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絕望的主婦 作者:王芸 嚴雯的小屋

本帖於 2009-09-29 07:10:37 時間, 由普通用戶 意隨風行 編輯

第九章 嚴雯的小屋(1)


嚴雯回到家就是長籲短歎,飯也無心燒了,把事情跟向往一說,向往倒開通,“你自己也經曆過,你就應該知道,這種事攔也攔不住。”

“她剛從一段婚姻裏走出來,就又要結婚,我擔心她沒想好,是一時衝動。”

“嚴蓓看上去比你有主見,你放心吧。”

“我怎麽能放心?一看到那個陳小鋒我心裏就不踏實。”

“為什麽?”

“那個陳小鋒一看就不是過日子的人。”

向往樂了,“這你都能看出來?”

嚴雯得意地說:“你忘了我是幹什麽的了?我就是跟人打交道的,女人看人一般都靠直覺,但我的直覺還混雜了我的職業經驗。基本上,我就沒看走眼過。”

向往突然說:“上次那個造假學曆的呢?你不就沒看出來?”

嚴雯從沙發上一下坐直了,“我在說我妹妹,你扯這些幹什麽?”

向往更來勁了,“你是沒看出來吧?這證明人總有看走眼的時候,經驗主義有時候也不一定準確。”

嚴雯跳起來,鞋也不穿,光腳就朝臥室走去。

向往在後麵說:“你又生氣啦?”

嚴雯不理他。

向往嘟噥了一句:“動不動就生氣。”

嚴雯猛地回頭,說:“我生氣也是你造成的!誰工作上沒個失手的時候!”

向往不服,為自己辯解,“我就是舉個例子!你犯得著這麽激動嗎?”

嚴雯紅顏一怒,氣話脫口而出:“舉例子!你怎麽不舉你那個同學的例子?她做人沒誠信,你還推薦給我!”

向往一看嚴雯糾纏不休,也動了氣,“你說過你不介意的,你還是介意了!你這麽說就是怪我,對吧?”

“不怪你怪誰啊?我最看走眼的不是那個造假學曆的,也不是那個假懷孕的,是你!”

這一晚,嚴雯房門緊鎖,向往隻好睡客房。

嚴雯和向往第一次陷入冷戰,雖然嚴雯事後想想這冷戰來得太莫名其妙,但是戰局已然形成,戰況便不再以某一個人的意誌為轉移。兩個人的氣場互相刺激和疊加,為冷戰推波助瀾。嚴雯氣到把那個“風雨同舟”小瓷人扔進了抽屜裏,看都懶得看。還風雨同舟呢,一點小事兒就開始互相指責了,真沒勁。

嚴雯也第一次覺出了家庭主婦的劣勢,在冷戰中,向往仍然每天出門去上班,而嚴雯就隻能守在家中。出門的那個到了公司還可以換換空氣,在家裏的那個就隻能越想越抑鬱。沒人說話,那就打電話,打給誰呢?大家都在上班,閑人很少。打給父母?父母會擔心。想來想去,就隻有一個啾。

嚴雯心情越來越低落,鬼使神差地撥通了啾的電話。當然,她刻意隱藏了自己的失意,隻是找個人聊天打發時間而已,啾小姐開著她的新甲殼蟲載她出去做臉。

美容師的手指輕柔地從臉上劃過,嚴雯的心情放鬆了下來,兩個女人一起做臉真是個好項目,可以做伴,但不必說話。敷上麵膜後,嚴雯很快進入深睡眠狀態,醒來一時不知身在何處,她習慣了醒來後向往在身邊,一睜眼卻隻看見啾小姐的臉。

無論身在何方,無論在做什麽,自己心裏想的都是向往,這個發現令嚴雯感到沮喪。她的心情很快就被啾小姐洞悉,啾小姐焉能輕易放過她?

“怎麽了?不開心啊?”

“沒有啊。”

“一直看你情緒不高哦。”

“有點兒累。”

“你跟向往沒事吧?”

“沒事啊,當然沒事,怎麽會這麽問?”嚴雯的話語中還傳遞了“你很奇怪耶”的潛台詞。

啾小姐的觸角果然縮了回去,“我這不是關心你嘛!是不是老朋友要來了?”


第九章 嚴雯的小屋(2)

“可能吧。”嚴雯順口胡謅著。

“可憐的,老窩在家裏也不行,還是要出來走走的呀。新時代的主婦,絕對不能被家務事纏身哦,要擁有自己的生活,保持生活的品質,絕對不能放鬆對自己的要求,千萬不能變成黃臉婆。”

嚴雯聽了她的話,不覺得刺耳,也不嫌她顯擺,忽然間覺得自己真的好累,茫然望著前路。如果她和向往之間發生了問題,那麽跟身邊這個女人的爭鬥有何意義?較勁有何意義?暗戰有何意義?這些一點兒都不重要,如同空氣中的微小塵埃,忘了吧,散了吧。

啾小姐開著車,春風得意,誌得意滿。一路上很多車經過她的身旁,男男女女都投來不經意的目光,這目光便是啾小姐的春藥。嚴雯以沉默的姿態一路回到家,啾小姐說什麽也刺激不了她,最後隻得放棄。

嚴雯回到家,向往還沒有回來,她便和衣躺在沙發上睡著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模模糊糊地感覺到有人抱起了她。她睜開眼一看,向往在抱她去臥室的路上。嚴雯鼻子一酸,抱著向往的脖子就哭了。

向往把她放在床上,嚴雯哭得像個孩子,就是不撒手。向往隻好坐在床邊,等她平靜下來。

“還生老公的氣嗎?”

嚴雯搖頭,“不了。你呢?”

向往笑著,“我生什麽氣呀,我早就忘了。”

嚴雯再次緊緊地抱住他,不說話,就是抱著。

“老婆,你是不是老朋友要來了?”

嚴雯一愣,緣何人人都這麽問?她鬆開手,想了想,“不知道。”

向往拍拍她,“早點兒睡吧。”

嚴雯臨睡前衝澡,突然有了重大發現,老朋友真的來了。嚴雯突然一下子又變得無比輕鬆起來,原來老朋友才是罪魁禍首啊!怪不得自己情緒低落又易怒,聽說女人的小宇宙和月亮的運行周期以及大海的潮漲潮落都有著某種神秘的聯係,所以女人才會突然變得很情緒化,突然就很想哭。有一次,她在辦公室和女同事們聊到這個話題,大家紛紛踴躍地舉例說明這個時期的女人有多脆弱。

艾琳說:“每個月老朋友來的前一天,我就不管是什麽理由,總會大哭一場,一哭就好了。”

莫妮卡說:“我更誇張,平時看電視劇會哭,老朋友來的時候,我看新聞都會哭。”

嚴雯一旦為自己找到了理由開脫,便如釋重負,既然老朋友承擔了全部罪名,那她自己就被無罪釋放了。她高高興興地爬上床去,一覺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主婦嚴雯又以絕佳的狀態生龍活虎地投入到各項家庭事業中。忙乎了一個上午,下午決定去看看老爸老媽。

嚴雯回到父母家的時候,嚴科正好也在。她陸陸續續地回來搬一些書走,她就是這樣以愚公移山的精神把她的浩瀚藏書朝行宮轉移的。嚴雯和她簡單地打了招呼,問她要不要幫忙,答案當然是不要。嚴科是一個從不需要別人的人,她有豐富而完整的精神世界,別人進不去,她自己也出不來。

午後的陽光照射進來,嚴雯和媽媽在廚房裏擇菜,聊著家常,爸爸坐在沙發上戴著老花鏡看報紙,看一行字打一個小盹,腦袋一會兒向下一會兒衝上。嚴雯從小就很喜歡看到這種很家庭很生活的畫麵,她覺得這樣的畫麵很溫馨。可是媽媽的情緒卻明顯不高,以前每次嚴雯回家媽媽都歡天喜地的,拉著她說這說那,今天不知是怎麽了,臉一直拉著,很長。

嚴雯不得不小心伺候,她懂女人不高興是個什麽狀態,一個閃失,這霹靂火可能就會劈到自己身上,唯有小心從事。而且,女人在壓製著自己的不快樂時,通常都是一個爆點不斷升溫的過程,她隱忍不發,不代表她會自己消化,而是在等待爆點爆發的時刻。


第九章 嚴雯的小屋(3)
果然,等嚴科前腳跨出家門,這爆點便來臨了。媽媽突然煩躁地把菜籃子裏的菜全都扔進了垃圾桶,一邊倒一邊發狠地說:“不擇了,碎碎糟糟的,煩死了!”

嚴雯嚇了一跳,平時媽媽總是很有耐心的,對誰都笑臉相迎,一副慈母形象,今天不知怎的如此煩躁,她沒敢吭氣。媽媽甩下了圍裙,槍頭終於對準嚴雯,“你以後回來事先打聲招呼!招呼也不打就跑回來,每次都這樣!上午買菜的時候又沒買什麽像樣的菜,我臨時怎麽變得出來!?我又不是魔術師。”

嚴雯帶哄她的性質小聲說了一句:“沒關係的呀,你們吃什麽我吃什麽,不用特別為我準備的。”

“叫你打個電話,你說打就是了,這點兒事也要頂嘴,就不能順我的意!”

“好好,我打,我打。”嚴雯急忙求饒道。

媽媽又朝客廳走去,爸爸已經被裏麵的動靜驚醒,拿起報紙準備溜出門,慢了一步,還是被媽媽逮到了。

“你家那個妹妹!從來在這個家進進出出眼裏也沒有我!她在外麵買了個房子,一次都沒請我們過去坐坐!這麽多年,我這個當嫂子的也算是對得起她,她老擺出一副清高的樣子給誰看啊!她嫁不掉是她自己眼光高,又不是我們做哥嫂的對不起她!”

嚴雯和爸爸迅速交換了一下眼神,他們都確定有大事發生了,否則媽媽絕對不會這樣發脾氣。媽媽多年來就是以劉慧芳式的好女人著稱的,今天算是失控了,隻見她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開始哭,哭得稀裏嘩啦。

嚴雯和爸爸一左一右上前夾擊,左右開弓地哄著她。

“嚴科那個脾氣,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何必跟她計較呢?”

“就是啊。媽,新房子都有裝修味道的你曉得哇?這種味道對人體的傷害是很大的,小姑說不定是想等味道都散得差不多了再請我們去做客呢!”

“就是!到時候說不定還要請你去參謀參謀,買啊弄啊,持家這套嚴科不擅長的呀,對不啦?不要氣壞了身子,阿拉現在都上年紀了,要養生的哦!這個養生,最重要的就是和,平和。”

“我媽一直很平和的,今天肯定是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情了,你跟我們說說呀,不要一個人悶在心裏。”

有了老伴和女兒如此貼心的話,媽媽很快平複了下來,甚至露出了害羞的神色,吞吞吐吐。嚴雯嚇了一跳,想,難道媽媽老蚌生珠?不會吧?

媽媽終於開口說:“我,那個沒有了。”

“什麽沒有了?”父女倆一頭霧水。

“啊喲,就是那個呀,女人的那個東西呀!”

嚴雯率先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一下就笑開了,越想越要笑,笑得臥倒在沙發上。媽媽用手打她的屁股,“要死了,笑什麽笑?”

爸爸隨即也明白過來,“嗨!為這個事呀,弄得家裏雞飛狗跳的。沒了就沒了唄!”

媽媽瞪了他一眼,憤憤道:“女人的事情你不懂!”

“好,我不懂!我不參與嘍!”爸爸拿著報紙走開了。

嚴雯抹著笑出來的眼淚坐起來,媽媽不好意思地站起來,“啊喲,都幾點了!我要趕緊做菜去了。”

嚴雯看著媽媽的背影,心裏感慨,女人啊,這一生都被老朋友牽製,它來了要哭,不來就更要哭,它永別了還是要哭。盡管如此,學會控製自己的情緒仍然是婚姻中最重要的一門課,伴侶不是用來發泄怒氣的,伴侶是用來珍惜和嗬護的。

盡管主婦嚴雯在理論上已經達到了一個相當的高度,但是在具體實踐上,仍然會有一些小小的偏差。很快,她和向往又因為一件小事產生了更為激烈的爭吵。



第九章 嚴雯的小屋(4)
事情是這樣的,嚴雯一直覺得家裏的沙發和茶幾之間缺一塊地毯,一個家庭的溫馨指數很大程度要靠地毯來提升。為此她專程到宜家去看過,但是挑來挑去也挑不到合心意的。一天,她無意中路過了一家波斯地毯店,本來對波斯地毯並無好感的她,碰到了一個熱情的店員小妹。嚴雯本來打算逛一圈就走,但架不住地毯小妹的熱情,留下來多聽了兩句介紹,這一聽,便被波斯地毯征服了。

“波斯地毯有兩千多年的曆史,融入了古老的波斯文明,漸漸演變成一種藝術形態,是不可多得的藝術珍品。不僅許多繪畫、家具和時尚裝飾都少不了波斯地毯的陪襯,在西方,它甚至被視為地麵上的藝術,沒有比波斯地毯更讓室內增添光輝的藝術品了。世界各地的許多宮殿、著名建築、豪宅和藝術畫廊、博物館,都把波斯地毯作為珍品收藏。采用百分之百純天然原料的波斯手工編結地毯全部是由天然羊毛、真絲和棉材料製成的,決不含任何對人體有害的化學物質,打理起來又很方便。另外,它還有一個其他普通地毯無法企及的魅力,那就是沒有兩張波斯地毯是完全一樣的,具有收藏價值和可投資性。”

地毯當天就被送回了家,鋪在沙發和茶幾之間,嚴雯期待著向往回來後會對自己的藝術品位大大讚揚一番,不料他看上去並不感冒,說:“原來光地板清清爽爽的也蠻好,這個看上去很厚,有點兒笨。”

“有嗎?它是純羊毛的,你摸摸這手感,多軟呀!”嚴雯趴在地毯上,投入地摸著。

“多少錢?”

“原價五千八,被我砍到五千,怎麽樣?你的老婆很能幹吧?”

向往吃驚道:“多少?就這個破地毯要五千?”

“拜托,這已經是超值價了!什麽叫破地毯呀?你不覺得它很漂亮嗎?”

“不覺得。你就等著它生蟲吧!”

嚴雯爬起來,盡量克製著自己,“我不想跟你吵架,尤其不想為了一塊地毯跟你吵架。”

“是你不能接受別人的意見。如果你買之前問問我,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

“我買一塊地毯為什麽要征得你的同意?我連買一塊地毯的權利都沒有嗎?再說了,我是用我自己的錢買的!”

向往忍住氣,“現在我們是在說錢的問題嗎?我是在說它華而不實的問題。”

“那是你的認為,我不這樣認為。”

“算了,買都買了,還說什麽呀?”

“你就是覺得我買貴了。”

“是的。”

“天哪,我要怎麽跟你說你才明白,它不是普通的地毯,它是波斯地毯!”

“在我看來都一樣,根本沒必要。”

嚴雯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坐在沙發上生悶氣,期待向往能來哄自己。

然而沒有,不但沒有,他還在嘟噥:“宜家這樣的毯子頂多也就一千塊吧,純羊毛的又怎樣?到時候還是一樣髒損老舊,到時候還是一樣要扔掉。”

嚴雯再也忍不住了,站起來喊了一聲:“你還有完沒完!”

向往愣了一下,看著她不說話了,氣氛降到冰點,一張波斯地毯不僅沒有提升家庭的溫馨氛圍,反而令夫妻二人陷入爭吵。嚴雯在這一刻渾身都在發抖,她忽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望。

她慢慢蹲下,從側麵開始卷地毯。不要了,這該死的地毯。看她沉默地卷著地毯,向往又不忍心了,蹲在她身邊,去拉她的手,“算了,就放在這兒吧!”

嚴雯被他碰到手,一下子反應很大,立刻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由於用力過猛,向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第九章 嚴雯的小屋(5)

兩人都愣了一下。

嚴雯扭過頭,繼續卷地毯,向往站起身,走向客房。

這塊毯子被扔進了儲藏室,從此在江湖上消失了。

嚴雯和向往陷入第二次冷戰。向往照常去上班,嚴雯進入全麵罷工階段。白天,她坐在光禿禿的地板上,看著自己的纖纖玉手,在玩一個“統計我手上到底有多少個傷口”的遊戲。

左手中指第一節和第二節,燙傷,做菜的時候不小心碰在了爐眼的鐵圈上;左手食指指肚,割傷,做果盤的時候被水果刀拉的;左手手背,咖啡色的星星點點,燙傷,起油鍋的時候熱油濺上來的;右手大拇指,劃傷,斷開塑料保鮮膜的時候被鋸齒劃的;右手食指指肚,燙傷,熨衣服的時候想試試熨鬥的溫度到了沒有,當場被燙癟,指紋都燙沒了;右手手背,同樣星星點點。

這些小事故一直伴隨著嚴雯的廚房生涯,她從來不心疼自己,但是今天,這個上午,她突然開始自憐。這些傷疤是對一個男人毫無保留的付出,但是到頭來,他竟然不能容下一塊波斯地毯。

嚴雯越想越委屈,抱著自己的膝蓋就哭了,開始哭得很小聲,後來索性放聲大哭。她一邊哭一邊想,難道老朋友又要來了?不太可能吧,才過去半個月。有時候,人想痛哭一場,與老朋友無關。

向往晚上回來,麵對的不再是一個可愛的家,再也看不見嚴雯俏麗的身影在他麵前跑來跑去,再也聽不到嚴雯唧唧喳喳地跟他說這說那,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練就一身閉關神功,為的都是不跟他打照麵。

向往知道所有的問題都在那張地毯上,於是他將功贖罪,跑進儲藏室搬出了毯子,細心鋪好。他輕手輕腳地走到主臥門口,輕輕轉動門把手,門被反鎖了。向往回頭看看那塊花裏胡哨的波斯地毯,希望明天一早嚴雯看見它能夠開心一點兒。

第二天早上,向往起晚了,急急忙忙從客臥裏跑出來去上班,路過客廳,驚異地發現那塊毯子已然不翼而飛。他看看緊閉的臥室門,肯定是嚴雯半夜起床,看見了毯子,又把它塞回了儲藏室。為了證實自己的判斷,他推開儲藏室的門,果然,那塊名貴的波斯地毯又被卷成了條狀,歪歪扭扭地斜在一堆雜物上。

向往去了公司,老總問大家,有個客戶要去北京看場地,這邊需要有人同去,誰願意?向往猶豫了一下,說我去吧。老總讚許地拍拍他的肩,“也好啦,小別勝新婚嘛!”向往唯有苦笑。

嚴雯收到了向往的短信,去北京出差,速去速回。

嚴雯終於出關了,走出了房門,身心疲累。她打量著這個家,往日的歡聲笑語猶在耳邊,現如今卻陡然產生一種“我為什麽要在這裏”的荒謬感。向往在這個當口出差了,令嚴雯的感覺更糟糕。她被迫要充當一個“等待”的角色,等待是最痛苦的,她就算不是怨婦,也會等成一個怨婦。

她收拾了自己的簡單衣物,本來可以投奔嚴蓓的,可是現在她那裏有了陳小鋒,肯定不方便,隻能回娘家。媽媽若是問起來,就說向往去出差了,自己不想一個人住。

果然,當她用手機裏的向往短信打消了媽媽的疑慮後,她終於可以躺在自己出嫁前睡過的那張床上。這個房間依舊保持著姐妹倆出閣前的樣子,嚴雯回到這裏才有一種“回家”的感覺,在這裏她是最溫暖的,也是最安全的,這裏不會有爭吵、傷害、冷戰、對峙。

隔天,向往從北京歸來,發現嚴雯沒在家,過了很久他才反應過來,嚴雯不是去逛街或者散步去了,她是“回娘家”了。向往想,這樣也好,大家都能冷靜幾天,等嚴雯住得差不多了,她就會自己回來。



第九章 嚴雯的小屋(6)
嚴雯這頭,住到第三個晚上,媽媽就開始不停地問:“向往什麽時候回來?”嚴雯敷衍說:“快了快了。”一個嫁出去的女兒住在家裏,爸媽經過嚴蓓離婚的事情之後,已如驚弓之鳥,他們逮著機會就向嚴雯灌輸各種婦道,教授與老公相處的法門,令嚴雯不勝其煩。這麽大的一個世界,為什麽就沒有一塊屬於她的安靜的地方呢?

她索性出門去散步,一路上,沿街商鋪密度最高的是便利店,其次是銀行,再次就是中介公司,嚴雯在路過了第N個中介公司後,突然決定要進去看一看。

中介小夥熱情地接待了她,嚴雯問了問法華鎮路附近的樓盤有無一室戶出租。電腦裏有聯網資料,中介小夥劈裏啪啦調出來一堆,告訴嚴雯有好幾處房子可以看。嚴雯想,那就看一看吧,反正也沒地兒去沒事做。嚴雯跟著中介小夥來到第一家,沒看中。房東一看就毫無誠意,家具全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到處是厚黑的油斑。這哪兒是租房,這是打發人呢。一個要租給別人的房子,房東自己也要喜歡才對吧?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嚴雯跟著中介小夥又來到了第二家,這家就在向往所住小區的隔壁,步行隻需要五分鍾。樓層高,采光好,裝修怡人,中介小夥介紹說,這家的房東是個單身女性,事業做得很好,已經換了大屋住,但這個小家曾經是她的棲息地,所以布置得很漂亮,房東唯一的要求就是租給單身女性。中介小夥問:“請問,您是單身女性嗎?”

“我是。”嚴雯毫不猶豫地答道。

嚴雯當場決定租下這套一居室,從此這裏就是她的靈魂棲息地。當她想找個地方獨處的時候,全世界也找不到她,她懷揣了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感覺與自己是如此貼近。和誰相處都不如和自己相處來得舒服,她曾經以為在愛情中把自己弄丟了,現在,她又找回了自己。

嚴雯自從租了這個小房子之後,心理上立刻就變得強大起來。怪不得女人都很喜歡擁有自己的房產,房子對女人的意義男人絕對無法理解。嚴雯覺得,不管她遭受到了怎樣的挫折與不快,隻要她走回那個小屋,她就能自我治愈,重新出發。一個屬於自己的房子就是能帶來這種能量,給女人無限勇氣。

借著這能量和勇氣,嚴雯坦然淡定地回到了她和向往的家。單身漢的生活痕跡在這個家裏已經死灰複燃,桌上全是各種外賣食品的殘羹冷炙,塑料打包盒、泡沫打包盒不一而足,用過的餐巾紙被隨意地捏成一團,垃圾桶快要被撐爆,地板上有厚厚的積灰。 她開始平靜地做一個主婦應該做的事,洗衣服,打掃衛生,清倒垃圾。

向往回來了,看到一個清潔的家,心裏突然湧起一陣感動。嚴雯還趴在地上擦地板,淡淡地說了一聲,“回來了?”

“嗯。”向往掩飾著自己激動的心情,低頭換鞋。

“今天晚飯出去吃好嗎?我回來一直在忙,沒空做。”

“好的,沒問題。”向往趕緊說,“要幫忙嗎?”

“不用,馬上就好了,你再等我一會兒。”

“好。”

夫妻二人就這樣又回歸到了家庭生活中,隻是經過了這場風波,兩人都變得更謹慎了,與第一階段的甜蜜恩愛有所不同,這一階段進入了相敬如賓和相安無事的狀態。

鄭亞麗結束劇組生活回來了,她興奮地約了嚴科一起吃飯,等嚴科趕到飯局一看,在座的還有一位中老年男子。他叫尹天書,是鄭亞麗這部戲的投資老板,鄭亞麗這次扮演的琵琶精深深地打動了他,在亂糟糟的劇情之中,在相當雷相當的造型之下,他發掘了鄭亞麗渾然天成的出眾美貌和青春胴體。



第九章 嚴雯的小屋(7)
尹天書應該是可以被財富雜誌稱為富豪的那種成功人士吧。他今年五十出頭,但保養得當,與一般大款腦滿腸肥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身材纖瘦,戴著一副阿瑪尼的鏡架,無框,但是兩側的鏡架為紅色,與他偏黑的麵色形成撞色。尹天書儀態矜貴,無論是對場麵還是對他人都有一種微妙的掌控力,攜帶少許優越感,出言謹慎,愛思考,嘴巴總是抿著,兩頰的肌肉略微有些鬆弛,發型修剪得一絲不苟,渾身上下,所有的行頭都係出名門。百達翡麗的手表,Gucci的黑色男士背包,Prada的薄形針織衫,腳上是一雙暫時看不出品牌但是絕對不是用來走路的鞋子,三接頭,白色,鋥亮,簇新得像剛從流水線上下來。穿著這樣鞋子的人士,司機一般都會在他的賓利裏等著。

鄭亞麗的精神狀態和進組之前完全是一天一地,去的時候還是麻雀,回來已經成了鳳凰。今日尹天書做東,設下鮑翅宴款待這位鄭亞麗口中念念不忘的恩師。

尹天書具體從事什麽生意不詳,總之旗下產業縱橫多個領域,他自己是巨子,遇的人又都是尖端人士,所以常人他也不會放在眼裏。他的原則一般是等著別人向他臣服,視別人的恭敬為下飯小菜,他自己則深藏不露。

偏偏他這次遇到的對手是嚴科,嚴科的端莊高貴連他都為之驚歎,讓他產生一種錯覺,認為自己正在和歐洲皇室成員用餐。嚴科的言行舉止都如卡尺般精準到位,分寸感極強。尹天書想,這人如果不是接受了長年的淑媛禮儀教化,便是見過天大的世麵,她的魅力令人傾倒。和她相比,一旁的鄭亞麗簡直就是村姑,縱有花容月貌,但是到底年輕淺薄,一眼望得穿,沒有什麽回味。眼前這位嚴老師則不同,一顰一笑都讓人愛不釋手,她完美地演繹了什麽叫優雅。

席間,鄭亞麗以女主人的姿態熱情招待嚴科,“嚴老師,等一下還有燕窩,我特地幫你點的。女人吃燕窩最好了,聽說李嘉欣啊關之琳啊,都是每天吃燕窩的,怪不得保養得那麽好。”她轉頭對著尹天書撒嬌,“老公我也要!”

尹天書下意識地先看了一眼嚴科,矜持地推了推眼鏡,盡量以不炫富的口氣說:“你直接吩咐傭人做就好了,家裏有。”

“老公真好!”鄭亞麗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嚴科笑笑,隻當沒看見。

飯局結束後,尹天書的司機送鄭亞麗去嚴科的住所拿東西,直接搬入尹天書的豪宅。但是鄭亞麗途中改變主意,要司機明天再來接她,她想在老師的家中小住一晚,以跟老師分享這段時間生活裏發生的變化。

鄭亞麗一直處於灰姑娘美夢成真的喜悅之中,剛才有尹天書在,即使在尹天書的車上也還有司機在,說話畢竟不方便。直到她踏入嚴科家,壓在心中的喜悅才結結實實地抒發了出來。她一進門就抱著嚴科的肩膀打轉轉,笑著跳著,“嚴老師,我終於熬出頭了!”

嚴科笑笑。

鄭亞麗有點兒不好意思,“你會不會笑我?”

“笑你什麽?”

“我……最後也還是走了這條路,傍大款。”鄭亞麗急急為自己解釋著,“不過尹天書跟那些人不一樣,他有文化,有思想,有內涵,我覺得他能了解我在想什麽。”

“要了解你的想法並不是件難事。”嚴科笑著。

“可是,嚴老師, 我跟他在一起特別有話說,從他身上我還能學到好多東西。我承認,他在物質方麵確實很富足,但是我覺得他給我的不隻是這些。”



第九章 嚴雯的小屋(8)
“他承諾你以後為你開戲了嗎?”

鄭亞麗點頭,“嗯。他會全力打造我的演藝事業,電影、電視全麵開花,我很快就要發唱片了,現在正在跟李宗盛聯絡,希望他來做我的唱片製作人。”

嚴科微笑不語。

“嚴老師,我是不是很不好?”鄭亞麗像個小朋友一樣看著嚴科,“你會因此而鄙視我嗎?”

“不會。”

“真的?”

“嗯。”

“謝謝嚴老師!嚴老師,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是你在我身邊幫助我,鼓勵我,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對我的好。要不是你,我的行李就被房東扔到大街上了!”

“東西在我這兒待了個把月,你人一天也沒住過,我這哪兒算幫忙。”

“不,你是幫了我天大的忙!在我最需要關心的時候,你給了我溫暖。”

“好了好了,快去洗個澡吧,早點兒睡。”

“不行,我還要給我老公再打個電話,老師先請。”鄭亞麗笑嘻嘻的,心情好到飛起。

嚴科便先去衝澡,衝完澡穿著低胸吊帶絲綢睡裙出來,鄭亞麗正在客廳裏擺弄尹天書剛給她買的數碼相機,她一抬頭看到嚴科,不由發出感慨,“哇,嚴老師你好美啊!我可以幫你拍張照片嗎?”

嚴科猶豫了一下,點頭。

鄭亞麗拍好照把相機遞給嚴科,自己三下五除二就脫掉了外衣,扔在沙發上,就剩一個三點式,大大咧咧朝衛生間走去。

嚴科趕緊去拉窗簾,“你這個樣子,要是被我鄰居看到,他們要噴鼻血的。”

鄭亞麗樂不可支,朝窗簾這邊走過來,“哪兒呢?我走近點兒,讓他看得更清楚一點兒,他會不會暴斃?”

嚴科拉上窗簾,笑著一側頭,看到鄭亞麗勻稱挺拔的身體,美得讓人不敢正視,她心神一慌。鄭亞麗接過嚴科手中的相機,一抬手,就###了一張自己和嚴科的合影。拍完了,她大大咧咧對嚴科說:“老師我去衝澡了!”

嚴科目送她健美的身姿走向衛生間,終於明白人們為何對那些年輕的生命更為渴慕,和他們在一起,每個人都會顯得更年輕。尹天書要的就是這個吧。

不久,嚴蓓結婚了,爸爸媽媽對女兒們的婚姻已經逆來順受,沒有參與什麽意見,就這樣吧。嚴蓓的第二次結婚依然風風光光,並沒有因為是第二次婚姻就對婚禮有任何忽視。一個風光的婚禮也是陳小鋒家要求的,就這一個兒子,不辦怎麽行?

婚禮很熱鬧,很開心,嚴蓓美麗如昔。隻不過,沒有人知道,這場婚禮的所有費用都是嚴蓓出的。在她和陳小鋒交往的階段,陳小鋒就老老實實地告訴她,自己以前的所有積蓄都給了前女友,二十萬,分手的時候他仍然為她籌劃了一個安穩的未來。嚴蓓不但沒有吃醋,反而很讚賞陳小鋒為人處世的方法,重情重義不是壞事。她欣然同意由自己出錢辦婚禮,對陳小鋒的父母還得統一口徑,讓他們以為是陳小鋒掏的錢,嚴蓓認為為自己的丈夫爭麵子也是義不容辭的事情。

嚴蓓真的沒有那麽看重錢,跟錢比起來,一個活生生守在身邊的人不是更重要?於是,婚禮的全部禮金也給了男方,因為男方父母覺得婚禮既然是由我家兒子出錢辦的,那麽禮金自然應該是給我們的。對此,嚴蓓沒有吭一聲。

新婚之夜,陳小鋒和嚴蓓坐在堆滿紅包的新床上,一個個地拆,嚴蓓仔細登記好所有的明細,以便將來還人情。她把總額告訴陳小鋒,並把錢全部碼好,裝進一個手提袋裏交給陳小鋒,讓他第二天拿去給他的父母。

陳小鋒心中感激,緊緊摟住嚴蓓,“嚴蓓,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嚴蓓聽著他強健的心跳,奇怪的是自己對此並無感動。女人經過一次婚姻後,心理上所經受的洗禮外人無法想象,對這些甜言蜜語嚴蓓早已免疫。準確地說,她不是不愛聽,隻是不會去抱希望,嚴蓓現在要的就是一個能守在身邊的男人,這個男人不太難看,不需要她養,愛她,愛自己的孩子,就夠了。至於嚴蓓自己,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自己嚐試開家小的公司,慢慢創業。嚴蓓不想再過那種讓別人主宰的人生,她要自己說了算。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在她和陳小鋒的關係上,她更像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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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絕望的主婦 作者:王芸 優質主婦的較量 -小懶熊- 給 小懶熊 發送悄悄話 小懶熊 的博客首頁 (23317 bytes) () 09/21/2009 postreply 20:03:01

太精彩了。如果加孩子就把我當主婦的心理轉變寫全了。 -dq007- 給 dq007 發送悄悄話 (44 bytes) () 09/21/2009 postreply 22:49:06

挺真實的,買抹布的那一段我也幹過,現在看看是不是自己歇斯底裏了? -烏蘭- 給 烏蘭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9/22/2009 postreply 03:59:42

是太敏感了,尤其是沒工作的 -dq007- 給 dq007 發送悄悄話 (1016 bytes) () 09/22/2009 postreply 09:15:19

好看,文筆行雲流水,清新自然。 -小小愛茉莉- 給 小小愛茉莉 發送悄悄話 小小愛茉莉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9/23/2009 postreply 10:4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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