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成功了~

第四十二章







這幾天,錢花得像流水般嘩嘩地消逝,甄駿的傷勢卻未見多少起色。從杜家拿來的錢也花光了,甄可意又跟公司設計的同事這個一千那個兩千地借到一筆錢。還顧不得冒昧跑去孟燁的茶樓想找他也借一點錢,但孟燁然不在,茶樓的人說他帶著妹妹回台灣去了。她隻得怏怏而返。

甄駿平時人緣不錯,這次出了這麽大的事。他們保安部的同事們得知消息後也湊了一些錢送來。當初向甄駿借過錢的阿旺,不但趕緊湊了兩千五還回來,還額外拿了一千塊給甄可意,憨憨地說:“別嫌少啊。”

甄駿救的那個嬰兒的父親也送了一萬塊錢來,他說:“我知道不多,也知道報答不了他救我兒子的恩情。但我隻有這麽多,我實在拿不出來了。”

他新喪妻子,家中財物變被燒得精光。甄可意也知道他心有餘而力不足。“謝謝你了。”

甄駿大多數時間在昏迷,偶爾醒來也說不上幾句話就在極度的痛苦下又氣力衰竭地暈過去。醫生說他實在傷得太重了,還說如果不是因為他年輕身體底子好,恐怕早就不行了。但是目前的情況看來也堅持不了多久,醫生也婉轉地向甄可意建議放棄治療。

“其實治療已經完全沒有意義了。我們不過是在盡可能拖延他的時間罷了。這樣子……既白白花了錢,讓病人也非常痛苦。最後還是要人財兩空。”

甄可意的理智告訴她要接受現實,她也知道甄駿非常痛苦。每天近兩個小時的全身拆開繃帶重新換藥包紮,對他而言簡直是一場剝皮般的酷刑。但他卻從來沒有呻吟過一聲半聲。這讓醫生都很吃驚,還以為他的聲帶也燒壞了。但是護士小姐證明,他清醒時能夠和甄可意說話。他的聲音並沒有失去。

醫院帳上預存的錢已經不足兩天的醫藥費了,而甄可意再沒辦法籌來錢。甄駿最多隻能在醫院住一天,就要被迫出院了。

甄可意在消毒室裏消完毒換上無菌服後進了無菌病房,在病床旁坐下,看著平躺在床上被白繃帶嚴密包紮著的甄駿強顏歡笑:“甄駿,醫生說你今天的情況要比昨天好多了。”

護士小姐今天加倍給甄駿注射了止痛劑,因為他的痛苦已經不是一般劑量的藥物可以減輕平複了。甄駿略感好些,便竭力多和甄可意說幾句話。

“讓我死吧……我想死……”

“甄駿——”甄可意又忍不住想哭。

“我隻求你……一件事,我死後……化成灰……你把它揚到開封去……”

甄駿說得斷斷續續,但他的意思甄可意明白。他來自千年前的大宋京都汴梁城,為今之河南開封市。他生前回不去家鄉,死後化成一捧土也要撒在家鄉的土地上。盡管這片土地已經與他相隔千年時光,仍然要樹高百尺葉落歸根。

甄駿這樣交代後事,他顯然很清楚自己的傷重不可醫。甄可意哽咽著說:“甄駿,你別想死。你還欠我那麽多錢,你死了我找誰要債去?”

“飛虹劍……留給你。它還……值一些錢。我欠你的錢……就用它抵了……”

飛虹劍那日跟著甄駿進了火場,也被燒得麵目全非。木製的劍鞘已經烏焦一片,纏在劍柄上的絲繩更是在烈焰中化為烏有。甄可意把劍揀回來後一直放在家裏顧不上收拾,此刻聽甄駿這麽一說,如夢初醒:是,那把劍可以換錢,盡管外表已經燒得殘破,但劍依然是把鋒利晶亮的好劍,更是古物呀!

醫生雖然說治不好了,但安知是不是因為知道她拿不出錢來故意這樣推搪她。不管怎麽樣,她隻要還能籌到錢,就不能讓甄駿遷出這間無菌病房出去等死。那樣渾身傷口感染潰爛地痛苦死去。

“不要……我知道……我治不好了。就算活下來……也生不發死……我寧願死……寧願死。”

最後三個字,甄駿加重語氣重複地強調一遍,說完半天都氣息都喘不過來了。

甄可意知道甄駿的驕傲和自尊一向強烈,也知道他即使救過來又會變成何等可怖的模樣。而且還會失去一大部分的身體若能,驕傲如他,怎麽會願意這樣活著呢?

甄駿氣息稍一平息,又勉強開口:“你不是……一直想……自己買房嗎?飛虹劍……換成錢……給你買……”

他沒有說完就再也堅持不住了,又昏了過去。

甄可意眼淚已經一串串落下來,這個時候,他倒還記得她壯誌雄心地表示過要自己在北京買房。他都快死了……不由伏在床邊哭成淚人一個。

當初把甄駿從千年前的大宋朝誤帶入現在的北京,那樣的英氣逼人的年輕人,揚眉劍出鞘,其人其劍鋒芒之銳都令人不敢逼視。她無論如何沒想到,如今竟要替他辦理後事。他還那麽年輕,生命卻步入倒計時。看著他僵臥在床上層層裹著的受傷身軀。她不由自主想起那個撒滿陽光的窗前,那樣青春健美的身體,寬窄適中的肩、光潔堅實的背、清矯柔韌的腰……如今火魔卻把他變成這個樣子。

“如果我沒有好奇心去跑回宋朝去……如果我沒有把他帶到北京來……如果我那天晚上買了站票當機立斷盡快回四川……”

世界上卻沒有那麽多的如果,甄可意隻能悔得肝腸寸斷。

……

盛夏午後。

杜莎佳在酒吧吧台旁坐著,纖細的五指握著一個水晶酒杯。杯中金黃色的酒液在燈光下澄清透亮。她看著酒杯似乎在想些什麽,遲遲不去喝它。

一身黑夜的周遊走來在她身邊坐下:“莎佳寶貝,歡迎回歸。”

杜莎佳不悅地從鼻子裏哼一聲:“沒勁,隻有又回來跟你一塊混了。”

周遊莞爾一笑:“跟我在一起有什麽不好的?我們從小就認識,彼此都熟悉又了解。再不會有那麽多磕磕碰碰的方麵要適應。”

“正是因為太熟悉,所以才覺得膩味。你讓我沒有新鮮感,周遊。”

周遊有點惱:“我知道那個甄駿讓你有新鮮感,但那又怎麽樣,他還不是不肯和你結婚。”

“甄駿,他確實讓我覺得很新鮮很刺激很誘惑。”

“所以你以征服他為目標。你顯然是失敗了,不然你怎麽回到這裏來。”

杜莎佳一聲長歎:“我為了征服他費了多少心思呀!但現在……他肯和我結婚我也不要他了。”

“是他不要你了還是你不要他了。”周遊語帶譏諷。

“當然是我不要他了,他被火燒成一個活鬼樣,我可不敢要一個這樣的男人來當丈夫。”

周遊一驚:“甄駿被火燒了?”

他不知道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還以為是甄駿知道他和杜莎佳並沒有發生關係後,堅決拒絕結婚,杜莎佳典型示範無計可施的情況下才垂頭喪氣跑來酒吧喝酒的。

“燒得那個慘不忍睹。”杜莎佳連連搖頭,“我隻看了一眼都嚇得做了好幾個晚上的惡夢。想想真可惜,沒出事前,甄駿是我見過的最有吸引力的男孩子。你不知道他的身體多漂亮……”

杜莎仁說到最後一種歎息般的語氣。她對甄駿的愛,或者說占有欲,是從他的肉身開始的。她喜歡他微微粗糙的掌心,喜歡他肌膚柔黃的頸,喜歡他挺拔如樹的身體,喜歡他身上那種隱隱如醚香般的氣息……而她所喜歡的一切,都被一場大火毀滅得一幹二淨。

一仰頭,杜莎佳一口飲盡杯中酒。為自己曾經的迷戀幹杯。

“說了這麽多,甄駿最吸引你的原來不過是他的身體。”周遊唇角輕揚,揚起一個魅惑十足的笑。他附在她耳畔聲音壓得極低,“我的身體也很漂亮,要不要看一看?”

“你——”

“跟我來。”周遊不容分說地一把拖起她的手,帶她出了酒吧。

深紫的絲絨窗簾緊緊閉合著,熾亮的金色陽光被窗簾過濾後僅餘薄薄的絲縷微光。音樂似有若無地在一室微光裏流動,玫瑰的香氛幽浮在空氣中,天花板亮著幾點星子般的銀白燈光。

房間中央,是一張很大很漂亮撒著玫瑰花瓣的床。

這是某酒店專為情侶提供的情侶套房。周遊一進屋就把他上身僅著的黑T恤脫下,信手往旁邊一甩。他的身段確實也非常好,一身堅實的肌肉,沒有半點多餘的贅肉和脂肪。寬肩膀細腰身,自肩至腰是一個美麗的V字。肌膚是烏檀木般的亮黑光潤,亦是一個好皮相的年輕人。

杜莎佳無動於衷地看他一眼,“周遊,我又不是沒看過你。打小就跟著你學遊泳,你的身體我早看熟了。在我眼裏不是風景。”

周遊微微一笑:“可我的身體還是你有所不熟悉的部位。”

一邊說,他一邊把自己身體上剩餘的衣物全部脫下來。

杜莎佳看著他完全赤裸的身體一震,眼睛飛快地在他雙腿間一掃,紅著臉想轉過頭,卻又不肯服輸地強自鎮定自己直視他:“也不過就那樣,沒什麽好看的。”

周遊赤裸著身子走到她麵前,抓起她的手放在他的胸膛。那結實堅韌的胸肌,有著滾燙如焚的溫度。杜莎佳的掌心頓時被燙出一層細密的汗。

“莎佳,你的手好熱。”周遊低頭在她耳畔細語,聲音微微帶顫。

“你的胸膛更熱。”杜莎佳的聲音比他還要顫。

年輕男孩強健而美的身體近在咫尺,而且周遊是清醒的,愛與欲望都在強烈地勃發中。他的身體仿佛是座活火山,蘊藏了幾千度的火紅熔漿在皮膚下奔流,隨時可能噴薄而出。

“我還有一個地方更熱。”

周遊握住她的手緩緩地往下移,移得很慢很慢……杜莎佳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你——好硬……”

“莎佳……”

而周遊已經渾身顫抖起來,猛地一把摟緊她,狂熱地對準她的唇吻下去……

杜莎佳雙頰嫣紅如醉地被周遊送回家時,杜太太正好沒出去,聽到女兒再一次向她宣布:“媽咪,我要結婚。”

“什——麽?你又要跟誰結婚?”

“周遊。之前準備了差不多一半的婚禮繼續準備,我要如期結婚,不過就是換一個新郎罷了。”

杜太太真是拿這個女兒沒辦法了,心血來潮之極。不過周遊是她比較了解的男孩子,家境人品年齡性情都和女兒配得上。與其讓她在外頭找個不知根底的男人回來就說結婚,倒不如和周遊結婚更理想。於是數落了杜莎佳幾句‘頭腦發熱容易衝動’之類的話後,還是依她所言繼續進行婚禮籌備。還好上次的結婚請柬沒寫成,現在新郎倌正好寫上周遊的名字向親戚朋友們那裏送。



第四十三章







孟熾然掐著甄可意發工資的日子去“討債”。想起當初她宰他時那付‘磨刀霍霍向牛羊’的勁頭,他決心今晚譚家廳一宴要吃光她當月的全部工次。吃到她臉色發綠為止。

可是奉他之命去十八樓點石廣告公司提醒甄可意記得履約的秘書小姐回來後,卻回複了一個令他吃驚的消息。

“甄可意家失火了?什麽時候的事?”

“一個多星期前發生的,聽說火災很嚴重,甄駿被燒成重傷在醫院搶救。”

“甄駿重傷?!他身手那麽靈活敏捷,從十樓爬下來都可以躲過一劫了,怎麽會重傷呢?”

“聽說是為了救一個小孩才燒傷的。”

孟熾然怔了怔,突然想起來:“甄可意住的那套房是我們公司名下的物業呢。房子的情況怎麽樣?毀壞嚴重不嚴重?”

女秘書遲疑了一下:“這個就不清楚了。”

孟熾然拍著桌子訓:“不清楚!物業房失火這麽重大的事情,怎麽也沒有人去現場查看一下?”

“對不起孟總,我馬上安排人去查看。”

“不用了,我自己去。”

孟熾然開車去了發生過火災的公寓樓,十樓的樓梯過道牆壁上焦黑一片,那是烈焰和濃煙經過時留下的痕跡。四戶受災人家的房門都是重門深鎖,甄可意不在家。

孟熾然正獨自立在過道中躊躕著,電梯門叮的一響,甄可意從裏麵走出來。紅腫的雙眼一看就知道哭過。看見孟熾然,她顯然很吃驚:“你怎麽來了?”

“這房子是我的物業,鬧了火災我當然要來看一看。”

甄可意走到房門前,邊開門邊說:“孟總您放一百二十個心,貴公司租給我的這套房,是四戶住宅中唯一沒受到火魔侵襲的。隻除了這扇門。”

這扇堅固的房門向著樓道那一麵已經完全碳化了。用手指一戳就能戳出一個洞。

孟熾然跟著她進屋一看,果然室內完好無損,不像室外那樣處處都是火焰留下的焦黑痕跡。

“你們在這屋裏應該很安全才是,怎麽甄駿會被燒傷?”

甄可意隻是簡單的三言兩語,把事情經過講給孟熾然聽,也聽得他驚心動魄。聽罷歎息連連:“這可真正是救人於水火之間。但甄駿這片俠義心腸可把自己害苦了,七月流火的酷暑天,全身重度燒傷,這番苦頭可難耐呀!”

“真是非常痛苦,我有次去看到護士替他換藥,繃帶血淋淋從身上撕起來……”甄可意都說不下去了。

“其實這樣嚴重的燒傷,根本沒必要救了。”孟熾然實話實說。

“是,人人都這麽說,連醫生也這麽說。甚至甄駿自己清醒時也這麽說,他想死,他寧願死。可是我……我平時其實是個最怕麻煩的人,也是最省吃儉用舍不得花錢的人。但是甄駿這次出這麽大的事,我一點不覺得他是在給我添麻煩害我花錢。我真得很想很想救活他。”

甄可意一個人撐得太久,現在有了交談對象,滿腹的話都忍不住倒出來。

“甄可意,你一向隻會從別人身上撈好處,對甄駿倒是寧願倒貼。你和你這小叔公看來感情很不錯。”

“那當然,在北京就我們倆相依為命。他要是死了——不,我不能讓他死。一定要救活他。”

甄可意跑進房間拿著一把劍再跑出來,對孟熾然說:“孟熾然,這是一把宋代古劍,雖然被燒焦了劍鞘,但劍還是完好鋒利的。我把它押在你這裏,你先借我一筆錢給甄駿治病好不好?”

孟熾然不在意地瞥了那把焦黑的劍一眼,這是宋代古劍?甄可意一定又想蒙他。不過看在她一心想為甄駿籌錢治病的情義上,他也就不取笑她了。隻是正色道:“甄可意,我覺得你沒必要這樣子。你要是真對甄駿感情深厚,真的心疼他,就笨重他本人的意見放棄治療吧。反正治不好了,何必讓他痛苦那麽久。”

“不治療到最後一刻,怎麽知道治不好呢?隻要有錢讓醫生繼續搶救先保住了性命,現代科技日新月異,也許再過幾年,植皮術就相當先進,可以讓燒傷患者痊愈如初了。”

“你還真會抱以希望。”孟熾然搖頭。

“你是不是不相信這是宋代古劍,我試給你看。”

甄可意邊說邊抽出劍來,劍刃離鞘那一刻是脫穎而出,一道雪白寒光,凜冽鋒銳地劃入孟熾然的瞳,他幾乎睜不開眼。甄可意持劍在手隻信手一揮,根本沒使什麽力,一張椅子就一分為二倒在兩半。

孟熾然愕然地把那劍接過來左看右看:“這麽鋒利,當真是古劍?”

“當然是,我若不是急著籌錢,才不會把它抵押予人。怎麽樣,我把劍押給你,你先給我一筆錢人醫療費。”

“你要多少錢?”

“這把劍最少值一套你們香溪花園的公寓房。你要不信,明天我們一起去大柵欄找個文物店鑒定一下。”

“好,如果鑒定確實值這個價,我馬上開支票給你。”

“不過,抵押給你有個條件,將來我是要把它贖回來的。所以,隻是抵押不是賣。”

“抵押多久,那你總得有個期限吧?否則我不可能無限期等你來贖。”

甄可意想一想:“十年。”

盡可能多爭取一些時間,孟熾然卻表現出精明的商人本色來:“五年,不然免談。”

甄可意咬咬牙:“成交。”

……

孟熾然走後,甄可意隨便煮了袋方便麵把晚餐對付過去了。然後衝了個澡,筋疲力盡地倒在床上。這些天她也實在累壞了,但因為煩惱重重憂慮重重一直沒睡好。現在最頭痛最傷腦筋的醫療費有了著落,她總算可以安心睡一覺了。

才剛剛朦朧睡去,突然客廳裏有咚的一聲響,又把她驚醒了。誰——誰在外麵?別說這屋裏,如今這層樓就隻她一個人住著。十樓的四戶人家,老夫婦的家和隔壁家燒光後再沒有人住了,另一戶本來就不在這裏住。夜深人靜中突然聽到有異樣動靜,甄可意在七月暑天渾身發寒。下意識地想:如果甄駿在就好了,可以不用懼怕任何魑魅魍魎。

壯起膽子,甄可意躡手躡腳溜下床。拎起房中一張折疊椅當武器,走到門邊小心翼翼打開一條縫察看客廳裏的動靜。外頭沒開燈很暗,借著窗口一點月光,她才看清黑暗中有個很高大很粗壯的人影在晃動,好像是在脫向上的衣服。是小偷嗎?可是小偷為什麽要在她家裏脫衣服呢?

那個高大粗壯的人影一脫,倒像是脫胎去骨般脫出一個纖細身形來。那身形是甄可意熟悉的、朝思暮想過的,她大叫一聲扔了手中的折疊椅衝出來:“程非非——”

程非非扭頭看向她,嘴一咧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甄可意,想死我了吧?”

“可不是嘛,我真是想死你了。”甄可意打開客廳的燈衝上來抱著她直跳,“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沒想到你這麽快能回來。太好了,救命啊救命啊!”

甄可意此刻的心情,‘狂喜’二字都不能比擬其萬分之一。程非非的出現簡直無異於神仙下凡,甄駿一定有救了。

“你先鬆開我,我得先把這套太空飛行服送回去。”

程非非把她脫下來的那件似金屬又非金屬的衣服拎起來一抖,那件衣服馬上就像充滿氣似的變成人形狀在地板上立定。頭部和胸部處有無數紅綠熒光燈閃爍。她對著人形狀頭部一個最大的熒光燈按動一下說:“上麵的星際旅伴們,我已經安全抵達地球,你們繼續接著飛吧。”

然後她手指起落,飛快地再按下幾個鍵,那人形狀的太空飛行服嗖的一下,如流星過眼,迅速從窗口飛出去消失在茫茫夜空了。

程非非這才坐下來跟甄可意慢慢聊:“看到你的留言,說是從宋朝帶回來一個人。人呢?”

“人在醫院躺著呢。非非你回來得太及時了,你要救命啊?你一定要救甄駿的命啊!你一定有辦法救他的命,你是火星人……”甄可意一見程非非出現,頓生絕處逢生感。激動得一時語無倫次。

“慢慢說,好好說,我有功夫聽你細細道來。”



第四十四章







一夕長談,程非非答應甄可意替她想辦法救甄駿。

次日上午,甄可意和程非非兵分兩路。甄可意去接甄駿出院,程非非說她去準備要準備的東西。約定一個時間在醫院門口會合。

甄可意去接甄駿出院時笑容滿麵。把那位好心的護士小姐嚇得不輕,跟醫生直嘀咕:“昨天都在這裏哭得淚人一樣,今天怎麽就一臉歡顏。該不是接受不了事實被刺激得有些神經失常了吧。”

但甄可意的辦事能力卻一點不失常,她跑上跑下動作非常麻利地辦妥出院手續。接甄駿離開時還不忘叮囑護士小姐多給他注射幾劑止痛劑讓他熟睡,免得他在轉送過程中太過痛苦。

程非非神通廣大,也不知從哪弄來一輛很拉風的中型旅居房車,在醫院門口等著她。看到被抬上車木乃伊般渾身慘白僵硬的甄駿,她搖搖頭:“地球人的身體真是太脆弱了。”

兩個護工幫著抬病人上車,沒注意聽她說的話。甄可意聽到,朝她作個噤聲的動作,她一吐舌頭轉身進了駕駛室。

程非非並沒有開著車回公寓,而是把車子開出了北京城,在一處荒郊地停下來。這是昨晚她們商量好的,甄駿不能上午渾身裹滿白繃布抬進公寓樓,下午 又渾身毫發無傷地走出來。這樣神速的痊愈能力實在太過驚世駭俗了,驚動的人一多,隻怕會被某些機構找去當科研對象來研究。

程非非從駕駛室出來,鑽進後麵的房車區把甄駿看了又看。

“唉!燒成這個樣子,都焦了。看來隻有把身體換掉了。”

甄可意提醒她:“可是頭部也燒壞了。”

“那隻好連頭一走換了。甄可意,要不我把他的腦電波——也就是你們說的靈魂導出來,咱們再上醫院太平間,找具還看得過去的身體裝進去如何?”

“啊——不要了,那樣還是甄駿嗎?非非求你了,你就想辦法把他重傷的身體救過來吧。你一定有辦法。”

“辦法有是有,但是很麻煩。扒了這身焦黑皮肉再重新給他植一層,不如把靈魂隨便換個軀體要簡單得多。”

“非非好非非,麻煩你了,麻煩你了。”

甄可意一個勁作揖不已,程非非隻得歎著氣答應:“好了好了,我就替他脫皮換肉好了。”

程非非施展神通時不讓甄可意在一邊旁觀,轟她下車四處走動,過兩個小時再回來。

甄可意度日如年地熬完這兩個小時,跑回車子裏一看,程非非一臉大功告成狀:“總算完成了,可把我累壞了。”

“好了?”甄可意看著依然被白繃帶密密裹著的甄駿發問。

“好了。不信你拆開他身上的繃帶看看。”

甄可意毫不猶豫地去拆繃帶,從脖子那裏開始拆,拆了幾圈果然有柔潤光滑的肌膚露出來,她卻“啊”的一聲大叫:“怎、怎、怎麽……變成黑人了?”

甄駿身上的膚色油黑發亮,完全是黑人才會有的那種黑皮膚。黑得像新燒的木炭新挖的煤。

程非非探頭一看也瞠目結舌,半晌方一折腦袋道:“唉呀!弄錯了,你們是黃種人,我怎麽弄成黑種人的膚色數據了。”

甄可意哭笑不得,這個程非非怎麽老這麽粗心大意呀!

“非非呀,拜托你趕緊糾正過來。”

“啊——還要糾正啊!這麽麻煩的事情我不想再做第二遍,不如就這樣將就吧。黑皮膚就黑皮膚,比一身傷疤強多了。”

程非非有心推脫,甄可意卻不肯將就:“不行,一定要恢複原狀。非非我跟你說啊!你不弄好我不依的,我天天纏著你煩死你。”

程非非沒辦法,隻有苦著臉答應:“好了好了,我重新來過。”

甄可意又在野地裏度日如年地捱了兩個小時。再跑回車裏去時,程非非一見她就先嚷嚷開了:“不幹了不幹了,這回我不幹了,就這樣將錯就錯吧。你要還逼我來第三次的話我立馬回火星。”

又弄錯了?甄可意提心吊膽地去看甄駿,不知又被這個粗心毛躁的火星人弄成什麽膚色了。哎喲媽呀那個白呀!白得如雪花似棉花,完全是最純正的白種人才會有的雪白皮膚。甄可意報之苦笑:“還好,沒有我想像中那麽糟。那就這樣吧,無論如何,已經比剛才的黑皮膚要強得多了。”

當下一鼓作氣把甄駿通身的白繃帶一層層拆下來,拆到腰下時甄可意忙不迭收了手,他是渾身赤裸地被繃帶包著的。又掉過去拆頭部,沒拆兩圈又是“啊”的一聲大叫:“怎麽……怎麽頭發變成金色的了?”

程非非假裝沒聽見,甄可意卻直問到她臉上去:“甄駿的頭發怎麽變成金色了?”

“這個……正常了,既然我重塑他的肉身時誤用了白種人基因數據,那他自然是金發碧眼白皮膚了。”

“啊——還碧眼?”甄可意慌忙掰開昏迷中甄駿的眼皮一看,原本漆黑的瞳可不變成湛藍了嘛!好嘛,多少覺得外國的月亮比中國圓的國人想當老外當不成,甄駿卻輕而易舉就上演了大變身。

程非非醜話說在前頭不再來第三次,甄可意也一時嘴快答應了就這樣。當下後悔不迭,又不好再出語相求。隻得用無比哀怨哀求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盯著程非非看,看得她實在如坐針氈。

“好了,別再用那種眼神盯著我看了,大不了我再給他局部細節調整一下。重新再來我可是堅決不幹的。”

甄可意總算到她鬆了口,點頭如搗蒜:“白皮膚咱都認了,好歹你把這金發碧眼給換回黑發黑眸吧。”

……

甄駿醒來時,沒有如往常一樣感覺到渾身強烈的刺痛。下意識地一扭頭,一直都僵硬不能動彈的脖子這次非常聽話地扭到一旁,他看到伏在床邊甄可意一張喜笑顏開的臉。

“甄駿,你醒了。感覺怎麽樣?”

“我感覺……今天好多了。”甄駿很驚奇地說。他默察自己的身體,不但是強烈的刺痛沒有了,而且那種臥床多日渾身僵硬的感覺也沒有了。他深得身體的肌肉和關節都柔韌又靈活,隨時可以如從前那樣一騰而起。

“你當然好多了,我給你換皮換肉差不多換了三次,耗盡我的精氣神,你再不好我都要累死了。”

說話的是一個大眼睛圓麵孔的女孩子,甄駿從沒見過,不由轉頭詢問地看向甄可意。

“甄駿,這就是程非非。她從火星過來把你給救了,否則現在你隻有呆在家裏等死的份。”

“你就是程非非——”甄駿一聽,激動得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原來蓋在他身上的被單滑到腰間,他低頭看見自己光裸的上身頓時愕住。原來那一具烈焰焚燒後體無完膚的身體,現在居然一點疤痕都沒有留下。他渾身肌膚完全看不出來受過傷,光潔雪白,柔嫩得好似嬰兒的肌膚。

“吃驚吧?這都是我的功勞。”程非非在一旁笑吟吟地表功。

“是呀,要不是非非她從天而降,大展神通把你燒焦的皮肉換得煥然一新。甄駿你就算活下來也是一個鍾樓怪人了。”

甄駿非常吃驚:“可以……換皮肉嗎?”

“可以呀,其實地球也有換膚植皮術,但是沒有他們火星這麽先進。你這麽嚴重的傷勢讓地球的醫生來治,起碼要動上幾十次植皮手術,而且遠遠沒有這種效果。非非她卻隻用兩個小時就把你修複得完整如初了。”

甄可意說得程非非像個修複破損瓷器的手藝人。

“可是——”,甄駿看著自己一身粉雕玉琢般的白皮膚發愕,“我怎麽變得這麽白了?”

程非非接口道:“變得白有什麽不好呀?你們中國古代不是有個美男子衛玠外號‘璧人’,意思是白玉一樣漂亮的人。你如今可不費吹灰之力就搶了他的頭銜了。”

“衛玠乃一介文弱書生,皮膚生得白一點倒也罷了。我將來是要征戰沙場的,這樣雪白如婦人,未必太沒有勇猛將士的氣概了。”甄駿顯然很不滿意他的白皮膚。

“那……你就學蘭陵王,戴個猙獰可怕的麵具去威懾敵人好了。”程非非出謀獻策。

甄可意也給他做思想工作:“甄駿,非非能把你重創的身體救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無論如何總比你那般渾身焦炭狀要強。你就別再挑剔什麽太白不太白的了。”

這話入情放理,甄駿不好再說什麽,便轉而提起另一件大事。

“程非非,謝謝你救我。還有我回大宋朝的事……”甄駿說著突然停住看了甄可意一眼。

“對呀,非非,你回來了就可以把甄駿送回去了,他可是日盼夜盼天天都在盼著這一天呢。”

“拜托,你們倆好歹讓我喘口氣吧。甄可意你知道我剛才折騰了多久才把他治好。我很受累的,鐵打的人也經不起你們這樣使呀!我現在至少要休息個七天七夜才能恢複精力做別的事情。”

“那緩緩好了,你先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再說。”



第四十五章







回城的路上,一處路口的崗亭旁,有個長相和身材都特瓷實的交通警察,滿臉驚奇地攔下了他們的房車。

坐在駕駛座另一旁的甄可意很緊張了,不知道程非非有沒有駕照?卻見那位交警走到車窗旁開口並不問駕照,而是瞪大雙眼問道:“小姐,請問你這車是哪裏來的?是咱們國家的車嗎?”

甄可意聽得莫名其妙,旅遊房車雖然以前隻流行於歐美國家,但現在的北京也早就風行開了這種家居旅遊兩用車。國內汽車商瞄準商機紛紛推出了各自品牌的旅居車,在汽車市場的銷售行情聽說是日漸攀升的。這個交警怎麽會說這種別致實用的車型不是自己國家的車?

於是不待程非非回答,她已搶先道:“當然是了,怎麽不是。交警叔叔,中華民族已經站起來了,旅居車咱們民族汽車商早開發出來了。超英趕美賽歐盟了。”

“你別貧嘴貧舌,你下來看看車牌再說話。”

聽這口氣,是車牌有問題了。甄可意狐疑地看了程非非一眼,她低下頭抹把臉不說話。她隻有滿腹疑問地跳下車去看車牌,甄駿跟著她一起下車看究竟。

那個車牌甄駿看不出什麽名堂來,甄可意卻看得很是吃了一驚。整塊車牌上愣沒一個方塊字,全是七彎八扭的英文字母。占據車牌正中央的大寫字母是N&D-222,下麵一行小寫字母是vlctonla oh the move(維多利亞哦喬遷)。天――維多利亞!甄可意除了知道這是某一屆英國女王的芳名外,還依稀記得澳大利亞有個州也叫維多利亞。那麽,這這這……這難道是維多利亞州的車牌。程非非居然手眼通天到從澳大利亞弄了一輛房車過來?

“如果我沒弄錯,這應該是輛外國車,請問這是打哪剛空投下來的呀?”北京的交警同誌挺有幽默感的。

甄可意答不出來,隻有指著駕駛室:“問她,問她。我什麽都不知道。”

交警同誌又走到駕駛室車窗旁,伏下身看著車裏的程非非,“小姐,請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吧。”

程非非並不說話,隻是看向他的眼瞳精光一閃,異彩流動。那個交警對上她的雙瞳驀地一怔,臉上原本咄咄逼人的神采突然換成一種夢遊般的表情。直起身來他掉頭離開這輛房車走進他的崗亭,什麽都沒有發生般的繼續在十字路口指揮來往車輛。

甄可意忙撲到車窗旁問程非非:“你對他做什麽了?”

“沒什麽,不過精神催眠了一下,讓他覺得自己根本什麽都沒看見,一切都沒發生。”

甄可意驚歎:“程非非你簡直是超人啊!”

“不過這車不能再開了,我的能力也不是無極限的。給甄駿脫胎換骨已經耗了我不少精力,路上再多遇上幾個警察要我應付我可就支撐不住了。你們倆自己回去吧,我去還了車再回來。”

“你要怎麽去還車?真有本事,澳大利亞的車都被你弄來了。”

“我計劃中要用房車,因為這種車國外更普及也更功能俱全。所以就突破時空到澳大利亞弄來了一輛。”

“佩服佩服。”甄可意隻有五體投地的份。

程非非開著車一溜煙地走後,半響不作聲的甄駿才問甄可意:“澳大利亞在哪?”

“很遠很遠,簡直就是遠在天邊。”

甄駿吃驚不小:“那麽遠!那她怎麽把這輛車弄來的?”

甄可意聳聳肩一攤雙手;“天知道。”

……

甄可意和甄駿回到公寓的樓下時,正好和孟熾然迎麵碰上。他跳下車來看到甄駿像看到了天外來客,一臉詫異到極點震驚到極點的表情。

“他――他不是全身重度燒傷嗎?”

門口有兩個保安也瞠目結舌地圍過來看。那晚十樓發生的火災,他們都知道嚴重燒傷了一個年輕人。而這個英挺的年輕人平時出入時他們也都見過,紛紛為他表示惋惜。怎麽這個當日幾乎被燒成焦炭的人會完全像沒燒傷過一樣站在眼前?

甄可意一看圍過來的幾個人的表情就知道這個謊很難編,但還是要編。她急中生智另辟蹊徑:“孟熾然,給你介紹一下,這是甄駿的雙胞胎弟弟甄子捷。”

此話一出,甄駿一臉愕然地看著她。

此話一此,孟熾然和那兩個保安臉上震動驚疑的表懷紛紛轉為釋然。

“原來是雙胞胎兄弟,我還以為那個年輕人被什麽神醫治好了呢。”

“那種燒傷哪裏可能治得好,尤其是治得這樣完好如初,除非是神仙轉世。”

兩個保安嘀咕著回自己崗位去了。孟熾然把甄駿從頭到腳打量一番說:“長得跟他哥哥真是一模一樣,就是皮膚比他哥哥要白。我還從來沒見過男孩子長這麽白的皮膚。”

甄駿老大不自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真正是白得耀眼。

甄可意眼睛都不眨地繼續編謊說:“他們兄弟倆是同卵子雙生兒,所以長得一模一樣。要不是那個黃皮膚這個白皮膚,簡直連父母都認不了來。”

“知道哥哥出了事,你才特地趕到北京來的吧?”孟熾然問甄駿。

他隻是倉促一點頭:“是。”

“甄駿傷得很嚴重,甄可意正想辦法籌錢為他治傷。對了甄可意,你跟我約好今天去大柵欄鑒定那把劍的,怎麽失了約?手機又怎麽打都沒人接。”

甄可意這才想起來:“不好意思,手機忘帶了。還有那把劍我決定不賣了,實在是對不起。”

孟熾然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你不賣了?你不是說要賣劍換錢去給甄駿治傷嗎?”

甄駿聞言不由地轉頭深深看了甄可意一眼。

“是,我是說過,不過現在已經沒必要了。甄駿他……”甄可意作沉痛狀,“今天早晨已經不幸離開了我們。他弟弟子捷剛剛抵達北京正好趕上奔喪。”

甄駿一口氣吸進去遲遲吐不出來。

“已經去世了!太不幸了!”孟熾然歎口氣拍了拍甄駿的肩膀,“人死不能複生,節哀順變吧。”

甄駿心裏別提多別扭了,卻隻能悶聲配合:“謝……謝你。”

“你幹嗎咒我死了?”

甄駿一直忍耐到孟熾然離開,才不無埋怨地衝著甄可意發問。

“我哪裏是想咒你,我這也是情非得已之下的一時權宜之策。”

甄可意細細跟他解釋:“你這樣重度燒傷的患者突然間痊愈得完好如初地回來了,這根本不是地球醫療術所能達到的水平。消息傳出去馬上會引起轟動的,驚動了科研單位非抓你去左檢查右化驗不可。所以我隻能編瞎話,說甄駿已經傷重不治,現在他孿生弟弟來北京奔喪。過幾天程非非送你回大宋朝,我還能有現成的說法,就說是你帶著哥哥的骨灰回老家去了。你看我這個謊編得多好,承上啟下呢。”

甄駿雖然心裏依然有些別扭卻也無話可說了。

“甄駿,這下你可放心了吧?”

甄可意沒頭沒腦地一問,問得甄駿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什麽放心了?”

“程非非回來了,她能送你回大宋朝。這下不用再擔心老死異鄉,過幾天你就能重返大宋京都汴梁了。”

“是啊!”甄駿長長歎息一聲,那是將積攢多日的沉鬱之氣排出胸臆的長歎。“終於可以回去了。可以見到爹、娘、哥哥姐姐們了。”

卻又扭頭看了甄可意一眼:“甄可意,我來北京這麽久,多虧你一直照應。尤其這一次受傷……謝謝你。”

“客氣什麽,你是我帶來的我當然要照應你了。現在終於可以將你完璧歸‘宋’,我也算是善始善終。不過甄駿你要走了,我還真有點舍不得你。”甄可意發現自己心裏突然間就充滿了離情別緒感。“人啊,處久了就是有感情的,我可真拿你當自己親人看了。甄駿。”

甄駿低下頭:“我知道……你對我很好。我不會――忘記你的。”

“你肯定一輩子都忘不了我,我也一輩子都忘不了你。”

“你也會一直記得我?”

“當然,這段時空遊在我們倆的記憶中都將會永生難忘。這麽離奇的際遇哪裏忘得了。”

甄駿默然片刻,才點頭附和:“是呀,這麽離奇的際遇哪能忘得了。”

“你回去後替我向你爹娘問好,就說是曾曾曾曾……孫女給他們請安了。”甄可意跟他打哈哈。

甄駿彎了彎唇角,算是附合地一笑,但他的眼睛卻沒有笑,蘊滿了複雜的神色。



第四十六章







甄駿傷一好,甄可意就銷假上班。麵對同事們七嘴八舌地關心詢問,她再一次麵帶悲痛之色地向眾人告知了:小叔公不幸辭世“的消息。贏來眾人紛紛表達的安慰之辭。為了言行一致無紕漏,甄可意掛了一整天的哭喪臉,下班後回到家感覺臉都要僵了。

甄駿獨自一人在家已經坐立不安一天了。

程非非昨日開著車走後,竟如黃鶴一去不複返,一直到今天日落西山時分都還不見人回來。

甄駿那個著急:”甄可意,她不會出什麽事了吧?”

甄可意倒半點都不急:“她那樣神通廣大能出什麽事,她不讓地球出事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那她怎麽一直沒回來?”

“那天她不是說了嘛,給你動手術讓她筋疲力盡,起碼得休息個七天七夜才能恢複過來。我估計她應該是找了塊清淨地方躲起來休息去了。”

她這麽一說,甄駿想了半天也點頭:“是呀,她這樣的人簡直就是下凡的神仙。神仙都是要修煉的、她一定是尋那種靈山秀水之地吸納天地之精華,修煉修煉仙家法術去了。”

“是呀,等她把損失的仙家能力修回來,她就可以送你回大宋了。你別急,稍安勿躁等她七天吧。幾個月都等過來了還等不了這幾天嘛。”

甄駿白天獨自在家吃了一天的泡麵,晚飯甄可意決定帶他出去吃頓好的。甄駿推脫:“就煮泡麵好了。我住院你交了那麽多錢,現在身上應該沒什麽錢了。”

“你出院那天醫院退回了八百多塊。咱們出去不吃大餐,隨便吃兩個菜還是吃得起。走吧甄駿,過幾天你回大宋朝了可就別想再吃上北京的飯菜了。”

甄可意拉上甄駿去了一家經濟實惠型的餐廳吃自助餐。九十九塊錢一個人,她給甄駿下任務:“吃,猛吃,敞開肚皮猛吃,一定要吃回本來。”

結果他們倆還真是吃回本來了,甄駿的飯量是吃完一隻烤鴨還能再吃飯,甄可意也不是怕發胖要減肥的女孩子。他們兩個人起碼吃掉一般顧客四個人的分量去了,看的一旁領班小姐心裏直嘀咕:“這樣的顧客要是多來上幾個餐廳非虧本關門不可。”

酒足飯飽從餐廳走出來,甄可意又拉著甄駿去逛超市。

“牙膏快沒有了,肥皂也快沒有了,洗發水也快沒有了,衛生紙也快沒有了……”甄可意掰著手指頭算,“今天要買的東西還真是多呀!甄駿,正好讓你這個勞力幫忙拎回家。今天要再不抓你的差,以後你走了可就抓不到了。”

“那你多買點,把該買的都買齊,我全幫你拎回去。”

甄可意推著推車在超市裏慢慢逛,陸陸續續裝滿一車的日用品。來了超市順便還要采購一點零食,看電視時吃最好不過。甄可意其實對零食興趣不大,隻隨便拿了幾袋話梅瓜子之類。在貨架上她發現一種葵瓜子的名字很強悍——葵花寶典。不由啞然失笑:“哪個哥們這麽有創意呀!這瓜子男人恐怕是不敢吃了。”

甄駿不解:“這個名字很特別嗎?”

“是呀,這個葵花寶典原本是一本武林秘籍的名字。被人套用到瓜子上來了。”

“那為什麽男人不敢吃?”

“因為葵花寶典這部武林秘籍上的第一句話是‘欲練此功必先自宮’。”甄可意一時最快暢言無忌,聽得甄駿現實一愕,繼而;老大不自然地轉過頭去左顧右盼。

甄可意也自覺失言,忙顧左右而言他:“買水果,買水果去。”

甄可意最喜歡吃水果。但超市的水果大多是進口貨,價錢都不便宜。她平時很少會在超市買水果吃,除非有特價商品。本來隻是為了岔開話題才起到水果櫃台去,卻一眼就看中剛到的美國新奇士甜橙。那橙子金燦燦得漂亮極了。拿在手裏沉甸甸,聞一聞橙香撲鼻。實在忍不住這樣的誘惑她便買了兩個,一稱剛好十塊錢。兩個橙子十塊錢,她想想菜市場那些一塊錢一斤的橙子不由要歎氣。國產水果和進口水果價格真是兩重天。

推著車子到收銀台結賬後,一車東西大大小小裝了四五個袋子。甄駿兩隻手全拎了。甄可意隻要挎著挎包跟在一旁走。

“真好,有人幫忙拎東西。現在的男人已經很少有人會這樣做了。記得大學畢業那個月我找工作,一開始我到的一架公司,進去報到後人事經理派個男同事帶我去宿舍樓。當時租的宿舍樓離公司大概有兩百米的距離,我拎著一個大旅行袋氣喘籲籲地走,他也不會幫忙拎一下。隻是自己空這首在前麵走,走幾步就停下來等我跟上來後再走。”

甄駿很吃驚:“怎麽會有這樣的男人?”

“這樣的男人多著呢。後來我在那家公司沒呆半個月就不做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那家公司的同事都和這個男同事相差無異。非常默然沒有人情味。我實在受不了了,趕緊跳槽離開了。那段時間我一直在跳槽,從東城跳到西城,從南城跳到北城……”

甄駿突然截住她的話:“一個人在北京,你吃了很多苦吧?”

街燈瑩瑩,卻比不上甄駿明亮的眼睛,他靜靜看定甄可意,眸中有深深的憐惜。

甄可意怔住,早已習慣一個人獨自在異鄉謀生的艱辛,學會事事親力親為,千斤重擔一肩挑。此刻被甄駿用憐惜的目光看定一問,竟問得她從心底酸起來。

女人始終是女人,在如何要強堅強頑強,心底始終保留一塊柔軟的地方,軟得經不起一句溫暖話語的輕輕一觸。

甄可意正立著發怔,有輛摩托車嗶的一下擦著她的甚至飛快馳過,她忽覺肩上一輕,跨在肩頭的挎包不見了。她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搶劫——”

她的全付家當都在那個包裏,剩下的幾百塊錢要是都被搶去,那這個月隻有喝西北風了。話音未落,身旁的甄駿已經丟下兩手拎著的袋子,縱身追出去。

甄可意知道這包是追不會來了。摩托車搶劫劫匪在得手和撤退兩方麵都速度奇快,有些反應慢的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們就已經跑得無影無蹤了。風馳電掣般的車速哪裏是人腿趕得上的。正想叫甄駿別徒勞無功地追了,卻看著他奔跑的身影愕然地瞪大眼張大嘴,一副標準的瞠目結舌狀。

不止甄可意,街上不少行人也都紛紛駐足,將視線鎖定奔跑中的甄駿。看著他用飛輪般的雙腿追逐著前麵一輛疾馳中的摩托車,人與車之間的差距竟在迅速地縮短。滿街人都一臉驚愕,屏聲息氣地旁觀這場人與摩托車之間的速度較量。

摩托車上騎著兩個人,一個負責駕駛一個負責搶包。駕手看著後視鏡中風一般速度追上來的甄駿大驚,竭力推大油門加速,但甄駿的雙腿雖然沒有油門卻比他加速更快,很快追上來和摩托車並駕齊驅了。車上兩個劫匪從頭盔中露出的雙目滿是震驚和害怕,坐後頭搶包的那個趕緊把甄可意的包扔還給他:“哥們,包還您,您就高抬貴腳別追我們了。”

甄駿敏捷地接包在手,腳下本能一頓。摩托車趁此時機加速逃掉了。他一看包沒打開過也沒有再追,轉身看向甄可意揚包向她示意不辱使命。甄可意站在街道那頭距他約百米遠處,從他開始起跑到追上始終保持高速疾行的摩托車,隻有短短百米的距離。

一街行人都屏住呼吸看著甄駿——看著一個這樣超級速度的人,眼睛裏都是難以置信卻又不得不信的神色。片刻後有個四十出頭的裝飾男子從驚呆中回過神,大喊大叫著跑向甄駿:“天,你剛才的速度遠遠超過了百米短跑的世界記錄呀!我是國家體委的,我要馬上抬你進國家田徑隊。”

一個人回過神來,更多的人跟著回過神來,都激動萬分地衝著甄駿湧去:

“速度太驚人了,簡直是世界飛人!”

“比劉翔還劉翔啊!太令人佩服了。”

“飛人,請你給我簽個名吧。”

看著激動的人都朝著自己跑過來,甄駿滿臉愕然,甄可意遠遠看著趕緊朝著他揮手:“快跑,快跑,趕緊跑啊。”

甄駿雖然聽不明白她說的話,但能看懂她的手勢,馬上撒開腳就跑。一街的人都追不上隻有徒呼奈何。那個自稱是體委的男人還不甘心追著他跑了幾十米:“你別跑……別跑呀!我真是國家體委的,我要特抬你進國家田徑隊備戰奧運會。”

第二天的大小報紙都在報道頭晚街頭驚現的“超級飛人”,還刊登了路人用手機拍下的飛人照片。可惜晚上光線不好,手機拍照效果也一般般,加上又是遠景,甄駿的臉混沌一片根本看不清。旁邊到附了一張“國家體委”的清晰照片,他顯然是在接受采訪時拍的,報紙上有他呼籲群眾幫助尋找飛人的話:“二十一世紀什麽最貴?——人才,比人才更貴的是天才。這個超級飛人是百分百的天才,一定要把他找出來備戰奧運為國爭光。”

甄可意把報紙看完一聲長歎:“甄駿,你追賊就追賊了,還順便破上一個世界記錄。現在好了,全北京都睜大眼睛找你呢,多虧這張照片不清楚,否則你這幾天別想出門。”

“我也不知道怎麽就跑那麽快,以前我的速度沒這麽快的。”甄駿自己都納悶。

“你沒練過那種水上飛草上飄的輕功?”

“輕功哪有那麽懸,練了也不過就是比普通人速度要快一些。你說的那種不過是文人杜撰罷了。”

“那你怎麽追上摩托車的?”

甄駿實話實說:“我也不知道,一跑起來才發現自己突然可以跑得這麽快了。當時我耳朵裏全是嗚嗚的風聲。”

甄可意不認識似的把他從頭到腳細細看一番:“難道是——”



第四十七章







孟燁然讓她考慮一下,但甄可意知道自己完全不必考慮。天上掉下個金龜婿呀!也許現在談“婿”還為之過早,但機會畢竟在招手不是?這樣有身家有地位長相人品都不差的男人來求愛,還考慮什麽?現在隻要考慮怎麽拴牢他才是真的。要好好把握這個機會——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雖然她說不上多麽喜歡孟燁然,但也不反感他。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兩個人處得時間一久自然也就有感情了。至於愛情――科學家研究說愛情最多隻有八個月。兩個人死去活來地愛完了,剩下的還不是三餐一宿地過日子。

甄可意已經不是十七八歲的年齡。大學畢業那年,她風花雪月的校園愛情也隨之結束了。她從此便清醒地不再追求那樣虛無縹緲的愛情。她開始變得理智務實,更注重腳踏實地地實際生活。愛一個人愛得願意跟他去要飯在她看來是毫無理智的行為。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甄可意很樂意接受孟燁然的求愛。但是有些時候是一定要矜持的,尤其是這種時候,草根女士遇上富家子的求愛,答應得太快了,會顯得太過迫不及待。倒像小老鼠偷到油吃般得意忘形了。

在頂好的台子旁坐定,孟燁然點菜時,甄可意的手機響起來,是陌生的號碼。接起來一聽,電話那邊的聲音是甄駿的;“甄可意,你怎麽還沒回來?”

下班前甄可意往家裏打了好幾個電話,想同誌甄駿不回家吃晚飯,讓他自行解決。可是家裏的電話怎麽都沒人聽。

“我今晚不回家吃飯。打電話回家告訴你你又不在,你這是在那呀?”

“你不回來,又加班嗎?我下午出門扔垃圾時不小心把房門鎖了,鑰匙又沒帶在身上。現在是在樓下便利店借電話打給你。”

“把自己鎖在門外頭,你怎麽這麽粗心大意呀!我沒加班,我在外麵跟人吃飯呢,你等著我馬上給你送鑰匙來。”

孟燁然一旁聽見,問;“是甄駿嗎?他進不了門?”

“是啊,他把鑰匙鎖屋裏了,等著我回去開門呢。”

“何必趕回去再趕過來,幹脆叫他一起來吃飯吧。”孟燁然愛屋及烏。

“那也好,我讓他過來。”

甄駿很快趕到,他在桌旁坐下時,孟燁然看著他怔了一下;“甄俊,你怎麽變得這麽白了?現在男孩子也流行增白嗎?”

“哦――孟燁然,他不是甄駿,他是甄駿的雙胞胎弟弟甄子捷。”甄可意趕緊把那套謊話拿出來蒙他。

“甄駿的弟弟,拿甄駿呢?”

“甄駿他――”甄可意非常熟練地換上一臉悲痛狀,可話還沒來得及說,一個清脆的聲音搶在她前頭,帶著滿滿的吃驚訝異;“甄駿――是你嗎甄駿?你的傷完全治好了?”

甄可意抬頭一看,一身紅衣的杜莎佳立在一旁,兩隻眼睛瞪得圓圓地一瞬不瞬盯著甄駿看。

沒想到會在這裏碰上杜莎佳,甄駿頓時一怔。

“杜莎佳,認認清楚再說話。這不是甄駿,這是甄駿的弟弟甄子捷。”甄可意重複一遍剛才的話。

杜莎佳聞言把甄駿上上下下仔細看上一遍,完全不同的膚色讓她對甄可意的謊言深信不疑;“你是甄駿的弟弟?太像了,簡直一摸一樣。除了你比他長的白。”

甄駿不想理她,反正現在是“甄駿的弟弟”這種新身份,也完全可以視同陌路般不去搭理他。

“子捷,”杜莎佳卻熟絡地叫了他的名字,“你知道嗎?我是你哥哥的未婚妻。”

甄可意哼了一聲:“應該說是曾經的未婚妻,在甄駿重度燒傷以後,她就唯恐避之不及地提出解除婚約了。直到甄駿重傷不治她也沒有再露過麵。”

杜莎佳臉一紅,裝沒聽見依然朝著甄駿極盡溫柔地說:“子捷,你什麽時候到北京的,要在這裏呆很久嗎?有什麽需要隨時可以找我,我和你哥哥到底相愛過一場。”

“杜大小姐,子捷過幾天就帶上甄駿的骨灰回家鄉去。就不勞您費心了!”

甄可意語意中的諷刺意味很濃,杜莎佳忍不住發作起來:“我和子捷說話,你一直在旁邊夾七雜八地幹什麽?”

“沒幹什麽,揭露一下你地真實麵目而已。”

“是,甄駿受傷後我是離開了他,但是最初我是真正愛過他地,那時候我愛他像水一樣深,像火一樣熱——”

甄可意飛快地接過她的話:“所以可憐的甄駿被你愛上後,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甄駿深以為然,覺得甄可意實在接得太妙了。孟燁然得唇角都忍不住掛上一抹笑。

杜莎佳被甄可意一語噎得半死,再說不出一個字來,隻是臉紅脖子粗地看著她直喘氣。這時候有一個英俊的男孩子從洗手間方向那邊過來,穿過餐廳時一眼憋見杜莎佳,走近她親昵地腕上她的胳膊問:“親愛的,你遇上朋友了嗎?”

他邊說眼睛邊朝著桌旁一轉,一看看到甄駿時,他的臉色頓時也變了。

“嗨,小周。”甄可意認得他,含笑與他打招呼。

周遊看著她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點點頭,一雙難以置信的眼睛又轉向甄駿。甄可意第三次重複相同的話:“小周,這是甄駿的弟弟甄子捷。”

“哦,”周遊的眼光分明釋然許多。

甄可意看一眼他挽在杜莎佳胳膊上的手,含笑問:“你們現在是一對嗎?”

“是,我和莎佳下個月就要結婚了。”

下個月,如果甄可意沒記錯,這應該是以前杜莎佳和甄駿定好的結婚日期。她倒是毫不耽誤功夫,這麽快又找了個新郎上。

“恭喜恭喜。”



第四十八章







回去的路上,杜莎佳一直若有所思的不說話。周遊看了她一眼,也默不作聲地開車。車過半程,還是雙雙默然,周遊終於有些沉不住氣了:“莎佳,你在想什麽?”

杜莎佳如夢初醒:“啊----我沒想什麽。”

“甄駿不在了,他弟弟又來了。你是不是見弟如見兄,又心猿意馬了?”

“哪有呀!我現在最喜歡周遊了。”杜莎佳朝他頰上印一個吻。

“真的?”

“當然是真的。”

“莎佳,我相信你。我們很快就結婚了,婚後我們要一起出國。我喜歡你珍惜我們之間的感情,不要鬧出其他事情來。”

周遊的父親本來不願意讓兒子這麽早結婚,因為他在國內根本無心向學,終日跟一群飆車族廝混,還想著送他出國換個環境去好好念幾年書。但是周遊堅持要結婚他也隻有讓步,條件是婚後小兩口雙雙去澳洲留學。

“親愛的,我都知道。你就放心吧。”

周遊還想說什麽,杜佳莎卻已經用柔軟紅潤的嘴巴堵住了他的唇。

……

“孟樺然為什麽買衣服送你?”

回到家來,甄可意一個個地拆開那些漂亮的包裝盒來看。甄駿在一旁看著那一件又一件漂亮別致的白襯衫,忍不住要發問。

“甄駿,因為孟樺然愛上我了。”

“你——”甄駿的尾音拖得長長的。

“是呀,我。怎麽不行嗎?我不值得人愛嗎?”甄可意作橫眉豎目狀。

“當然不是,我沒有這個意思。” 甄駿趕緊聲明,“隻是這個消息太突然了。”

“是夠突然的,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他們倆兄弟都這樣,喜歡搞突然襲擊。上會夢熾然也是冷不丁送花來,當然他的所謂愛情隻是一個遊戲。”

甄駿沉默片刻:“那你——愛他嗎?”

“我為什麽不愛他,他有車有房有資產,我要是跟他結了婚這一切我也都有份了。起碼可以少奮鬥二十年。”

“你愛他的就是這些嗎?”

“這些已經足夠了。甄駿,也許你會覺得我的愛情裏太多死心雜念。但是現在社會,物質已經成為愛情的首要條件,BBS上現在有句名言叫“有錢人終成眷屬”。”

“有“錢”人終成眷屬,不是有“情”人嗎?”

“現在社會,感情和金錢的較量往往是以感情宣告落敗。所以情不如錢了。”

甄駿一瞬不瞬地盯著甄可意看:“你也是這樣?”

“我也是這樣。如果有個男人來想我求婚,我所考慮的最多的,無非是衡量他是否對我未來的生活更有益處。這一點孟樺然顯然非常合格。至於愛情,愛情是什麽?愛情就是短短八個月的狂熱期,所有花前月下山盟海誓都遲早變成虛化。我不迷信愛情。我是理智型的而不是情感型的人,我看待事物每每隻從自身的經濟利益角度出發。現實早就把我教成經濟學家。投入成本高於利益收獲的行為,在經濟學家看來是不劃算的。"

甄可意坦蕩蕩的一番話讓甄駿半晌無言,良久才低聲道:"既然你是這麽理智的經濟學家,當初我被燒成重傷時,你為什麽還要不顧一切地花錢救我?成本和收益完全不成正比。”

這下換甄可意半晌無言,證了老半天才一拍腦袋笑道:“世事無絕對,像我這樣的經濟學家,也還是免不了有虧本的時候。”

不想就這個話題多談下去,甄可意跑去開廚房冰箱:“甄駿,我們來吃水果。”

她手裏拿著一個金燦燦的橙子出來了。“這種美國橙子特別甜特別水分充足,你等著我剝一個給你嚐嚐。”

甄可意吃橙子並不用切的,而是拿一把水果刀像削蘋果皮那樣把橙皮一圈圈削下來。削淨橙皮後的橙肉是一種晶瑩透明的澄黃,看起來特別有人。她再把它掰成一瓣瓣的,分給甄駿一半:“嚐嚐。”

這種方法吃橙子甄駿還是頭一回見:“你是這樣吃橙的,我們都是用刀將橙切成片,佐以吳鹽,漬去果酸後再吃。”

“我知道我知道,“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你們那時候吃橙可是很詩情畫意的。可是我的手夠不上纖手,拿著這橙子也構不成那樣一幅優美畫麵。”

她的手膚色微深如蜜蠟黃釉,右手食指和拇指皆有硬繭痕跡。甄駿看著問:“這是怎麽留下的?”

甄可意自己看了一眼:“寫字畫畫握筆時形成的。”再給他看雙手手腕處,也都分別有繭。“這是打電腦鍵盤時形成的。現代職業女性,多半都沒有纖手了。職場如戰場,我們和男人一樣衝鋒陷陣,太纖纖弱質會被淘汰的。”

甄駿看著她的手眉頭一蹩,想說什麽又忍住了。他默然把手裏的橙子塞一瓣進嘴裏,極其清甜可口。

“這橙子好吃吧?”

甄駿點頭:“如你所說,特別甜也特別水分充足。”
“這是美國進口的新奇士甜橙,雖然我從來不認為外國的月亮比中國圓。但我不得不承認外國的水果真的比中國的好吃。我尤其喜歡吃這種甜橙,雖然很貴,但是要在超市看見有新鮮空運來的貨,忍不住總要買兩個。”

“喜歡吃,就多買幾個好了。隻要喜歡貴一點怕什麽。”

“我不老惦記著存錢買房嘛,多以平時總舍不得花的。但有時候想一想,這樣苛刻自己,萬一哪天有個三長兩短很不劃算哦?”

“好好的怎麽說起這種喪氣話來了?”

“並不是喪氣話。世事無常生命脆弱,每一分鍾都可能出現意外。也許我應該要改變一下生活態度,不要太節儉了。再說現在我有一個鑽石王老五向我示愛,我應該可以奢侈了。”

甄可意說完哈哈一笑:“洗澡去,洗完澡試新衣服。”

看著她的身影,甄駿眼睛裏又浮起那種滿是憐惜的神色。
8226;8226;8226;
甄可意第二天便穿了一件新衣服預備去上班。這件精致優雅的白襯衫,立領小腰身,極好地勾勒出身體的曲線。雖然她的身材原始本錢不夠,曲線一向並不凹凸有致,但穿上這件極合體的新衣,倒也頗有幾分玲瓏。她再洗個頭,把一頭短碎發耐心地用吹風機吹得柔滑如絲,飄拂在耳後,整個人看起來漂亮多了。

攬鏡自招,她笑:"都說三分人才七分打扮,果然是至理名言。打扮一下我看來還是蠻不錯的嘛。甄駿,你看能打幾分?”

甄駿認真看了她半天:“滿分。”

“呀,這個評價高。不得了,我快要輕飄飄到天上去了,下不來可要找你算賬啊!”

甄可意哈哈一笑出門去。到公司後一幹同事紛紛作驚豔狀。

“喲,這位美女是誰呀?”

“我別是認錯人了吧。這位——是甄爺嗎?”

小郭道:“什麽甄爺呀——甄、小、姐。往後可都改了吧,別再叫爺,叫小姐。”

甄可意啐他:“呸,你才是“小姐”呢。”

一屋人正嘻嘻哈哈,設計室的電話響了,小郭接起來一聽:“甄可意找你的。”

甄可意過來接起電話:“你好,我是甄可意,哪位?”


電話裏的人慢條斯理地說:“甄小姐,記不記得你還欠我一頓飯。早過了你履約的時間了吧。”

甄可意一怔,半晌才會過意來:“當然記得,可是我現在很窮,沒閑錢請你吃飯,再寬些日子行不行?”

“你現在很窮嗎?"

"太窮了!去年貧隻立錐,今年貧錐也無。你都知道,錢全給甄駿治病用掉了,我還欠著外債呢."

"這麽窮的人居然還穿名牌貨的新衣?”

孟熾然話裏有刺,甄可意不說話了。

“我不管,今天中午你請我吃飯,下了班你在樓下等我。”

孟熾然聖旨一下,馬上掛掉電話。

中午下班前,孟樺然也打電話來了:“一起去吃飯吧?我朋友剛介紹給我一家專做浙江菜的餐廳西湖春,據說裏麵很多西湖特色菜肴都做得很地道。”

甄可意聽的不勝心向往之,卻隻能推辭:“不好意思,我中午......有事,走不開呢。”

“那......就晚上再去,怎麽樣?”

“好,晚上去。”

和孟樺然通完電話她再給甄駿打電話,交代一聲中午和晚上都不回家吃飯。他悶悶地應一聲就掛機了。打兩個電話耽誤了一點時間,再下樓時孟熾然已經一臉不耐煩地開了車等在門口了。劈頭就問:“怎麽這麽慢?"

甄可意沒回應他,直接把錢包翻給他看:“喏,我的全部家當都在這裏,如果你非要去譚家廳,恐怕不夠的差價還得你補。”

“幹嘛要我補,你不會叫孟樺然來補嗎?他能管你的穿也能管你的吃呀!”

甄可意就知道孟樺然突然發飆肯定有原因,果然不出所料。

“你怎麽知道他管我的穿了。”

“你昨天是被他接走的,今天你身上的衣服就換成了台灣貨。不是他管的誰管的?”這麽清楚,孟熾然真不知是有千裏眼還是有順風耳。

“是,衣服是他送的,但是沒理由讓他背我的債。孟熾然,你別把兩處扯在一起。”

“你都穿上他送的衣服了,不遲早要跟他扯在一處。我先替你扯一下有什麽不可以?”

這個孟熾然,他和孟樺然有嫌隙,拿她來煞什麽性子呀!出言一點好聲氣都沒有。甄可意索性再氣氣他:“何必要你來搭一把手,我已經在考慮做他的女朋友了。如果不是你突然跑出來要我履約,我現在都和他在西湖春餐廳吃午飯。”

“西湖春,哪家餐廳啊?很有情調的名字嘛,讓我都很有興趣去吃上一頓飯。甄可意,既然你今天的錢不夠上譚家廳,就先請我去西湖春吃吧,當時付利息好了。”

他這麽一說,甄可意隻有應承下來的份。



第四十九章





甄可意沒想到在餐廳會遇上孟燁然。他一個人獨自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到她和孟熾然雙雙進來,臉上的表情一變。

甄可意怔住了,他怎麽一個也來了?這下可好,她推脫說自己有事不能來,結果跟他這個冤家弟弟一起來吃飯。這下……

孟熾然卻得意了,施施然走過去和孟燁然打招呼:“孟燁然,你也在這裏呀!怎麽一個人沒人陪嗎?我都帶上女伴來解悶,一個人吃飯很沒意思的。”

甄可意恨不得縫上他的嘴。

孟燁然沒有回應他的話,隻深深地看了甄可意一眼。她不能不辯解,否則誤會鬧大了就不好了。“孟燁然,因為以前甄駿的一點事情孟熾然幫過我的忙,所以我欠他一頓飯。今天中午他非要我履約請他吃飯不可,就隻好推辭了你,你別介意啊!我跟他根本沒什麽的。“

孟燁然臉色緩和多了:“沒關係,我們反正改約了晚上。”

“那你怎麽中午一個人就來了?”

“我反正開車到了附近,又是要吃飯的時辰了,就幹脆先來試試味道,晚上好向你推薦我覺得不錯的菜式。”

孟熾然看了一眼孟燁然麵前幾碟已經吃動過的菜肴,插嘴說:“孟燁然,你已經吃了一半了,有什麽好菜推薦給我和可意嚐一嚐?”

孟熾然這是誠心要給他添堵呢,孟燁然淡然地看他一眼:“西湖醋魚和東坡肉都很不錯。”

一位正好走過來替他換骨碟添茶的服務小姐接著推薦:“先生,宋嫂魚羹也是我們餐廳的招牌菜,味道非常好。”

“好,這三個菜都給我來一份。可意,我們去那頭坐下慢慢吃。”

孟燁然眉頭不易察覺地一動,抬眸瞥了孟熾然轉身離開的背影一眼,唇角浮起一絲似有若無的冷笑。片刻後,他起身買單離開。

西湖春餐廳做的浙江傳統菜式確實非常有水準。宋嫂魚羹以鱸魚為原料,添加配料燴製成羹菜,色澤亮黃,鮮嫩滑潤,味似蟹羹,故此又稱賽蟹羹。西湖醋魚選用體態適中的草魚先在清水汆熟,裝盤後淋上糖醋芡汁。肉質鮮嫩,酸甜可口。東坡肉肉色紅潤,汁濃味醇,酥而不碎,糯而不膩。甄可意最好吃,美食當前真是吃得不亦樂乎。

孟熾然一向嘴刁,但這次吃得很滿意。尤其是那碗宋嫂魚羹,被他一個人吃掉一半。甄可意不由笑他:“感情今天是吃我的,你吃得這麽來勁。以前你花錢請吃飯的時候,可沒見你這麽猛吃過。”

“是呀,被你宰了我那麽多,我得吃回一點來扳本啊。”孟熾然一邊說一邊幹脆把剩下的魚羹全部倒在自己碗裏了。

“嘖嘖嘖,太心痛了。”甄可意不甘示弱地把還剩兩塊的東坡肉都撥拉到自己碗裏。“我也得猛吃,吃自己的更要多吃一點才不虧。否則都被你吃了我多不劃算。”

兩個人比賽似的猛吃,把一桌菜肴風卷殘雲般吃的一幹二淨。孟熾然拍著肚皮道:“不行了,吃撐了,我從來沒這樣吃過。”

“吃別人的你就這麽狠,小心撐死你。”甄可意邊數落他邊抬手叫來服務小姐來買單,是時候去上班了。

結完帳,甄可意站起來;“你還不走?還想等我請你吃晚飯啊!”

孟熾然坐在椅子上不動,原本摸在肚皮上的手移到喉嚨處來了,他臉色有些發白,呼吸也有些急促起來。

甄可意看著他的樣子有些擔心:“你怎麽了?不是真吃撐了撐出什麽毛病來了吧?”

孟熾然沒回應她,他的呼吸更急促了,雙手突然慌亂地在身上衣服褲子的口袋裏搜起來。

“你找什麽?”

我很費力地吐字:“藥……噴劑……”

甄可意沒聽明白,緊張地俯身問他:“你說什麽?”

這時鄰桌一個兩鬢斑白的中年男子被驚動,邁著大步走過來一看:“我是醫生,他這是哮喘症急性發作的症狀,馬上打120叫急救車。”

甄可意聽得怔住,哮喘,猛熾然居然有哮喘症?!來不及多想她趕緊拿出手機打120求救。

中年男子說完飛快地在孟熾然全身上下一搜,搜出一個小小的噴霧藥劑掰開他的嘴對著舌根處噴上幾下。他的呼吸急促略見緩解,卻不多時又重新喘起來。那是一種幾近窒息般地喘,甄可意嚇得一顆心都揪得緊緊的:“醫生,他剛才都好好的,怎麽突然間會這樣劇烈發作起來?”

那個醫生看了看他們的餐桌,眼光在幾個空碗碟中依次轉過,最後定在那碗宋嫂魚魚羹的碗裏,碗底還有一點點餘湯和湯碴。

“這個魚羹中有鮮筍末,對於哮喘患者——尤其是對致敏源非常敏感的哮喘患者來說,鮮筍的刺激性過強容易發病症,是禁忌食品要盡量少吃。但這道菜中的筍末切的極細遊摻在湯羹中,他沒有發現吃的比較多是不是?”

甄可意點頭,猛熾然幾乎一個人吃光了這碗魚羹。

“鮮筍的毒性迅速引發了他的哮喘,症狀也來得比一般發作更激烈,支氣管痙攣造成病人出現嚴重的呼吸困難。這個時候光吸入支氣管擴張的氣霧劑是不管用的,一定要馬上送醫院接受搶救,輸氧並進行腎上腺皮質素注射,稍有延誤都會有生命危險。”

說話間,120急救車的喇叭聲恰好由遠而近地來了。幾個穿白大褂的醫生護士一湧而入,各種急救器械攤開一地,輸氧,注射,忙碌一番後孟熾然劇烈發作的哮喘症終於被控製住了。甄可意一口氣鬆下來,這才發現自己已經以汗透一身。

……

廣叔接到消息趕來醫院來時,孟熾然剛剛清醒過來。他渾身乏力地倚在床頭,甄可意守在一旁。這段時間她進醫院可真是串親戚一般常來常往。

廣叔像個祥林嫂,一直翻來覆去地問;“怎麽會發作呢?怎麽會發作呢?二少爺你這病治了這麽多年,一直控製得很好,都已經很久沒有發作過了。”

“別告訴我媽。”

孟熾然可能是因為虛弱乏力的原因,隻叮囑了這一句就閉上眼睛,懶得跟他多說話。甄可意隻得跟他解釋是因為不慎食入過多鮮筍末緣故引起的。

“二少爺平時飲食方麵一向很小心的,凡是又刺激性的食物他都不吃。這回怎麽就大意了。”

甄可意這才想起孟熾然平時的諸多挑食,原以為是公子哥胃口太刁,卻原來是另有緣故。不過以前真看不出他有哮喘病,看起來挺健康一年輕人,和孟燁然打起架也挺強悍。

不由要輕聲問廣叔:“你家二少爺平時一點看不出有這毛病,怎麽的上的?”

病床上的孟熾然睜開眼睛:“廣叔,去醫院對麵的一品粥店給我買份清粥來。”

“少爺想吃粥,我馬上去。”

廣叔被孟熾然打發走後,他再看著甄可意:“你想知道什麽,大可以直接問我。”

“我……沒想知道什麽,我就那麽隨口一問。我隨便說說你就隨便聽聽,你不想聽我就換個話題好了。”甄可意跟他打哈哈。她從廣叔的失言中聽出了孟家這躺渾水一定極深,他是個外人沒必要去趟。

“好了,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甄可意告辭,孟熾然也沒多留她。隻是臨出門時冷冷地說了一句:“晚上你見到孟燁然時,麻煩你告訴他一聲,我還沒死。”

孟熾然的那句話,甄可意翻來覆去想了一下午。他似乎意指是孟燁然害他發病,可是宋嫂魚羹是他自己吃下去的,又不是孟燁然硬灌下去的。不能怪到他頭上去吧?除非他知道魚羹裏有筍末……甄可意臉色慢慢變了。孟燁然先吃了菜,他或許是可以吃出魚羹的配菜裏有筍末的,但是他卻沒提醒孟熾然。

甄可意心髒一緊,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抓了一下。孟燁然不會這樣見死不救吧?到底也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呀!或者,他不知道孟熾然有哮喘症。

傍晚下班時孟燁然開車來接甄可意一起去吃飯,她一上車就問:“孟熾然有哮喘症你知道嗎?”

孟燁然簡單的答:“知道。”

甄可意心一沉,沉得不知道那裏去了。他似乎有所察覺,扭頭看了她一眼:“怎麽了?他中午和你一起吃飯時哮喘症發作了嗎?”

甄可意一瞬不瞬地看定他:“發作得非常厲害,如果不是剛好鄰桌有個醫生在,當機立斷地為他噴藥劑叫救護車。搞不好就有生命危險。”

孟燁然眉頭一緊又鬆開:“這麽嚴重?他這從小就有,但不是很嚴重。加上大媽為他四處求醫治療得很有效果,他現在已經不受病症的影響了。”

“醫生說是吃了鮮筍的原因,宋嫂魚羹裏又鮮筍末,他沒發現吃了很多,所以一發作起來特別。”

“這樣子。看來有哮喘症的病人飲食方麵真要多加小心。”孟燁然似乎不想就這個話題多說下去,轉移話題道:“中午既然去過西湖春了,晚上我們另換個地方吃飯吧?”

甄可意還想說什麽,卻又忍住了,點點頭:“好。”



第五十章







華打街頭,甄駿一個人踱著步慢慢地走。身影在路燈下是一道長長的寂寥的影子。他不知疲倦地走著,走過一條又一條燈火煌煌的街,目光無意中一瞥,瞥見一個七彩流光的霓虹燈招牌。頓時駐足,良久良久地凝視。

“子捷,想吃冰淇淋嗚?我請你。”

一個清脆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循聲望去,杜莎佳笑盈盈地看著他。“這種冰淇淋很好吃的,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冰淇淋。”

甄駿掉頭就走,杜莎佳亦步亦趨地跟。他答應過周遊一心一意和他結婚,本來也不想再找‘甄駿的弟弟’。卻又總是還想要再見他一麵,就當是她最後再看甄駿一眼吧。那畢竟曾是一個令她如此迷戀過的男孩子。過幾天甄子捷就要離開北京了,她得抓緊時間去見他。這天晚上借故早早結束了與周遊的約會後,她馬上往甄家趕,誰知半路上就偶遇了他,真是有緣啊!她自己在心裏這麽想。

“子捷,你不用躲我,我是你哥哥的未婚妻,我們以前很相愛的。”

甄駿不理他,隻是悶聲不響地走。

“你這性格,跟你哥哥還真是一模一樣,也是不愛說話。你們走起路來也一模一樣,大步流星的。你慢點,我都要跟不上了。”

甄駿現在很知道要怎麽避開杜莎佳這種女孩子,絕對不能讓她有機可乘,否則就如果小昆蟲粘上了蜘蛛網,再難脫身離去。幹脆跑起來,把他甩得遠遠的。他一跑,縱然不使全力杜莎佳也追不上。隻能眼睜睜看著他遠去的身影跺足不已:這個弟弟怎麽比那個哥哥還要難接近。

甄駿回到家時,發現甄可意已經回來了,眼晴一亮:“你就回來了,我以為你沒那麽快呢。”

甄可意伸個懶腰向沙發上一倒:“甄駿,今天可把我累壞了,又送人去醫院。我從小到大進醫院的次數加起來都沒有這幾個月進醫院的次數多。”

“出什麽事了?你送誰去醫院?”

甄可意把白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細細講給甄駿聽,把自己的猜想也講給甄駿聽,最後說:“雖然我很不願意這樣懷疑孟燁然。但是他又實在太具嫌疑了。所以晚上和他一起吃飯吃得很沉悶,一吃完飯我就提出回家了。”

甄駿聽罷,沉吟良久方道:“孟燁然如果真的是這樣不動聲色就幾乎害死了孟熾然,你還會考慮跟他交往嗎?”

甄可意愁眉苦臉:“我擔心的就是這個,他要真是這麽有城府有機心的人,我可不敢跟他攪在一起。我最怕跟這樣的人打交道了,一旦得罪了他,死了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你倒沒有完全被他的‘有車有房有資產’蒙蔽住雙眼。”甄駿的口氣大感欣慰。“還知道‘娶妻當娶賢,嫁夫應嫁德’。”

“品德當然是首選條件,嫁個老公千好萬好品行不好,那樣要吃的苦頭可就多了。可是孟燁然的經濟基礎那麽好,就這樣放棄真的太可惜了。不行,我明天還是要問一問他。不能單憑我的個人猜想定人家的罪,法庭還給嫌疑犯申訴機會呢。”

甄可意言之有理,不能僅憑臆想單方麵下定論,尤其是不好的定論。甄駿沒有獲出反對意見,但他聽完整件事情後,直覺地斷定這件事上孟燁然不清白。

第二天上班,甄可意還沒想好怎麽和孟燁然開誠布公又不傷感情地談頭天發生的事情,樓上的和興地產鬧哄哄出事了。香溪花園一二期高級公寓的業主們,一撥撥地坐電梯上去,群情激憤地要求退房。來得人太多,情緒也太激動,日新大廈當值的保安幾乎全被召上二十樓去應付緊急事態。

好打聽人士安娜跑上樓去打探消息,沒多久回來說:“完了完了,這下和興地產真是麻煩大了。”

“到底出什麽事了?”甄可意搶先發問。

“香溪花園號稱高檔住宅區,各個方麵都精心設計打造。但是誰知小區旁邊的空地被市政規劃局決定建一個大型垃圾中轉站。雖然說是全封閉式的,但每天一車車臭氣傲天的垃圾拖過來,還算什麽高級住宅區。人家業主花了買高檔住宅的錢卻沒享受到高檔住宅的環境,當然不幹了,現在一呼百應地要鬧退房呢。”

眾人一聽七嘴八舌地發表意見:

“這下和興地產可麻煩了,就算這批業主不退房,剩下的三期四期他還能賣給誰呀?”

“真是糟糕,三期四期還都是豪華別墅,人家住得起豪華別墅的大老板,哪裏願意與垃圾站為伍。”

“可不是嘛,香溪花園這塊牌子算是砸了。”

甄可意一言不發,她默默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看著電腦屏幕發呆……

中午下班甄可意去了醫院,看望孟熾然。他正準備出院,看見她進來麵無表情地問:“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嗚?”

甄可意是來向他出謀獻策的:“其實這件事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了。市規劃局準備建垃圾中轉站畢竟還沒有成為事實,你們應該去爭取一下讓他們另找地方建。業主們因為這個來你們公司吵也是不對的,規劃局要將那塊地規劃成垃圾中轉站也不是你們可以左右的事情。與其讓他們找你們吵,不如讓他們去規劃局吵,轉嫁一下壓力。也方便你們和規劃局談改建垃圾站的事情,民眾的呼聲政府總是要考慮一二的。”

孟熾然看了她牛天,臉上的表情漸漸柔和起來:“你的建議很好,我會試著去做,謝謝你。”

頓了頓又道:“我也給你一個建儀,你和孟燁然不是一路人,別和他在一起比較好。”

甄可意困難地道:“你的……意思是……”

“他這個人害人不用藥的。我現在才知道,為什麽當初把他攆出和興地產時他半點爭執都沒有都走人了,原來留下這麽狠的一招在等著我。”

甄可意大驚:“你是說這次香溪花園的事情是孟燁然設計的?”

孟熾然突然情緒激動起來:“不是他是誰,他來北京這麽多年,搞房地產會不和規劃局搞好關係?如果不知道整個城市的大致規劃走向,盲目蓋房子根本是死路一條。可是他……卻給我理下了一條死路。香溪花園是本年初標地動工的,去年年中我爸爸剛剛發病,叫他回去過一趟。他一定那時就知道爸的病情拖不過半年,也知道我和媽一定會攆他走。所以故意標下這塊地蓋高級住宅區,融貨貸款地大量進行前期資金投入,根本就是做好陷阱等我來鑽。我也真是個傻子,就這樣被他牽著鼻子是一頭鑽進去,拚命加快工程進度地蓋房子。”

“不會的,他那時候還讓我提醒你,工程別進展得太快……”

孟熾然截住她的話:“他若不叫你來提醒我,我還不會進展得這麽快。他再清楚我的脾氣不過,想要我怎麽做得反著來,越讓我別快我越要快。結果工程進行得緊鑼密鼓,提前進入三期豪華公寓的建設,這樣損失能更大了。你知道豪華別墅區我投進了多少資金,還指望預售中可以資金盡快回籠。現在好了,全部砸手裏了。”

甄可意細細一想,背上沁出一層冷汗。如果真是圈套,那這個圈套實在太過處心積慮了。

孟熾然越說越激動:“厲害,真是厲害,孟燁然,我不得不佩服他。跟他媽媽一樣最是笑裏藏刀。你知道我為什麽得哮喘?都是那個女人害的。要不是我媽一直沒生孩子、要不是她生了個男孩,她本來根本進不了我們孟家的門。母憑子貴進來後,她裝得一付非常賢良淑德的樣子伺候我媽媽,以此博得我媽的信任。我媽終於懷孕後,他更是伺候得無微不至,讓我媽對她完全沒有戒心。我媽是高齡產婦,生下我後身體一直不好,全部由她一手照料我。一開始她把我照顧得非常好,人人都誇她賢惠難得。半歲時發了一次燒,醫生怎麽給我治都不好。總是白天打針吃藥後燒降下去了,晚上又熱起來。你知道為什麽?”

甄可意搖搖頭:“為什麽?”

“我發燒後,她一付任勞任怨的樣子天天晚上守著我。每晚照顧我睡覺時,卻偷偷在我的被單下放兩塊冰墊一一就是那種夏天炎熱時人們普在枕頭上用的冰墊。天亮前再拿掉。我在冰墊上睡一夜,能不持續發燒嗎?而且醫生怎麽都診斷不出原因。”

甄可意聽得子往:“不是吧,她怎麽這樣?”

“她太聰明了,知道我媽是高齡產婦,懷孕時醫生和家人都很緊張她,那時候動手很容易被人識破。所以等我出生後再慢慢來用手段。有一天晚上我媽媽實在擔心我擔心得睡不著,半夜裏爬起來看我。看到我又燒得滿臉通紅了,趕緊抱起我來要去看醫生,她慌忙趁她不住意時拿掉冰墊。但是我媽雖然沒發現,廣叔卻在門外無意啥到了。他偷偷告訴我媽,她這才知道都是那個女人搞的鬼。雖然她哭哭啼啼死活不承認,但我媽再也不會相信她了。決定以後無論身體如何不好也要親自照顧我。我那一次反複發燒差點就死了,後來雖然醫生治好了高燒,卻從此留下了哮喘的後遺症。”

孟熾然的話,教甄可意實在聽得齒冷。天底下真是什麽樣的人都有,一個女人竟能狠毒如斯到對一個嬰兒下手。孟燁然其人,是否果然一如其母?



第五十一章







這是一家漂亮的西餐廳,在一條綠陰清涼的小街上有著城堡般的磚紅色牆和尖尖屋頂,大大的拱頂窗戶鑲著彩繪玻璃,窗台上擺滿了深紅的玫瑰花。餐廳裏的牆壁上畫滿別致的壁畫,桌椅有好幾種不同風格的款式。靠牆是柔軟舒適的布沙發,中間則錯落有致地擺放著幾何型的桌子椅子。整個餐廳的外在與內在環境都非常有格調有藝術氛圍。

甄可意坐在這樣漂亮有格調的餐廳裏卻心事重重,時不時抬眼看一眼對麵的孟燁然。他正在溫文爾雅地看著菜單,似乎沒有注意她,卻冷不丁問上一句:“可意,你一直在看我,為什麽?不認識我了?”

甄可意一驚,他頭也沒抬一下就知道她在時時看著他,頓有一種自己一舉一動在他麵前無所遁形的感覺。孟燁然居然會給她這種感覺,奇怪,以前不會呀?難道是以前不夠了解他的緣故。

“孟燁然,我有話想問你。”甄可意斟酌來斟酌去,決定還是開門見山得好,她實在不想繞圈子先說一堆廢話做鋪墊。

“那你問吧。”

“香溪花園旁邊的那塊空地要被市規劃局用來建垃圾中轉站,這一點你一開始知不知道?”

孟燁然非常鎮定地回答:“知道。”

甄可意霍然立起:“你-知-道。這麽說你是故意做這個圈套給孟熾然鑽。”

“是。”

“你——”孟燁然這樣坦然承認,甄可意倒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說他才好。

“那塊空地市容規劃局有意要見垃圾中轉站,所以香溪花園這邊的低價算得相對便宜。我標下這塊地後本來是預備蓋經濟型住宅,不必用太好的建築材料,地價便宜造價也壓低,麵對工薪階層一樣有賺頭。可是這個時候父親查出了晚期癌症,我趕回台灣大媽他們都不讓我和父親單獨見麵,我就知道他們肯定要搗鬼。”

“他們一位我原則北京就不知道他們在台灣做的那些事情嗎?他們動的那些手腳我一清二楚,串通律師改遺囑想把我掃地出門。既然他們不仁我也就不義,想從我手裏把和興地產全盤接受,我就留個爛攤子給他們收。我不過是以牙還牙,你覺得我不對嗎?”

孟燁然振振有辭,甄可意一時倒無話可說。想了半天,她才緩緩道:“你們家裏的事情太麻煩,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種遺產紛爭引發的事情,我一個外人不知首尾也不能批評你什麽。不過,孟燁然,你明知孟熾然有哮喘症,忌食刺激性強的東西。你卻任憑他點那碗宋嫂魚羹而不出言提醒,這就未免太有失厚道了。”

甄可意此言一出,孟燁然鎮定的臉色方才微微一變:“我並不知道會這麽嚴重,我隻不過是覺得他太囂張,想讓他吃點苦頭罷了。”

他毫不否認,他理直氣壯得完全不屑於否認。甄可意長歎一聲:“可是你差點害死了他。”

孟燁然一臉冷漠:“他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

甄可意無力地說:“你們到底是兄弟。”

“我沒有兄弟,我媽媽隻給我生了一個妹妹。”這兄弟倆如出一轍的語氣。“而且要不是孟熾然,翩然也不會落下癔症的病根。”

“可要不是你媽媽——”甄可意話一出口便忙不迭住嘴。

但孟燁然已經怒了,手裏的菜單重重合上,眼睛亮的懾人:“他跟你說什麽了?說我媽用冰墊害他高燒持續不退是不是?根本就不是這麽一回事。明明是大媽故意陷害我媽,借著他兒子發高燒的機會設計誣陷她,想讓爸爸把她趕走。”

甄可意徹底愣了。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這兩兄弟各執一詞,真不知道相信誰才好。這些陳年舊事早已無憑無據可查實,當事人都已經有人辭世,後輩們還在這裏爭論不休,如何說得清?

“爸爸沒有聽信大媽的一麵之辭趕我媽走,孟熾然後來又把翩然差點弄成精神病,爸爸這才不得已另置了房子讓我們搬出來住。可是我們搬出來不到一年,我媽就因車禍過世了。大媽還要說什麽她是因為壞事做多了才不得好死,你說這是人話嗎?”

甄可意看著他微紅的眼圈,謹慎地道:“你們家裏的事情太複雜了,孰是孰非誰黑誰白我搞不清楚,我不再發表任何意見。”

孟燁然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你持中立態度?”

“我不持任何態度,這是你們家裏的事,我一個外人跟我沒有任何關係。”甄可意拿定主意不趟這趟渾水了。

“外人,”孟燁然喃喃地重複一遍這兩個字,眼睛依然直直地看定她,“看來你已經考慮號了不做我的女朋友?”

“是的,孟燁然,我覺得我們不合適。”

孟燁然沉默片刻後,驀地發問:“你不會覺得孟熾然更適合你吧?”

“當然不,你們孟氏兄弟都和我不是一路人。我是一個崇尚自然簡單的人,基本上我希望生活越簡單越好。而你們,顯然更擅長把生活複雜化。隻是和你們做朋友旁觀你們的生活我都已經覺得很辛苦,更勿論加入其中。很抱歉,我隻有謝絕你的求愛,盡管我也覺得很遺憾。”

甄可意說完站起來:“我先走了,請原諒我不能陪你吃飯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再坐在一起吃燭光晚餐未免太沒氣氛了。與其彼此相對食難下咽。不如回家和甄駿吃泡麵還要來得開心些。

孟燁然也沒有挽留她。他咬緊牙關看著她起身拿包走人,雖然說過讓她考慮,但他對自己很有信心,考慮到最後居然是這個結果,他的驕傲被她傷害了。

甄可意轉身離開時,孟燁然冷冷地說了一句話:“沒關係,我會很快忘記你的。”

甄可意頭也不回地回了他一句:“聰明人的生活態度理應如此,忘記過去,展望未來。孟燁然,我希望你還能忘記更多。”

……

甄駿正在用開水泡麵時,甄可意回來了。邊脫鞋邊道:“放在那等我來煮,用煮的要好吃多了。”

甄駿又意外又高興:“你不是和孟燁然去吃大餐了嗎?這麽早就回來了。”

“大餐沒得吃了,隻有回來和你一起吃泡麵。”

“為什麽?”

“說來話長。”

甄可意換好鞋子進廚房煮麵,甄駿幫著她洗青菜雞蛋地打下手。她邊煮麵邊把孟家那些扯不清的麻煩事細細講給他聽,聽得他也皺眉不已:“豪門望族中妻妾間的勾心鬥角,有時簡直足以媲美奸臣賊相亂朝綱。”

“可不是嘛,我現在才知道為什麽豪門望族多半望不過百年去。三妻四妾一多,有異心的人就多。個人為著各自的利害關係爾虞我詐,不攪出亂子來才怪。看看和興集團孟和興才兩個老婆就這麽搞不定,再多娶幾房那還了得。家和才能萬事興,可現在家不和,萬事具廢。和興地產現在這個坎要是過不去,絕對損失慘重。”

甄駿很同情陷入困境的孟熾然,“你有沒有辦法幫幫他?”

“我有什麽辦法幫他,我又不是規劃局頭頭。”甄可意一臉心有餘力不足。

“程非非可以幫得到他嗎?”甄駿想起那個神通廣大的外星人。

“她!”甄可意摸著下巴想了想,“她神通廣大沒準真有辦法呢,可是這個家夥什麽時候才會再現身啊。她失蹤都幾天了?”

“今天是第五天了。”

“應該快現身了吧。咱們再等她兩天好了。”

泡麵煮好了,綠的青菜,黃的雞蛋,紅的火腿腸,雪白的麵條,幾種顏色配在一起非常好看,極其誘人食欲。兩個肚子餓的人各捧一碗大吃特吃。甄駿那碗是大碗,可他幾口就下去了一半,甄可意把自己碗裏的再挑一些給他:“甄駿,你就快回大宋了,以後就沒泡麵吃了。趕緊多吃一點啊!剛來時你還很吃不慣這個,現在好容易吃慣了你又要走了。”

甄駿也悵然若失:“是呀,好不容易習慣了,又要走了。”

“會不會有點舍不得?”

“自然是有的,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在一個地方呆久了怎麽都會產生一定感情。”

“那要不別回去了,就留二十一世紀好了。我們這樣高科技的現代化都市,還不比你們那千年前的封建社會要強?”甄可意逗他。

“那不行,梁園雖好非吾鄉。我是一定要回去的。”甄駿一口回絕。

頓一頓,他看著甄可意想說什麽卻又猶豫不決的樣子。她看出來:“想說什麽就說呀,吞吞吐吐幹什麽?”

甄駿下定決心般地開了口:“甄可意,我覺得你們現代做女人太辛苦,不如你和我回大宋朝去吧。”

“什麽?!”甄可意大吃一驚。

“在大宋朝,我——還有我父兄,我們可以照顧你保護你。你不必再拋投露麵地擠公車上下班,也不必再加班到半夜三更才一個人摸著黑回家,更不用自己一個人百般克製節儉地存錢買房子。你留在我家,閑時跟我娘習字臨帖繪畫繡花就可以了,她平時就是那樣打發時間的。衣食住行方麵完全不用你來操心。我爹和我哥還有我將來從軍後,我們的俸祿可以養活一家人,也能過得比較舒適。或者比不上豪富人家的奢華,但是食有魚出有車是不成問題的。”

甄駿一口氣說完的一大堆話,讓甄可意半晌作不得聲。他這麽有誠意地提出來要照顧她,免去她一個弱女子獨自在外謀生的百般艱苦,不是不感動的。可惜——他偏偏是來自千年以前。要是在現代,哪怕他回拉丁美洲她都跟著去了。

“甄駿,我跟你回宋朝,你打算怎麽跟你父母還有哥哥姐姐介紹我?這是曾曾曾曾曾……孫女兒來給你們請安了?”甄可意默然片刻後,重新用輕鬆的態度和甄駿打哈哈。

甄駿卻看著她認真地問:“你真是我們甄氏一族的後人嗎?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程非非多神通廣大你也親眼見識過了,她推算出來的族譜你能不相信?”甄可意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悟,加強語氣道:“甄駿,你必須要相信。懷疑這個對你沒好處。”



第五十二章







七日之期一滿,程非非果然出現了。甄可意一大早起來進衛生間刷牙時還沒看到她,刷完牙一轉頭拿毛巾,她卻已經冷不丁站在身後了。駭了她一大跳:“你怎麽進來的?悄沒聲息的。”

“突破空間進來的,我直接一腳從澳大利亞踏入你家來了。位置沒踏好,踏到衛生間來了。”

程非非邊說邊轉身走向客廳,舒舒服服地在沙發上躺下來。

甄可意胡亂洗一把臉就追出來問:“這七天七夜你去哪了,快說。”

“用你們地球人的話來說,修煉去了。”

“果然是修煉去了!你真是神仙級別啊!怎麽個修煉法說來聽聽?”

“修煉的方法就是吸天地之靈秀,聚日月之精華。這個在古籍中不是早有記載嘛。”

“那些我隻當故事看,難道還真有其事?”

“你以為前人留下的文字記載全是無稽之談嗎?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就算捕風捉影也首先總有個風影讓他們去捕捉的。地球上早在千年萬年以前就有外星人來過,他們與眾不同的異行偶有落入地球人眼中,多多少少被記載下來一些了。”

“照你這麽說還都是事實了,可是這個天地靈秀日月精華怎麽個吸收法?”甄可意聽得心癢難耐,“告訴我我也試試修煉成仙。”

“其實就是一個能量吸收,向浩瀚宇宙吸取能量。這技術一般人根本掌握不了,你——做你的凡夫俗子吧。”程非非毫不含糊地把甄可意劃拉出局。

“那為什麽你的能量吸收過程一定要七天七夜?很多與神仙呀靈異呀等相關的事情好像都與‘七’這個數字有關。”

“因為在地球上,七天七夜正好是許多能量完全吸收與完全釋放所需要的時間,所以‘七’代表一個輪回。”

“哦,難怪聖經上說,上帝曆時七天造物完成,又是七天天崩地裂 。看來也不是無的放矢。”

說話間,甄駿也起來了。開門出來看見程非非時,他眼睛一亮:“你回來了?”

程非非笑嘻嘻地應:“是呀,是不是等我等到你心痛?”

甄駿有幾分尷尬,一時不知說什麽才好。

“別開玩笑了,人家心急如焚地等著你送他回家呢。你都已經飽吸能量了,今天送他回去不成問題吧?”

“今天就送他回去呀!好不容易來一趟就多住幾天再走嘛!好不好甄駿?”程非非故意逗他。

甄駿遲疑了一下,眼睛不由自主看向甄可意。她避開他的眼神推了一把程非非:“別在推三阻四的,人家來了幾個月,現在歸心似箭著呢。”

“他歸心似箭嗎?我不覺得,我倒覺得你好像迫不及待地想趕他走。他在這裏是不是快把你吃窮了?這樣巴不得他走得越快越好?”

她們倆鬥嘴,甄駿局促不安地插一句嘴:“我先去刷牙洗臉。”

甄駿關上衛生間的門後,程非非壓低聲音:“可意,你好像真想快點趕他走,為什麽?”

甄可意的聲音壓得更低:“他好像有點愛上我了,你說我能不趕緊送他走嗎?”

“什麽?他……”

程非非的驚叫聲乍起,已經被甄可意一把捂住嘴,“拜托,別咋咋唬唬的,小聲一點。”

程非非壓低聲音繼續說:“他愛上你了,果然是日久生情。”

“可我跟誰生情也不能跟他生情不是?千年前的小祖宗啊!血統一脈相承下來的。我們倆談戀愛那是亂倫吧?”

“這怎麽算亂倫,你們又不是直係血親,隻是旁係親屬罷了。旁係三代以外已經可以談婚論嫁了。你和他都多少代了?都二三十代你還怕什麽?你想一想,如果千年前的大宋朝,甄騏和甄駿兩兄弟失散了,一居南一在北,後人一代代傳下來,傳到二十一世紀,後代中有人相愛了,他們會知道他們以前是同一個祖先嗎?還不是照樣結婚生子。”

甄可意倒沒想到可以這樣解釋,怔了怔,還是搖頭:“不行,我知道他是遠祖我有心理障礙。再說他不可能留在現代,我也不可能跟他去宋朝。我們之間是沒有未來的,何必發展感情。你呀,快刀斬亂麻,趕緊送他回去吧。”

程非非一聲歎息:“可是送他回去,這個有點難度呢。”

“什麽?有難度,有什麽難度?上次你弄那個時空任意門出來不見得你多費勁啊!”

“可意,我弄個時空任意門出來倒不麻煩,麻煩的是我不能準確無誤地把他送回他來時的那一年。”

“什麽意思,你說清楚一點。”

“你也知道地球形成至今已經有幾十億年的時間。我上次追溯時光而上,在這麽浩瀚如海的時光中,如尋找沙粒般找出某個朝代中某個人的生活片段,讓你回去看一下就已經很不容易了。而你如果還要重新回到當時你看到甄駿的那個時間,我根本做不到。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看著甄可意還有些發懵的樣子,程非非又接著解釋:“就是說我現在如果再次追溯時光把甄駿送回去,我隻能盡力將時間範圍控製在他父親甄雄甄英武的在世時間內,他好像活到五十八歲吧,也就是這五十八年內。也許他回到宋朝時他父親才十八歲,也可能他父親已經四十八歲。天知道具體是哪個時間段,這完全看隨機開啟的時空任意門。”

甄可意這下子徹底弄明白了,甄駿可以送回去,但不可以準確地送回他來的那個時間段。或許更早又或許更晚,天知道他會具體回到哪一年。也許他回到宋朝後,父親早已垂垂老矣,又也許父親是個比他還年輕的年輕人。那他當如何自處?她不由愕然地張大嘴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甄駿這時從衛生間出來了,敏感地察覺到室內的氣氛不對:“你們在說什麽?出什麽事了嗎?”

“非非,你負責跟他解釋。”甄可意都不敢看他,匆匆對程非非交代一句,就抓起手袋去上班了。

……

甄可意一上午的班都上得心不在焉。老掛記著家裏程非非不知跟甄駿說得怎麽樣,中間實在忍不住打個電話回去問,程非非在電話裏唉聲歎氣:“他接受不了哇,整個人呆在房間裏不言不語不傳播活動。你趕緊回來開導開導他吧。”

可是甄可意手頭上好幾個主管交下來的設計活要做,她實在走不開,除非她不要這份工作了。

“他一向是這種脾氣,就讓他一個人先靜一靜吧,我晚上回來再開導他。”

晚上甄可意往天福號買了一斤醬肘子回來,預備借美食讓甄駿開懷一下。可是程非非卻說:“甄駿下午就出去了,一直沒回來。”


“他上哪去了?”

“不知道,他沒說。就說隨便出去走走散散心。”瞥一眼甄可意有些不放心的樣子,程非非又說,“嗨,他又不是小孩子,你擔那麽多心幹嗎?”

“去哪裏擔心了,他用得著我擔心嘛。”甄可意不承認,“他本來就武藝高強,何況現在他還有飛人般的速度。對了非非,你給甄駿重植皮後他好像有了特異功能。”

程非非一拍腦袋:“我倒忘了這茬了,是呀,我用自身能量給甄駿重植皮肉後,他的新身體多少有了我的一部分異能。就像鐵與磁鐵接觸後會產生磁力一樣。不、不行,他一回來我得趕緊替他清磁。否則地球就要出現一個超人了。”

“就不能留著嗎?”甄可意替甄駿惋惜,“留給他回大宋朝去叱吒風雲好了。”

“你想得美,曆史不容擾亂,我們隻能作壁上觀不能改變進程。”

“非非,那個時間問題……你真的不能再想想辦法,讓甄駿回到他來時的那個時間段。”

“這難度太大了點,比大海撈針還要難一萬倍。我是做不到。你也知道我多粗心大意了,當初送你回去就計算失誤了兩次。何況你還想讓我算出這麽準確的時間度,不可能。”程非非一口回絕。

甄可意突發奇想:“那別的外星人行不行啊?”

“別的外星人……”程非非沉吟了一下,“要不我聯係聯係問問看吧。”

“拜托了拜托了。”甄可意朝著她直作揖。

“要星球大串聯我一路問過去,可要耽誤一段時間哦。”

“沒關係,我想甄駿可以等,隻求能得到好消息。”

“我可不能保證有好消息給你們。”

“但好歹也是個希望呀。”

說妥了由程非非向其他星球求助,精確追溯時間長河中最細微如水滴的一刻,甄可意心情輕鬆了一些,等等安慰起甄駿來也有了套說辭。她進廚房一邊做晚飯一邊等著他回來,可是他卻遲遲未歸,眼看天空漸漸轉為深濃玫瑰紫,暮色即將敲窗,人猶未歸。不由她有些著急了:他一個人悶悶不樂地跑到哪去了?

甄駿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四處走,走到一個街心公園附近時,看到幾個孩子在父母的帶領下嬉笑奔跑著放風箏,不由怔怔地立住看了良久。有個小孩的風箏放著放著,被路燈杆一絆斷了線,飄上高高的天空。他的眼光隨著風箏飄出老遠,從心底泛出痛來。覺得自己也好像一隻斷線風箏,漂泊無依處,閱盡天涯離別苦。

杜莎佳從車窗外一樣瞥到馬路旁那個熟悉的身影,馬上讓司機停車。

“子捷,你還沒有回家鄉去呀?”

子捷遠眺天際的目光收回來,淡淡地瞥了杜莎佳一眼,並不回應她。

“子捷,你看上去心情很不好,是不是哥哥的死讓你很難過?甄駿確實走得太早也太慘,但死者已矣,我們生者還是要盡可能從悲痛中解脫出來,繼續生活下去,這樣你哥哥九泉之下也才會瞑目呀!”

杜莎佳這番話說得很是漂亮,可惜聽在甄駿耳朵怎麽聽怎麽不是滋味。他低下頭自顧自地走。

“子捷,你也是頭一回來北京吧?對北京的印象怎麽樣?還好嗎?你呀。和你哥哥一樣不喜歡說話。別老悶悶的,我帶你去玩,讓你放鬆一下情緒好不好?”

杜莎佳跟在甄駿身旁說個不停,他不由加快腳步想甩掉她。

“子捷,你別走那麽快。看你滿臉悶悶不樂的,跟我去玩了。我正要去騎馬,很好玩的,一起去吧。”

甄駿腳步一頓,驀地回頭:“騎馬?”

杜莎佳看他陡然一亮的眼睛,知道他肯定很有興趣:“你喜歡騎馬是嗎?那跟我來吧。”



第五十三章







八達嶺長城西側,康西草原。

康西草原為京城第一大草原。西鄰官廳水庫,北依海坨山,自然景色優美宜人。這裏是天然的跑馬場,有著專業性的馬術俱樂部,專門為起碼愛好者進行馬術與騎術的教練。

騎馬在古代是交通工具和作戰工具,在現代卻作為一項怡情悅性的時尚運動,越來越受到都市人的青睞。

杜莎佳穿著一套鮮紅的騎裝,騎在一匹雪白的高頭駿馬上,真是一派颯爽英姿。

“子捷,你會不會騎馬?我教你吧。”

她的教練牽來一匹溫順的黑馬給甄駿,他看了一眼搖頭:“我喜歡騎烈馬。”

那個年輕的教練一怔:“你有騎馬經驗?”

甄駿非常肯定地一點頭。然後他自己朝著馬廄走去。目不斜視地走過一排長長馬舍,立定在最後一間馬舍前。這件馬舍中隻單獨拴著一匹馬,它渾身的皮毛如錦緞般閃閃發亮,脖子處拖著長長的蓬鬆的紅色鬃毛,仿佛一團燃燒的火焰。

“我要騎它。”

教練很吃驚:“對不起先生,這不是提供給客人騎的馬。這是我們剛買來不久的一批品種優良的賽馬,它性情剛烈,桀驁不馴,我們馴馬師都還未能馴服它。”

“放出來,我替你們馴服它。”

教練一愣,杜莎佳也楞了一下。她看了甄駿一眼,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馬,眸中兩點光芒亮如星辰。她對他頓生信心:“就讓他騎這匹馬,我加倍付費。放心吧,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就算萬一出了什麽問題也不會讓你們負責的。”

紅鬃馬被放出來,一出馬舍它就嘶聲一叫,掙開教練牽在手裏的韁繩,揚鬃踢蹄如飛一般跑掉了。看來這馬性躁又關的太久,得了奔跑的機會真是迫不及待。

那牽著韁繩的教練猝不及防被拖得帶了個大跟頭栽倒在地,眼睜睜看著馬跑掉,正急得哇哇大叫,眼前有道人影一晃,甄駿已經縱身追上去了。

紅鬃馬的四條腿跑得雖然像旋風一樣快,甄駿的兩條腿卻跑得一點都不比它慢。很快就追上它躥上馬背。他這樣的速度讓教練和杜莎佳看得雙雙發傻。

那紅鬃馬果然性烈無比,不甘被人騎在背上。它拚命地蹦啊,跳啊,想把背上的人摔下來,卻摔不下,急了,刷的一下衝向草原。四蹄一揚揚成一道直線,縱馳如飛。未經馴服的馬性子暴烈,奔馳起來也特別急驟快疾。騎在這等馬的馬背上是極度危險的事情,萬一不慎摔了下來,斷胳膊折腿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不少人是直接摔斷脖子一命嗚呼了。所以馬場上其他騎術教練或是稍有經驗的騎馬者,看到一匹如此暴烈的紅鬃馬馱著人像狂風般朝前卷去時,都大驚失色:出事了出事了。

但很快,他們臉上的驚駭之色變成了驚詫之色。因為馬背上的年輕人,並不如他們所想的那樣很快被暴烈的馬甩下來。相反他的騎術實在太精嫻了,無論馬兒怎麽撒野般地在草原上奔馳,時而跳躍、時而挺立、時而在急奔中驟停……他卻始終牢牢地貼在馬背上,人與馬似乎已經合為一體。

烈馬狂奔,馱著甄駿朝著草原與天雲連接的深處跑去。他雙腿緊緊夾住馬腹,雙手握牢韁繩 由著它疾馳狂奔。等到它折騰夠了又累又餓後自然就會服帖了。

杜莎佳想追上他,另外還有幾個騎術教練策馬揚鞭來追他,奈何都沒有紅鬃馬的追風速度。沒追出多遠,就眼睜睜地看著那一人一馬消失在草原連綿的綠浪中。

七八月份的康西草原正是水豐草茂、繁花遍野的時候。天高地闊間一帶遙遙遠碧,陽光烈烈如熔金,熏蒸出一股清新草香。風吹草低時,可以看到淺紫淡藍粉紅嫩的各色野花冉冉綻放。甄駿征服了暴烈剽悍的駿馬,馳騁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馬的嘶鳴,生機勃勃;馬的奔馳,激情奔放。他鬱悶多時的心在這一刻得到了舒緩……

日落西山之際,甄駿才騎著紅鬃馬從草原深處策馬歸來。一輪紅日正映在他們身後,襯得那奔馳中的一人一馬是一個極為精彩的剪影。

幾個騎術教練都圍上他,看著他胯下已經變得安靜馴服的紅鬃馬嘖嘖有聲地歎:“健兒須快馬,快馬須健兒。果然是快馬當遇健兒才能一展雄風。”

其中一個偷偷模樣的人特別問:“先生,你的騎術這麽好,願意加入我們俱樂部當馬術教練嗎?”

馬術教練。甄駿一怔:“我……”他要回大宋朝去了,哪怕晚上幾十年或早上幾十年,他都是要回去的。那才是屬於他的時代。

“可以呀,子捷,你就留在北京做馬術教練別回去了。你喜歡騎馬,騎術又好,天天和馬兒在一起難道不好嗎?你騎馬的樣子真是帥極了。”

杜莎佳的眼睛熾熱地看定他,無限愛慕之情在其中。剛剛他駕駛烈馬馳騁的雄悍英姿,實在是一個男人力量美的極致,她深深傾倒於那樣的美。

“先生,要不你考慮一下再答複我們吧。我留張名片給你,考慮好了就聯係我。”

甄駿回來說有個馬術俱樂部請他去當教練時,甄可意雙手投讚成票:“去去去,去當馬術教練。這比當保安要有前途多了。”

“可是我都要回去了。”

“先別急著回去,讓程非非再替你想想辦法。盡量爭取把你送回你來的那一年。”

“可以嗎?”甄駿大喜。

甄可意把她和程非非商量的向其他外星求援的方案告訴他,讓他再耐心等一段時間。

“這段時間你正好去做馬術教練啊!天天騎著馬在大草原上跑,日子也很好打發。比你悶在家裏胡思亂想要強。”

甄駿當天就打電話回複了那個馬術俱樂部,說好次日一早就去上班。

甄可意不勝向往:“那個馬術俱樂部在京城大大有名,平時是會員製。入會就得先交個十萬八萬的,過貴族生活的人才能天天跑去那裏騎馬。我等草根階級如果沒有富朋友提攜去開眼界是進不去的。甄駿,現在你在裏頭工作了,什麽時候帶上我這個家屬去當當騎士可以吧?”

甄駿一口答應:“好,隻要你敢騎。”

“我有什麽不敢的。非非你有沒有興趣去騎馬?享受風一般飛馳的感覺,很刺激的。”

程非非嗤以之鼻:“騎馬那種速度對我來說半點刺激都沒有,我在火星平時出門的交通工具都是飛機。”

“天,你們也太牛了吧。把飛機當成汽車一樣使。那火星的天空豈不全是飛來飛去的飛機。”

“是呀,我們火星的街道在天上,來來去去的飛機穿梭。汽車在火星隻是小孩子的玩具。就像你們地球上的兒童騎腳踏車一樣。”

“這麽多飛機會不會很吵哇?而且會不會很容易撞上?”

程非非點頭承認:“經常會有飛機撞飛機或是飛機撞大樓的事故發生,就像你們地球馬路上的交通事故一樣常見。”

甄可意又吃驚又好笑:“好嘛,那你們那裏豈不是天天都是911?”

“所以我們火星的有錢人都是住地下室。越是樓層高的房子越是賣得便宜。”

“可憐有錢人,住到地下室去了,黑不隆咚的。”

“我們的地下建築可是相當漂亮的。規模之宏大設計之精美你們難以想象。但是金星人在這一方麵比我們還要優秀。”

“哦,有多優秀?”

“你們中國古代有個秦始皇的地下陵宮,為地球人類建築史上一絕是吧?”

“是呀,僅目前隻挖掘出來的兵馬俑就被譽為世界八大奇跡之一了。”甄可意說得很自豪感。

程非非一句話就把她的自豪感粉碎掉了:“告訴你,那就是以前來過地球的金星人幫他建的。”

甄可意詫異得無以複加:“不是吧?那是金星人的傑作?”

“當然是,否則憑秦代那時候的科技水準能建成這麽浩大精美的地下皇陵嗎?就是放到你們二十一世紀的現代就建不出來。”

這話雖然不中聽,卻是事實,當下噎得甄可意半天都說不出一個字。甄駿也聽得怔住,良久後他若有所悟:“難怪,難怪。”

甄可意問他:“難怪什麽?”

“難怪秦始皇曾收天下之兵聚之鹹陽,銷以為銅鑄成各重千石的十二金人。他當時為何要耗費巨資,鑄造這麽笨重又沒有實際作用的金人,史家一直眾說紛紜。如今程非非這麽一說,想來應該是紀念幫他修建地陵的金星人的緣故了。”

秦始皇時中國曆史上第一個皇帝。他一統天下後,曾作出種種至今在世界上仍能令人歎為觀止的壯舉——譬如長城、譬如秦王陵。為後人留下了很多解不開的曆史之謎,十二金人的鑄造亦是其中之一。

十二金人最初鑄成時。屹立在秦國都鹹陽阿房宮殿前。是銷天下之兵器鑄造的大銅人,非常巨大和沉重。因為銅是黃色的,所有又稱作“金人”。這十二銅人像都身著外族服裝,雕滿精細花紋,哥哥精神抖擻,英勇無比的樣子。銅人造型之大,製作之精巧考究,為曆史上所罕見,但隨著秦王朝的覆滅,十二金人從此下落不明。再沒有人可以一睹其風采了。

“聰明,可不就是那樣嘛。當時地球上來了十二個金星人,很熱心地幫著秦始皇設計和建造地下陵宮。當然這是極隱秘的,秦始皇都不太清楚他們的來曆,隻是將其奉為神人。地宮一建好他們就回金星了,皇帝就按地球人的習慣為他們塑像留下來以示紀念。”

甄可意想了想,“那金字塔該不會也是金星人的傑作吧?”

程非非豎起大拇指誇她:“你更聰明,還會舉一反三。”

“我的神啊!你們這些外星人還真是把地球當後花園了。小孩子玩積木一樣興致勃勃地在這裏蓋這個建那個。不過也好,也算給我們地球人創造了福利不是。”

“那是,有我們在地球上常來常往著,你們的生活中多了很多亮點的。”程非非說著突然想起來,“甄駿,你跟我來,我得替你消磁。”

她邊說邊拖著甄駿往小房間裏走,他莫名其妙:“消什麽磁?”

甄可意朝他揮揮手:“你跟著她去就是了,她不會害你的。”



第五十四章







甄駿以甄子捷的全新身份加入騎馬俱樂部做了馬術教練,那真是如魚得水。他是這家俱樂部唯一一個沒有專業馬術教練資格證的教練,經理去而在看過他馴服了悍烈的紅鬃馬後,當即就決定要聘請他。

這位不拘一格用人材的經理,很快就為他的好眼光而驕傲。甄駿不光是騎術精湛,而且他還非常熟悉馬的脾性,懂得如何精心地喂養和訓練馬匹。得此一將,勝卻千軍。

劍眉星目的年輕人呢,一身藍色騎馬裝穿在他標挺如勁竹的身上格外英姿煥發。即使是和一群同樣著裝的教練們站在一起,他也能被人一眼就挑出來。而他引人注目的還不僅是他年輕英偉的外表,騎馬場上他的精湛騎術更是大家矚目的中心。他為來學習騎馬的會員,示範上馬策馬奔馬等動作時,矯健靈活的身手漂亮得近乎飄逸。那種肢體動作的協調美和力量美,令旁觀者有著極美妙的觀感。男人為之深深歎服,女人則為之深深傾倒。

俱樂部裏有很多女會員店名要‘甄子捷’做她的專業指導教練。經理便有選擇的安排了了幾個高級會員給他帶,他帶了幾天後漸漸會意了她們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怎麽都不肯帶‘女弟子’了。否則寧可去喂馬,也不願再當教練。經理當然不會大材小用地讓這麽一塊‘宰牛刀’去‘殺雞’,幹脆讓他轉做騎師,負責賽馬。從看到甄子捷馴服悍馬的那一刻起,他就認定他是一塊賽馬騎師的好料子。

在古代,騎術和馬術就是相當被重視的一個環節,尤其是軍隊訓練的一項重要內容。在唐代,軍隊馬術訓練非常嚴格,有一種“透劍門伎“,表演者縱馬從利刃林立的門中疾馳而過而不傷分毫,令人驚歎無比。甄駿出身將門,自幼學習起訴,在駕駛馬匹方麵有著相當高超的本領。來到現代後隻當英雄無用武之地,沒想到馬術在現代社會居然還有市場。當他來到賽馬場上縱馬馳騁與別的騎師一較高下時,無論從經驗還是技術方麵,他都處於明顯優勢。

一時間,整個賽馬圈,都知道殺出了“甄子捷“這樣一匹黑馬。

雖然不做馬術教練了,但有一個女會員還是甄駿怎麽也避不過去的,那就是杜莎佳。她天天到俱樂部來,像甄駿的影子一樣跟在他海森後,真正如影隨形。

甄駿很煩:“你不是快結婚了嗎?怎麽還有空天天來騎馬。”

杜莎佳語出驚人:“子捷,為了你,我決定不結婚了。”

甄駿大吃一驚:“什麽?為了我,我可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你是甄駿的弟弟,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如今他不在了,你來了,你和他長得一模一樣,你現在取代了他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子捷,我已經愛上你了。”

甄駿完完全全怔住了,這個杜莎佳,真是他的魔星災星,無論他以甄駿還是以甄子捷的身份呆在北京,她都以愛的名義來對他糾纏不清。

“對不起,杜小姐,我一點都不愛你。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

杜莎佳楚楚可憐:“子捷,我曾經是你哥哥的未婚妻。他走了我很難過,現在你來了,你為什麽不可以代替你的哥哥,溫柔地對待他曾經的愛人呢?”

甄駿太了解她了,毫不為其所動:“你別裝了,我……我哥哥根本不愛你,你是用卑鄙的方法逼他做了你的未婚夫,他一時不慎上了你的當,我絕不會再上你的當了。”

杜莎佳臉色一變:“誰說的,甄可意說的是不是?她根本是惡意中傷我,子捷,你不能聽她的一麵之辭。”

“杜莎佳,不用甄可意說什麽,我自己就很清楚你幹過什麽。你用一杯黑咖啡迷倒我……哥哥,以此脅迫他對你負責人。其實那天晚上根本什麽都沒發生過,你太狡詐了。我很不喜歡你這樣耍心機手段的人,不,應該說我很討厭你這種人。”

甄駿說了重話,本來他不想這樣說一個女孩子。但杜莎佳這種女孩,不用重錘敲打敲打她是不行的。話一說完,他決絕地轉身離開。騎上紅鬃馬朝著草原飛馳而去,每天隻有他騎上這匹烈馬的放奔的時刻,杜莎佳才沒辦法跟著他。

杜莎佳的白馬腳力追不上紅馬,隻有憤憤地看著馳騁而去的人跟馬跺腳:“這兩兄弟,怎麽都這麽難搞定啊。”

程非非要去星際大聯盟之前,甄可意先把她帶懂啊香溪花園別墅區。本來熱熱鬧鬧的售樓處此刻門可羅雀,小區看房的人更是一個都沒有。

甄可意指著陽光下美輪美奐的一棟棟建築物對她說:“你看看,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高級樓盤,你有沒有辦法挽救一下它們的命運,不要讓它們和垃圾中轉站為伍。否則賣不動的豪宅白白閑置在這裏,實在太浪費資源了。”

程非非嘴一撇:“你不要把我當萬能膠使,什麽地方都想讓我去粘合一下。”

“非非,我不是什麽事情都照你的。這個事救命的大事啊,和興地產的全部資產都押在這上頭了,一個不好真會弄得孟熾然要跳樓的,你好心救救他了。”

“你跟他很要好嗎?這樣替他張羅。”

“我倒不是跟他很要好,隻是我一時不慎,被他大哥利用,變相地讓他在這個陷阱中陷得更深,我心裏過意不去呀!”

現在甄可意才知道,當初孟燁然為什麽知道她和孟熾然的‘交往’時,主動一再接近她。她根本是他的一步棋,他通過她曲折迂回地把那個異母弟弟更牢地套在他一早預設好的圈套中。

“非非,用你的神通力挽狂瀾一下吧,求求你了。”

“好了好了,我要是不答應隻怕耳根是不能清靜了。隻此一回,絕無下例。我們來到地球都是有行為守則規定的,不能在地球任意妄為,否則我會被總部召回去禁足。”

甄可意拚命點頭:“你幫了這個忙,除了送甄駿回去的事,我絕對不會再麻煩你其他事情了。”

“那我現在去見見規劃局的局長,給他洗洗腦吧。”

話音未落,程非非的人就已經鬼魅般地不見了。

甄可意驚歎不已:“哇——瞬間移動。這樣的人材真不是地球這小地方可以培養出來的。”

在日新大廈遇上雙眉緊皺一臉焦頭爛額狀的孟熾然時。甄可意忍不住要替他寬心:“放心放心,沒事沒事,車到山前必有路,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

孟熾然勉強擠出一個苦笑:“承你吉言了。這幾天我一直跑規劃局,協商垃圾中轉站可否轉移修建的事情。局長始終不肯鬆口,說一早就有的規劃預設,為什麽我還要在垃圾站旁邊建高級住宅區,隻差沒說我是咎由自取。”

本著對程非非十萬分的信心,甄可意大包大攬:“我的話一定是吉言,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裏去,等規劃局的好消息吧。”

孟熾然苦笑不已,根本隻當甄可意是一番寬慰之辭。直到次日突然接到規劃局的通知,說局裏根本沒有規劃要在香溪花園附近的空地建垃圾中轉站,和興地產的負責人和香溪花園的住戶們請不要再輕信謠言,天天一大群一大群地找來規劃局幹擾局裏的正常辦公了。

孟熾然再三確信消息屬實後,激動萬分地跑向樓下的點石廣告設計室。他嘭的一聲猛推開設計室的門時,一屋人被他嚇一跳。他隻目不斜視地衝向甄可意,一把抓住她的手不停的搖:“甄可意,真的被你說中了,規劃局來了好消息。說是他們根本不打算在香溪花園旁邊建什麽垃圾中轉站。”

甄可意跳起來,這麽快就搞定了,程非非真是太神了。她簡直想三呼程非非萬歲。

“怎麽樣,我就說這道坎你能過得去吧。”

“甄可意,你簡直是個喜鵲嘴,可以預先報喜訊。”

設計室裏的一幫人這才回過神來,和興地產的難關渡過去了,香溪花園這個項目保住了。紛紛向孟熾然表示祝賀。他眉目間一掃連日來的淫雨霏霏,喜氣洋洋地接受大家的祝賀。

午飯孟熾然請甄可意一起吃,坐在環境幽雅的西餐廳,悠揚的鋼琴曲淙淙清泉水般在耳中流過。他之前的激動已經平息,突然有很多疑問。

“甄可意,我覺得很奇怪呢。那個規劃局的局長,一開始明明說那塊空地建垃圾中轉站是早已規劃好的,怎麽今天突然又說根本沒有這個規劃項目,真是太奇怪了。”

“嗨,你管他那麽多,隻要他們不建垃圾中轉站就好。”

“我覺得更奇怪的是,你好像提前知道規劃局的變化似的。”

甄可意一聲幹笑:“我怎麽可能提前知道,我跟規劃局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去。”

“可你昨天說得那麽肯定的事,今天居然真的發生了。”

“我那時也不過就是想讓你寬寬心,就隨口說了幾句安慰的話。誰知道還歪打正著地應上了規劃局的最新通知。”

“這麽巧?”

“當然是這麽巧,不然怎麽樣,你難道以為我有通天神力,可以預知未來。如果我有,我馬上去預知一下明天的彩票中獎號碼是多少,立即買回來等著一夜暴富。我還天天擠公交趕來上什麽班啊。”

孟熾然的一點疑惑就這樣被甄可意的巧舌如簧給打消了,想想也是,她一個普通白領,怎麽左右得了市規劃局的項目規劃安排呢,是他多疑了。

“甄可意,我這次鹹魚翻身,你說如果孟燁然知道了,會不會鼻子都氣歪?”

甄可意隻是搖頭歎氣:“你們這是什麽兄弟呀?一個日子好過了,另一個就會把鼻子氣歪。”

“他費盡心思讓我不好過,我好過了他當然要鼻子氣歪了。我真想馬上去茶樓把這個消息告訴他,看看他會有什麽樣的反應,一定很好看。”

“千萬別去。”甄可意一臉正色告誡他,“激得他惱羞成怒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你做事情要穩重一點了,孟總經理。你現在是和興地產一把手,做事不能隻圖一時痛快。不要想一出是一出。”

孟熾然凝視著她:“你這話很為我著想呢,而且句句金玉良言。甄可意,你實在是個很聰明也很不錯的女人。如果你長得漂亮一點的話,我可能會愛上你的。”

孟熾然挑女人的首要標準時漂亮,他很遺憾甄可意在這一方麵不達標。

甄可意一口咖啡幾乎噴出來了:“得了吧,我要是長得漂亮還輪得到你,既有美貌又有智慧我早競選世界小姐去了。你頂多隻能在電視屏幕上驚鴻一瞥我的倩影。”

孟熾然哭笑不得。



第五十五章







甄駿在騎馬俱樂部上了半個月的班後,甄可意以家屬身份前來探班。

甄駿帶著她四處觀光這個貴族化的騎馬俱樂部,對好奇的同事們含糊介紹她是他的遠親。甄駿雖然才來不久,但他不喜歡和女人打交道卻已是眾所周知的事。眼下卻破天荒地帶了個女孩來,大家都頗有些意外。意外這餘,不免要打趣:“甄子捷,難得你會帶女孩來,她是你什麽遠親啊?是不是表哥表妹親上加親的親戚呀?”

甄駿的臉微微發紅,沒有回應同事們的取笑,一把拉著甄可意轉身就走。甄可意本來還想照樣告訴那些人甄駿是她的小叔祖,可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身不由已地被他拖走了。

把整個俱樂部看完一圈,甄可意最喜歡的就是甄駿那匹神駿非凡的紅鬃馬。她一看就打心裏喜歡:“甄駿,我能騎騎它嗎?”

“它的性子很烈,一般的騎手都不能騎,何況你完全沒有騎馬經驗。要不我挑匹溫馴的馬給你騎吧。”

甄駿挑了一匹溫馴的棕色母馬,先教會甄可意如何正確地上馬、下馬、握韁。等她正式騎到馬背上去後,他用一條六米長的調馬索掛在馬兒的口銜旁邊,牽引馬兒以自己為圓心繞著走,再用另一隻手拿著的調教鞭控製馬兒的步伐與行進速度。讓初次騎馬的甄可意在他的協助下,學習如何控製馬兒前進、轉向、停止的方法。

甄可意頭一回騎馬,覺得太有意思了。雖然還隻是由甄駿牽著馬兒學習慢步走的騎坐姿勢,距她想像中的策馬飛奔還差得遠,也興趣勃勃樂此不疲。

甄駿教得非常耐心:“你的上身要挺直,且放鬆柔軟,不要前傾。肩膀也要放鬆並張開,手臂放鬆但手指要緊握馬韁。雙腿盡量往下,腳跟不可以提起來。騎坐最重要的是平衡,輕鬆自然地伴隨馬兒的運動。”

甄可意有名師指點,學得非常快。漸漸覺得慢步走不刺激,想學習快步了。

“不行,不能那麽快學習快步走,要循序漸進慢慢來。”

“可是我今天來騎馬,就是想享受那種飛一般的奔馳感覺。這樣坐在馬背上慢慢地遛達,跟騎驢有什麽區別。甄駿,我還是想騎你那匹紅鬃馬,它跑起來一定非常快吧。”

甄可意對那匹紅鬃馬仍不死心,完全不了解烈馬之悍的程度。

甄駿正遲疑間,有個飽含怒意卻又竭力按捺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來:“子捷,你不是不教女人騎馬嗎?”

杜莎佳,她又來了。騎著她那匹白色駿馬小跑過來,死死盯著他們倆,目光中無限妒恨。甄駿頓時就眉心皺成川。

甄可意漫聲一歎:“唉,某些人還真是陰魂不散。”

“誰呀?”

“我沒說誰呀,我指名道姓了嗎?我對著空氣說話你這麽激動幹嗎?”

“甄可意,我忍你很久了!”杜莎佳怒氣衝衝。

“彼此彼此。甄……子捷,我和杜小姐不太合拍,我楊離她遠一點。我策馬快步走好嗎?”

甄駿卻搖去:“不要,你下馬。”

“為什麽?”

“你不想騎紅鬃馬了?”

甄可意大喜,馬上跳下來跟著甄駿走到紅鬃馬身旁。杜莎佳自然是駕馭著馬兒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們走,又羨又妒:“子捷,你居然讓她去騎你的紅鬃馬。她一點騎術都沒有,小心那匹烈馬一下就摔斷她的脖子。”

“呸呸呸,你這隻烏鴉嘴,你留神別摔斷你自己的脖子吧。”

甄駿先安撫性地撫了撫紅鬃馬火焰般的紅色鬃毛,暴烈的馬兒在認定的主人身邊安馴地偎著。他再扶著甄可意讓她騎上馬背。紅鬃馬略略騷動了一下,但看了一眼身旁的主人又安靜下來。甄駿接著自己也跳上馬背,坐在甄可意身後雙手握韁,足下一蹬。馬兒馱著兩個人四蹄翻飛地奔出去,奔向遼闊無比的天然跑馬場——康西草原。

杜莎佳為之一怔,“甄子捷”居然帶著甄可意一起騎馬走了。兩人同騎一匹馬,身本是零距離接觸,真正的耳鬢廝磨。強烈的妒火頓時在她心裏熊熊燃燒起來,燒紅她的眼睛。顧不上自己的馬兒追不上紅鬃馬,就那樣不顧一切地揚鞭追上去。

甄駿帶著甄可意,騎著紅鬃馬奔馳在綠色的康西草原。

馬蹄疾飛,正是甄可意想來體驗的那種飛一般的速度。想像中這種追風的感覺,原來其實並不是那麽的好。一個毫無騎馬經驗的人,根本受不了那種馬背上的顛簸。馬兒奔跑時一上一下的震動,將坐在馬背上的她震得反反複複地一彈一落。最先吃苦的自然是她的臂部,然後腰也吃不住勁了,再跑上一程,她隻覺渾身骨頭都快要顛簸得散架了。哇哇大叫:“甄駿,不能再這樣跑了。不然我這把骨頭架子就要完蛋了。”

甄駿一勒馬韁,紅鬃馬四蹄一定。甄可意幾乎是逃一般地跳下馬,在草地上坐下,搖頭苦笑:“這飛一般的感覺真不是我可以消受的。”

甄駿也跳下馬,放馬兒在附近自由行走,他在甄可意身旁坐下:“我早告訴你了學騎馬要循序漸進,經驗不夠是騎不了快馬的。沒有充分的技巧壓住馬兒,馬背上的顛簸還是小事,被它甩下去就糟了。”

“果然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以後一定要聽小叔祖的話。”甄可意邊笑邊四肢平舒地在草地上躺下去,“哇,真舒服呀!草很香呢。”

烈烈陽光蒸騰出的青草香薰人欲醉,閉起眼睛,她更加純粹地感受著這種清新的自然氣息。渾然不覺身邊的甄駿,眼神在起著怎樣微妙的變化。

甄駿看著躺在身側的甄可意,渾綠草色,愈發顯出她的襯衫雪白。經過之前的學習騎馬和一輪烈日下的飛奔後,襯衫已然微濕貼身,雕出她身體玲瓏的線條。喉頭一緊,他慌亂地轉過頭去。卻又仿佛有不可抗拒的力量將他的視線一點一點拉回來……

甄可意愜意地閉目感受著清新草香,差一點要睡著時,眼前驀地一暗,是太陽躲進雲朵裏去了嗎?忽覺不對,睜睛一看,甄駿的臉近在咫尺,雙眸閃閃地看定她。

四目相對,雙雙一驚。甄可意慌忙坐起,甄駿也一臉窘迫地直起身轉過頭去,根本不敢抬眼看她。甄可意也有些尷尬,卻竭力表現得若無其事:“你……是不是想看我睡著了沒有?我還真是差一點就睡著了。那個……我們出來也很久了,不如早點回去吧。”

甄駿不說話,默默地起身,撮唇一吹,一個響亮的口哨後,遠處的紅鬃馬便聞聲跑過來了。

甄可意站起來看著馬兒發呆,她提議要回去,是想避開這種曠野無人的單獨相處,免得甄駿心猿意馬。可是有過剛才的一幕後,兩人再同騎一匹馬,真是……很不自在呢。

甄駿像知道她在想什麽,低聲道:“你騎上去,我牽著馬走。”

甄可意被他看破心事,倒有些不好意思:“沒關係,一起騎好了。反正來時也是這麽來的。”

甄駿隻是搖頭,緩慢而堅定地搖頭:“不用,我想走一走。”

甄可意也就不再堅持,她不用甄駿扶,自己一個人踩蹬上馬。人還沒完全騎上馬背,踩在足蹬上的腳尖一滑,哎呀一聲,整個人摔了下來。站在馬旁的甄駿本能地雙臂一伸去接她,人雖然接住了,卻被她摔下來的衝擊力帶得他踉蹌倒地。

兩人抱在一起倒在碧綠芳香的青草地上,仿佛陷進一床厚厚的綠毯。甄駿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擁在甄可意腰間的雙手用力地扣緊,緊得幾乎鑲進她的血肉裏。她還沒來得及呼痛,他的唇已經帶著燃燒般的溫度燙上了她的唇……年輕男子原本按捺又按捺的激情與欲望,在抱住心愛女子的那一刻,如同火藥堆裏濺裏濺進了一點火星,瞬間爆成一片轟天火焰。

一旁的紅鬃馬睜大眼睛好奇地把抱在一起的人兒看了片刻,似乎知道這裏沒它什麽事了,搖搖尾巴自顧自地走到一邊啃青草去了。

甄可意被甄駿吻住的那一刻,整個人都僵住了。

無比焦灼的吻,他仿佛渴極的人在尋求甘泉般吮吸著她柔軟的唇瓣。起初她還想掙開他,但在他強有力的臂彎裏,她半分都動彈不得,隻有被動地任他親吻。

甄駿是不嗜煙酒的男子,唇齒間的的氣息幹幹淨淨,給她的是最熱烈的純淨的吻。四片唇久久地膠合,反複地摩擦,讓她漸漸明白,他其實並不懂得真正的接吻。僵住的身子在他火熱的懷抱裏一點點軟一下去,最後連心也軟下去。原本抵在他雙肩的手環上他的頸,她開始回應他的吻。舌尖輕輕巧巧地滑入他的口中,舌挽丁香結——開在情人唇齒間的花蕾。

甄駿含住她滑膩的舌尖,氣息更急了。他也試著把自己的舌尖也渡進甄可意的唇,唇舌交纏,他隻覺得身體裏的血全部沸騰起來。全身都在冒汗,額頭上的汗水更是簌簌而下,一滴滴打在甄可意烏黑的發。

越吻越焦渴,越吻越燥熱,懷中甄可意的腰肢如此輕軟,唇舌如此柔膩。甄駿的手忍不住顫抖起來想去解她的衣扣……

這一刻,卻有馬蹄聲達達,由遠而近地奔來。



第五十六章







縱然已經心靡意亂,甄駿仍不失為一個反應靈敏的將門子弟。他敏銳地感應到草地的微微震動,從而判斷出有奔馬正在靠近。心頭猛然一警醒,綺思熾念頓時冰消,飛快地放開甄可意一躍而起。

“有人過來了。”

甄可意迷離的眼眸一凝,也從意亂情迷中回過神,趕緊起來。一張臉因方才的熱吻暈滿俏麗的玫紅色,那顏色看得甄駿心中複又一蕩。忙轉過頭去不敢再看,遠遠的,他看到一匹白色駿馬正朝著他們奔來,馬上的騎手是杜莎佳。

一點隱秘的怒火在甄駿眼眸深處閃動,這個女人真是糾纏不清。她憑什麽這樣糾纏他?

因為甄可意受不了紅鬃馬的追風速度,所以甄駿並沒有騎著馬跑出太遠。杜莎佳在草原上漫無目的的地尋尋覓覓,居然主她尋到他們。

看著甄駿和甄可意都是一臉緋紅,發間衣上沾了不少草屑,杜莎佳頓然明白,臉色發白地叫起來:“你們……你們幹什麽了?”

甄可意十分討厭她那種質問的語氣:“我們幹什麽了,你管得著嗎?”

“你們是不是在這裏親熱了?你們這是亂倫,是亂倫。”杜莎佳歇斯底裏地叫起來。

甄駿臉色一凜,眼睛冷冷地閃出劍鋒般凜冽的寒光。沉聲道:“你不要胡說八道,甄可意和我是三代以外的親屬關係。我和她在一起不是什麽亂倫。”

說完這一句,他再不看杜莎佳。喚過一邊吃草的紅鬃馬,先把甄可意扶上馬背,自己再騎上來,不管不顧地策馬離開。

杜莎佳快氣瘋了,不甘心地騎著馬在後麵追,瘋子一樣尖聲喊:“甄子捷,三代之外又怎麽樣。論輩倫你是她的叔祖,你們在一起就是亂倫,就是亂倫,就是亂倫……”

甄駿的手緊緊地握住馬韁,緊得手背上青筋直爆。他深吸了一口氣,在甄可意耳畔喃喃道:“這個女人……雖然我一直覺得男人打女人是非常惡劣的行為,但有時間我真想狠狠地揍她一頓。”

“有時候我也想扇她兩個耳光,從沒見過這麽惹人討厭的女孩子。看她像瘋狗一樣跟在後麵叫,甄駿你騎快點甩開她。”

“我怕你受不了顛簸。”

甄駿的聲音極其溫柔,甄可意心頭一甜,複又成酸:這樣可以剛強如鐵也可以溫柔似水的男人,為什麽卻是一個隨時要離去的人?

“沒關係了,我可以忍耐。”

“那好,我先放馬狂奔一陣甩開她。”

紅鬃馬放足飛奔,杜莎佳的白馬就拉下來了。看著前麵越離越遠的一對人,她極其暴怒,狠狠地朝著馬腹一踢:“你快點跑啊,沒用的東西。”

那奔跑中的馬兒被她狠狠一踢,踢痛了它,頓時嘶吼著高高抬起一對前蹄,把馬背上猝不及防的杜莎佳甩下去。隻聽到啊的一聲慘叫,她整個人重重地摔在草地上,葫蘆般滾出七八米遠。

遠處,在紅鬃馬飛奔的馬蹄聲聲中,甄駿繁銳地捕捉到後麵遙遙傳來的那幾乎已經細不可聞的馬嘶聲和尖叫聲。一勒韁繩讓馬兒立馬,他回頭展望,看到白色駿馬在草原上來回走著,但馬背上卻不見杜莎佳。

甄可意納悶地問:“怎麽不跑了?”

“杜莎佳好像出事了。”

“是嗎?”甄可意回頭一望,也發現白馬上不見紅衣女騎士。“不好,該不是被馬甩下去了吧。甄駿,趕緊回去看看。”

杜莎佳摔得很嚴重,甄駿和甄可意返回去救她時,她已經昏迷過去了。四肢軟軟地趴在草地上,像個沒有生命力的布娃娃。甄可意馬上拿出手機呼叫急救車,甄駿則小心翼翼地將她的身體調整為平躺的姿勢,先大致地檢查一下傷勢。

“她怎麽樣?”

“手腳都沒有骨折。”

“那就不嚴重了。”

“那說明她落地時應該是背部先著地,那樣更糟,巨大的衝擊力都由脊椎骨承受了,恐怕她的脊椎已經受了重創了。”

甄可意倒抽一口冷氣,脊椎受傷的話,那真是更加糟糕。

在他們的交談中,杜莎佳悠悠地恢複意識。聽到自己的脊椎可能受傷時,她軟弱地抓甄駿的手。淚眼汪汪:“子捷,我好痛,我是不是傷得很重?”

甄駿安慰她:“你忍耐一下,甄可意已經叫救護車趕過來了。”

“子捷,我可是為了你才摔傷的。我要是有什麽意外,你可不能不管我。”

甄可意真是氣結:“杜大小姐,這個時候你還想著要把責任往他身上推,又想賴上他嗎?你搞搞清楚,我們可沒有請你騎著馬跟在後麵窮追猛罵。”

杜莎佳完全不可理喻:“你們要是不跑,我會追……”

話沒說完,她突然慘白著一張臉大叫起來:“好痛,好痛啊!”

她的雙手死死地按住腹部,額頭上一滴滴冷汗沁出來。甄可意下意識地用手去撫她的腹:“怎麽了?是肚子痛嗎?怎麽會肚子痛呢,應該不會傷到這個部位呀。”

正納悶間,她眼神一瞟,無意中瞟到杜莎佳兩腿間的青草叢中,有血跡無聲泉眼般地細細流動。驀地一震:“你——你好像在流產呢。”

被她一說,甄駿也發現了草地上的血跡。鮮血其實已經浸透了她的馬褲,隻不過她穿的是紅色騎馬裝,一時沒有被發現罷了。

甄駿愕然得無以複加,還沒嫁人的少女,倒先孕子了。懷著孕還肆無忌憚地糾纏別的男人。這個杜莎佳簡直……簡直……

他都不知道要怎麽說她才好。

杜莎佳臉上和甄駿甄可意一樣的震驚,劇烈的痛楚讓她的話說得斷斷續續:“流產……我懷孕了嗎?不……不可能……啊……啊……好痛……”

一聲聲尖銳的慘叫聲中,救護車的喇叭聲由遠至近地過來了。

杜莎佳送進醫院後,被診斷為“脊椎骨骨折”,嚴重的傷勢有癱瘓之虞。同時醫生宣布她早產了,夭折的胎兒還不足四周。

……

從醫院回到家,天已經黑透了。甄可意隨便煮了兩碗麵,和甄駿一起吃。

“閨閣少女,未出閣而先孕子,這個杜莎佳真是寡廉鮮恥。”甄駿平時難得說人一句重話,足見他對杜莎佳印象之糟。

甄可意的手微微一顫:“甄駿,別用你們大宋朝的封建禮教來批判現代女人。在我們這個時代,這種情況非常正常。”

她竟幫著杜莎佳說起話來,甄駿一怔,敏感地問:“你不高興?”

“我沒有不高興,我不過就事論事。杜莎佳已經成年了,她可以自由支配她自己,無論思想還是身體。就算錯也是她自己的事情,別人沒有資格說三道四。”

甄駿一咬下唇,眼中有些迷茫,固執地道:“你不高興,你非常不高興,我感覺得出來。為什麽?”

甄可意把麵碗一放:“沒什麽,我不吃了。好累呀,早點洗完澡睡覺去。”

甄駿看著甄可意頭也不回地進了浴室,一時不明白自己怎麽惹她生氣了。甄可意平時不是容易生氣的人呀!難道是草原上他那個失控的吻,讓她此刻才後知後覺地覺出冒犯之意來?可是她當時並不排斥他的吻呀!她還回吻他,那一點香軟柔膩的舌尖……一念至此,甄駿心旌搖蕩,從不知道原來舌與舌還可以這樣糾纏打結。

甄可意從浴室裏出來,看到甄駿等在她的房門前。臉色微紅,眼神羞澀,聲音幾乎低不可聞:“你不高興,是因為我……在草原上吻了你嗎?”

“不是,一個吻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甄駿,草原上的事情已經在草原上結束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甄駿臉色一白,甄可意視若無睹地繼續說下去:“我可以理解你作為一個正常的男人而對女人時會有的衝動,但你要懂得克製自己。我們這樣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若不能克製自己,我可就不敢留你了。“

甄駿的臉色隨著她的話越來越蒼白,半響方顫聲吐出三個字:“你放心。”

然後他頭也不回地回了自己的房間,緊緊關上門。一道分明的楚漢河界。



第五十七章






好痛好痛,這是杜莎佳朦朧意識中唯一的感受。

她覺得她的身體已經完全碎掉了,五髒六腑寸寸斷裂,筋骨皮肉片生剝落。痛楚在無比淩厲地折磨她,而她卻隻能一動不動地躺著,她根本沒辦法移動自己的身體。腰以下部位互了一般的僵直沉重。

強烈的痛楚感中,她還依稀聽到母親的聲音,帶著哭腔:“醫生,你說什麽?她可能會癱瘓?不不不,求您救救她,她才十九歲呀,難道以後半輩子都要坐在輪椅上,您一定要救救她。”

醫生的聲音充滿了愛莫能助:“我們自然會盡力,盡人事聽天命吧。”

杜莎佳腦中一嗡,什麽都聽不到了。

整整昏迷了三天後,杜莎佳才完全清醒過來。看到守在身旁的母親一雙哭腫的眼睛。她一醒就被痛楚折磨得呻吟不已:“好痛……媽咪……好痛……”

杜太太按鈴叫醫生過來,注射了一針止痛針後,杜莎佳略覺痛楚減輕了一些。勉強振作起精神問:“醫生,我的傷能治好嗎?”

醫生模棱兩可地答:“耐心一點,堅持長期的穩定治療,相信越來越先進的醫學發展會帶來希望的。”

杜莎佳心一沉:“你的意思是,現在是完全沒有辦法了?”

醫生說是很婉轉:“我們會給你最好的治療,你自己也要頑強勇敢地麵對病魔,奇跡有時候是可能發生的。

杜莎佳絕望了,她想歇斯底裏地發作,可是她根本沒有力氣發作。隻能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眼淚一串串滾下來。

周遊走進病房時,杜莎佳的眼淚猶未幹。看到他她嗚咽著朝他費力地抬起一隻手,虛弱地說:“周遊,你來了。”

她已經很久沒見到周遊了,起意要悔婚後,她用各種借口推脫他的約會,想盡一切辦法避開他。但現在看到他,她有一種看到親愛的的感覺。她腹中曾經孕過他的骨血,可惜她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夭折了。

周遊接住她的手,如此冰涼,觸手如屋寒冰。相比之下,他的手暖如爐火,杜莎佳忍不住把另一隻手也費力地放進他的掌心,想汲取更多的溫暖。這一刻,無論是甄駿還是甄子捷,她都不再想了。她知道他們都是根本不會愛她的男人,一直以來都是她在強求。而周遊——周遊才是個肯愛憐她保護她的男人。此時此刻,她非常需要他的愛。

杜太太看著他們雙手相握的柔情狀,寬慰地拭一下眼睛,托辭走出病房,留他倆獨處。

“你現在感覺怎麽樣?還好嗎?”

“周遊,我好難受哇!渾身上下都在痛,那個醫生說我會癱瘓。我好害怕。”

“你也會害怕,你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嗎?”

周遊的話,和他溫暖的手恰好相反,冷漠如冰。杜莎佳怔住了,眼睛中一絲絲浮起了恐懼。

“周遊,你生我的氣了?你一直是那麽愛我的,你怎麽會舍得對我生氣?”

“你肚子裏懷著我的孩子,卻瘋狂地追求著另一個男人,你說我會不會生氣?”

“周遊……我……我……我不知道我懷孕了。”

周遊激動起來:“那你總該知道我們正準備要結婚吧?婚期在即,我的未婚妻卻毫不顧及我的感受,天天追逐著另一個男人。杜莎佳,你完全不珍惜你所擁有的,總是奢望那些你得不到的。沒錯,我一直是那麽地愛你,但是我的愛——已經被你的任性撕碎了。”

頓一頓,周遊一字一句地宣布:“我不愛你了,杜莎佳。”

緩緩地,他鬆開了握住杜莎佳的手。杜莎佳驚惶地睜大眼睛,反手抓緊那溫暖的雙手不願放,卻終究無比絕望地感受到,那兩片暖意一寸寸從她冰涼的掌心裏抽離。

“不……不……周遊,你原諒我一次吧。看在你曾經那麽愛我的份上,你原諒我一次好不好?”

周遊堅決地搖頭:“杜莎佳,希望你以後會學習珍惜,我要去澳洲了,這是我最後一次來見你。再見。”

“周遊——”

淒厲的喚聲如杜鵑啼血,卻喚不回那個已經對她徹底死心的年輕男孩了。

……

甄可意和甄駿現在簡直就是同一個屋簷下的兩個陌生人。

甄駿每天要趕到八達嶺長城附近上班,單程就要轉兩趟車,天天披星戴月地出門進門。以前甄可意還會做好宵夜等他回來,一邊和他一起吃宵夜,一邊聽他講賽馬場上的種種驚心動魄。現在她都刻意地早早睡下,基本上兩個人沒有見麵的時候了。

偶爾幾回甄駿搭同事的私家車早點回來,他們碰上麵也是客氣到了相敬如賓的地步。她的話不多,他的話更少,幾乎和剛來時一樣沉默寡言了。

甄可意拿定主意要和甄駿保持距離。明知沒有結果的事情,何必還一頭載進去。做人一定要理智一點,有些傷害明明可以避免就不要去自己找上門去。

她現在倒是如孟熾燃走得比較近,在同一幢大廈上班,午餐他時不時地叫她一起去吃。但隻是純粹地吃吃飯聊聊天,他們不過是一對談得來的朋友。孟熾燃完全拿她當哥們兒看待。

“孟燁燃關了他的茶樓回台灣了,你知道嗎?”

“哦,是嗎?我一點都不知道呢。居然是關了茶樓走的,看來是不會再咽北京了。”

“不會了,他已經辦好了加拿大移民手續。回台灣處理完一些瑣事後,就要去加拿大定居了。”

“他要去加拿大定居,那他妹妹怎麽辦,獨自一人留在台灣的夫家,他會放心嗎?”

“正是因為孟翩然的夫家申請移民加拿大,所以他不放心也跟過去了。”

甄可意感歎:“孟燁然這個人,做哥哥還是相當不錯的。”

孟熾然也難得地點頭附和:“有時候,我都遺憾他為什麽不是我同父同母的嫡親哥哥,有這樣一個哥哥在前頭擋風遮雨,做弟妹的一定很幸福。”

“其實都有一半的血緣關係了,如果你們的家庭關係不是這麽複雜的話,做兄弟是完全可能的。”

“可是現在已經是這樣子了,什麽可能都沒有了。”

“你的口氣有些蕭索喔?”

“是,兩房鬥了幾十年,現在他們突然一走了之,我還真有點……”孟熾然沒有說下去,隻是舉起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以後沒人跟你鬥了,你還不習慣了是吧?”

“是呀,縱眼天下,寂寞無敵手。”

“什麽寂寞無敵手,你當在上演江湖爭霸呢,這下正好,讓你人複雜的生活變得簡單起來,不要再和那麽多的陰謀詭計扯上關係了。”

“好,為簡單的生活幹杯。”

兩隻酒杯清響叮叮地撞在一起。

……

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甄駿已經在騎馬俱樂部上了一個月的班,拿回第一個月的薪水。他還在試用期,沒有和其他同事一樣直接去銀行刷卡領工資。經理給了他一個厚厚的薪水袋,笑容滿麵:“好好幹,下個月轉正了還會更多。”

甄駿特意提前下班回家,把薪水帶整個交到甄可意手裏。她打開一點,數目領她吃驚。騎師這個職業收入相當高,除了比賽得到出賽費之外,還有豐厚的獎金。

若是以前,她一定會興奮得哇哇大叫:“甄駿你發財了。”然後再拖著他出去大吃大喝。可是現在……她隻是幹巴巴地道:“我留一半,另一半你自己留著吧。你現在在貴族化的騎馬俱樂部上班,要花錢的地方應該比以前要多。”

甄駿默不作聲地接過她遞回去的薪水袋,進了他的小臥室。甄可意很想問一句他吃晚飯沒有,但遲疑半天後,終於還是一聲不吭回了自己房間。

沒一會,她的房門被輕輕敲響,開門一看,甄駿背著一隻背囊立在眼前,甄可意不由一怔。

“我們俱樂部可以給部分員工提供宿舍。經理看我每天早出晚歸地趕,替我爭取了一間。我——搬到宿舍去住好了。

甄可意意外之極:“你去住宿舍,你不等程非非了?她去星際串聯也有些日子了,可能隨時會回來。”

“她回來了,自然找得到我。就算不能,你也可以帶她來找我。”

他的去意很堅決。甄可意牙一咬,又很快地鬆開:“也對,那你去吧。程非非有消息我會通知你。”

甄駿深深看她一眼:“那——我走了。”

看著甄駿腳步沉重地走過客廳,走向大門。甄可意心如絲繭,絲線頭被他牽著走,一點一點地抽空。挽留的話在她的嘴邊徘徊又徘徊,牙關卻緊緊咬住不肯放它出口。看著他的手拉開大門,身子頓住,似有留戀。她卻隻是一言不發地默然佇立。

甄駿的身形也在大門前默然佇立著,一動不動,仿佛一尊石像。良久良久,他終於走出門去,房門徐徐掩上。他自始自終沒回頭。

如果他回過頭來,甄可意一定會看到他眼中漸漸浮起的晶瑩淚水。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第五十八章







甄駿走了,甄可意隻覺這間小公寓一下子就空了。空得像萬裏曠的撒哈拉沙漠。多可怕,他不過是搬到宿舍去住了,她竟然會有這樣強烈的失落感。如果他是回了大宋朝,那她豈不是更受不了。

仿佛患了虐疾般,甄可意坐在沙發上不停地顫抖,心如冰炭同爐,說不出的難受。那麽刻意地避、刻意地避,以為可以避開想要避開的一切。到頭來,才發現不過隻是她的一場徒勞。不知不覺間,甄駿早已住進了她的心裏。如今要剔肉切骨地把他挖出來,割愛——那是如珠離蚌般一種撕心裂肺的痛。

既然這種傷痛已然無法避免,那麽,趁著可以相愛,暢快淋淳地愛一場好了。不管以後將如何結束,至少這一刻曾經深愛過。甄可意猛地一下從沙發上跳起來,打開房門就往外跑。她要去追甄駿,把他追回來。然後,愛他——直到他離開的那一天。

房門一拉開,甄可意就怔住了。甄駿還沒有走,他還在門口站著。倚著牆壁,雙目微闔,光潔有臉頰在樓道的頂燈下閃動著一層銀白光暈,那是淚水折射出的光芒。

聽到開門的聲音,甄駿驀地睜開雙眼,淚水洗過的眸子格外清透明亮。他一瞬不瞬地看定甄可意,嘴唇微顫,想說什麽,卻又緊緊咬住下唇。雪白整齊的牙齒在唇邊印下深深齒痕。

看著他這付欲訴還休的樣子,甄可意從心尖尖上痛出來。撲上前,雙臂攬住他的頸,踮起腳尖吻上他的唇。丁香般的舌尖撬開那緊咬的唇齒,溫溫軟軟地滑進去……

甄駿一顫,雙臂下意識地環上懷中那具柔軟的身體,最用力也是最溫柔的擁抱。一個漫長熾熱的吻後,他一把將她打橫抱起走回房間。

薄軟衣衫,飄起落下,他們彼此向對方敞開自己的全部骨肉。甄駿的身體熱而硬,甄可意的身體燙而軟,最柔軟與最堅硬的纏綿在一起。他的喘息,她的呻吟;他的激昂,她的顫抖;男人與女人,肌膚與肌膚的相親相屬,原來可以如此美好。

鍥骨溫柔,抵死纏綿……一個人原來可以這樣將另一個人完全地擁有。深透肌膚、深入血肉、深徹身與心地完全擁有。

平靜之後,猶交預而臥,如鴛鴦。

“可意,”甄駿的聲音還帶著激情過後的微顫,“我愛你。”

甄可意伏在他赤裸的胸膛上,聽著他胸膛裏一下下有力的心跳聲。“我知道,你的心告訴我了。”

甄駿的手輕柔地撫過她的發,再一次對她說:“你跟我走吧,我們一起回大宋。”

甄可意沉默片刻:“不。”

“為什麽?”甄駿一個翻身,把原本趴在他胸前的甄可意壓到在身下,定定地看著她。“我們都已紀……你難道還不願意嫁給我嗎?”

甄駿看來是希望她嫁給他後,嫁雞隨雞地跟著他回宋朝去。甄可意伸手撫上他濃黑的眉,這麽好的男人,真正可以配得上一個女人明明白白的青春,陪得起一個女人千山萬水的旅程。她怎麽會不願意嫁呢?可惜,他們是兩個不同時空的人。

“甄駿,你忘了我告訴你,在二十世紀,婚前性行為很正常,不一定非要論及婚嫁。”

甄駿急切地道:“不,我一定要娶你。我們雖然……雖然還沒有成親就……就洞房,可是我絕不是想白白占你的便宜。剛才……剛才是真的沒有辦法控製自己。可意,你是我的女人了,我就一定會對你負責。”

“甄駿,我不用你負責。”甄可意頓一頓,又緩緩說下去,“我並不是處女,我以前有過男人,也流過產。你根本沒必要對我負責。”

甄駿整個人都僵住了,半響方不信任地搖頭:“不,不,你騙我的,你騙我的是不是?”

甄可意推開他的身子坐起來,月光下她赤裸的身體瑩白嬌軟如剛剛剝殼的荔枝。轉身下床她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一邊往身上披,一邊淡淡地道:“你不信的話可以檢查一下床單。”

甄駿下意識地掃了床單一眼,藍底白印花的床單清清爽爽,幹幹淨淨,沒有半分落紅的痕跡。

突然他也跳下床,從背後一把緊緊擁住甄可意。“是誰?是誰這樣欺負你?他既然得到了你,為什麽不跟你成親?為什麽要讓你去流產?”

以甄駿那套根深蒂固的大宋朝道理觀念,甄可意隻當他得知她也曾未婚先孕過後,縱然不會像說杜莎佳那樣說她寡廉鮮恥,起碼也會對她流露出怒其不爭的神色來。卻無論如何沒有想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他隻是心疼她,心疼她被人欺負。一個男人——尤其是一個從封建禮教思想嚴重的古代來的男人,隻有他很愛很愛一個女人的時候,才會不介意她的曾經失身,隻憐惜她的遇人不淑吧?

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頃刻淌滿一臉。聽見她哭了,甄駿一下把她的身子轉過來,手忙腳亂地替她擦。

“你別哭,別哭。告訴我是誰欺負你,我去狠狠地教訓他一頓替你出氣。”

“他不在北京,在美國,你是找不到他的。”

“美國。”甄駿來了這麽久,對現在的地球上的國家分布有些了解。“他怎麽去了那麽遠的一個國家?”

“他是我的大學同學,畢業後有機會去美國深造。馬上義無反顧地走了。”

“那他走時,知不知道你懷孕了?”

“知道,他留了一千塊錢給我去做人流手術。”

甄駿憤然之極:“這個混蛋,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要。美國就那麽好嗎?非要離鄉背井拋妻棄子地跑到那麽遠的地方去。”

“美國,在很多人心目中是天堂。”

“可意,忘記那個混蛋。以後你跟著我,我會照顧你。”甄駿慎重允諾。

“我已經把他丟到腦後頭去了,已經過去的事情我不會一直再想,人有時候一定要學會忘記。甄駿,我知道你是真心實意對我好。但是,你照顧不了我的。你遲早要離開這裏回大宋朝去,除非——你能不走。”

本來甄可意隻求和甄駿曾經深愛過,但是他對她那麽的好,她突然舍不得失去。小心翼翼的,她試探他肯不肯留下來。

甄駿不假思索:“你可以跟我一起走哇。”

聽他的語氣,這對他而言完全不是一個需要在意的問題。因為在他來的那個朝代,女子一生都在依附男子,妻子總是要跟隨著丈夫的步伐走。

“我不能跟你走,這裏才是我的家。千年以前的那個朝代,相對我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世界,我不會背井離鄉拋棄國家跟你走的。其實,你來了二十一世紀這麽久,都已經漸漸習慣這裏了,為什麽你就不能留下來呢?”

甄可意款款道來的一番話,讓甄駿陡然明白他以為不是問題的問題,其實是一個大問題。這個時代的女子,堅強獨立,凡事有自己的思想和主張。甄可意不但不肯答應和他走,相反,在婉轉地要求他留下。

怔促良久,甄駿方道:“這裏是你的家與國,你不願離開。可是我的家國,卻是大宋朝呀。”

甄可意盡量為自己爭取:“甄駿,其實就曆史而言,大宋朝已經湮滅了。千年以前的家國早成了故紙堆裏的幾冊史書。你何必還非要回去呢?”

甄駿久久無言,甄可意屏聲息氣等他的回應。終於他低低地開口:“可是就時空而言,大宋朝依然存在。我的父母兄姐他們也都還在,我的家與國並沒有消失。我是將門子弟,保家衛國是我與生俱來的使命。如果我為了一已之私留下,棄我的家國而不顧,那就是——不、忠、不、孝。”

中國古代社會,講究忠、孝二字。忠是針對君王國家,要忠心耿耿不能背叛;孝是針對父母高堂,要照顧贍養老邁雙親。作為傳統儒家精神的忠孝之道,一向是中國傳統政治文化的主幹。“大丈夫處於世,得忠孝兩全,方不妄為人矣!”——這即是古代人衡量一個男人大丈夫的不二準則。

來自千年前大宋朝的甄駿,自然亦是以這樣的標準來嚴格要求自己。他如何能夠為了兒女私情而不忠不孝?

甄可意無話可說了,不忠不孝這頂帽子實在太大。甄駿就算能為了她留下來,隻怕也會終生被這四個字壓得不開心吧。算了吧,不要奢望太多。先滿足於這一刻的可以相愛吧。

“甄駿,這些事我們以後再說吧。”



第五十九章







甄可意和甄駿過起了小兩口般的幸福生活。

甄駿謝絕了經理為他安排的宿舍,依然每天早出晚歸地趕公交上下班。每天上班前,他總是拖到最後一分鍾才離家。下班後,就馬不停蹄地往家趕。盡可能爭取在一起的時間多點、更多點。

每晚歸家,他們在一起的時間隻做兩件事——飲食、男女。總是在晚飯後,甄駿就迫不及待地把甄可意抱進臥室。初識她的身體,他驚喜無窮,欲望難耐。像個饞嘴的小孩子吃到了生平第一塊糖,那種甜蜜的滋味讓他忍不住想一嚐再嚐。

甄可意也如同寵溺一個小孩子一樣,任他索取,從不拒絕,隻是無比溫柔地配合他。雖然她之前有過男人,但是甄駿才讓她覺得自己是一個真正的女人。她的身體在他的愛撫下前所未有的光潔飽滿。

激情過後,甄駿有時會對自己強烈的欲望感到難為情:“我是不是……太縱欲了?”

說這話時,他臉上歡愛後的紅潮還沒褪盡。看著他的黑眸殷頰,甄可意湊上前響亮地親他一口:“是啊,人要有所節製,不然對你的身體不好。你的工作是騎師,天天騎在馬背上衝刺,要是因縱欲過度而手腳發軟,摔下來就糟糕了。”

甄駿回吻甄可意一下,將她緊緊擁在懷裏,眼睛湛湛明亮:“可是,和你在一起後,我反而覺得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從沒有身體疲軟的感覺。”

甄可意微笑:“是嗎?難道我是你的力量源泉?”

“不僅僅是力量源泉,我覺得你的身體裏,有我要汲取的生命之泉。”

甄駿說完,低頭吻住甄可意的唇。溫熱的舌尖強勢地一下就抵開她閉合的唇齒,與她柔軟的舌纏繞在一起。他已經學會了如何真正地吻一個女人。

隨著纏綿的吻,他身體的溫度又在節節攀高。真的是年輕啊!有著旺盛的精力打底,欲望的大潮又卷土重來。甄可意閉上眼睛,任由那股熱潮將自己完全淹沒……

再一次平靜下來,甄駿喘息著問:“可意,我這樣一次次地要,你會不會煩?”

甄可意溫柔地拭去他額頭的細汗:“怎麽會。隻要你要,我就給。甘作一生拚,盡君今日歡。”

甘作一生拚,盡君今日歡。古代被封建禮教束縛的女人,尚且有這樣不顧一切的勇氣,不惜為情郎拚上一生,隻求與他做一日夫妻效一日魚水之歡。現代女人在風氣開放的大環境下,獻身給自己心愛的人更是毫無顧忌。

何況,甄可意很清楚,她和甄駿在一起的時日無多。眼下的種種柔情蜜意,都是從時間手裏分秘必爭來的。所以她願意滿足他所能滿足的一切。甄駿可能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無比依戀在她身邊的每一刻。但他們都很默契地不提這個話題。

“盡君今日歡。你隻是為了要讓我快樂嗎?你是在忍受嗎?我讓你難受了嗎?”甄駿非常敏感。

“當然不,甄駿,你讓我也非常快樂。從沒有過的快樂,我第一次知道,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原來是這麽美好的一件事。造物主的安排真是奇妙。”

甄駿嘴唇一動,似乎想問什麽卻沒有問出口。甄可意猜到了他的用意,略一遲疑,還是輕聲說:“之前,我和男朋友有過一次……那次除了痛以外沒有任何感覺。”

甄駿沒說什麽,隻是默默地吻住她的唇,無比憐惜地吻。

……

現在每天傍晚一下班,甄可意就小主婦一樣跑去菜市場買菜。在甄駿回來前,她總是已經做好了一桌豐盛的菜肴等他。

甄駿喜歡吃肉,喜歡喝熱湯,因此甄可意烹製肉食和煲湯的本領與日俱增。今晚廚房煲上了一砂鍋香濃的牛腩蘿卜湯,一會他回來一定會一口氣喝上三碗。想到他每每風卷殘雲般吃她做的飯菜時的樣子,她就會忍不住微笑。

愛上一個人原來是這麽簡單的事。就是想和他一起過日子,為他洗手做羹湯,再看著他一口一口全部吃完,心中便無盡滿足和快樂。

甄可意正用湯勺細細撇去湯麵上的浮沫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清脆地大叫:“甄可意,我回來了。”

程非非的聲音,甄可意手一顫,手裏的不鏽鋼湯勺咣當落地。

“怎麽,嚇到你了?”程非非撿起湯勺遞回給甄可意,她接過時勉強一笑。

“甄可意,你好像並不高興看到我。為什麽?”程非非這個火星人的感覺真不是一般敏銳,更厲害的是,她一雙眼睛雷達般的在甄可意身上一掃,就仿佛透過肌肉骨骼看到她心裏去了。馬上有答案。

“你愛上甄駿了!舍不得他走了?”

甄可意避重就輕:“非非,你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去星球大串聯要好一陣子呢。”

“星球大串聯如果要一個個星球飛去問,那你得要等上我幾萬年。我不過就近去銀河係的星球聯絡站,那裏相當於你們地球的聯合國,各星球都有人派駐在那裏,集百家之長的尋我解決問題的辦法。”

“找到了將時空誤差盡可能縮小的辦法嗎?”

“一開始,我們火星有位青年俊傑說他也許有辦法。但他突然鬧失戀,女朋友移情別戀愛上了一個哈雷慧星人。他痛苦得獨自駕上一架飛碟跑出銀河係自我放逐去了。”

甄可意聞所未聞:“火星女跟著慧星男跑了!你們幾個星球間已經通婚了嗎?”

“我們幾個科技發達的異星球間男女通婚,就跟你們地球上的異國通婚一樣普遍。可惜了我們火星的那個青年俊傑呀!用你們地球人的說法他可是鑽石王老五黃金單身漢。有房有車有飛碟,還自己開了宇宙飛船空間站,可是那哈雷慧星人更牛,他開的是激光束!跑到我們火星來一招搖,馬上就把我們的美女撬走了一個。”

甄可意聽得忍不住發笑:“敢情你們這幾個星球的男女,跟我們地球上沒什麽不同。同樣戀愛失戀和分手。”

“我一看這哈雷慧星人這麽牛,就想辦法和他套近乎,問他有沒有解決時空誤差的辦法;他想了又想,說有個辦法可以試一試。如果可行的話能夠把誤差控製在五年內,這已經相當不錯了。所以我回來報告你們一下,五年的誤差可以接受不?可以的話就走吧。趁著這個哈雷慧星人日前在火星逗留,不然他一走,可就沒有人再追得因來了。”

甄可意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甄駿就快回來了,等他回來你問他吧。”

她話音未落,大門處便傳來甄駿雀躍的聲音:“可意,我回來了。”

和甄可意一樣,看到程非非出現在自己麵前時,甄駿臉上的表情是陡然一僵。

這頓晚飯吃得特別沉悶,餐桌上的三個人,除了程非非,另外兩個完全食不下咽。

程非非倒是吃得不亦樂乎:“可意,你如今做菜的手藝相當不錯了。水準大增。美食也是地球上一大令我們依依不舍的方麵。在我們的星球上,食物已經濃縮成一粒粒營養丸,吃上一顆能飽一天。雖然是省了一天三餐重複的洗菜做飯涮碗,但也少了很多樂趣。”

甄可意給她夾菜:“你喜歡吃就多吃一點吧。”

程非非毫不客氣地大吃特吃,吃完碗一放,正色對甄駿說:“甄駿,情況剛才我都對你說清楚了。你今晚好好考慮一下,願不願意按受這五年的誤差回大宋朝。如果願意的話明天就跟我走。我帶你去見那個哈雷慧星人,由他想辦法送你回去。”

甄駿費力地問:“可以……遲幾天嗎?”

“聽你的意思是要走的了。既然如此遲走不如早走,幹嗎還想遲上幾天?長痛不如短痛嘛!”

“不是,我還有一絲事情沒有辦完。再給我幾天時間好嗎?”甄駿幾乎是在央求。

程非非都被他央軟了心腸:“你想遲幾天?”

甄駿毫不遲疑:“七天。”

為什麽是七天?甄可意不由向他投去疑問的目光。他並不看她,隻是充滿祈求地看向程非非,滿臉的希翼。

程非非想了想:“七天,好吧。讓我們漂亮的火星美女想辦法,拖那個哈雷慧星人多陪她在娘家呆幾天。甄駿,我可醜話說在前頭。七天之後你若還想推遲,我看你也就不用回去了,就留在二十一世紀和甄可意過小日子吧。”

甄駿下意識地扭頭看甄可意一眼,四目相交,又觸電般各自轉過頭去了。



第六十章







晚飯後程菲菲告辭,甄可意口頭上還挽留她,她抿嘴一笑:“你們二人世界可能也就這七天了,我還是不要夾在中間當電燈泡的好。”

真是一個知情識趣的火星人啊!

是夜,愛與欲望,比往日來得更加狂熱激烈。甄駿仿佛恨不得把甄可意嵌進自己的血肉中,捆緊,再捆緊,一次又一次的要……沸騰的激情終是漸漸平息,他靜靜的伏在她身上,夢囈般的道:“可意,跟我一起走吧。”

甄可意良久沉默,她的沉默代表她一如既往的拒絕。

甄駿等待良久,似是終於絕望了。不再說什麽,隻是把頭深深埋進她的肩窩。甄可意用手一下一下輕撫著他茂盛濃密的發,心裏滿是酸澀的柔情。

不是不愛他,卻不能跟他走。回到那個時代,她一定是一尾缺氧的魚,會窒息在哪個禮教森嚴的地方。甄駿雖然愛她,但他是以家國天下為己任的男子,他要征戰邊疆,留在她身邊的時光會非常有限。她為愛走天涯,到頭來的結果,可能隻是眼睜睜的看著愛情一點一點被蒸發。最後點滴不剩。

曾經深愛過,也就足夠了。人生如戲,最精彩最高潮的部分也不過是那麽一兩出。這段愛情會成為她人生舞台上一場華麗濃縮的折子戲,永遠在記憶 裏寶石般璀璨生輝。

“甄駿,明天我向公司請假,你也別去上班了。我們在一起完完整整地過上七天。好不好?”

出乎意料的,甄駿卻搖搖頭:“不,我要去。”

七天光陰,如白駒過隙,很快就一閃而過。

這七天,甄駿一如既往地早出晚歸。最後一天,他很晚才回來。甄可意已經把一桌飯菜熱了又熱,熱了又熱。這最後的晚餐,最後還是無可奈何的涼透了。

甄駿回來時,又倦又累的表情。他不想吃東西,隻是喝了一碗甄可意重新溫熱的湯,就衝個澡在床上躺下了。

甄可意偎在他身旁躺下,他抱住她輕輕一吻,無關情欲,隻是一個純粹的吻。然後他們靜靜地躺著,聆聽壁上的掛鍾在深夜裏分外清晰的滴答聲。那是時間的腳步在無休止的走。帶走他們最後的相聚時刻……

“可意,對不起,我不能留下來。”

“別這樣說,我既然不肯跟你走,又有什麽權利要求你為我留下。你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

“可意,雖然你不肯嫁我。但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結發妻子,我回去後絕不會再娶了。”

“不,甄駿,我不希望你孤獨一生,有合適的女孩子就接納她吧。何況你終身不娶的話,以後就麽有子嗣。我希望你會有子孫一代代傳下去,我期待哪天在街頭,我能驀然遇見一張與你那麽相似的臉。請你給我一個做夢的機會吧。”

聽到甄可意的設想,甄駿不由自主摟緊懷中的人,聲音輕顫:“可意,你說我們……會不會有孩子了?”

甄可意身體微微一震,半晌輕輕搖頭:“不會。”

“你這麽肯定?”

“是,因為……我以前的人流手術做得很失敗,醫生說我以後很難有機會做母親了。”

“可意。”甄駿的聲音是滿滿的憐惜,“你為什麽不肯跟我走?為什麽不肯讓我照顧你?”

“甄駿,相信我,我們就這樣結束時最好的結局。無論是你留下還是我跟去,我們都遲早會因為自己的犧牲而怨恨對方的。”

甄駿不再說話,甄可意也靜默。他們就那樣安靜的擁在一起,看著窗外的晨曦一點點亮起來。晨曦刺眼,朝陽血紅,他們的眼睛一起在明亮的光線下澀澀的痛 ,然後,雙雙墜下淚來。

和著淚的吻,擁抱……最後一次,他們彼此將對方深深擁有。然後甄駿緩緩鬆開手:“程菲菲該來了吧,你也該上班了。”

“我今天請假了。”

“不要,你去上班。我不想讓你看著我離開。”

“你不想我留下來送你?”

“不,我寧可自己一個人走。”

甄可意靜了半晌:“好。”

她如往常一般,起床梳洗更衣預備上班。但一連串做慣的動作在今早做來頻頻出錯,擠洗麵奶擠成了牙膏,刷牙時拿著口杯卻半天不知道接水。勉強把自己收拾妥當了,心跳的狂亂,腳軟的根本拎不動。

終於還是一步步地走出去了。每走一步,甄可意都想起《海的女兒》中,人魚公主行走於刀鋒之上的感覺。不同的是,人魚公主是為了追求愛情而選擇忍受這樣的痛苦,她確實因為要放棄愛情。她不是為愛癡狂的人魚公主,她做不到無怨無悔的付出。她害怕不惜一切追逐的愛,最後會變成海麵上的泡沫……

聽著腳步走出去房門關上的聲音,甄駿閉上眼睛,甄可意走了,這一次,是從他的生命裏徹底走出去了。

程菲菲出現時,甄駿已經把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他重新換上 他來時穿的那套寶藍勁裝,腰束長劍,足蹬皮靴,渾身透著一派英武之氣。靜靜地立在客廳中環視這套小公寓,眼神異常複雜。

“甄駿,你都準備好了。那跟我走吧。”

程菲菲向甄駿伸出了手。他最後看了這間他住了這麽久的屋子一眼,再看向程菲菲額手……



甄可意在天安門呆了一整天。起初隻是坐在那看別人放風箏,後來自己也去放。一隻又一隻風箏飛上天後,她就剪斷線讓它們飛走。她一個人幾乎放光了附近風箏攤上的所有風箏。

那個攤主是個好心的老婆婆,最後忍不住對一再來買風箏的甄可意問:“小姐,你沒什麽事吧?”

“沒事,我能有什麽事,還真呢。”

老婆婆卻看著她搖頭:“我看你的情緒不對,你是不是和男朋友鬧別扭了?”

甄可意咧嘴一笑,笑的跟哭似的:“有什麽別扭可鬧,它們要走就走唄!一個接一個的走吧,走得越遠越好,看不見更省心。”

甄可意索性把老婆婆剩下不多的風箏全部買下來,一隻隻地放飛它們,如同放飛群蝶。滿天飛舞的風箏,在甄可意眼中都幻化成甄駿離開時的背影,在風中越去越遠。她的心裏浮起一陣陣牽心扯肺的疼痛,更有一種難以放手的依戀……

最後一隻風箏飛上天時,甄可意遲遲下不了決心剪斷引線放飛它。手中細細一線,仿佛係在她的心上。若讓它飛,它會不會帶著她的心一起飛走?

最後一隻風箏,甄可意終是又把它收回來。這是一隻精致美麗的蝴蝶風箏,讓她想起以前和甄駿一起在這裏雙雙放飛一對蝴蝶風箏的情景。甄駿的笑容,在夕陽下市那樣瑩心耀目。

終其一生,她都不會再看到他的笑容了。巨大的失落感,讓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空了。空蕩無所依,願意提供肩膀給她依靠的人,她考慮再三,還是選擇了轉身離開。

這一刻,甄駿的聲音仿佛響在耳畔,一聲聲,無比懇切,無比哀求:可意,和我一起走吧?

緊緊握住手裏的風箏,甄可意的心動搖如初放的風箏,欲飛不飛,時而飄起,時而落下……到底要不要,比翼雙雙飛?



尾聲







很晚很晚,甄可意才回到家。在樓下抬頭望向自己的屋子,黑暗的窗如同盲人的眼睛般暗淡無光。屋裏已經沒有人會在她深夜歸來時,為她燃起一盞等待的燈了。

推門進房,順手按亮的電燈灑滿一室清冷的白光。她沒來由的就打了個寒顫,甄駿走了,這間屋子竟如此冰雪般寒冷嗎?

房間收拾得很幹淨,甄駿走前似乎是替她細細打掃了一遍。桌椅幾櫃一塵不染,他是愛幹淨的男子。走近他住的小房間,床鋪上整整齊齊疊著她為他買的衣服,衣服旁放著他的飛虹劍,劍下壓著一封潔白的信。

甄駿留給她的信,剛勁有力的字跡,寫滿密密麻麻的三頁紙。

“可意,下個月的十五號,是騎馬俱樂部發薪水的日子,你去找經理領我這個月的工資和獎金,他已經答應了我會悉數轉交予你。大概有四十二萬左右。讀到這你一定很驚訝,我這個月怎麽會有這麽多錢吧?”

“可意,從我知道你不會跟我走的那天起,我就在想,要怎樣在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也能很好的照顧你。想來又想去,隻有盡可能地為你多留下一些錢。你們這個時代的人都愛說這樣一句話: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的。你一個獨自在外謀生的女子,靠自己的雙手生活,沒有男人替你撐門立戶,確實是萬萬不能沒有錢的。所以,我盡可能地多賺一點。我爭取每一場賽馬都參加,可以賺到不菲的出場費和資金。速度賽馬真是一項相當吸引人的賽事,很多你們所謂的上流社會人士,喜歡耗費巨資養馬參加比掃,更有不少企業願意一擲千金地讚助比賽。在重要的比賽中,騎師的獎金少則幾萬元,多則幾十萬元。”

“這次我要求延遲七天,就是因為這期間有重要比賽,有的單場獎金就高達三百萬。冠軍騎師可以拿到其中百分之十的獎金額。我有信心拔得頭籌,而我也做到了。我得到了這三十萬的獎金,和之前一些比賽的獎金出場費加起來,我可以留給你四十多萬。本來我想為你賺到一筆買房的錢,讓你在北京安定下來。可惜沒有時間了,我隻能給你留下一筆僅夠付首付款的錢。如果上天能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把你的生活全部安排妥當後再走。可是偏偏沒有時間了。臨走前,我想了又想把飛虹劍留給你。這是我身上唯一值錢之物。他*****若有急需用錢的地方,它一定能解你一時之急。”

“冰箱裏,我給你買了一些吃的東西。本來我早就想帶你去吃的,但是為了更多的賺錢我沒有時間陪你去。現在要走了,才匆匆想起。我一口氣買回很多,可以讓你吃上很久。吃完後你再自己去買,幫我買,買給你吃。不要舍不得,你有時候真的太苛刻自己。我希望你以後可以對自己好一點。”

“可意,雖然我不曾大紅花轎地將你明媒正娶。但這一生,你就是我唯一的妻。我愛你,可意。”

甄可意看著看著,雙手顫抖,眼睛朦朧,甄駿竟然為她努力賺了那麽多的錢。他知道她不會跟他走,他並不抱怨,反而默默地為她的未來做著妥善的安排。除了錢,除了飛虹劍,他還在冰箱裏為她留了什麽?

打開冰箱門,冷藏室裏每一格鬥擺滿了一隻隻金燦燦的新奇士甜橙,冰凍室裏則整整齊齊地堆滿形狀不一的冰激淩盒,清一色的哈根達斯的商標。看著滿滿一冰箱的臍橙和冰激淩,甄可意眼眶裏的淚水終於紛紛而落,她用水捂住臉,卻捂不住那紛飛的淚水……

我的愛人啊!請原諒我沒有和你一起走。你有你的家國,有你不能割舍的父母兄妹,我亦有我的家國、我的父母雙親無法放棄。相愛卻是別離,這或許就是我們一早注定的命運。但我永生永世不會忘記你,這即是我愛你的唯一方式。



程菲菲帶走甄駿後,一直沒有再,露麵。後來,甄可意在電腦屏幕上收到她的消息回饋:甄駿順利返回宋朝,哈雷彗星人果然將誤差控製在五年內,他的親人們都隻當他意外失蹤了五年,抱住他悲喜交加的大哭一場。我最近的活動太招搖了,總部勒令我立即返回火星。可意,我也就此跟你說再見。

宋朝人也好,火星人也好,都一起從她的生活中消失了。如潮汐退去沙灘無痕。

甄駿留下的那筆錢,發薪日子一到,那個經理就馬上打電話通知甄可意去取。現金支票交到她手裏時,他一臉惋惜:“甄子捷為什麽要辭職?他這樣出色的騎師,實在不可多得。俱樂部裏有位英國駐中國大使館的外交官會員都對他讚歎不已,還想邀請他去英國參賽呢。他卻說走就走,我怎麽都留不住。最後我對他說,隻要他願意,任何時候都歡迎他回來。你也幫忙勸勸他回來吧。”

甄可意勉強一笑:“他已經走了,我想勸業沒處可勸去。”

“對了,前兩天那個杜莎佳小姐還來俱樂部找過甄子捷呢。”

“她來找甄……子捷,她的傷都好了嗎?”

“哪裏就好了,坐著輪椅來的,聽說半身癱瘓了。不過她家裏人不死心,想轉到美國去治療。她來找甄子捷道別,說過兩天就要去美國了。我告訴她甄子捷已經走了後,她怔了半天什麽話也沒說就走了。”

甄可意點點頭,起身禮貌地告辭。經理送她出門時猶道:“你看到甄子捷再勸勸他回來吧。他是一個天才的騎師。”

甄可意拿著剛到手的現金支票,直接去了孟熾然的辦公室。把那張支票擺在他的辦公桌上。

“孟熾然,我想跟跟和興地產買下我住的那套小公寓。這裏是首付款,剩下的,我想分期付款,請你一定答應我。”

孟熾然定定看她一眼,思忖片刻:“好,看在我們是朋友的份上,房子賣給你,不過不能分期付款,必須一次性付清。”

甄可意急了:“孟熾然你個奸商,不想賣給我就直說。幹嘛繞著圈子逼我自動放棄,我哪有那麽多錢一次性付清?”

孟熾然慢吞吞地拿起桌上那張現金支票。說:“這不就是嘛!你已經把房款一次性交過來了呀!”

甄可意怔住,半晌回過神來,猶不敢信:“你的意思是……那套房子四十多萬就賣給我了?”

在寸土寸金的北京,這樣的價錢簡直便宜得近乎半賣半送。

“是啊,這房子我本來就要處理,你自己找上門來就處理給你好了。”孟熾然一付不值一提的口氣。

甄可意難以置信地狂喜:“孟熾然,你真是太好了。這麽便宜就賣給我。”

“甄可意,因為我要走了。你算是我在北京唯一的一個好朋友。我很樂意給你一點我能給的福利。”

“你要走了?”甄可意一怔。

“是,香港花園的項目已近尾聲,把收尾工作一做完,我會結束和興地產把資金全部轉回台灣區。你知道我有哮喘症,北京這裏的氣候並不適合我久留。而且當初回到北京開分公司,也是父親為長房做出的安排。現在已經不存在兩房之爭了,且北京的房地產也有市場飽和之虞,我和母親商量一下,認為還是把資產轉回台灣比較好。”

“也是,回到台灣,在自己的故裏之地,對你的身體和公司發展都會更有好處。”

孟熾然站起來向她伸出手:“以後你如果有機會來台灣,記得來找我,我一定會當好東道主好好招待你。”

“好,一言為定。”



時令入秋了,陽光一如夏日般金燦,卻不再帶著咄咄逼人的熱量,長安街上,無數深橙淺黃的落葉從枝頭飛落,仿佛一個個遠行的人。

昔日和甄可意同在一片藍天下的人,無論愛人、友人或敵人,都要一個接一個的離開了。甄駿,程菲菲,杜莎佳,孟燁然,孟翩然,孟熾然……走了,都走了,隻有她一個人還留在這座城市。但是她並不覺孤單,因為甄駿為她在這座城市中留下了一個家。更因為……她從手袋裏拿出一紙醫院的化驗單,在陽光下打開。唇角是一個欣欣然的幸福微笑。

甄駿還給她留下了一個孩子,她曾經以為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做母親了。但是她卻有了孩子,是她真正深愛過的人和她一起締造的新生命。醫生在詳細檢查後告訴她,胎兒很健康,她喜極而泣。

甄駿,你知道嗎?你做到了你想為我做的事,你留下的錢讓我有了自己的房子,我終於在北京安定下來了。而且,我們還有了一個孩子。如果可以讓你知道這個消息就好了,你一定會很高興吧?

回到如今已經屬於自己的小公寓,甄可意從冰箱拿出了一個甜橙坐在沙發慢慢地剝開吃。甜橙其甘如蜜,從喉頭一直甜蜜到心頭。甄駿走了,但他將冰箱貯成一座甜蜜的寶藏。一開始她根本都舍不得吃,現在要開始品嚐了,和肚子裏的寶寶一起。

次年夏天,甄可意生下了一個女兒,取名甄愛。

相戀一時,真愛一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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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多謝,很好很強大 -我家一哥- 給 我家一哥 發送悄悄話 (36 bytes) () 08/07/2009 postreply 10:53:33

這個挺好看的啊,差點錯過了。穿回現代蠻有新意的。 -鴿蛋圓子- 給 鴿蛋圓子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8/10/2009 postreply 17:3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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