點好了。”孟小冬咬咬牙,心裏開始盤算這個月用餐經費的虧空,三姨也真是,幹嘛約在這種宰死人不償命的地方。
  “我不喜歡吃甜食,記著好了,等下次你請我。”李木魚端起桌上的水,喝水的樣子很斯文,頗有點學者的範兒,就是長相有點西化,跟氣質不搭。
  孟小冬隱忍的咬牙點頭,心裏暗自囑咐自己一會兒千萬別跟他交換電話號碼。
  “現在學校正放假,有沒有興趣給我兒子作家教?”
  ……
  “你有兒子?!”孟小冬撇撇嘴,相親鐵律果然沒錯,真想永遠比想象殘酷。
  “今年上初三。”
  ……
  孟小冬飛速在腦子裏換算,上初三的學生,正常年齡應該是十四五歲。就算十四歲好了,李木魚說他今年三十一,也就是說,他十七歲那年就有了孩子。這個結論很勁爆,大概可能如下:他早戀搞大了別人的肚子,他兒子是天才連跳數級,他隱瞞年齡實則今年已經接近四十。
  “甭亂琢磨,我兒子今年十四歲,不是我早戀搞大別人肚子生的,哥哥嫂子空難去世,我領養了他。”
  峰回路轉的答案,孟小冬愣住,頓了頓,才說,“看不出,你還挺仗義。”年紀輕輕帶著這麽大的兒子,這樣說來,他要靠相親找對象倒也有點靠譜兒,估計沒幾個女的願意當這種現成的媽。
  “我剛才說家教的事兒,你考慮的怎麽樣?”
  “你在D大教什麽?”
  “機械工程。”
  “雖然專業不對口,輔導個把初中生還是遊刃有餘的吧?”孟小冬對他請家教的動機持懷疑態度。
  “在他眼裏,隻要是我說的,一概是錯的,叛逆期,同性相斥。”李木魚笑笑,眼角彎彎,神色間頗無奈。
  孟小冬手支下巴,暗地自盤算著要不要犧牲吃喝玩樂的幸福生活去賺這筆外塊。其實隻要她想,這種賺外塊的機會多的是,要不是房貸重壓加身,享樂至上的她是斷斷不會考慮這種問題的,“報酬怎麽算?”
  “開學前,一個半月的時間,全日製,每天八小時,一小時一百。”
  ……
  這個價碼幾乎讓孟小冬脫口而出的答應,緊要關頭,理智尚存,“周末有沒有休息?”
  “沒有。”
  “嗯?!你是請保姆還是請家教?”
  “兼而有之。”
  “你們學校也放假,你天天在家?”
  “我很忙,你不必擔心會天天碰到我。”
  “這樣啊,讓我想想,”其實孟小冬心裏早已樂翻了天,每天八小時跟坐班沒區別,大不了犧牲點玩樂時間,一下子大半年的供房款就出來了,要是不答應,實在天地難容,“行,就這麽定了!找個時間把合同簽了,口頭承諾我不幹,還有,錢要一周結算一次。”
  “沒問題。”李木魚倒是個爽快人,在孟小冬看來,這廝純粹是有錢沒地兒花了,砸這麽多錢給兒子請個暑期保姆,要不是看在他是三姨的兒子的同學的表哥,也算知點根底的份兒上,她可不敢這麽輕易的就應下。天上從不會掉餡兒餅,這個道理,她很早就懂。
  
  一場普通的相親宴戲劇性收場。
  
  李木魚跟孟小冬說了家裏的地址,讓她明天一早過去把合同簽了,直接開始上班兒。孟小冬本來想討價還價,晚兩天,把手頭兒的教案準備完,誰知李木魚這廝接著說了句:如果明天開始上班兒,我預付你一月工資。
  
  結果呢?還用說。
  

第二章

  回到家,在地鐵上擠出一身汗,還沒來得及喝口水,三姨的電話就打進來,直入主題:
  
  “小冬啊,跟李木魚見過了吧,感覺怎麽樣?”
  “三姨,您的眼光還用說嗎。”
  “那來不來電?”
  “您老用詞兒可真時髦,來不來電這種事兒太抽象,總之走一步看一步唄。”
  “噢,”三姨的氣勢明顯減弱,“小冬啊,是不是又沒看上,敷衍我呢?”
  “看您說的,哪能啊,就李木魚那金光閃閃的條件,還能輪的著我去挑他?”
  “你知道就好!”三姨一聽,精氣神兒又上來了,“我當時可是說破了嘴皮子才給你搭上這根線兒的,年紀輕輕儀表堂堂,還是個教授,最重要的,沒結過婚!這樣的人哪找去!”
  “就是,哪找去!”沒結過婚,兒子都十四了,哪找去。
  三姨在電話裏笑了笑,“小冬啊,又在哄我開心呢?”
  “沒有,對了,您上次說愛吃聚生記的涼糕,我剛才回來路過買了幾盒,抽空給您送去。”
  “這孩子,剛買了房也不知道算計,花那些錢幹嘛。”
  “孝心哪能用錢算,”孟小冬夾著電話抽空從冰箱裏拿出瓶兒果粒橙,擰開蓋子“咕咚咕咚”的豪飲。
  “小冬啊,女孩子要斯文。”
  孟小冬一聽,立馬身手抹抹嘴兒,咽下嘴裏的飲料,“是!您老教訓的是!”
  三姨無奈的笑笑,“我知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心裏都有自己的主見,你二哥也是,對我們這些老人總是嘴上敷衍,一轉身照樣該幹嘛幹嘛。可這次三姨得多說兩句,李木魚的條件實在是不錯,你們工作性質也差不多,肯定少不了共同語言,自己多上上心,別總這麽晃蕩著過,二十六歲的女孩子,不小了!”
  教授和中學老師,工作性質差不多?
  “好,一定!您放心,這次我肯定全力以赴,爭取把這隻大金龜拿下!”
  三姨笑了一陣子,又囑咐幾句,掛電話前,孟小冬說,“三姨啊,您給我媽打個電話說一聲兒,我就不用親自跟她老人家匯報了。”
  “行,你放假沒什麽事兒,別總惦記著玩兒,抽空也回家多陪陪你爸你媽。”
  “好,一定!”孟小冬撇撇嘴,不是她不想回,一回家基本上就得聽上一場婚姻與愛情的專題演講,倆老人輪番上陣,聽得多了總也有個疲勞不是。
  
  美美的洗了個澡,孟小冬早早就上了床。李木魚跟她約上午九點,他住的地方離她家挺遠,得倒兩回車,加上等車走路的時間,差不多一個小時,錢不好賺啊!孟小冬入睡前的最後感慨。
  
  在朋友眼裏,孟小冬是個很隨和很好相處的人。跟誰在一塊兒也能說上話,求她辦什麽事兒,肯定赴湯蹈火,俗話說的仗義。唯獨感情,熟悉的人都知道,誰也別跟她談感情,那她肯定三兩句話之內就找機會開溜,任誰也拿她沒轍。齊薇是孟小冬最貼心的姐妹,大學時,齊薇是孟小冬的學姐。孟小冬入學那年,新生超編,宿舍不夠,有幾個班的女生被打散編製插到老生宿舍。孟小冬恰好被分到齊薇宿舍。剛開始,兩人交情普普通通,孟小冬覺得齊薇的世界離她太遙遠,總抬著頭看人太累。新生報社團,她進了文學社,結果社長竟是齊薇。這不得不讓她覺得意外。在她看來,齊薇應該是那種閑暇時間打扮得光鮮照人,挽著男友出入高檔餐廳和名牌兒百貨的人。搞文學,得靜得下心耐得住寂寞,這些好像跟齊薇不搭調。當然,事後孟小冬進行了深刻的自我檢討,共事三年,兩人不但成了朋友,還是那種很好很好的閨中密友。齊薇對孟小冬的評價頗一針見血:冬子,別覺得自己特瀟灑,老這麽憋屈著,更年期最起碼提早二十年。林西北早都結婚了,你還準備為他守活寡呢?!傻不傻啊!在孟小冬麵前,也就齊薇能直言不諱的提起這個名字。孟小冬其實挺羨慕齊薇,活的瀟灑,真的瀟灑。喜歡一個人,就放手去追,追的轟轟烈烈,堅定不移走自己的路,讓說三道四的人通通去死。當然,羨慕歸羨慕,孟小冬知道這種瀟灑學不來,在背後支撐這種瀟灑的,是顯赫的家世,傲人的美貌和出眾的能力。這三點,缺一不可,這三點,很少有人能齊備。齊薇就是這種三合一型選手,能跟她成為摯友,孟小冬至今仍覺不可思議。
  
  睡到半夜,孟小冬做了個夢,夢見林西北離婚了。清早起床的時候,夢裏的內容還曆曆在目。站在洗手間裏,孟小冬邊刷牙邊對著鏡子鄙視自己,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難道白天她潛意識裏竟有這種想法?這麽多年過去了,其實很多事兒,忘不了的隻是感覺,林西北的臉,她已經有點記不清了。
  
  七點五十分準時出門。今天的交通線路出奇順暢,抵達目的地時,才八點半。齊景苑,孟小冬打量著這片兒位於市中的高檔公寓群,心裏暗自感歎,什麽時候能買的起這兒的公寓,她的人生也就圓滿了。
  
  年初買房時,對樓市行情了解不少。出於好奇,孟小冬也打聽過像齊景苑這種檔次的公寓每坪的大約售價,買不起留個念想兒也好。事實總是殘酷的,售樓小姐嘴裏吐出的數字經過她腦海中快速精密的換算,很遺憾的發現,存折上苦苦積攢四年的血汗錢,竟連公寓的廁所都買不起!這就是人與人的差距,看著門口進進出出的車,一輛比一輛拉風,她隻認識其中最樸素的兩款,奔馳和寶馬。
  
  站在樓前磨蹭了會兒,看看表,時間差不多了,坐電梯上去剛剛好。轉身正要走,身後忽響起一陣刺耳的引擎聲,孟小冬皺皺眉,順著聲音向地下車庫方向望去,一輛不知名紅色跑車呼嘯而過,真囂張!甩甩頭,孟小冬拎著包走進一樓大廳。幾部電梯都在升降中,從地下二層上來的那部大概最快能到。
  
  “叮咚。”
  
  電梯門緩緩滑開,裏麵有人。孟小冬走進去,正要按十八,發現十八層已經被人按下,亮著燈。站在角落裏,透過鋥亮的金屬門打量著映在上麵的人影兒。站在她身側的,是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孩兒,比較引人注意的是耳朵上那一長溜兒的耳釘和滿頭可愛的卷毛兒。對於那溜兒耳釘,孟小冬是發自內心的煩感,好好的男人把耳朵上鑿的亂七八糟,不陰不陽的,也不知到底圖個啥。
  
  “看夠了沒?”拽拽的聲音毫無征兆的鑽進孟小冬耳朵,不知怎的,她腦海裏突然蹦出剛才那輛囂張而過的紅色跑車。
  “我直視前方,隻能看到那個方向。”雖被戳破心中所想,孟小冬依然鎮定自若的反駁。
  男孩兒冷哼了聲,沒再說話。孟小冬心中不忿兒,索性偏過頭直接盯著他瞧。側臉線條很漂亮,嘴緊抿著,皮膚很白很細致,真是糟蹋了這幅好長相。心裏胡亂感慨了半天,被她盯著猛瞧的男孩兒終於忍無可忍,“刷”的轉過頭,兩人四目相對,狹小的空間裏,氣氛很不友好。關鍵時刻,“叮咚”,十八樓到了。
  
  兩人對視一秒,不約而同邁步往外走,電梯門不夠寬,肩膀相碰,孟小冬下意識側身,隻見那男孩兒頭也不回的徑直而去。忍無可忍中,孟小冬對著那道囂張的背影毫不猶豫的比出了自己輕易不用的中指。極快的收回手,她緊張的四下張望,好在沒人,否則為人師表的嚴肅形象立馬得灰飛煙滅毀於一旦。
  
  “我家不在那個方向。”
  嗯?!聞言,孟小冬頓時僵立原地,緩緩收回視線,扭頭,李木魚同誌正站在另一部緩緩闔上的電梯前,似笑非笑的盯著她。
  “第一次來,不熟悉地形。”轉身前,孟小冬恨恨的撇了眼剛才那人離去的方向,想起齊薇曾說過的一句話:德行與財富成反比者,人人得而誅之。
  “你剛才的行為讓我對為人師表這句話產生了極大的懷疑。”李木魚一身休閑打扮,看起來像是剛剛健身歸來。
  “為人師表者也是人,麵對學生傳道授業講的是職業道德。私底下,七情六欲,隻要不違背底線和原則,偶爾的放縱發泄,實屬人之常情,理解萬歲。”
  “伶牙俐齒,跟我來。”李木魚笑笑,轉身帶路。
  
  尾隨李木魚進門,裝修極具現代風格的寬敞客廳收拾的一塵不染,不像是單身漢住的地方。
  “你兒子呢?”
  “還沒起床,你先坐,我去叫他。”李木魚皺皺眉,把孟小冬帶到沙發前,倒了杯水給他,自己走到臥室前,擰了擰門,反鎖著。
  “李默,開門。”李木魚聲音不高,孟小冬卻聽得出裏麵暗藏的火氣兒。
  臥室裏靜悄悄的,沒反應。李木魚拍拍門,又叫了幾聲兒,孟小冬端著水杯偷偷在心裏樂,看來李木魚沒說假話,他這半路出家的爹當的是挺成問題。
  “李默,我勸你最好立刻給我把門打開,等我拿了鑰匙你自己知道後果。”李木魚倚在門框上,聲音不高,空氣中卻飄起了幾絲火藥味兒。孟小冬暗自搖頭,心裏犯嘀咕,總覺得這活兒接的有點草率。
  
  “刷”的一聲,臥室門被人從裏麵狠狠拉開,孟小冬下意識回頭看……
  “李默你給我滾進去把衣服穿好!”
  “當”的一聲,隻驚鴻一瞥間,門便被大力帶上。接著,臥室裏傳出一嗓子高過一嗓子的爭吵。
  
  “你幹嘛又弄個女人回家!”
  “你的新家教。”
  “我功課還沒爛到需要你不斷請家教的地步!”
  “教你做人。”
  “你!我要是做人有問題也純粹因為上梁不正下梁歪!”
  “不要胡攪蠻纏。”
  “我的事兒不用你管!閃開,我今天約了同學去燒烤!”
  “不行。”
  “我憑什麽聽你的?!”
  “我是你爸。”
  “不是原裝的,我爸早死了!”
  ……
  孟小冬覺得這話實在是過了,果然,李木魚半天沒動靜兒,幾分鍾後,沉著臉從臥室裏摔門而出。
  
  走進客廳,看見孟小冬,神色間有些尷尬,倒是孟小冬好像什麽事兒都沒發生過,放下杯子笑問,“合同呢?簽了我才能開始上班,記得你答應的,預付一月工資。”
  


第三章

  合同做得很專業,孟小冬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沒發現什麽問題,大筆一揮簽上自己的名字,伸手接過李木魚遞來的支票,數目跟她昨晚在家計算過的吻合,這事兒就算是敲定了。
  
  “李默在裏麵洗澡,十點鍾他的鋼琴課老師會過來,到時候你盯著他好好練琴。我馬上要出去,下午四點回來,在你下班兒前,我們可以溝通一下你今天的工作心得,還有什麽問題?”有條不紊的交待完,李木魚靠在沙發上望著孟小冬,眉眼兒間餘怒未消。
  “這個,能不能很冒昧的問你個問題,”孟小冬刻意壓低聲音,“你跟李默在一起生活了多久?”
  “四年。”
  “那你也夠失敗的。”孟小冬脫口而出,四年了兩人還這麽勢同水火。
  李木魚臉色微變,眯著眼兒盯著孟小冬瞧了半天,沒說什麽,起身走向自己的臥室,把她一人兒晾客廳裏,氣氛有點僵。
  
  孟小冬把支票小心翼翼的收進包兒裏,打眼兒瞥見手機的指示燈在閃,翻開一看,一個未接電話,三條兒短信,都是齊薇的。算算時間,她大概正在擠地鐵,沒聽見。
  
  “冬子,一大早跑哪去了?家裏沒人手機也不接,姐姐我現在心情爽翻天了,看到短信速速回電!”
  
  “冬子!姐姐努力了兩年,革命就要成功了,你竟然關鍵時刻給我玩兒失蹤,速速回電!五分鍾內不回電者,殺無赦!”
  
  “冬子,我很負責任的告訴你,你完了!今天晚上洗幹淨脖子在家等著我!姐姐現在要去美美的做個SPA,香噴噴準備下午的約會,趕快祝我約會順利!姐姐出發了!”
  
  孟小冬笑著收起手機,準備等李木魚走後抽空給她回個電話。看她這興奮的勁頭兒,大概是那段折騰了兩年的戀愛追逐終於有眉目了。正琢磨著,李木魚換好衣服走出臥室,“我先走了,午飯讓李默做。”
  ……
  “你對我可真有信心,要是他一定要堅持去跟同學燒烤,你說我要不要阻攔?或者說,我能不能攔的住?”
  “一小時一百的工資,這種事兒該怎麽處理你看著辦。”
  ……
  “你慢走,再見!”望著門口彎腰換鞋的背影,孟小冬恨恨說。
  出門前,李木魚想了想,轉身補充道,“其實李默做飯很不錯。”
  
  分針龜爬似的挪動,二十分鍾過去了,李默的臥室依然房門緊閉。孟小冬坐在客廳裏豎著耳朵聽了半天,李默好像在打電話,聲音很小,聽不真切。孟小冬想了想,掏出手機準備趁這會兒給齊薇回個電話,分享一下她革命成功的喜悅。
  
  “哪溜達兒去了,才想起給我回電話?!”剛接通,齊薇的聲音就劈裏啪啦砸進孟小冬耳中。
  “別激動別激動,我在上班兒。”孟小冬壓低嗓音,起身走到客廳的落地窗邊,這裏距離臥室最遠。
  “我做SPA呢,晚上乖乖在家等著我,姐姐現身說法給你上一課,讓你也近距離欣賞下戀愛中的女人是什麽樣兒的。”
  “搞定了?他終於被你的癡心不改外加死纏爛打降服了?”
  “那是,替姐姐高興不?”
  “高興高興,你好好約會,等我下班兒回家咱再詳談。”
  “上班兒?你過糊塗了吧,學校不正放假呢?”
  “生活所迫房貸壓身,賺點兒外塊貼補家用啊!”
  “你得了吧,不跟你羅嗦了,晚上見!”
  說完,齊薇幹脆利索的掛斷電話。
  
  孟小冬收起手機,俯視樓下螞蟻般的小人兒小車兒,陌生的好似從未見過。發了會兒呆,緩緩收回視線,看看表,九點四十。
  
  “上班兒時間聊私事兒,是不是得扣錢?”淡漠的聲音,透著稚嫩,孟小冬很鬱悶,轉身望去……
  
  李默?剛才臥室門縫兒裏的匆匆一瞥,孟小冬隻看清這男孩兒赤裸的上身和漂亮的肌肉線條兒。麵對麵仔細端詳,不得不說,大剌剌坐在沙發上的那個男孩兒讓她非常意外。沒有想象中叛逆少年的另類造型和奇裝異服,利索的短發,清爽的裝扮,很漂亮很幹淨的男孩兒,孟小冬對他第一印象挺不錯。
  
  李默見孟小冬盯著他瞧了半天也不說話,不耐的撇撇嘴,“我小爸跟你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一會兒我要出門,你最好跟我一起離開,該幹嘛幹嘛去,以後也甭來了,這裏不需要你!”
  孟小冬笑笑,對他的話恍若未聞,徑自走到沙發上坐下,“準備跟同學去燒烤?”
  “沒錯,所以你最好不要在這裏浪費大家的時間,你要說的那些我已經聽過無數遍,那些滔滔不絕的大道理我完全沒感覺,開口閉口人生理想的,我隻覺可笑!”
  “嗯?談人生談理想?那些東西我自己還沒搞懂,要談也不會跟你談。”孟小冬挑眉暗笑,小樣兒,真把這年頭的老師都當傻子呢。
  “你不是老師嗎?老師是天底下最自以為是的人!”
  “你小爸也是老師。”
  “沒錯,他就是自以為是中的佼佼者!”
  “有嗎?我倒覺得他在你麵窩囊的很呢。剛才你說的那些話,如果我是他,肯定早就一耳光抽過去了。”
  “你!”李默瞪著孟小冬,“你什麽都不了解,憑什麽說我小爸窩囊!我小爸比你強多了!”
  “你可真矛盾,既然這麽維護你小爸,何必要裝出一副跟他水火不容勢不兩立的樣子,挺累的吧?”一畢業就站上講台,對付這種年齡的小孩兒,孟小冬頗有自信。
  “我們家的事兒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誰讓我收了你小爸的錢呢?要不這樣吧,你給你小爸打個電話,就說你看我特別不順眼,想讓我滾蛋,如果你小爸點頭,我立馬留下錢走人。”說完這話,孟小冬突然特想笑,好歹也當了四年老師,竟然為了心裏那點莫名其妙的正義感跟一個孩子鬥嘴皮子玩上了激將法。
  “你以為我不敢?!”李默作勢要去拿桌角的電話,孟小冬沒攔他,麵帶微笑,不疾不徐道:“衝動是魔鬼,一般我腦門兒充血的時候,就會在心裏默念這句話,送給你,共勉。”這倒不是說教,她就曾因為衝動,幹下過一件兒讓自己悔不當初的蠢事兒,至今仍是心底抹不去的汙點。從那以後,這句話就成了她時時默念的警示銘。
  李默聽完,有點發愣,半天沒說話,收回手低頭盯著腕表出神。孟小冬端起桌上的水,一口一口的喝著。兩人就這麽僵在客廳裏,直到門鈴聲兒響起。
  
  孟小冬看看表,還差幾分鍾十點,應該是李木魚說的那個鋼琴老師到了。李默皺皺眉,滿臉不爽的起身去開門。
  
  “李默?你在家呢?”
  “廢話。”
  孟小冬哭笑不得的聽著門口傳來的對話。
  “那是你家新請的保姆?”
  “要你管。”
  “你小爸今天不在家?”
  “你是來教我彈鋼琴的,不是教他。”
  說話間,兩人走進客廳,孟小冬站起身,衝李默身邊的年輕女孩兒禮貌的笑了笑,“你好,我叫孟小冬,是李默的暑期家教。”
  “哦,不好意思,”年輕女孩兒臉色有些不自然,“我叫張琳娜,藝大三年級,李默的鋼琴老師。”
  “真羅嗦,小爸是不是非要把家裏弄成女兒國才甘心!”
  ……
  三個人杵在客廳裏,氣氛非一般的尷尬。
  
  孟小冬暗歎,李木魚就算覺得李默缺乏母愛,也沒必要折騰這麽多女家教來陪他。這個年齡的小孩兒往往都覺得自己成熟的很,年紀不大,卻都有點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心理,弄這麽一幫大齡女青年跟幼兒園阿姨是的哄著他玩兒,實在是不智之舉。尤其眼前這位清麗可人的女大學生兒,心裏那點兒動機,看在李默眼裏,不抵觸才怪,真不知李木魚這廝到底怎麽想的,就算半路出家當爹沒經驗,四年了,這磨合期也該過了。
  
  “張琳娜,我小爸要到晚上才回來,你可以不用等了,哪涼快兒哪玩去吧。”李默倚在鋼琴邊,掀開蓋子,漫不經心的掃過黑白交錯的琴鍵,臉上染滿厭惡。
  張林娜被他這麽一說,臉色更不自然,漂亮的杏眼兒裏掩著幾抹羞怒,強自克製著,緩緩道,“上周我布置給你的曲子練得怎麽樣了?彈給我聽聽。”
  “沒空,沒練。”李默“啪”的扣上琴蓋,挑釁似的盯著她。
  “沒關係,你盡管彈,讓我看看你現在什麽程度。”張琳娜走到鋼琴邊,把手裏的一疊琴譜遞給他。李默看了兩秒,接過去隨手丟在地上,“我約了同學,你們要是不願意走,大可以留在這裏等我小爸回來!”說完,直奔門口,極快的換好鞋,頭也不回的摔門而去。這摔門的動作,倒是跟李木魚如出一轍。
  
  孟小冬下意識撇了眼客廳茶幾上的鑰匙和手機,這兩樣東西都落在家裏,估計錢包就更不用想了。小孩兒就是小孩兒,走的挺瀟灑,渾身上下一個子兒也找不著的時候,就該想起他爹的好了。
  
  張琳娜彎腰撿起琴譜,一張張順好,整齊的放在鋼琴邊。李木魚家的客廳裏,兩個不屬於這個家的女人尷尬對視,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麽。約莫一分鍾後,孟小冬收拾起自己的東西,順便抄過李默的鑰匙和手機,匆匆跟張琳娜道別,獨自離去。
  
  李默剛走沒多久,應該還追得上。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就要高考了吧,祝考試的妹妹們一切順利!看文愉快!嗬嗬~
第四章
  等啊等,幾部電梯上上下下,遲遲沒有一部升到十八層。
  
  孟小冬怕李默走遠了追不到,索性轉身跑進樓梯間。三寸高跟鞋“咚咚”的撞擊樓梯,氣喘籲籲中,抬頭一看牆上樓標,十二,半天才下了六層。放緩步子,她邊下樓邊自我反省,最近放假實在太過放縱,生活亂了步調,除了周末去健身俱樂部打打羽毛球外,幾乎沒怎麽運動,捏捏腰上的肉,很鬆軟,手感不錯,再這麽下去,很有成為遊泳圈的潛力。一米六八的身高,五十公斤的體重,不算胖,偏偏她生就一副小骨架,很藏肉,無形中麻痹了對身材的關注,不能及時地將肥肉扼殺於萌芽。其實她並不很介意胖瘦問題,刻意維持身材不過是為了減少置裝經費。最近褲腰已漸緊,再這麽下去還了得!物價飛漲,普普通通的一條褲子也要上百,稍微有點牌兒的都得幾百,要是把錢浪費在這上頭,日子可就沒法兒過了。每每想起這些惱人的生活壓力,孟小冬的心底就會升起抹深深地自嘲,其實自己條件也不差,找個正經男人好好結婚過日子不難,兩個人一起經營的生活,肯定比一個人咬牙苦撐輕鬆的多。戀愛的感覺,究竟是怎樣的呢?她很認真地思索這個問題。男人與女人的區別,是性與愛的區別。男人可以為了性談愛情,女人卻不行。女人的性,隻為愛而生。男人和女人上床,有人為了性有人為了愛,纏綿悱惻過後,愛的更加愛,不愛的卻依然不愛,一切毫無改變。孟小冬知道自己隻是個普通人,不可能脫離現實守著份早已逝去甚至從未得到過的愛過一輩子,她沒有這個資本。晚上好好跟齊薇聊聊,看看能不能從戀愛中的女人身上沾點喜氣兒,找找感覺。其實她知道,跨不過去的,不過是心中的那道坎兒,那道害人害己追悔莫及的坎兒。
  
  不知不覺中,拐進一樓大廳。
  
  收拾心思,抹去額頭汗珠兒,孟小冬匆匆跑出去,遠遠的,公寓區大門兒前,一道幾欲消失不見的小小身影兒,可不正是李默。幸好時間來得及,這小子還沒跑出革命的包圍圈。拎著包兒,顧不上斯文,邁開步子向他追去。
  
  “李默,你等等,慢點走!”眼看李默就要拐出大門兒,孟小冬不得不在身後扯著嗓子衝他大喊。
  擦身而過的車裏,不時透出側目的注視,李默好像聽見,頓住腳轉身回望,看到孟小冬,稍稍愣了下,沒理會,手插褲兜裏自顧自的繼續往前走。
  “李默,你的鑰匙和手機!”孟小冬上氣不接下氣的拉近二人距離。
  李默聞言,再次頓住腳步,回頭盯著她,眉眼間微帶不解,“你專門給我送這些?”
  “否則呢?我找你還能幹嘛?”孟小冬叉腰站在原地,拍拍胸口,總算把氣兒喘順了。抬起頭,才發現李默年紀雖小個子卻不小,比她踩著高跟鞋的身高還要多出幾公分。把手裏的鑰匙和手機遞給他,順道兒語中帶笑的問,“錢包也沒帶吧?”
  李默別扭的側過頭,白皙的皮膚映著陽光,微微泛起粉紅,“張琳娜呢?還在我家?”
  孟小冬聳聳肩,“大概吧,我不知道。還有,出門兒帶錢跟餓了吃飯渴了喝水一樣,是生活常識。帶好錢,帶好手機,帶好鑰匙,你在外麵逍遙夠了才能瀟灑的自力更生的回家。”
  “你真羅嗦。”李默故作冷酷的瞪著孟小冬,聲音裏還沒脫盡稚嫩和青澀。
  “行了,我先走了,祝你今天玩兒的開心。”孟小冬順手揉揉他腦袋,簡簡單單的動作,卻讓李默“刷”的變了臉,“不要碰我!”激烈的反應把她弄得有點懵,“怎麽了?”
  ……
  李默沒說話,轉身頭也不回的跑出大門,很快消失不見。孟小冬百思不得其解,無奈的搖頭苦笑。在她眼裏,李默就是個孩子,跟她學生年紀相仿的孩子。她想不通這個普普通通的動作怎麽會引起他這麽大的反彈,揉腦袋是對小孩兒的一種安撫,小時候自己就最喜歡被老媽揉著腦袋說:小冬啊,今天真乖。
  
  出師不利!
  
  回到家,孟小冬從包裏掏出支票,戀戀不舍的打量著上麵誘人的數字,錢啊錢,看來要打水漂兒了,大半年的供房款就這麽硬生生地從眼前飛走,能不鬱悶麽!能不痛心麽!
  
  以前,碰到這種情況,她通常會選擇化悲憤為飯量,暴飲暴食一頓,非常有效的發泄。現在局麵不同了,錢得一分一分算計著花,實在沒閑錢去瀟灑的大吃大喝。想到這兒,心情直直跌入穀底。可悲的房奴!孟小冬心中暗罵自己,第N次後悔當初買房的決定,爸媽都勸過她,沒結婚的女孩兒跟父母住在一起很正常,幹嘛非要貸款過日子。當時她對買房後的獨身生活兒憧憬的不得了,心裏美的什麽都聽不進去。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報應啊報應!
  
  在客廳裏呆坐一陣,沉鬱的心情毫無緩解,眼皮兒倒是越來越沉。於是,孟小冬決定睡個午覺,最好睡到個山無棱天地合的,那就什麽都不用想了。結果,這一覺果然睡得很有質量,若不是被一通電話吵醒,說不定她還真能睡到地老天荒。
  
  “喂,哪位?”孟小冬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咕噥。
  “孟小冬?”
  “嗯,你是誰?”聲音有點熟,孟小冬揉揉眼,清醒了點兒。
  “李木魚。”
  “噢,”李木魚三字入耳,那張金閃閃的支票立馬兒從腦子裏蹦出來,孟小冬徹底清醒了,“是你啊,李默我搞不定,明天你什麽時候有空兒?我把支票還給你。”
  ……
  “沒問題,記得帶上違約金。”電話那頭兒,李木魚不冷不熱地說。
  “啊!?”孟小冬一聽,“騰”的從床上坐起,“違約金?!我哪違約了?又不是我自己隨便就不想幹了,李默看我不順眼,親口說讓我以後甭去你家的。”
  “你確定?”李木魚挑著尾音反問,這一問,倒是讓孟小冬不太確定了,腦子裏飛速憶起上午的情景,訥訥道,“沒錯,他是這麽說的。”
  “他跟我不是這麽說的。”李木魚聲淡如水。
  “什麽?!不可能!”孟小冬詫異。
  “明天上午九點準時上班兒,連李默都搞不定,你這個初三的年級主任也不用當了。”
  “你!四年了還沒學會怎麽當爹,你這教授我看當的也挺成問題。”孟小冬很不忿兒,把燙手山芋甩手丟給別人還有理了!
  李木魚半天沒說話,孟小冬有點後悔,其實想想他也挺不容易,處於叛逆期的小孩兒,就算是親生爹娘也常常束手無策,“那個,其實我覺得你應該跟李默好好談談,他不是個壞孩子。”
  “嗯?我什麽時候說過他是個壞孩子?”李木魚冷冷反問,語帶不悅。
  孟小冬一聽也不樂意了,自己出於好心的建議,生生被他當成了驢肝肺,“李默的問題根本不是家庭教師能解決的,你要是真為他好,不如花點心思給他物色個合適的後媽,省時省力省錢,一勞永逸解決問題!明天我會把支票放在你信箱裏,對不起,這活兒我實在勝任不了!再見!”
  說完,搶先掛斷電話。為免騷擾,索性直接把手機關了,丟在一邊,起身走進洗手間,準備洗個澡,衝掉滿身汗意。
  
  半個多小時後,孟小冬裹著浴巾出了浴室,臉上紅撲撲的,看起來很粉嫩。抬頭瞄了眼牆上的掛鍾,五點多了,怪不得肚子“咕咕”直叫。
  
  走進廚房拉開冰箱,滿眼空曠,忘記買菜。距離公寓最近的超市也要坐兩站地鐵才能到,剛把身上洗得香噴噴的,她實在不想再擠進沙丁魚罐頭一樣的地鐵車廂,然後揮汗如雨的拎著沉沉的購物袋再重演上述過程。
  
  於是,孟小冬坐在沙發上,邊擦頭發邊在心裏掙紮,要不要下樓去對街的拉麵館兒裏簡單輕鬆的把晚餐解決掉。如果隻吃一碗拉麵,是八塊錢,還在她可以忍受的範圍之內。這個月共相親四次,李木魚那頓沒花錢,其他三頓AA製,累計耗費二百一十二塊錢,加上兩場電影三次宵夜,光浪費在相親對象身上的錢竟高達四百塊!月工資不足三千,房貸月供一千六,水費電費車費網費物業管理費,拉拉雜雜算下來,差不多四百,每月不吃不喝光這些固定費用算下來就要兩千。額外又耗去四百相親費,再不懸崖勒馬,估計以後得靠喝西北風兒過日子了。肚子空蕩蕩,心碎了無痕!
  
  “滴答滴答滴答”
  
  孟小冬趴在沙發上,伴隨著指針跳動的聲音閉目冥想,自我催眠:不吃不吃不吃,減肥減肥減肥,肥肉統統滾,鈔票快快來!嘟嘟囔囔間,又開始犯迷糊。半睡半醒的,好像還坐了個夢,夢見自己死了,升了天,老天爺問她怎麽掛掉的,她嘿嘿傻笑,特誠實的交代:被錢砸死的……
  
  “咚咚咚咚咚咚!”
  
  奪命追魂的敲門聲把孟小冬硬生生從天堂的美夢裏拽回現實。
  “誰啊!!!”她揉揉眼睛,扯著嗓子大聲問。
  “開門。”
  ……
  一聽這動靜,孟小冬立馬就蔫兒了,自小到大,她最怕的人就是三姨家的二哥孫少晏。
  不甘不願的從沙發上爬起來,衝著門外說了聲,“等會兒,我換衣服。”
  
  隨便找件兒衣服穿上,孟小冬走出臥室,無精打采的踱到門邊,打開保險鎖緩緩拉開防盜門,“你咋來了?”
  “來拿你孝敬給我媽的涼糕。”孫少晏自動自發的推開門走進客廳,孟小冬在背後偷偷的對著他齜牙咧嘴的比劃,心中不禁再度浮現出齊薇隨口而出的經典論調:男生女相者,非奸即詐!
  “這幾天都沒動靜兒,窩在家裏養膘兒呢?胖了。”孫紹晏翹著二郎腿兒坐在沙發上,笑眯眯的說。
  ……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孟小冬拍拍癟癟的肚皮,沒好氣兒的回他,“這不正減肥呢,饑餓療法。”
  “傻了吧,太不了解男人的心理。骨感的女人,隻適合欣賞,豐滿的女人,才是用來摟著睡覺的。”孫少晏手支下巴,盯著孟小冬嘖嘖道。
  “欣賞著欣賞著,就欣賞到床上了,甭遮掩,我知道這事兒你可沒少幹。”孟小冬倒了杯水放在他麵前,可憐巴巴的說,“我快餓死了,要不你請我吃飯吧。”
  “不減肥了?”
  “從明天開始,今晚我得好好吃一頓,為減肥做好充足的準備。”
  “嗯,不錯,減肥永遠從下一頓開始,想去哪吃?”
  “我想想,你請我吃飯的話,必勝客吧。”孟小冬盤腿兒坐在地板上,兩眼放光兒的望著他,滿臉期待。
  “就這點要求?”孫少晏勾勾嘴角,好看的眼睛裏滿是促狹,“我本來還想請你吃點好的,誰知道你這麽沒追求。”
  孟小冬聽完,嘿嘿一笑,“我這人厚道,不好意思宰你太狠,給你省點錢,攢著當泡妞經費。”
  “小冬,以後少跟齊薇那個瘋妮子在一塊兒,這思想變得也忒不健康了。”
  “對哦,說起齊薇,你等會兒,我得給她打個電話,她說今晚來找我,我得讓她晚點來。”
  孫少晏點點頭,順手拿起沙發邊的雜誌隨意翻看,厚厚一疊,不是 〈知音〉就是〈家庭〉,看得他直皺眉,“小冬,你平時就看這些雜誌?”
  “有什麽問題?”孟小冬隨口應著,拿起話筒開始撥號。
  “這些雜誌我媽倒是常看。”孫少晏毫無興致的把雜誌推到一邊,抬手看看表,想了想,掏出手機不知給誰打電話。
  
  “喂,薇姐啊,”通了,孟小冬隻聽她那邊風聲嘯嘯,雜音大的很,“你在哪呢?”
  “我現在在車上,晚點去你那。”齊薇的聲音混在風裏,模模糊糊的聽不太真切。
  “沒事兒,我正好要出去吃飯,你來之前給我打個電話。”孟小冬提高音量,怕她那邊聽不清楚。
  “知道了,那晚……”話沒說完,齊薇突然低叫,伴隨其中的,是清晰可聞的刺耳刹車聲。
  “怎麽了?”風聲嘎然而止,電話裏雜音一下子消失不見,孟小冬急急追問,卻聽齊薇說,“陽陽,沒事兒吧?幹嘛突然急刹車?”聲音遙遙的,明顯不是在跟她說。陽陽?孟小冬在腦子裏反應了下,齊薇苦追了兩年的男人,原來在約會,看來這次革命真的要成功了。
  
  “喂,喂,你下車幹嘛?”
  “看到個朋友,你先打電話,我過去打個招呼。”
  “……”
  
  孟小冬握著話筒豎起耳朵偷聽裏麵傳來的對話,撇撇嘴,這男的也太拽了,齊薇要把他徹底拿下,還任重而道遠。
  “冬子,不跟你說了,晚點我給你打電話。”
  “嗯,你先忙,掛了。”
  
  “打完了?”孫少晏站起身,“趕快去換衣服,我已經在餐廳訂了位子。”
  孟小冬點點頭,走進臥室,剛要關門,突然想起什麽,從門縫兒裏探出頭,“去必勝客還要提前訂位?”
  ……
  “看你餓得腳踩棉花那樣兒,我要帶你去吃那些垃圾食品,被我媽知道了還了得。”
  “二哥,你真是個好人!”孟小冬一聽,眉眼兒間頓時笑意滿盈,向毛主席保證,她這句話絕對是發自內心的。
  


PS:這個故事發生在《離婚以後》六年之後。

第五章

  孫少晏帶孟小冬去吃飯的地方是一間新開的泰國餐廳,風格獨特的裝修散發出濃濃的塔希提熱帶風情。笑容可掬的侍者問明訂餐者姓名後,禮貌的引著他們走到二樓的隔間兒。
  
  坐定後,孟小冬好奇的四下張望,“二哥,看這裝修,菜肯定不便宜吧。”
  孫少晏笑笑,“還行,最多犧牲這禮拜送花兒的錢。”
  接過服務生遞來的餐牌,孟小冬隨口道,“得了吧,你泡妞兒還用送花兒,別說的這麽謙虛。”
  “前陣子我媽讓我幫你物色那對象見過麵了沒?”
  “見了,”孟小冬仔細研究著餐牌上的菜名兒,很抓瞎,不知該點啥,每道菜後麵的價格都震的她心肝兒劇顫。
  “感覺怎麽樣?”孫少晏隨便瞄了兩眼,把餐牌推到一邊,點了根兒煙叼在嘴上。
  “不怎麽樣,太白馬,不適合。”孟小冬隨口敷衍。
  “白馬王子的另一半兒通常都是灰姑娘,我看你行,夠灰。”
  “切!”孟小冬不屑一顧的哼哼,合上餐牌,“你幫我點吧。”
  孫少晏點點頭,按下桌上的鍵,服務生很快推門進來。他輕車熟路的報出一堆菜名兒,聽得孟小冬直犯暈。
  “帶幾個女人來吃過?”服務生走後,孟小冬發問。
  “合著在你眼裏我一天到晚除了泡妞兒啥事兒都不幹是吧。”孫少晏眯著眼兒,語氣很柔和,潤潤的嗓音很勾人,可孟小冬卻隻覺背後涼風“嗖嗖”刮過,通常他用這種調調說話時,她都會被耍的很慘,“哪裏哪裏,二哥你可是咱家的鎮家之寶,年輕有為的鑽石孫老二!”
  “甭跟我耍嘴皮子,公司有個同事的兒子開學就上高三了,學文科的,功課不錯,就是對寫作文兒不開竅,要不我介紹你去給他兒子當個暑期家教,輔導輔導他寫作?報酬肯定不錯,最起碼能讓你不用傻了吧嘰的窩家裏搞什麽饑餓療法。”
  又是家教?!孟小冬跟蔫兒巴茄子是的趴桌上,無力的擺擺手,“不幹,不幹,現在我最頭疼家教這倆字兒。”
  “喜歡吃喝玩樂就別學人去買房,一分錢掰兩半兒花的滋味怎麽樣?喝西北風兒的感覺爽不爽?”孫少晏彈彈煙灰,伸手在孟小冬腦門兒上彈了一記,下手不算輕,疼得她齜牙咧嘴,坐直身子恨恨道,“爽死了!減肥養顏又美容。”
  “行,有點阿Q的意思。”
  “這叫樂觀,知道不。”孟小冬反駁。
  
  上菜挺快,一根兒煙的工夫,頭盤兒就送上來了。香氣撲鼻的烤雞胸配上密製的泰國醬料,孟小冬頓時食指大動。
  “二哥,我就不客氣了。”說完,開動,吃的不亦樂乎。
  孫少晏叫了兩杯鮮果慕司,有吃有喝兒的,孟小冬整天的積鬱一掃而空。
  “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
  孟小冬擦擦嘴,抬起頭,發下他麵前的餐具動都沒動,“你不吃啊?”
  “我去你家前已經吃過晚飯了,你以為人人都跟你是的蹲在家裏玩饑餓療法?”說完,孫少晏抬手指指她嘴角,孟小冬會意,又拿起餐巾擦了擦,原來沾著醬汁兒,“那你怎麽不早說?我就隨便去樓下便利店買點麵包對付對付得了。”
  “你今晚就以吃為主,不要那麽多廢話,繼續吧,就當我不存在。”孫少晏喝了口飲料,又點上一根兒煙,看得孟小冬直皺眉,“抽煙等於慢性自殺。”心裏卻在暗自嘀咕:哪能當你不存在啊,你不存在誰買單!
  孫少晏搖搖頭,笑得古怪,“小冬,我發現你的思想很超前。”
  “嗯?什麽意思?”孟小冬嘴裏含著半塊兒雞肉,含混不清的問。
  “你看的雜誌說的話簡直跟我媽如出一轍,二十來歲的年紀五十幾歲的思想,是不是很有前瞻性。”
  ……
  “我不跟你抬杠,不聽小冬言,吃虧在眼前!”
  “明天下午有事兒嗎?我約了人打球,一起?”
  “不去,你的社交圈子跟我風馬牛不相及,缺乏共同語言。”頭盤兒幹掉,不吃還好,越吃越餓,孟小冬開始惦記主菜,這麽長時間了,也該上了!
  “你認識,李木魚。”孫少晏好笑的看著孟小冬,那一臉對吃的渴望,這年頭兒在年輕女孩兒臉上已經很罕見了。
  “啊!?”孟小冬放下叉子,義正詞嚴道,“那我更不去了!虧他還叫木魚呢,心黑手狠起來,比之你毫不遜色!”脫口而出,一不小心對上孫少晏促狹的雙眸,她立馬悔的腸子都青了……
  “嘿嘿,二哥,其實我想說的是……”
  “沒事兒,我理解,理解。”孫少晏臉上布滿笑意,孟小冬的心跳卻“咚咚”加速,猶如鼓擂。
  “別,你可千萬別擅自理解,我必須得解釋清楚!”主菜上了,孟小冬顧不上激動,“二哥,其實我這意思吧,就是說你特別會賺錢,這年頭奸商那麽多,你說你要是心不黑手不狠哪能賺到錢,是不是!形勢逼人,絕對不是出自你本意!你內心深處的善良,明月可鑒!”不行了,再說下去主菜也不用吃了,估計直奔馬桶得了。
  孫少晏臉上飄過幾絲兒無奈,“快吃吧,菜都快涼了。”
  “二哥,你確定你不會又披著馬甲給我介紹對象兒,而且把我一歲時的裸照鄭重其事的夾在照片裏交給對方?”
  孫少晏點頭,“確定。”
  “那你確定你不會在我媽麵前貌似無意的把我的相親過程繪聲繪色的描述一遍,附帶著你自己添油加醋的感慨?”
  孫少晏又點頭,“確定。”
  “那你確定你不會在我跟相親對象見麵時,故作無意的巧遇,順便熱情的來上句:小冬,又相親呢?昨天見麵的那位黃了?”
  孫少晏再點頭,“確定。”
  “那你確定……”
  “你要再囉嗦,我可就什麽都不確定了。”
  ……
  “好好好,你記得剛才答應我的事兒啊,”孟小冬不放心的望著他,未料對上的,是他最擅長的綿裏藏刀式笑容,嚇得她立馬低頭噤聲,乖乖吃飯,心裏眼淚嘩嘩的,自小在他淫威下長大,陰影啊陰影。
  
  吃飽喝足,孫少晏服完帳,兩人走出餐廳。
  “二哥,好人做到底,我沒帶錢,你可得負責送我回家。”
  孫少晏揉揉她腦袋,“走,帶你去兜風兒。”
  孟小冬一聽立馬樂開了花,“二哥,你偶爾展露的善良真是太讓人感動了。”說罷,做西子捧心狀。
  “你這個小沒良心的,我哪次帶你出來不是吃喝玩樂一條龍了?”
  孟小冬不好意思地笑笑,這話好像沒錯兒。
  
  “少晏?”剛拉開車門,孟小冬突然聽見有人在背後叫二哥的名字,隨著孫少晏的目光轉身望去,世界真奇妙啊真奇妙……
  就聽孫少晏笑著招呼道,“木頭,帶兒子來吃飯?”
  “嗯,孟小冬?”李木魚看見她,明顯愣了下。
  “你好。”孟小冬很鬱悶,非常鬱悶,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李木魚跟孫少晏打了個招呼,走到孟小冬麵前,“手機關的挺快,明天記得來上班兒。”
  ……
  “上班兒?”孫少晏倚在車邊兒,挑挑眉毛好奇問道。
  “李默的暑期家教。”李木魚微笑,深邃的五官映在霓虹燈下,愈發立體。
  孫少晏看看孟小冬,原來這麽回事兒,不等他接話,孟小冬的聲音就插進來,“時間不早了,你們趕快進去吃飯吧。”盡管已經拒絕了這事兒,可看看站在不遠處盯著馬路對麵出神兒的李默,孟小冬不想當著他的麵討論自己撂挑子不幹的事兒。
  “明早九點,記住。”說完,李木魚跟孫少晏道了個別,帶著李默走進餐廳。
  
  車上,孟小冬主動坦白了家教事件的來龍去脈。絮絮叨叨說了一大通,孫少晏一直沉默傾聽,最後,她好奇地問,“二哥,教授的工資有那麽高麽?住齊景苑,一擲千金的給兒子請家教,哪來的這麽多錢?”
  孫少晏想了想,“單憑學校那塊兒收入肯定供不起這樣的開銷。”
  “什麽意思?外出講課,接點私活兒什麽的倒是常有,可來錢也沒那麽快吧,他今年才三十出頭兒。”
  “具體我也不清楚,總之我知道,他確實很有錢。”
  ……
  “有錢人家的二世祖?”孟小冬無聊的推測。
  “不是,他家世普通,父母都已經退休了。”
  “噢,”孟小冬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對了,二哥,前陣子看報紙,說你跟那個紅模特兒ANNE有一腿,真的假的?”
  孫少晏叼著煙兒,差點被口水嗆到,“小冬,你一天到晚一腿兩腿的,不怕在課堂上說走了嘴?”
  “我一進學校,立馬就找到為人師表的感覺了,甭擔心。”孟小冬舒服的靠在椅背上,拍拍脹鼓鼓的肚子,有這頓屯著,估計明天就算少吃一頓也不會覺得餓,“別岔開話題,三姨那天還打電話問來著,問我知不知道你跟那女模特兒的事兒。三姨說那女的看起來跟柴火棍兒是的,眼神兒風騷,不像是良家婦女。”
  ……
  說話間,孫少晏轉上高架橋,手搭在方向盤上,開車的姿勢挺優雅,“八卦八卦,誰也不會把八卦當真。”
  “二哥,你見過齊薇的男朋友麽?”孫少晏跟齊薇都在D.G.工作,一間實力雄厚的跨國服飾公司,設計生產銷售一條龍,分支遍及東南亞及歐美。孫少晏是D.G.自創建來最年輕的首席設計師,齊薇是亞洲大區銷售部經理。
  “見過一次。”孫少晏琢磨了會兒,漫不經心道。
  “是個什麽樣兒的人?”孟小冬從未見過齊薇這個傳說中的男友,隻知道齊薇追他追得很辛苦。
  “不好說,一麵之緣,看不透。”
  “啊,”孟小冬更好奇了,孫少晏那雙狐狸眼看人媲美X光,“難道連點蛛絲馬跡也沒看出來?”
  “一句話,齊薇跟他不合適。”孫少晏言簡意賅的表達自己看法。
  孟小冬頗不以為然,“你怎麽這麽肯定?你跟他也沒什麽接觸。”
  “感覺。”
  “切,”孟小冬笑得敷衍,“男人也講第六感?”
  “那是,男人的第六感比女人準確的多。”孫少晏側頭瞄她一眼,一副痞了吧唧的調調。
  孟小冬心裏偷笑,莫非長得像女人,順便也繼承了女人的天賦第六感?
  “又在心裏詆毀我呢吧。”孫少晏緩緩減速,下了高架橋沿著海濱公路筆直前行。
  孟小冬一聽,汗毛“噌噌”直冒,“二哥,一會兒停車去海邊轉轉?”
  孫少晏點點頭,拐上左側岔路,不遠處,是海濱停車場。
  
  停車場裏密密麻麻,轉了半天才找到車位。
  “今晚沙灘上有劇組在取景。”下了車,孫少晏對孟小冬說。
  “你怎麽知道?”孟小冬挽起褲腳,免得一會兒被海水打濕。
  “抬頭,左前方三十度方向,攝影棚支著呢。”孫少晏邊說邊解開襯衫袖口,隨意卷起袖子,孟小冬很不好意思地笑笑,“那算了,回去吧,你看沙灘上圍著的人,肯定不知道是誰的粉兒,太鬧騰。”
  “去酒吧?”孫少晏往遠處看了看,燈火通明的,是挺嘈雜。
  “不去,你送我回家吧。”孟小冬一聽見酒吧裏聲嘶力竭的重低音心裏就犯堵,再看到一幫小青年兒抽風兒是的甩著脖子扭著腰的狂魔亂舞,基本上就該眼冒金星兒了。
  孫少晏晃晃車鑰匙,沒有異議,“上車。”
  孟小冬坐進副駕駛位,關上車門係好安全帶,等了會兒,遲遲不見孫少晏上車。回頭透過後玻璃往外看,他身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出個女人,據孟小冬二點零的視力觀察,肯定不是ANNE。
  
  孫少晏雙手環胸靜靜站在那兒,對麵的女人神色有點激動,一直不斷說話。風流債啊風流債,孟小冬搖搖頭,解開安全帶轉身趴在椅背兒上饒有興致的偷看。
  
  抱上了抱上了,那女人說到動情處,直接撲到孫少晏懷裏,孟小冬喜滋滋兒的樂。正看到激動處,馬上要親了,手機鈴聲嗷嗷響起……
  
  冷不丁兒的,孟小冬被嚇得一哆嗦,拿起包扒拉出電話,一看號碼,齊薇打來的。
  
  “喂,薇姐?”孟小冬皺皺眉,她這又是在哪呢?電話裏的動靜兒可不一般。
  “冬子,我在鳳凰山,晚上不去你那兒了,明天再聯係。”
  “我白天要出去,來之前你給我電話。”鳳凰山?孟小冬想了想,好像在市郊,沒去過,不知道齊薇跑那兒幹嘛去。
  “行,就這樣兒了,姐姐明天請你吃飯,晚上琢磨琢磨想去哪吃。”
  “不吃,減肥,不說了,明天細聊。”
  “減個屁,柴火棍兒難看死了,掛了,晚上早點睡。”
  說完,“嘟嘟”聲即刻想起,夠幹脆的。
  孟小冬收起電話正要轉身繼續欣賞現場版小電影兒,車門突然毫無征兆的被人從外麵拉開,弄得她一愣,“小冬,下車。”孫少晏彎腰站在車外,身後立著個亭亭玉立的大美女。
  孟小冬欲哭無淚,心裏瞬間罵了孫少晏八百遍,見色忘妹的大色狼!
  “LISA,你看見了,我沒騙你。”孟小冬腳剛踩地,就被孫少晏搭著肩膀摟在懷裏……
  這是什麽狀況?孟小冬一頭霧水,視線在兩個人身上來回亂瞄。大美女看到她,臉色變得有點僵,美眸裏淚珠泫然欲滴,嘴巴張了張,似有話說。孟小冬悄悄掙紮,被二哥攬著的感覺真的很怪。孫少晏感受到她的小動作,不著痕跡的掃了她一眼,那眼神兒她立馬讀懂了:你要是敢拆我台我肯定讓你好看。
  蔫了。孫少晏一瞪眼,孟小冬立馬泄氣,小媳婦兒是的任他摟著,暗地裏恨得牙根兒直癢癢。
  大美女LISA盯著他們看了半晌,抬手抹抹眼角,挺直腰板兒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看著她逐漸消失不見的身影兒,孟小冬長舒一口氣,拔開孫少晏的胳膊跳到一旁,不認同的撇撇嘴,“二哥,你這出兒戲演得也太濫了。”
  “手頭資源有限,隻能拿你湊合湊合。”孫少晏看都沒看LISA離去的方向,徑自繞過車身坐進駕駛位。回去的路上,孟小冬聲情並茂的給他上了一課,題目可以叫做:陳世美都沒有好下場。
  孫少晏一言不發,一路疾馳。
  
  到孟小冬家樓下時,她的演說正進行到尾聲,做總結性發言,“二哥,你說你橫看豎看怎麽看都是一等一的大美男,什麽樣的女人找不到,別成天跟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廝混,傷身啊!知道不!?”
  孫少晏拉起手刹,鬆開安全帶,搖下車窗,點了根兒煙,側臉映在月光下,感覺很夢幻,孟小冬欣賞了半天,愈發替他惋惜。走馬燈似的換女友,碰到真愛時,還有力氣去愛麽?愛情的土壤,若是過度開采,等不到真愛來臨就荒了,那多可惜!
  
  一根兒煙的沉默。
  
  “時間不早了,趕快上去睡覺。”

第六章

  晚上吃太多,回來後又洗了個澡,收拾幹淨爬上床,翻來覆去的抱著夏被滾了半天也沒睡著。肚子脹得難受,胃也不舒服,一陣陣惡心。孟小冬在心裏暗罵自己沒出息,又不是八輩子被吃過飯,幹嘛非得把自己撐成這樣兒。迷迷糊糊的躺了會兒,房間裏不熱,身上卻陣陣出汗,肚子疼得厲害,攪來攪去的,疼得她直發抖。弓著腰緩緩走進洗手間,在馬桶上坐了會兒,不是拉肚子,剛剛站起身,眼前突然發暈,胃裏翻江倒海似的倒騰,晚上吃的飯全都貢獻給了馬桶,吐得一塌糊塗。趴在洗麵池邊草草漱了漱口,胃裏吐空了,肚子還在疼,疼得愈發厲害,分不清究竟是哪疼,像是腸子亂七八糟擰成了一團兒,額頭豆大的汗珠兒呼呼直冒,蹲在洗手間的瓷磚兒地上,生不如死。捂了半天,情況沒有絲毫緩解,孟小冬甚至連去廚房倒杯熱水喝的力氣都沒了,扶著牆蹭回床上,身子弓成蝦米狀,睡衣早被冷汗浸透,看來情況有點不妙。
  
  昏昏沉沉的抓過床頭電話,抖著手按下一串號碼兒,“嘟嘟嘟”響了老半天,自動轉進語音信箱……
  孫少晏你這個王八蛋!晚上是不是在菜裏下巴豆了!關鍵時刻竟然畏罪潛逃不接電話!
  一波接一波的疼瘋狂襲來,幾乎淹沒了孟小冬的神誌,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把電話舉在眼前,哆哆嗦嗦按下另一串號碼:對不起,您撥叫的用戶已關機……
  齊薇,你……好狠……啊……
  竟然在姐妹兒生不如死的緊要時刻給我玩兒關機!
  不行了,老爸老媽歲數大了經不起折騰,孟小冬決定還是不指望那些殺千刀的白眼兒狼,直接撥打了120。
  不知道叫救護車的錢,醫保裏包不包括,要是不包,她幹脆直接拉開窗戶跳下去好了!
  
  疼啊疼啊疼,孟小冬咬著被角雙手死死抵著小腹,時不時抽冷子襲來的淩遲劇痛幾乎讓她喪失了知覺,還好,白衣天使揮著翅膀及時趕到,神誌恍惚間,她好像聽見樓下傳來救護車若天籟般的嚎叫。
  
  順利的挪到門口兒,顫顫巍巍拉開防盜門,抱著肚子順牆根兒緩緩下滑,屁股接觸冰涼地麵的那一刻,孟小冬真的覺得自己快死了。
  
  躺在救護車上,孟小冬有點佩服自己,關鍵時刻還得自力更生!撐著眼皮兒大概描述了下症狀,護士給她掛上點滴,晃晃悠悠的,肚子好像沒那麽疼了。大概點滴裏加了鎮定劑,還沒到醫院,她就沉沉睡去。一覺醒來,已經置身急診室,床邊站著個年輕的白大褂男醫生,正皺著眉頭翻看病例。
  
  “那個……”孟小冬一張口,冷不丁兒被自己沙啞的動靜兒嚇了一跳,醫生聽見她的聲音,收回視線低頭望著她,“孟小姐,據診斷,你患了急性闌尾炎。”
  “啊!?”孟小冬一聽,下意識想起身,剛到一半身子就軟了,重新跌回床上,“闌尾炎?那要不要動手術?”
  “因為你來得及時,沒有穿孔的危險,可以采取保守療法打針消炎,不過以後重複發作的可能性很高,動手術是一勞永逸的解決辦法。不知道你在D市有沒有什麽親屬,最好請他們一起過來商議下,就算選擇做手術,也要有你的親人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
  孟小冬虛脫的躺在床上,頭暈暈乎乎的,“我手機在哪裏?”
  白大褂被她問愣了,搖搖頭,“你被送來的時候,手裏隻拿著錢包兒,我們用你裏麵的身份證幫你辦了臨時住院手續,等你親屬一到,還要請他們再過去從新登記一下。”
  “哪裏有電話?”孟小冬用沒打點滴的那隻手使勁兒拍拍自己的臉,力圖保持清醒。
  “別拍了,五指山已經很明顯了,”白大褂按住她胳膊,“你可以把電話號碼告訴我,我幫你通知你的家人。”
  
  孟小冬想了想,把孫少晏的手機號告訴他,猶豫了會兒,又把爸媽家的電話也跟他說了,“麻煩你多試幾次第一個號兒,如果實在沒人接你再打第二個。”
  白大褂點點頭,調了調點滴速度,夾著病曆轉身匆匆離開。
  
  孟小冬一個人躺在病床上,四周都是雪白的布簾兒,白的刺目。生病的時候,人往往最脆弱,不知怎的,她看著看著,眼淚就這麽大顆大顆的從眼角滑落,心底湧起難以名狀的孤單和委屈。
  
  迷迷糊糊間,又睡了一覺。白大褂中途好像進來過一趟,記不真切,不知道是不是在夢裏。枕頭濕濕的,無知無覺中,被淚水混著汗水浸透。手背陣陣刺疼,泛起淡青色。她血管兒天生就細,每次紮針都是對護士水平的嚴峻考驗。看來這次給她打針的護士水平十分一般,又把血管穿透了。奮力張開眼睛,她撐著身子抬手想把點滴的速度調慢點兒,就在這時,白簾兒被人從外麵拉開……
  
  孟小冬滿懷期待的張望……
  
  看清來人的臉,她瞬間泄氣,軟趴趴的跌回床上,心裏無聲哭泣:老天爺啊,不要這麽玩兒我吧……
  
  “怎麽是你……”孟小冬有氣無力地低聲嘟囔。
  “少晏正在往回趕,讓我先過來看看。”李木魚走到病床邊兒,頭發潮潮的,身上散著沐浴乳的淡淡清香,像是剛洗完澡。
  “噢,他去哪了?”孟小冬揉揉發澀的眼睛,啞著嗓子懨懨的問。
  “不清楚,他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剛到青縣,就算立刻往回趕也得一小時。”視線無意間瞥到她泛青的手背,李木魚皺皺眉,隔著床伸手把點滴下落速度調到最慢。
  ……
  白大褂男醫生這時也走進來,“孟小姐,你的家屬已經到了,那麻煩他跟我去重新辦一下手續。”
  孟小冬一聽,連忙揮手阻止,“還沒到還沒到,大概還要一小時。”
  白大褂愣了下,視線在她和李木魚身上來回的瞄,眼裏那點意思很明顯:他難道不是你男朋友?
  正尷尬著,一陣扭腸刮肚的劇痛再度襲來,疼得她立馬縮成一團兒,下意識去捂肚子,壓根兒忘記手上還紮著針……
  “別亂動,”李木魚眼疾手快按住她胳膊,“很疼?”
  “廢話啊,換你來試試。”孟小冬裹著被子扭來扭去的掙紮,語帶哭腔,真是生不如死。
  “我試過,還是割了比較好。”李木魚把她的手放平,“別哭了,闌尾炎而已,不是什麽絕症。”
  “你……”孟小冬氣結,強抑痛楚咬牙切齒,“沒人性啊沒人性……”
  ……
  “我幫你辦住院手續。”李木魚勾勾嘴角,好像在笑。
  孟小冬搖搖頭,“沒事兒,不用麻煩,等我二哥來好了。”這一搖不要緊,立馬暈的直想吐,眼前飄過金星無數,腦門兒上滲出大顆大顆的汗珠兒,聲音都扭變了調。
  “要不要通知你父母?”李木魚四下看看,沒什麽適合擦汗的東西,想了想,側身坐在床邊兒,抬手隔著被子幫她按揉小腹。
  短暫的安靜,被晾了半天的白大褂終於找到機會插嘴,“辦完住院手續才能轉進病房,住院觀察幾天,要是打針壓不住炎症,還是得做手術。”
  “等會兒我哥就來了,他會幫我辦,千萬別告訴我爸媽。”孟小冬舒了口氣兒,李木魚手上力道適中,一下一下的,按得很舒服,肚子好像沒那麽疼了。
  “現在不是逞強顯孝心的時候兒。”李木魚手下動作未停,挑挑眉,不冷不熱地說。
  白大褂附和著點頭兒。
  “才不是,”孟小冬抽空兒抹去眼角疼出的淚珠兒,“我爸媽兩天後要跟著旅行團去新馬泰玩兒,單位給退休老職工的福利,我爸為這事兒興奮了足有小半個月了,你覺得我能說嗎?一說他們還有心思去玩嗎?好歹也算出趟國,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
  ……
  李木魚靜靜聽完,沒說什麽,又給她揉了會兒,看她臉色好像緩和了些,額頭上的汗珠兒漸漸消去,於是幫她拉好被子,轉身對白大褂說,“我跟你去辦住院手續。”
  
第七章
  李木魚回來的時候,護士正在幫孟小冬拔針,點滴掛完了,準備轉進病房。
  
  孟小冬按著手背上的膠布條兒,緩緩從床上坐起來,覺得腦袋似有千斤重,天花板晃來晃去的,很銷魂。
  
  “麻煩你了,”孟小冬衝李木魚扯扯嘴角,“我沒事兒了,你先回去吧,李默一個人在家呢。”
  李木魚看看表,“我送你去病房。”
  “不用了,有護士呢。”孟小冬捂著肚子坐在床邊兒,臉色很蒼白。
  “剛才我又給少晏打了個電話,他已經進市區了,很快就到。”
  孟小冬“嗯”了聲,“那我這裏等會兒,你先回去吧,沒事兒。”
  李木魚盯著她瞧了半天,雙眼微眯,眼神兒更顯深邃,“等他來了我就走。”
  孟小冬笑笑,心裏有點感動,自己跟他不算熟,大老晚的被二哥一通電話給招來,對朋友倒是挺仗義,“謝謝啊,支票到時候我讓二哥還給你。”
  “闌尾炎是意外,這段時間不上班兒我不算你違約,等好了,時間順延。”
  ……
  “你……”孟小冬欲哭無淚,剛才心裏對他生出的那點好印象立馬灰飛煙滅。
  
  沉默了會兒,護士去而複返,急診室又有病人送到,她現在需要轉去病房。
  
  孟小冬點點頭,吸了口氣兒,極緩慢的從床上站起身,腳剛踩地,眼前便一黑,晃了晃,腳下越發虛軟,水泥地變成了棉花團兒,毫無硬度。
  
  “要不要給你找個輪椅?”中年護士關切詢問,順帶著眼含責備的瞥了眼靜立在不遠處毫無動作的李木魚,這時候不正是男朋友應該表現得時候!光長得帥有什麽用,不懂溫柔體貼的男人統統都應該回爐重修!
  護士的眼神兒落在孟小冬眼裏,弄得她很尷尬,其實李木魚已經很不錯了,殺千刀的孫少晏到底準備磨嘰到什麽時候!
  
  誰知,就在這時,白簾兒“刷”的被人從外麵拉開,說曹操,曹操就到……
  
  “小冬,沒事兒吧?!”
  一看見孫少晏,孟小冬的精神立馬鬆弛下來,不知怎的,她總覺得李木魚身上隱隱散著股無形的威懾,弄得人挺緊張。
  “說,你是不是在晚上的飯菜裏下藥了?!”
  ……
  “還會開玩笑,看來沒事兒。”孫少晏扶著她坐在床邊兒,好看的單眼皮兒上下眨了眨,眼神兒明亮了許多。
  和藹的中年護士這下子徹底迷茫了,剛才對孟小冬還是滿懷同情的眼神兒,現在明顯變了味兒,“有病人等著用這張床,病人和家屬現在請跟我一塊兒去病房。”
  “木頭,謝了,你先別急著走,我把小冬送去病房後有點事兒要跟你說。”
  
  外科三病區11號房
  
  四人間兒,孟小冬一入住,滿員了。
  
  淩晨,病人和陪護家屬大多都睡了。因為要掛點滴,晚上可以留一人陪護,孫少晏要留下,孟小冬說不用,又沒有多餘床位,睡不好第二天沒法兒上班兒了。孫少晏沒說什麽,看著護士幫她掛上點滴後,轉身走出病房。
  “二哥,千萬別跟我媽說啊!”看著孫少晏要走,孟小冬忙壓低聲音衝著他的背影急急道。
  “趕快睡覺,我出去跟李木魚說點事兒,一會兒就回來。”
  ……
  孟小冬“噢”了聲,縮回背子裏,滿身疲倦襲來,走廊上隱隱傳來說話聲,聽了會兒,聽不真切,困意上湧,眼皮兒沉沉垂下,很快便昏昏睡去。
  
  病房裏靜悄悄的,偶爾響起幾聲兒輕鼾。
  
  “安頓好了?”走廊上,李木魚問。
  “嗯,有件事兒得麻煩你。”孫少晏輕輕關上房門,走到他身邊兒,從錢包裏掏出張名片,“回來的時候開太快,在花園道那個十字路口兒跟一輛車撞了。”
  ……
  李木魚皺皺眉,接過他遞來的名片兒,“你沒事兒吧?”
  孫少晏下意識活動活動肩膀兒,“人沒事兒,車扔那兒了。”
  “什麽意思?肇事潛逃了?”李木魚低頭盯著手裏的名片,典雅的設計,簡潔的印刷,除了名字和電話,什麽都沒有。
  “哪能,責任確實在我,沒留意路口禁止左拐的標誌,跟我撞一塊兒的也是一跑車,我的車保險杠基本報廢了,她的車基本沒什麽事兒。”
  “什麽車?”
  “沒細看,反正國內不多見,開車那女的挺仗義,我跟她說我有急事兒得去醫院,給了她張名片,讓她明天給我打電話再具體聯係修車的事兒,私了大家都省心。她看了看我的車,也從包裏摸出張名片,讓我先走,明天有空兒給她打電話,我的車她會叫拖車幫我先拖到她的車場。”
  ……
  李木魚點點頭,“一個名字一個手機號兒,你就把你的淩誌車扔給她了?”
  “這不急著來醫院,”孫少晏笑笑,打了個哈欠,看起來有點倦,“我的直覺向來準,那女的肯定不是壞人,再說我估計她那跑車能買我那車好幾輛了,不至於。當然,出於謹慎,我還是記下了她的車牌兒號。”
  ……
  “你讓我明天幫你去取車?”了解事情的前因後果,李木魚言簡意賅的問。
  “沒錯兒,”孫少晏揉揉後頸,周身被疲憊籠罩,“明天上午公司開會,小冬她肯定不讓我跟家裏說,我得替她兜著,車的事兒你幫我處理下,有空兒我請你吃飯。”
  “不用跟我這麽客氣,對了,張桐後天回來。”
  ……
  張桐,李木魚的表弟,孫少晏的同學兼褲衩兒交,學服裝設計的,畢業後跑到法國去混了幾年,沒混出什麽名堂,在設計界始終默默無聞,後來發現自己不是吃這行兒飯的材料,轉行兒去做生意搞起了時裝代理。賺了點錢,又開始不安分,甩手把店丟給女朋友,自己背起行囊浪跡天涯去也,經曆頗具傳奇色彩。當然,在李木魚眼裏,這個表弟,就是一根兒典型的,豪無雕琢價值的,朽木。
  孫少晏倚在牆上,半天沒說話,眼皮兒上下直打架,快睡著了。
  李木魚拍拍他肩膀,“要睡也別在這兒睡,我回去了,你進去吧。”
  孫少晏揉揉臉,笑著跟他道別,“車的事兒就麻煩你了,張桐回來,問起我,你就告訴他我不在。”
  李木魚了然的點點頭,“那我明天就打電話找這個叫葉南的女人,取回你的車?”
  “嗯,我把她電話存一下,名片兒你拿走,明天一早我給她打個電話先說一聲兒,你抽個時間幫我取回來直接送到淩誌4S店就行了。”
  “沒問題,有事兒再聯係,我先走了。”
  

第八章

  天蒙蒙亮,病房裏開始有響動。
  
  孟小冬扯扯被子,翻翻身,緩緩張開眼睛,床頭放著二哥的手機和錢包兒,人卻不在。昏頭脹腦間,耳邊傳來隔壁床的對話聲:
  
  “棒棒,媽媽上班兒去了,有事兒就按鈴找護士阿姨,好不好?”
  “嗯……”小女孩兒稚嫩的聲音,夾著絲兒小小的委屈,“媽媽……早點回來。”
  ……
  “好,來,親親,媽媽下了班立刻就來,你要乖乖的聽護士阿姨的話。”
  “媽媽再見……”
  
  接著,一陣輕輕的腳步聲,病房歸於平靜。
  
  孟小冬望著隔壁床上的身影兒,七八歲的小女孩兒,依依不舍的盯著媽媽離去的方向,小小的,格外惹人憐。
  
  “醒了?”淡淡的煙味兒飄進鼻端,身後響起二哥倦意濃濃的聲音。孟小冬側過身,隻見孫少晏坐在床邊的凳子上,襯衣皺皺的,頭發也有點亂,“嗯,你昨晚沒睡啊?”
  “還好意思說,”孫少晏笑笑,揉揉她腦袋,“你在床上滾來滾去的一刻也不消停,我要是不按住你的手,針頭一晚上最起碼得被你弄掉十幾二十次。”
  ……
  孟小冬不好意思,扯動嘴角,有點疼,幹裂的唇上滲出細細的血絲兒,“你趕緊回家收拾收拾洗個澡,免得被你公司的人看到,太有損你鑲鑽美男的名頭兒。”
  孫少晏揉揉額角,“你甭操心我了,先想想怎麽跟家裏說吧。”
  孟小冬一聽,精神愈加萎靡,“你負責想辦法,撒謊是你強項。”
  ……
  孫少晏習慣性的勾起長長的手指準備彈她腦門兒,抬到半空,視線正對上她哀怨憤怒的眼神兒,“別瞪了,再瞪眼珠子該掉出來了。”攤開手掌覆上她額頭,掌心兒傳來的熱度讓他下意識皺起眉。
  “幹嘛那副表情。”孟小冬撥開他的手,懨懨道。
  “發燒了?”孫少晏摸摸自己的額頭,凝聲問。
  “大概吧,身上忽冷忽熱的。”
  “肚子還疼不疼?”
  “疼,很疼。”
  ……
  “幹脆做個手術切掉了事兒。”孫少晏開始在心裏盤算怎麽跟家裏人隱瞞她住院的事兒。
  “不可能!”孟小冬堅決拒絕,開腸破肚這種事兒太血腥,想想都覺得渾身惡寒。
  孫少晏搖搖頭,拿過放在床頭的手機,“我給你媽打個電話,從今天開始,未來的一個禮拜,咱倆都不在D市,我帶著你這個白吃白喝的去外地參加時裝發表會去了。”
  孟小冬聽後,窩在被子裏不斷點頭兒,“二哥,你看,我就說你有撒謊的天賦。”
  孫少晏瞪她一眼,看看表,差五分七點,“餓不餓,想不想吃東西?”
  “別跟我提吃,我聽到這個字兒都想吐。”孟小冬無力的擺擺手,胃裏一陣翻騰。
  病房裏響動漸起,護士開始送藥,死氣沉沉的病區一下子熱鬧起來。
  “阿姨……”小小聲音插入二人對話,孟小冬望去,是隔壁床的小女孩兒,“嗯?怎麽了?”雖無力,卻和藹可親的聲音。
  “撒謊是不對的,老師經常說。”
  ……
  沉默。
  護士走到小女孩兒床邊,摸摸她腦袋,把裝著藥的小盒子放在床頭,“棒棒,阿姨一會兒把早飯給你送過來。”
  小女孩兒乖巧點頭。
  接著,護士也送過孟小冬的藥。棒棒側躺著,好奇的盯著孫少晏手腕上纏著的黑色皮繩兒,“叔叔,那是手鏈嗎?”不懂就問,好習慣。
  孫少晏愣了下,神色古怪,無奈中透著些疏離,孟小冬暗叫不妙,二哥最不喜歡別人問及這件事兒,“是啊,”她連忙接話,笑著對棒棒說。
  “我先走了,早餐等我到公司後讓助理小丁給你送過來。”孫少晏站起身,活動活動肩膀,拉扯間陣陣刺痛。
  孟小冬點點頭,“你甭操心了,醫院都有飯,趕快該幹嘛幹嘛去,抽空幫我把手機和換洗衣服拿來就好。”
  孫少晏應著,剛走到門口,手機響了,看看屏幕上的號碼,拐進走廊邊走邊按下通話建:
  “木頭?”
  “嗯,還在醫院?”
  “正準備去公司。”
  “你怎麽去?”
  “打車,等我到辦公室給葉南打電話,跟她說你幫我取車的事兒。”
  “嗯,孟小冬一個人在醫院?”
  “怎麽,幹脆你來英雄救美得了。”
  李木魚笑笑,“你表妹人不錯,不過很明顯,我不是她中意的類型兒。”
  “那可說不好,你除了太帥太有錢之外,其他的倒是很符合她心中另一半兒的標準。”
  “得了,除了車的事兒,還有什麽要我幫忙?學校放假,時間彈性比較大。”
  “有啊,”說話間,孫少晏已經走出住院部大樓,門口一溜兒等活兒的出租車,“幫我打聽打聽省立醫院哪個外科醫生比較好,我看小冬估計得挨一刀。”
  “沒問題。急性闌尾炎最好還是做手術,保守療法要是壓不住炎症,容易穿孔。”穿孔的那種疼,李木魚現在想起來頭皮還陣陣發麻。
  “謝了,那我先掛了。”說罷,孫少晏隨手拉開距他最近的車門,坐進出租車,報出公司地址,收起電話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
  
  病房裏,除孟小冬外,其他三人都已經住了有些時日,切胃灌腸割闌尾的都有,驚出她陣陣冷汗。對麵床的病人是位四十多歲的大姐,被切掉了三分之一的胃,傷口已經拆線,看起來氣色不錯,恢複良好。陪床的是她妹妹,兩個人長得很像,為人都很爽朗,很快便跟孟小冬聊成一團。棒棒是個好奇的小聽眾,老老實實躺在床上豎著耳朵聽得仔細。言談間,姐妹倆頗為好奇的打探孫少晏是什麽人,跟她是什麽關係,年紀多大,做什麽工作,孟小冬一一回答,聊聊天好歹能分散她對肚子的關注。聊來聊去,話題總是在孫少晏身上打轉兒,對麵另外一張病床上的病人也摻和進來,腸梗阻入院的年輕女孩兒和陪床的男友。一時間,病房裏七嘴八舌,氣氛熱鬧的無以複加。孫少晏的個人問題是討論的熱點。
  
  聊了會兒,新一波的疼痛展開攻勢,孟小冬蜷在床上,咬牙苦捱。對麵大姐關切詢問,讓她妹妹趕快把醫生叫來。很快,一個白大褂帶著兩個見習醫生推門而入,圍在孟小冬床前詢問症狀,按捏診斷。白大褂手勁兒很大,按在她小腹上,疼得她渾身發抖。見習醫生一邊兒聽著白大褂的現場講習,一邊伸手試探性的按照他的指示在孟小冬闌尾附近揉按,判斷腫大程度。下手毫無輕重,疼得她眼淚直冒,真不知這些人是怎麽從醫學院畢業的,完全把實習過程當作了從零開始的再學習!業務水平之差,實在是令人發指!
  
  ……
  
  滿屋皆寂靜,對麵病床的大姐搖搖頭,不讚同的望著白大褂和他身邊兒的見習醫生。
  
  白大褂觀察著孟小冬的反應,詢問了幾句後,盯著手中病例沉默了一小會兒,清清嗓子,示意見習醫生繼續按壓孟小冬右下腹闌尾附近,以便做進一步的精確判斷。
  
  豆大的汗珠兒呼呼從額頭往外冒,孟小冬疼得直抽氣……
  
  “她是病人,不是醫學院解剖台上的女屍。”冷冷聲音,突兀的從白大褂身後響起。
  ……
  孟小冬撐起眼皮兒,汗水模糊了視線,勉強看清來人……
  
  木魚兄,好人啊!
  
  李木魚走到病床另一側,麵無表情道,“我們交錢住院,是讓你看病的,不是給你帶的學生當教具的。怎麽提高這些見習生的業務水平是你的事兒,我不希望再看到他們拿她當練手對象。”
  ……
  木魚兄,大好人啊!!
  
  孟小冬決定了,出院後,去佛器店買個木魚回家放著,沒事兒的時候敲兩下,以示感恩。
  
  白大褂神色尷尬,繃著臉對著病曆半天沒說話。末了,抬起頭對孟小冬匆匆交待幾句,隨即帶著人倉促離去。
  
  “疼就說,碰上蒙古大夫越忍越壞事兒。”
  “謝謝你啊……”孟小冬接過李木魚遞來的紙巾,擦了擦臉上的汗,蹭起身子靠在床頭,渾身粘膩膩的,難受得要死。
  李木魚拉過凳子坐在床邊,今天他穿了件淺藍色T恤,配著同色係修身仔褲,頭發也沒特別整理,很隨意的造型,襯得輪廓分明的五官更加惹眼。
  “小冬啊,這位是?”沉默間,對麵床陪護的大姐笑眯眯的問。
  “……我朋友。”孟小冬含糊道。
  “什麽朋友啊……”大姐語帶曖昧。
  孟小冬歎氣,這個年紀的男女在一起,難道除了有一腿外,就不能再有點別的?譬如說純潔友情啥的。
  “普通朋友。”她一語定性。肚子疼得厲害,弓著腰把頭埋在膝蓋間,沒心思再說話。
  李木魚幫她把床頭往上搖了搖,孟小冬抬起頭,兩人剛好視線相平,“別捱著了,動個手術一勞永逸。”
  孟小冬一聽,條件反射般直搖頭,“不,開腸破肚不吉利。”
  李木魚愣了下,隨意笑道,“看不出你還挺封建。”
  孟小冬撇撇嘴,不跟他爭辯。很小的時候,跟著姥姥在鄉下住過一段日子,大舅殺豬時,她總蹲在一邊兒看。刀鋒起,豬嗝屁,肉滾滾的身子幾個起落間就變成砧板上的兩匹肥肉,血淋淋的,冒著熱氣兒……
  
  反胃,越想越反胃……
  
  手緊緊捂住嘴,她一把掀起被子,下床直奔洗手間。跑到一半兒,胳膊腿兒好像突然不聽使喚,整個房子變成了旋轉木馬,左搖右晃,身子呈麵條兒狀,軟軟萎下去……
  
  “小心……”對床大姐驚呼尚未完全出口,一道矯健的身影已經及時衝殺上前,結實的臂彎有效避免了她後腦勺兒與地麵的親密接觸。
  
  買木魚的事兒,看來勢在必行了!一閃而過的念頭之後,孟小冬突覺自己身體淩空而起,好似乘著雲霄飛車,三兩下就飛進了洗手間。
  
  蹲在馬桶前,孟小冬抬頭,李木魚那張混血味兒十足的男人麵孔,此刻看起來,竟很像天使……
  陽剛味兒十足的……天使……
  
  渾身一激靈,孟小冬被自己這個詭異的念頭驚的肝膽俱顫,稀裏嘩啦抱著馬桶一頓狂吐,動靜兒折騰得挺大,事實上胃裏早空了,大概連膽汁兒都快吐盡了。
  
  “你這情況,非得做手術不可。”李木魚從洗麵池邊抽了張紙巾遞給她,“吐完了感覺怎麽樣?”
  孟小冬漱漱口,掬起捧溫水灑在臉上,接過紙巾胡亂擦擦,抬起頭盯著鏡子裏那張青白似鬼的臉,“感覺好得很,估計快成仙了。”
  ……
  李木魚伸手擰上水龍頭,站在她身後,端詳著鏡子裏那兩張天差地別的麵孔,“仔細看看,其實你長得還不錯。”
  ……
  “你……真幽默……”
  “化妝品埋沒了女人的真相,能這樣赤裸相見的機會真是微乎其微。”李木魚的表情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
  “赤裸……相見……?”孟小冬覺得腦子好像瞬間被五百隻大象碾過,徹底喪失思維。
  李木魚微微皺了下眉,“這個詞兒很難理解?”
  孟小冬扯扯嘴角,想笑,臉上的表情卻比哭還難看,她越發覺得,李木魚這廝,肯定是老天爺故意安排來玩兒她的,自從相親那晚的邂逅,她的日子就再沒有消停過。
  
  天啊……
  孟小冬仰首長歎……
  接著,昏了。
  
  李木魚無奈搖頭,抱著她走出洗手間。
  病房裏,數道曖昧視線刷刷刷對著他們開火。
  
  李木魚視若無物,孟小冬昏迷無覺,棒棒年幼無知,其他人,不提也罷……
  
  “你是誰?!”病房門口兒,清亮女聲脆脆響起,“不要對冬子動手動腳!”
  乾坤大挪移般,話音未落,人已到床前。
  李木魚視線在來人臉上停留約摸一秒鍾,“你哪隻眼看到我對她動手動腳?”
  ……
  
  茲茲茲……
  空氣中迸出火花兒,氣氛不太友好。
  


第九章

  在李木魚眼裏,女人就應該有女人的樣子。
  女人該是什麽樣子?
  反正不是齊薇這種樣子。
  
  “你是誰?”
  “孟小冬的朋友。”
  “我叫齊薇,不知你怎麽稱呼?”
  “李木魚。”
  “……木魚的木,木魚的魚?”
  “沒錯兒。”
  “我沒聽冬子提過這個名字。”
  “很正常,我也沒聽她提過你。”
  “……你們相親認識的?”
  “這不難猜。”
  “你可以回去了,這裏我陪著就行。”
  李木魚沒回答,盯著齊薇,眼神兒頗淩厲,齊薇不甘示弱,眼神兒像殺人。
  “這個……”對床的大姐訥訥插話,“小冬她……好像醒了。”
  ……
  “冬子你沒事兒吧?!”齊薇一聽,低頭急問。床上的人抖了抖睫毛,緩緩睜開眼睛,“快被你的眼神兒殺死了。”
  ……
  李木魚笑,齊薇顧不上搭理,捏捏她蒼白的臉蛋兒,“碰上孫美人請客,甩開肚皮狂吃是對的,可你也別這麽玩兒命啊。”
  “二哥跟你說的?”孟小冬臉一熱,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
  “一大早到公司,就看見他沉著臉跟更年期發作是的,見人就削,我還以為怎麽了,弄了半天是你這檔子事兒。”
  ……
  “對了冬子,他是誰?”齊薇放下包,坐在床側,不冷不熱的問。
  “朋友。”孟小冬聲音很小,說得沒什麽底氣。
  ……
  李木魚正想說話,手機響了,他看了看屏顯,極快按下通話鍵,邊說邊走出病房。
  “這男的眼神兒夠霸道的。”齊薇沒好氣兒的哼了聲,摸摸孟小冬額頭,又試試自己的,溫度差挺多,不待她回答,接著道,“發燒了?看來炎症沒壓下去,割了吧,小手術。”
  
  ……
  
  孟小冬長歎一聲,鬱鬱沉默。
  齊薇掏出手機,“別怕,我幫你問問,咱找個最好的醫生,下手穩準狠,絕對不疼。”
  “怎麽聽著像殺豬呢……”孟小冬無奈苦笑,精神困頓,點滴裏的鎮定藥物讓她直犯困,腦子迷糊,卻又疼的睡不著。
  “割闌尾可比殺豬簡單多了,你睡會兒,我幫你聯係。”說著,齊薇翻開通訊錄,琢磨著該找誰。
  病房裏一時沒了聲音,對床大姐靠在床頭閉目養神,另外兩張床空蕩蕩的,人不知道去了哪。外麵陽光很明媚,曬太陽的好天氣。
  “孟小冬,你早上沒吃飯吧?”齊薇正待撥號兒,李木魚推門而入,硬邦邦的問。
  孟小冬抱著被子搖搖頭,“一點都不餓。”
  “那最好,現在我帶你去抽血,化驗結果沒有問題的話,下午三點進手術室。”
  ……
  孟小冬腦子瞬間“轟”的一聲,幹脆利索的閉上眼,裝昏。
  齊薇合上手機,問李木魚,“哪個大夫?”
  “外科主任劉毅。”
  齊薇想了想,沒說什麽,把手機塞進包裏,拍拍孟小冬的臉,“別裝了,走,抽血去。”
  
  中午時分,孫少晏從公司趕到醫院,代表家屬簽下手術同意書。李木魚跟劉毅接上頭,齊薇負責幫她打氣兒,稀裏糊塗的,孟小冬就這麽被送進了手術室。
  
  進去前,她拉著齊薇的手,很嚴肅的問了個問題,“薇姐,我要不要寫個遺書?”
  ……
  齊薇怒,“呸呸呸!胡咧咧什麽呢,有點出息行不!”
  孫少晏更怒,捏住她腮幫子,下手毫不留情,疼得她一口氣兒差點沒喘上來。
  在場者,李木魚對遺書問題的反應最是冷靜,“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劉主任手裏拿的,不是殺豬刀。”
  ……
  
  [手術中]
  
  紅字兒閃亮。
  
  手術室外,候著不少病人家屬。裏麵同時有三台手術,切闌尾跟其他兩台手術相比,實在是不值一提。
  
  “木頭,今天多虧你了。”孫少晏找個椅子坐下,李木魚站在他對麵,正側著身子往窗外看。聽見他的話,隨便笑笑,沒說什麽。齊薇在手術室門前來回走動,不時抬手看表,麵色頗凝重。
  “齊薇,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麵前走來走去的,”孫少晏揉揉額頭,“我被你晃得直發暈。”
  “那你就別看,”齊薇聞言,頭也不回的說,口氣十分不善。
  “你那個小男朋友怎麽樣了?”孫少晏手支下巴,狀似漫不經心。
  “好得很,不勞你操心。”
  “什麽時候領出來給大家正式介紹介紹,鬧騰得動靜兒那麽大,說起來,除了那次我在電梯裏有幸見到的半麵外,好像連小冬也沒見過他的廬山真麵吧?”孫少晏不溫不火的調調裏,透著幾許不難發現的挑釁。
  齊薇毫不示弱,“沒問題,陽陽最愛賽車,周末鳳凰山,一起來?”
  “哦?”孫少晏挑挑眉,勾起嘴角兒笑眯眯道,“這愛好很彪悍,二世祖耍酷的最佳選擇。”
  ……
  “你!”齊薇臉色一僵,“噔噔噔”走到他麵前,“孫少晏,你什麽意思?!陽陽招你惹你了?!”
  “忠言總是逆耳的,”孫少晏語氣不變,還是那副不冷不熱的調調。
  齊薇正要跟他理論,幾許透心兒涼的聲音忽忽悠悠飄進耳中,“手術室外,請勿喧嘩。”
  ……
  齊薇恨恨的瞪了李木魚一眼,對孫少晏說,“這事兒我記著了,過後再跟你算帳!”
  
  闌尾炎,真的是個小手術。麻藥勁兒還沒過,孟小冬就醒了,隱隱回想起手術前提及的遺書問題,頗為羞愧,掙紮著不好意思睜眼。睫毛顫巍巍的,裝睡姿態頗不專業。病房裏很熱鬧,嘰嘰喳喳,齊薇的聲音在不遠處,好像正在接電話,難得流露的溫柔,對方肯定是她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囂張男友。眼皮兒小心翼翼的掀開條縫兒,孟小冬窺見二哥坐在床邊,拿著筆在素描本上塗塗畫畫,不知又有什麽新靈感。試探著挪了挪身子,傷口沒什麽感覺,要是麻藥勁兒一直都不散該多好。
  
  “醒了?”孫少晏抬起頭,正對上她來不及閉上的雙眼。
  齊薇一聽,三兩句後掛斷電話跑到床邊兒,“傷口疼不疼?”
  孟小冬挺感動,“沒事兒,不疼。”
  “還好手術及時,醫生出來說,再晚半天肯定得穿孔。說起來,這事兒可多虧李木魚辦的及時。”孫少晏放下手中紙筆,按下床頭紅紐兒,通知護士台。
  孟小冬一聽,心有餘悸,四下望望,恩人不在,“替我謝謝他啊,那醫生人挺好。對了,薇姐你回去吧,熱戀期,約會可不能斷。”
  齊薇搖頭,“小妮子甭窮操心,我不陪你要是你想上廁所怎麽辦?莫非由孫美人代勞?”
  ……
  孟小冬大窘,這個問題非常現實,提得很有建設性。
  “我妹,怕什麽,齊薇你思想也忒不健康了。”孫少晏倒是無所謂,雲淡風輕的調調,恨得齊薇牙根兒直發癢。
  “行了行了,你倆讓我安靜會兒,有事兒我找護士解決,你倆該幹嘛幹嘛去。”每當孫少晏遭遇齊薇,回回必應八字真言:烽火四起,硝煙彌漫。
  
  醫生巡房,做完術後的例行檢查,一切正常。齊薇擰不過孟小冬的堅持,先行離去。本來按照她的意思,孫少晏也是不用陪的。無奈二哥麵前,從來都沒她做主的份兒。麻藥勁兒過後,傷口著實疼了一陣子。想起肚子上被開了道口子,孟小冬難免有些膽兒突,小心翼翼的掀開被子看了看,白色紗布上很幹淨,沒有熱血噴湧浸濕的跡象,心裏頓時放心不少。
  
  晚飯時間,孫少晏的助理給他送飯,香噴噴的PIZZA,孟小冬看了,隻有幹瞪眼的份兒。打發走助理,孫少晏不懷好意的瞥她一眼,“想吃?”
  孟小冬悲壯的搖搖頭,咬著被角兒雙目緊閉,眼不見心不煩!
  
  好香……
  奶酪的濃鬱混著菠蘿的清新飄進鼻端,她最愛的……夏威夷口味……
  
  “知道你最喜歡這種口味,吃不了,聞聞也好。”孫少晏笑的明媚。
  ……
  孟小冬欲哭無淚,腦子裏突然蹦出木魚兄的麵孔,不知怎的,竟然有點想見他……


第十章

  晚上八點多,家裏來了個電話,打到孫少晏的手機上,他衝孟小冬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自己起身走出病房。二哥辦事兒向來穩妥,張口就來的瞎話兒得誰忽悠誰,水平極高。
  
  鄰床小女孩兒棒棒的媽媽剛剛才過來,風塵仆仆的,神色間極疲憊。棒棒很乖,偎在媽媽懷裏小口小口的喝粥,熱鬧的病房裏,母女倆靜靜相依,很舒心的畫麵。
  
  無聊間,孟小冬在腦子裏回想上次來醫院是什麽時候兒。她自小身體就好,不要說住院,連打針吃藥都不常見,越是這樣,心底越是對醫院有種莫名的恐懼。想啊想,總也記不清上次究竟因為什麽事情入院。隻記得,一個人躺在手術台上,白晃晃的無影燈,血淋淋的碎肉,原因呢?記不清了。她甩甩頭,抹去眼角悄然滲出的溫熱液體,有時候,遺忘也是種幸福。
  
  “小冬,小冬,你二哥好像在走廊上跟人打起來了……”對床大姐的妹妹拎著兩壺熱水從水房回來,一進門兒就衝著孟小冬嚷嚷,驚的她差點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起來,“什麽意思?!”傷口撕扯得她倒抽一口冷氣,按著肚子急急問。
  “我也不知道,我走出水房的時候兒你那個姓李的朋友已經把他們拉開了。”
  ……
  二哥會隨便跟人動手?李木魚又是什麽時候來的?孟小冬滿腹困惑,“我哥他人呢?”
  “他……”話沒說完,兩道高大的身影兒出現在門口兒,“誰讓你起來的?!”孫少晏口氣很衝,心情果然夠爛,莫非在走廊上邂逅了哪個被他始亂終棄的小妞兒,被人當眾指認成了陳世美?這是孟小冬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性。
  “你在走廊上碰到誰了?”悻悻躺回床上,孟小冬抱著被子小聲問。順道衝李木魚咧嘴微笑,算是招呼。
  孫少晏把凳子讓給李木魚,自己坐在床邊,視線直直盯著門外,半天沒說話。孟小冬好奇的要死,卻也知道,這種時候最好還是乖乖閉嘴,否則後果絕對不堪設想。
  “少晏碰到一個朋友,隨便聊了兩句。”李木魚的聲音。
  孟小冬愣了下,視線落在他臉上,仔細瞧了半天,看他的樣子不像是在撒謊。於是,她偷偷瞥了孫少晏一眼,趁機轉移話題,“劉主任的技術很好,謝謝你啊。”
  李木魚點點頭,“還是切掉利索,少晏,你的車我下午幫你送修了,估計後天才能取。”
  “麻煩了,”孫少晏扯扯嘴角,笑意卻沒浸到眼中。
  孟小冬很迷茫,二哥究竟碰上誰了?這表現可有點反常。在她印象中,二哥跟人針鋒相對時比較常見的情況,應該是對方被他撩撥的噴血三升,他自己卻依舊是滿臉的雲淡風輕,能把他氣成這樣兒的,真乃神人也。
  “下午幫你取車時跟名片兒上那個叫葉南的女人聊了幾句,說起來她還是高我三屆的師姐。”李木魚似是看出孟小冬的鬱悶無措,隨口挑起話題。
  “嗯?她也學機械工程?”孫少晏收回視線,臉色緩了不少,隻是眼底依舊泛著冷意。
  “沒錯兒,我入學那年她上大四,學校的風雲人物。”
  “那女的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孫少晏拉開床頭儲物櫃,拿出瓶兒礦泉水丟給他,抬手的功夫,肩膀上冷不丁兒傳來一陣抽痛,眉頭極快的皺了皺,細微的動作,卻被孟小冬盡收眼底,“哥,你肩膀怎麽了?下午那會兒我就發現你總有意無意的去揉那兒。”
  “沒怎麽,刀口還疼不疼?”
  “正常範圍內的疼,要一點不疼也挺成問題。”孟小冬嘴上說的輕鬆,心裏卻在暗自犯嘀咕,抓心撓肺的琢磨著二哥今天這一連串兒的反常。
  “晚上你還在這兒陪著?”李木魚扭頭看看窗外,天已經徹底黑下來。
  孫少晏“嗯”了聲,想了想,把手機遞給孟小冬,“給家裏打個電話,就說你為了省長途話費沒帶手機,告訴他們你白吃白喝玩得樂不思蜀,讓他們別惦記,有事兒給我打電話。明天一早他們就上飛機了,囑咐二老路上注意身體,玩的開心。好了,打吧。”
  ……
  “二哥,沒想到你連措辭兒都給我準備好了,專業的,就是不一樣。”
  ……
  
  十點多,病房裏漸漸靜下,大多人已休息。
  孟小冬無所事事的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數綿羊。二哥回去了,在她難得的堅持下。李木魚坐在床邊兒看書,很安靜。
  
  為什麽他會留在這兒?
  
  用二哥的話說,“都是教育戰線上的同誌,一個戰壕裏的戰友,借著陪床的機會互相增進增進了解,意義是極其巨大而正麵的。”
  用李木魚的話說,“盡一切可能縮短你因為手術而誤工的時間,爭取盡早返回家教的工作崗位。”
  ……
  一唱一和,畫麵異常和諧,言語無比默契,狼與狽的搭檔,大抵也不過如此。
  那一刻,孟小冬覺得,路西法和米迦勒,揮著黑白兩色的翅膀兒,在她麵前光榮會師了……
  善良的惡魔還是惡魔,墮入罪惡的天使,肯定不再是天使。老天爺啊,你在哪……
  
  五天後,孟小冬被批準出院回家休養。傷口愈合能力之強,令人歎為觀止。
  
  這五天,孫少晏基本是公司醫院兩點一線,李木魚前來探病的頻率也相當之高,齊薇自不用說,反正孟小冬的病號兒生涯非常的圓滿,隻是那日的走廊之謎始終沒有破解,讓她心裏總惦記著,怪不爽的。二哥的肩膀,後來聽李木魚說,是撞車那晚巨大的衝力下被安全帶給勒扯的,瘀青了一大片,看起來挺嚇人。
  
  出院時,劉主任過來,特別囑咐了她些術後注意事項,同時站在專業人士的立場上對她過人的愈合能力表示欣賞。孫少晏聽後,笑著摸摸她腦袋,“小冬啊,以後你幹脆改個名字好了,小強,就叫孟小強吧。”
  
  ……
  
  就這樣,孟小冬結束了這場意外而來的住院之旅,互相交換電話號碼兒後,揮別諸位依然在水深火熱中奮鬥的病友,開開心心回到了自己的小窩。舒舒服服躺在柔軟的大床上,傷口有點癢,初生的皮膚嬌嫩異常,吹彈可破的質感長在肚皮上,絕對不是件讓人高興的事兒。當然,更鬱悶的事兒還在後麵……
  
  兩天後,爸媽回來。緊接著第二天,就是姥爺九十大壽。大舅二舅已經動身從老家往這兒趕,明天下午到。
  
  按照孫少晏捏造的行程,時裝發布會已經結束,他們應該在今天下午回到D市。接到三姨的電話,是晚上八點多,二哥剛進門兒,手裏拎著幾個保溫盒,看她在接電話,沒說什麽,直接走進廚房。電話裏,三姨拉拉雜雜的跟她嘮了會兒家常,問她這幾天玩兒的怎麽樣,開不開心什麽的,孟小冬打起精神萬分緊張的應付著,就怕一個不留神說走了嘴。二十多分鍾後,如釋重負般掛上電話。一回頭,二哥正坐在她旁邊兒,腿搭在茶幾上,翻看手中的設計圖。
  
  “三姨的電話。”孟小冬抱著軟枕緩緩躺回沙發上。
  “說什麽了?”孫少晏隨口問。
  “姥爺過生日的事兒,三姨問我明天下午有沒有時間,大舅二舅的火車三點多到。”
  “我聽見了,你說你有時間。”孫少晏抬起頭,淡淡道。
  “打個車去趟火車站而已,又不是什麽重活兒。”
  “不行,我會安排人去接。”
  “那多不好,我爸媽難得踏出國門,我沒去歡送他們已經夠不孝順了,大舅二舅小時候那麽疼我,大老遠趕來,我再不去接就太不像話了。”
  “情況特殊。”
  “家裏人又不知道。”
  “你再囉嗦我立馬讓家裏人全知道。”
  ……
  孟小冬鼓鼓嘴,赤裸裸的威脅!
  “晚上吃飯沒?”孫少晏把設計圖丟到一邊,活動活動肩膀,拿起茶幾上的遙控器,按下POWER鍵打開電視。
  “吃了,你不是讓小丁送來的粥,他人挺和氣的,比以前那個LINDA強多了。”二哥的助理更換的極其頻繁,以前擔任此職的大多是妙齡女子。從去年開始,他向公司鄭重表示,以後想給他當助理,首要條件:已婚,男性。
  “明天想吃什麽?”孫少晏視線落在電視屏幕上,心思卻明顯不在那兒。
  “你甭麻煩小丁了,家裏有米有麵,我自己弄點兒就成。”
  孫少晏正要接話,清快的手機鈴聲從臥室裏傳出。孟小冬愣了下方反應過來,住院後手機一直丟在家裏,今天下午才想起充電開機。丟下抱枕要起身,被二哥喝止,“別亂動,我去給你拿。”
  
  屏幕上的來電顯示:……
  
  孫少晏盯著上麵一串兒省略號,皺了皺眉,把手機遞給她。
  孟小冬看也沒看,直接按下通話鍵,這個時間給她打電話的多半是齊薇。
  
  “喂?”
  “小冬。”
  ……
  清爽利落的男聲,簡簡單單兩字,震的她石化當場!嘴唇動了幾動,半天沒說出一個字兒。孫少晏把她的反應盡收眼底,眉頭皺得更緊。
  “怎麽不說話?”對方笑了笑,很溫潤的感覺,似和風暖煦。
  “那個,你……”孟小冬咬咬嘴唇,視線從孫少晏臉上掃過,心“撲嗵撲嗵”跳的厲害,二哥要知道是他來的電話,不知道會不會跳起來把自己掐死,“你等下,我換個信號好點的地方,這裏聽不太清……”
  “好。”
  孟小冬抓著電話急匆匆套上拖鞋,起身準備回臥室。從二哥身邊經過時,汗毛“蹭蹭”直豎,總覺得他好像已經知道了這是誰來的電話。果然,一秒後,就聽他毫無溫度的說,“你家信號最好的地方就是客廳。”
  
  ……
  
  孟小冬步子頓了頓,幾乎沒猶豫,顧不上剛剛愈合的傷口上傳來的痛楚,直奔臥室而去。
  
  鎖上房門,喘了口氣兒,小心翼翼把電話貼到耳邊,“喂,還在嗎?”
  對方輕笑,“出院了?跑得這麽急,刀口疼不疼?”
  ……
  “你怎麽知道的?”他們已經很久沒聯係了,真的很久了。
  “上個禮拜去醫院探望病人,剛好碰到你二哥。”
  ……
  難道說,跟二哥動手的人是他?!
  “那個,我二哥他……”孟小冬腦子混亂如麻,有點語無倫次。
  “你二哥大概對我有些誤會,他一向疼你,我知道。”
  “哦,”孟小冬機械的應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可又怕若是不說些什麽,下一秒,他就會笑著跟她再見,然後掛斷。
  “正好趁著放假,把身體好好養養,動手術很傷元氣。”
  “嗯……”孟小冬拚命點頭,梳妝鏡裏,映出張蒼白慌亂,卻雙眸閃亮的麵孔。
  “別點了,我又看不到。”對方似是猜到她此刻動作,極和煦的笑意,充滿安撫人心的魔力。孟小冬輕手輕腳走到床邊,緩緩坐下,定了定神兒,終於找回正常的聲音,收起心底倉皇而泄的情感,客套道,“林西北,好久不見,最近還好嗎?”
  


第十一章

  每個女人心中都有這樣一個男人,他可能是初戀情人,可能是朋友,可能是同學,可能是別人的男友別人的丈夫,總之,可以肯定的是,這個男人不可能屬於自己。可悲的是,這個男人,自邂逅那一刻起,便再也無法從心底抹去,不經意的相遇,不經意的想起,心底的某個隱秘的角落,總會偷偷的疼上一下,餘痛久久難散。林西北,就是孟小冬心中的這個男人。
  
  林西北,孟小冬的高中老師,孟小冬的懵懂初戀,孟小冬心中可望不可及的遙想,孟小冬白紙一樣的感情世界上,第一抹說不清顏色的印記,如果事情僅止於此,可能這份暗戀的情懷,會成為她心底最美的回憶,無果,卻甜蜜。可惜,踏出校門後的戲劇性重逢,讓一切都偏離了原本正常的軌跡。有些事兒,做錯了,抹去,重新來過。有些事兒,做錯了,代價,是一生。
  
  孫少晏曾說,林西北的無恥在於他不負責任的放任,白紙渴望色彩,他明知自己隻是一灘汙水,卻不計後果的肆意潑灑,汙穢的水漬,浸到紙上,幹涸後,隻剩擦不掉的肮髒。說這些話時,他自小到大第一次衝孟小冬真正發火兒,怒火中燒,口不擇言。說這些話時,孟小冬看他的眼神兒裏,帶著恨意。這種恨,讓他的怒氣決堤,那一刻,他真的很想敲開她腦袋看看裏麵都被林西北灌輸了些什麽垃圾,竟愚蠢到如此無藥可救。有個詞兒,暴怒下,他險些脫口而出,最終,他忍住,[始亂終棄]這四個字兒,對任何女人,帶來的都是一輩子養不好的傷。
  
  這樣的林西北,事隔三年未見的林西北,用一通電話,幾句寬慰,幾許關懷,輕而易舉的摧毀了孟小冬心底苦苦掙紮的堅持。放下電話,心中奔湧久久難散。她絕望的發現,三年的努力,忘記的,竟隻是傷害。飛蛾撲火,是自尋死路的愚蠢,還是情難自已的解脫,又有誰能說得清。
  
  呆坐床邊,不知過了多久,剛剛愈合的刀口處傳來陣陣刺痛,混著麻癢,激活了她的神經,臥室門外,二哥的聲音字字入耳,“開門,我已經給了你四十分鍾的時間來平靜林西北帶給你的衝擊,現在我有話跟你說。”很平很淡的腔調,卻讓她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冷意。緩緩走到門邊,打開鎖扣,拉開,二哥倚在門邊兒,盯著她,眼神兒很利,輕易撕破她臉上的一切偽裝,直入心底。這樣的眼神兒,她不喜歡。二哥對她的保護太過強勢,有時候,她甚至會覺得困擾。
  “我沒事兒,二哥你回去吧,很晚了。”
  “小冬,三年前我已經把該說的都說完了。現在我隻想問你一句,除了死,還有什麽辦法能讓你忘記林西北?”
  ……
  孟小冬沉默。
  “回答我,你還準備為那個有老婆的男人守到什麽時候?”
  ……
  孟小冬沉默。
  “還是說,三年前的那場鬧劇,他又想哄著你再玩兒一次?”
  ……
  孟小冬身子晃了晃,依舊沉默。
  
  孫少晏嘴唇動了動,還想說些什麽,卻看孟小冬臉色蒼白,手下意識捂著刀口處……
  
  “上床睡覺。”所有怒火,最後隻匯成這四個字兒……
  
  孟小冬抬頭衝他笑笑,轉身,蹣跚著步子走到床邊,躺好,拉起被子蒙住頭,身子縮成一團兒,動也不動,像隻龜殼。
  
  孫少晏皺皺眉,站在門外看了會兒,什麽都沒說。臨走前,按下牆上開關,臥室黑成一片,門緩緩合上的瞬間,被子裏的人好像動了動,極快的又恢複平靜。
  
  惱人的雨,淩晨時淅淅瀝瀝開始滴個不停。
  
  抱著被子靠在床頭,孟小冬幾乎一宿沒睡,青色的眼圈兒倒是讓眼睛看起來大了不少,煙熏妝效果,很像鬼。看看表,八點多,二哥應該已經在公司了。想起昨晚的事兒,像是一場夢,唯一肯定的,是二哥很火大,接著毋庸置疑的,是後果很嚴重。
  
  猶豫了會兒,拿起電話撥他手機,彩鈴是《義勇軍進行曲》的高潮部分,每次聽,孟小冬的血都禁不住要澎湃一下,愛國之心日月可鑒。靜靜聽著,來來回回唱了三遍,自動轉進語音信箱……
  重撥,語音信箱。
  再重撥,語音信箱。
  不死心,又撥,關機……
  
  完了!二哥這是明顯拒接她電話!孟小冬腦子忽忽悠悠的,欲哭無淚。
  鬱悶中,手機響了,孟小冬大喜,二哥回撥?盯著屏幕,一張美女大頭圖,齊薇……
  
  “喂,薇姐啊……”聲音有氣無力。
  “冬子,我在你家樓下,起床了沒?準備給我開門。”
  “嗯?”床上人一聽,立馬兒掀開被子趴在窗邊往下看,“沒看見你的車啊?”齊薇開一輛黃色三菱跑車,很顯眼兒。
  “我剛從機場回來,開陽陽的車,他坐早班飛機回西班牙辦點事兒,過幾天才回來。”
  “那輛紅色的?”停車場上,鶴立雞群般停著輛似曾相識的跑車。
  “沒錯兒,電梯到了,出來開門,掛了。”
  
  一見麵,齊薇就被孟小冬的殘樣兒給震了,“你沒事兒吧,怎麽把自己作踐成這副德性?”
  “睡眠不足。”孟小冬扯扯嘴,拉著她進門兒,“這個點兒你怎麽有空跑到我這兒來,不上班兒啊?”
  “九點鍾約了客戶見麵,就在附近,順道上來看看你。”說著,齊薇把手中拎的一袋東西塞給她,“我讓家裏阿姨特別給你做的,一會兒熱熱吃了。”
  “謝謝啊,我還真餓了,”孟小冬打開袋子聞了聞,一個字兒,香!
  “剛出院,你給我悠著點,”齊薇捏捏她的臉,“禁止熬夜!”
  “你男朋友去西班牙做什麽?”孟小冬逃出她魔爪,拎著袋子走進廚房,頭也不回的問。
  齊薇尾隨而至,拉開冰箱拿出最後一瓶橙汁,毫不客氣的開瓶猛灌,喝夠了,抹抹嘴,“他父母家人都在西班牙,每年這個時候他都會回去,大概是什麽特殊日子,他不肯說。”
  “你是他女朋友,有什麽好瞞著的。”孟小冬撇撇嘴,對那個叫陽陽的男人印象又差了幾分。
  齊薇倒是無所謂,“反正總有一天我會知道的,革命征途路漫漫,不著急,慢慢來。”
  “難得啊,這麽有耐心?”孟小冬把保溫盒放進微波爐,倚在料理台上隨口笑問。
  “有些事兒急不來,他心裏藏著很多秘密,而且,”說到這兒,齊薇頓了頓,臉色有點淡,不似一貫的飛揚,“而且,我總覺得他心裏有個女人,一個他喜歡可又得不到的女人。”
  ……
  孟小冬咂舌,“這不可能!”
  “這個世界上沒什麽事兒是不可能的,”齊薇輕笑,神情卻苦澀,孟小冬歎氣,伸手摟住她肩膀,有點難過。
  “得了,你慢慢吃,時間快到了,我先走了。”說話間,一個轉身的功夫兒,齊薇又變成了她認識的齊薇。
  
  孟小冬送她到門口,看她上電梯,不知怎的,心裏空落落的。
  
  陰沉沉的雨天最適合幹什麽?睡覺。
  
  吃完早餐,孟小冬無所事事的偎在客廳沙發上,拿著遙控器把所有頻道從頭到尾換了三遍,飛速變換的畫麵晃的腦袋直發暈。隨意定格在某電視購物頻道,內容不重要,就是想讓家裏有點聲音,心裏感覺不那麽空。電視屏幕上,某二流相聲演員正在上竄下跳的宣傳某減肥產品,減肥前減肥後的對比照片弄了一大堆,最少的一個也減了一百斤,越說越不靠譜兒。現在這廣告實在是沒法兒看,死命的忽悠,怪不得瘋牛病這幾年這麽泛濫,牛都被這些黑心奸商忽悠的找不著北了,能不瘋嘛!
  
  看一會兒睡一覺,睡一覺看一會兒,迷迷糊糊的,一上午就這麽虛度了。
  
  十二點多,接到個電話,竟然是老媽打來的!
  
  鑒於國際漫遊話費太貴,老媽省略一切問候直入正題,首先交待他們的飛機明天到達D市的時間,其次囑咐一定要好好招待舅舅們,附帶不忘問一句最近幾天有沒有邂逅哪個青年才俊,五十八秒的時候,幹脆利落的掛斷!時間掐的恰到好處!從頭到尾,孟小冬除了叫了聲“媽”外,其他一句話也沒插上……
  
  下午一點多,二哥的手機依然處於關機狀態,打去他辦公室,秘書說他一早就帶著模特兒去了青縣的峽穀公園取外景,拍攝新一季的宣傳照。大舅二舅的火車三點二十到,偏偏二哥在這種關鍵時刻竟然連個交待都沒有,不負責任的玩失蹤!
  
  孟小冬決定自力更生!算了算時間,現在打車去車站,就算碰上塞車也還來得及。草草洗漱更衣過後,她顧不上傷口的不適,拎著包匆匆出門。兩部電梯都處於忙碌狀態,等啊等啊等,終於有一部從底層龜爬式攀升上來。
  
  “叮咚……”
  
  電梯到。
  同時,孟小冬手機響。
  門緩緩滑開。
  裏麵有人,正往外走。
  她邊掏電話邊側身往旁邊讓,先出後進是規矩。
  裏麵的人正在打電話,看到她,收起手機,頓住腳……
  與此同時,她的包裏也沒了聲音……
  
  “時間正好,少晏有事兒,讓我帶你去火車站。”
  說話者,木魚兄也。
  


第十二章

  李木魚開著一輛黑色奧迪,四個圈兒的車標孟小冬還是認識的。車裏沒掛任何飾物,收拾得一塵不染。輕爽的淡香應該是香水的味道,卻不知從哪散出來的。係好安全帶,車緩緩開出小區大門,駛上川流不息的馬路。這個點兒不是上下班兒高峰,塞車情況不算嚴重,三點前大概就能到火車站。
  
  午後的陽光曬得車裏暖烘烘的,空調開的很小,剛開出去不一會兒,孟小冬就覺得身上隱隱泛起汗意,“那個,空調能不能稍稍開大一點?”她有點不好意思的問。
  “不能。”
  ……
  孟小冬被這幹脆利索的回答噎得夠嗆,頓了頓,試探性的問,“你不熱嗎?”說完,還不忘摸摸自己額頭,莫非是發燒了?
  “熱。”
  ……
  孟小冬無奈的撇撇嘴,不愛吹空調的人很多,他大概就是其中之一。今天下午這接站的事兒已經很麻煩他了,熱點就熱點吧,總比地鐵強。
  “你家很涼快?”
  “……嗯?”木魚兄的思維跳躍,這幾天孟小冬已深有體會,“挺涼快的,什麽意思?”在他麵前,不恥下問不是美德,是必須。
  “空調開太強了,醫生難道沒交代過你術後不能受寒?”
  原來如此!
  孟小冬嘿嘿一笑,心裏其實挺美,被人關心的感覺總是好的,不過,“這好像是婦科醫生對產後孕婦常說的話。”
  李木魚側頭透過墨鏡極快的掃了她一眼,勾勾嘴角,“你今天應該畫個妝再出門。”
  ……
  孟小冬愣了下,這次倒是反映的挺快,拉下遮陽板,中間小鏡子裏映出的那張臉,結結實實把她自己也嚇了一跳,蒼白的臉蛋兒青黑的眼圈兒,帶給人熊貓般的視覺衝擊……
  “昨晚沒睡好?”李木魚淡聲問。
  “嗯……還好了,”孟小冬悻悻道,這張臉實在有點慘不忍睹,“希望不要嚇到舅舅他們。”
  李木魚笑笑,正想說什麽,卻見她突然趴在玻璃上盯著窗外的觀後鏡一勁兒猛瞧,神色難掩驚訝……
  “怎麽了?看見朋友?”李木魚下意識放緩車速。
  孟小冬有點猶豫,身為初中老師,她對這代孩子的早熟深有體會,可親眼見到李默跟一個漂亮的小姑娘手牽手走在馬路上時,衝擊還是很大的,“我剛才好像……”
  
  話音未落,車已經刹在路邊,還算平穩。
  
  孟小冬歎氣,不用說,李木魚想必也看到了她剛才看到的那一幕。
  果然,下一秒,就見他沉著臉推開車門,大步走上人行道。
  空氣中流淌著清晰可聞的火藥味兒,孟小冬毫不猶豫的下車追了上去。
  “你別著急,我有話跟你說!”不敢跑太快,眼看他就要出現在李默的視力範圍內。
  李木魚聞言,轉身,看她跑過來,語氣不怎麽好,“跑什麽跑,回車上等著!”
  “你想幹嘛?把李默拎回來?”孟小冬放緩步子走到他身邊,剛愈合的刀口扯的有點疼。
  “否則呢?”看得出,李木魚很火大。
  “那我去幫你叫他過來,你現在這個樣子過去,隻會把事情弄得一團亂。”李默的身影已經清晰可見了,倆小孩兒牽著手旁若無人的低語,畫麵還挺和諧。沒時間再磨嘰,不待李木魚回答,孟小冬已經從他身邊擦過,走向那對兒早戀的小孩兒。
  
  李默看到孟小冬的那一刻,表情是複雜的。
  孟小冬很理解,在她學生臉上,這種表情很常見。
  
  “怎麽是你?”李默率先開口,說話間,他極快的鬆開女孩兒的手。
  “跟同學逛街呢,”孟小冬笑眯眯的望著他倆,語氣輕鬆隨意。
  小姑娘頗無措,悄悄往後退了退,李默投給她安撫的一瞥,衝孟小冬沒好氣兒道,“關你什麽事!”
  孟小冬彎腰湊到李默耳邊,“看看我身後五十米處,樹樁一樣杵在那兒的人,是不是很眼熟。”
  ……
  李默有點迷茫,順著她說的方向望去,表情立馬僵住……
  孟小冬偷笑,壓低聲音,“要是不想在小女朋友麵前丟麵子,就跟我走,等你小爸過來,你也知道會有什麽後果。”
  李默皺著眉頭,收回視線,倔強的立在原地。
  “大丈夫能屈能伸,跟你小爸硬頂,事情鬧開了吃虧的是你。”這種半大不小的年紀,在朋友同學麵前,最在乎的就是麵子,盡管他們實在還沒成熟到有什麽麵子可丟的歲數。
  李默冷哼,神色有點不自然,猶豫了會兒,轉身走到小姑娘身邊,倆人低聲說了幾句,就見小姑娘如釋重負般點點頭,隨即獨自離去。
  孟小冬悄悄鬆了口氣,“走吧,有事兒上車再說。”
  
  事實證明,不僅戀愛是盲目的,父愛,也是盲目的。
  
  “她是誰?”
  “我女朋友。”
  ……
  父子倆上車後的第一次交流,孟小冬做閉目養神狀。
  “給我解釋解釋女朋友這三個字兒的意思。”
  “女人的女,朋友的朋,朋友的友。”
  ……
  孟小冬顫顫眼皮兒,這孩子太有才了。就算不睜眼,也感覺到車速在“嗖嗖”往上竄,木魚兄大概已經快出離憤怒了。
  “小爸,市區限速60,你超速了。”
  孟小冬抖抖肩膀兒,俗話說的好,一物降一物。
  “現在這個時間,你應該正在上網球課。”
  “教練請假了。”
  “我送你去的時候,還跟他打過招呼。”
  ……
  李默啊,撒謊也要有技術含量。孟小冬實在忍不住了,再這麽下去她真會被暗笑憋成內傷,“你在前麵路口把我放下來就好,從那兒打車到火車站很近。”
  “前麵路口我也要下車,買碟。”
  
  兩分鍾的沉默。
  車速未減,孟小冬和李默要求下車的路口從眼前一閃而過。
  
  “停……”
  “閉嘴!”
  李木魚發威,李默氣勢頓矮。
  
  “李默,那個可愛的小妹妹是你同學?”孟小冬適時發問。
  坐在後排的人,過了好半天,才“嗯”了聲,算是回答。
  “剛才你跟她說什麽了?哄的她那麽快就心甘情願的乖乖離去?”孟小冬其實不反對早戀,這種年紀的戀愛,有別於成年人的熾熱糾纏,是一種最單純的感情釋放,隻要把握好分寸,也不是什麽罪不可赦的事兒。可惜,這個分寸,往往是他們沒有能力掌握的。
  “你可真八卦。”李默的視線落在窗外,頭也不回的嗆聲道。
  不待孟小冬開口,李木魚的聲音插進來,“回家把‘禮貌’這個詞兒用中英法德四國語言各寫一千遍,修身養性。”
  “你!寫就寫!一千遍會不會太少,幹脆各寫一萬遍好了!等寫完估計我就修煉成仙了,飛升了,誰也不用看誰煩了!”
  “一萬遍?也好。”
  ……
  
  火車站啊,你在哪裏!
  


第十三章

  火車站這種地方,最能體驗眾生百態。
  
  孟小冬他們趕到的時候,火車還沒進站。按照她的意思,李木魚和李默在車上等著就行,大熱天兒的甭往站台裏擠了。可事實上,最後變成了,站台票需要三張,李木魚正在排隊。
  
  人堆兒裏,他高大的身材,極富男人味兒的長相分外惹眼。微黑的膚色,比之時下流行的小白臉兒,顯得尤其珍貴。騎著黑馬的王子,才是現代童話故事的主流。當然,這都是講給學生聽的,她早已經過了憧憬王子的年紀。
  “李默,你小爸真挺帥。”閑著也是閑著,聊天。
  站在她身邊的小屁孩兒滿臉不耐,撇撇嘴,“沒見識,我爸更帥。”
  孟小冬聞言,愣了愣,李默的回答著實讓她覺得意外,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自己的親生父親,“你長得像你爸?”
  李默“哼”了聲,神色有點萎靡,白皙的皮膚被太陽曬得微微泛紅,鼻尖上還挑著幾顆小小的汗珠兒,“不像,像我媽。”
  “那你媽一定是個美女。”孟小冬習慣性的抬手想揉他腦袋,舉到半空,突然想起那天他激烈的反應,於是又收了回來。
  李默盯著她看了半天,難得的,語氣裏沒有火藥味兒,“我媽比你漂亮多了,而且……”
  
  而且?孟小冬豎著耳朵等待下文。
  
  “而且……”李默垂著頭,嘴唇動了幾動,卻沒了聲音,兀自盯著地上的石子兒出神。
  
  孟小冬沒追問,在心裏暗暗猜測著這‘而且’之後的內容。不管是什麽,有一點可以肯定,盡管他還是個孩子,心底卻已過早的浸染了滄桑,這種滄桑,無關年齡。叛逆和執拗,不過是他孩子氣的發泄。林西北曾說過,這個世上,有一種滄桑,我們從來不講。不知怎的,孟小冬突然覺得這話似是為眼前的李默量身打造。以他的年紀,談論滄桑,無疑隻會換來長者的嗤笑和不以為然。也許正是這種忽視,讓他漸漸學會偽裝,偽裝堅強,無聲對抗大人們所謂的成長督導。
  
  “李默,你真的決定把‘禮貌’這個詞兒用四國語言各寫一萬遍?”孟小冬突然覺得自己的思維跳躍,也已經偏離了正常的軌道。
  ……
  “廢話,寫就寫,誰怕誰!”李默抬起頭,遙遙望了眼李木魚的背影,不忿兒道。
  “倒不是怕不怕的問題,關鍵是浪費,太浪費,四萬個詞兒,那得浪費多少紙!”
  “你……”他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孟小冬,像是在看外星人,“你真的是老師?!”
  “我的工作證兒還在包裏呢,你要不要看看?”孟小冬笑眯眯的拍拍挎包,作勢要往外拿。
  “算了,我不看,”李默阻止她,“你是不是老師跟我無關,反正我不想要後媽,不管你是出於什麽目的,討好我都沒用!”
  ……
  孟小冬臉色未變,牙根兒卻陣陣發癢,這小屁孩兒說話實在是太缺乏美感了,“李默,想給你當後媽,得需要極大的勇氣和無畏的革命精神,我還沒入黨呢,不適合,真的不適合。”
  ……
  李默氣鼓鼓的瞪著她,一時間竟不知該怎麽反駁。
  倆人眼對眼的僵持著,太陽很毒,曬得人直發暈。
  身邊人來人往的,莫不對他們報以好奇的目光。
  
  小屁孩兒,我就不信我收拾不了你。孟小冬眼神兒裏傳遞的信息。
  切!李默的回答。
  
  約摸兩分鍾過後,李木魚好聽的聲音緩緩響起在耳邊……
  “票買好了,你倆可以把眼珠子收回去了。”
  孟小冬臉一熱,視線立馬轉移目標,“麻煩你了,我們進去吧。”說話間,隻覺眼前一陣金星閃過,這天兒,能燒烤活人了!
  
  火車進站,人潮湧動。
  
  孟小冬在人堆兒中急切的尋找舅舅們的身影兒。為了姥爺的九十大壽,大舅二舅帶著全家齊齊出動,這麽大的一支隊伍,應該非常顯眼兒。果然,很快她就鎖定了目標。
  
  “二號車廂那邊兒,我看到他們了。”鬆了口氣兒,孟小冬拍拍胸口,示意父子倆跟著她走。因為著急,步子難免加快,走了沒兩步,就覺得有點上氣兒不接下氣兒。破肚放血果然傷元氣啊!都是貪吃惹的禍!
  “不用急,他們已經看到你了。”李木魚看出她步子不穩,不著痕跡的扶了扶她肩膀,順勢走到前麵開路。他已經知道孟小冬要接的人是誰了,那支看起來像旅行團的龐大隊伍,最起碼還得再打兩輛出租才能坐的開。
  “你家親戚可真多。”李默走在她身側,哼哼道。
  孟小冬笑笑,沒說什麽,頭有點暈,身上一直不斷出汗,加上身邊擠來擠去的人,此刻她實在是有種生不如死的感覺。最想幹的事兒,就是找個涼快的地方躺下,除了喘氣兒,啥也不幹。
  
  “小冬,小冬……老二你快看快看,是小冬!”洪亮的聲音,驚雷似的炸起在耳邊,力壓站台的嘈雜,震的孟小冬兩眼發直……
  “大舅,您老身子骨還是這麽健朗。”匆匆幾步迎上來人,孟小冬聲音有點無力。
  “小冬啊,半年不見,你怎麽瘦成這樣了?!”大舅拍拍她肩膀,皺著眉頭打量她憔悴的麵色。
  “減肥呢,”孟小冬笑笑,身子晃了晃,背後有人把她扶住。
  “減啥肥,女孩子太瘦了不好生養,婆家看了肯定不高興,聽大舅的話,別整那些沒用的!看看你大姐,”說到這兒,大舅回頭招招手兒,“美玲啊,快點快點,你有好幾年沒見過小冬了吧?”
  孟小冬順著他的聲音望去……
  
  大表姐劉美玲?自從幾年前把姥爺接到D市後,跟老家親戚來往的漸漸比以前淡了,除了兩個舅舅逢年過節會來,其它表哥表姐聯係的很少。她確實已經很久沒見過大表姐了,可眼前這個幹幹瘦瘦的女人,看起來足有四十多歲,懷裏還抱著個幼兒。如果她沒記錯,大表姐其實跟二哥是同年……
  
  摸了摸小嬰兒的臉,孟小冬跟大表姐打過招呼,對方略顯生疏的回應,李木魚一直靜靜站在她身後,微笑不語。
  
  “都傻愣著幹啥呢?!老大,你家那口子說落了袋兒東西在車上,小琴和我家那口子帶著她返回去拿了,讓咱在這兒等等,”說話者,二舅他老人家是也。
  “小冬啊,這位是……男朋友?”大舅點點頭兒,接過話茬兒,盯著李木魚上下打量,眼睛眯成一條縫兒,不知會不會擠出眼屎。
  孟小冬一聽,連忙擺手,“朋友,二哥的朋友,二哥公司有急事兒來不了,拜托他幫忙的。”
  大舅搖搖頭,掏出煙袋,扣了扣,就著二舅送上的火兒點了,“吧唧吧唧”愜意的吸了幾口,才沉著嗓子說,“你不用替少晏打掩護,他要是有心,哪會次次我們來的時候,他都湊巧有事兒!?”
  孟小冬暗自歎氣,自小她就覺得姥姥舅舅們都不太喜歡二哥,這讓她很困擾,其實二哥真的很好,大概有些人就是不合長輩的眼緣。
  大舅身後的隊伍陸續壯大,舅媽和表妹回到火車上取了東西去而複返,大舅媽揮揮手裏的布袋子,“小冬啊,這是咱自己打下來的花生,我都炒熟了,你不是最愛吃這個,這些夠你吃上幾個月了。”
  孟小冬撲到舅媽肩上,親昵的蹭了蹭,順手接過裝花生的袋子,招呼大夥兒往外走。
  “小冬啊,不給舅舅介紹介紹你這個朋友?”大舅背起大挎包兒,叼著煙袋走在她身側。
  “李木魚,和他兒子,李默。”孟小冬笑眯眯的介紹完畢,對‘兒子’兩字兒的發音,分外字正腔圓。
  ……
  “他有兒子了?!多大歲數兒?!”二舅聽到這回答,明顯被驚了,詫異道。
  “沒多大,我這朋友長的顯年輕。”孟小冬嘿嘿一笑,正走著呢,手裏突然一輕,沉甸甸的花生布袋兒極快的被李木魚拎了過去。
  “謝謝啊,”她偏著頭小聲兒說。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木魚兄的回答。
  ……
  
  一行人浩浩蕩蕩出了站台,旅館已訂好,就在孟小冬父母家附近。現在的問題是,該怎麽過去。清點人數,本次賀壽團團員共計八人,行李十餘件,孟小冬想了想,跟李木魚說,“今天真是謝謝你啊,你帶著李默先回去吧,反正怎麽樣都得打車,我們九個人打兩輛車擠擠正好兒,就不用麻煩你了。”說完,她伸手去接李木魚手裏的花生袋子。
  “你坐我的車。”李木魚沒鬆手,外人看起來,倆人像是在為了一兜子花生兒較勁,李默搖搖頭,掏出手機玩兒遊戲。
  “小冬啊,就別麻煩你這個朋友了,你跟大舅一輛車,大舅想跟你嘮嘮。”
  孟小冬“嗯”了聲,抬頭看看李木魚,隻見那廝一臉的雲淡風輕,不疾不徐道,“伯父,你們要住的地方兒比較偏,小冬也不熟悉,如果我不開車在前麵帶路,出租車司機一定會帶著你們繞路耗裏程,打表的時候被訛個百八十的也不是不可能。”
  ……
  大舅二舅一聽,表情即刻嚴肅起來。對視幾秒,齊齊點頭,由大舅代表發言,“小冬,我看還是再麻煩一下你這個朋友吧,讓美玲母子倆和小琴跟你一起坐他的車,我們幾個打一輛出租跟在後麵。”小琴,二舅的女兒,孟小冬的表妹。
  ……
  “大舅,你們五個人坐一輛車,會不會太擠了點……”孟小冬咂舌,她實在不認為老舊的桑塔納裏能擠得下五個不算苗條的成年人。
  “李默,去叫兩輛出租車過來。”李木魚發話,“伯父,打車的錢留下單子小冬單位能報銷,你們不用這麽委屈自己擠在一輛車上。”
  ……
  
  就這樣,一行人啟程了。
  李木魚開路,車上載著孟小冬李默。
  大舅一家一輛車,二舅一家一輛車,尾隨李木魚的奧迪,混在川流不息的車河中,隊形很和諧。
  
  車裏很安靜,李默一個人窩在後排發短信,估計是跟他那個可愛的小女友兒。李木魚專心致誌的開車,半張臉遮在墨鏡下,幾乎看不出任何情緒。孟小冬發現件挺有意思的事兒,李木魚這人看起來挺酷挺帥又不苟言笑的,實際上極為霸道,並且有感染力。什麽事兒最後總能順著他設想的方向前進,而且還讓人覺得特應該特英明,不這麽幹就對不住自己。
  “李木魚,其實你這名兒起的挺大智若愚的。”
  “謝謝誇獎,李若愚是我哥的名兒。”
  ……
  孟小冬翻翻眼皮兒,哭笑不得,緊接著,就聽李默不緊不慢的聲音從耳邊飄過,“知道我爺爺叫什麽不?”
  “叫什麽?”孟小冬隨口問,“大智若愚,兒子叫若愚,老子莫非叫大智?”
  “沒錯兒。”李木魚肯定了答案。
  孟小冬此刻真的很想,很想,很想,跳車……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
  
  掃了眼號碼兒,天可憐見啊!竟是二哥打來的。
  
  “喂……”有點心虛。
  “接到他們了?”孫少晏的聲音裏沒有她想象中的火氣兒,笑意中,隻透著疲倦。
  “嗯,這次表姐表妹她們都來了,就差大表哥,聽說明天下午到。”
  “一會兒把他們送到旅館你就回家,晚飯我帶你出去吃。”
  “不用不用,大舅說了,晚上就近找個酒店一起吃飯,三姨也去的。”
  “誰去你也不用去。”
  “那多不好,你就甭操心了,要不晚上你也一起吧,舅舅他們都挺想你的呢。”
  “想我?”孫少晏哼了聲兒,不冷不熱的調調,“想我幫劉曉琴找工作才是真吧。”
  孟小冬歎氣,無法否認,舅舅剛才確實跟她提來這,還讓她幫著跟二哥說說,“那個,表妹個子已經竄到一米七多了,很瘦,體型不錯,你們公司不是經常找些業餘模特兒來客串平麵拍攝嗎?要不你給她個機會試試鏡什麽的,說不定……”
  “小冬,我今天很累,不想聽這些事兒。”
  ……
  “噢,”孟小冬拚命把剛才沒說完的話咽回肚子裏,“那你晚上早點睡,我先掛了。”
  “等等……”
  “怎麽了?”
  “你在車上?把電話給李木魚。”
  ……
  “我二哥的電話。”
  李木魚接過,“找我有事兒?”
  “晚上有空嗎?一塊兒吃飯。”
  李木魚想了想,“他都回來好幾天了,今晚約了我吃飯,要不一起?你總不見他也不是那麽回事兒。”
  電話那頭的人沉默了會兒,“隨便,你記得想個辦法把小冬帶走,她剛出院,晚上要是跟他們一塊兒吃飯,肯定得被灌的找不著北。”
  李木魚笑笑,“我盡量。”
  “謝了,先這樣兒,晚上見,掛了。”
  “嗯,掛了。”
  
  把電話還給孟小冬,李木魚琢磨了會兒,悠悠然開口:
  “少晏在電話裏說,想讓他幫你表妹找工作也不是不行,關鍵看你的表現。”
  孟小冬愣了下,“你就直說吧,二哥有什麽條件?”
  車停在紅燈前,李木魚手指輕叩方向盤,“其實很簡單,你完全做的到,剛才他在電話裏提過的。”
  ……
  “行!那我一會兒安頓下舅舅他們就回家,晚上不陪他們吃飯了。這是不是二哥的條件?”真小氣!跟長輩有什麽好計較的!
  “我想是的。”李木魚笑言……


第十四章

  自從認識李木魚後,孟小冬跟二哥的社交圈子開始有了交集。
  
  安頓好舅舅一行人,回去的路上,孟小冬給三姨打了個電話,說晚上要做個家訪,沒法兒陪長輩吃飯了。三姨很理解,說年輕人還是事業為重,你二哥晚上加班兒也去不了,沒事兒,我陪著就行。三姨的體諒讓孟小冬頓覺無地自容,她從小就是個不愛撒謊的好孩子,看這事兒給鬧的。匆匆掛斷電話,鬱鬱的靠在座椅上望著窗外出神兒。
  
  “學校放假,誰會這時候找老師做家訪!撒謊都不會撒。”李默坐在後排,悠悠然的冷諷。
  ……
  孟小冬撇撇嘴,此時無聲勝有聲。
  “善意的謊言,跟你表妹的工作相比,完全可以理解。”李木魚中肯的話語頓時終結了李默臉上的得意。
  孟小冬想了想,他這話說得也有道理,善意的謊言,對,善意的!
  “切!原來撒謊還分善意和惡意,那以後我一概隻撒善意的謊好了。”
  ……
  “你懂什麽叫善意,什麽叫惡意?”李木魚淡聲問。
  李默退出手機遊戲,盤腿兒坐在座椅上,大眼睛裏閃著狡黠,“簡單,打個比方吧,如果我為了照顧生病的奶奶而翹掉網球課,並且騙你說教練請假了,這個謊言,在你們看來就是善意的。當然,如果我為了約會而翹課,同樣騙你說教練請假了,這個謊言,在你們眼裏頓時就變成了惡意的,是吧,小爸?!是吧,孟……老師!?”
  ……
  孟小冬揉揉額頭,表情複雜,這個小孩兒,對任何老師而言,都是個考驗,“李默,好口才!知道什麽是抬杠的終極境界嗎?用歪理把對方駁的無話可說!”
  ……
  李默小臉兒上爬滿勝利者的微笑,“歪理也是理!所以啊,你們這些大人別成天覺得自己特了不起,別動不動就對我指手畫腳!”說完,樂顛顛兒的趴到李木魚身後,“小爸,你的好口才呢,怎麽這麽沉默?”
  “有一種沉默,叫做不屑一顧。”
  ……
  木魚兄,偶像啊!
  
  車從孟小冬住的公寓區前一閃而過,絲毫沒有減速跡象。
  “那個,我家在後麵,你好像開過了。”
  “時間差不多了,直接去吃飯,你給少晏打個電話,告訴他去花園道上的‘西廂苑’,臨江廳。”
  ……
  孟小冬掏出電話,“還有誰?我要不要回去化個妝先。”
  李木魚側頭看看她,“不用,那對兒黑眼圈兒看習慣了也沒那麽慘不忍睹,”頓了頓,又道,“一塊兒吃飯的還有我表弟張桐。”
  “小叔回來了?”李默一聽,立馬來了精神。
  李木魚點頭。
  “什麽時候?!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現在不是告訴你了。”
  ……
  李默哼哼兩聲兒,不再說話。
  
  十幾分鍾後,車緩緩拐進飯店停車場。孟小冬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打開車門兒下車。西廂苑是D市很出名的粵菜館兒,菜色精致價格驚人,孟小冬一共就來過兩次,一次跟齊薇,還有一次……
  
  李木魚鎖好車,走到孟小冬身邊兒,她正站在那兒盯著飯店招牌出神兒,“怎麽了?”
  孟小冬一驚,收回視線,臉色有點暗,“沒什麽,走吧。”
  
  臨江廳是西廂苑景致最好的房間,巨大的落地窗外,江上夜色盡收眼底。服務生禮貌的推開門,李默率先走進去,直奔靜立窗前的那個男人。孟小冬粗粗掃過一眼,不是二哥,想必是李木魚的表弟張桐了。二哥前幾年經常在她麵前提起張桐,直到今天她才第一次見到這個人。曾經,他是二哥最好的朋友,兩年前,因為一個人的死,他們反目。那個人是誰,二哥從未提過,她隻隱約記得今天好像是那個人的忌日……
  
  “哥,這位是?”張桐走到孟小冬身邊,禮貌詢問。很淡雅的聲音,很清爽的裝扮,跟她想象中的流浪者形象天差地別。
  “孟小冬,少晏的表妹。”
  “你好,我是張桐,早就聽少晏提過,很高興見到你。”
  “我也經常聽二哥提起你,”孟小冬伸手跟他握了握,不著痕跡的打量著眼前這個長相普通的男人。他身上有股特殊的氣質,說不清是什麽,總之讓人覺得很舒服,很放鬆。
  
  就在這時,門再度被推開……
  
  張桐聞聲,抬頭,視線越過她肩膀,跟站在門口兒的男人直直對視。孟小冬回望,二哥來了。正想打招呼,胳膊一緊,整個人被李木魚帶到一旁。不解中,就見李木魚衝她擺出個噤聲的手勢。
  
  局麵很詭異,張桐和二哥就這麽遙遙相望,約摸兩三分鍾的功夫,房間裏除了喘氣聲兒,一片靜寂。
  
  “少晏,好久不見。”
  ……
  “接到我哥電話的時候,真的很意外,沒想到今晚你能來。”
  ……
  
  孫少晏麵無表情的站在門口兒,始終沉默。張桐望著他,臉上掛著絲兒黯淡自嘲的笑,看得孟小冬愈加困惑。
  
  每每在這種關鍵時刻,總會有英雄挺身而出。
  
  “小爸,我快餓死了,”李默從窗台上一躍而下,“小叔和孫叔究竟準備眼神兒互搏到什麽時候?”
  
  ……
  
  李默,好孩子!
  孟小冬扯扯嘴,抬頭看看李木魚,恰好跟他碰了個對眼兒……
  你趕快想想辦法啊!孟小冬透過眼波傳遞信息。
  ……。李木魚的眼波反饋。為什麽是省略號?因為她完全沒讀懂。
  快快快!我快餓死了!孟小冬繼續發射眼波。
  這次,李木魚的眼神兒她倒是看懂了,可惜,已經晚了。
  “小冬說她已經餓的說不出話了,讓我問問你們兩個還需要多久才能結束戰鬥。”木魚兄的語氣,聽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老天爺啊……
  您老人家最近怎麽總放假啊……
  
  “張桐,今晚不要提起那些我不想聽的事兒。”說罷,孫少晏移開視線,徑自走到桌邊。
  “都坐吧,可以上熱菜了。”李木魚一錘定音,果然不負木魚之名!
  
  這頓飯吃的很鬱悶。
  鬱悶之處有二:其一,隻能喝粥配青菜。其二,滿腔困惑無處問。
  
  晚飯後,張桐問孫少晏有沒有時間,單獨找地方聊聊。誰知他想都沒想的拒絕,跟李木魚父子道別後,開車載著孟小冬一路絕塵而去。


第十五章

  孫少晏不想說的事兒,任誰問也沒用。就算把中美合作所那套手段都使出來,折騰到最後,估計他也隻會說一句:老虎凳健身,辣椒水養胃。
  
  孟小冬站在公寓樓前,看著二哥開車出門直接右拐,很快消失不見。她無奈的搖搖頭,右拐不是回家的方向,他今晚心情很爛,不知跑哪發泄去了。
  
  草草洗了個澡,折騰一天,躺在床上驟然鬆下勁兒,疲憊困意瘋狂襲來。眼皮兒沉沉合上,孟小冬很快進入夢鄉,一覺睡到隔日中午十二點。其間電話響過,手機數次響起,她恍然未聞,前夜的通宵未眠耗盡了她的體力,腦子好象進入了休眠狀態,對外界的一切無知無覺。
  
  睡覺睡到自然醒,這樣的睡眠讓人身心愉悅。一覺睡了十幾個小時,孟小冬覺得術後流失的血氣仿佛都回來了,除了餓得“咕咕”亂叫的肚子,身體機能處於相當令人滿意的狀態,果然不負“孟小強”之名。
  
  爸媽的飛機下午四點多到,時間充裕。洗漱完畢後,孟小冬坐在客廳裏打開手機翻看信息和未接電話。齊薇的兩通,三姨的一通,垃圾騙人短信一條:媽,我是你女兒,手機即將欠費,錢包昨晚被人偷了,請速往同學的銀行卡xxxxxxxxxxxxx上打錢五百,救急!”最近一段時間,這樣的信息隔幾天總會來上一條,據三姨說,她們小區還真有人上當受騙。這類短信的創始人其實挺牛,保不準還真學過心理學,廣撒網,碰上子女真在外地上學,最近又聯係不上這種情況的幾率絕對不會是零。現在這社會,還真是沒有做不到,隻有想不到。人有多大膽,地有多高產,這話,其實含義挺深刻……
  
  刪掉那些亂七八糟的信息,孟小冬先給三姨回了個電話。三姨正在外麵,電話裏聲音很嘈雜。小冬問三姨在哪,她說在東江購物城,帶舅舅家的人來置辦點新衣服。小冬問三姨打電話找她有什麽事兒,三姨說沒什麽事兒,就是問問她知不知道二哥去哪了,手機一直關機,辦公室也沒人。小冬愣了下,說不知道,不過應該沒什麽事兒,昨晚她還跟二哥一塊兒吃……宵夜來著。差點說走嘴,她偷偷拍著胸口,悄悄舒了口氣兒。三姨沒聽出異常,囑咐了她幾句關於接機的事兒後就掛了電話。
  
  肚子越來越餓,她決定先弄點吃的填飽肚子再給齊薇回電話。走進廚房,拉開冰箱,研究了半天,冰飲料不能喝,冰水果不能吃,生白菜不能吃,午餐肉不能吃,酸辣湯罐頭不能喝,除了這些,就隻剩三顆雞蛋和昨晚二哥從飯店額外給她點的雞絲粥。雖然煲的很鮮美,可是對於一個已經連續喝了四天粥的人來說,就算是鮑魚粥擺在麵前,也很難有任何食欲。關上冰箱,思來想去,決定還是泡盒方便麵好了,經濟實惠味美,雖然防腐劑多了點,油大了點,可是吃個一盒半盒的應該不至於會怎樣,醫生也沒特意交待說不能吃方便麵。說吃就吃!燒水!
  
  清香四溢的濃湯排骨味兒聞著簡直太舒心了,打了一顆荷包蛋,下了兩片兒白菜,猶豫了下,孟小冬又擰開罐頭切了兩片兒午餐肉丟進去,一鍋色澤鮮亮,味道上佳的絕世好麵,即將誕生!她站在爐灶前,被熱熱的水氣熏得雙頰泛紅,粉嫩嫩的,看起來氣色非常好。
  
  “叮咚叮咚……”
  帶著膜拜的心情剛剛咽下第一口麵,還來不及回味,不識時務的門鈴突然響了……
  
  趿拉著拖鞋走到門邊兒,趴在貓眼兒上看了看,咦?!竟然是二哥。
  
  “你昨晚沒回家?”打開門,孟小冬發現他身上還穿著昨天那身兒衣服,襯衫上有些褶皺,這實在太不符合他的一貫作風。
  “你在吃什麽?”孫少晏脫了鞋直奔小餐廳,桌上那碗絕世好麵正在孤獨的冒著熱氣兒。
  孟小冬撇撇嘴,“吃麵。那個,三姨上午打電話找你呢,你趕快給她回個電話吧。”
  “方便麵?午餐肉?”孫少晏把手裏拎的袋子放到桌上,皺眉盯著碗裏彎彎曲曲的麵條兒,粉撲撲的肉片兒,語氣不怎麽和藹。
  ……
  孟小冬坐在餐桌對麵,笑眯眯的望著他,一言不發,無聲的抗議。
  孫少晏無奈失笑,換了話題,“你爸媽的飛機下午幾點到?”
  “四點多。”
  他看看表,沒說什麽,拿起桌上的筷子,開始吃麵,吃相非常之不文雅。
  
  性感的荷包蛋……
  青嫩的白菜葉……
  美味的午餐肉……
  卷卷的小麵條……
  香濃的排骨湯……
  
  風卷殘雲般,全部消失。
  
  “二哥,你……”
  “還有嗎?再來一碗。”
  “沒了。”
  “小丁的老婆熬的枸杞清雞湯,”孫少晏指指他帶來的袋子,“去熱一下當你的午飯。”
  “……我很餓,吃這點東西不夠。”
  “營養足夠了。”
  ……
  
  兩碗雞湯幹掉,還行,比較飽。
  
  “一點半了,你不去公司啊?”客廳裏,孟小冬窩在沙發上,熱乎乎的湯下肚,微微的汗意張開了全身的毛孔,舒服。
  “跟李木魚相處的怎麽樣?”
  “嗯?”孟小冬沒太反應過來,“什麽意思?”
  “他不錯,適合你,過了這村兒可就沒這店了。”
  “我早說了,我跟他相差太懸殊。”
  “得了吧,這些毫無說服力的借口在我麵前就甭說了。”
  ……
  “那換個說法好了,你覺得李木魚會對我一見鍾情?”
  “不會。”孫少晏直言不諱。
  ……
  “那不就是了!還有什麽好說的。”
  “三十一歲的男人,如果還靠一見鍾情找老婆,那我也不會把他介紹給你。”
  “愛情總要有火花兒吧。”
  “窮聊小說看多了,一個小三兒轉正的女人,能有什麽健康的愛情觀?”
  窮聊?孟小冬在腦子裏反應了會兒才琢磨明白,笑言道,“二哥你可真八卦,這些事兒你也知道?”
  “有點接觸,去年給她的電視劇設計過戲服。”
  “按照你的說法兒,不追求戀愛的感覺激情的火花兒,那隨便在街上拉個路人甲,也能一塊兒結婚過日子了。”
  “理論上,這種說法兒沒錯。相比要死要活不顧一切的一見鍾情,我確實覺得平平淡淡的日久生情更靠譜兒。”
  “……歪理。”
  “李木魚很清楚自己需要什麽樣兒的女人,他對你印象不錯,跟了他,就算沒有激情,也不會缺少幸福。”
  “SO?”
  “SO個屁,他很有責任感,責任感這三個字兒在現在的男人身上,已經很罕見了。”
  “這話沒錯兒!譬如二哥你,就應該好好反省反省,身上的香水兒味明顯就是從哪個女人身上沾來的,責任感啊責任感,昨晚又跟誰廝混去了?”
  孫少晏勾勾嘴角,笑意裏夾著些許淡不可見的自嘲,“你情我願,誰也不會把這種逢場作戲當真。”
  ……
  孟小冬坐直身子,很認真的望著他,“二哥,這樣的日子過得有意思嗎?”
  “如果誰的日子都過得那麽有意思,共產主義早就實現了,還用在這裏費勁巴拉的奔小康?”
  ……
  孟小冬覺得還是不要再繼續討論這個話題為好,二哥的眼神兒已經很明確的向她傳達了兩個字兒:閉嘴。
  “那個,三姨找你,你還是給她回個電話吧,免的她著急。”
  “不外乎就是劉曉琴那點事兒。姥爺明天過生日,我不想大家鬧出什麽不愉快,等過了明天再說。”
  “二哥,你別總這樣,再怎麽說舅舅他們也是長輩,你別總對他們那麽大成見。”
  “傻丫頭,淨操那些沒用的閑心,昨天折騰一下午有沒有哪不舒服?”
  “沒,睡了十幾個小時,完全可以重出江湖了!”
  孫少晏被她的話逗樂,臉色緩了緩,沒剛才那麽淡漠,“姥爺交待,你剛買了房,沒什麽積蓄,就不用給他買禮物了……”
  孟小冬咧咧嘴,怪不好意思的笑笑,“那哪行……”
  “姥爺說了,不用買不代表不用送,九十大壽,自己最疼愛的外孫女要是空手而去,他多沒麵子……”
  姥爺啊,您老人家玩我呢……
  “那姥爺的意思是?”
  “把你男朋友帶回去,就是給他老人家最好的壽禮。”
  ……
  孟小冬一口氣兒差點提沒上來,“我哪來的男朋友?!你確定姥爺是這麽說的?!”
  “沒錯兒。我跟姥爺說,你最近認識了一個很不錯的男人,倆人眉來眼去的,黏糊好長時間了,估計已經陷入熱戀階段。姥爺對此,非常感興趣。”
  孟小冬瀕臨暴走。要說家裏的長輩,除了三姨,二哥最孝敬的大概就是姥爺了。姥姥還活著的時候,每當她訓斥二哥,總是姥爺跳出來把二哥護在身後。
  “二哥……”
  “嗯?”
  “既然你不仁,那就不要怪我不義了!”
  “你準備以牙還牙?”孫少晏笑的春風得意,“沒用,我已經跟姥爺說了,小冬知道我泄露了她的秘密,肯定會很憤怒,所以,姥爺接到你的電話,不管你說什麽,他老人家一概都認為你是在打擊報複,這就叫做,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二哥又教了你一手,以後記著學以致用。”
  ……
  抓著電話的手僵在半空,半晌後,蔫了吧唧的落下。孟小冬不甘心的撇撇嘴,抱著膝蓋在沙發上蜷成一團兒,心裏不停盤算著該怎麽辦。
  “甭琢磨了,姥爺已經吩咐我媽去幫他買唐裝了,準備在大壽當天來個驚豔亮相,給初次見麵的未來外孫女婿留個美好印象,你就忍心無情的粉碎他老人家的念想兒?”
  
  ……
  
  客廳裏很安靜,孫少晏閉目養神,孟小冬咬牙暗思。
  
  ……
  
  半晌後,她“刷”的抬起頭,臉上一掃剛才的頹勢,圓溜溜的眼珠子裏閃著勝利者的光芒,“二哥,你最好提前跟姥爺講清楚,他這次可是一舉兩得,不僅外孫女婿有著落了,連帶著買一贈一,附送十四歲大重孫一名。”說完,嘿嘿一樂,意思很明顯:要是不想他老人家驚嚇過度,那就趕快去向姥爺負荊請罪,還我清白。
  孫少晏聽後,抬抬眼皮兒,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姥爺他老人家,連送給李默的見麵禮都準備好了。”
  ……無語。
  “你實在太低估他老人家與時俱進的思想和對新事物的接受能力。對了,說到這兒,我想起姥爺還讓我轉告你幾句話。”
  ……沉默。
  頓了頓,就聽他模仿著姥爺的語氣,活靈活現道,“小冬啊,後媽不好當,以後結了婚,可得好好對人家孩子!好在小李也是個後爹,以後你還有個伴兒能交流交流感受,作為後爹的過來人,我可以跟小李私下聊聊這些年的心得,盡管大家情況不大一樣,相信也總有他可以借鑒的地方。”
  
  ……
  
  作為後爹的過來人……
  姥爺,您老人家太有才了!
  聽完後,孟小冬唯一想幹的事兒就是撞牆……
  
  鬱悶歸鬱悶,說起來,姥爺這話倒也沒錯兒。他和姥姥都是二婚,當初是各自帶著孩子組成的新家庭。姥姥帶著大舅二舅,姥爺帶著三姨。婚後第一年,他們有了自己的結晶,就是排行最末的媽媽。據說媽媽是七個月的早產兒,索性福大命大,媽媽的身體倒是不似一般早產兒的體弱,五十多歲的人了,一天到晚忙裏忙外,健朗如昔。複雜的家庭關係,盡管如此,舅舅和三姨對兩位老人的孝敬卻是同樣的盡心盡力。姥姥去世後,媽媽把姥爺接到城裏,舅舅們逢年過節的也從未間斷的往城裏跑,很和諧的大家庭,唯獨二哥是個異類。大概舅舅們的老派思想,無法認同二哥這種時尚精英,赤裸裸的代溝,讓兩輩人的距離越拉越遠。
  
  ……
  
  亂七八糟琢磨了一大堆,半天才回過神兒。
  二哥呢?睡著了……



第十六章

  三點鍾,孫少晏載著孟小冬來到機場,離飛機預定到達時間還有一小時。兩人在機場咖啡廳打發時間。在宰死人不償命的經營理念下,咖啡廳裏隻寥寥無幾散落著三五個客人。一杯哥倫比亞黑咖啡,一杯熱牛奶,很快送上桌。透過咖啡廳的玻璃牆,孟小冬看到不斷有扛著攝像機舉著話筒的媒體記者湧入候機大廳,把剛剛走出VIP通道的那個身材出眾的高大男人團團圍住。離的有點遠,加上遮住半張臉的黑超,瞧不清長相,不過看這陣勢,估計是哪個明星。人一旦無聊了,就格外愛好八卦。
  “二哥,那男的是誰?你知道不?”
  “誰?”孫少晏愣了下,視線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不清,沒帶隱型。”
  ……
  “就你那視力不帶眼鏡也能開車?”孟小冬咂舌,心裏有點後怕。
  孫少晏笑笑,“怕什麽,活得還挺仔細。”
  “二哥,心情不好啊,有事兒跟我說說唄,我保證把聽到的事兒全都爛在肚子裏,絕對不泄露一個字兒!”
  “傻樣兒,沒事兒,周期性情緒波動。”
  孟小冬撇撇嘴,不以為然,“周期性情緒波動的學名兒叫作更年期。”
  “那人是楚塵。”
  “嗯?”楚塵?跟更年期有什麽關係?“什麽意……等等,你說誰是楚塵?!”
  “你指給我看的那人。”
  “啊!你怎麽知道?!”炙手可熱的巨星楚塵?!孟小冬一聽,屁股條件反射般離開椅子,撒開腿準備往外奔……
  “坐下,”孫少晏一把拉住她胳膊,“什麽歲數兒了,還學那些小屁孩兒去追星。”
  ……
  “你……晚了,走了,走了……”孟小冬眼巴巴的看著他在大群人的簇擁下一言不發的緩緩走出候機廳,跟偶像難得近距離麵對麵的良機就這麽無情的被扼殺了!
  “坐下。”孫少晏鬆開手,眼底染著幾許無奈。
  悻悻坐回椅子上,“你怎麽知道是楚塵?就你那三百多度的近視能比上我這標準的一點五?”
  未等他回答,不遠處,一個幹練的女人快步走過來……
  “孫少,這麽有空?”
  “來接人。”孫少晏起身,跟她握了握手,很公事化的動作。
  寒暄完,雙方簡單介紹,“方菲,娛樂圈的金牌經紀人,孟小冬,我家人。”
  ……
  方菲!孟小冬恍然大悟,怪不得覺著特麵熟,皇天的藝人部總監,娛樂圈裏呼風喚雨的女人。
  “上午一直聯係不到你,小丁說你閉關找靈感去了,找的怎麽樣了?楚塵下部戲的造型可就全靠你了。”
  “條兒正不用衣服襯,我對楚塵有信心。”孫少晏隨便對付道。
  方菲看出他的漫不經心,嘴角揚起抹弧度完美的微笑,“那你忙,明天上午我們再約時間細談,到時候你最好能跟楚塵單獨聊聊,他對這部戲有很多自己的想法兒。”
  “沒問題,明天見。”
  ……
  “行,那我先走了,你們慢聊,拜。”
  
  “女強人啊女強人,”望著方菲消失的方向,孟小冬發自內心的感慨,那氣質,果然跟平常人不一樣。
  “女強人是世上最不倫不類的物種。”孫少晏端起咖啡喝了兩口,皺皺眉,似乎對味道非常不滿。
  “切!”孟小冬對他的論調頗為不屑,“女強人怎麽不倫不類了?女人能頂半邊天!女強人就是這半邊天的中堅!”
  “看不出你女權主義意識還挺濃,”孫少晏把玩著手中的火機,笑得輕鬆。
  “算了,我不跟你爭,反正你的沙豬主義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真是期待那個能鎮住你的女神仙趕快出現!”
  孫少晏聽完這話,眼睛微微眯起,“啪”的一聲,ZIPPO的蓋子掀開,一簇火苗極快燃起,無風微搖,豔麗詭異,支撐它燃燒的能量,不像是氧氣……
  一見這景兒,孟小冬心裏立馬開始撲騰,完了完了完了,大意了大意了,狐狸腦袋上拔毛兒也得挑個好時候啊!趕上二哥更年期發作的時候這麽一綹一綹的往下揪,簡直是自尋死路!
  “小冬,正常男人都喜歡溫柔,體貼的女人,這兩點在大多數女強人身上都已經退化的差不多了。”
  ……
  “二哥,千依百順的女人不適合你,不能追隨你的腳步,過不了多久你就會覺得乏味。”
  孫少晏挑挑眉,眼底流傳著幾乎未加掩飾的疲憊,“家是休息的地方兒,不是鬥智鬥勇的無煙戰場,針鋒相對的碰撞發生在夫妻之間,日子過起來與自虐無異。”
  ……
  說實話,孟小冬聽了這話覺得挺震撼,她一直以為能夠配的起二哥的,應該是跟他棋逢對手的女人,她一直以為也隻有這樣的女人,才能牢牢牽住二哥長久來肆意放縱的心。
  
  “傻愣在那兒琢磨什麽呢,飛機快降落了,走。”
  
  新馬泰之旅是圓滿的,老爸老媽的心情是愉快的,接機之行是順利的,個人問題是關注的,絮絮叨叨是難免的,小別還家是興奮的,親戚見麵是必須的,接風洗塵是一定的,六點十五分,三姨率領購物團抵達飯店,接風宴參與人員全部到齊。
  
  雖然由孟小冬做東,不過家宴倒也不必講究什麽主副座次,大家隨意就位。她挨著老爸,三姨跟老媽坐一起,二哥坐她另一邊,挨著二哥坐的,是兩年多沒見的表妹劉曉琴。
  
  飯前,簡短的就餐演說,姥爺沒來,自然由大舅代表發言。曆時三分多鍾的講話,內容生動翔實,用詞比較文雅,真摯中稍顯煽情,令人聽後感動之餘周身微感寒冷。總而言之,一看大舅就是精心準備過,這番情誼,讓老爸老媽感動不已。於是,全桌齊舉杯後,老媽又派出老爸做代表,跟大舅豪爽的上演一口悶,紅星二鍋頭,度數大概五十多,還行。
  
  席間,推杯換盞,氣氛熱烈。大舅二舅老爸酒逢知己千杯少,舅媽姨媽老媽更是城裏鄉外聊的好不熱絡,孟小冬也沒閑著,給舅舅倒酒給老媽夾菜,忙的不亦樂乎。二哥話不多,吃的也不多,有一搭沒一搭的敷衍著表妹劉曉琴的攀談問話。酒過三巡,大舅喝的差不多了,夾了幾筷子紅燒肉填進嘴裏,就著杯中殘酒下肚兒,清清嗓子,起了個頭兒,話題扯到找工作的事兒上……
  
  巧了,就在這時,二哥的手機歡快響起……
  
  大舅打住話茬兒,臉色不太好看,孟小冬偷偷咂舌,做賊心虛般的埋頭猛吃。
  
  桌上靜悄悄的,二哥對著話筒“嗯”了幾聲後,收起手機,跟在座長輩道歉,“不好意思,公司有急事兒,我得趕回去,小姨小姨父你們剛回來,晚上好好休息。”說罷,丟給孟小冬一個似笑非笑的眼神兒,轉身頭也不回的離去。
  
  短暫的安靜。
  大舅盯著門口兒,半晌後,不冷不熱的來了句:這事兒來的可真及時。
  
  三姨麵露尷尬,老媽連忙打圓場兒,孟小冬心裏充滿負罪感,小心翼翼的從桌子底下抽出手,悄悄把手機塞進包兒裏。天可憐見,要是不從了二哥的威脅,他可真會在酒桌上翻臉!
  
  孫少晏走後,服務生撤掉他的椅子,劉曉琴坐到她身邊。兩人幾年沒見,有點生疏,好在劉曉琴性格開朗健談,拉著她問長問短話題不斷。大舅抽了半袋煙,臉色緩了些,二舅趁機岔開話題。三姨悄悄鬆了口氣兒,以上洗手間為名,拉著孟小冬一起走出包房。
  
  走廊盡頭。
  
  “小冬啊,你知不知道少晏最近發生什麽事兒了?給他打十次電話起碼有九次不接,就算接起來,也是漫不經心的敷衍,弄得我這心裏直犯堵。”三姨拍著她的手,語氣頗沉鬱。
  ……
  “大概二哥最近工作比較忙,您也知道,做他這行要是沒有好的設計靈感,心情肯定會受影響,不用擔心,沒事兒。”話雖這麽說,可她自己心裏也有點納悶兒,二哥最近情緒是不太對頭,聽三姨話裏的意思,他這更年期的症狀持續了不是一天兩天了,看來應該不全是因張桐而起。
  三姨搖頭輕歎,“小冬啊,你不用在這裏安慰我,你二哥的性子我最了解,他從來不會把工作上的情緒帶回家裏,我想來想去,最有可能的就是感情上出了問題,可我翻遍了最近一個禮拜所有報紙的娛樂版,還是那些捕風捉影的花邊兒新聞,沒什麽特別的,弄得我這心是越懸越高。眼下又為了曉琴工作的事兒,我從昨晚開始給他打電話,家裏手機辦公室,就是找不到人,我知道他是故意躲著不接我電話!我就想不明白,曉琴這孩子條件又不差,在他們公司給她安排個工作不難吧,就算舅舅對他有些成見,可再怎麽說也是長輩,他這麽做又是何苦!還有你,剛才少晏公司來的那通電話,是你在桌子底下搞的鬼吧……”
  孟小冬一聽,頓時無語,嘿嘿一笑,尷尬無措的表情倒是把三姨逗樂了,拍拍她的臉,無奈道,“你們這些孩子啊,沒一個兒讓人省心!”
  ……
  “三姨,您放心,為了將功補過,我肯定幫您打探清楚二哥最近的思想動態,您老就在家等著我勝利的消息吧!”
  “噗哧”,三姨笑出聲,籠在臉上的鬱色終於淡去,拉著她的手一塊兒走回房間。
  
  剛推開門,劉曉琴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表姐,你的手機連著響了兩次了。”
  ……
  孟小冬一聽,下意識瞥了眼大舅的表情,果然,很僵硬。
  二哥,都是你幹的好事兒!
  坐回自己位子,猶豫不決的當口,表妹已經替她拿了主意,“表姐,你快看看吧,你出去這麽一會兒來兩次了,說不定有什麽急事兒呢。”
  ……
  孟小冬撇撇嘴,劉曉琴這話說的讓她覺得心裏很不舒服,這不明擺著火上澆油呢!
  
  僵持間,服務生推門而入,托盤兒裏端著的,正是大舅的最愛,香辣撲鼻的毛血旺!
  “來來來,吃菜吃菜!”手機,見鬼去吧!孟小冬“唰”的站起身,彎腰拿過湯匙,“大舅,這是我特意給您點的,您可一定得多吃點!”
  “好……”大舅向來疼她,被她這麽一哄,臉上的不快立馬煙消雲散。
  “來,我幫您盛……”
  “我是一個菠蘿,蘿蘿蘿蘿蘿蘿蘿……”
  ……
  “我是一個芒果,果果果果果果果……”
  ……
  “表姐,你的鈴聲可真逗!”
  ……
  
  頂著老媽幾欲殺人的目光,孟小冬戰戰兢兢的摸出手機,屏幕上,閃爍著兩字兒:木魚。
  
  “喂,找我有事兒?!”推開門來到走廊上,她壓著嗓子沒好氣兒的詢問。
  對方頓了頓,才道,“你現在不方便說話?”
  “不太方便,你嗓子怎麽啞的這麽厲害?”她皺皺眉,硬邦邦的語氣裏透著幾絲兒難以察覺的關切。
  “既然你不方便就算了,我本來想拜托你幫我去長途汽車站看看李默在不在。”
  ……
  “什麽意思?!”
  
  


第十七章

  李木魚,李默,一大一小兩個男人,把日子過得一塌糊塗。
  
  電話裏,孟小冬追問李默為什麽會出現在汽車站。
  李木魚說李默跟他鬧了點不愉快,耍小孩子脾氣離家出走,要一個人去S市找爺爺奶奶。
  ……
  孟小冬很無語:那你趕緊去追啊,這麽晚了他一小孩兒跑去汽車站那種地方多不安全。
  李木魚半天沒說話,電話裏隱隱傳來玻璃碎落的聲音,聽得她心裏“咯噔”一下,急忙問出了什麽事兒。
  又是半晌的沉默,孟小冬鬱悶不已,對著話筒“喂”了幾聲,“嘟嘟嘟”,竟然斷線了……
  趕緊重撥,係統提示,線路繁忙……
  難道李木魚也正在往回撥?
  她等了約摸半分鍾的工夫,遲遲沒有電話打進來,再重撥,仍占線。
  孟小冬站在走廊裏琢磨了會兒,估計他正在跟李默通電話。離家出走的事兒她見多了,就她教過的學生裏,類似這種撒嬌耍脾氣性質的離家出走,最長紀錄是兩個半小時。之後,回家,跟父母談點小條件,得點小甜頭,再之後,該幹嘛幹嘛,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眼下當務之急還是先把舅舅他老人哄高興了,六十多歲的人,大老遠來一趟不容易。
  
  一個多小時後,酒足飯飽,孟小冬打車把舅舅全家送回旅館。裏裏外外都安頓好,想了想,還是不放心,站在旅館門口給李木魚打了個電話,離家出走的小孩兒該回家了。
  
  電話那頭兒才響了一聲兒就被人接起:
  
  “喂,孟老師?!”
  “……李默?你回家了?”
  “小爸病了,你趕快來看看吧!”沒了往日的叛逆,焦急無措的聲音,孩子氣盡顯無餘。
  病了?孟小冬聽了頗覺詫異,“你別急,出什麽事兒了?”
  “你趕快來看看吧,我……”
  
  還沒說完,突然沒了下文兒,李木魚的聲音隱隱在那頭兒響起:
  
  “誰的電話?”
  “孟老師打來的。”
  “給我。”
  ……
  
  電話裏,李默小聲嘟囔了幾句,接著,低沉男聲順著電波傳進耳中,“找我有事兒?”。
  “李默說你生病了?”孟小冬皺皺眉,四下張望,不遠處,一輛出租車正朝旅館方向開過來。
  “沒事兒。”
  才怪!有氣無力的動靜兒,聽的她心裏直打鼓。揮揮手,很快,出租車穩穩停在身邊。
  “你在外麵?”
  “嗯,剛把舅舅全家送回旅館。”她邊說邊拉開車門坐進去,匆匆跟司機說了個地址。
  “不用過來,我準備睡覺了,你也早點回家。”
  ……
  好心當成驢肝肺!孟小冬咧咧嘴,決定不跟他計較,“我掛了,一會兒讓李默幫我開門。”
  
  半個多小時後,齊景苑到了。
  計價器上顯示:50.23。
  抖著手掏出錢包兒,她仿佛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
  
  開門的是李默,無精打采的小臉兒上,一對兒紅紅的大眼睛,明顯哭過。看清來人,二話不說拉著她直奔臥室。
  
  昏黃柔和的燈光下,李木魚閉著眼睛靠在床頭,呼吸很沉,好像睡著了。臉色蒼白憔悴,嘴唇淡的幾乎看不出血色。
  “孟老師,我……”
  “噓……”
  孟小冬示意他噤聲,抬手探了探李木魚額頭,很燙,確切說,非常燙,手心兒傳來的溫度讓她有點心驚,當下琢磨著要不要打電話叫救護車,這麽燒下去,估計很快腦子就熟了,換成牛排,肯定焦香可口。低頭看了會兒,她轉身走進洗手間,衝了條冷毛巾小心翼翼的敷上他額頭,轉身拍拍李默肩膀,示意到客廳說話。
  
  “你小爸從什麽時候開始發燒的?”
  “不知道,他在趕一份設計圖,從昨晚連續工作到今天下午,吃晚飯的時候臉色就不太好,而且,而且……”訥訥中,臉上泛起濃濃愧疚。
  “而且,晚上你還惹他生氣了是不是?”
  “……你怎麽知道?”
  “而且,還離家出走了是不是?”
  “……小爸告訴你的?”
  “家裏有沒有體溫計?”
  “有,剛才我幫小爸測過了,三十八度七……”
  “……去醫院。”
  “你來之前我本想打電話叫急救車,可小爸不去!”李默癟癟嘴,看起來很委屈。
  “吃藥了嗎?”
  “喝了四包感冒衝劑。”
  ……
  “幾包?!”
  “……四包,小爸讓我泡的。”
  行!真行!“什麽時候喝的?”
  “半個多小時前。”
  “體溫計呢,我幫他再測一次。”
  “床頭的抽屜裏,”李默坐在沙發上,垂著頭,聲音沮喪無助,“孟老師,小爸他……”
  “傻孩子,發燒感冒很常見,不用擔心。”
  “才不是!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
  孟小冬不解,“我應該知道什麽?”
  “小爸有哮喘,我回家的時候看到餐桌上丟著他的噴霧,地上還有玻璃杯的碎片兒,他肯定是哮喘發作了……”說著說著,大眼圈兒又紅了。
  “哮喘?”孟小冬有點意外。
  “奶奶說,很多人就是因為急性哮喘發作喪命的……”濃濃的鼻音,囂張的小孩兒現在看起來就像隻無助的小綿羊,徹底蔫兒了。
  “呸呸呸,不要胡思亂想,哮喘病常見的很,哪會那麽容易就翹辮子。”
  ……
  “你在D市還有什麽親戚?”
  李默蜷在沙發上,搖搖頭,“沒有了,爺爺奶奶在S市,姥姥姥爺幾年前跟舅舅去了美國。”
  ……
  孟小冬心裏抽抽的,有點難過,“行了,別琢磨了,我進去看看你小爸怎麽樣了,有事兒我們立馬送他去醫院好不好?”
  “嗯……”
  
  臥室裏,李木魚還在昏睡,四包感冒衝劑的藥效不是鬧著玩兒的。身上的棉質T恤早已被汗水浸透,額頭的溫度好像緩和了些,沒剛才那麽燙手。從抽屜裏取出體溫計,輕輕插到他腋下。重新量過後,溫度降到三十八度,看來藥力開始發揮作用,暫時不用去醫院。李默靜靜站在孟小冬身後,接過她遞來的體溫計,對著燈光盯著上麵精細的刻度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再三確認後才放心的收進抽屜。
  “李默,我先出去,你幫你小爸把身上的汗擦一擦,讓他好好睡一覺。”孟小冬揉揉他腦袋,把毛巾塞給他,自己轉身走出臥室。
  
  客廳裏靜悄悄的,十一點多。
  
  孟小冬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眼皮兒有點沉,倦倦的打了個哈欠,睡意悄然來襲。她甩甩頭,隨手拿過茶幾上放著的汽車雜誌,花花綠綠的車型看得她直犯暈。無聊間,口有點渴,正準備起身去廚房倒水,耳邊突然響起敲門聲……
  
  豎著耳朵仔細聽了聽,沒錯兒,是有人在敲門,李默說他沒有親戚在D市,這麽晚會是誰?猶豫了幾秒,敲門聲再度響起,她匆匆起身走到門邊兒,透過貓眼兒往外看,女的?!莫非又是李默的家教?!
  解開鎖扣,把門拉開一條小縫兒,門外的人看到她,明顯也是一愣,互相對視幾秒,來人率先打破沉默,“你好,請問你是?”
  “請問你是來找李木魚的?”
  對方點頭,微笑著自我介紹,“李木魚是我哥的朋友,晚上我哥接到李默的電話,說李木魚病了,他有事兒外出不在D市,就讓我過來看看。我叫齊貝,李木魚的同事,不知你怎麽稱呼?”
  聽完美女彬彬有禮的自我介紹,孟小冬趕緊把門兒拉開,“你好,我叫孟小冬,是李默的家教。”
  齊貝點點頭,跟她一起走進客廳,正巧這時李默也從臥室裏走出來,“我已經幫小爸擦好了,你進去看……齊阿姨?!”
  “李默,齊叔叔在外地,聽說你小爸病了,讓我過來看看。”
  ……
  李默的視線在她倆身上來回掃視,氣氛有點怪。
  
  麵對如此情形,孟小冬一貫的指導方針是:腳底抹油,速速扯乎!
  
  “既然這樣,那我先走了,末班地鐵馬上就要開了。”說完,拎起包兒,匆匆道了聲“再見”後,拉開門快步離去。
  
  晚了一步,趕到時,末班地鐵早已鳴笛而去,隻餘濃濃尾氣縈繞鼻端。
  
  她無精打采的晃出地鐵站,靠在路邊的欄杆上望著烏蒙蒙的夜色愣愣出神兒。細細的一彎月牙蔫了吧唧的掛在天邊,偶爾能看到幾顆星星透過厚厚的汙雲頑強的撒下些許微弱的亮光。月朗星稀的夜色,在廢氣尾氣各種氣的熏陶下,早已成了遙不可及的回憶。偉大的詩人們那些吟誦夜色的詩句,在她學生眼裏漸漸變成了難以理解的,無法想象的,極其華麗的,激情澎湃的,完美意淫。
  
  嘟嘟嘟……
  嗯?!刺耳的喇叭聲驚得她渾身激靈,憂國憂民的思緒瞬間散去,定睛一看,身邊不知什麽時候多出輛銀色的越野車。
  
  隨著緩緩推開的車門,孟小冬看到了那張她最不想看到的臉……
  這種毫無準備的街頭偶遇,通常隻會讓人產生兩種感覺:興奮,抑或是崩潰。
  孟小冬此刻的心情屬於哪一種?
  答案是極富創造性的:興奮,並崩潰著……
  


第十八章

  孟小冬時常在想,如果與林西北的初遇發生在今天,結果會怎樣。
  
  才華橫溢,溫文爾雅,彬彬有禮,形容林西北,所有人大抵都會用到這些字眼。毫無疑問,人群中,他是個發光體,柔和的發光體,不溫不火的滲透,無聲無息的淪陷,說不清為什麽喜歡,為什麽愛,就是喜歡了,就是愛了。從懵懂到清晰,從情動到迷戀,這個男人,在她心裏住了很多年,就算是跟毒刺,也早已深深紮根血肉,拔不出,斬不斷。道理人人都懂,可這個世上總是有些事兒,有些人,明知是不該沾的,不該碰的,行動時,卻偏了方向,那些灰暗的字眼,便也由此誕生。
  
  深夜的偶遇,短短的寒暄,匆匆的道別,孟小冬毫不猶豫的拒絕了林西北送她回家的請求,在路邊截了輛出租倉皇而逃。坐在車上,她忍了幾忍,終是控製不住的轉頭回望。昏黃的路燈下,林西北倚在車邊,靜靜望著她,斜斜的影子拉在身後,那種目光,一如多年前。
  
  下車時,失魂落魄的掃了眼計價器,還行,二十幾塊,有了剛才那筆伍十多塊的墊底,她對這個數字感到非常欣慰。掏出錢包,嗯?!裏裏外外一頓翻騰,所有現金加起來,十一塊六毛四……
  
  心虛的看著麵現不耐的司機,她清了清嗓子,嘿嘿一笑,“那個,不好意思,麻煩你等一下,我上樓去拿錢。”
  司機是個年輕的小夥兒,剃個平頭,一看就不是善茬兒,“二十幾塊錢你也沒有?!等的這塊兒時間是要算錢的,三更半夜的,我不能白白在你樓下窮耗。”
  ……
  孟小冬看他一副吃定自己的拽樣兒,心裏火苗子“騰騰”的,可臉上還得陪著笑臉不斷道歉,這麽晚了,她實在不敢跟他硬碰硬的理論,“那你等等,我很快就下來。”說著,拉開車門就往外走。
  “等等!”司機忽然提高嗓子叫住她,驚的她雞皮疙瘩“蹭蹭”直冒,小心翼翼的轉過頭,“還有什麽事兒?”
  小青年兒司機點了根兒煙叼在嘴上,吊兒郎當的指指她的包,“把手機留下,這棟公寓這麽多住戶,你要是上了樓一去不回了,我找誰要錢去。”
  ……
  孟小冬實在是忍無可忍了!
  “照你這麽說,你要是拿著我手機開車跑路了,我找誰要手機去啊!”
  “你這是跟我犯渾呢?”司機臉色一沉,甩上車門大步走到她身邊兒,“像你這種想坐霸王車的主兒我見得多了,甭跟我從這兒廢話,留下手機趕快上去拿錢。”
  ……
  孟小冬多麽希望此刻自己能超人附體,飛起一腳把他直接踹飛!
  “這樣吧,我把工作證留給你總行了吧。”
  ……
  司機想了想,彈掉煙灰,沒好氣兒的說,“行了行了,算我倒黴,碰上這麽一沒錢還愣充大頭的主兒,工作證給我,趕快上去拿錢,一共三十五,我沒空跟你在這兒磨嘰!”
  三十五?!“你訛人呢?!”孟小冬瞪著他,超人啊,你在哪兒!
  “訛人?你怎麽說話呢?!沒錢早說啊,在這兒跟我充什麽大尾巴狼?!我還就訛你了,再磨嘰就四十!”
  ……
  黴運年年走,今年特別多!哎……忍!
  “工作證給你,我上……”
  “這裏是五十,你可以走了。”橫插進來的聲音,聽著怪耳熟的,她和司機俱是一愣,不約而同的順聲音望去……
  危難時刻,來拯救她的,不是天使。
  
  司機低聲咒罵了幾句,開著車絕塵而去。
  孟小冬尷尬的站在原地,手足無措的望著眼前來人,醞釀了半天,總算憋出幾個字兒,“剛才的事兒,謝謝你啊。”
  ……
  輕快的笑聲在耳邊響起,林西北搖搖頭,“你啊,還是改不了急躁的性子,這麽晚一個人打車本來就很不安全,碰上這種事兒更不應該跟他理論,被訛點錢就算是破財消災了。”
  破財消災?!那也得有財才能破啊!典型的站著說話不腰疼!孟小冬撇撇嘴角兒,“你等我一下,我上去把錢拿給你。”
  “今天太晚了,下次吧,你早點休息,我先走了。”說完,林西北拍拍她肩膀,真的,就這麽走了……
  孟小冬呆呆的站在那兒,茫然的注視著他坐進車裏,緩緩啟動,調頭,直至消失不見。
  
  為什麽每次他都走的如此瀟灑,如此自然。既然毫不留戀,為什麽又要一次次帶給她溫暖,留給她遙不可及的期待。
  
  噩夢連連的一夜,清晨醒來,疲憊不堪。
  正在刷牙,電話響了。匆匆漱了漱口,孟小冬衝進客廳抓起話筒,“喂,哪位?”牙膏好像沒衝幹淨,嘴裏好辣,口齒有點含混。
  “冬子,起床沒?”風風火火的聲音,齊薇。
  “嗯,剛起。”
  “昨晚沒睡好?怎麽這麽蔫兒?”
  “嗯,噩夢一籮筐。”
  “怎麽了?受什麽刺激了?”
  猶豫了會兒,直到齊薇再次追問,她才恍恍道,“昨晚我,我碰到林西北了……”
  “誰?!”電話那頭,齊薇腔調頓高。
  “林西北。”
  “他跟你說什麽了?!”
  “沒說什麽,打了個招呼,寒暄了幾句。”
  “就這麽簡單?!”
  “不然呢?還要多複雜?”
  “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兒,我警告你,不許犯迷糊!記住,他有老婆,有老婆!”
  ……
  “聽說那廝幾年前下海,撲騰出點名堂賺了點錢,男人有錢就變壞,他本來就夠壞了,再有點錢,那得壞成什麽樣?!你給我離他遠點!”
  ……
  “這麽早找我什麽事兒?”
  “你姥爺不是今天過生日?上午有事兒嗎?沒事兒的話一會兒我去接你,你幫我參謀參謀,給老爺子挑個禮物。”
  “不用這麽客氣,我把你心意帶到就行了,你今天不上班?”
  “過糊塗了吧,今天星期六。”
  ……
  最近她的日子,過得一塌糊塗。
  “行了,你收拾收拾,我半小時到。”
  “嗯,慢點開車。”
  “知道,你別弄吃的,一會兒咱倆出去吃。就這樣,先掛了。”
  
  整理好房間,換上衣服,看看表,時間差不多了,齊薇向來守時,這不,下一秒,門鈴響了。走到門邊,孟小冬看都沒看直接拉開,“來……二哥?!”
  “要出門兒?”孫少晏看著她身上整齊的衣衫,皺眉問。
  “嗯,約了薇姐,二哥,你最近越來越神出鬼沒了。”孟小冬低聲嘟囔著把他讓進門。
  “一大早要去哪?”
  “薇姐要給姥爺買生日禮物,讓我幫她參謀。”孟小冬倒了杯水給他,看他那一臉殘樣兒,明顯的宿醉未解,“昨晚又去哪廝混了?”
  孫少晏“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杯子立馬見底兒。孟小冬歎了口氣,接過杯子又給他倒滿,“二哥,你最近很不正常,非常不正常,真的。”
  “傻樣兒,她什麽時候來?”
  “應該快到了。”
  “你去吧,我在你這兒補一覺兒,下午你回來我拉你一塊兒去酒店。”
  “你有家不回跑我這兒睡什麽覺啊,三姨昨晚還跟我打聽你來著。”
  “知道,我媽現在估計正在我家蹲點兒呢。”
  ……
  無語中,門鈴又起,齊薇到了。
  門剛滑開條縫兒,她活力十足的聲音便直直入耳,“閑話少提,先跟我說說昨晚你碰見林西北的詳細情形!”
  ……
  此言一出,孟小冬頓時僵住,臉慢慢變綠……
  齊薇推門而入,拍拍她,“一大早的,杵在這兒扮什麽雕像呢?”
  “你昨晚看見林西北了?”不冷不熱的聲音,毫不意外的在身後響起。
  “孫美人?!”這下子,齊薇也有點愣,“你怎麽在這兒?”
  ……
  “小冬……”孫少晏靠在沙發上衝她擺擺手,“過來。”
  孟小冬跟齊薇一起走進客廳,三人圍坐在茶幾前,氣氛很不妙。
  齊薇嘖嘖有聲的把孫少晏從頭到腳打量個遍,“你最近改走頹廢路線了?”
  “林西北是怎麽回事兒,嗯?”孫少晏沒理會她,盯著孟小冬,淡淡問。
  “街頭偶遇。”
  “你告訴李木魚今晚壽筵的時間地點了嗎?”
  “嗯?”怎麽突然扯到李木魚身上了?孟小冬搖搖頭,“沒,他昨晚發高燒,今天肯定去不了。”
  “發燒?”孫少晏有點意外,“你怎麽知道?”
  “昨晚我去他家了。”
  ……
  “冬子,這又是怎麽回事兒?你昨晚過的可夠豐富的啊!”齊薇一臉好奇,孟小冬幹笑一聲兒,沒接話。
  孫少晏眼神有點黯,沉默了會兒,才說,“下午再給他打個電話問問,姥爺九十大壽,最想看到的,就是你的個人問題有個著落。”
  孟小冬點頭,心裏卻在竊喜,讓她頭疼不已的一大劫難,隨著木魚兄的這場病,輕易的迎刃而解,萬幸,萬幸!
  “行了,我去睡會兒,你們該幹嘛幹嘛去吧。”說完,孫少晏大剌剌的往沙發上一躺,閉起眼睛,不再說話。孟小冬從臥室拿出條毯子蓋在他身上,不知怎麽的,看二哥這個樣子,她心裏有點難過,總覺得好像自己做錯了什麽,可仔細想想,又理不出個頭緒。
  
  齊薇站在一旁靜靜注視著這一切,心裏暗自歎息。
  孟小冬拎著包換好鞋,示意她可以走了。
  齊薇點點頭,出門前,突然轉身,狀似漫不經心的笑言,“孫少晏,等冬子成了家,你可就沒機會這麽舒服的把這兒當你的免費旅館了。”


第十九章

  逛街途中,齊薇順道詳細拷問了關於孟小冬身邊新湧現出的黑馬,李木魚同誌的相關情況,孟小冬一一據實回答。
  
  拎著大大小小的購物袋走進街邊的甜品店,愜意的吹著冷氣,齊薇做總結性發言:我看這人行,可以考慮跟他發展發展。
  孟小冬趴在桌上,腮幫子被烈日曬得通紅一片,頗有點白裏透紅與眾不同的意思。
  齊薇瞪著她,口氣裏頗多恨鐵不成鋼之意:冬子,你今年多大歲數了?二十六!這個年紀不結婚的女人大把,可連個男朋友都沒有就很成問題了,你在這麽沒心沒肺的晃蕩下去,等過了三十,別說木魚了,就算金魚也找不著了!
  孟小冬衝她做了個鬼臉兒,漫不經心道:金魚多了去了,魚市上隨隨便便能買一大缸。
  齊薇哭笑不得,伸手猛捏她的臉:你再跟我抬杠當心我削你。
  孟小冬無所謂的擺擺手:薇姐,我可真佩服你那個小男友,畢竟不是人人都有勇氣挑戰河東美女獅。
  齊薇哈哈大笑:得了吧,我對陽陽溫柔著呢。
  孟小冬一聽,腦袋“咕咚”一聲砸在桌子上:真肉麻啊真肉麻!
  齊薇正想說什麽,手機響了,掏出一看,頓時眉飛色舞。孟小冬暗自咂舌,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那個什麽陽陽打來的,能讓齊薇展露如此溫柔一麵的,也就他了。既然革命已經成功,應該找個時間叫齊薇帶他出來遛遛,兩年了,她對此人隻聞其名從未見麵,也是時候滿足一下自己瀕臨爆棚的好奇心了。
  
  店裏人聲嘈雜,齊薇起身走到店外接電話。番薯糖水送上來了,香甜糯滑的口感頓時勾起了孟小冬的興致,她坐直身子,二話不說,開動!半碗下肚,齊薇回到座位,喜色染眉梢兒。不待她發問,便劈裏啪啦主動道來:“陽陽回來了!在機場,你喝完糖水跟我一塊兒過去接他!”
  ……
  “才幾天?這麽快就回來了?”說完,端起碗,剩下的半碗糖水稀裏嘩啦爽快進肚,看得齊薇直皺眉,“你慢點喝,不用這麽急。”
  孟小冬擦擦嘴,揮手招呼服務生,“結賬!”
  服務生拿著帳單走過來,齊薇眼疾手快的一把搶過,掃了眼上麵的數字,從錢包裏抽出張紙票兒遞給他,“不用找了,冬子,走。”
  “薇姐,早餐你請的,這點錢你也跟我搶!”
  “得了,別羅嗦,姐姐暫時比你賺錢多,等你以後發達了,拿刀逼著我請客兒我都不會幹,走了走了!”
  孟小冬收起錢包,跟她一起走出店門,直奔機場。
  
  征服美女獅的勇者啊,我來了!
  
  機場永遠是繁忙的,衣冠筆挺的精英,衣著隨意的旅人,來往交織,熱鬧非常。
  
  人堆兒裏,齊薇拉著孟小冬的胳膊興奮的指給她看,“冬子,右前方十五米處那個最醒目的卷毛帥哥,就是你未來的姐夫,展陽陽。”
  ……
  孟小冬滿懷期待的順著齊薇指示的方向舉目眺望……
  
  原來是他!?
  
  第一次去木魚兄的公寓時,電梯裏偶遇的那個極其缺乏紳士風度的囂張耳洞男!
  
  “怎麽樣,不錯吧,”齊薇笑眯眯的側頭望著她,看到的卻是她翻眼望天的情景,“冬子,你沒事兒吧?”
  “啊,沒事兒沒事兒,果然是個帥哥!配的上你!”才怪!
  齊薇拍拍她腦袋,拉著她穿過人流直奔目標而去。
  
  “陽陽……”快走進時,齊薇揚手招呼他。
  “來了。”目標人物順著聲音轉過頭,看到齊薇,神色沒什麽起伏,邁開步子走到她身邊。孟小冬在齊薇身後目睹了這一幕,心裏暗自替齊薇鳴不平,拽什麽拽,活脫脫一隻燙了毛兒的孔雀,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正暗自嘀咕呢,胳膊一緊,整個人被齊薇了過去,暴露在卷毛兒孔雀的視野中,“陽陽,這是我最好的朋友,孟小冬,冬子。”
  展陽陽挑挑眉,隨便掃了她一眼,象征性的點點頭,“你好。”
  孟小冬沒好氣兒的盯著他,看起來這廝壓根兒沒認出自己,眼睛長在腦門兒上的人都這樣兒,初次相見,印象分:一百!負的!
  “冬子?”齊薇見她不語,惑然道。
  ……
  孟小冬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很沒誠意的從牙縫兒裏擠出“你好”二字兒,算是招呼。
  話音未落,展陽陽已經拎著旅行袋頭也不回的從她身邊擦過,直奔大廳出口。齊薇有點尷尬,戴上墨鏡,拉著她追了上去。
  
  一路上,孟小冬坐在後座,默不作聲的打量著齊薇苦追了兩年的男人。橫看豎看上看下看,全方位各角度的看,這個男人除了長的比一般人好看點之外,渾身上下再也找不出任何優點。
  
  “怎麽才待了這麽幾天就回來了?”齊薇一手開車,另一手從包裏摸出一條巧克力丟給他,“你吃不慣飛機餐,一定餓了吧。”
  展陽陽接過巧克力,“嗯”了聲,算是回答。撕開巧克力的包裝,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雖說他長了張娃娃臉,可二十五歲,怎麽說也算是個男人了,就這麽理所當然堂而皇之的當著兩個女人的麵大嚼巧克力,這實在是有點,有點……
  看他吃的香,齊薇倒是挺高興,“事情都處理完了?”
  “嗯,我的車你停在哪兒了?”
  “在我車庫裏,現在我載你去開?”
  “你先送我回家,晚點我自己過去取。”
  “OK。”齊薇看他興致不高,不再多說。短短幾句交流,讓孟小冬對他的評價一路跌入馬裏亞納海溝。
  
  齊薇啊齊薇,俗話說得好,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這隻卷毛兒孔雀毫無疑問的,將成為你二十八年來最失敗的一筆!
  
  孟小冬已經基本確定,在齊薇認識展陽陽的那一刻,身後一定潛伏著一頭壯驢,對著她的腦門兒狠狠來了一腳!除此之外,在符合邏輯的範圍內,她實在想不出齊薇有什麽理由會愛上這麽一個男人,還愛的如此死心塌地。
  
  一路上,氣氛很沉悶。
  
  四十多分鍾後,車開出市區,一路上交通漸漸順暢,風景越發迷人。不遠處,豎著塊兒巨大的牌子:桃花源別墅區。
  
  孟小冬心裏暗自嘀咕,莫非這小子住這兒?上次在齊景苑碰到他,難道他也是去找人的?不管怎麽說,能住的起這桃花源的,十成十都是財富鏈頂端的鑽石精英。
  
  拐進桃花源的林蔭大道,車子很快停在一棟別具特色的四合院兒門前。透過車窗打量,孟小冬有點愣,他住在這兒?!看看他身上極其後現代的T恤牛仔外加那排讓人看了直犯堵的鑽石耳釘兒,跟這棟優雅古樸的院落實在是非常的,極其的,不搭調!頗有點兒湯姆克魯斯穿唐裝的意思。
  
  “行了,你先回去休息,晚點我再過來載你去我那兒取車。”齊薇解開安全帶,側身在他臉上親了親,笑著說。
  展陽陽點點頭,下車前,他突然轉過頭,盯著孟小冬的臉看了幾秒,“我在齊景苑的電梯裏見過你,沒想到你就是齊薇常說起的那個冬子,果真是,見麵不如聞名。”說完,拉開車門揚長而去。
  
  ……
  

第二十章

  孟小冬回到公寓時,已經四點多了。站在門邊一陣翻騰,沒帶鑰匙。“咚咚咚”敲門,二哥這個點兒應該睡醒了吧。門拉開,她抬頭,白襯衫米色休閑褲,揉揉眼睛,進而看清那張混血似的麵孔,側頭看看門牌兒,沒走錯門兒,這個……
  “怎麽是你?”
  “進來說話。”
  “哦,謝謝。”
  “謝什麽,這是你家。”
  ……
  
  客廳裏,孫少晏和李默正在玩兒遊戲。一大一小兩個男人聚精會神的盯著電視屏幕,飛快按動手柄,羅馬鬥獸場,前陣子她剛去音像市場買的,製作精良的盜版遊戲碟,效果很不賴。
  
  “回來了?”聽到身後響動,孫少晏頭也不回道。
  “那邊那邊!李默你趕快去打開牆角那個箱子,藥水兒補血氣啊!”
  ……
  晚了!孟小冬話音未落,李默操控的獨眼大漢已經被孫少晏毫不留情的幹死,倒在地上抽搐幾下,鮮血滿地,鬥獸場內哀號震天,遊戲畫麵甚為逼真。
  李默沒好氣兒的掃她一眼,小臉兒上滿是不服,氣哼哼道,“再來一局!”
  孫少晏丟下手柄,笑眯眯的拍拍他腦袋,“再來幾局都一樣,我玩PS遊戲的時候,你大概還在尿床。”
  孟小冬偷笑,走到沙發前跟李木魚麵對麵坐下,不大的客廳一下子顯得滿滿當當。
  “我給木頭打的電話。”孫少晏接收到她詢問的眼神兒,淡聲道。
  孟小冬打量李木魚的臉色,還是挺蒼白,沒太有精神,“不發燒了?”
  他點點頭,“昨晚謝謝你。”
  孟小冬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也沒幫上什麽忙,大概是那四包兒感冒衝劑的功勞。”
  “才怪,中午那會兒還三十七度多。”李默坐在孫少晏身邊,撇撇嘴,聲音別扭的很。
  “啊!那應該在家好好休息的……”孟小冬邊說邊悄悄衝孫少晏使眼色,誰知那廝視若無睹,自顧自起身走進洗手間……
  李木魚皺皺眉,手支下巴,視線剛好與她相齊,“我已經來了,你的意思是讓我再空著肚子折騰回去?”
  ……
  “我是擔心你現在這精神狀態,招架不住我們家親戚的熱情盤問,要是穿幫了,大家都尷尬。”
  “隻要你不穿幫就不會有問題。”
  “那李默呢?他一個人也不認識,坐在那兒豈不是很無聊?”
  “五點鍾我要去參加同學聚會,才沒空陪你們玩兒那些騙人的把戲。”
  ……
  “還有什麽問題?”李木魚問。
  ……
  孟小冬想了想,搖搖頭,“謝謝你,我想姥爺看到你一定會很開心的,盡管我不認為我們能騙的了他。”
  李木魚笑,“騙?我以為隻有李默這種不成熟的小孩兒才會認為這是騙,”說著,他掃了李默一眼,毫不意外的對上他抗議不甘的眼神兒,“切!我才十四,要是跟你一樣熟那就完蛋了!”
  李木魚又笑,“通常你也隻有在這種情況下才會承認自己的不成熟。一個年屆九十,耳聰目明的老人,這麽多年的人生曆練,在他眼中早已不存在什麽騙與被騙。晚輩這麽做是出於孝順長輩的一份心意,他需要的,也隻是這份心意,其他的,不會過多計較。難得糊塗,這個年紀的長壽長者,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四個字兒的含義。晚輩的心意,長輩的開懷,李默,你覺得這跟騙有什麽關聯?”
  ……
  一番話下來,木魚兄的形象在孟小冬心裏空前高大起來。以後跟木魚兄見麵前應該事先準備一支錄音筆,隨時把這些富有哲理的詭辯抬杠之詞全錄下來,以備不時之需!
  
  “木頭,最佳辯手的口才這些年一點也沒荒廢,全都招呼到你兒子身上了。”孫少晏慢悠悠的晃進客廳,從頭到腳煥然一新:湖藍色襯衫,淺色修身牛仔,襯得他皮膚愈加白皙,五官更顯精致,身材分外修長。
  孟小冬上上下下打量一陣,嘖嘖稱歎,讚不絕口,“二哥,你絕對是我見過的雄性生物中,最美的一隻!”
  ……
  “我同意。”
  嗯?!難得啊,這可是李默第一次跟她站在同一立場上看問題。
  “好孩子,有眼光!”孟小冬不吝讚賞,換來他白眼一記。
  孫少晏走到她身邊兒,對著她腦袋一頓揉搓,飄逸長發頓顯梅超風之另類美感。
  
  李木魚搖搖頭,倦倦起身,走到飲水機邊兒拿起架上的一次性杯子,連灌三杯。孟小冬掙脫孫少晏的魔爪,跑到他身旁,打開後麵的加熱按鈕,“發燒不要喝冷水。很快就熱了,等下再喝。”
  李木魚放下杯子,隨手把垂在她腦門兒上的幾縷頭發塞到耳後,指尖兒的皮膚擦過耳垂兒,涼涼的,孟小冬心跳莫名加速……
  
  幾秒鍾後……
  
  李問:“臉紅什麽?”
  孟答:“精神煥發!”
  
  ……
  
  哈哈哈哈哈哈!
  
  李默囂張的大笑衝散了滿室彌漫的曖昧與無措,孟小冬理理亂發,眨眼的功夫,神色恢複如常,“對了,二哥,我今天終於見到那個展陽陽了,薇姐的神秘男友。”
  “感覺怎麽樣?”
  “這麽說吧,這種人走在街上,不需要任何理由,讓人看到就想扁!真不知道薇姐究竟看上他哪一點!”說起此人,孟小冬憤憤難平。
  孫少晏嘴角溢出絲兒淺笑,“齊薇的人生需要點挫折,這不難理解。”
  “你認識陽陽?”李木魚靠在餐床旁,言語間有點訝異。
  “不認識,見過兩次。”那種人的世界,這輩子都不可能跟她有任何交集。
  “木頭,你認識?”
  “我也隻是見過幾次,一個朋友的親戚。”
  “真是見麵不如聞名!”想起他下車前丟下的這句話,孟小冬就氣不打一處來。
  “傻樣兒,又不是你男朋友,你生的哪門子氣,”孫少晏衝她擺擺手,“過來,我給你收拾收拾,就你這麵粉臉加熊貓眼被姥爺看見,那還了得。”
  ……
  這時,飲水機的指示燈變綠,孟小冬兌了杯溫水遞給李木魚,自己磨磨蹭蹭的走到孫少晏身邊兒坐下。看著茶幾上敞開的化妝箱,心裏直打鼓,“二哥,隨便撲點粉就成。”
  “要是隨便撲點粉就能拯救你這張臉,我還用得著讓小丁專門把我的工具箱送過來?”
  孟小冬嘿嘿一笑,不敢再有異議。李默好奇的湊過來,饒有興致的研究起化妝盒箱裏那一張溜兒長短不一形狀各異的刷子。孫少晏抬起她下巴,從箱子裏抽出一支大號兒刷子,沾了點稠稠的粉狀物在她臉上掃來掃去。軟軟的毛拂過麵龐,有點兒癢,“二哥,都是家裏人,沒必要搞這麽正式吧。”
  “姥爺不喜歡劉曉琴,你要是讓劉曉琴找到機會嘲笑你,姥爺肯定不高興,明白了?老實點,頭別亂動。”
  ……
  孟小冬閉上眼睛,放棄抵抗任他搗鼓。這人與人之間的事兒,怎麽就這麽複雜呢。她得承認二哥的話沒錯兒,表妹自小就跟她合不來,什麽事兒都要跟她爭個高下。她倆年紀差三歲,表妹跟她比學習比長相比身材,反正什麽事兒都要拿她來襯托一下。那時的孟小冬,不似現在的平和,時時被表妹激起好勝之心。後來上了大學,走上社會,經曆多了,性子變了,收斂了,加之兩人見麵的機會不多,兒時的意氣之爭也就漸漸淡去,要不是二哥提起,她幾乎已經忘記。
  
  “小冬不適合紫色眼影兒。”閉目沉思間,木魚兄的聲音響起在耳畔。
  下意識睜開眼睛,正對上二哥微皺的眉心,湧到嘴邊兒的話,頓時被嚇回肚裏。
  “她的臉色,需要點明快的色彩襯托,閉眼。”孫少晏手裏動作未停,極淺的紫色淡淡描入微微泛青的眼窩。
  李木魚見狀,沒再多說,坐在一旁拿起本兒雜誌隨手翻看,靜靜的客廳裏,“稀裏嘩啦”的翻頁聲清晰入耳。
  


第二十一章

  站在臥室鏡子前,打量著裏麵那張堪稱美女的麵孔,孟小冬有點哭笑不得。
  “二哥,你覺得這像我嗎?”
  孫少晏站在她身後,端詳了半天,“你覺得哪不像,嗯?”微挑的尾音入耳,她立馬識相的調轉話頭兒,“主要是太好看了,我怕嚇著姥爺,李木魚,你覺得呢?”
  李木魚靠在門邊兒,若有所思的盯著她的側臉,沒回答。孟小冬撇撇嘴,悻悻轉身拉開衣櫃,“二哥,我今晚穿哪件兒?”
  孫少晏隨便瞄了一眼,“上個月我拿給你的那件兒淡紫色改良旗袍兒。”
  孟小冬一聽,大窘,那件衣服是二哥設計的,款式高雅迷人,可緊緊卡在身上凸顯出的線條兒,實在有點太過熱辣,齊薇對這件兒衣服的評價是:道貌岸然的風騷,頗似設計者本人。
  “那個,不太好吧,是不是有點……”
  “沒時間了,我們出去,你趕快換衣服。”孫少晏一語定乾坤。
  
  約摸十幾分鍾後,臥室門終於打開,客廳裏三個人六隻眼齊刷刷的向她開火……
  
  短暫的安靜。
  
  孫少晏閑閑散散的支著下巴,笑言道,“骨感有餘,性感不足。”
  刻薄小孩兒李默不甘人後,趴在沙發背上一臉壞笑的望著她,“果然是人靠衣裝,走大街上不知情的沒準兒還真能把你當美女。”
  孟小冬別扭的整整裙角,視線下意識搜尋李木魚的身影。他遠遠坐在客廳一角,嘴角兒掛著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翹起的唇彎出抹完美的弧度,盡管精神欠佳,卻仍透出幾許陽剛味兒十足的性感。接收到她期冀的目光,木魚兄緩緩開聲,“李默,你再不走就要遲到了。”
  ……
  
  五點半,三人整裝出發。本來二哥要去接姥爺,誰知打電話一問,他老人家早已按捺不住,跟爸媽一起打車去了酒店。
  
  臨行前,孟小冬問李木魚會不會喝酒。
  他點頭:還可以。
  二哥補充:堪與大舅比高下。
  孟小冬一聽,立馬拉著他胳膊緊張的囑咐:到了酒店,不管誰問,你千萬不能說你會喝酒!就算你酒量再大,架不住我們家人多啊,大舅倒下了,二舅頂上來,你燒都沒褪利索,這種喝法兒還了得!
  李木魚笑笑,不置可否。
  孫少晏搭著她肩膀,抬手捏捏她的臉:傻丫頭,木頭心裏有數兒,你甭在這兒窮操心,再不走時間來不及了。
  
  兩輛車一前一後駛出公寓大門。孟小冬坐在李木魚的車上,據說這樣看起來比較逼真。孫少晏在前帶路,速度很快,車流中迅捷穿梭,李木魚車技不錯,始終緊隨其後。一路上,孟小冬的心始終懸在半空,上下班兒的高峰期,倆人幹嘛這麽抽風似的飛車。男人,果真是世上最不可理喻的物種!
  
  看來二哥所料不差,剛剛拐進酒店停車場,孟小冬就看到三姨和老媽站在大堂門外四處眺望。
  她推推李木魚,“快看那邊兒,門外那兩個中年婦女,左邊兒的是我媽,右邊兒的是我三姨,她們已經發現我們了,快,笑一個笑一個。”
  ……
  木魚兄把車穩穩停在大堂門前,三姨老媽的身影近在咫尺。孟小冬正想開門下車,肩膀卻被他扣住,接著,一個溫熱的輕吻印上額頭……
  
  額滴神哪!
  孟小冬眼前一黑!
  什麽感覺?
  好似被雷劈!
  臉熱心跳腦殼兒冒青煙!
  眼角餘光瞥見窗外那兩張嘴角幾乎笑到耳根兒的慈祥麵孔,腦子似乎瞬間被一萬隻蒼蠅攻陷,隻剩“嗡嗡”巨響……
  李木魚拍拍她的背,貼在她耳畔輕聲低語,“這下子,你還擔不擔心我會穿幫?演戲也需要天分,看看你現在這副樣子,要是讓她們看到,一定會以為你被僵屍附體。放鬆點,笑,這才對,再笑,很好,你先下,我去停車。”
  
  二哥比他們早到,已經先行上樓。三姨和老媽堅持要等李木魚停好車一起上去。
  “小冬啊,這就是你二哥給你介紹的那個大學教授?!”三姨拉著她胳膊,難掩興奮的頻頻向停車場方向眺望。
  孟小冬點頭,嘿嘿傻笑,腦子有點亂,視線四處亂飄,唯恐一不留神兒被她們看穿自己的心虛。
  “我看這孩子不錯,少晏的眼光絕對錯不了!”老媽拉著她的手,用力點頭,以示強調。
  “小冬啊,今年是個好年頭兒,我看時機差不多了,你們就抓緊把本兒給領了吧。”三姨語重心長的話語震的她險些魂飛魄散,連忙擺手,“三姨,我們才認識沒多久,離您老想的那些還相隔著十萬八千裏呢。”
  正說著,木魚兄的身影緩緩出現在視野中,孟小冬如釋重負般快步迎了過去,“李木魚,我給你介紹介紹,這位是我媽,姓吳,這位是我三姨,也姓吳。”這不廢話嘛!話音方落,孟小冬便在心裏暗罵自己的語無倫次。
  “吳阿姨好,我姓李,李木魚。”
  “這名字,真討人喜歡。”老媽眉開眼笑的盯著他上下一頓打量,白白胖胖的腮幫子上擠出一道道幸福的褶子。
  “走走走,趕緊上樓坐,人都到齊了,她姥爺早都等不及想見見你了。”
  
  春江樓三層最大的包間兒裏,烏烏壓壓坐滿了人。
  服務員剛剛推開門,三姨清亮的聲音便破空而出,“爸,您看看誰來了!”
  
  ……
  
  姥爺很高興,直言這次隆重的壽筵能保他活到一百歲。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老爺子特意點名表揚了幾位晚輩的穿著品味,譬如孫少晏的華美,李木魚的優雅,以及寶貝外孫小冬突破性的裝束中透出的性感迷人。當然,曉琴也不錯,個兒竄起來了,是個衣服架子。人稱老頑童啊老頑童,看姥爺這時尚前衛的點評,眾人皆拜服。
  
  爸媽很開心,對李木魚這個未來女婿表示萬分滿意。孟小冬暗自咂舌,木魚兄真是人才,演技拿出去拍電影,絕對是金像獎影帝的有力角逐者!
  
  舅舅們心情複雜,怎麽個複雜法兒?其一呢,最疼愛的外甥女有個好歸宿他們打心底兒高興,可你說這麽好的一男人咋就帶個那麽大的兒子呢?!其二,劉曉琴的工作問題舅舅們沒當著姥爺的麵提起,倒是二哥一反常態的主動表示,表妹的工作問題他來想辦法。大舅一聽,心懷自然暢慰,表妹更是拉著二哥一杯接一杯,喝個不亦樂乎,孟小冬攔都攔不住。
  
  老老少少一家四代,除了去年剛剛榮升鄉長的大表哥未能出席外,所有活著的人都一一在列。壽筵結束,老媽指揮老爸支起三角架,姥爺居中而坐,全家人在他身後一字排開,留下永恒的影像記憶。排位時,姥爺點名讓孟小冬和孫少晏一左一右坐在他身邊兒,李木魚挨著孟小冬,孫少晏身邊的位子空著,劉曉琴自動自發的坐了過去。其樂融融的一家人,在轟天而起的“茄子”聲中,結束了這美好一夜。
  
  酒店外,一溜兒出租車等著接活兒。
  
  二哥要送姥爺回家,姥爺不幹,說酒後駕駛違反交通法,他活到這麽大歲數兒不容易,安全第一。語罷,跟爸媽一起利落的打車走人。舅舅全家也都尾隨其後,輕車熟路的坐進出租車,瀟灑而去。臨走前,大舅拿了一摞打車的發票塞給孟小冬,趴在她耳邊悄聲道:把這些單子給少晏,他們公司那麽大,報銷這點錢小意思。報銷下來的錢不用給我,你拿著花就行了,舅舅知道你剛買了房手頭兒緊。麵對大舅如此心意,孟小冬哭笑不得,握著單子傻愣愣的站在那兒,目送出租車遠去。
  “想什麽呢?”二哥的聲音,她連忙把手背到身後,搖搖頭,“沒什麽。二哥,你今晚喝那麽多沒事兒吧?”
  “一會兒讓木頭送你回去,我還有點事兒,先走了。”
  李木魚揉揉額頭,走到孟小冬身邊兒,神色難掩疲憊,“最近警察對酒後駕駛查的很嚴,就你這超標指數,估計駕照的分兒直接扣到底。”
  “表哥,我送你回去好了!”橫插進來的聲音,清脆嬌嫩,幾人俱是一愣,劉曉琴?!
  “你怎麽還在這兒?”孫少晏皺皺眉,看著從他身後蹦出來的不速之客。
  “我剛才去洗手間啊。”劉曉琴笑嘻嘻道。
  “那大舅他們怎麽不等你?”孟小冬很無語。
  “我早都跟我爸說了,今晚我要去找在D市工作的同學,晚上不回旅店。”劉曉琴湊到孫少晏身旁,親昵的晃著他胳膊,“表哥,我送你回去好了,去年我就拿到駕照了。”
  孟小冬翻眼望天,倆人一個半斤一個八兩,喝的不相上下,任誰被警察逮住下場都一樣。
  “不用,我晚上還有事兒,先走了。木頭,你送小冬回家。”說完,孫少晏甩開劉曉琴,轉身頭也不回的離去,丟下她一個人站在原地跺腳瞪眼幹著急。孟小冬心有不忍,這麽晚了,她又人生地不熟,一個人出去找同學實在讓人放心不下,“曉琴,你同學住在哪兒?”
  劉曉琴沒搭理她,盯著孫少晏離去的方向兀自出神兒,幾秒鍾後,邁開步子急急追去。揮揮手,未留下隻言片語……
  
  回去的路上,李木魚臉色很差,不時咳嗽。孟小冬愧疚不已,晚上他幾乎沒機會吃飯,三姑六婆大舅公的一路應付下來,正常人都受不了,何況他還在發燒。紅燈前,猶豫再三,她終於鼓起勇氣,側過身子極快的伸手探上他額頭。李木魚愣了下,沒躲閃。手心傳來的溫度讓她愈發自責,“我看你還是去醫院掛點滴吧,否則這炎症很難壓下去,加上你現在又咳嗽,情況很不妙。”
  李木魚想了想,“我先送你回家。”
  ……
  “我陪你去醫院,”孟小冬看看他,“別拒絕,我住院時總麻煩你,這次就當還個人情給你,你不用太感激我。”
  李木魚笑,“說起來,你也不欠我什麽人情,我的出發點隻不過是希望你能快點好起來快點開始工作,這就好像養殖場的種豬,飼養員對它無微不至的關懷為的隻不過是能盡快把它養肥後,送進屠宰場。”
  ……
  孟小冬暗自咬牙發誓:買個木魚回家,瘋狂敲爛為止!
  


第二十二章

  點滴下落速度不快,一個多小時,才滴了小半瓶兒。李木魚一直在睡,樣子很放鬆,睡的很沉。孟小冬坐在床邊兒玩手機遊戲,不一會兒,提示音響起,沒電了。悻悻收起手機,她懶懶打個哈欠,活動活動僵硬的脖頸,站起身在病房內四處走動。雪白的牆壁透著剛粉刷過的痕跡,牆角還殘餘著些斑斑點點的白。不大的房間一左一右放著兩張床,看布局應該是不久前剛剛改做病房之用,大概為了緩解就診高峰期時的鋪位緊張。在床頭來來回回溜達了會兒,肚子有點餓,晚上沒吃飽。正琢磨著晚上回家弄點什麽宵夜吃的當口,李木魚放在床頭的手機響了,刻板的“叮叮”聲在安靜的房間裏分外響亮,孟小冬一個箭步衝上去抓在手裏,匆匆掃了眼屏幕上的號碼:李默。剛到醫院時,李木魚給他打過電話,告訴他自己晚上還有其他應酬,要很晚才回去,不用等門,早點睡覺。孟小冬按下忽略鍵,鈴聲隱去,正準備放回去,床上人醒了,“誰的電話?”沙啞的嗓音,夾雜著初醒時的慵懶。
  “李默,你要不要給他回一個?”孟小冬站在床邊,把手機遞給他,看看表,快十二點了,那小孩兒還沒睡?
  李木魚想了想,端起床頭櫃上的水杯喝了幾口,幹澀的嘴唇看起來滋潤了些,一陣輕咳過後,聲音也不似剛才那般沙啞,“困不困?”他問。
  “還好,反正放假,我白天也可以睡。”孟小冬拉過凳子坐在他身邊兒,伸手摸摸他額頭,有點汗意,溫度倒是降了些。
  
  李木魚翻開手機,給李默回電。小孩兒雖然嘴硬,卻也聽得出話語間的擔心。電話裏,他不停追問李木魚跟誰在一起,什麽應酬要這麽晚還不回家,李木魚嘴角帶笑,敷衍的完美,看得出心情不錯。
  
  “李默其實挺可憐的,天天被你耍。”
  “他一直在等著反攻倒算的那一天,什麽時候能徹底將我一軍,他就長大了。”
  孟小冬支著下巴想了會兒,搖搖頭,“我總覺得你在對李默的教育問題上太急進,就算他再聰明,畢竟經曆的事兒太少,很多時候沒辦法跟上你的腳步。”
  “他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樣,我哥嫂去世的時候他已經懂事兒了,所以在他心裏,我永遠是叔叔,是長輩,是朋友,可永遠取代不了父親的位置,我不能讓他太過依賴我,這樣對他的成長不利,我讓他學很多東西,也是為了以後他能給自己更多選擇的餘地。”
  看來木魚兄今天興致不錯,難得這麽善良這麽正常的跟她探討問題,“那你有沒有想過自己?帶著李默,對解決你的個人問題將是一個非常現實的阻礙。”
  李木魚望著她,眼神兒幽深,似深夜中無光反射的山泉,暗沉平靜的令人心驚。孟小冬被他看的直發毛,這種不溫不火的淩厲,實在讓人有點吃不消。轉念想想,自己剛才那話說的確實不太合適,太直白啊太直白,以後一定要注意!
  “從我決定領養李默的那天起,婚姻就已經被排除在人生必須經曆的幾件事兒之外。”
  ……
  人生必須經曆的幾件事兒?孟小冬豎起耳朵,嗅到八卦的味道。她實在很好奇,像木魚兄這般人品,奮鬥目標究竟會是什麽?房子車子票子這些樸素的理想他好像都已經實現了,婚姻無所謂了,老婆變成可有可無了,孩子早會打醬油了,究竟還有什麽事兒是他必須要實現的?
  “想知道?”他喝了口水,慢條斯理的問。
  孟小冬很配合的點頭,指指自己的耳朵,“恭聽中……”
  李木魚被她搞怪的樣子逗樂兒了,不疾不徐道,“人生必須經曆的幾件事兒,我已經實現了一件,正在經曆一件,還有兩件待完成。如果你智商稍微高過常人,大概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
  孟小冬抓耳撓腮的琢磨了半天,得出一個令人沮喪萬分的結論:她的智商,果真普通的一塌糊塗。
  李木魚眯著眼兒,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她表情豐富的麵孔。精致的妝容恰到好處的襯托出她平時易被人忽視的五官輪廓,談不上驚豔,卻秀美可人。不得不承認,孫少晏確實極精準的捕捉到了她所有的優點,將其展露的淋漓盡致。若非超乎尋常的了解,就算技巧再好,也做不到如此地步。
  “實在想不出,你就給個痛快話吧!”幾度思量未果,孟小冬不甘的豎起白旗。
  看著她氣鼓鼓的樣子,李木魚不禁莞爾,“下次吧,我再睡會兒。”
  ……
  不厚道!
  “別瞪了,你也去旁邊那張床上睡會兒,掛完點滴我叫你。”
  ……
  偽溫柔!
  “睡覺時老實點,當心把旗袍兒扯破,那叉兒本來開的就夠高了。”
  ……
  現原形!嘴毒心黑麵善心惡!結論:危險品一隻!隻宜遠觀,不適褻玩!
  
  回家時,已淩晨三點。
  澡也沒洗,脫下衣服直接爬上床,沒幾分鍾就進入夢鄉。
  很酣暢的一覺,睡了個對時,睜眼的時候,已下午三點多,滿身疲憊一掃而光,揉揉眼睛,利落的翻身而起,開始愉快的一天。不,愉快的半天。
  
  浴室裏哼著歌兒幸福的洗刷刷,渾身上下香噴噴粉嫩嫩,手術留下的刀口變得越來越淺,孟小強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窗外陽光明媚,雖然熱了點,心情倒不錯。插上手機充電器,開機,短信。一條條看,信息量還挺大,幾乎全是垃圾。去其糟粕後,獨餘精華一條兒,老媽發的:小冬啊,今天我陪舅舅們去青縣夾穀(峽穀)公園覽繩(覽勝),傍晚十分(時分)回來,你有空一塊兒回來吃晚飯。
  
  自從年初老媽掌握了發短信這門技術後,隔三岔五就得給她來上一條兒,不正規的小學教育導致的後果是經常出現錯字別字,好在她已經被學生培養出了超強的糾錯辨識能力,每次碰到那些詞不達意的文法錯字,腦海裏下意識進入自動翻譯狀態,畢竟在經常麵對諸如“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抑或是“窮則獨善其身,富則妻妾成群”此類充滿創造性的詩詞填空時,任誰都會在崩潰抓狂中殺出一條血路,進而坦然以紅叉兒判之。
  
  為了顧及她老人家的麵子,孟小冬回複曰:老媽,今晚有事兒,您跟舅舅覽繩愉快,明天我和二哥去送站。
  
  翻開日曆,昨天星期六,今天星期天。
  
  周末超市經常搞促銷,孟小冬掙紮了會兒,窩在家裏怪悶的,去看看有什麽打折商品也好,順道買點菜回來,下個星期就要光榮的奔赴家教崗位,今晚好好犒勞犒勞自己的胃,積聚能量,重新出發!
  
  地鐵,擠。
  天橋,很擠。
  超市,非常擠。
  
  孟小冬抹去腦門子上的汗珠兒,推著購物車順著人流穿梭,一個個舉著大喇叭的促銷小姐在她耳根子底下賣力宣傳,震的她心肝兒劇顫,屢屢順著人縫兒落荒而逃。
  
  點心區這個點兒沒有特價商品,人潮相對稀少,她如釋重負般站在空調出風口下愜意的享受冷氣,身邊一對兒年輕男女推著車從她身邊兒經過,看背影兒,畫麵極和諧,孟小冬有點羨慕,這樣的幸福,曾經離她隻有一步之遙,她拒絕了,就算時光逆轉,給她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她依然會拒絕。經曆過的人,才知道,拒絕幸福,對自己是一種怎樣的殘忍。她從一開始就錯了,所以,她一直不斷的告誡自己,這種殘忍,是在贖罪,為他和她共同犯下的錯誤,贖罪。
  
  “陽陽小叔,我要吃這個酥餅。”
  ……
  稚嫩可愛的聲音突兀的闖入耳中,孟小冬下意識轉頭,右後方不遠處,夢幻的畫麵。漫畫美男和童話天使的組合。若那個漫畫美男的名字不叫展陽陽,那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掏出手機把這完美的一幕用手機拍下來作為永久的紀念。
  
  兩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兒,一左一右牽著展陽陽的手,活脫脫壁畫上的肉肉小天使。更絕的是,一樣的打扮,一樣的麵孔,一樣的高矮胖瘦,任你瞪掉眼珠子也找不出絲毫差別,雙胞胎!孟小冬左看右看來回看,心癢難耐,悄然升起股強烈的衝動:撒開腿奔過去搶過來摟在懷裏先親後捏捏完接著親!當然,是指那對兒雙胞胎。
  
  “怎麽是你?”淡漠的聲音,很不識相的擊散了她陶醉的意淫,展陽陽為什麽永遠能跟她相遇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進而用些錯誤的言辭將這一連串兒的錯誤串聯起來,書寫著自己越來越不招人待見的錯誤人生呢?!
  “你好。”討厭歸討厭,禮貌不能少,誰讓齊薇就好他這口兒,“這兩個可愛的小帥哥是?”隨著問話,視線下移,畫麵順眼多了。
  “朋友的兒子。”
  “阿姨好。”異口同聲。
  “好好好……”孟小冬蹲下身子,撫摸著他們毛茸茸的小腦袋,心情HIGH上了天。
  展陽陽低頭看著她,皺皺眉,想阻止。站在他左邊的小男孩兒卻好似很享受,臉上漾出兩顆小酒窩兒,“阿姨好溫柔,不像我媽,每次拍我腦袋都好大力。”
  右邊小男孩兒聽後,笑眯眯的點頭附議,“沒錯兒!不過,大寶,你有沒有覺得阿姨笑起來時,那對兒彎彎的眼睛,很像老媽!”
  


第二十三章

  可恨之人或有可憐之處。
  
  與展陽陽的超市偶遇,讓孟小冬對他多了些厭惡之外的看法兒。牽著那對兒雙胞胎的手時,他周身籠著濃濃的落寞。人流熙攘,他的眼睛裏,卻隻有那兩個可愛的孩子,抑或是透過他們,尋找著某種能慰藉他心靈的存在。
  
  傍晚,孟小冬哼著歌走進廚房,準備做飯,門鈴響了。透過貓眼兒往外看,果然不出所料,自從她買房後,二哥想起來就會晃蕩過來體察民情。
  
  客廳裏。
  孟小冬興致勃勃:二哥,問你個事兒,答出來,說明你智商高於常人。
  孫少晏正拿著遙控器設置空調溫度,聞言,淺笑:被人問住了,從我這兒找答案呢?
  孟小冬訕笑:別說的這麽直白,委婉是美德。
  孫少晏揉揉肩膀兒,眉心微攢,漫不經心道:說來聽聽。
  孟小冬想了想,把昨晚木魚兄丟給她的謎題原封不動口述一遍。
  孫少晏聽罷,不禁失笑,隨口丟出幾字兒:生,老,病,死。
  孟小冬稍作思索,完全符合,遂大讚:二哥,天才也!
  孫少晏淡聲道:傻子都該知道的答案。
  ……
  孟小冬翻著白眼兒無語望天。
  孫少晏看看表,起身走進廚房:今晚犒勞你,我下廚。
  孟小冬聞言,大喜,顛顛兒跑到他身後:二哥,我給你打下手兒,說吧,晚上咱都吃點啥?
  孫少晏站在冰箱前琢磨了半天:就這點東西,沒什麽發揮餘地,湊合弄個四菜一湯得了。
  孟小冬極諂媚的點頭附和,二哥燒的家常菜,吃過就忘不了的味道。
  
  說是幫忙,其實摻和的機會極有限。二哥那雙修長白淨的手,在鍋碗瓢盆青菜豆腐間揮舞的熟練優雅,較之描繪設計圖時毫不遜色。認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專心煮飯的男人最為性感!切豆腐時的性感,洗青菜時的性感,剁雞肉時的性感,圍著卡通圍裙站在料理台前的二哥,身上散發出史無前例的迷人魅力。孟小冬倚在廚房門邊兒放肆打量,嘖嘖稱歎,心裏多少有些羨慕那個將來有幸成為他老婆的女人,出的廳堂入的廚房的男人,比起隻會騎白馬的王子,更加令人憧憬,更加值得珍惜。況且稍微回顧下二哥的風流豔史,便不難得出結論,除了出廳堂入廚房外,他上睡床的功夫肯定也是一等一的強。在美味佳肴的誘惑下,孟小冬難得客觀的給二哥定性:除了脾氣太差,其他的,堪稱完美。若是按照人無完人,美玉微瑕的理論,基本可以這麽說:現在他還處於單身狀態,那絕對是女性春夢男性噩夢,盡早解決個人問題,非常有助於維護社會的安定團結,女人沒了念想兒,男人沒了躁動,出牆的少了,眼紅的好了,多麽皆大歡喜的局麵,和諧的讓人直想哭!
  
  “又在心裏擠兌我呢?”涼涼之音入耳,孟小冬臉“呼”的一熱,“哪有!我正在心裏不遺餘力的為你大唱讚歌。”
  “傻樣兒,”孫少晏端著盤兒剛出鍋的青菜遞給她,順手拎起一根兒吹了吹塞進她嘴裏,“好不好吃,很久沒下廚了,手生。”
  孟小冬細細品嚐,鮮香可口,能把青菜炒成這種水準,估計他要想去廚師界混,很快也能搏出個美人廚師的名銜,“二哥,說起來你上次下廚是什麽時候,這麽好的廚藝總放著不用,暴殄天物!”
  “很久嗎?”孫少晏挑眉,微微彎腰貼近她的臉,兩人呼吸在空氣中交匯,溫熱拂麵,孟小冬心裏登時一緊,下意識後退,見她如此反映,孫少晏勾勾嘴角,不冷不熱說,“上次我下廚,是去年十月,你生日那天。”
  ……
  完了完了完了!孟小冬後悔不迭,怎麽把這茬兒給忘了!二哥又小氣又記仇!她竟然把那頓最能體現兄妹情深的生日晚餐給忘了!這可如何是好!眼角餘光偷偷瞄過去,二哥背對她回到灶台前繼續炒菜,看起來沒什麽異樣,可孟小冬知道,二哥此刻必定很不爽,非常不爽!為何?盡管他倒油下菜運鏟如飛,可是,她實在很想說:二哥,你忘記開火了……
  
  小小廚房,氣氛沉滯。孟小冬盯著二哥削瘦的背影兒,那晚的一幕幕,“呼呼啦啦”齊齊蹦出,清晰的恍如昨日。可惜,那時的她,眼裏還沒有抹去另一個人的存在,一整晚,都在忐忑的期待著那份根本不可能會出現的生日祝福。電話不斷響起,親人朋友送來的生日祝福,她敷衍的心不在焉。現在想起,那時真傻,辜負了不該辜負的,期盼著不該期盼的,瘋狂的心靈自虐,究竟所謂哪般?那晚,幸好二哥在身邊。
  
  家常豆腐,宮保雞丁,蒜茸菜心,紅燒茄子,香菇雞湯。
  色香味俱全。很少有人知道孫少晏擅廚藝,有幸品嚐的,自然更少。
  
  對坐桌前,香噴噴的白飯入碗,孟小冬早已按捺不住,開動!
  “稀裏嘩啦”,甩開腮幫子,湯水飯菜飛快下肚,美味無極限!
  
  “二哥,多吃點兒,你最近好像瘦了很多,男人別那麽骨感。”看他沒吃幾口就放了筷子,孟小冬夾了條香噴噴的茄子丟進他碗裏,“又不用走台,不必保持體型兒!”
  孫少晏把茄子放進嘴裏,嚼了兩下咽進肚裏,“吃你的,甭管我。”
  “我昨天又碰見展陽陽了。”孟小冬盛了碗湯遞給他,“不想吃飯那就多喝點湯。”
  “別跟那人接觸太多。”孫少晏拿起湯匙在碗裏攪了攪,隨口道。
  “他帶著一對兒可愛到讓人抓狂的雙胞胎小男孩兒,說是朋友的孩子,我總覺得有點怪。”孟小冬抽空又夾了條青菜給他,他又吃掉,“是有點不正常,那哥們兒一看就不是有愛心耐心替別人看孩子的主兒。”
  孟小冬使勁兒點頭,“我記得薇姐說,她總覺得展陽陽心裏有別的女人,你說會不會……”盡管這個猜測離譜了點,孩子已經五六歲的女人,今年該多大歲數兒?跟展陽陽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兒。可除此之外,她實在想不出有什麽理由能讓展陽陽流露出那般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和溫柔。
  “展陽陽在齊薇身上尋找另一個人的影子,齊薇對他緊追不舍,為的不過是滿足心裏那份兒得不到更想要的迷戀,這倆人都不正常,你少摻和。”
  “我總覺得薇姐這麽下去遲早會受傷。”孟小冬鬱鬱道。
  “那也是周瑜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碰上感情的事兒,從驕子變傻子的多了,齊薇不是第一個。”
  孟小冬埋頭扒飯,沒接話兒。
  沉默了會兒,她突然想起劉曉琴,“對了二哥,昨晚表妹是不是跟你一起走的?”
  孫少晏頓了下,點頭。
  “那就好,我還真擔心大半夜的你把她一個人晾那兒。”
  “今天一早她就跑到我那兒,我媽告訴她的地址,”孫少晏笑眯眯的望著孟小冬,“她準備在D市紮根兒,不跟大舅回去了。”
  “她想住你那兒?”孟小冬咬著筷子,愣愣問。
  “我看是。”孫少晏笑意更濃。
  “不太好吧,”孟小冬訥訥道,“雖說是表親,可孤男寡女的傳出去名聲不好,大舅估計也不樂意。”
  “那你說怎麽辦,嗯?”
  “要不,要不,要不你讓她住我這兒好了!”猶豫片刻,孟小冬大義凜然道。
  “你願意最好,不能白住,按市價兒收房租。”
  ……
  “奸詐啊奸詐!不過房租就算了,都是親戚。”孟小冬沒好氣兒的瞪著他,“工作的事兒你搞定了?”
  “嗯,她學文秘的,先進公司,跟著齊薇鍛煉鍛煉。”
  ……
  “薇姐同意了?”孟小冬很無語,劉曉琴遭遇齊薇,前景堪憂。
  “你表妹,她當然沒意見,尤其當我詳細向她介紹了你們兩個自小到大的友愛史後,她對劉曉琴就更感興趣了。”
  “這不太好吧。”
  “不給齊薇當助手就隻能給我當了,你覺得哪個合適?”孫少晏很享受的欣賞著她那張藏不住事兒的臉上流露出的掙紮。
  孟小冬慢條斯理的喝著湯,半碗下肚後,抹抹嘴,抬起頭,“我覺得,還是跟薇姐吧……”
  


第二十四章

  家教生涯開始。
  書房裏,孟小冬李默並肩而坐。
  
  半小時後。
  孟小冬合上課本利落起身衝出書房,李默坐在原處一臉壞笑的打開電腦。
  
  臥室房門緊閉,李默說他小爸早就起床。
  咚咚咚,咚咚咚,禮貌而有力的敲門聲。
  半分鍾後,門開,李木魚衣著隨意的出現在她麵前。
  “方便嗎?聊兩句。”孟小冬直言。
  “進來。”他側身,她走進,關門。隔壁書房裏,李默愜意的登陸QQ。
  
  臥室寬敞整潔。
  轉椅,多功能電腦桌,全套的辦公設備,桌子上攤開的圖紙,電腦屏幕上媲美迷宮的線路圖,若是沒有那張舒適的大床,這裏幾乎就是隔壁書房的翻版。
  二人對坐桌前,孟小冬望著他,原本就深的眼窩大概因為熬夜輪廓更加分明,襯著下巴上青青的胡茬,麵孔更顯西化。
  “有事兒?”李木魚雙手交叉放在桌上,聲音還是能聽出幾絲兒沙啞。
  “醫生讓你連掛三天吊瓶兒,今天是最後一天吧。”孟小冬注意到他左手背上貼著條綁迪,那兒好像正是他紮針的地方。
  李木魚點頭,“下午過去,不要告訴李默。”
  “貼個膠布就是怕他看到針孔?”孟小冬皺眉,心裏抽抽的,說不清的滋味。
  李木魚不置可否,推開設計圖,從桌下的櫃子裏拿出罐果汁遞給她,“在李默那兒碰釘子了?”
  孟小冬接過,隨手放到一邊,“李木魚,你究竟對李默的學習情況了解多少?”
  “很多。”
  “是嗎?難到你覺得以李默這種程度還需要請家教幫他輔導?”
  “功課自然不需要。”
  ……
  “一小時一百的工資丟給我,不為家教,難道是扶貧?我實在不認為你會有如此高尚的情操。”
  “我的情操跟高尚相比,確實有點距離。”
  ……
  孟小冬瞪著他,牙根兒直發癢,“給個痛快話行不?”
  “李默在網上寫小說,反響很大,你看過就知道我請你來的原因。”
  “小說?!”
  “玄幻小說,我的學生裏也有人在寫。”
  “這我倒是聽過,不要說你的學生,連我的學生都有人網上寫小說。我偷偷看過幾部,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兒,筆下不是皇帝就是阿哥,今天愛你明天愛他愛來愛去死去活來,說實話,作為她們的老師,我很汗顏。”
  李木魚被她逗樂,笑開,“寫作前,必先正三觀。看過李默的小說,你自然知道該怎麽去輔導他。”
  “還是那句話,既然你知道,為什麽不去指出他的問題。”
  “我最近很忙,不適合自找氣受,機會讓給你,就當是扶貧。”
  ……
  孟小冬氣鼓鼓的甩他一眼,打開易拉罐,喝了幾口蘋果汁,“小說地址給我,我去看看。”
  
  家教第一天,就在李默玩遊戲,孟小冬看小說中悄然度過。
  
  午飯叫的外賣,孟小冬坐在他們父子倆對麵,感覺挺別扭。李默很挑食,青椒胡蘿卜西蘭花洋蔥之流一概不吃,不知李木魚是不是故意,叫的外賣菜色如下:青椒雞丁,蒜茸西蘭花,蘿卜煲牛腩,爆炒海螺片,海螺片的配菜,洋蔥。李默吃的很沒興致,隨便扒了兩口飯就喊飽了。李木魚輕描淡寫的掃他一眼:吃不完,晚飯還是這些。李默瞪他一眼,起身準備走。李木魚沒攔他,隨手放下筷子:我也飽了。聲音淡淡倦倦,似早春柳梢拂過心頭,刺刺的,有點疼。孟小冬很無奈,這兩人吃飯的時候就不能消停會兒?主人都飽了,她哪還好意思繼續吃。匆匆把碗裏的飯幹掉,正準備宣布自己也飽了,突見李默又重新坐回餐桌前……
  這是什麽狀況?
  “給孟老師盛飯。”
  李默悶頭照做。李木魚衝孟小冬笑笑,拿起筷子慢條斯理繼續吃。
  孟小冬瞥瞥嘴,越發同情起李默。李木魚這廝,威逼利誘之功已臻爐火純青之境,明明聲色不動,事情為何總能被他一手掌握其中?玄機啊玄機。
  
  午飯後,李木魚出門。李默在書房玩兒遊戲,孟小冬在李木魚臥室的電腦前看小說。小孩兒的筆名很長,有點拗口:砧板上我比豬更勇敢。玄幻題材,已發表三十六萬字。孟小冬很詫異,中學小孩兒業餘時間能堅持寫出三十幾萬字的小說,單這份毅力,就值得表揚。當然,如果小說的名字能再含蓄一點的話,她一定對這份毅力更加欣賞。
  
  〈異世菊花遍地開〉
  
  孟小冬年紀不算老,與潮流尚未脫節,耽美,強強,BT,NP,菊花與黃瓜,這些個詞語的含意她還是懂的。當然,若是這些詞統統出現在李默小說的關鍵字裏,問題就有些嚴重了。〈終點〉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原創文學大站,籠絡了海量網絡寫手,李默這部小說竟高掛網站首頁強推版塊兒,追捧者無數,被譽為〈終點〉年度最具潛力新銳寫手,VIP訂閱過萬。孟小冬在心裏飛快換算,說起來,小屁孩兒的銀行資產竟然遠遠超過了她,多麽令人崩潰的發現。
  
  不知不覺,兩個小時過去。長時間盯著電腦屏幕,眼睛酸澀難耐。活動活動頸椎,孟小冬整個人窩進寬大的轉椅裏,內心翻騰不已。
  
  看了七八萬字,坦白說,她很難想象這部小說出自李默之手。清新流暢的文字天馬行空的想象先不提,單是行文中時時流露的灰色冷幽默,足以令她震驚不已。那些淡然嘲諷的口吻,實在不應出自這個年紀孩子的筆下。十幾章看下來,那些個菊花與黃瓜之流的關鍵字其實隻是噱頭,文章裏並沒有出現她一直擔心的那些描寫。簡單說,劇情大概就是自殺的天才靈魂穿越到異世界,與魔王之間的恩怨糾葛。既然如此,題目何解?天才喜攻,性色,處處留情,所以謂之菊花遍地開。閉目養神間,她不斷琢磨著文中那句令她印象極深的男主獨白:遺忘,比親臨更痛苦。
  
  ……
  
  其實李木魚是對的,他希望李默獨立,隻因他早就知道,在李默心裏,叔叔永遠取代不了父親的位置。
  
  說起來,李木魚應該還在掛點滴。
  孟小冬想了想,掏出手機。響了很久,對方才接起,慵懶的聲音,她暗暗後悔,不該吵醒他。
  
  “怎麽不說話?”
  “吵醒你了,不好意思。”
  “看了李默的小說有什麽心得?”
  這個問題有點難回答,她想了會兒,“心得感慨都挺多。”
  “那最好,你可以留著慢慢跟他聊。”
  “他知道你看過他的小說?”
  “他以為我不會有那個耐心去看。”
  “我想這個小說對李默而言,更多是發泄。”
  “路走歪了。”
  孟小冬偷笑,“你是指那些男人和男人?”
  “缺乏母愛。”
  “那倒未必,其實李默描寫的那些菊花與黃瓜的交鋒,更像是少年熱血的友情,沒歪到哪去,而且,文裏屢次出現的大魔導身上明顯透著你的影子,很容易看出,他對你,其實非常崇拜。”
  “現在的中學老師思想都這麽前衛?”
  “與時俱進。”
  “他筆下的大魔導,似乎專橫霸道獨斷又冷漠。”
  “沒錯,難得你覺得這不像你?”
  ……
  李木魚半天沒說話,孟小冬捂著話筒嘿嘿直樂,難得這廝也有吃鱉的時候。
  “三天後一個朋友的婚禮,你陪我一起去參加。”
  嗯?腦筋急轉彎也沒這麽轉的!消化片刻,不恥下問,“為什麽?”
  “專橫霸道獨斷的人,做事兒不需要理由。”
  ……
  


第二十五章

  
  順利結束第一天的家教工作,孟小冬拎著順道拐去超市買來的菜,晃晃悠悠溜達進公寓大門。老遠,就看見二哥的車停在樓前,一米開外處立著塊兒牌子:此處禁止停車。
  不待她走近,車門已打開。走出兩個人:二哥,還有表妹。
  
  劉曉琴繞過車走到孫少晏身邊,笑語盈盈的不知跟他說些什麽。孟小冬步子緩了緩,伸手抹去額頭淺淺的汗珠。孫少晏叼著根兒煙,越過劉曉琴大步走到她身邊兒,“去木頭那兒當保姆了?”說著,順道接過她手裏的購物袋,劉曉琴這時也跟了過來,親昵的拉起她胳膊,
  “表姐,表哥說讓我暫時住在你這兒,要是你覺得有什麽不方便的,一定要告訴我啊。”撒嬌似的聲音,降溫馬力媲美空調。
  “不會,反正我也是一個人。”孟小冬衝她微笑,視線轉向二哥,“我剛買了菜,晚上一起吃飯?”
  “表姐,你忙活一天也累了,我剛到D市,表哥說晚上要帶我去花園道那間頂級的法國餐廳,我對那裏可是向往已久。”
  孟小冬聽完,愣了愣,默默點頭,沒再多說。孫少晏皺眉,隨手把煙頭兒彈飛,“小冬一起去,我還約了齊薇。”
  ……
  劉曉琴麵色微僵,正要開口,刹車聲突兀響起。身後,一輛黃色跑車穩穩停住。看清來人,孟小冬臉色頓時鬆緩,迎上去,“薇姐,剛才正說到你呢。”
  齊薇下車,捏了捏她的臉,“腮幫子都曬紅了,也不知道抹點防曬霜。”
  “我給你介紹介紹,這是我表妹劉曉琴。”
  齊薇微笑著伸出手,禮貌的跟她握了握,“你好,我是齊薇,孫少晏推薦你進公司,以後我們就是同事,希望合作愉快。”
  “一定!”劉曉琴笑容明媚,視線不住在她身上來回打量,孟小冬撇撇嘴,齊薇那身行頭估計夠她鬱悶一陣子。
  “孫美人,我們是不是可以出發了,為了你這頓法國大餐,我中午可就沒吃飯。”寒暄過後,齊薇望著不遠處那道靠在車邊出神兒的身影,語帶戲謔。
  “走了走了,我也餓了,薇姐,我坐你的車。”說完,孟小冬自顧自的走到她車邊。齊薇見狀,嘴角揚起抹古怪的笑,“孫美人,你確定讓她坐我的車?”
  孫少晏沒回答,眯起眼兒,盯著小冬的背影,臉色很淡,看不出什麽情緒。
  
  短暫沉默。
  
  孟小冬縮進龜殼硬充雕像。
  劉曉琴神色複雜欲言又止。
  齊薇興致勃勃來回觀望。
  
  太陽很毒,保安很困惑。
  這麽會兒功夫,已經拎著警棍在距他們不遠處來來回回溜達了三四趟。
  最後,孫少晏緩緩收回視線,拉開車門,坐了進去。劉曉琴也沒猶豫,尾隨而入。
  
  齊薇饒有興致的立在原地,目送他的車以時速一百公裏衝出大門。
  “冬子,這個表妹什麽來路?”
  “大舅家的孩子,跟二哥沒有血緣。”
  她一聽,頓時來了精神,“沒有血緣?!上車上車,跟我好好說說這是怎麽回事兒!”
  ……
  “薇姐,你可真八卦。”
  
  就這樣,一行四人前後兩車,殺向城中名聲最盛的法國餐廳。
  
  格調果然夠奢華。
  走進餐廳,每一寸空間的裝潢擺設,都透著一個字兒:貴。
  
  二哥已經訂好位子,落座後,侍者送上裝幀精美的餐牌,禮貌的遞到每個人手中。孟小冬推到一邊看也沒看,手支下巴側頭欣賞窗外的街景,來這種地方吃飯向來是二哥幫她搞定。坐在桌對麵的孫少晏,將她的舉動盡收眼底,嘴角溢出抹淺淡柔和的笑意。齊薇隨便瞄了兩眼便合上,招呼侍者送上幾杯檸檬水。劉曉琴姿態優雅的坐在孫少晏身側,一頁頁翻著餐牌,專心致誌研究上麵的菜色。
  
  “孫美人,今天這麽安靜,改走冷酷路線了?”等待點餐的間隙,齊薇饒有興致的打破沉默。
  孫少晏漫不經心的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而握,“開了一下午的會,嗓子快失聲了。”
  劉曉琴一聽,立馬關切道,“表哥,晚上我幫你去買點喉糖,這個季節嗓子很容易上火發炎。”
  “我從不吃糖。”他淡淡拒絕,若有所思的望著孟小冬,隻見她悶頭不語,自顧自翻看手機短信新聞。
  “冬子,幹嘛呢?”齊薇好奇的湊到她身邊兒,草草瞥了眼屏幕上的新聞摘要,笑眯眯道,“給情哥哥發短信呢?”
  情……哥哥……
  孟小冬身泛惡寒,“薇姐,你們公司最近跟瓊瑤有生意往來?”
  齊薇笑,“別不好意思,你這短信內容可比瓊瑤阿姨文藝多了。”
  孫少晏臉色漸沉,迷人的鳳眼兒裏,寒星閃爍,看的孟小冬直想哭,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剛才她明明在看一條關於地震中奇跡般存活三十六天的神豬朱堅強的新聞,竟被齊薇歪曲成了比瓊瑤還肉麻的情書短信,竇娥啊,我比你還冤……
  “表姐,你談戀愛了?就是那天跟你一起去參加姥爺壽筵的帥哥?”劉曉琴也攪和進來。
  孟小冬很鬱悶,搖搖頭,收起手機,“我去下洗手間。”
  起身前,她哭笑不得的瞥了眼一臉促狹的齊薇,這姐姐絕對就是一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兒。
  
  走進比她家客廳還豪華的洗手間,孟小冬心情更沉鬱。算算時間,離月經期尚有半月,沒理由這麽早進入生理情緒低迷。可不知為何,自從在樓下看到二哥和劉曉琴開始,她的心裏就好像被塞進塊兒大石頭,吞不下吐不出,堵的難受,隱隱翻騰著難以抑製的失落。排泄完畢,打開龍頭,掬了兩把溫水潑在臉上,抬起頭,掛著滴滴答答的水珠兒對著鏡子顧影自罵:沒出息啊沒出息,小心眼啊小心眼……
  “表姐,你沒事兒吧?”正自我唾棄著,劉曉琴的影子驀然出現在她身後,透過鏡子笑嘻嘻的盯著她。
  孟小冬被她嚇的夠嗆,拍拍胸口,順了順氣兒,“沒事兒,你慢慢上,我先回去了。”說罷,轉身要走,胳膊卻被她一把拉住,“表姐,能不能問你個事兒?”
  孟小冬被她拽的生疼,皺皺眉,勉強擠出絲兒尚算自然的微笑,“什麽事兒?”
  “你聽沒聽過一個叫馮琳的女人?”
  ……
  ……
  馮琳。
  孟小冬心裏“咯噔”一下,這個名字,是二哥的禁忌,“你怎麽知道馮琳?”
  劉曉琴緊緊盯著她,“她的親妹妹馮丹,是我大學同學,兼室友。”
  “馮琳的事兒,你知道多少?”
  “其實也不是很多,馮丹並不知道我跟表哥的關係,所以偶爾跟我提起過一些。比如馮琳愛表哥愛的瘋狂,甘願放棄自己的模特兒事業做表哥背後的女人,比如表哥跟她在一起,隻不過是透過她尋找另一個女人的影子,比如表哥的好友很俗套的愛上了這個為別人當替身的女人,衝動之下告訴了表哥跟她在一起的真相,隻因她跟另一個女人有著極為相似的性格,再比如,這個看似溫和隨意的女人,骨子裏的剛烈讓所有人跌破眼鏡,她受不了如此屈辱的真相,竟憤然自殺,搶救不及香消玉殞,留給外界無數的猜測……”
  劉曉琴說這些話時,聲音並不高,嘴角甚至揚著抹漫不經心的笑意。
  孟小冬愣立原地,腦子一片空白。她知道馮琳,知道二哥喜歡馮琳,知道馮琳自殺,她知道的,僅限於此。她甚至以為,二哥對女色的放縱沉淪,是因無法麵對失去馮琳的痛苦。劉曉琴的話, 顛覆了那些她曾經篤定的真相……
  “為什麽跟我說這些?”
  劉曉琴柳眉高挑,手指輕輕刮著下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她瞧了半晌,想了會兒,才說,“沒什麽,看來很多事兒表哥並沒告訴你,趕快出去吧,你已經進來的夠久了。
  
  回到座位,孟小冬有一搭沒一搭的喝著檸檬水,興致不高心不在焉,腦子裏不斷琢磨劉曉琴的那番話。替身?馮琳是替身?誰的替身?就在她愣神兒的當口,齊薇拉開公文包,從裏麵抽出封精美的信箋遞給孫少晏,“我堂姐的結婚請柬,你設計的婚紗她非常滿意,所以希望你能賞臉出席她的婚禮。”
  婚禮?這個詞兒一下子拉回了孟小冬的神思,“薇姐,你堂姐的婚禮?你還有堂姐?我怎麽從沒聽你提過。”
  “來往不多,”齊薇揉揉她頭發,說的很委婉,“幾個月前她拜托我請孫才子設計婚紗,我才知道她要結婚了。”
  孟小冬看出齊薇言語間的為難,沒再多問,豪門大院兒裏,總是有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孫少晏漫不經心的抽出請柬夾在指間,瞄了眼上麵的時間,“那天我沒空兒,要去麵試公司新進的模特兒。”
  “反正請柬我送到了,至於去不去那是你的事兒。”
  孟小冬好奇的從他手裏抽過那張設計獨到的結婚請柬……
  
  新郎:許遠周
  新娘:齊貝
  
  齊貝?有點耳熟。
  仔細想想,再想想。
  夜探木魚兄的知性美女!
  她要結婚了?
  恭喜恭喜!
  時間,嗯,果然沒錯,三天後。
  
  “原來齊貝是你堂姐,我見過她。”孟小冬把請柬放回原處,劉曉琴款款排泄歸來。
  “嗯?”齊薇孫少晏皆詫異。
  “她認識李木魚,李木魚三天後也要去參加她的婚禮。”孟小冬言簡意賅的答疑。
  “冬子,你跟李木魚那廝進展的怎麽樣了?”
  “李木魚?”劉曉琴的聲音插進來,“表姐,我早就想問,是木魚的木,木魚的魚嗎?好可愛的名字。”
  可愛?孟小冬很無力。專橫霸道獨斷的人,做事兒不需要理由,多麽彪悍可愛的邏輯啊……
  “沒開始,何來進展?”孟小冬蔫了吧唧的支著下巴,肚子餓的咕咕直叫。五點鍾離開李木魚那兒的時候,他還沒回家,三大瓶藥,大概要掛到晚上。
  “表哥,你朋友?”劉曉琴突然晃著孫少晏的胳膊,指著不遠處,孟小冬下意識回頭……
  “這麽巧?”來人已走近,孫少晏推開椅子起身站在桌邊,麵帶微笑,“是挺巧,跟朋友來吃飯?”
  “嗯,提前幫朋友慶生。”
  孫少晏越過她肩膀,看到進門處出現的那道身影,眼角眉梢間,笑意更濃,微微俯身,“葉南,介不介意配合我,來個熱情的擁抱。”
  “配合?”她視線不著痕跡的掃過在座幾人,“可以。”
  話音方落,孫少晏已經張開胳膊將她整個人摟在懷中,旁觀者,皆瞠目。
  孟小冬齊薇訝然對視,正想開口,餘光突然瞥見一人靜立在不遠處,身旁,是尷尬無措的侍者。
  “展陽陽?!”孟小冬低呼,齊薇聞言,緩緩轉頭……
  劉曉琴滿臉困惑,“表姐,這……”
  孟小冬擺擺手,示意她噤聲。
  孫少晏勾勾嘴角,鬆開胳膊,“你朋友來了,祝你們用餐愉快。”
  葉南笑的隨意,“確實是個愉快的夜晚,”說著,走到齊薇身旁,“你好,很高興認識你,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上麵有我電話。你們慢用,不打擾了。”
  
  愉快嗎?
  最起碼,孟小冬很不愉快。
  那個叫做葉南的女人,一整晚都在她腦子裏盤旋。
  那是個很難用語言形容的女人。
  莫非展陽陽心中之人是她?
  若真如此,那薇姐的勝算,她不敢想。
  若真如此,她倒是有些理解二哥的用心。
  
  臨別前。
  劉曉琴利索的坐進二哥車裏,孟小冬落在後麵,正想跟齊薇道別,卻見她神色不善的拉著二哥走向停車場的僻靜角落,空氣中隱隱透著火藥味兒。
  
  “孫少晏,我很感謝你幫我驗證了心中所想,可我告訴你,我的事兒,還輪不到你插手!”憋了一整晚的火兒,齊薇口氣極衝。
  孫少晏叼著煙,笑的漫不經心,“齊薇,你覺得你有幾分勝算?”
  齊薇臉色倏沉,頓了頓,“這與你無關。”
  “替身的愛情,結局絕不會是幸福。”
  ……
  “在這一點上,你有什麽資格指責陽陽?!”
  孫少晏臉色僵了僵,極快恢複如常,掏出根兒煙點上,夾在修長的指間。煙頭的紅色微光在夜色中泛起極淡的光暈,映著骨節勻稱的手指,膚色更顯蒼白。
  齊薇情緒稍稍平複,靜靜望著他,半晌後,“對不起,剛才有點激動,氣頭兒上的話,別放在心上。”
  孫少晏吐出口淡淡的煙霧,眼神極清淺,極淡漠,“齊薇,你是小冬最好的朋友,她一向讚你活的瀟灑。所以,我希望你的愛情能有個好的結局,這樣,至少能讓她在愛情的道路上看到點兒曙光。”
  ……
  
  若是孟小冬站的遠一點,也許就聽不到他們之間的這段對話。可惜,她站的不夠遠。
  
  悅耳的手機鈴聲,驚了聊天中人。
  孟小冬倉皇轉身,避開二人齊齊投來的視線,匆匆從包裏翻出電話,光頭和尚敲木魚的圖片,她給李木魚設置的來電顯……
  
  如此尷尬的局麵下,這個來電,好似溺水者麵前飄過的浮木,迫不及待的接起,“喂,我是!”
  ……
  “你是什麽?”聲線柔和的低沉男聲,笑著反問。
  孟小冬大窘,訥訥問,“打完針了?”話音未落,二哥已走到身邊……
  她連忙捂住話筒,不待對方回答,扯著嗓子高聲道,“主任,啊!你過生日?現在,沒問題,我馬上過去,什麽地方兒?!”
  孫少晏皺眉,孟小冬悄悄抬起頭,正好跟他視線相對……
  電話另一端,李木魚愣了下,隨即笑出聲,“能被你騙過的人,智商一定不會高於六十。你在哪?”
  孟小冬偷偷舒了口氣,清清嗓子,聲音平穩洪亮,聽起來鎮定許多,“花園道,趕過去聚會地點不太遠,你們等著,我馬上就到!”
  “不用這麽大聲,鎮定自若方能騙人騙己。你現在打車到花園北路的街心廣場,我去那兒接你。”李木魚的聲音不高,語速也不快,不知怎的,卻有股安撫人心的神奇力量。孟小冬定了定神兒,從容掛斷,從包裏掏出家門鑰匙塞到孫少晏手裏,“二哥,你送表妹去我那兒,今天我們主任過生日,我得趕過去,很多老師都在那兒!走了,拜拜!”
  ……
  
第二十六章
  廣場上乘涼的人很多。
  
  孟小冬付完車費,無精打采的坐在噴泉池旁的石凳上,身邊兩個大叔揮著蒲扇聊的熱絡。蚊子在耳邊嗡嗡亂飛,有一隻在她小腿上趴了約莫半分鍾的功夫,動也不動。孟小冬很好奇,揮手扇了扇,又扇了扇,蚊子巋然不動。好一隻囂張的蚊子!吸血竟吸的如此大搖大擺!此時不下殺手更待何時!“啪”的一聲,狠狠拍在腿上,手心一點殷紅,可惡的蚊子,竟吸走她這許多的血。
  “那隻蚊子早就被你的血撐死了,你實在不需要如此用力。”
  ……
  孟小冬抬頭,正對上木魚兄促狹的雙眸,“你什麽時候來的?!”
  “剛剛。”
  “不好意思啊,其實我不過就是想找個借口脫身,麻煩你了。”
  “我剛從醫院出來。”
  “那你還沒吃飯吧?要不,我請你吃宵夜。”孟小冬咬咬牙,慷慨相邀,心底極快的冒出另一個聲音:千萬別答應千萬別答應千萬別……
  “也好。”木魚兄笑眯眯的拍拍她肩膀,“上車。”
  ……
  “你想去哪吃?”拉過安全帶,孟小冬抖著心肝兒問的小心翼翼。
  李木魚想了想,“就在我家附近隨便找間餐廳好了。”
  “你家附近?!”嘎巴嘎巴心碎了無痕。他家那片兒高檔公寓區附近,吃頓飯,基本的起價都得四位數。
  “有問題?”說話間,車已駛上馬路。
  有問題也晚了,難道還能跳車不成!孟小冬悲憤搖頭,咬牙切齒的欣賞著窗外夜色。看來這個月財政緊縮是難免的了,節衣縮食準備更新換代的PS3也揮著翅膀飛了。
  “剛才跟少晏在一起?”
  “嗯。”孟小冬下意識點頭,兩秒後,突然問,“你怎麽知道?!”
  “猜的。”
  “理由?”
  “直覺。”
  ……
  孟小冬撇嘴不屑,“我以為隻有女人才講直覺。”
  李木魚笑而不語。
  短暫的沉默。
  孟小冬輕聲歎息,“其實,有些秘密永遠不需要暴露於陽光下。”
  李木魚皺皺眉,依舊不語。
  “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永遠不可能挽回。有些人,死了,卻令生者更痛苦。誰都無法改變的事實,何必非要把那些所謂的真相統統抖出,除了更多的傷害,什麽都不會改變。”
  “鴕鳥的處事哲學。”
  ……
  “少晏跟你說了什麽,讓你這麽急著找個殼兒躲起來?”
  “李木魚,你表弟張桐的事兒你知道多少?”
  “該知道的都知道。”
  孟小冬猶豫了會兒,終是鼓起勇氣問出口,“你聽過馮琳嗎?”
  恰逢紅燈,李木魚把車刹死,手指輕叩方向盤。打量他的側臉,微微顫動的睫毛,極長極翹,柔和了男人味兒十足的線條,夜色裏,散發著說不出的迷人。
  “馮琳喜歡少晏,張桐喜歡馮琳,馮琳自殺,我知道的,就是這些。”
  “那,那你知不知道馮琳為什麽要自殺?”倉促的口吻,孟小冬急問。
  “很簡單,張桐告訴她,少晏不愛她。”
  “既然不愛,二哥為什麽要跟她在一起?!”
  “跟少晏在一起的女人多了去了,難道少晏都愛她們?”
  ……
  “馮琳不一樣,二哥對她跟對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完全不同!”
  “有何不同?”
  “談戀愛和玩女人,你說有何不同?!”
  “隻要不愛,這兩者就沒有區別。”
  ……
  “不過有一點倒是毫無疑問的。”
  “嗯?”孟小冬一聽,立馬豎起耳朵。
  “以少晏的性情,就算他不愛馮琳,可馮琳卻是為他而死,這件事兒,已足以影響他一生。”
  “不要說的那麽危言聳聽。”
  “這些事兒已經超過了你智商所能覆蓋的範圍,所以我勸你,還是想想宵夜的錢該從哪出是正經。”
  “你……”孟小冬氣結,“魚嘴裏吐不出人牙!”
  李木魚展顏而笑,話題一轉,“李默的小說看的怎麽樣了?”
  “進度過半,很有吸引力。”
  “我該說你童心未泯還是幼稚未熟?”
  ……
  “不要太苛求,作為一個十四歲的孩子,能寫出這樣的作品已經很難能可貴了。”
  李木魚不置可否,淡聲道,“其實有個問題我一直很困惑。”
  “嗯?”孟小冬一聽,立馬來了精神,“什麽事兒能把你難住?趕快說來聽聽!”
  “你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菊花和黃瓜,究竟有什麽象征意義。”
  ……
  ……
  孟小冬腮幫子呼呼往外冒熱氣,抹抹腦門上滲出的汗珠兒,“這個,這個問題,還是留著你自己慢慢研究吧……”
  “這樣啊,”李木魚嘴角彎起個迷人的弧度,眼底泛著幾許掩不住的笑意,“聽你在電話裏說的興致勃勃,我還以為,你知道。”
  ……
  
  悲喜兩重天!
  李木魚招呼她下車時,孟小冬猛的發現,停車的地方,竟是公寓的地下停車場。
  “去哪吃?”她迷茫。
  “回家吃,李默已經煮好了。”
  ……
  

  
  推門而入,米香撲鼻。
  
  李默窩在客廳的沙發上看碟,頭發濕濕的,像是剛洗完澡。聽見門響,扭頭看過來。
  “小爸,你說的應酬就是跟孟老師約會?”
  ……
  “我們是在街上偶爾碰到的。”孟小冬連忙澄清。
  “哦,看來是有緣人。”他拿起遙控器按下暫停,從沙發上爬起來走進廚房。
  孟小冬滿臉尷尬,李木魚倒是一派從容。
  “既然你不用我請吃宵夜,那我回去了。”無精打采的看看表,不早了,表妹估計已經到她那兒了。
  李木魚望著她,“既然你一定要熱情的邀我出去吃,那我隻好不客氣了,帶上李默一起。”
  ……
  正說著,李默從廚房出來,端著兩碗白粥,聽到個話尾,沒好氣兒的哼哼,“我才不要,都幾點了,湊合喝點粥得了。”
  李木魚依然望著她,直到她點頭,方說,“我去換衣服,你先吃。”
  “其實我已經吃過晚飯了,你真的不用這麽客氣。”
  “是嗎?”李木魚微微皺眉,“看來我聽錯了,剛才在車上難道是我的肚子在叫?”
  ……
  孟小冬聞言,腮幫子立馬紅撲撲。晚上確實沒吃飽,可李木魚這廝也忒不善良了,何必非要說的這麽直白!
  
  不一會兒,李木魚換好衣服走出臥室。
  孟小冬坐在餐桌前,李默又端出幾碟小菜,清爽的色澤,很可口的樣子。
  “你們慢慢吃,我睡覺去了。”
  李木魚點頭,拉開椅子坐下,端起他泡好的西洋參茶喝了幾口,“去吧,遊戲不要玩兒到太晚。”
  “哼,不要你管。”
  “你的小說兩天沒更新了,有玩遊戲的時間,不如多寫點文章更靠譜兒。”
  李默一聽,頓時定住腳,轉身跑到李木魚身後,攬著他脖子把臉湊過來,漂亮的大眼睛笑成一道縫兒,“小爸,難道你也在蹲坑兒?”
  “蹲坑兒?”李木魚反問。
  “就是追文唄。”
  “你覺得我會有那個時間和興致?孟老師告訴我的,她對你的文章倒是很感興趣。”
  孟小冬正在專心喝粥,聞言,困惑抬頭。
  李默臉上的神采頓時淡去,淺淺的“嗯”了聲,沒什麽興致的轉身離去。
  
  “李木魚,身為人父,偶爾也應該在適當的時候展露點人性的光輝,給你兒子點鼓勵好不好。”
  “人性的光輝?那是聖母瑪利亞的特長。”
  ……
  “李默要是長到你這歲數兒,絕對比你強。”
  “那是毋庸置疑的。”
  “你要是接觸接觸我教過的那些頑劣的學生,你就該知道李默在同齡的孩子裏有多優秀。”
  
  李木魚慢條斯理的喝著杯中茶,半天沒說話。
  
  “我吃完了,該回家了,幫我轉告李默,他煮的粥很棒,很好喝。”孟小冬擦擦嘴,起身,往外走。
  “我送你。”李木魚放下茶杯,也起身,往外走。
  “這個時間還有地鐵。”孟小冬攔在他麵前,身高的優勢是明顯的,抬頭看人是很累的。
  “我知道。”李木魚從她身邊擦過,徑自走到門邊換鞋。
  孟小冬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心裏有點悶,喘不過氣的感覺。李木魚太強勢,太霸道,跟他在一起,思維總會不由自主跟著他走,而他也習慣成自然般的操控著一切,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默默走到他身邊,拎過鞋子換好。李木魚打開門,她搶先走出去,“我坐地鐵回家很方便,你剛好一點,還是早點休息吧,明天見!”機關槍似的說完,她拎著包頭也不回的直奔電梯而去。李木魚靜靜靠在門邊兒,沒有追,隻是若有所思的望著她漸漸消失的背影出神兒。
  “小爸,孟老師被你嚇跑了。”
  ……
  李木魚轉身,李默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他身後,正笑眯眯的盯著他。
  “嚇?”李木魚皺眉。
  “小爸,你完了,沒救了。”
  李木魚眉間褶皺更深。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霸道多專橫嗎?!”李默得意洋洋的指責,“估計很難再有第二個神經像我這般媲美小強的人,麵對你這個大獨裁者還能如此頑強的茁壯成長。”
  “很慷慨激昂的控訴。”李木魚揉揉他腦袋,神色疲倦的走向臥室。
  “小爸,”李默從背後叫住他。
  “還有什麽事兒?”
  “沒什麽,你,你也別忙到太晚,奶奶今天還來電話問你最近身體怎麽樣,哮喘有沒有發作。”
  “你怎麽說的?”
  “我能怎麽說!”李默很鬱悶,“善意的謊言唄,你教我的。”
  ……
  “不告訴奶奶是對的,可我從沒教過你撒謊。”
  “小爸,你不覺得這兩句話很矛盾?”
  ……
  李木魚愣了愣,沒說什麽,獨自走進臥室。李默氣鼓鼓的衝著緊閉的房門做了個大大的鬼臉,收拾起餐具,哼著歌兒睡覺去也。
  
  站在自家樓下,孟小冬瞪著眼珠子四處張望,很好,沒有二哥的車。
  
  “表姐,你怎麽才回來?”門剛滑開道縫兒,未見表妹人,卻先聞其聲。
  孟小冬懶洋洋的走進屋,家裏多出個人,乍一下還挺不適應。表妹穿著蕾絲吊帶睡裙在她麵前晃來晃去,看樣子已經洗完澡。沙發上堆滿衣服,其中不乏胸罩內褲襪子之流,皆皆性感的令人麵紅耳赤,看不出,表妹內心還挺狂野。
  “曉琴,時間倉促,客房的壁櫥我還沒清理出來,你的東西先暫時放在我房間好了,等周末我幫你徹底打掃出來。”
  “無所謂啦,表姐,你知道表哥晚上一般都去哪玩兒嗎?”劉曉琴熱情的摟著她肩膀,“我給他打手機總不通,家裏電話也沒人接,我猜表哥應該去酒吧玩兒了吧。”
  孟小冬一路回來渾身是汗,冷不丁兒被她一摟,熱得有點透不過氣,“酒吧?二哥最喜歡去的,大概是東城區酒吧街上的‘文明監獄’。”
  “啊?!”劉曉琴詫異不解。
  孟小冬小心翼翼抬起她胳膊退開幾步逃出包圍圈,說起來,表妹的胸可真不是蓋的,最起碼得C+,“文明監獄是酒吧的名字,二哥朋友開的。”
  “這名字有意思,表姐,你知道酒吧的電話嗎?能不能幫我打個電話問問表哥在不在那兒?”
  “你找他有事兒?”孟小冬邊說邊把沙發上那幾條五顏六色的蕾絲邊兒丁字褲往邊上挪了挪,空出個屁股大小的地兒坐下,“酒吧電話我不清楚,我隻知道丁哥的手機。”
  “丁哥?”
  “就是酒吧老板。”每次二哥喝醉了,丁哥都會開車把他送過來。她家的洗手間,不知道被他吐過多少次。
  “表姐,那你打打試試好不好,我早就想去D市著名的酒吧街見識見識了,你肯定不會去那種地方,我隻能找表哥帶我去了!”劉曉琴坐在沙發扶手上,撒嬌似的晃著小冬的肩膀。
  “別再搖了,快散架了,”被她這麽一鬧,本就不算好的心情更下一層樓,“我幫你問問,不過這裏到酒吧街很遠,有段兒路不通公車地鐵,你隻能打車。”
  “無所謂啦,趕快打趕快打。”
  孟小冬搖搖頭,無可奈何的掏出手機,從通訊錄裏翻出丁強的號碼,撥了過去。響了好久,耳朵裏驀然傳出一陣刺耳的嘈雜,隱隱有人聲夾雜其中。
  “喂……”孟小冬扯著嗓子提高音量。
  (—*……—*
  對方有人說話,可惜聽不清。
  “喂?!是丁哥嗎?!”嗓子快啞了,極限了,不能再大了。
  嘈雜持續了會兒,裏麵間或響起幾句完全聽不清的說話聲,孟小冬把話筒放在劉曉琴耳邊,“那邊效果太差,根本聽不清。”
  劉曉琴聽了下,悻悻站起身,失望之色溢於言表,“那算了,我自己想辦法。”
  ……
  孟小冬有點火兒,電話效果不好又不是她的錯。正準備掛斷,話筒裏突然沒了聲音,耳邊一下子安靜,把她弄的有點懵,“喂?”試探性問。
  “小冬?”沉穩醇厚的男聲緩緩傳來。
  “丁哥啊,”此話一出,劉曉琴立馬施展輕功飛身而至,趴在她身邊聆神傾聽。聞著她身上膩人的香氣,孟小冬有點煩躁,屁股悄悄往外挪了挪,給自己的鼻子爭取到幾寸呼吸的空間,電話那邊兒聲音再起,“小冬,怎麽不說話,找我有事兒?”
  “丁哥,我就是想問問你二哥今晚去沒去你那兒?”
  “他啊,在呢,就在我麵前喝呢,你跟他說吧。”
  “啊,別別別,不用……”孟小冬急的語無倫次,可惜,晚了……
  “小冬?”這麽特別的聲線,帶著點微醺的迷蒙,不是二哥還有誰!
  孟小冬正猶豫著該說點什麽,手裏已經空空如也。
  “表哥啊,我是曉琴,我現在過去找你好不好?”好甜,好甜,好甜的聲音。
  孟小冬捂著腮幫子,牙疼,“我去洗澡了,你要出去記得帶鑰匙。”
  劉曉琴點點頭,敷衍的擺擺手,抱著手機跑進客房,還不忘關上門。
  至於嗎?孟小冬搖搖頭,傻子都知道表妹喜歡二哥,仔細想想,這也沒什麽,他倆除了稱呼上的關係外,沒有絲毫血緣,多好。
  
  剛走進洗手間,衣服還沒來得及脫,就聽表妹在外麵“咚咚”砸門。
  “又怎麽了?”她把門拉開條縫兒,有氣無力地問。
  劉曉琴沒好氣兒的把手機塞給她,“表哥要跟你說話。”
  ……
  “喂,二哥,你找我?”
  “劉曉琴住在你那兒是暫時的,等她進了公司我會讓齊薇安排她住員工宿舍。”
  “你喝了多少酒?”孟小冬沒理會他的話,擔心的問。
  孫少晏笑笑,“你放心,劉曉琴在你那兒,就算我喝多了也不會讓丁哥送我去你那兒。”
  “借酒消愁是最蠢的辦法。”孟小冬有點生氣。
  “那你給我提供個聰明點的辦法。”孫少晏聲音依然帶笑,無所謂的調調,聽得她心裏揪揪的。
  “早點回家吧,當心表妹殺過去把你堵那兒。”
  “這倒是個問題。不過,要是你不出賣我,她怎麽會知道我在這兒?”
  孟小冬一時語塞,“我也就順嘴一說,誰知道她當真了。”
  “傻樣兒,早點睡,我掛了。”
  “等等!”
  “還有事兒?”
  “二哥……”吞吞吐吐的,“那個……”
  “嗯?”
  “沒什麽,一會兒別自己開車,不安全。”
  “甭瞎操心。”
  “那我掛了。”
  “等等。”
  “嗯?”
  “小冬……”
  “在呢,怎麽了?”二哥的聲音不太對。
  “在你們主任的生日宴會上玩兒的開心嗎?”
  ……
  孟小冬窘,支支吾吾的,“還行,還行,挺開心的。”
  電話那邊,孫少晏沉默。彼此靜靜聆聽著對方的呼吸,感覺很溫暖。
  “挺開心的?”沉默過後,他淡淡反問。
  “嗯。”孟小冬輕聲答。
  他笑,笑聲絲絲縷縷的飄進耳中,還沒聽清就散了,“開心就好。早點睡,我掛了。”
  ……
  


第二十七章

  再次見到二哥,是在三天後。
  
  這幾天,日子過得倒也順暢。家教八小時,李木魚多半不在,她去,他已經走了。她走,他還沒回來。跟李默接觸多了,孟小冬越發覺得這個孩子不可小覷。鋼琴課她是聽眾,網球班她是看客,其餘時間,兩人切磋切磋遊戲,利用小說中的人物練習練習即興情景接龍,唇槍舌劍的,頗有辯論的快感,這小子雖然牙尖嘴利,卻不乏精辟之言,幾個回合下來,心都跟著活潑了許多。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午飯全由李默掌勺,她打下手,顛覆性的組合,令人汗顏。她時常在想,要是有這麽個兒子在身邊,就算打一輩子光棍兒也值了。
  
  回到家,準備晚飯。表妹倒也安生,成天在家蹲著上網聊天。見她回家,休息了一天的嘴立馬開始工作。拜她所賜,孟小冬這些年的修身養性隱隱有崩潰的跡象。
  
  第一天。
  
  “表姐,你怎麽才回來,我快餓死了。”
  “我去做飯,很快。”
  “要不我們出去吃好了。”
  “太貴。”
  “得了吧,你好歹在學校也混上個小領導了,這點錢還拿不出?”
  “要供房。”
  “切,真想不通,沒結婚幹嘛非要自己買房。”
  我犯賤唄!孟小冬泄憤似的剁著菜板上的雞肉,心裏默念:忍!我忍!我忍忍忍!
  “表姐,你知不知道表哥今天去哪了?怎麽不在公司?”
  “我不是他秘書。”
  “你倆感情那麽好,有什麽事兒你會不知道?”
  “工作安排這種事兒跟感情好不好無關。”
  “昨晚表哥在電話裏跟你說什麽了?”
  “忘了。”
  “騙人!表姐,我怎麽覺得你有點戀兄情節呢?”
  菜刀僵在半空,孟小冬被她說的有點懵,琢磨了半天,胳膊落下,剁完雞,開始切菜,順道回她一句,“我要是戀兄,那你的行為該算什麽?”
  “我啊,我跟你能一樣嗎?!”得意洋洋的聲音,“我跟表哥不過是個稱呼上的關係,又沒血緣,我這是正大光明的追求!”
  夠坦率!“你放心,我決不會成為你求愛之路上的絆腳石!”
  “我才不擔心,我可不認為你會OPEN到可以接受近親相戀的地步。”
  夠直白!“你這幾年上大學沒談戀愛?”
  “怎沒可能,上大學不談戀愛那能叫上過大學嗎?!”
  “男朋友呢?黃了?”
  “男朋友?哪個?那種露水姻緣,一畢業就拜拜了,誰會當真。”
  夠豪放!下油,炒菜,孟小冬沒接話。
  “表姐,吃完飯你給表哥打個電話唄?讓他帶我出去見識見識大城市的夜生活啊。”
  加鹽,出鍋,不知道熟沒熟。孟小冬依然沒接話。
  “表姐,難道你怕我的出現,分散了表哥對你的關心?”
  裝菜入碟,手一抖,菜湯飛濺,孟小冬冷著臉,“你的激將法,這麽多年了,毫無長進。”
  “是嗎?長不長進無所謂,隻要奏效就好”
  “你喜歡表哥的事兒,大舅知道嗎?”
  “戀愛的事兒我爸從來不幹涉,想幹涉也沒用,我自己喜歡就成,別人說什麽我不在乎。”
  ……
  “表姐,你這麽多年都不找男朋友,難道心裏還惦記著那個高中老師?”
  ……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快速撥弄鍋裏的雞肉,孟小冬語氣倉皇。
  “別裝了,你暗戀高中老師的事兒表哥早都跟我說了。”
  “不可能!!”
  “這個世界上沒有秘密的,我知道的可不僅這些。”
  孟小冬攥著鍋鏟,身子晃了晃,眼前陣陣發黑,扶著灶台好半天才緩過勁兒,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焦糊味兒。
  “表姐,惦記別人的老公,通常沒什麽好下場的。”
  “你給我閉嘴!出去!做好飯前不要再讓我聽見你的聲音!”
  “表姐,這個樣子的你我還比較適應,天天溫順的跟小綿羊似的,怎麽看怎麽別扭,我出去了,用你的手機給表哥打個電話,你不介意吧。”
  “出去!”
  
  第二天。
  
  “表姐,餓死了。”
  “餓死了不會自己做飯。”
  “冰箱裏沒菜。”
  “超市在哪我跟你說過八百多次。”
  “沒錢。”
  “我留給你的錢呢?”
  “中午叫外賣了。”
  “……”
  “小氣!等我賺錢了雙倍還你!”
  “說話要算數,立個字據。”
  “你!”
  “你不想當模特兒嗎?天天蹲家裏除了吃就是睡,我已經看見你腰上性感的遊泳圈了。”
  “啊!”劉曉琴尖叫,衝進洗手間,撩起衣服前後左右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的照了半天。
  孟小冬拎著菜走進廚房,做飯。兩分鍾後,她殺進來,“表姐,你真的覺得我胖了?”
  “如果我說是,晚飯是不是就省了。”
  “切!我剛才稱了,四十八公斤,不多不少。”
  “胸小了,腰粗了,體重自然看不出變化。”
  “表姐!你這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
  “有個詞兒叫什麽來著?胸大無……什麽來著?”
  “那都是太平公主自己意淫出來的!”
  “我要做飯,出去。要不出去也行,你做。”
  “表姐,表哥究竟去哪了?我打電話問三姑,她也不知道。我去公司找他,他秘書也不告訴我!”
  孟小冬很無力。
  “表姐,我不管,你今天必須幫我找到表哥!要不吃完飯咱倆去他家吧。”
  “他家地址你知道,自己去。”
  “那也行,打車的錢借我,發了工資一並還你。”
  “立字據。”
  “立就立!”
  “記得寫上,雙倍奉還。”
  “小氣的女人嫁不出去!”
  “三倍。”
  “你……我不跟你一般見識,對了,白天你們學校有人來電話找你。”
  “學校?什麽事兒?”
  “好像是旅遊的事兒,我沒細問,讓他直接打你手機,你沒接到?”
  “我手機沒電了,拜你所賜。”
  “誰讓表哥成天玩兒失蹤!說實話,表姐,你覺得我哪點比那些模特兒差,論身材論長相,表哥能跟她們好,憑什麽我不行!”
  ……
  “曉琴,你懂不懂什麽叫愛情?”
  “你情我願看對眼兒,劈哩啪啦火花一冒,感覺不就來了,我最煩那些粘粘糊糊欲拒還迎的扭捏作態,喜歡就上唄。”
  “上?上床?”
  “上床怎麽了?性和愛是必不可分的,莫非這年頭兒你還等著誰跟你玩柏拉圖呢。”
  “曉琴,我得對你刮目相看。”
  “嘿嘿。”
  “嘿嘿個屁!要是這些話被大舅聽到,看他不拎起殺豬刀直接把你卸了。”
  “對了,小姑下午來電話,說昨天下午表哥去送的站,你也不提醒我,結果我一覺睡過了,把我爸要走這茬兒給忘了。”
  ……
  也沒人提醒我啊!孟小冬鬱悶,本來跟二哥說好一起去送的,結果昨天他沒來電話,她也把這茬兒給忘的一幹二淨。不孝啊不孝!
  “表姐,那個齊薇人怎麽樣?”
  “哪方麵?”
  “各方麵。”
  “一句話,以後跟著薇姐,你最好踏踏實實勤勤懇懇的工作,否則,她很快就會讓你知道她怎麽樣了。”
  “有那麽可怕?”
  “亞洲大區的銷售經理,女強人,她身上值得你學的東西太多了,隻要你肯努力,她會教你的。”
  “她家裏是不是很有來頭?”
  “你打聽這些幹嘛?”
  “知己知彼。”
  “別淨想那些沒用的,盛飯!”
  剛在餐桌前坐定,家裏電話響了。劉曉琴一溜兒煙衝進客廳,孟小冬無奈搖頭,夾了筷子菜,還沒來得及入口,就聽她扯著嗓子喊,“表姐,找你的!”
  ……
  
  孟小冬磨磨蹭蹭走過去,接起,“喂,是我。”
  “是我。”
  ……
  李木魚。
  “有事兒?”這兩天被表妹攪和的快成精神病了,狂躁型的,見誰都不爽。
  “明天上午不用過來,我去你家接你,跟我出去一趟。”
  “幹什麽?”
  “試衣服。”
  “什麽意思?”
  “婚禮要穿的衣服。”
  “又不是我結婚,不用這麽正式吧。”
  “誰惹你了?”
  “嗯?”孟小冬不解。
  “口氣這麽衝?”
  ……
  “不好意思,不是對你。”
  “這是好現象,有火總憋著,容易更年期。”
  “李木魚!”
  “嗯,我聽的見,不用這麽大聲。”
  “我參加過婚禮,有衣服,不用特意去買。”
  “既然你跟我一起去,穿著上自然要跟我搭配。”
  “哪有那麽多講究。”
  “霸道的人都這樣兒。”
  這話把孟小冬逗樂,“敢情你還有理了啊。”
  “明天上午九點半,我去接你。”
  “說好,我這也算是因公外出,別又被李默誤會成約會。”
  電話那頭兒,他沉默了會兒,“就這樣,我掛了。”
  接著,嘟嘟嘟,幹脆利索,真掛了。
  最近這人是怎麽了?一個個火氣都這麽旺。
  
  春天,適合發情。
  夏天,看來適合發火。
  
  第三天。
  
  二哥仍然無聲無息,連孟小冬都開始覺得有點反常。躲著劉曉琴,難道連自己的電話也不接?
  
  上午跟李木魚去選置明天參加婚禮要穿的衣服,米蘭店,她聽過卻從未去過,專門代理定製各種高檔時裝和禮服,價格可想而知。他們到的時候,店裏還有其他客人,說來也巧,不久前她剛剛見過的人,葉南。老板娘是個美麗的中年女人,熱情的招呼他們坐在貴賓休息區,葉南看到他們,微笑著走過來。李木魚介紹:大學的學姐,前陣子幫少宴取車時認識的。葉南見到孟小冬,很快想起那晚在餐廳的邂逅,跟他們聊了幾句,便拎著袋衣服先行離去。短暫的接觸,孟小冬對她充滿好奇。
  “李木魚,她結婚了嗎?”
  “不清楚。”
  “你覺得呢?”
  “不是結了就是沒結。”
  廢話!
  “你說她是你學姐,她有那麽大歲數兒嗎?真看不出來。”
  “難道我看起來歲數兒很大?”
  “嘿嘿。”孟小冬眉眼彎彎,笑的很得意。
  
  “你們的衣服準備好了,請跟我到更衣室試穿。”
  
  帥,很帥,非常帥。
  李木魚換好西裝走出來的那一刹那,孟小冬被他晃的有點暈。修長,挺拔,優雅,內斂,風度翩翩,大抵就是這些詞兒,一個不落全招呼他身上也不過分。再配上他那張輪廓分明的臉,基本上,新郎的壓力將是空前的。
  盡管如此,嘴上卻忍不住跟他較勁,“大夏天的,穿西裝打領帶,會不會中暑。”
  
  
  
  李木魚不語,隻是靜靜打量她。孟小冬被他看的有點不好意思,踩著細細尖尖的高跟鞋走到他麵前。高跟鞋是個好發明,身高差距極大縮小,以往看他,總要微抬著頭。李木魚似乎也發現了她身高的變化,視線掃過,隨即開口,“給她換一雙矮跟兒的。”
  “為什麽?!”孟小冬抗議。
  “李先生,這雙鞋是特別為這件禮服定製的。”
  “換掉,太累。”
  “李先生,孟小姐雙腿修長,非常漂亮,穿上這雙鞋效果幾近完美,換掉實在是太可惜。孟小姐,您覺得呢?”
  “我……”
  “她前陣子剛做過手術,不適合穿這種高難度的鞋。”
  ……
  “原來是這樣,不好意思,我立刻去幫您換。”
  “麻煩了。”孟小冬衝老板娘歉意的笑笑,心裏倒挺美,樂顛顛的走到鏡子前……
  
  半晌的沉默。
  
  “不喜歡?”李木魚站在她身後不遠處,淡聲問。
  
  鏡子裏,她搖搖頭,嘴角掛著抹極滿足的笑意。王子與公主的遊戲,鍾聲響起前,美好的尤如罌粟,讓人忍不住放縱沉淪。可惜,心中渴望童話的純真角落早已遺失,太過美好的東西,帶給她的,不再是罌粟盛開時的嬌豔妖嬈,走出童話的日子,剩下的,隻有腐骨噬心的掙紮與絕望。依依不舍的收回視線,轉身走向他,脫下高跟鞋,赤腳踩在地毯上,抬頭,恢複慣有的視角,熟悉的一切,二人的距離回到從前。
  “李木魚,這套禮服一看就不便宜,參加個婚禮而已,沒必要搞這麽隆重吧。”
  ……
  夢幻旖旎的氣氛瞬間散去,李木魚額頭青筋暗隱,“你吭哧半天,就醞釀出這麽一句煞風景的話?”
  孟小冬不好意思的笑笑,正待開口,輕快悅耳的手機鈴聲驀然響起,又是芒果又是菠蘿,不用說,肯定是找她的。
  
  “喂,誰啊?”
  “傻樂兒什麽呢?我!”
  “薇姐啊,這兩天都忙活什麽呢,也沒個動靜。”
  “家變。”
  “啥意思?”
  “唉,提起來我眼淚嘩嘩的,你說我本來是想借著這次給堂姐結婚,給她當伴娘的機會緩和一下兩家的關係,結果我媽聽說後,差點把我逐出家門。”
  “啊!不至於吧,怎麽說都是親戚。”
  “你不知道,老輩兒的矛盾深著呢,弄的我裏外不是人!”
  “那你跟堂姐解釋解釋,讓她另外找人唄。”
  “對,我就是這麽跟她說的。”
  “那不就行了,回去哄哄你媽,這事兒就過去了。”
  “對,就過去了,剩下的,就是你的事兒了。”
  “什麽意思?!”
  “我堂姐明天結婚,倉促間也找不著合適的人選啊。”
  “這是個問題。”不詳的預感……
  “好解決,”電話那頭,齊薇詭異的笑笑,“我跟堂姐推薦了個特別特別合適的人選。”
  果然……
  “冬子,就你了!現在在哪呢?我去接你,順便帶你去試禮服。”
  ……
  “又試?!”
  “嗯?什麽意思?”
  孟小冬歎口氣,無奈的翻翻眼皮兒,“我正在試,本來明天我就準備去參加你堂姐的婚禮。”
  “跟李木魚?”齊薇一聽,立馬興奮上了,或者說八卦更合適。
  “嗯。”孟小冬回了下頭,隻見那廝正悠閑的坐在沙發上看雜誌。
  “在哪?”
  “市中的米蘭店。”
  “出手挺大方啊。”
  “我又不認識你堂姐,不合適吧。”
  “有什麽不合適,我認識不就行了!晚上我去你家給你講講具體的程序,婚禮差不多都是那麽回事兒。”
  “這樣啊……”孟小冬猶豫了會兒,“那也行,不過晚上還是我去你那兒好了。”
  “怎麽了?聽說那個表妹暫時住在你家?”
  “二哥告訴你的?”
  “嗯,昨天聽他提了幾句。”
  “他這兩天都在忙什麽呢?”
  “誰知道,反正大多時間都不在公司,昨天下午開會還遲到了,一副沒睡醒的殘樣兒,有空你也勸勸他,好歹給公司的新進設計師樹立點健康的榜樣,別一個個都學他,把風流當個性把女人當消遣,多影響形象。不說他了,晚上我去接你,到樓下給你打電話。”
  孟小冬“嗯”了聲,若有所思的掛斷電話。握著手機琢磨了會兒,轉身走到李木魚身邊,“明天我要去給齊貝當伴娘。”
  ……
  李木魚放下手中雜誌,有點意外,“怎麽回事兒?”
  孟小冬簡單解釋事情經過,他靜靜聽完,沒說什麽,接過老板娘遞來的鞋放在她腳邊,“試試這雙。”
  
  禮服很貼身,彎腰很困難。老板娘招手,店員立刻迎上來,還未走近,李木魚已彎腰蹲在她麵前。孟小冬見狀,立馬臉紅,連忙擺手,“那個,不用麻煩,我自己來就行……”
  “坐好,當心把禮服撐破。”
  ……
  孟小冬被他噎的差點背過氣兒去,緩緩坐直身子,“我有那麽胖嗎?”
  李木魚笑笑,沒回她,嘴巴雖然毒,換鞋的動作卻很溫柔。腳踝被他輕輕握住時,孟小冬坦率的承認,她心跳加速了,臉呼呼冒熱氣了,腦子不太聽使喚了,當然,萬幸的是,這些不良症狀,並未維持太久。衝動,一定是衝動!衝動是魔鬼,對,是魔鬼!
  
  “挺合適的,不過我要當伴娘,衣著就不用跟你刻意搭配,所以你就別破費了,我穿自己衣服去就好。”
  “因公外出,你可以當成是工作服。”
  ……
  
  從米蘭店出來,李木魚說李默下午跟同學出去遊泳,不用過去了,弄得孟小冬挺不好意思,這老師當的也太輕鬆了。李木魚問她等下要去哪,她想了想,說隨便遛達遛達,讓他先走。李木魚想了想,把裝禮服的袋子遞給她,沒多說,徑自開車離去。
  
  臨近中午,車多人多太陽毒。
  
  孟小冬漫無目的的沿著人行道逛蕩了十幾分鍾,不想回家,又想不出能去哪。臉被曬的直發燙,身上粘嗒嗒的,腿也好似灌了鉛。不遠處,地鐵站入口,湧動的人潮,看著就煩躁。馬路對麵是肯德基,十一點,差不多到午飯時間。站在路邊掙紮了會兒,咬咬牙,決定浪費一把。
  
  排了十幾分鍾的隊,端著托盤在窗邊角落處找個位子坐下,幾口可樂下肚,舒爽多了。正值放假,來這裏的大多是兩兩成雙,三五成群的學生,唧唧喳喳好不熱鬧。
  
  回想起在B市上大學那會兒,因為家都不在本地,每逢周末,她跟齊薇兩人喜歡坐著地鐵大街小巷的到處吃到處逛。五一國慶長周末,二哥總會拎著旅行袋準時出現在校園裏,迷倒大票女生後,笑眯眯的晃著手中機票,大學四年,二哥帶她玩遍了祖國大江南北。細想起來,那時候日子過得真是無憂無慮。可惜,身在其中時,她卻從未想過好好珍惜,時常把自己沉浸在對過往的追憶中,一次次拒絕男生的追求,似乎這樣做,便能堅守住對心底那份少女情懷的忠貞。現在想來,實在是有點為賦新詞強說愁的矯情。象牙塔裏的人,很難先知先覺的認識到邁出校園後社會帶來的重壓,若是早有體悟,想必每個人都會在珍惜中,為這一生一次的四年,留下更多值得回憶的色彩,而不僅僅是在空虛無聊的感歎中恣意玩樂。
  
  餐盤裏,漢堡薯條一掃而光,肚子脹脹的,需要清理一下。
  
  洗手間沒人,關上門,世界頓時安靜。小小隔間兒,上方正是冷氣出口,舒服的坐在馬桶上,孟小冬突然想起,該給二哥打個電話。
  
  從包裏掏出手機,按下那串再熟悉不過的號碼。響了好一會兒,她等的有點兒不耐,就在她準備按掉改發短信時,耳邊突然傳來一道很,嗯,很銷魂的聲音,“HELLO,冬冬!”
  ……
  雞皮疙瘩光速崛起,孟小冬鬱悶的直想哭,這個魔王怎麽回來了……
  “冬冬?喂喂喂,冬冬?呼叫冬冬,收到請回答。”
  “行了行了,耳朵快聾了,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二哥跟你在一起?”
  “昨天剛下飛機,我要給你打電話,小少不讓,說你最近在戀愛,不許我去橫刀奪愛,冬冬,你真陷入愛河了?還是小少為了棒打我們這對兒苦命鴛鴦而捏造出的陰謀詭計?快說快說。”
  橫刀奪愛?棒打鴛鴦?“……中文還沒說利索,別學人亂用成語!”
  “冬冬啊,晚上一起吃個飯好不好?”
  “不好,忙得很,沒空兒,二哥呢?”
  “他啊,正在洗手間吐,不太方便接電話。”
  “吐?”孟小冬頓時有點緊張。
  “沒什麽,喝多了,我看他是借酒消愁愁更愁……”
  “你們現在在哪?”
  “在我……喂喂喂,你幹嘛搶走手機,我還沒說……”
  話音未落,二哥的聲音遙遙響起,“誰讓你隨便接我的電話?”
  “你阻斷我跟冬冬HONEY的聯係,不告訴我她的電話號碼,冥冥中自有天意,我自力更生照樣搞定,電話給我,我正在約冬冬吃飯!”
  “滾。”
  “嘿嘿,小少,莫非你害怕冬冬拜倒在我的西裝褲下,從你身邊兒飛走?”
  二哥沒說話,隻聽電話裏丁零當啷一陣亂響……
  接著,巨大的摔門聲入耳,餘音散盡,二哥的聲音真切起來,“找我有事兒?”
  孟小冬沒好氣兒回他,“沒事兒難道不能找你?”
  “在哪?木頭家?”
  “沒,肯德基的廁所。”
  孫少晏愣了下,隨即笑開,“坐在馬桶上才想起給我打電話?”
  “曉琴天天追在屁股後麵問。”
  “我跟齊薇說了,後天她就搬走。”
  “二哥,以後表妹跟你在一個公司,你總這麽躲著她也不是個事兒。”
  孫少晏沉默了會兒,口氣轉淡,“就算沒有血緣,她在我眼裏,除了表妹這個稱呼外,什麽都不是。我沒躲她,最近公司很忙。”
  “忙工作還是忙喝酒?現在才幾點,你就喝到對著馬桶吐的地步?”孟小冬覺得他最近實在是離譜,簡直把自己身體往死裏造。
  “沒吐,去趟洗手間而已,不要聽Martine胡扯。”
  “得了吧,你聽聽自己現在的動靜兒,有氣無力軟了吧唧,沒吐才見鬼。”
  “怎麽想起一個人跑到肯德基?”孫少晏轉移話題。
  “李木魚給我放假。”
  “傻樣兒,這兩天被劉曉琴折騰夠嗆吧。”
  “還行,我不跟她一般見識,從小到大我倆都這樣兒,習慣了。”
  “明天齊貝的婚禮,李木魚帶你一起去?”
  “嗯,本來是,可剛才薇姐來電話,讓我救場,代替她去當伴娘。”
  “伴娘?”孫少晏口氣有點古怪。
  “怎麽了?”
  “沒什麽,禮服她幫你準備?”
  “不是,李木魚準備的,豪華工作服。”
  電話那頭兒,半天沒聲音。
  “二哥?”
  “齊薇有沒有告訴你伴郎是誰?”
  “沒,誰?”
  “展陽陽。”
  


  第二十八章
  
  淩晨五點,二哥一通電話,孟小冬揉著眼睛哈欠連天的拎著禮服袋子磨蹭下樓。天蒙蒙亮,陰沉沉的,悶熱難耐,絲毫感覺不到清晨的涼爽。坐進車裏,一看二哥的樣子就知道他昨晚肯定沒睡。幾天不見,下巴尖的能鑿牆了。
  
  沒睡醒,腦子一團漿糊,懶得開口,二哥也沒什麽興致,兩人一路晃晃悠悠的開到他家。本來說好薇姐一早過來接她,順便幫她弄弄頭發畫畫妝,結果二哥剛才在電話裏說薇姐淩晨四點不到,就被她媽拎去鄰市的金光寺燒香禮佛了。想都不用想,老太太這是變著法兒的找借口阻止薇姐參加齊貝的婚禮,看起來兩家的矛盾是夠深的。
  
  一進門,孟小冬直奔沙發,軟軟的墊子,整個人都陷進去,回籠覺的最佳場所。孫少晏走到她身邊兒坐下,讓她枕在自己腿上,這下子,睡的更舒服了。淡淡的古龍水混著煙草的味道,像空氣般熟悉。眼皮兒越來越沉,空調有點冷,她下意識的縮起身子,二哥動了動,下一秒,薄毯加身,睡覺的環境頓時完美起來。
  
  混混沌沌中,一道模糊的人影在眼前飄來飄去,耳邊嗡嗡直響:
  
  表姐……
  戀兄情結……
  戀兄情結……
  戀兄情結,戀兄情結,戀兄情結,你有戀……
  
  戀個屁戀!抓狂中,孟小冬“騰”的坐起身,眼睛還未來得及張開,便覺額頭一陣劇痛,“哎喲”一聲剛剛出口,就聽二哥的聲音響起在耳邊,“小冬,睡糊塗了?腦門兒PK下巴,兩敗俱傷。”接著,溫熱的手掌覆上額頭,輕輕揉著她剛才撞到的地方。
  
  原來是做夢。
  
  徹底清醒,抬頭,二哥正哭笑不得的用另一隻手揉著自己的下巴,眼睛亮亮的,襯著憔悴的麵色,分外醒目。
  “沒事兒吧?”她拉下二哥的手,甩甩頭,撞的暈暈乎乎,眼前有點金星直冒的意思。
  “做夢了?”
  “噩夢。”
  “幹什麽壞事兒了,嗯?”毯子滑落,孫少晏拿起遙控器關掉空調。
  “意外,純屬意外,我能幹什麽壞事兒啊。”孟小冬盤腿兒坐在他身邊,眼神兒四處亂飛,心底升起股莫名的慌亂,這些日子被表妹折騰的有點反常,竟會夢到她陰魂不散的在自己耳邊嚎什麽戀兄!荒謬啊荒謬!
  “去洗個臉,我幫你收拾收拾,時間差不多了。”
  孟小冬“嗯”了聲,跳下沙發,拖鞋都沒顧上穿,赤著腳大步流星直奔洗手間,其倉皇程度,媲美過街之鼠。
  
  孫少晏點了根兒煙,默默坐在沙發上,嘴角掛著抹笑,極淡,極飄忽,眼神黯去,不複剛才的灼灼耀人。唇色更淺,膚色更白,映著燈光,血管幾欲可辨。安靜的客廳,嘀嗒嘀嗒的鍾擺。巨大的落地窗外,厚厚的陰雲遮蔽了天空,透不進一絲曙光。
  
  洗手間裏,孟小冬磨磨蹭蹭的擰開龍頭。盛夏,涼水澆在臉上感受不到絲毫冰爽,濕嗒嗒的,滲進毛孔,好似汗液回流,悶的讓人心煩。剛才的夢境,打亂了她心跳的節奏,惶然間,她努力回想,究竟從什麽時候開始,二哥的存在變成習慣?想來想去,想不出頭緒。存在於腦海中的記憶片斷,反複回放,每一段,都毫無例外的閃出二哥的身影。就算他在意大利馬蘭歐尼學院修碩士的那兩年,MSN上,每天也總會出現他的身影,兩年,二哥遊遍歐洲,兩年,她隨著幾千張風景照一起,足不出戶的,跟二哥一起,遊遍歐洲。可惜,那時候她最期待的,卻是每天的語文課。
  
  表妹的話,再次響起。
  
  戀兄嗎?她搖頭。這種戀,也許可以理解為曆經時間洗練的親情累積。這種戀,與愛情,存在於兩個完全不可能相交的並行空間。如果哪天二哥玩累了,安下心來找個女人步入婚姻殿堂,她想,自己定會笑著送出白頭偕老的祝福,一定會。
  
  失落嗎?對著鏡子,她問自己。
  
  咚咚咚……
  
  “小冬,開門,二十五分鍾,不管多大的臉也該洗完了。”
  ……
  
  二哥的工作室裏,整麵牆的鏡子前,孟小冬坐在轉椅上,乖乖聽候他擺布。
  
  期間,齊薇給她來了條兒短信:
  
  冬子,別怪我!姐姐我也鬱悶啊。老太太放話了,今天我要是不陪她去念經拜佛,她的心髒病鐵定得發作。你別笑,她老人家就有這本事,發起飆來肯定得把自己幹醫院去。婚禮的程序昨晚我都跟你說了,你就跟著新郎新娘溜達溜達就行了,啥也不用說。其他的事兒我全交代給孫美人了,有他在,你什麽也甭操心,行了,不說了,有事兒隨時給我打電話。
  
  白色及膝小禮服,露肩設計,流光縈繞的水鑽肩帶環過脖頸,鎖骨的性感,淋漓盡展。腳下,三分跟兒銀色涼鞋,精巧的係帶繞過腳踝圈圈纏繞,與水鑽肩帶遙相呼應,簡約清爽,不失隆重卻又不顯鋒芒。妝容淡雅,弧度柔和的卷翹睫毛,淡色腮紅粉色唇彩,配上精心打理的微卷長發,二哥修長漂亮的手指,似童話中神奇的魔棒,時光倒轉,鏡子裏的自己,看起來,像個公主。
  
  合理的自戀,有益身心。
  
  “木頭挑的衣服?”孫少晏坐在高腳椅上,盯著鏡子裏的她,神色淡薄。
  “嗯。”
  ……
  沉默了會兒。
  “挺有眼光。”
  嗯?!
  “難得啊,”孟小冬轉過身,笑眯眯的望著他,“二哥,我可很少聽你稱讚別人挑衣服的品味,我以為這是你們做設計師特有的職業優越感呢。”
  孫少晏站起身,揉揉肩膀兒,瞄了眼牆上的掛鍾,“時間差不多了,我去換衣服。”
  “你也去?”
  “嗯。”
  “今天你不是要麵試公司新進的模特兒?”
  “記的還挺清楚,”他笑笑,“Martine調回來出任公司亞洲大區總裁,設計師出身的他,做這點事兒,綽綽有餘。”
  “啊!他不是一直負責你們公司在歐洲的業務?”
  “以後要接他爹的班兒,這是必須的曆練。”
  ……
  
  七點鍾。
  一切就緒。
  
  出發前,在地下停車場碰到公寓的保安,孟小冬見過他很多次,非常敬業,幾乎每次來都能看到他拎著警棍四處溜達的身影兒。
  “孫先生,早啊。”
  “早。”孫少晏衝他點點頭,牽著孟小冬的手從他身邊擦過,本來一切正常,誰知……
  洪亮的大嗓門兒,“孫先生,祝你們百年好合啊!”
  ……
  ……
  兩人步子齊齊僵住。
  孟小冬抬頭看看孫少晏,隻見他眼睛眯起,竟然在笑……
  “二哥!”孟小冬無奈,刻意加重的聲音,成功的把保安大哥炸回原地,“二哥……?”
  孫少晏不語,隻是牽著她的手,笑的好不得意。孟小冬拚命想甩開,努力,再努力,未果。
  “對不起對不起,我看你們手牽手的穿這麽正式,還以為二位也準備趕今天這個十年不遇的吉日去注冊結婚。實在是不好意思,你看我這張嘴……”
  “十年不遇的吉日?”孫少晏突然插話。
  “沒錯兒,咱樓裏就有兩對兒準備今天去登記,我大姨子的外甥還趕在今天辦婚禮,中午我請了個假要去喝喜酒。”保安大哥一邊說,眼珠子一邊在他倆身上來回打量,神色頗狐疑。
  孟小冬一聽,立馬順竿兒接話,“我們也正準備去參加朋友的婚禮,他是我二哥,你誤會了。”
  ……
  “你看看這事兒給鬧的,一順嘴弄出這麽大個笑話,孫先生,實在是對不起。”保安大哥連聲道歉。
  孫少晏沒說什麽,拉著孟小冬的手再次從他身邊兒擦過,徒留他滿腹困惑在心間。
  
  “二哥,我來你這兒這麽多次,他難道不知道我是你妹?”
  “你覺得呢?難道我看到他,還得拉著你過去介紹介紹:你好,這是我妹?”
  ……
  “切!”孟小冬舒服的靠在椅背兒上,不跟他一般見識。
  
  緩緩駛出地下車庫,經過大門時,她眼角餘光隨便一瞥,竟然看到剛才的保安大哥此刻正站在門口跟身旁的年輕保安眉飛色舞的竊竊私語!回頭目測了下距離,這神出鬼沒的速度,乾坤大挪移?!
  
  
  半個多小時後,他們抵達目的地,齊貝住的公寓區。
  
  孟小冬微感詫異,“二哥,新娘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在娘家等著嗎?”
  孫少晏把車停在一排有特殊標誌的停車位前,“省委大院兒不方便。”
  “省委大院兒?”二哥這麽一說,她倒是想起,昨晚薇姐好像跟她提過,她大伯,也就是齊貝的父親,正是去年剛退下來的省委副書記齊長河。
  “時間有點兒早,你八點鍾再上去。十二樓A座,中午我在酒店等你。”
  “你不上去啊……”孟小冬一聽,頓覺忐忑。
  “不用擔心,旁邊那輛車是葉南的,她應該也在上麵,有什麽事兒隨時給我打電話。”
  “葉南也來參加齊貝的婚禮?”
  “嗯。”
  “你跟她很熟?”除了那次撞車,二哥跟她好像沒有太多往來。
  “那晚在西餐廳碰到,第二天她打電話約我一起吃午餐。”
  “她找你幹嘛?”孟小冬很困惑。
  “向我求證,齊薇是不是正在跟展陽陽交往。”
  “這跟她有什麽關係?!”下意識的,孟小冬心底對她生出些敵意。
  “別緊張,她對展陽陽毫無那方麵的意思。”
  “很明顯,展陽陽對她很有那方麵的意思。”
  “暗戀罷了,她兒子都快六歲了。”
  ……
  果然,那對兒可愛的雙胞胎。
  “那展陽陽對她這麽有企圖,她老公也不管管?”
  “她沒帶結婚戒指,也沒提過她老公。本來她打算直接去找齊薇,又覺得太冒昧,所以先從我這兒打聽打聽。”
  “結論呢?”孟小冬急問。
  “結論?沒什麽結論,隨便聊聊而已。”
  ……
  “既然不喜歡,她為什麽對展陽陽那麽好?”
  孫少晏想了想,話題突然一轉,“我對你好不好?”
  “嗯?”孟小冬冷不丁兒被他問住,頓了頓,點頭,“挺好的。”
  “我為什麽對你這麽好,嗯?”孫少晏嘴角隱隱浮起抹淺淡的笑意,雙手,卻不知不覺的收緊。
  誰知,孟小冬答的極快,幾乎毫不猶豫脫口而出,“廢話!你是我哥!”
  ……
  笑意尚未散開,便齊齊僵在嘴角,孫少晏聲音不高,尾調下沉,幽幽的,一字一字,“回答的真幹脆。所以說,對一個人好,可以有很多原因。” 一片烏雲飄過,遮住天邊剛剛露頭的朝陽,車裏光線頓時暗淡。
  不知怎的,聽完這話,孟小冬心裏竟沮喪莫名,有句話,如鯁在喉,不吐不快,“二哥,這些年你對我的好,一切,隻因我們是兄妹?”
  ……
  孫少晏望著她,眼神很清澈,清澈的空無一物,隻餘瞳仁中那抹孤零零的倒影,她的倒影。
  孟小冬垂下頭,不看他,剛才的話,好似湖麵清風,吹散了平靜,漣漪久久難平。
  
  又是半晌的沉默。
  “二哥?”她很想聽到他的答案,車裏不熱,手心兒卻泛起濕濕的汗意。
  孫少晏緩緩收回視線,轉頭投向窗外,雲淡風輕的話語,飄絮般輕柔:
  “沒錯兒,一切,隻因我們是兄妹。”
  ……
  
  十年一遇的大吉日,天公卻不作美。
  轟隆隆的悶雷,一波接一波的在天邊炸開。
  很快,嘩啦啦的急雨傾盆而泄。
  天氣預報說,今天,晴轉多雲。

  第二十九章
  
  齊貝在裏麵化妝,喜氣洋洋的客廳裏,孟小冬和葉南麵對麵坐著閑聊。
  
  葉南是個極隨和的人,漸漸的,她放下心中戒備,心情也隨著輕鬆起來。得知她是初中老師後,話題更多的轉到孩子身上。葉南說,她的兩個兒子,哥哥叫大寶,弟弟叫小貝,合稱寶貝兒,俗氣的名字,她取的。說這話時,眼睛亮亮的,眉梢間飛揚著不加掩飾的幸福。孟小冬有些羨慕,羨慕她的瀟灑,羨慕她身上那股曆經歲月洗練而沉澱下的波瀾不驚。這樣的女人,很容易讓人為之心動。她越發好奇,這對兒雙胞胎的父親,究竟是個怎樣的男人,能讓葉南為他如此傾心。
  
  愉快的交談,時間過的飛快。
  九點十八分,吉時到。門鈴一秒不差的響起。
  新娘靜坐床邊,娘子軍齊齊殺到門口。
  
  葉南透過貓眼兒往外看,嘴角升起抹濃濃的笑意,打開鎖扣,拉開道縫兒,“許遠周,你們這一色的黑西裝打扮,是準備接親還是搶親?”
  門外眾男哈哈大笑,齊聲高呼,“搶!!!”
  “搶!?沒門!”門內眾女義憤填膺。
  葉南代表發言,“聽見了?若是紅包不夠大,這門恐怕是開不了的,先把紅包塞進來我們點點。”
  
  那是……
  展陽陽?!
  人群中走出來的身影令孟小冬詫異非常。
  
  滿頭卷毛打理的服服帖帖,身著筆挺修身西裝,內配白色立領襯衫,扣子開著,沒係領帶。若不是那排礙眼的耳釘兒暴露了身份,孟小冬簡直不敢相信他就是那個去法國餐廳吃飯都穿T恤牛仔的囂張男。以前,她隻知化妝是恐龍變美女的秘密武器,今天,展陽陽讓她又長了點兒見識,原來,西裝是痞子變紳士的製勝法寶!難怪現在的港片裏,黑社會一概改穿西裝打領帶了,看來依據的也是這個道理。
  
  隻見他悠閑的踱到門邊,得意的晃著手中紅色信封兒,葉南伸手去拿,他後退,葉南再伸手,他再後退,就是不給。
  
  孟小冬揉揉眼,視線越過葉南肩膀,仔細確認再三,那張臉,的確是展陽陽沒錯,可臉上那惡作劇得逞般的燦爛笑意,著實讓她驚掉了眼珠子,變臉?!
  
  “小樣兒,我還收拾不了你?”葉南笑罵,隨手把門縫稍稍拉大……
  孟小冬隻覺眼前一花,接著,就聽“咚”的一聲,房門再度緊閉,紅包已出現在葉南手中。
  極短的安靜後,屋裏屋外,笑聲轟然而起。
  
  小小插曲,整個接親過程總體而言,是順利而圓滿的。二哥設計的婚紗,眾人交口稱讚。孟小冬喜滋滋的聽著,心裏頗為自豪感。
  葉南拉著她的手向眾人介紹:美麗的伴娘孟小冬,大設計師孫少晏的妹妹。
  許遠周禮貌的跟她握手:由孟小姐來做伴娘真是再合適不過了,孫先生設計的這套婚紗,定會成為今天婚禮最亮麗的風景。
  孟小冬笑著道謝,葉南接言:許遠周,婚紗最亮麗,那你老婆呢?
  眾人哈哈大笑,隻見他深情款款的攬過齊貝,眼神兒裏滿是溫柔:風景是綠葉,齊貝才是那萬綠叢中一朵嬌豔的大紅花。
  此言一出,連齊媽媽都笑彎了腰。
  儀式過後,熱熱鬧鬧的接親之旅完美落幕。
  
  照風俗,新郎要將新娘抱下樓。
  坐電梯,那不叫下樓。
  十二層,對新郎是個考驗。
  孟小冬暗自咂舌。
  
  攝像機開道,許遠周輕而易舉的抱起齊貝,一行人尾隨其後,熙熙攘攘的拐進樓梯間。下到六層,孟小冬已有點氣喘籲籲,說起來,木魚兄實在是英明,若是穿上那雙跟禮服配套的尖細高跟鞋,後果,不堪設想。
  “還好吧?”葉南一直走在她身邊,見她腳步放緩,關切詢問。
  孟小冬搖搖頭,“沒事兒,幸好鞋跟兒不高。”
  “婚禮是件苦差事。”
  “這種苦,每個女人都樂在其中。”
  葉南笑笑,沒說話。
  
  樓下,雨非但未停,反而更大。
  六輛同款式的奧迪A8整齊的在樓前停成一排。
  新郎新娘一輛,伴郎伴娘一輛,其他人分坐餘下四輛。
  司機撐著傘,把他們一一送進車裏。
  
  上車前,葉南叫住展陽陽:“小冬跟他們不熟,她是齊薇的好友,代替齊薇來做伴娘,你今天負責全程把她照顧好。”
  展陽陽一聽,臉色大變,“什麽意思?!就算她是齊薇的好友,跟我有什麽關係?!”
  葉南笑的隨意,“上車,吉時不能誤。”說完,衝他擺擺手,率先轉身離去。
  
  車隊緩緩駛出大門。
  沒走多遠,便與另一支迎親車隊擦肩而過。
  大雨傾盆,喜氣洋洋的氣氛卻隨處可感,十年不遇的吉日,結婚者甚眾。
  可惜,伴郎伴娘乘坐的這輛車裏,氣氛卻與大環境有些格格不入。
  
  上車後始終冷臉沉默的展陽陽,突然開口,“齊薇的事兒,是你告訴葉南的?!”語氣之惡劣,令孟小冬原本愉快的好心情瞬間化為泡影。
  “你這話什麽意思?”
  “齊薇的事兒,是不是你告訴葉南的?!”
  “什麽事兒?她是你女朋友的事兒?齊薇本來就是你女朋友,就算葉南知道了又如何?!”
  “你!”展陽陽瞪著他,臉色極沉,孟小冬毫不示弱的反瞪回去,臉色不比他好多少,“我怎麽了?齊薇哪點不好,有什麽見不得光的?!”
  “這些事兒跟你毫無關係,我最討厭在背後到處亂說話的女人!”
  “是嗎?我更討厭吃著碗裏還惦記著鍋裏的濫男人!”
  “你說什麽?!”
  “怎麽,我說錯了?!你自己的心思你自己最清楚!”
  “我的事兒還輪不到你在這裏指手畫腳!”
  “我對你的事兒毫無興趣!要不因為你是齊薇的男朋友,你這種人,我連多看一眼的興致都沒有!”
  “你!”
  “齊薇能看上你,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你最好還是想想怎麽對她更好一點吧!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通常都沒有好下場!”
  “你咒我?!”
  “怎麽?這麽快就對號兒入座了?”
  “你!”展陽陽瀕臨暴走,那不可一世的眼神兒倒是激的孟小冬越戰越勇,“你什麽你,忠言總是逆耳的,別人說你是天才,你還真把自己當碟兒菜了?!”
  “孟小冬!”
  “在,我耳朵不聾。”
  氣氛異常火爆,就在這時,司機的聲音悄悄插進來:“二位,莫激動莫激動,有話好好說好好說。”
  ……
  孟小冬臉一熱,有點不好意思,衝司機歉意的笑笑,平複下剛才激動的情緒,扭頭望著窗外,不再搭理他。
  
  可惜,她息事寧人的良苦用心,似乎完全施錯了對象。
  
  “孟小冬,你以後最好不要在葉南麵前再說些你不該說的話。”
  “你還沒完了啊?!”孟小冬刷的扭過頭,冷冷盯著他,強自壓下的火氣再度爆棚,“首先,這事兒不是我說的。其次,齊薇是你女朋友這是事實。最後,我很明確的告訴你,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隨便惦記別人老婆的濫男人!”
  ……
  司機透過觀後鏡,小心翼翼的偷看著後排那兩道恨不得用眼神殺死對方的身影,暗自搖頭。不妙不妙,大大的不妙!你說一會兒這兩人要是在慶典台上幹起仗來,這事兒可就熱鬧了。誰這麽有才,挑這倆人來當伴郎伴娘,純粹添亂!
  
  這是什麽情況?
  孟小冬盯著展陽陽,隻見他半天沒說話,臉色漸漸煞白。
  不至於吧,氣成這樣?心裏有點小小的愧疚,剛才的話好像是說的重了點,可這也不能怪她,她實在是替薇姐不值!
  
  司機豎著耳朵聽了半天,沒動靜了,終於消停了?消停就好,他長舒一口氣,順手打開CD,歡快的音符,甜美的聲音,孟小冬心情也隨之舒緩。
  
  世界如此美妙,
  我卻如此暴躁,
  這樣不好不好,
  不好啊不好,不好啊不好……
  她隨著音樂,在心底反複默念。漸漸的,情緒恢複如常,外麵的雨,好像也小了些。
  
  和平的世界維持了大約半首歌兒的功夫。
  
  “關掉音樂!”
  又來了!孟小冬覺得展陽陽這廝的情商,搞不好連十四歲的李默都不如。
  “你就不能消……”正待斥責,卻見他額頭上汗珠兒大滴大滴往外冒,愣了愣,問道,“你沒事兒吧?”
  “關掉音樂!”聽他聲音,低沉嘶啞,似乎強忍痛楚。
  司機搖搖頭,按掉CD,車廂裏一片靜寂,喘息聲分外清晰。
  “你怎麽了?”本著人道主義精神,孟小冬的語氣非常之心平氣和。
  “閉嘴,別煩我。”他靠在椅背上,眉頭緊皺,胸口劇烈起伏,雙手不斷按著太陽穴。
  切!孟小冬恨恨的別過頭,同情心浪費在這種人身上,簡直是對自己的犯罪。
  
  雨勢漸緩,隱有放晴之勢。
  喘息越來越重,越來越急促,透過車窗,她看到展陽陽彎腰撐在腿上,垂著頭,肩膀微微顫抖。猶豫再三,終是轉過身,從包裏拿出紙巾,抽出一張遞給他,“擦擦汗吧,不要把衣服弄濕了。”
  手舉了半天,那廝卻動也不動,依舊維持著剛才的姿勢。
  孟小冬哭笑不得,把紙巾塞到他手裏,“現在不是耍脾氣的時候,氣大傷身。”
  那廝仍然沒什麽反應。
  ……
  此刻,孟小冬隻想幹一件事兒:拎起他的衣領直接從窗戶裏扔出去!
  想歸想,他是伴郎她是伴娘,萬事最好和為貴,壞了氣氛誰也不開心。
  “甭生氣了,剛才我的話是說的重了點,如果我道歉能讓你不那麽痛苦的話,我道歉好了。”
  終於,他緩緩抬起頭,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兒,臉色白的像鬼。
  此情此景,孟小冬覺得,與其把他扔出去,不如自己先跳下去更痛快。
  “不必道歉,我頭疼,與你無關。”
  嗯?!難得,上車以來,就屬這句話,還算能入耳。不過,正常人會莫名其妙頭疼的如此劇烈?孟小冬正琢磨著要不要安慰他兩句,卻聽他的聲音再次響起在耳邊:
  “而且,你的道歉聽起來,毫無誠意,我不接受。”
  ……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那啥還是改不了吃那啥!
  
  抵達酒店的那一刻,司機如釋重負,總算把這兩尊大神安全送到。
  事實上,他已經做好了應對一切可能發生的暴力事件並且調頭直奔醫院的心理準備。
  
  天公作美,下車時,雨停了。
  酒店門前裝點的喜氣洋洋,巨幅婚紗照立在門廳裏,沐著雨後初晴的第一縷陽光,散出濃濃的甜蜜與溫馨。
  
  下車後,孟小冬甩下他獨自跟上新郎新娘向大廳走去。透過巨大的玻璃牆,她看到二哥和李木魚正坐在沙發上聊天兒,心裏頓時一熱,頗有點紅軍走完兩萬五光榮會師的澎湃與親切。
  
 

  第三十章
  
  時間尚早,新郎新娘去樓上準備好的房間休息,待中午儀式開始時再出現,伴娘伴郎本應一起上去。走進大堂,葉南順著孟小冬的視線看到孫李二人,拍拍她肩膀,會意的笑笑,快步走到新郎身側:許遠周,小冬的哥哥朋友都在,讓他們在下麵聊聊天兒,時間差不多了再上去找你們。許遠周聞言,忙說應該的應該的,上麵的人孟小姐都不熟,在那兒肯定覺得無聊,這樣安排最好。孫少宴和李木魚起身走過來,一番介紹過後,新郎新娘在人群簇擁下先行離去,孟小冬長舒一口氣。
  “謝謝你啊,葉南。”站在二哥身邊,頓覺心裏踏實多了。
  “不謝,我先上去,你們聊。”葉南笑著跟他們道別,正準備走,孟小冬突然叫住她,“對了,剛才展陽陽在車上好像不太舒服。”說話間,視線下意識搜尋,隻見他就在不遠處,身邊站著個陌生的男人,很高大,很穩重。
  “不舒服?”葉南皺眉,“頭疼嗎?”
  孟小冬忙點頭,“沒錯兒。”
  葉南“嗯”了聲兒,沒再多問,“你們慢聊,我先走了。”
  
  “終於,解放了……”孟小冬如釋重負。
  李木魚笑,“有這麽痛苦?”
  孟小冬撇撇嘴,“一言難盡。”
  孫少晏晃晃手裏房卡,“上樓再說,我開了房間。”
  孟小冬一聽,眼睛頓時亮閃閃,“二哥,你就是那雪中送炭的活雷鋒!”
  “傻樣兒,走了。”
  
  電梯前很多人,多半衣著正式,大概是新人的親戚朋友之類。
  等待的間隙,孫少宴手機響了,他盯著屏幕上顯示的號碼,皺皺眉,走到一旁接聽。
  電梯到時,他仍在通話中。孟小冬衝他揮揮手,他點頭,示意他倆先上去。
  
  電梯裏,人滿為患,孟小冬被擠到最裏麵的角落。李木魚站在她身前,自然而然的替她擋開那些無意的摩擦碰撞,小小角落,很安穩的空間。他不抽煙,身上的味道很清爽,不是古龍水,更像是沐浴後留下的自然清香。第一次認真打量他的背影,孟小冬發現,他的肩膀很寬,很結實,肌肉貼骨的那種精瘦,很舒服的感覺。房間在十九層,電梯走走停停,餘下的人越來越少。十六層後,所有閑雜人等徹底走光,呼吸一下子順暢起來。李木魚讓出位置,兩人麵對麵站著,眼對眼望著,氣氛有點怪。
  
  叮咚,電梯到。
  
  豪華舒適的套房,軟軟的米色地毯,赤腳踩在上麵的感覺,難以形容的美妙。李木魚脫掉西裝外套隨手丟在沙發上,從冰箱裏拿出兩罐果汁,蘋果口味的遞給她。孟小冬接過,顧不上斯文,咕咚咕咚往肚裏灌。口幹舌燥,吵架,也是個體力活兒。喝的正歡,手裏倏然一空,飲料罐不翼而飛……
  “冰的東西,不要這麽牛飲。”
  “我渴。”
  “一會兒再喝。”
  孟小冬悻悻轉身走進客廳,坐在落地窗前的弧形觀景台上,俯視窗外風景。一覽眾山小的感覺,其實不好,缺乏真實感。
  “誰惹你了?”李木魚悠閑的靠在窗邊,慢條斯理的喝著果汁。
  “嗯?”孟小冬收回視線,望著他,不解。
  “你從車上下來時,臉上的表情,很凶狠。”
  孟小冬愣了愣,噗哧一笑,“得了吧,哪有那麽誇張,最多也就是憤怒!”
  “展陽陽怎麽招你了?”
  “沒什麽,有點誤會,我就是看不慣他那鼻孔朝天的態度。”
  “他不是個壞人。”
  “你跟他很熟?”
  “不熟,我認識他姐夫。”
  “算了,他的事兒我沒興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兒,隻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其他的別人倒也無從幹涉。”
  李木魚點頭,若有所思的盯著她出神兒。
  “對了,有件事兒我得謝謝你。”孟小冬望著被自己脫下來丟在地毯上的涼鞋,突然想起那不堪回首的十二層。
  “嗯?”李木魚挑眉淡問。
  “幸虧你讓我換雙矮跟兒的鞋,否則,我今天恐怕就交待在齊貝公寓那七拐八彎的十二層樓梯上了。”
  李木魚嘴角揚起,笑意朗朗,“以前沒做過伴娘?”
  “沒有,參加過幾次婚禮,就是去送個紅包兒吃個飯那種,我還真不知道有這麽多風俗。”
  “什麽都不知道就隨便答應,送你四個字兒。”
  “什麽?洗耳恭聽中。”
  “自討苦吃。”
  “得了吧,我這是為朋友兩肋插刀。”
  “說得還挺壯烈,來,那讓我先插你兩刀。” 李木魚語調難得的輕鬆。
  孟小冬哈哈大笑,連連搖頭,“你那是謀殺。”
  “你不是挺仗義?”
  “那也得分誰,齊薇可是我好姐妹,那感情一般人可比不了。”
  ……
  “若是少晏呢?”
  “嗯?!”孟小冬被他問的有點懵,愣愣望著他,神色複雜。
  “要是少晏要插你兩刀,你會怎樣?”
  ……
  
  沉默。
  再沉默。
  依舊沉默。
  
  “很難回答?”李木魚走到沙發邊坐下,遙遙望著她,語氣不冷不熱。
  孟小冬有些恍惚,清晨那被她刻意在腦海中避過的一幕幕飛快跳出,清晰的,好似眼前。
  
  一切,隻因我們是兄妹……
  
  她不知李木魚為何突然如此發問。
  她更不知該如何回答,心裏隻剩慌亂與不安。
  就這麽僵著,僵著,直到房門打開。
  
  遠遠的,寬敞客廳的另一端,二哥走進來。
  孟小冬雙手抱膝而坐,視線飄忽,定不住焦點。
  李木魚的臉,二哥的臉,在眼前交替閃過,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時而遠,時而近,好似窗外街景,虛幻的遙不可及。
  
  “木頭,你出來一下,我有點事兒想問你。”
  
  孟小冬動也不動的坐在那兒,房門打開,又關上。空蕩蕩的房間裏,隻餘她一人。李木魚的話似乎觸動了她心底某處刻意忽視的角落。其實他的問題不難回答,可不知為何,麵對他炯炯逼人的目光,她竟不知該如何張口。心虛嗎?毫無來由。
  
  走廊上,一門之隔,卻是另一番光景。
  
  “木頭,許遠周你熟不熟?”
  “還可以,怎麽?”
  “今天在酒店幫他張羅婚禮現場的,都是他公司的員工?”
  “差不多。”
  “你聽沒聽過一個叫林西北的?”
  “林西北?”李木魚想了想,“有點印象,許遠周的得力助手,遠洋集團的副總經理,婚禮現場應該是他負責。”
  孫少晏沉著臉,眼神兒極冷。
  “你打聽他幹什麽?”
  “沒什麽,隨便問問。”
  李木魚微微皺眉,沒再追問。
  “小冬沒事兒吧?展陽陽在車上跟她說什麽了?”
  “沒什麽,大概互相看不慣。”
  孫少晏點點頭,臉色稍稍緩和了些,“進去吧,不要跟小冬提起我剛才問你的事兒。”
  “這件事兒跟小冬有關?”李木魚站在原地,淡淡問。
  孫少晏步子緩了緩,背對他,搖搖頭。
  李木魚望著他的背影,緩緩道,“少晏,你難道不覺得自己現在很矛盾?這種矛盾,對你,對小冬,都不是好事兒。”
  ……
  
  
  房間裏氣氛不太和諧。
  二哥閉目養神,李木魚看報紙。
  進門足足十分鍾有餘,誰也不說話。
  孟小冬有點鬱悶,清清嗓子,打破沉默,“外麵,出太陽了。”
  ……
  “這個話題起的不錯。”李木魚笑笑,盯著報紙頭也不抬的說。
  那邊兒終於也有了點反應,“小冬,等下新郎新娘敬酒,你就不用跟著一起了,跟我出去一趟。”
  孟小冬微微一愣,“不好吧,薇姐說新郎新娘敬酒的時候,伴郎伴娘要負責在後麵倒酒。”她記得以前參加同學婚禮時,程序好像也是這樣兒。
  “我有事兒帶你去辦。”
  “什麽事兒?”孟小冬扯扯裙角,走到沙發上坐下,“中途離場不禮貌。”
  “少晏,這不像你的作風。”
  嗯?孟小冬不解,李木魚似乎話裏有話。
  二哥看起來有點煩躁,抽出根兒煙,想了想,沒點。
  她突然想起李木魚有哮喘,聞到煙味兒肯定不舒服。
  
  氣氛又僵了下來。
  孟小冬頻頻看表,熱切期待指針趕快跳到十一。
  十年不遇的大吉日,喜氣洋洋的日子,自己一點兒也沒沾上。
  滴滴答答的聲音響個不停,漫長的安靜,時間才過去五分鍾。
  “二哥,要不你進屋睡會兒?等儀式完了我上來叫你,到時候再跟你去辦事兒。”
  孫少晏揉揉額頭,“我去洗個臉。”
  ……
  
  客廳裏隻剩他們二人。
  孟小冬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剛才二哥神神秘秘叫你出去,發生什麽事兒了?”
  李木魚沒有立刻回答,孟小冬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她的直覺,向來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果然……
  
  “林西北,你認識?”
  ……
  孟小冬臉色變了變,還算鎮定,“你怎麽知道他?”
  李木魚望了眼洗手間緊閉的房門,不溫不火的調調,“你認識他?”
  孟小冬點點頭,強自壓下心頭慌亂,“他是我高中老師。”
  李木魚支著扶手,若有所思,片刻後,“他是今天這場婚禮的總策劃,等下在婚禮現場,你會見到他。”
  孟小冬一下子明白二哥的反常。第一反應,還是跟二哥出去辦事兒比較好。
  “上次跟少晏在醫院起衝突的,也是他。”
  孟小冬咬著嘴唇,手緊緊攥著禮服的褶皺花邊,“你想說什麽?”
  “你看起來很緊張。”李木魚直言不諱。
  孟小冬語塞,手攥的更緊。
  李木魚微微皺眉,“再攥這件衣服就報廢了。”
  孟小冬驚,下意識鬆手,思維完全亂了步調,時間流逝的速度,似乎一下子快起來。
  “小冬,抬頭。”
  李木魚聲音放輕,孟小冬扯扯嘴角,望著他,擠出絲兒勉強的笑意。
  “不管你跟他過去發生過什麽,一會兒看到他,記得微笑,自然的微笑,不要像現在,很僵硬,很難看。”
  ……
  四目相對,沉默。
  大概因為眼窩很深的緣故,李木魚的眼神兒總讓人覺得格外深邃。以前,孟小冬總覺得這種深邃很難懂,看不透,讓人卻步。這一刻,不知怎的,看著他的眼睛,她卻覺得心安。
  “現在看起來好多了。”李木魚語帶戲謔。
  “其實沒什麽,一個朋友而已。”孟小冬覺得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還算自然。
  “你不需要跟我解釋。”
  “我自言自語。”
  “沒錯兒,這話本就應該說給你自己聽。”
  “你……”
  “有機會,給我講講你跟他的事兒。”
  “你自己說的,我不需要向你解釋這些事兒。”
  “我在幫李默收集素材,他最近不太更新那部菊花開的小說,改寫浪漫愛情故事,作為家教,你有義務跟我一起幫他收集資料。”
  ……
  “浪漫愛情故事?!”小屁孩兒懂什麽叫愛情?
  “沒錯兒,這方麵我經驗不足。”
  “你可真謙虛。”孟小冬嗤之以鼻。
  “如果從我身上找經驗,那很可能寫成一部花癡養成手冊。”李木魚說這話時,看起來不像是在開玩笑。
  孟小冬很無語,抖掉身上的雞皮疙瘩,“其實也不錯,讓李默寫出來警示後人,看人不能隻看臉,內心純潔最重要!二哥,你洗完臉了啊,真慢。”
  “聊什麽呢?”孫少晏穿過客廳走到吧台邊,坐在高腳椅上,遠遠的望著他倆。
  “給李默的小說找素材,李木魚準備犧牲自己成全他兒子的寫作事業,書名兒都想好了。”
  孫少晏笑笑,從酒櫃裏拿出一支細細長長的紅酒,打開塞子,暗紅色液體順著杯壁緩緩滑落。很豔麗的顏色,有點兒刺眼。
  “二哥,你晚上不睡覺白天不吃飯天天喝酒過日子?”孟小冬“蹬蹬蹬”跑過去,奪下他手裏的高腳杯。
  “我很困。”
  “喝了就更困了。”
  “我越喝酒越精神。”
  “別跟我扯。”
  “書名兒叫什麽?”
  “嗯?”
  “木頭準備犧牲自己成全李默的那本兒書。”
  孟小冬“撲哧”一笑,“花癡養成手冊!”
  “用詞兒挺時髦。”
  “時間差不多了。”李木魚的聲音。
  孟小冬看看表,差五分十一點,“嗯,那我去齊貝那兒了,二哥你不許再喝酒。”
  孫少晏隨手幫她理了理稍顯淩亂的發梢兒,“去吧,記得,微笑。”
  ……
  “二哥你聽見了?”孟小冬頓住腳,扭過頭,聲音壓的很低。
  孫少晏不置可否,隻是說,“記住木頭的話。”
  
  門“哢嚓”一聲合上,孟小冬離開。
  孫少晏端起高腳杯,對著吧台的燈影輕輕晃動。
  蒼白的臉,暗紅的酒,似雪與火的較量,雪未融,火已熄。
  “你告訴小冬了?”
  “有備而戰遠勝於措手不及。”
  孫少晏笑笑,沉默。
  “師生戀?”
  “過去的事兒,不必再提。”
  “林西北跟他老婆分居半年多了。”
  孫少晏臉色變了變,“你要是把這件事兒告訴小冬,大家連朋友都沒得做。”
  ……
  
  沉默。
  李木魚起身,走過去,坐在吧台邊,倒酒。
  兩個人麵對麵,舉杯,相碰,卻誰也沒喝。
  
  “少晏,小冬沒有你想象的脆弱,過度保護隻會帶給她更多困擾。”
  “木頭,如果你對小冬有好感,最好積極點兒,不要等她主動邁出第一步,那不可能。”
  “小冬確實是個好女人,我很欣賞她的善良開朗。”
  “最重要的一點兒你忘了。”
  “沒錯兒,她跟李默也相處的不錯。”
  “你記住,我把小冬介紹給你,出發點不是為了讓她去給人當後媽。”
  “這點兒我卻必須考慮。”
  “我懷疑你的動機。”
  “小冬的幸福是她自己的選擇,你幹涉隻會讓她走更多彎路。”
  “你想說什麽?”
  “你自己很清楚。”
  “林西北為什麽跟她老婆分居?”
  “我不是很清楚,隻是聽說他老婆似乎不能生育。”
  ……
  酒瓶空空如也。
  
  兩個人走進宴會廳時,儀式已經開始了。
  
  慶典台上,司儀聲情並茂。
  儀式很簡單,進行的很快,沒有想象中鬧騰。
  除了新郎新娘交換戒指的程序外,伴郎伴娘在台上就是個擺設。
  
  孟小冬和展陽陽站的很近,半步之隔,誰也不搭理誰。台下,沒有林西北的影子。孟小冬悄悄鬆了口氣,心裏偷偷祈禱,最好不要碰到。於尷尬的情形下保持自然無瑕的微笑,是個高難度的挑戰。身邊,展陽陽始終麵無表情。這點她倒是能理解,他的臉色看起來還是很差,麵無表情大概是頭痛的緣故,他應該不至於在這種場合故意耍酷。剛才到齊貝那兒時,展陽陽不在,齊貝說他在另外的房間休息。跟齊貝閑聊了會兒,她無意間了解到一件事兒。她記得當時葉南也在,齊貝對二哥設計的婚紗極滿意,拉著葉南難掩欣喜道,等你結婚時,也讓孫少為你量身打造一套。葉南當時的表情很難形容,那種染著寂寞的柔和笑意,她印象深刻。
  
  新郎新娘交換戒指!
  司儀洪亮的聲音召回了孟小冬神遊在外的思緒。
  上前一步,站在齊貝身側,打開手裏早已準備好的精巧首飾盒。
  
  映著燈光,鑽石灼灼閃耀。
  很大顆,不知能有幾克拉。
  
  新郎新娘親手為對方戴上象征恒久愛情的鑽戒。
  台下掌聲如雷,展陽陽不可抑製的皺起眉。
  齊貝注意到,關切的望著他。他輕輕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兒。
  
  儀式繼續。
  奏結婚進行曲,全場舉杯,共祝新人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激昂的聲音,震得孟小冬耳朵嗡嗡作響,下意識側頭,先入眼的,是展陽陽毫無血色的雙唇。
  “你沒事兒吧?”她忍不住問。
  這時候,鋼琴聲響起,氣氛炒到最高點。
  有人走上台,端著四杯酒一一遞給他們。
  伴隨著現場彈奏的結婚進行曲,數百人齊齊舉杯賀新人。
  
  孟小冬仰頭正要喝,手腕兒倏然一緊,被人握住,很涼。
  側頭,耳邊響起展陽陽的聲音,“借你的胳膊用一下,不要動。”
  說完,他靠過來,半步的距離變成零,胳膊上漸漸感覺到他的重量。
  
  鋼琴曲很歡快。
  新郎新娘在台上喝交杯酒,很幸福。
  伴郎伴娘在台上手拉手,夠曖昧,外人看來。
  
  儀式結束。
  新郎新娘準備下去敬酒。
  齊貝低聲跟許遠周嘀咕了幾句,他聽完,點點頭。
  趁著準備酒水的功夫,齊貝轉身附在她耳邊悄聲說:小冬,你們不用跟著下去了,你跟陽陽繞過台子就能直接出宴會廳,陽陽不舒服,能不能麻煩你先帶他上樓休息,我哥招呼完爸媽的老朋友就過去。
  這時,服務員端著托盤走過來,孟小冬能做的,隻剩同意。
  
  手腕兒快斷了,展陽陽壓在她身上的重量越來越沉。
  也好,免得一會兒不小心碰到他,笑的又僵硬,又難看。
  
  離開大廳前,視線隨意一瞥,孟小冬震撼發現,剛才現場鋼琴彈奏結婚進行曲的人,很熟,正靠在鋼琴邊兒衝她笑,笑的有點毛骨悚然的意思。
  
  誰?
  李木魚。
  
  驚悚未褪,展陽陽的聲音遊魂兒似的飄進耳中:
  鋼琴彈的不錯,很可惜,高潮部分,吵得我頭最疼的時候,他竟然失手,彈錯了音。

新坑是小白文,純粹寫著玩兒的,正劇寫多了容易NC,我也需要發泄不是?嘿嘿,解釋完畢,看文愉快!

  第三十一章
  
  孟小冬和展陽陽回到房間。
  
  展陽陽拿起茶幾上的藥瓶,倒了兩粒兒直接丟進嘴裏,然後,閉目養神。
  孟小冬搖搖頭,倒了杯水遞給他,“膠囊很容易粘住嗓子。”
  展陽陽聞言,睜開眼睛,倒是挺配合,接過,“咕咚咕咚”喝個底兒朝天。
  
  沒什麽共同語言。
  兩個人各忙各的。
  
  展陽陽躺在沙發上休息。
  孟小冬掏出手機給齊薇發短信:伴娘工作順利完成,你什麽時候回來。
  很快,齊薇回複:正往回走呢,老太太今天在寺裏幫我問姻緣,甭提了,下下簽兒,念叨我一路兒了!
  孟小冬笑,回複:沒事兒,你氣場強大,不信那些。
  齊薇回複:小樣兒,這話我愛聽,陽陽怎麽樣?穿西裝是不是很帥?!
  孟小冬抬頭,他似乎睡著了,眉頭有點皺,呼吸還算平穩,於是回複:在你眼裏他就算披著麻袋片兒都比別人帥,還用問我。他不大舒服,頭疼的厲害。
  齊薇很快回複:怎麽回事兒?!又頭疼了?!
  看來展陽陽是有點問題,葉南和齊薇對他頭疼的事兒似乎都頗有經驗,回複:不清楚,等你回來自己打電話問吧。
  短信剛發出去,屋子裏突然響起一陣很悠揚的小提琴曲。
  這曲子孟小冬知道,神秘園演奏的《田園》,她收藏著這張CD。
  
  展陽陽眯著眼睛,很不耐煩的接起。孟小冬撇撇嘴,看不出這小子還挺有品味,瞧那日常裝束,林肯公園之流的似乎跟他更搭。電話應該是薇姐打來的,她對這小子真夠上心。身在福中不知福啊,男人的通病。
  
  沒聊幾句,展陽陽便草草掛斷,關了手機丟在一邊兒,繼續睡。躺了沒幾分鍾,突然冷不丁兒的坐起來,把孟小冬嚇了一跳,以為詐屍。
  
  服服帖帖的卷發睡的一團亂,西裝外套躺在地上,襯衫下擺隨意散著,看起來比較像她印象中那個拽人了。
  
  “孟小冬,麻煩你,倒杯水。”硬邦邦的語氣,讓人聽著非常不爽。
  孟小冬沒搭理他,翻開本兒雜誌專心致誌的研究。
  “麻煩你了。”這次態度好了點兒,就是聲音有點抖。
  孟小冬想了想,決定不跟他一般見識。
  把水遞給他時,又是“咕咚咕咚”一氣兒喝完。
  “還要不要?”
  “不要,謝謝。”
  出息了。知道禮貌二字兒了。
  “孟小冬,你是老師?”
  “嗯,中學老師。”
  “我一直想不通你跟齊薇怎麽會成為好朋友。”
  “我也一直想不通你跟薇姐怎麽會成為男女朋友。”
  ……
  聽了這話,展陽陽竟沒翻臉,眼神兒變得挺深沉,跟平時有點不同。
  沉默了會兒,他說,“齊薇是個好女人。”
  “既然知道,你就應該好好珍惜!”
  ……
  “很多事兒不是自己能掌握的。”
  “這話沒錯兒。不過,掌握不了的事兒,最好自己放在心裏痛苦,不要把無辜的人也拉進火坑。”
  展陽陽聽完,依然沒翻臉,嘴角扯出抹淡淡的笑,看起來挺落寞。孟小冬非常懷疑他頭疼把腦子給疼短路了。
  “你談過戀愛嗎?”他問。
  “沒有。”
  “不可能。”
  “不要這麽武斷的下結論。”
  “沒談過戀愛的女人不會害怕愛情。”
  ……
  孟小冬愣了會兒,摸不透他這話裏的意思。
  “我姐夫說,李木魚最近認識了個不錯的女人,是你嗎?”
  ……
  “你姐夫?”
  “齊貝的哥哥。”
  原來還有這層關係,孟小冬沒接話。
  “李木魚對你有好感,這倒不奇怪。”
  孟小冬被他直來直去的話語折騰的有點懵,“不知道的事情不要枉自猜測,我隻是他兒子的暑期家教。”
  展陽陽挑挑眉,那股張狂的囂張勁兒又現形了,“是嗎?那李木魚為什麽要帶你來參加齊貝的婚禮?不帶兒子,帶兒子的家教?”
  孟小冬立馬接口,“我是替薇姐來當伴娘的。”
  “在此之前,李木魚不是已經請你跟他一起來參加婚禮了?”
  ……
  孟小冬語塞,展陽陽笑的好不得意,燦爛的樣子跟他蒼白的臉色實在是不搭調。
  “說起彈鋼琴,李木魚是高手,這種曲子他不可能會出錯兒的。”
  “你有這閑心,還是好好想想自己的事兒吧,被人愛是很幸福的,不要糟蹋了薇姐對你的情誼。”
  “我是不是該替齊薇高興她有你這麽仗義的朋友?不過,既然你覺得我跟齊薇不合適,幹嘛還要這麽不遺餘力的勸說,朋友的情誼嗎?要是這樣兒,你應該努力讓齊薇把我蹬了才對,你心裏不是堅定不移的認為我不能給齊薇幸福嗎?齊薇的幸福重要,還是投她所好的勸說重要,嗯?孟小冬!”
  ……
  “你不是頭疼嗎?那就閉上嘴好好休息!”孟小冬有點怒,他的直接,他的毫不掩飾,讓她難以招架。
  展陽陽揉揉額頭,聲音有點鬱悶,“我剛才已經忘了頭疼的事兒,你為什麽要提!這下子更疼了!水,謝謝。”
  ……
  孟小冬哭笑不得。
  起身倒水的功夫,門鈴兒響了。
  
  “小北走不開,讓我……小冬?”
  
  門裏門外,兩個人相視而立。
  林西北。
  
  微笑,自然的微笑!
  臉上肌肉扯的有點酸,沒有鏡子,不知效果如何。
  
  “小冬,你怎麽在這兒?”林西北聲音溫和入耳,“不要笑了,見到我這麽痛苦?”
  看來失敗了,看來依然是很僵硬,很難看。孟小冬有些泄氣,打開門讓他進來。
  “小北讓我上來看看陽陽怎麽樣了,”林西北衝他微笑點頭,接著視線又轉向她,“小冬,今天很漂亮。”
  孟小冬扯著臉皮使勁兒的笑,磨磨蹭蹭的走到沙發邊兒,把水遞給展陽陽。
  林西北走到她身旁,望著展陽陽,關切詢問,“小北問你要不要先走,我可以先送你回去。”
  展陽陽喝盡杯中水,抬頭看看他,“不用。”
  “小北應酬完客人就上來,應該快了,小冬,你跟我出來一下。”
  ……
  孟小冬有些無措,下意識扯著裙角,心跳亂七八糟。她覺得自己很沒出息,這麽半天,也沒醞釀出李木魚說的那種笑容。
  
  沒有戀愛過的女人,不會害怕愛情。腦子裏,突然蹦出展陽陽剛才說過的話。
  
  走廊盡頭的休息區。
  米色布藝沙發,田園風的壁畫,軟軟的地毯,柔和的陽光。
  
  兩人麵對麵坐著。
  
  林西北神色很寧靜,似是老友重逢,在這方安靜的角落,共享午後悠閑的時光。孟小冬神色,也很寧靜,或者說僵硬更合適。雖然知道他在這裏,雖然知道難免會碰到,可真正麵對麵時,她卻悲哀的發現,那些遺忘過後的瀟灑麵對,都是謊言。飄忽不定的視線總會不小心掠過他從容微笑的麵孔,她有些氣餒,那段拚命想忘記的過去,為什麽隻有自己一個人在承擔。
  
  “小冬,”林西北終於打破沉默,“看到你剛才在台上的樣子,知道我想起了什麽?”
  孟小冬木然搖頭。
  “高二那年的新年晚會,你們班出的舞台劇,白雪公主和七個大巨人的故事。”
  ……
  
  沒錯兒,她跟班裏七個體格最壯碩的男生合演的暴笑劇。
  台上,她長發微卷,身上的白色及膝小禮服,也似今天這般。
  顛覆性的表演,博得台下如雷的掌聲。
  當時,他坐在最前排,始終微笑著,溫暖的眼神兒裏,滿是鼓勵。
  若是時間定格在那時的暗戀,沒有踏出大學校門後的再次相遇,今天的重逢,必將充滿喜悅。
  
  “手術後身體恢複元氣了嗎?”
  “還好,早就沒事兒了。”
  “那就好,什麽時候有空兒,出來一起吃個飯。”
  “我最近很忙。”
  林西北笑,“想拒絕也不用這麽幹脆。”
  孟小冬也笑,沒說話。
  不遠處,電梯門緩緩打開,又緩緩合上。
  
  短暫沉默。
  
  林西北神色認真的望著她,緩緩道,“小冬,有些事兒,不像你想象的那樣。”
  ……
  “林西北,我什麽都沒想,過去就是過去,不必再提!今天見到你很高興,我還有事兒,先走了。”話未說完,步子已邁開,孟小冬落荒而逃。
  
  咚的一聲。
  腦門兒很疼,鼻子很酸,身體往後倒,跑的太急,撞到人了。
  她認命的等待著後腦勺兒跟地板的親密接觸,下意識扯住裙角,摔就摔了,不能走光。
  
  “又幹什麽壞事兒了,需要狂奔到這種速度?”
  嗯?腰被人結結實實攬住,身子停在半空,後腦勺兒得救了。
  “李木魚,婚禮結束了?你這英雄救美可太及時了!”聽到他的聲音,孟小冬頓時鬆了口氣。
  李木魚扶起她,“英雄救美?還挺自戀,硬把自己往美人堆兒裏擠。”
  孟小冬拉下他胳膊,理理裙子,剛才的慌亂,皆皆埋入心底。
  
  接著,就見李木魚視線越過她肩膀,淡聲道,“你好。”
  孟小冬條件反射般轉過頭,林西北正麵帶微笑的站在她身後。
  李木魚從她身邊擦過,走到林西北麵前,兩人禮貌的握了握手,套路化的寒暄。
  孟小冬抬起腳,準備跑路,可惜,胳膊被人緊緊拉住。
  再度轉頭,李木魚似笑非笑的望著她,微微用力,她已被拉到他身旁。
  ……
  “聽說你以前是小冬的高中老師?”李木魚握著她的手,隨意道。
  林西北不溫不火的點頭,視線在他二人身上來回掃過,“說起來,那都是很多年前了。小冬大學畢業後,我們再次碰到,那時候我已經在遠周的公司,當我還在遺憾離開講台的時候,小冬竟然成了老師,世上的事兒,有時候真是說不清。”
  李木魚靜靜聽著,餘光掃過,孟小冬臉色煞白一片。他幾不可見的皺皺眉,鬆開手,攬著她肩膀,視線在林西北臉上停了幾秒,不疾不徐道,“小冬,有空兒請你高中老師到家一塊兒吃個飯。”
  ……
  ……
  孟小冬隻覺眼前一道閃電劃過,驚雷劈上腦門兒,黑煙嫋嫋不散。
  
  慈悲的老天爺啊,您老人家難道真想玩兒死我!
  
  
作者有話要說:看文愉快,周末愉快!
第三十二章
  婚禮已過去一周。
  
  孫少晏去了香港,出差半月。劉曉琴搬進公司宿舍,正式報道上班。孟小冬的生活似乎沒有發生太大變化,白天做家教,晚上在家看看碟上上網,日子過得還算順暢。李木魚白天仍然不太在家,那天的驚世之語多半是一時的心血來潮,沒有後續,這讓她輕鬆不少。齊薇最近比較忙,聯係不多,偶爾來電話,聽得出情緒不是很高,似乎有心事兒。前兩天三姨血壓高,住院打了幾天點滴,二哥不在,每晚都是她過去陪床。日子晃晃悠悠的過,林西北的事兒慢慢的,又沉入心底。隻要不想起,隻要不相遇,她就可以把自己偽裝的很好。其間,林西北給她來過幾次電話,她都沒接。她告訴自己,絕不能一錯再錯。暫時的痛苦,隻不過黎明前的黑暗。她始終相信,遺忘,需要的隻是時間。
  
  又是周末,可惜,她不放假,一大早坐著地鐵準時上班兒。
  
  按動門鈴兒,開門的是李木魚,難得,他竟然在家。
  李默還在睡覺,李木魚說他昨晚小說寫到太晚,今天允許他睡到自然醒。
  孟小冬笑著點頭,這才對,當爹的偶爾也要展露點溫情,不能總那麽嚴厲。
  
  天氣不錯。
  
  九點半,李默還沒起床,李木魚說要去超市買東西,讓孟小冬跟他一起。孟小冬沒意見,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他換好衣服,兩人一起出門。開車繞著環城高速溜達了半個多小時,孟小冬發現李木魚其實是個外表斯文內心狂野型選手。一路上,她的心跳隨著他的車速呼呼往上飆。李木魚跟孫少晏有一個共同的愛好,很喜歡穿襯衫,各種款式的襯衫,不過他看起來比較偏愛極端的色調,非黑即白。孟小冬私底下覺得,李木魚還是穿黑襯衫更適合,純潔的白色,實在不匹配他滿腹的狡猾。混血似的臉蛋兒,襯著黑色,更能彰顯出濃厚的男人味兒。最近,孟小冬發現自己說話時,用詞很文藝。這不能怪她,李默跟她交流的重點從菊花開一下子轉到玫瑰紅,天天開口閉口向她搜集所謂成年人的戀愛經曆,時不時抒發一陣感慨,文采飛揚,酸麻入骨。若是革命戰爭年代,李木魚和李默這對兒父子搭檔,絕對是從事地下情報工作的完美組合。一明一暗,死命的往外套。她的同學朋友親戚等等等的愛情羅曼史幾乎被他統統搜集個遍。當然,他最感興趣的,還是孟小冬的親身經曆。好幾次,孟小冬都有種衝動,想給他講講被自己埋在心底腐敗爛掉的那段不堪往事,傾訴,是良藥。每每話到嘴邊,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車緩緩拐下高速,開上輔路。
  李木魚關掉空調打開天窗,暖洋洋的風吹進車裏,帶著陽光的味道。
  
  “天氣真好。”孟小冬由衷感歎,曬曬這樣的陽光,心底的黴氣都隨之散盡。
  “會不會打網球?”李木魚突然問。
  “網球?不會,”孟小冬實話實說,“我比較喜歡打羽毛球。”
  “羽毛球也可以。”
  “怎麽了?”
  “去俱樂部運動運動,難道你沒發現自己最近變胖了?”
  ……
  “有嗎?”孟小冬很鬱悶,偷偷捏捏腰間的肉,還算結實,沒有遊泳圈。
  “生命在於運動。”餘光瞄到她的小動作,李木魚笑的很開懷。
  “你覺得咱倆這身兒衣服適合去打球嗎?”
  “打球的衣服在後備箱。”
  “我沒帶啊,穿裙子打球會走光。”孟小冬很嚴肅。
  “你的衣服也在後備箱。”
  “啊?”孟小冬呆住。
  “上周李默去逛專賣店,買一送一,所以他順便幫你也買了一套,要是穿著合適,記得謝謝他。”
  ……
  “幹脆你把李默過繼給我得了。”這話可不是開玩笑。
  李木魚笑笑,沒說話。
  “你們學校什麽時候開學?”孟小冬問。
  “九月中。”
  “真幸福。”
  “說起來,你是名校中文係畢業,怎麽想起去當老師。”李木魚似漫不經心道。
  ……
  “不是你想的那樣!”提到這個話題,孟小冬總是很敏感。
  “我想的是哪樣兒的?”李木魚不緊不慢反問。
  “興趣而已,中文係的學生,不外乎那幾條出路,我覺得學校是個相對純潔的地方。”
  “純潔嗎?我倒不覺得。”
  孟小冬歎氣,“成績直接決定獎金和提升,所以,不純潔的事兒還是挺多的。”
  “聽說你大學的時候也寫過書?”
  “啊,李默把我出賣了!”她再三叮囑,那小屁孩兒還是叛變了。
  “李默很喜歡你,他說跟你沒代溝。”
  孟小冬嘿嘿一笑,“那是,我教過的學生都差不多他這種年紀,他們的心理,我還是比較能掌握的。”
  “我倒覺得這跟職業無關。現在的初中老師能陪自己學生看動畫片兒的不多,比自己的學生看的還津津有味的,那就更少了。”
  ……
  
  周末,健身俱樂部裏很熱鬧。
  李木魚是這裏的會員,跟不少人相熟。
  
  女賓更衣室內,孟小冬換上李默幫她買的運動裝,非常合適,就是有點暴露。對著鏡子照了半天,始終覺得別扭。短褲倒還好,這運動背心兒實在是太省料了,她好像看見了自己的乳溝。這小子長大,鐵定也是個勾引芳心無數的情種。
  
  走出更衣室,李木魚正坐在不遠處跟一個朋友閑聊。看她出來,擺擺手,示意她過去。孟小冬鬱悶的發現,這兩套運動裝無論款式色調,很明顯就是,情侶裝。李默這小屁孩兒一定是故意的。
  
  互相介紹,寒暄了一陣子,李木魚跟朋友道別,帶著孟小冬走進室外的塑膠場地。
  
  場地很大,東麵是網球場西麵是羽毛球場,不少人在打。
  兩個人在場邊熱身,遠遠的,有人向他們走過來,看不清臉。
  
  “李木魚,又是你朋友?”孟小冬端起客套的笑容,準備迎接新一輪的應酬。
  李木魚未置可否,褪下手上護腕遞給她,“李默忘買了,你先用我的。”
  “不用,我戴不戴都行。”
  “你最近非常缺乏運動,安全第一。”
  ……
  孟小冬接過,套在手腕兒上,大小可以調,緊緊扣住,上麵還殘留著他的體溫。
  “這次是你朋友。”李木魚望著漸漸走進的身影,笑言道。
  嗯?!孟小冬詫異,她的同事不太可能具備來這裏消費的水平。
  
  “冬子你今天不是要上班兒?”清脆之音入耳,孟小冬臉色立馬放鬆,“是啊,老板給我放假。”
  齊薇跟李木魚打過招呼,神神秘秘的把她拉到旁邊兒,“冬子你可以啊!我看你這老板完全有發展成老公的潛力。”
  ……
  孟小冬頓時大窘,連忙示意她小點聲兒。
  齊薇笑的很燦爛,大力拍拍她肩膀,眼神兒飽含鼓勵,“妹妹你大膽的往前走!姐姐我支持你!現成的兒子都有了,多省心!”
  “去去去,別跟我貧,你跟誰來的?”
  “我跟陽陽在那邊兒打網球,要不我叫他過來,咱來個羽毛球混合雙打?”
  孟小冬猶豫,還沒猶豫出結果,齊薇已經風風火火的跑了回去。
  “李木魚,薇姐說叫她男朋友過來一起玩兒雙打。”
  “沒問題,把你的球拍給我。”
  孟小冬遞給他,他拿起一卷黑色膠帶在手柄上圈圈纏繞。
  弄完後還給她,孟小冬一試,握拍的手感果然好了許多。
  天氣很不錯,心情很不錯,一切都很不錯。
  孟小冬笑眯眯的望著他,“李木魚,我發現你其實挺細心的。”
  李木魚拿球拍拍拍她腦袋,“嗯,我發現你的神經其實比我想象的還要遲鈍一點兒。”
  ……
  孟小冬鼓鼓嘴,“李默天天生活在你的毒牙之下,總有一天會精神崩潰!我真同情他。”
  陽光直射,李木魚眯眯眼兒,“崩潰?看來你是沒有注意到他臥室床頭掛著的墨寶。”
  “什麽?”
  “他的得意之作,自己獨創的草書體:與小爸鬥,神清氣爽,通體舒暢,其樂無窮。”
  ……
  孟小冬徹底無語。
  這時齊薇和展陽陽走過來,俱樂部的工作人員又送上一幅球拍。
  
  “冬子,熱完身了嗎?準備好了就開始。”齊薇神采飛揚,看起來精神不錯,不似前幾日在電話裏的萎靡。
  孟小冬點點頭,幾個人一起走進場地。
  
  大汗淋漓的感覺真爽。
  說起來,羽毛球算是孟小冬比較拿的出手的運動項目。
  
  中場休息。
  戰果是喜人的,李木魚是強悍的,齊薇是鬱悶的,展陽陽是無所謂的。
  
  坐在遮陽傘下,幾個人大口大口的灌水。
  喝完水,李木魚去洗手間,展陽陽悠閑的靠在椅子上曬太陽。
  
  “冬子,不錯啊,終於找到個比較靠譜兒的發展對象。”
  孟小冬趴在桌子上,擺擺手,“薇姐,我的事兒您老就甭操心了,再這麽下去你可就直追我媽了。”
  齊薇哈哈大笑,伸手捏捏她紅撲撲的腮幫子,“劉曉琴最近沒去折騰你吧。”
  “沒。對了,她在你手底下幹的怎麽樣?”齊薇一說孟小冬才想起,最近表妹好像銷聲匿跡,好幾天沒聽見她的動靜兒。
  “工作不錯,比我想象中強,站在她上司的立場,我對她的評價是,小聰明有餘大智慧不足,能力還行野心過大,不懂韜光養晦,很難在職場上有所作為。”
  “這麽嚴重?”孟小冬手支下巴,鬱鬱道。
  “冬子,你這個表妹在男女問題上可比你強悍多了。”
  “怎麽了?你別告訴我她剛進公司就找上男朋友了!”
  “答對了。”
  “啊!”孟小冬瞪著眼珠子詫異非常,前陣子她不還熱火朝天的張羅著要跟二哥好?
  “關鍵是,她實在挑錯了對象,非常的不妙。”
  “快跟我說說怎麽回事兒?”孟小冬有點緊張,表妹要是出了什麽問題,她如何跟大舅交待!
  “孫美人肯定跟你說了Martine回來接任亞洲大區總裁的事兒吧,”見孟小冬點頭,齊薇繼續,“Martine有多花你也了解吧,”孟小冬又點頭,齊薇繼續,“我聽秘書說,劉曉琴最近跟Martine打的火熱,很有可能已經睡了。”
  
  ……
  ……
  
  “不至於吧。”孟小冬說的很沒底氣,她了解自己表妹,她也了解Martine。說起來,這兩人碰一塊兒,基本上就是幹柴與烈火的組合。
  “Martine對女人的新鮮勁兒很難超過一個月,要是你覺得有必要,就跟你表妹介紹介紹我們這位英俊瀟灑的總裁在法國的風流情史,當然,我完全不認為劉曉琴能聽得進去。”
  “二哥也不管管?”花蝴蝶Martine,表妹可真會挑。
  “香港那邊兒的產品發布會已經夠他忙了,我看孫美人對你這個表妹似乎很冷淡,再說他自己的事兒估計還沒折騰明白呢,哪有空管劉曉琴。”
  “二哥出什麽事兒了?”孟小冬一聽,頓時精神起來。
  “傻樣兒,自己猜去,我要說了孫美人肯定得找我拚命,你也知道,那廝出了名的喜怒無常,身上那點兒少的可憐的溫柔,大概都貢獻給你了。”
  ……
  孟小冬不說話,齊薇也沒再往下說。
  此時無聲勝有聲,可惜偏偏有人不識趣。
  展陽陽同誌,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都是妹妹,這待遇差別可夠懸殊的,孟小冬,莫非你哥哥愛上你了?”
  
  此言一出,齊薇頓時傻眼,伸手在桌子底下使勁兒捏他,示意他不要再說。展陽陽盯著孟小冬,似是恍然未覺齊薇的暗示,“孟小冬,惦記著不該惦記的,被不該惦記的惦記著,你這日子過的挺充實啊。”
  “陽陽!”齊薇有點兒生氣,直接出聲阻止。
  展陽陽撇撇嘴,無所謂的別過頭,架著墨鏡,繼續曬太陽。
  
  小心翼翼嗬護的那層窗戶紙,陡然間被人捅破,鴕鳥的土堆被風吹走了,無處可躲。孟小冬揉揉臉,拿起桌上的礦泉水,一口氣全幹掉,天氣太熱,水氣迅速變成汗液,蒸發,心裏火燒火燎的,越來越燥。又拿起一瓶,剛打開蓋子,便被齊薇搶走。孟小冬衝她笑笑,神色頗鎮定,沒有想象中的慌亂。齊薇歎了口氣,不遠處,李木魚緩緩走來。
  
  “冬子,陽陽說話就這樣兒,你別往心裏去。”
  “沒事兒,我理解,天才的視角大概都異於常人。”
  
  微笑,自然的微笑。這次,孟小冬覺得自己大概是做到了,因為她發現,齊薇的神色,明顯鬆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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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的月光 作者:藍鳶星(cy9454提供) -畫眉深淺- 給 畫眉深淺 發送悄悄話 畫眉深淺 的博客首頁 (586721 bytes) () 11/11/2009 postreply 09:11:18

太虐了,為什麽要讓二哥死啊? -煮雪烹茶- 給 煮雪烹茶 發送悄悄話 煮雪烹茶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11/11/2009 postreply 12:47:50

一般來說男豬成為故事發展的瓶頸的時候就該死掉了 -layala121- 給 layala121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11/11/2009 postreply 20:5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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