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年 作者:平天燼
前言
人的一生當中,先苦後甜,先甜後苦都自有定數,幸福的總和是一定的,想要幸福,更加更加幸福,是過於貪心而虛幻的想法。
我們能做的是在絕望與痛苦當中蘊育出快樂的希望。
如果上天給的幸福已被用完,我們要自己創造幸福。
隻要我能一直笑對人生,總有一天,我會遇見讓我真心微笑的人。
若是沒有信仰,人生將平澀蒼白。
因此我一直心存希望。
於是,在無邊的絕望中,乍見光芒萬丈。
第一章 陳年舊事
之一
愛情常常不是一見鍾情那麽簡單明了,有時常常不過是在某個時候突然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一句話或者僅僅是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愛情就埋下種子,我們察無可覺,莫名其妙陷落,追悔莫及。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如何懂得愛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跟蕭磊是老鄉,每年過年都在我家或是他家遇見。我是所有親朋好友眼中的乖乖女,他卻是典型的不良學生的代表。
如同行為上的巨大差異,我們世界也像是兩條平行線,如果不是上帝突然說,地球啊,變圓吧,我們是不可能相遇的。
然而我們畢竟相遇,且短短相識過一場。
那過程猶若蝴蝶震翼,曆時雖短卻影響彌久。即使我沒有料到,也無法否認。
那一年,我16歲,高二,他18歲,高三。
之前,我們認識了十年以上所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因為沒什麽機會,年級不一樣,讀的學校也不一樣,基本上就是一年見一次的狀態,偶爾會在父母嘴裏聽到關於他的隻言片語,什麽又考試不及格了,或者在外麵和女孩子廝混之類的。
這些聽過就算了,並沒有往心裏去,比起一個連麵貌都記得不太清楚的人來說,關心一下明天化學會不會又小測驗更加實際。
那個時候雖然也知道很多學生在和社會上的人玩,但是單看他們在學校的情況我還是不覺得他們和自己有多大的不同。
我們生活交錯的起點非常的平常,平常到我絲毫沒有對此產生警覺。那天在他家做客,平時我很少到別人家吃飯,但那天是蕭叔叔五十歲生日,點名要我去,爸爸說不能拒絕,所以我就跟了去。吃過飯後大人開始聊天我沒事做便想先回家看書,他的父母叫他送我,那時候已經晚上十點了,其實黑天對我來說並不讓人感到害怕,隻是不想拒絕他們的好意,同時也因為看出他似乎很想出去玩拿我當借口,便乖巧地點頭答應了。
走在樓道裏,門一合上就陷入黑色當中,我走了兩步,聽見他跺腳的聲音。
“這樣也能走,連燈都不開。”身後傳來他爽朗度很高的聲音。
我轉身看他,微微歪著頭,樓道裏的燈光很黯淡,隱約看得清楚的是他的輪廓,因為抽離了長相,衣物等細節,隻得大致輪廓,我發覺這種輪廓很吸引我,高瘦的身材配上利落無比的習慣動作,所以我的態度下意識變得溫和起來,“你有事吧?我自己可以回去。”
他的眼中閃過訝異,隨即笑出來,“是因為好學生的觀察力特別敏銳嗎?我帶你去玩吧。”不由分說地拉著我上了計程車,多說也沒用,何況我沒想過要拒絕,我一直對他們這種類型的學生在哪裏消磨時間很感興趣。
一言不發地跟他坐上出租車,他看我沉默著,以為我在生氣,又討好地說,“別這麽嚴肅,開心點。你就是太內向,我媽有時還會在家裏說小秦這孩子太文靜了。”我失笑,長這副乖巧的臉又不是我願意的,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能長相能更加冷俊一些,因為我偏愛中性美人,可惜的是如果不整容的話我這輩子是無緣達到那個境界了。
“我沒不高興,我挺想去看看你的朋友的。”
“你是不是在想我的朋友都是像我這樣的?”
“你這麽說是在承認自己這樣不好嗎?”我忍不住笑起來,我都還沒開始虧他,他就開始自暴其短,這樣就算我真想虧他也不好意思下手了啊。
我的笑聲似乎惹怒了他,他挑眉看了我半晌,“這很難說……你認為我好嗎?”側傾過來的身子有著淡淡的煙草味,我微眯眼,不動聲色的向車門靠去,想起父母說的關於他的事情,連忙不重不輕地給出模棱兩可的回答,“我不知道啊,我不是很了解你。”
“或許我該給你的機會讓你好好了解我?”
“好難的的機會啊!”我笑他語氣裏的狂傲,有些奇怪他突然對我產生了興趣還是僅僅因為一時的好勝之心,“我了解你有什麽用嗎?”他們本就沒什麽交集何必搞得那麽麻煩,何況了解了就會產生好感嗎?
“當然有關係了,我很想知道我在你這種好學生眼裏是什麽樣子的啊!”他似真似假地說道,如同我周圍沒有學習差的朋友一般他周圍也沒有學習好的朋友,所以雙方要麽看不順眼,要麽隱隱彼此好奇,我輕輕地笑了,真是有趣的情形。我們會好奇差學生多姿多彩的生活到底是什麽樣的,卻從沒想過他們也會好奇我們這種貌似單調的生活是如何進行的。
如果不是親曆,要了解另一個世界實在是太艱難的事情,幾乎是不可能的,那麽,為什麽托爾斯泰可以寫出展現生活的卷軸呢?這麽一想,覺得一切都荒謬極了。
到的地方是一個叫做‘九月’的酒吧,很喜歡它貼在窗戶上的一段文字:
Face to the ocean,I see the spring comes and the flowers are pening.
“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我輕聲念出來,海子這首詩流傳實在太廣,已足夠爛俗但還是相當吸引我。
蕭磊輕聲笑,像是早知道我的反應,拉起我的手走進去,他動作太過於坦然以至於我完全沒有拒絕的餘地,兩人都去忽略,那麽動作再親密都不過是一個動作而已,一旦在意才顯得別有深意。是按一貫風格甩開還是隨他的習慣?很新奇的經曆,不了解他那個世界,所以我選擇了順從。
沒有想象中的嘈雜和燈紅酒綠,原木色的裝璜在暖黃靛藍的映襯下顯出溫暖的感覺,悠揚的音樂緩緩流淌,像是聞到了一股海水的味道一般,這樣沉靜溫暖的地方會是蕭磊中意的地方嗎?
他沒有把頭發染成黃色是校規限製,沒有在臉上劃道傷疤是愛惜生命,那麽喜歡安靜的地方是……裝深沉?
“才進來看看就滿足了嗎?還有更好的呢!”蕭磊的話挑起我的興趣,我馬上東張西望尋找還有可能出現的有趣的東西,我的臉一定充滿著躍躍欲試的積極,以至於他突然撥弄我的短發,笑得燦爛非常,“你真可愛。”
我開始不可遏製地臉紅,我周圍的男生是不會輕易將這種話直接說出來的,第一次接觸到真的可以將甜言蜜語隨口說出的人,我才深知小說中的女主角為什麽那麽容易栽在花花公子手裏,他說得那麽天經地義,連我自己都要懷疑每天在鏡子裏看到的臉孔其實不是我,我是一個可愛的人?如果我的眼光沒有太大問題的話,我的長相是清秀型,關於清秀的定義就不用仔細解釋了,最大的特點是乖巧,如果光看我的臉大家都會無條件相信我絕對不會做出出格的事情。
當然了,長這麽大,我也確實沒出過格,不抽煙,不喝酒,不搞怪,不早戀……這麽一串下來,似乎經曆很無趣,而我相當滿意這種近似無趣一點都不波瀾壯闊的學習生活。
樓上樓下鄰裏間傳聞的壞孩子的故事聽得太多,對我早沒吸引力,或許是還沒看到玩耍的好處便已清楚它帶來的後果,所以我連嚐試的念頭都沒有。小染說我這種人活在世上實在太無趣,太過於清醒或者說太過於功利,不是刻意,但是計算的本能就會選擇比較輕鬆安全的道路去走。
有些事的樂趣其實是會在過於清醒的考量中消失殆盡。
“這麽晚才來,還帶了個小妹妹?”沒有我答話的機會,一個看起來身材比年齡成熟或者身材和年齡一樣成熟的女子淺笑地瞄了一眼我便凝視著蕭磊,目光盈盈頗有顧盼生姿的嫵媚,看她的身形打扮,我實在不能騙自己相信她會和蕭磊同年。
“她是我家的貴客,帶她來玩玩。”蕭磊坐在她旁邊的位置上,也沒什麽多餘的動作,甚至完全沒有肢體上的接觸,但是看在別人眼裏卻覺得他們關係非比尋常,是因為這環境太過於曖昧嗎?
我好奇地看著他們,請原諒我對男女關係的認知還停留在放學後牽牽小手的階段,就算曾見過別班的女生坐在男生大腿上猶自在開懷的模樣也無法和眼前的情形相提並論,怎麽說呢,或許說時間這種東西是無法超越的,小孩子想要模仿大人終究落下模仿的痕跡,而此時這女子勾眉淺笑欲語還休的表情令我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什麽也沒做什麽也沒說,我卻好似看見兩人周圍玫瑰色的氣流,曖昧得不得了。
如果不是在外麵,我恐怕已經像在家裏看少女漫畫那樣看到曖昧鏡頭就開始在房間裏暴走。
幾年後再回想如今純情無比的自己,真覺得世界變化太快,而美麗的純真年代竟也是那麽短暫,令人唏噓。
“貴客啊,一副好學生的乖巧模樣!”語氣中沒有厭惡或是喜歡的情緒,似乎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大人從來不會把小孩子放在眼裏,因為他們沒有危險性。實際上又有多少個大人真正了解小孩子在想什麽,又或者有多少大人能夠回憶起彼時自己所有的想法,曾有過的黑暗念頭,不是自己以為的那麽純真。
蕭磊對她笑了一下,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等一下有好看的。”
我揚眉,表示很期待,過了一會有人上了台子,蕭磊按了按我的腦袋,就上去坐在架子鼓旁邊,老實說,我很驚訝。
等到表演完送我回家,時間並不晚,是怕我晚回家被罵還是純粹他自己接下來還另有活動就不得而知了,走在路上,他問我,“覺得怎麽樣?”
“不管技術如何,現場總是讓人熱血沸騰不是嗎?”其實他表演得不錯,甚至引來我不由自主地跟著哼唱,然而不習慣將肉麻的誇獎話掛在嘴邊的我還是選擇了玩笑的方式回答。
“啊——太失敗了,你明擺地說我們的表演很爛不是?”
“還好還好,不要太難過了。”我笑道,不是很真心地安慰他,“是玩票還是來真的?”
“當然是打發時間的,怎麽可能當真。”他輕輕地笑起來,眼裏一瞬間閃過陰鬱。
“那你是打算做什麽?子承父業當醫生?”比起架子鼓來說他去當醫生更像是玩笑,人命關天不可輕疏。
“在手術台上錯手殺人難度係數太低,別害我了。”
突然之間和他聊地很開心,他相當會說話還很幽默,脾氣也算得上好,對我的調侃絲毫不在意,當然,那隻不過是幾句話間得來的印象。
那之後,我們還是各過各的生活,若要再次交集大概要到下一年過年。
我深深相信這點,隻是老天有時候會很愛開玩笑,手指輕輕一動,原本平行的線會瞬間扭成一團。我總是懷疑我和他是老天玩笑下的錯誤,隻是,就算是錯誤,也會存在,不會因為它是錯的而消失。
很多時候看書總是看到好些俗爛的劇情,但是俗爛的很好看,所以我依然看得很開心。
猶如別人眼裏我的生活或許貧乏無味,然而我卻覺得樂趣十足,我覺得這樣剛剛好,完全不想改變。
十月正是雲淡風清時節,眯著眼仿佛可以感受到風裏的味道,那是一種戀愛的味道。
我笑著側頭看正跟我說話的男生,他外號小猴,是數理強人,我們曾經同班過一個學期,後來分班後但因為每周都會在競賽輔導班上見麵,一直保持著不錯的關係。
“周六的作業做了沒?”他從書包裏掏出一個作業本,我順手拿過來,每周六的數學課老師會留五道題,然後下周講,全都是那種非常死腦細胞的題目,很多人都放棄了,隻有小猴我們這一夥還興致勃勃。
“我昨晚做了三道,剩下的明天再做,你的先借我看看咱們的思路有沒有不同。”把他的本子塞進書包裏,今天忘記帶小說,剛好拿這個解悶。
“沒問題,第二道你做了?用什麽方法?”
他的臉上浮現出狡黠的笑容,我也笑了一下忍住想捉弄他的欲望才回答,“正麵當然是要用無限的思想來做,但是過程太複雜我說不清楚,所以用了反證法,你呢?”
“我就是用的極限來做的,你幫我看看有沒有漏洞。”
話是這麽說,可他顯然已經相當得意他的證明過程了,我爽快回答沒問題。
“聽說天文館最近有展覽,去看吧?”
“好啊,什麽時間?”
“這周六,剛好上完課大家一起去。”
“周六?”重複了一下,然後習慣拒絕,“周六我有事不能去。”
世界上有很多害怕寂寞的人,無法離開人群自己一個人生活下去,而我恰恰相反,如果沒有自己的空間我會崩潰的。有時候覺得很矛盾的是我在大人眼裏是生澀到了幾乎孤僻的地步,在同學之間卻是很好相處很開朗的個性,還有人說羨慕我能那麽輕鬆和其他人交往。
然而我知道表麵再多的笑容都是偽裝,在大人麵前我用裝乖擋住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在我不想跟人說話時他們會說因為我靦腆,在我不想去別人家做客時他們會說因為我要在家裏念書,總之我一切看起來仿佛不禮貌的舉動都會有人幫忙解釋而且得到認可。在學校不想變成其他人關注的對象不想獲得‘成績稍微好一點就那麽拽’的評價,其他人看見的總是笑容滿麵無憂無慮的我,要維持這樣無憂無慮的麵具雖然不是很累,但麵具戴得太多總會覺得臉部肌肉僵化,需要自由的時間解凍。
直到有同學開玩笑地抱怨我不合群,周末總是不和他們出去玩時,我才發現了自己下意識地把他們排除在我的個人時間之外。
“那就算了。”小猴也沒過多糾纏,“昨天籃球場那事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一問我條件反射地輕輕‘啊——’了一聲,沒反應過來他問什麽,因為我們倆在一起很少說跟學習無關的事情,看我一臉茫然,仿佛很好笑,他突然就笑起來。
小猴父母都是老師,一家人都是知識分子的模樣,他架著金絲邊眼鏡,到外麵晃一圈還是能博得斯文的美名,笑的時候也不像其他男生那樣狂放。
“聽說是有人來踢場,被你擺平了?”
“傳得真誇張,我哪有那麽厲害隻是那個人是我家老鄉家的孩子,他賣個麵子而已。”
說得好像我混黑社會似的,我不由歎氣,事實上昨晚回家就有點後悔那一刻的衝動。
本以為短時間內不會再見到蕭磊了,然而做人不要太鐵齒的比較好。
昨天下午,照例是體育活動日,籃球場上有二年級對三年級的比賽,召喚了很多想要看帥哥的人前去捧場。我沒什麽興趣,一是因為人多的地方我一向不感冒二是我從來都不覺得看現場比看電視有趣,所以自願和當天的值日生交換值日。
站在窗邊有一下沒一下的擦著玻璃,小染在旁邊正興奮得難以克製,沒有辦法,我們站的這個位置剛好可以看的到操場,即使看不清楚但從一波又一波的尖叫聲也能初步判斷出場上戰況如何。我垂眼看了下操場,忍不住想笑,比起籃球的號召力來說,下麵那情景怎麽看都讓人不得不說帥哥的號召力更為恐怖。
“想去看就去吧,你這樣等於是在妨礙我的勞動情緒。”小染惡毒的目光已經快要從玻璃上反射回來刺傷我的眼了,她再這麽碎碎念下去從此這教室充滿怨念也不是不可能的。
“誰要去跟那些花癡在一起!”
“五十步真的可以笑百步嗎?”她真以為沒人看見她對著邵陽流口水的樣子嗎?
“想死你早點說,我不介意動手。”小染陰惻惻地看是摩拳擦掌。
我邊笑邊躲她的攻擊,我們都說小染是天生的笑星,別人說起來很平常的話由她說出來配上她的表情動作就笑果十足。很奇怪的我在學校裏最好的朋友不是跟我一樣的優等生,而是別人眼裏相當頑劣的小染。
“別鬧了,你的王子好像有麻煩了!”眼睛的餘光瞄到了操場上的騷動,躲到窗邊才發現操場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不和諧的聲音。
小染立刻將我扔到一邊,趴在窗台上眺望,“我們去看看。”
跑到操場上裏三圈外三圈地圍得水泄不通,看來熱鬧爆發後來看熱鬧的八卦人士不隻我們兩個,至於究竟是純粹看熱鬧還是邵陽的號召力太大就無從考察了。好不容易擠了進去,卻看到了不該出現的人,閑閑地斜立在一旁的人不是蕭磊是誰,我吃驚地叫出聲,“蕭磊?”
蕭磊回頭看見是我,臉上露出意外的笑容,如果是另一種場合我幾乎可以把這笑容解釋為驚喜了,他用相當溫和的語氣問我,“還沒回家?”
“我是值日生。你在這幹什麽?”裝傻地環顧一圈然後提問。
原本擠不到最前邊的我們,因為認識蕭磊,馬上有條道被讓出來。
“你這家夥想找邵陽麻煩?”小染揚了揚拳頭,眼底快冒出火星。隻不過她好像忘了也許邵陽根本不認識她,就這樣衝上去是不是有點莫名其妙?我站在一邊觀察被稱為斯文王子邵陽的表情。
“如果他把那個家夥交給我,我就不會找他麻煩。”手指指向後背邵陽身後的男生,也是籃球隊的。
“邵陽不把人交給你一定有他的理由,而且憑什麽我們學校的學生要交給你這種不良少年!”
小染真是雙重標準,明明自己就是標準的暴力族卻偏偏中意斯文美男子,對不良少年厭惡至極。
“小姐你如果不喜歡暴力,就別把拳頭握那麽緊,我看了會緊張的!”笑嘻嘻的痞子臉正是小染最不能忍受的類型。
我的心中默數,一二三,彈開食指,小染的拳頭不出意外的招呼上蕭磊的臉,就是不知道暴力少女碰上不良少年誰會死得比較慘一點。
可惜這場好戲並沒有上演,因為邵陽攔住了小染的鐵拳。
“同學,這件事跟你沒關係,女孩子別在外麵打架。”輕輕的將小染按回我身邊,邵陽麵對蕭磊,俊秀的臉上除了書卷味還有一種超然的平靜,那是一種超越我們這個年紀的冷靜,我開始讚歎小染的好眼光,這樣的男生以後絕非凡品。
上啊,加油啊,我開始唯恐天下不亂地在心底呐喊。
“這位同學,我不知道阿豐和你有什麽過節,但是在球場上,身為隊長,我是不能讓你隨便帶走他的。”邵陽斯文有禮地說著。
“我非要帶走他呢?”閑適的樣子讓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麽,不過,如果他真的招惹了邵陽的話,我一定會被小染那個重色輕友的女人扁死。奇怪的是不良少年打架不都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衝上去就打嗎?他為什麽會在這廢話這麽久。
明明該做其他事的時候我卻無緣無故地想著一些亂七八糟的問題。
“蕭磊,讓叔叔和阿姨知道你打架不太好吧?”我閑閑地插了進去。
“你想告狀?”他好笑得看我,似乎在嘲笑我用這種方式來威脅他。
“阿姨叫我今天去你家吃飯。”撒這點小謊應該沒人會在意的。
至於我,一定已經可憐地被貼上了不良混混的朋友這樣的標簽了,嗚。
“好吧,這次就算了。”蕭磊對著叫做阿豐的男生微笑,笑容意外和善,那個男生的身形卻微微地顫抖,蕭磊這家夥有那麽可怕嗎?我回頭去看他,他則對我露出無比親切地笑容。
“你現在可以走了嗎?”蕭磊低頭看我兩手空空的樣子,“還是要去拿書包?”
“你要和我一起回去?”他少爺不會剛好這麽想的吧?認識他是一回事,但如果給人造成另一種遐想可是我萬分不樂見的。
“不可以嗎?”他挑眉笑問,從他的表情裏我解讀出來了,他是故意的。
“沒有不可以,那我先上樓收拾書包。”為了友情如此犧牲的我真是太偉大了,我不禁想向小染邀功一下,結果悲哀的發現紅心亂飛的小染貌似暫時沒心思理我,我隻好自己上樓去拿書包,剩下的值日……相信心情大好的小染……會幫我做完的。
學校前的小道旁是高瘦的楊樹,到了傍晚,暈黃的餘光散漫在空間中就沒了白天的清爽,而呈現另一種溫柔閑適的感覺,墨藍色,深橘色,小染說這景象看起來太慘淡,我卻極愛這種深沉的色彩。
自從發現了這點後,我就時常在教室中寫作業到這時,再一個人走在路上。今天多了個人同行,倒也不影響我的好心情。
“真要到我家去吃飯?”
“如果我說是假的你會打我嗎?”側著臉微抬高剛好可以看見他微彎的唇角,然後我又發現了其實他笑起來很好看,如果可以收斂一下平時痞子式的邪氣,倒也勉強可以劃歸為斯文溫柔帥哥類型。
“我爸媽都恨不得你是我家的孩子。”
“怎麽會。”我嗬嗬的笑著,心裏讚歎自己的謙虛,多善良啊!小染怎麽能罵我這種人是惡魔呢?
“你是所有親朋好友孩子中的榜樣,成績好又乖巧,但是——”蕭磊低頭搜尋我臉上的表情,我也落落大方地任由他看,“我卻覺得你不是那麽簡單。”
“不然呢?總歸不可能是麵上乖巧實則是惡魔一枚吧。”就算稍稍與想象有點出入,我還是深信我本質是善良無比,溫柔稍欠而已。
“也不全然不過乖巧害羞就絕對是誇大其實。”
“我要告你誹謗哦,我可是被誇了十幾年的乖巧,要不要你爸媽作證?”我開玩笑,也不是很在意他到底如何看我,那並不能影響到我的生活,“你知道我是騙你的,剛才為什麽不揭穿?”
“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隻要你開了口,我都得給你麵子。而且你到我家去吃飯,我也不會天天給我爸媽罵。”
“你做了什麽?”我啞然,原來自己無意間主動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不告訴你。”異常無賴而頑皮的回答,說著這種耍賴的話還用了比平時可愛數倍的聲音加強了這種耍賴,我有些無力,男生太可愛了實在是罪過。
“好吧,換個問題,阿豐做了什麽?”
“這件事跟你沒有關係,你知道那麽清楚做什麽。”
“什麽都不可以說,那你說我們該說些什麽?”我無奈地笑,我是不介意冷場,不過我怕他尷尬。
“你可以問我有沒有女朋友。”他表情興奮,像是很期待我這麽問他。
“不好意思,我對這個問題還真的不感興趣。”
“受打擊了。”他趴在路旁的電線幹上邊捶邊假哭,“我要告訴我媽你欺負我。”
“乖,別費勁了,他們不會信的。”我聊勝於無地輕拍他的肩膀安慰著。
蕭磊頓時再也忍不住地大笑。
真是個瘋子!我在心裏默默念著,而和他一起玩笑的我豈不是更瘋?
到了蕭磊家,看到我在蕭磊身後,阿姨意外極了,但真的像蕭磊說的那樣,很高興,拉著我的手, “小秦,你等一下,馬上就可以開飯。”
“阿姨,沒關係,我不餓,我等下就回家了。”我總是無法消受別人的過度熱情,於是立刻打消要留下來的打算,決定立刻打道回府。
“那怎麽行,好不容易來一趟,一定要吃個飯再回家,我給你媽打電話,蕭磊,你先帶小秦上樓看看書,電視什麽的。”阿姨一副‘我說了算’的表情,我隻好恭敬不如從命。
“那就麻煩阿姨了,我們先去寫作業。”連忙扯住真的打算去看電視的蕭磊帶我上樓寫作業。
阿姨兩眼放光,感動地幾乎哭出來,“我們家蕭磊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蕭磊,聽到沒有,和人家小秦一起學習去!”
“是是是。”蕭磊乖乖卻一副陽奉陰違的回答,一轉身就做了個鬼臉,剛好被我看見,讓我忍不住嗤笑出來。
和他走進他的房間,我驚訝地低喃,“真意外。”
記憶中已經很久沒有進過他的房間裏了,每次做客都是客廳或者飯廳,在我想象中他的房間就算不是衣服垃圾扔得到處都是也會是偶爾在某個角落露出某種雜誌的邊角。
“喂喂,你很看不起人哦。”蕭磊敲我的頭,卻讓我逗出笑容。
我摸著頭頂,“真的,比我的房間還幹淨。”頓時汗顏,走到他的櫃子前,我回頭看他,“會不會我一拉開裏麵的東西就嘩得全掉出來了?”以前去男生同學家就出現過這種情形,因為知道有女同學要來所以提前收拾了房間,表麵上看非常幹淨,但是一拉開櫃子卻發現因為東西全部被毫無章法得堆了進去結果一打開就全部掉了出來,弄得一群人全都大笑。
“你說呢?要不要打開讓你看看?”他靠在牆邊,低頭笑望我,嘴角挑著一抹淺淺笑容。
那種奇異地挑動心弦的笑容,“……你……”
“怎麽?”
“我猜你肯定有很多女朋友。”經驗豐富的花花公子,絕對的!
他看著我,突然坐在床上大笑起來,陽光率性至極。“才怪,我可是純情著。”
“算了,管你真的還是假的,跟我又沒關係。”這話題有點危險,所以我趕緊退出。
“有關係很簡單啊。”他見我坐到桌前翻書包準備學習時站在我身後繼續逗我。
“停。我要學習了。”瞪他一眼,他才笑著坐回原位,直鬧著說我這人沒意思,正經死。
拜托,小染不知道說了我多少次一點都沒有長得那麽正經。唔,這大概也算得上是不同世界的人的不同觀點了。
見他清閑,我心裏不爽,於是建議,“別看著我寫,你高三了,應該有很多作業吧。快寫吧。”
他坐在桌旁的床上,一隻手臂放在桌上,悠閑得不得了。
“我哪裏知道有什麽作業。”懶洋洋地說著,連人都躺倒在床上去了,這情形瞬間有些搞笑,我端端正正坐在桌邊用功,他躺在床上舒舒服服。
虧他能把這句話說得這麽理直氣壯。
“打電話問問你同學?”
“不用了,我就看看你寫吧,反正我也不會寫。”
“你從來沒想過未來嗎?”我有些好奇地問,幾乎是從高一起我就已經定下了目標,所以始終不是很明白為什麽會有人這樣優哉遊哉的。
他躺著,似乎在考慮我的問題,半晌才輕聲回答,“如果我說我隻希望能和喜歡的人組成自己的家庭你會覺得很奇怪嗎?”
我愕然,或許我腦海裏在剛才已經設想了百種他的未來,卻獨獨沒有這一項簡直不可能出現在他的選項裏的答案,“不奇怪才有鬼吧。”
他哂笑,“那就當我開玩笑,其實我比較想當大哥。”
“喂,是不是真的啊?”我又鬧他。
“煮的。”他板起臉,鬧過之後又靜了下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也許是太寂靜,蕭磊不知什麽時候趴到我身邊看我寫作業,時不時還會問我為什麽這樣做,雖然心裏覺得他實在太混,上了高三居然還不會做高二的題目,但同時也很驚訝這家夥根本就是不想讀書而已,一點就通,比起班上那些反應像恐龍的人好的多。
阿姨來叫我們下樓吃飯時,正巧看見發現蕭磊坐在我身邊專心看題目,驚訝地高聲叫著才下班回家的蕭叔叔上樓。
“媽,你別太誇張了。”蕭磊上前摟住阿姨的肩膀,有些發窘似的垂著臉,“走啦,下去吃飯了。”
飯桌上我成為被熱烈招待的貴賓,瞪著碗裏幾乎沒有消減的菜我輕輕歎氣。
“媽,她哪吃得完那麽多,你不要太誇張了。”蕭磊收到我求救目光非常仗義地幫忙,還接受了我碗裏大部分的菜,阿姨瞪了他一眼,看向我的時候又是和藹可親的表情,“小秦,沒事多來玩玩啊,蕭磊會學習都是你的功勞啊。”
“恩,衝著阿姨的好菜我也會多來的。”異常尷尬的答應下來,事實上我已經打定主意沒事絕不再來了。
吃完飯,阿姨叫蕭磊送我回家,我擺擺手說不用了,天色不算晚,而我也打算散步上半個小時幫助消化。
“走吧,我不送你,我媽會不放心的。”蕭磊斯文的笑笑,一點也看不出來他會是跑到別人學校打人的人。我想每個人無論什麽樣的人大概都會有這麽一麵,留給在乎的人看的,天使的一麵。
之二
在我未曾準備的時候愛情悄然闖入,因為我太過於年輕,沒能拒絕這種誘惑,如果再來一次,我會抗拒的,而現在,請讓我沉淪,因為愛太美好。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如何懂得愛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這件事這麽不了了之了,但餘韻卻慢慢顯現出來,看著小猴好奇的表情我實在沒有更好大說法來解釋為什麽我會認識一個不良少年,而且那個不良少年會因為我的一句話放棄找人麻煩。如果有心這其間可以編織出許多的美麗故事,然而那主角別是我。
在心裏微微歎氣,我借口到了教室快步走回自己班,當作沒看到小猴期待解釋的表情。
進了教室放下書包後,我就迫不及待地尋找小染的影子。她一向比我先到學校,今天我卻尋找不到她的影子,不安躍上心頭。
一直到了上課時間她都一直沒有出現,我心神不寧地聽課。雖然小染不喜歡學習,上課時大多時間都在睡覺看雜誌,但幾乎從不逃課,比我這個經常請病假來逃課的人乖多了。今天到底是怎麽了?
好不容易熬了兩節課都沒等到小染來,我決定不再等下去。走到班主任辦公室,還沒進去就幾乎被濃重的煙味熏倒。這些大煙鬼,怎麽好意思教訓學生不準吸煙!
“老師,我肚子突然好痛,能不能先回家。”
“但下堂課我們要講上次的考試卷。”一邊的數學老師正在飲水機旁接水,聽到我的話回頭看我。
“沒關係的,我錯的題是倒數第二個大題嗎?我回去後就知道正確做法了!”
數學老師翻了下卷子點頭。我的卷子很好找,就放在最上麵。
“既然你知道怎麽做了就沒關係,如果還有疑問明天再來問我,你先把自己的卷子帶回去吧。”
“謝謝老師,那今天的作業是什麽?”
“今天就是改錯題。”
“好的,老師我先走了。”我躬了身,接過班主任批的假條退出辦公室,長舒了一口氣,身後還能聽見老師談論我的話語,嘴角彎了起來。
一路衝到小染家猛按門鈴,小染拉開門看見是我,驚訝極了。
“大白天的你催命啊。”
我上上下下打量她,睡得精神飽滿的樣子,沒生病,沒被打……我到底來幹嘛了?頓時覺得無限哀怨。
“好好的,怎麽沒去上課?”
“因為……”一向代言現代豪放女的小染此刻竟然低下頭,扭著手指支支吾吾扭捏了半天。
我看著她脖子都泛紅了,不由心裏開始擔憂,“昨天……邵陽對你表示好感了?”
搖搖頭。
“你不會直接非禮人家了吧?”我的聲音已經有點顫抖了,如果邵陽正人君子地送小染回家,小染在激動之下直接化身惡狼也是很可能的。
“喂,你把我想成什麽了?”重重地拍著桌子,我連忙端起茶杯,鎮定地喝了一口,“那發生什麽大不了的事讓你不去上課?”
又是一陣夢幻的笑容……我有點無力。
“他昨天送我回教室,幫我一起打掃教室……”
完了?我狐疑地看著她,“就這樣?你們打掃完後沒用順便站在有夕陽射進來的窗前來個浪漫之吻?”
“沈秦你平時正正經經的,其實真的很邪惡。”
撥開她的花拳秀腿,我鄙視地看著她,“承蒙誇獎,不過打掃個衛生也能讓你興奮成這樣,真是浪費我的時間。如果僅僅如此,為什麽今天沒來學校?”
“睡過頭了。”看她那表情再蠢也猜得到一定是興奮過度結果睡不著才會最後睡過頭。
還以為能聽到一些有利於調劑無聊學習生活的八卦,結果看起來明明是猛女的小染竟然根本是個小可愛。我起身走到門口打算去書店發泄一下。
“你幹嘛去?”
“無聊,出去逛街。”
“去哪?我也去。”
“書店。”
兩個字輕鬆地阻止了小染想跟去當牛皮糖的念頭。
“你自己去吧。”
我笑著揮揮手,自己往書店走。其實我更想回家睡覺,不過被老爸看到的話絕對會趕我去學校,所以隻好到書店去打發時間了。
小染家和書店隔著文化廣場,我懶得繞路,直接穿過文化廣場過去。白天廣場上沒什麽人,都快冬天了,太陽居然毒得嚇人,我一路靠著有陰影的地方走,走著走著居然看見蕭磊坐在樹下的椅子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手,在我看到的時候還滴著血。
感受到我的目光似的,蕭磊抬頭看見我,露出笑容,“看到我好像很驚訝?”
“不驚訝,畢竟這是在外麵。”
蕭磊聽懂我的嘲諷,哈哈笑起來,“那麽為什麽你這個好學生這個時候也在外麵?”
這種刻意挑釁的語氣讓我有些奇怪,昨晚還好好的,今天發什麽神經?
“好學生也偶爾需要調劑一下。你的手沒事吧?沒事的話我先走了哦。”看他自己都不在乎那就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傷,我還是打算自己去逛書店。
“喂,看見受傷的人一點都不關心一下,你還真是鐵石心腸。”
心裏默默歎氣,我抱胸看著他,“大少爺,你到底想怎麽樣?看見我就給我擺臉色,要走又不讓人走。”
這麽一說,他大概也是察覺了自己不對勁,低頭沉默了一下抬起頭時又是我比較熟悉的淺笑的表情,“你別去看什麽書了,天天看不累嗎?到我家去玩吧。”
“……你家不會沒人吧?”大概是我的表情太防備了,蕭磊愣了一下然後轉身抖著肩膀笑,笑成他那個賤樣真的沒事嗎?雖然我不太了解在外麵混的學生該是什麽樣的,不過見過的都是那種沒事就裝酷裝深沉的,哪有像他這種的,簡直是欺騙嘛。
“你真是逗死我了,拜托我一個傷殘人士能對你做什麽,況且對著你這種斯文學生我還下不了手。”
意思是我這種根本引不起他的興趣。真當我是傻子聽不懂啊,雖然並不想跟他有什麽,不過被人這麽當麵說還是覺得很挫敗,這種話至少也別當麵對人說啊。
“那就找跟你一樣類型的人去玩吧,我這種書呆子隻能以書為友。”
說著就打算走,結果他一把拉住我,我驚訝地看著他,雖然我盡量淡化他的動作但也不代表我允許別人隨便對我動手動腳。
“放開!”
“別生氣了,我剛才開玩笑呢,其實我是想拜托你到我家幫我包紮傷口,單用左手我根本處理不了它。”可憐兮兮地把他的受傷的右手讓我看。
我別過眼,“你去醫院不就好了。”
“我討厭那種地方。”
我狐疑地看著他,被我看得蕭磊稍稍低低頭,拉著我走,“被我媽看到的時候我可以說我是英雄救美為了你才受傷的嗎?”
“你做夢吧,我才不會讓阿姨看出我也沒去上課。”這人在這方麵還真可愛,這麽大人隻因為討厭醫院所以就不去?
“逃課?我要告訴叔叔。”
“哼,會有人信你嗎?”
“好學生啊好學生,這就是好學生做的事。”蕭磊無奈地歎氣惹得我大笑。
到了蕭磊家後,他家果然沒人,這樣也好,沒大人在反而讓我覺得放鬆,蕭磊進房間拿來紅藥水,雲南白藥,雙氧水,繃帶什麽的出來。
“你說真的啊,我先聲明我不會這種事。”
蕭磊看了我一眼,才似笑非笑地低頭把藥瓶都擺在我麵前,自己打開雙氧水瓶沾了些在棉花球上,抹了起來,隻是偶爾他的左手頓了頓才覺得可能有點痛,看到他的表情,我都忍不住想閉上眼,“疼不疼啊?”
“你說呢?”沒好氣地看我一眼。
“我來幫你吧。”不然受傷了還要自己擦藥,怪可憐的。
他笑著把棉球什麽的遞給我,左手輕輕固定他的手,右手替他消毒,上藥。
“拿繃帶纏上貼上膠布就行了,沒什麽技術難度。”
“你說得簡單,我可是第一次幫人包紮。”
“那你還真是有天賦。”他一邊說一邊看著我包得亂七八糟的手。
“多謝你的讚賞。”抬頭朝他露出假笑,突然又覺得這狀況很有趣,原本是逃課出來亂晃,為什麽最後卻變成幫人處理傷口了?遇到這個人總是讓事情處在狀況外。
我低頭專心處理他的傷口,靜默持續了一會他突然開口道,“你的手長得真漂亮,戴戒指一定很漂亮。”
“我可不接受那種東西當謝禮。”他這麽一說我才發現他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銀戒指,蕭磊長得很清俊,不是那種帥得沒天理的類型,但是很有個人風格,頭發過長,衣裝不整,脖子上掛著項鏈,手上戴著戒指,總之就是全身上下都寫成‘違規’兩個字的典型不良少年的模樣,“其實你自己戴戒指很漂亮。”
手指細長,看著有點誘人,我從以前開始就很喜歡手漂亮的人。
“那你想要什麽樣的謝禮?”聲音低了一些,我奇怪地看著他勾人的桃花眼,這家夥該不是在誘惑我吧。
“錢,你想送什麽都換算成錢給我好了。”我馬上露出亮晶晶的眼眸,超想把那套二戰回憶史湊齊,可惜的是小染隻答應跟我一起湊漫畫,死了不肯跟我一起買正經書。
蕭磊大笑,甚至用他完好的左手捂著肚子捧腹大笑,“我說呢,難怪很討厭出門的你每年都會到我家來報道。”
完全看穿我就是衝著他爸媽給的壓歲錢特別多才年年去報道的小心眼,讓我不由有些尷尬,嘴上卻是不甘示弱地回道,“那又怎麽樣!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沒怎麽樣,我怕了你了,別跟說那些之乎者也有的沒的。”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枚銀指環,“原本想拿這個當謝禮,看來你是不要了。”
我湊近仔細看著戒指,“喂,這個……好像是白金的?”雖然很細,但是應該也值不少錢,就算他家有錢也別這麽敗啊,我看到都要覺得心疼了。
嗯哼。他輕輕地點頭。
“我要。”馬上厚臉皮地開口。
“你這人……你打算拿去換錢?”
“不可以?”我挑眉,不能換錢我拿來幹嘛?我可不接受這種曖昧至極的東西。
他搖搖頭,“送別人的東西就沒資格過問別人會怎樣處理了。”
看他的表情,我又把戒指還給他,“我不要了,我有不好的預感。”
“什麽預感?”蕭磊被我的反複弄暈了。
“不知道,總覺得這是一個麻煩的東西。”我很相信自己的預感,有很多時候甚至是靠著這個預感避免很多麻煩。
“是不是你們這種學生都這麽奇怪?我怎麽一點都不明白你在想什麽。”蕭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還有向我的臉靠近我趨勢,嚇得我趕緊退後,事實上,我也不明白他們這種家夥是不是真的不明白男女有別這件事。
“說起來你還真是喜歡銀色的東西啊。”我連忙岔開話題,他左耳上帶著銀色的圓粒耳釘,不仔細看看不出來但是看到後就覺得真是和他非常的搭調。
正想誇他戴著好看,我就看見他的臉色瞬間變了一下,左手撫著耳朵然後坐回去,不再逗我,“對了,你要不要喝水?我去燒點。”
看著他的背影,想說的話就無從出口。無意間,我碰觸到了不該碰的閥門,於是我看見了蕭磊拒絕他人進去的領域,盡管我還不知道那領域裏住著什麽,但是我心裏的警鈴已經開始發作,隱約覺得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下午照常去上課了,聽說我上午請假回家,小猴跑來班級門口叫我出來問,以為我真的生病,到底認識了好幾年的老同學,讓我不由有些感動,一是好久一起出去玩了,二是數學競賽獲獎他請客,所以就幹脆定下晚上順路去夜市逛逛的邀約。
放學後,讓小染幫忙帶話給我爸媽說我晚上不回家吃飯了,換來她的嗷嗷曖昧叫聲,受不了花癡的直線思維,但也懶得去辯解,反正清者自清。
先在教室裏寫完了作業,才連書包都沒背一起去夜市,學校離夜市挺遠的,小猴騎車載我,十幾分鍾才到夜市。
一邊聊天一邊尋美味小攤子吃食,事實上我們兩個數理狂人碰到一起的結果就是坐在一個攤子上就由他獲獎的競賽聊到了競賽題目上,再也沒挪位,直到越來越晚,人越來越多,老板開始暗示我們該離開的時候我們才反應過來,趕忙朝下個目標前進,一人拿了個蛋卷冰淇淋,邊聊邊走,結果人多的下場就是撞到了別人身上,還將冰淇淋弄到人家身上。
對方明顯是不懷好意的小混混又人多勢眾,把我們倆圍在中間,顯然不會輕易罷休,小猴和我一向隻和斯文人打交道,即使在學校見過這種人,也有老師撐腰,何時碰到過現在這種陣仗。
天已經完全黑了,夜市燈火通明,因為環境複雜,所以地痞流氓常常出現,醉酒鬧事的情況也很多,以至周圍的人都見怪不怪,有些人繞道走開,有些人圍在旁邊看熱鬧,也有人小聲勸著別對學生那麽不講道理,被對方的人嗬斥了回去。
小猴見對方不好惹,想簡單了事,誠懇道歉,那些流氓哪肯這麽罷休,不依不饒,我雖然不啃聲卻是怒火中燒,更覺得周圍看熱鬧的人卑劣。
“已經道歉過了,你們這樣得理不饒人是不是也太過分了點?”看見為首的那個人推了一把小猴,我立刻爆發了。
於是,一群人的目標又變成我了,幾乎話一出口我就覺得後悔,那個男的朝我近了一步,對方長相太猥瑣,激起我心裏的厭惡,我朝後退著,不太肯定這個人會不會惡劣到打女生。
已經快要被人碰到,身後一雙手突兀地扶住了我的肩膀,我側頭去看,卻驚訝地看見了蕭磊忍俊不禁的笑容,“我說小秦你原來膽子大得很嘛!”還嘖嘖了兩聲。
狂跳的心突然平靜了下來,看見他的那一刻我不自覺露出了笑容,然後下意識把他當依靠躲到了他身後,“我氣不過而已。”
他挑眉看我,不可置信,“你不會是叫我來解決吧?喂喂,好學生怎麽能慫恿別人打架。”
“少來了。”
小混混伸手打算撥開蕭磊,卻被他抓住,笑眯眯地說,“哥們,這件事就這樣吧,一點小事計較起來沒意思。”
“你算什麽跟我討交情。”對方輕蔑地說,仗著人多,一點都沒把蕭磊放在眼裏。
蕭磊突然拽來他的衣服膝蓋用力頂向對方,才順勢一腳踹開,躲開另外一個人撲過來的動作,手肘頂向那人的脖子,兩個人倒在地上,疼得半天起不來,一看就是經過訓練的。
“我看大家都散去,怎麽樣,要不找個地方喝幾杯?”掰得關節啪啪響的,誰敢跟他出去喝啊。
一群人灰溜溜離開,大概真的看出這家夥不好惹。
“沈秦,你們認識?”小猴驚訝問我,還瞟了一身典型不良少年打扮的蕭磊,平時不明顯,但站在一起時,與小猴的清爽對比起來蕭磊像一顆聖誕樹,被這個比喻逗得我忍不住笑起來。
“介紹一下,這是老鄉家的……哥哥,這是我同學。”想了半天才不情願這麽介紹著蕭磊,雖然平時不叫,但他確實比我大,而且對於跟他一樣大的老鄉家孩子也是叫哥哥的。
“你好。”小猴客氣地伸手,蕭磊和他簡單握了一下。
他又跟我說,“挺晚的了,回家吧,明天還要上課。”
我點點頭,跟小猴一起走了幾步回頭看見蕭磊站在原地,背景裏流火一般的燈光有些恍惚,心裏就莫名覺得揪心,奇怪的傷感籠罩了自己的心,我停下來跟小猴說,“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他,今天才看見他受傷了,剛才又打架有點不放心。”
“沈秦,你……”小猴突然發急,“你不要和那種學生過多牽扯。”
我明白他的顧慮,不想解釋什麽,隻是點頭,“我知道了。”
然後轉身快步走向蕭磊,他還站在原地,看我折身回來,驚奇道,“怎麽?舍不得我又回來了?”
“是啊。”我爽快回答。
他驚訝看我,一時無語,那模樣逗得我直笑。
“今天不是才受傷了,剛才那樣沒事吧?”笑過之後才問他,剛才連句謝謝都沒機會說。
“傷倒是沒事,就是覺得有點餓,內疚的話來陪我吃東西就算扯平了。”他又攬著我的肩膀,態度很隨意,“怕你又惹事。”他解釋道,我就沒反對。
與他這樣輕鬆地走在街上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我也很少放縱自己與人這樣近距離地接觸,感覺卻是不壞。找了一家賣麵的攤子停下,他一副餓死鬼的模樣,要了一大盤拉麵,我什麽都沒要,哪裏吃得下,蕭磊卻要老板再多拿個碗來,然後分了一些給我。
“吃不了也要吃,我可不習慣別人看著我吃飯。”
“你剛怎麽這麽巧出現?”
他瞥我一眼,“現在害怕了?要是沒人出手幫忙我看你怎麽辦。”
“我怎麽知道碰見這麽不講理的人,而且人那麽多他也不會真的打我吧……”
“你以為!下回遇到這種事機靈點,要麽賠點錢,要麽抓好機會跑,你以為都跟你一樣用道理講得通啊。”
“還講,我發現就是因為最近常常遇見你,所以連帶運氣也變差。”
“你啊,我才冤枉好不好,不過是餓了過來覓食就卷入你惹的麻煩中,現在還被倒打一耙。”他瞪我,還覺得不夠盡興,用手用力揉,揉亂了我的頭發。
“真的謝謝你。”
“好了,開玩笑的,不管怎麽樣,我怎麽忍心看你被人欺負。”他隨口玩笑,一點不怕人當真。
“我送你東西好了。”不習慣欠人人情,所以這麽建議,眼珠子轉了轉,看見他戴的耳丁,“要不我送你耳飾怎麽樣?”耳丁耳環比較便宜,買得起。
蕭磊避開我的手,我一愣,眼看著自己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他也覺察到,刻意換了親切表情,“別跟我客氣了,你多來我家轉轉就得了。”
呼啦啦地迅速解決了麵,他結賬起身要送我回家,在他的耳環上再次碰了釘子,我不禁看著那小小銀粒,到底是含有什麽樣的意義才叫他這樣在意?
謝絕他相送的好意,不能不說自己心底有一些慪氣,不想理他,走了幾步,卻發現他跟在身後,我回頭,“說了不要送,你聽不明白?”語氣衝得很,看他無奈表情,自己也覺得荒唐,我什麽時候變成會對一個外人蠻不講理起來。
“小秦,別鬧了,這麽晚讓你一個人從這走回家我可不放心,被我爸媽知道罵死我。”
“我們都不說誰會知道我跟你在一起。”八杆子打不到的兩個人,他實在多慮!
蕭磊露出苦笑,看他那樣笑我才發現自己又說錯話了,卻又倔著不道歉,還是瞪著他。
“反正不看著你安全到家我不放心,你不想看見我我就悄悄跟著,你走你的。”
“隨便你。”
那日在夜市的不歡而散之後,後麵幾個月我的生活回到正常的情況下,再沒有巧遇的事情發生,反正估計我們兩個彼此都不想再看見對方。其間發生了我無法用理智解釋的事情,期中考在我的慘敗下結束,名次掉到了年級50名以外,因為太誇張了,向來不怎麽管我學習的父母也開始緊張,畢竟高二的考試會涉及到高三分班的好壞。我自己倒是不怎麽在意,和老師討論過,無論是老師還是我都對自己的學習狀況很滿意,至於考試為什麽會考成那個樣子我直接把它歸謬在那股不好的預感之上。父母那邊我也拜托老師幫忙解釋以免他們對我又開始實行嚴格學習的計劃。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因為蕭磊那天的鬧事,小染便有了接近邵陽的機會,有時候課間在樓道裏碰見的時候他們都會像好朋友似的打招呼,停下來聊幾句類似‘你最近怎麽樣’‘今天天氣真好’之類的話題。
認識這種學校風雲人物好處真是超多的,比如說快考試的時候邵陽會複印出厚本的資料,條條框框羅列清晰,據說是年級第一名的筆記,千金難買啊,邵陽竟然麵子大到可以借過來給我們複印。總是有那麽一種人讓接近他的人不由自主喜歡上他,我算見識了。
我便大力鼓動小染把邵陽收為己用。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用我的話來說就是假期越來越近了,我早已經決定好今年寒假絕對不學別人去參加什麽輔導班之類的,高三前最後一次暑假肯定會被學校占去,所以高中裏的最後一個假期事實上就是這一次了,要好好看看小說漫畫以補償可能會有的精神糧食貧乏時段。
雖然如此,不過按照往年的經驗,通常在寒冬來臨之前,雨水會突然增多,像去年就因為兩個月的細雨打斷了秋季籃球賽的正常進行。
今天起來時就覺得天空有點陰沉,我便未雨綢繆地塞了一把傘在書包裏,果然第二節課時就開始下雨,雨絲落在窗戶上,從教室裏幾乎看不清外麵的情況。
好多人擠在窗口擔憂地看著似乎沒有要停歇的雨勢,相對而言我就悠閑多了,再次感謝自己詭異的靈感。
這時小染突然衝進教室,一副受了驚嚇的模樣,扯著我就往外麵跑。
“我說……發生什麽事了?”被人像拖布袋似的,我拒絕這種不人道的對待。
“阿豐被揍了,剛才被人送進醫院。”
啊咧?我的腦袋還處於混沌狀態,與我何幹?
“哎呀,就是上次你那老鄉來鬧事要揍的人。”小染看我迷惘的模樣急得團團轉,“剛才邵陽找到我說要你躲一躲,阿豐的夥伴肯定要來找你麻煩。”
“不會吧……”我咕噥著,男生打架關我什麽事,來找我做什麽,緊接著我就看到一群男生走過來。
“你是沈秦?”一個作風還比較斯文的男生問我,後麵幾個卻都是氣勢洶洶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蕭磊的緣故,見識過了好幾次這種場麵,已經有點習慣沒有產生出害怕的情緒。
我不做聲地點頭,暗地推推小染讓她去找老師,這家夥把我拖到樓梯角,平常就很少有人路過。像是看出我的意圖似的,小染和我都被困在他們中間。
“上次有人看見你和蕭磊好像很熟,你能不能告訴我們他在哪裏?”
我就說不能隨便跟人裝熟,這下子報應來了。
“事實上,我跟他不熟,就算熟,我們不同學校不同年級,也不可能隨時知道他在哪裏。”
“那你總知道怎麽找到他吧?”找不到人的這群人顯然是不打算輕易放過我。
“喂,你們怎麽回事,打架的話去找當事人不就行了,現在攔下一個女生算是什麽?!”小染嚷嚷著擋在我麵前,我有些頭痛,我很感謝她這麽仗義,不過她那花拳秀腿除了為她贏得暴力女的名聲外,事實上什麽用也起不到。
“我不知道怎麽找他,不過我可以跟你們去他學校,如果他看到我大概會過來吧。”
“你傻了……”我知道小染想說什麽,這簡直就是去當人質嘛,要是蕭磊看到我在意他慘,要是不在意當然是我慘但如果不這麽說我現在就會很慘,這些人現在說話人模人樣誰知道會做出什麽事。上次聽小染說三年級一個女生生日和朋友出去喝酒喝醉了被人輪奸,雖然事情學校壓下來了,但是早就傳得風風雨雨,我可不想自己變成別人口耳相傳的對象。
“我跟你們去找他,小染你先回教室上課。”希望小染回去後機靈點去找警察來,心裏有點害怕同時也很氣憤,早知道當初就不該管那檔子事,跟蕭磊那種人扯上果然沒好事,而且這些人一天到晚就沒別的事可做了嗎?都幾個月的陳年舊帳還要翻出來,隻會打來打去不嫌煩,典型的精力過剩。
到了蕭磊所在的學校,我們幾個人站在門口,很紮眼,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和一群小混混在別人學校門口一副上門踢館的模樣就不覺的產生一種莫名的好笑。
站了不一會,帶著非常囂張譏誚的笑聲,抱胸而立擺著三七步的姿勢也很囂張的人就出現了。
“有人告訴我還不敢相信,抓女生過來你們還真好意思啊。”
看見他我的心裏非常矛盾,不希望他這樣沒腦子地衝出來幹架卻又怕那天之後他真的不再管我,理智仿佛已經被我的感情所左右,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少廢話,說吧,在哪?”武林高手似的一見麵就省去廢話,直接約地點決戰就可以了。
站在我身後的男生把我推開,顯然他們倒是沒打算用我來要挾蕭磊,是真的隻是想引他出了,真是讓我有點感動他們居然還有所謂的江湖道義。
一群人走到學校的隱蔽處二話不說地就開始動手,我是看不明白誰強誰弱,也不知道該去找誰來幫他,隻好找他們學校的學生問教務處在哪裏,想找老師來製止。
走著走著,一個男生突然拉住我,他身後還站著兩個個男生,其中一個算不上很高,因為太瘦所以顯得個子很高,看到他就覺得他手裏應該叼根煙才叫完整,“你是不是剛才在學校門口的那個女生?”
我點了點頭。
“蕭磊呢?”
看來是他的同伴,我馬上帶他們去找蕭磊。
結果到了後我立刻目瞪口呆,七八個男生全都躺在地上,蕭磊雖然看起來衣物零亂,臉上有擦傷,不過那狀況比起地上的人來說實在太好了。總算相信那晚在夜市裏他根本沒認真打。
“媽的!你不是說情況很糟糕要多帶著人嗎!害我剛才闖進三班去抓小黑出來幫忙,你還想不想讓我畢業!”剛才抓住我的男生用力一腳踹向另一個個子較矮的男生。
“是蕭磊說的又不是我!”被踹的男生很無辜,“蕭磊,這種貨色我們兩個人就能搞定,叫什麽人啊。”
“我本來以為他們要拿女生來威脅,所以才想叫人來幫忙。”
“打個架還抓女生過來當擋箭牌?”剛才被我一直盯著看的男生……外號叫小黑,他慢慢走到地上躺著的一個人身邊,聲音聽起來很和善,突然就變了表情,“連續劇看多了是不是!”一把掌拍向地上的人。
“明天叫人再去把阿豐揍一頓,那小子不長記性還敢來惹事。”被無辜受累踹了一腳心裏很不平衡的男生說道。
“你們白癡嗎?還想再弄成打群架後都進公安局嗎?”聽見他們理所當然的話我簡直懷疑這些人真的和我活在一個世界中嗎?前段時間因為兩個人之間的打架然後分別互相報複最後引發了一百多人的打群架,因為上了刀子,棍子,有四個人被捅成重傷進了醫院,這件事上了市裏報紙,聽說市公安局最近在到處抓在外麵打架的混混,這種嚴打的時候,他們還敢鬧事。
不知為什麽聽他們那麽一說我突然著了急,然後就失控地嚷了出來。
“嗬嗬,真有種,你以為你在對誰說話啊!”小黑丟開那個人,眯著眼對我說,臉與我靠得極近,我很清楚地感覺到他眼裏流露出的狠勁。
這男的絕對是危險分子,被他盯著我下意識都後退了一步,手開始微微發抖,蕭磊從身後攬著我的肩膀,推開他,“小黑,別玩了,回去上課吧。”
小黑懶洋洋地把手交叉在腦袋後,“開什麽玩笑,這時候再進教室去明擺地找扁。”
蕭磊拿他沒轍似的任由他去,然後低頭看我,“害你逃課了。”
“是啊,所以——請假條你能幫忙弄到吧,我可絕對不接受自己有曠課的記錄。”
被卷進這種莫名其妙的事件當中,我很火大,而且原本對他的怒氣就沒有消除,既然那時都想要避開與我的關係,今天就裝酷到底,不要管我就得了,逞什麽英雄!誰理!
“是的,大小姐。”蕭磊卻忘記了一切似的,還是用那副好脾氣麵對我,神經病!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大小姐,我突然很中意你,你要不要當我女朋友?”小黑果然摸出煙點上,剛才那種缺了點什麽的感覺立刻變得完整,我幾乎想砸拳以表示對自己預感超準的讚揚。
我皺了眉頭,沒有立刻回答,蕭磊卻像是怕我再次出言不遜似的,哈哈地笑了聲,“小黑,別逗人家了,她喜歡的是菁英,你哪夠格?”
我看著蕭磊的表情,雖然在笑著,可是眼裏卻有點冰冷,這才指責了偶爾語言裏流露出來的與他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的意思。
無論我有沒有說出來,事實上如此根本否認不了。
原本他就不應該出來,那些人抓我來不就是想引他出來,如果他不出來,在學校門口他們也不能把我怎麽樣,放學後,隻要有老師出來我馬上就可以安全回去,結果他真的沒頭腦地跑了出來,然後打了一架,他們大概覺得這樣很酷吧,但是這種行為在我看來真的很愚蠢。
我冷冷地看著蕭磊,他也同樣看著我。我們彼此對視著,“好學生還不回去上課?”蕭磊懶得和我抬杠,轉身換了話題。
“請假條不給我我怎麽去?”
被他瞪了一眼,我心情莫名好轉了些。這時候我才發覺原來自己對於吃定的人相當地不客氣。
“走吧。”
一把拉著我的手腕死命地走,被他一點都不溫柔的拖著走,我幾乎沒斷氣。
“拜托,要麽你就讓我慢慢走,要麽就快點跑,這樣半走半跑我快累死了。”
他猛然停下來,漆黑的眼瞪著我,幾乎想在我身上瞪出個洞似的,“原來你的個性這麽差!”
我的個性差?我的個性差?
有沒有天理!
而且他從哪裏看出我個性差的?我正想問,後麵就傳來一陣奔跑的聲音,我沒來得及回頭去確認,就感到自己被蕭磊整個罩住,接著我們非常狼狽地摔倒在地。
然後是我根本無法反應過來的拳打腳踢,棍棒砸在身上的那種沉悶的聲音,偶爾溢出口的低吟的聲音,一切像是暴風雨一般令人措手不及,我被嚇得隻能簌簌發抖,捂住嘴去控製已經穿破喉嚨的尖叫聲。
整個世界像是突然被烏雲籠罩,黑色的,血色的,無聲的。
那時候,我才發現自己是多麽膽小怕事的人,真正遇到麻煩時,也隻能表現出和一般女孩子一樣的驚恐和慌亂。
等到周圍一切平息下來時,我睜開眼,雨水毫不客氣地落在我眼上,仿佛無法控製的滂沱雨淚。
蕭磊趴在我身上,我用手去摸,冰冷地嚇人,然而他卻微微撐開我與他的距離,低聲問我,“還好吧?”
好——好他個大頭鬼!
原本要控製的淚水在他的詢問中終於洶湧而出,這個白癡!怎麽會好,怎麽可能好?為什麽我會遇到這種事。
“如果不是你自己逞能怎麽會被圍堵,如果不是你們盡幹這些無聊的挑釁事情,怎麽會把我牽扯進來,我根本不稀罕你來保護我,都是你自己活該!”
他慢慢坐起身,用手擦著臉上一些髒汙,“我沒指望你感謝我,我也知道你這種人有多麽看不起我這種人,給你帶來麻煩真是抱歉了。”
你這種人,我這種人。到底是誰在隔開距離,到底是誰在劃分界限。
然後他便轉身慢慢走開,我不知道他到底受了多重的傷,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保護我不被打到挨了多少棍棒,可我知道的是我輕易地刺傷了他的心,戳破他的驕傲。
大雨模糊了我的視線,看著他默默獨行的背影我的心也像是被這大雨完全浸透,我拚命地想擰幹這潮濕的心,卻更加像用甩幹機扭絞地那麽疼痛。這世界人與人之間總是充滿著這麽多的給予和傷害,在傷害他的同時我也傷害著自己。
我不是害怕蕭磊惹來的麻煩,我不是害怕會有多少流言蜚語因他而生,我害怕的是自己的淪陷。
一顆真心我護著它到現在怎麽料得到會這樣輕易送出。
被他一直護在懷裏那種不可遏製的感動漲得我的心滿滿都是他,也許因為我還太過年輕,才會因為這麽一點的感動而無法抑止地冒起了喜歡的潮水。
然而喜歡就是喜歡了,盡管它那麽突然,盡管它那麽不合常理。
之三
如能抗拒,那便不是真愛了。可即便是真愛又能如何,在我愛著你的時候你卻心係他人,等你發現我時,時間已過去那麽多。為何上天總愛安排這樣爛俗的情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如何懂得愛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那天回家後我發高燒,夢裏總是不停地閃現一個孤獨的背影。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對他那樣的背影無法置之不理,或許是因為在覺察到自己的心意時就親自將希望斬斷令我無限悲哀。
稍微清醒點時,有些口幹,爬起來想去喝水,卻有人按住我,“是不是想喝水?”
聲音低低的,怕驚醒什麽似的小心,我驚詫地看著那個既熟悉也陌生的臉,“……你怎麽在我家?”
我迅速打量了周圍,非常安心地確定這確實是自己無比熟悉的房間。
“先喝水吧。”他沒回答,隻是遞給我一杯水,然後人就退到床邊的椅子上,他臉上看起來非常熱鬧。
我起身喝了點水,然後目光還是投在他身上,並不說話,隻是那樣直直看著他,對視了接近1分半鍾,他就敗下陣來,舉起手告饒,“好了好了,我還真是拗不過你,你回家都燒糊了,你爸把你送到我爸醫院,剛好我那時正在醫院上藥,結果我那個天才老媽不知道怎麽聯想猜測把你淋雨生病的事都算到我頭上來了,於是我就被丟來照顧你。”
很委屈的抱怨,那說話的語氣仿佛還是我們沒有爭執之前的語氣,仿佛那種痛心都是我在做夢。在乎的也許隻是我,對他來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隨時可以用抹布輕易擦除的。
我還是沉默著,他不知拿我怎麽辦,低頭從下想看我的表情,“……你幹什麽?”
不知何時他突然坐到我床邊了,我忍住想退後的衝動,何況這還哪裏有我退後的空間。
“對不起。”他突然道歉,臉上表情真摯。
“你……你說什麽抱歉?”要說也該是我說才對,因為過於震驚自己竟然喜歡上他而將怒氣都發在他身上。
“害得你感冒。”他一臉真的很懊悔的表情,連聲音都溫柔許多。
“沒有你淋了雨還是會感冒,不幹你的事。”我低頭,暗自嘲笑自己,剛才那一瞬間我指望什麽?指望他能明白我到底氣他什麽嗎?
“你在生氣。”他非常肯定地這麽說,我猛得抬起頭,才發現他靠我很近地盯著我的眼,拜托,這是一個高中異性該有的孟浪嗎?
“……我生氣與否關你什麽事,還有,你不要這麽靠近我。”
被我推到一邊差點從床上掉下去的蕭磊一臉不爽地瞪向我,“沈秦,你到底在發什麽脾氣!有什麽不爽你痛痛快快說出來ok?”
“我看見你整個人就超級不爽了!你給我走。”把枕頭丟到他身上,“而且,你管我有沒有生氣,爽不爽,我沈秦對你來說有什麽影響,你在乎過嗎?”
“如果不在乎我來幹嘛!”蕭磊和我對吼,並且比我瞪得還凶。
“小磊,你們在幹嘛?”媽媽推開我房間門疑惑地看著我們倆一個坐著床上,一個站在床尾,大眼瞪小眼,看見她我立刻不自在地緩了緩表情,媽媽瞪了我一眼,“小秦,你幹什麽跟小磊大小聲的,有沒有禮貌!”
“哼。”我別過臉,靠!要是我蕭磊家吵架,他媽肯定偏向我,而我現在又才病好些,天時地利人和都被他占光了。
“阿姨,沒事的,我和小秦鬧著玩呢。”蕭磊麵對大人時最會裝好人,我鄙視地看著他,當然又被我媽瞪了一眼。
“你別鬧了,生病了還是這麽別扭。”他看著我笑,像在看一個不成熟的小孩,在大人麵前裝乖他是一等一地拿手。
“沒事就好,快考試了,小磊你也別天天來看她耽誤自己複習。”
他天天來?我疑惑地看著他,把那句‘就算他不來看我也不會去複習’這句話吞進肚子裏,“媽你別在這羅嗦了好不好。”
媽媽走出去後他又坐到我床邊,這回我沒有趕他走,他低聲咳了兩下。
“你也感冒了?”
“是啊,都是你傳染的!”他做勢瞪我,我立刻回瞪回去,“誰又沒要你來。”
“好吧好吧,一切都是我的錯,你打我罵我吧,別這樣對我冷言冷語。”他拿起我的手往自己身上啪啪地打。
“……喂,你當我手不疼的。”我被他的舉動逗笑,這人總是神來一筆耍寶,實在要我對他氣不起來。
“不生氣了?”
“隻要你保證不再去惹是生非。”
“我很乖的,是那些人自己找上門的。”
“人家有哭著跪著求你打他們嗎?”還找上門咧。
蕭磊捶著我的床大笑,就差沒原地打滾了,我的話有這麽可笑麽?
“小秦,你有時候真是太可愛了。”
“隻是有時候嗎?”
“不,你總是這麽可愛。”
已經笑得開始噴淚的他,卻讓我不由跟著一起淺笑,跟他在一起,我變得很容易開心。不再是那個看書看得心思沉重的沈秦,仿佛是和周圍人一樣無緣無故就可以笑得誇張。
過了幾日我回到學校上課,小猴詢問了我為什麽好幾天沒來上課,或許是察覺了自己的心思讓我開始對同學之間的情意也變得敏感,終於感受到小猴對我超出同學外的感情,於是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我盡量避開他,按理說,我該喜歡的是小猴這種斯文頭腦好的人,可惜的是我被另一個根本隻能說就是小混混的家夥迷住了,無法再按照自己以前設定的劇本走。
那天高三模擬考結束,邵陽在樓道裏碰見我,突然叫住我。
“你認識蕭磊吧,能不能幫忙帶句話,請他出來吃頓飯?”
“為什麽?”
“他們這樣互相打來打去也不是辦法,出來解決一下吧。”
“還在打?”我驚訝地問,以為早完結的事。
“前天晚上又在小區裏碰見打了一架,聽說都驚動警察了。都高三了,改想的是怎麽摘掉處分還不是繼續添加吧,我想你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但這件事跟你什麽關係?”
邵陽淺笑,“阿豐是籃球隊的一員,其實也是因為他有意和解我才幫忙創造一個條件。”
“好吧,我去說說看。”
突然之間我發現邵陽潛藏在溫和表象下的另一種銳利。
巧的是邵陽才跟我提這件事,蕭磊就等在校門口找我,看見他我下意識上上下下打量他,似乎並沒有添新傷,隻是表情有一點嚴肅。
彼此都有避開他人目光的想法,所以我們走了約五分鍾後才開口。
“有事?”
“有事想讓你幫忙。”
啊?要是他也拜托和邵陽同樣的事就太好了,“說說看。”
“你應該存了不少錢吧,借一些。”
“多少?”
“一千。”
我瞪著他,喂喂,瞧他說得輕鬆,“我哪有那麽多錢。”
“沒有就算了。”他也不生氣,還是笑了一下,“我還有別的事,先不送你了。”
“你幹什麽去?”
“去弄點錢。”
“我跟你一起。”
他回頭看我好一會,然後彎起唇,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以為我是要去搶劫還是偷盜?”
被說中了一部分擔心,臉上就出現了窘意,“有這樣的擔心也是因為你用詞不當,說什麽‘弄’,感覺起來就不像好事啊。”
“好了,大小姐,說真的,我不會做那些事的,你先回家吧。”
“不,我要去看看你用什麽方式。要是你不想看到我,我就遠遠跟著。”
他無奈,“我敢嗎?”
我們上了公車去市場,他掂了下我的書包,然後幫我背著,我才注意到這家夥又是渾身上下都找不出來有去上學的痕跡,“你今天逃學了?”
“是逃課不是逃學。”他也學我咬文嚼字。
“你這樣還算是學生嗎?”
“我根本不想是好不好。”看我板起臉,他放軟語氣,“放心,高中畢業證絕對拿的上。”
“就你!還有幾門會考對不對?你這樣能過得去嗎?”
蕭磊臉上浮現出嘲諷的表情,“那東西根本是騙人的,隻有你們好學生才認真去準備,你信不信我有好幾門都是A?”
“虛假!”我背過去,不想理他了,為他操心的我真是白癡,人家本事大的很,什麽樣的考試都弄得來答案。
他站在我身後,一手拉著扶手,一手扶著我的肩膀讓我不用扶任何東西也站得穩,過了一會他嫌累,把下巴擱在我頭頂上。
“喂,很痛誒。”我摸著腦袋,拜托,他尖削的下巴擱在我腦袋上就跟放了把錐子,何況他居然敢把重量也壓過來,痛得我眼淚快掉出來了。
“你爸媽都挺高的,你這麽這麽矮啊?”人家老兄還振振有詞。
“我還在生長期,而且我是女生要那麽高做什麽?別那你一米八的個頭跟我相提並論。”神經病,以他的個頭沒多少人不被他嫌吧。
他噗哧笑起來,不知道想到什麽白癡事。
下車後他來到一家做首飾的店鋪,問鉑金的價錢,然後拿出了上次要送我的那枚戒指,說是要賣。
老板去看成分,他一直盯著老板的動作。
不是白金而是鉑金的?那更貴了啊,這家夥上千塊錢的東西可以隨便送人,太敗家了。但我又不懂了,可以隨手送就是不在乎了,那當初花錢買來幹什麽?
老板要以一千買下來,蕭磊不幹,抓起戒指準備走人,老板又慌忙叫住他,加到一千二,蕭磊有些猶豫,低頭看著手心的戒指,似乎狠心下來一閉眼將戒指放在櫃台上。
我比老板更快地搶過了戒指,然後說,“我們不賣了。”
拖著驚訝的蕭磊走出店鋪。
“小秦……”
“舍不得就別賣了,到時候後悔都買不回來。”把戒指又塞回他手心,有些頭痛自己的衝動,“別這樣看我,我知道你缺錢,我借你,先陪我回家拿存折。”
“你……”
“我警告你,我存的定期,你還錢要把我損失的利息也還了。”當年瞧著利率高,一下子存了三年,眼看著快到期了,結果真是碰見蕭磊這個冤家,心痛地要泣血,好端端的鈔票飛了。
“多謝。”他把戒指又塞進褲兜,拉著我打車直接到我家。
“到底是拿錢幹什麽去?急成這樣?”
“小黑他們前幾天打架被抓進去了,去交些錢才能放出來,不然又囉哩囉嗦沒個完。”
“……看來打架還挺花錢的。”現在的警察局可以這樣賺錢的嗎?我無語。
“你別管這種事了,反正你一輩子也碰不到。”
“誰說的,這不就碰到了。那再加一個條件,這件事完了,你們跟阿豐的事就算完結。”突然想起來邵陽的拜托,趕緊趁火打劫。
“……不管誰找你當說客,你都別管這些事。”
“你們這樣有什麽樂趣,不過就是今天這個進醫院,明天那個進醫院,都嫌身體太硬朗是不是?”
“我也不是喜歡惹是生非,不過有些人欠教訓非要惹到我頭上我也不可能輕易就罷休,而且這件事主要的不是我,我答應了其他人也不答應。”
“我不管了,邵陽想約你們一起吃飯,反正我答應下來了,你們去一趟,要是不爽就當場解決,免得後麵麻煩。”我是勸不了他,讓邵陽去想辦法。
後來邵陽有沒有勸解得了,我也沒去追問,但蕭磊那之後常會到學校來等我,找我去吃飯逛街,有時候在街上偶遇,也會被他抓著和小黑他們一起去大樓頂打遊戲機。
蕭磊說我打遊戲的時候最可愛,神情專注,而且十分投入,身體會跟著遊戲畫麵晃動,嘴裏還念念有詞,逗得他們一群人總喜歡站在後麵看我打遊戲。
寒假很快來到,春節前的幾天我抓著蕭磊陪我去上補習班,因為我不想呆在家裏,也沒有合適的理由去找蕭磊玩,看到補習班的廣告時突然覺得像是找到了好借口,於是硬找蕭磊陪我去,當然了他無從拒絕,因為我在他家的時候‘狀似無意’地問他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他媽媽就強烈地要求我帶他去。
“冷死人了,這種天去上補習班,你真想得出來。”蕭磊走在我身邊抱怨著。
“活該,誰讓你不穿厚一點。”我把練習冊塞進書包,圍巾隨便圍了圍就跟著他走出教室,補習內容是高三第一輪複習內容,蕭磊那家夥實在太混,我都明白的東西他一問三不知,真不懂他到底準備怎麽參加高考,還是他根本就準備放棄了?
“哇,下雪了。”出了補習班大樓就看見雪花在溫柔地落,我一下子衝出樓,眯著眼高興地瞧著天空。
冬季是特別適合戀愛的季節,不知為什麽我就是這麽執著認為。
“又不是沒見過,高興成這樣——”蕭磊跟在我身後笑我的誇張,然後把我的羽絨服帽子拉起來,“小心又感冒。”
“多謝。”天雖然很冷,但他溫柔的笑臉卻異常溫暖我的心,我突然做出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伸出手拉住他的衣服,“冷,手給我拉好不好?”
“你當我是你爸嗎?”他抱怨著,卻拉起我的手,被它的冰涼嚇到,然後直接連同我的手一同揣進他的口袋,“這麽冰,怎麽不買手套?”
“原先有,前幾天逛街的時候弄丟了。”
“想不到你也有這麽迷糊的時候。”
“那你以為我多精明?”女生大概都是這麽奇怪的物種,既希望喜歡的人覺得自己聰明能幹,又希望他們覺得自己有些迷糊的小可愛。
“你啊,不是精明,典型的大小姐脾氣,平時愛裝乖,裝成熟,特別喜歡借助大人欺負我。”
“欺負你是看得起你。”我們走過一排玻璃櫥窗,映射出我們重疊的身影,他帶笑的臉孔,那情景和世上每一對情侶完全相同,我忍不住笑起來。
“那真是多謝你看得起我。”蕭磊無奈地翻眼,“這家的手套很可愛,進去看看。”
“……”被拉進店裏,手裏立刻被塞了一雙粉紅色的手套。
“這個不錯,厚厚的看起來很暖和。”
“我今天沒帶錢,改天再買。”被鬆開手心情格外不爽的我瞪著那雙還帶著可愛兔子頭的手套鬱悶。
“剛好看到就買吧,我送你。”他拿著手套就準備付錢。
“我不喜歡那個——”完全說不清什麽心態,我硬是隨便拿了一雙灰色的像是男生戴的手套遞給他,“我喜歡這個。”
他無異議地拿去交錢,走出店看著我戴上手套才說,“你的喜好實在太奇怪了,女生不是都喜歡那種可愛的嗎?”
“因為我不是一般的女生。”
“喂喂,你又生什麽氣?”他立刻察覺到我的怒氣,這樣敏銳的他為何從來沒有捕捉到我對他的另一種情感?
“關你什麽事。”
“喂,沈秦。”
在他的叫喊聲中,我直接上了一輛公車,然後無視他的跟來,走進車廂中間,刻意和他劃開距離,時間走得很慢,我全身的神經都集中在隔著幾步的他身上,我討厭他,但是我更討厭自己,明明沒膽說出對他的感情卻又氣他的遲鈍,這樣的自己和以前嘲笑過的膽小女生又有何區別?
車上人漸漸多起來,上了一下午的課,結果還要在這車上受累,我覺得自己真是蠢極了,拉著扶手,我把頭靠在自己手臂上,不再去在意蕭磊的舉動。
“累了?”不知什麽時候靠過來的蕭磊一手抓著扶手,一手搭在我肩膀上,“你鬆開手靠著我就行了。”
“不用。”逞強說著,肩上的書包卻作對似的越來越沉。
“你脾氣這麽壞,你同學怎麽忍受你的?”他敲我的腦袋,太——太過分了,我用手肘頂他一下,結果車突然刹車,我們倆一起向左摔過去,撞到了旁邊一個大嬸,被狠狠瞪了一眼。
“讓你在車上還鬧。”蕭磊看見我羞愧地低頭,低聲嘲笑我。
“你以為誰害的?”
“好了,我害的行了?”他拉著我站在他身前,保護的意味十足。
七月份是一個黑暗的季節,因為蕭磊一如我擔心的那樣沒有考上學,打電話去問阿姨說他不知跑到了哪裏去,這種結果其實每個人都預料到了,隻是沒人想到蕭磊會這麽在意,在意到了失蹤的地步。
我覺得很不可思議,就在不久前我問他如果高考失利怎麽辦,他還痞子式的說那正好,在這裏多陪我一年,免得我受人欺負。結果這才考完試,他就鬧失蹤。
三天後阿姨打電話告訴我他回家了,我立刻就跑到他家去,阿姨隻是對我搖頭,說家裏人都沒責怪他,幾年下來早就認清現實了,蕭叔也找人去想其他辦法去了。我點點頭,蕭叔和阿姨確實對蕭磊夠慣的了,我家光是我成績下滑就已經算不得了的事了。
我進到蕭磊房間,裏麵沒開燈,他坐在靠著窗子的書桌上麵對夜空抽煙,屋裏烏煙瘴氣的,猛得聞見濃厚的煙味,我眼裏立刻被熏出淚水,然後直打噴嚏。他卻沒有如往常一般過來表示關心。
“你想說什麽?”他開口,聲音淡淡的,我停在他身後,準備去拍他肩膀的手就下意識收了回來。
“能說什麽!你怎麽樣?”
“你說呢?”
“看起來不好,要不要我陪你去上補習班?”
他突然轉頭,背著光,隻剩眼睛特別亮,“為什麽你不說對我感到失望?”
我猛得又打了個噴嚏,他身上的煙味讓我實在忍無可忍,把窗子拉得老大,“有什麽失望的,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你那樣學習,這結果很意外嗎?要是有人對你感到失望,你不甘心的話就好好學,讓他不失望唄。”
“這麽簡單?”
“要不呢?”我笑起來,“有我當你的學伴,你學不好才有鬼。”
“你……”
“要不要一起努力,一句話?就當你專門陪我一起參加高考,明年一起考名校,嚇嚇那些大人。”
蕭磊看著我半天不說話,突然就低頭抱住我的腰,抱得那麽緊,我卻沒有感到輕薄之意,因為某些不知道的原因,蕭磊真的受到非常大的打擊,而我當時沒有意識到那打擊並不是我所想的那麽簡單。
“……我對你這麽好,你想用滿身的煙味熏死我嗎?”我咕噥著抱怨,惹來他的笑聲。
直到他真正笑起來我才放心下來。
後來我每周都到他家或者他來我家一起學習,他媽媽把他的轉變都歸因在我身上對我特別好,我爸媽卻對我們突然走近擔心得不得了,幾次暗示我小小年紀不要學人談戀愛。我大概真的是過於理智的人種,一直忍著不開口說,一方麵我想等他主動,另一方麵我覺得考上大學後才是比較合適的時機。
小黑也是重考的一份子,因為同處一條戰線,彼此之間的話題仿佛更統一,周末的時候他們兩個就會找我去夜市找個攤子吃東西,然後發泄苦悶,基本上我是沒什麽學習上的東西抱怨,他們兩個以前從來不學習的家夥總是抱怨一堆,讓我無限同情和他們的同學和老師。
基於一些心照不宣的理由,我們的交情並沒有太多人知道,就連小染也隻以為我和蕭磊就僅僅是老鄉的關係。
一年的時間很快過去,當黑色七月再度來臨時,我和他都很有信心,我的成績上名校是絕對沒問題,但是我真的很想和他考到一起去,蕭磊似乎是知道我的心思,死也不告訴我要上什麽學校,而爸媽也不可能任我隨便報個學校,一家人參謀下來的結果就是去了北京那所名校。
榜單出來後我才知道蕭磊報的是南方一所學校,失落不是沒有,但一年的努力沒有白費,我還是很為他高興,我對自己很有信心,四年的時間沒有長久到不能跨越的地步,兩年我都能忍下來,四年也不會改變什麽。
於是我帶著雀躍的心情去找蕭磊,準備講早已準備好的文字變成話語告訴他。
他不在家,阿姨說他在街區公園,我好笑地去街區公園,他可真有閑情,大熱天的不在家吹空調跑去逛公園。
走到公園對麵的馬路邊,小黑叫住了我,“唉,小黑,你怎麽在這裏?考得如何?”我忘了看他的成績,有些不好意思。
“還行,你來幹什麽?”
“找蕭磊啊。”我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一臉不爽,考得還行?那其實是不太好?
“別去。”他突然抓住我的手。
我抽回自己的手,“大熱天的發什麽神經?”然後看了看公園再看看他,“你剛從公園過來?和蕭磊吵架了?”
“誰會跟他吵架,又不是女人!”
拜托,這人性別歧視,我不理他,自己朝公園走去,因為是街區公園,麵積不是很大,找起人來真的很簡單,所以一下子看到蕭磊——真的不是很難。
我愣在原地,明媚的陽光一下子失去了熱度,七月真的是黑色的。
“我不是叫你不要來,你不聽。”小黑過來扳我的肩膀,想把我拉走,我動也不動,隻是側頭看他,即使他不說,我也知道自己的笑容比哭還難看,“你早知道?”
那是無比唯美但令我無比心碎的一幕,蕭磊穿著那件我最喜歡的天藍色的襯衫白色長褲,仿佛一個天使,而他溫柔的笑容卻是對著另一個女生,他說著什麽,那女生隻是若有若無地笑了一下,然後是……我抬起頭看那晴朗天空,天空這樣晴朗,我的心裏卻在下雨。
我從來沒對他說過喜歡,他也從來沒表示過對我有愛。一切的曖昧都是自己的想像。
我太自以為是,對蕭磊來說,我不過是一個親友家的孩子,不過是他認識的眾多女生中的一個,對小黑他們來說,我也不過是一個有點臉熟的人。
我的真心在他們麵前不值一文。
我的驕傲,我的自尊在這一刻被徹底粉碎,過於一切被我細細回味的美好都變成利刃嘲笑我的無知,我到底用那副白癡的樣子對著蕭磊笑了多久?別人眼裏的我到底是怎麽一個笨蛋。
“她叫姬婉燕,也是蕭磊家世交,蕭磊喜歡她很久了,我還奇怪你不知道。”
是的,那女生有些麵熟,過年時見過,隻是我心高氣傲,沒去在意不相幹的人,誰知到頭來,他們的世界裏我才是真正不相幹的人。
“他刻意隱瞞我又從何得知!”他是故意的,我為何會相信他和那些輕浮的混混不一樣,傻傻地以為自己夠特別,可以改變他。
“你和她有點像,蕭磊對你們這種類型的女生沒抵抗力。”小黑想幫他開脫,或者僅僅是想要安慰我。
“夠了,這種話你應該早早告訴我,而不是現在。”這樣落井下石。
小黑將手插進口袋裏,突然笑起來,笑容很悲涼,“因為我……希望他真的喜歡上你。”
那之後我便再也沒有見過他,大學四年我刻意躲避疏遠他,他也不是那麽執著找我,所以我順利在遙遠的北方遺忘他,遺忘這段令我憎恨的感情。
我不敢相信自己曾有一度想要放棄一切而跟他在一起,放棄自己從上高中起就定下來的目標隻為了跟他在一起。
或許每個人都要經受這麽一次傷痛才能成長。
四年的時間真的很快過去,我的心情早已平穩,該要慶幸自己的低調,這段感情幾乎一直處在沉默的角落,除了小黑和我自己,沒人知道。
隻是我的感情越來越如井中止水,難起波瀾,比起其他人來說我是那種非常怕重蹈覆轍的人,失敗是我不允許的結果。
畢業後去了南方一家公司中規中矩地做著,一切都平順得像是安排好了,或者說我的人生在大多數眼裏就應該是這樣,平靜中微帶波瀾,直到最後。
然而走在這條平坦無比的大道上的我卻總是戰戰兢兢,太過於平靜總會讓人產生下一刻就會翻天覆地的錯覺。
而錯覺一旦變成現實,一切都將顛覆。
第二章 現世安穩
之一
現實的美妙與可恨之處都在於它總是在某個時刻讓你遇見不該遇見的人。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如何懂得愛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我曾經有很多很多夢想,雖然現在全部消散了,但偶爾還是會想起來,那時便猛然覺得前塵若夢。人生本來不過短短幾十年,比起曆史來說不過滄海一粟,這樣還會有前世今生隔斷般的感覺總讓人對塵世感到戰栗,如此冰冷,如此殘酷。
家鄉是個被群山環抱的地方,走在外麵無論從哪個方向去看都可以看見連綿沉靜的青山,看起來很近實際上很遠,小時候我的願望就是走到那座山前,但從來沒有一次真正走到過,因為走了很久還沒有到的話便會產生繼續下去的疑問,如果繼續走也許還是走不到,那個地方根本是遠到走不到的地方,所以還是放棄比較好。
其實人生也是這樣,一直追尋著什麽,當付出很多努力還得不到的時候幹脆放棄,人生苦短,何苦執著去追尋那些猶若幻象的虛影。
年輕時會發豪言壯語要去看遍萬水千山,要去追尋科學的真理,現在若再有人問我想要什麽樣的生活。
我會說,僅僅想要安穩的生活,一份可以養活自己的工作,一個可以相處的伴侶。
人越來越大,理想越來越小。
是對這世界太過於失望還是認清了現實?小染曾開玩笑問過。
其實這不過是保護自己的一種手段而已,把要求降到最低才可以不讓自己受傷。
與我不同的是小染從讀書起幾乎都沒變過,始終熱情飛揚得令人不敢逼視。我想她是幸福的,因為生活頻率一直改變不大所以性格也一直沒太大波動,比起以前,我的個性陰沉了很多,而臉上卻比過去多了很多笑容。
當我開始慢慢認識生活後,也慢慢學會了與生活虛偽的藝術。
這個世上我們能騙過去的人究竟有多少?我們的演技這樣差,為何上帝沒有想要重新開始一場戲的衝動。
早上陽光一旦透過淺黃的窗簾射進屋時,我就自然而然地醒來,最近幾天天氣相當好,到了晚上微風輕撫,睡在窗邊,窗簾有一下沒一下的浮動,連同我輕微的失眠症也似乎治好了,不用開空調也睡得很好。
如果明天可以不用上班,一切就都完美了。
完美是終極目標而不是現實,所以明天我還是要上班,輕輕歎氣。
換好衣服走到客廳,看了一眼睡在客廳睡衣幾乎全翻起來毫無形象可言的女人,順手把被子給她拉好,這人開著空調睡覺也不知道把被子蓋嚴實,關掉空調,才放下遙控器手機就響起來了。
“喂,你好。”
“小秦,染香在你那對不對?”邵陽溫和的聲音隔著電話都能讓人如沐春風。
屋子裝潢得很簡單,所有房間都是暖色係,鵝黃的窗簾,木質地板,這種布置最適合陽光燦爛的季節,滿室都是陽光的碎片,就算是黑色的心都能沾染上點點碎金,體味些微幸福的感覺,在這樣陽光燦爛的早上又有聲音柔和的男子打電話來道聲早安真是再好不過。
可惜這男子早已被貼上標簽連肖想都是褻瀆,真想歎氣啊。應該說傻人有傻福,小染和邵陽緣分不淺,真的從高中起糾糾纏纏到現在,雖然不斷地小打小鬧但總是越鬧感情越深,問題是他們床頭打架床尾合,卻總是苦了我這不情願的旁觀者。每次吵鬧後小染就提著行李來找我,自己還沒出嫁就開始莫名其妙地做了別人的娘家。
我有深刻的覺悟會成為以前學姐說的那種不停地給人當伴娘,自己卻始終嫁不出去的人。
“沒有。”我謹記小染的交代,不能對邵陽說她的行蹤。他們玩把戲就算了,我也得陪著一起演戲。
“哇,你想把我熱死啊,我身上都要起痱子了——”小染掀了被子,大聲嚷嚷起來,我作為一個反應尚有些遲鈍的人類,自然沒有辦法阻止她的聲音被邵陽聽到,禁聲的動作比得不夠及時,小染看見我的動作一下子垮了臉,“是他?”她用口形問著。
我點頭笑看她羞憤地倒在被子裏,耳邊傳來邵陽忍不住的笑意,“現在天熱,別由得她整日在空調房裏。”
真是太了解她了,僅僅是聽到這麽一句話就知道小染又開著空調睡覺。
“是是,我知道了,我會看好她的。”
“辛苦你了。”
“不用客氣,倒是你打算什麽時候來帶走你家這隻?”我推開纏上來搶電話的小染,笑嘻嘻問著,趕快來吧,我可不想當崔染香的保姆,更何況這個月我已經因為上個月毫無節製地血拚捉襟見肘了,再來個吃白飯的人真的讓我很頭疼。
“正出差,大概還要幾日才能回去,她想你很久了,這段時間就麻煩你了。”
拜托!這女人三天兩頭就會來‘叨擾’一下我,頻繁地我連她的胖瘦都看不出來,哪來的想念之說。
隻是世上有一種人無論說什麽都有100%的信服力,邵陽絕對算得上一個,在他麵前我毫無選擇,隻好認命擔起保姆的使命。
因為小染這層關係,和邵陽認識的時間也不短,也常常因為小染通電話或是見麵什麽的,卻一直都是客氣有餘熱絡不足,雖然我很欣賞邵陽這類斯文男子,但自己本身也是悶騷類型的人,與這種類型的男人在一起常常冷場,注定我這輩子是與斯文美男絕緣了。
“好吧,先掛了。”頓時心裏怨念一片。
“他說什麽時候來?”小染巴上來問道,見我瞅著她睡過一片淩亂的地方連忙動手收拾。
“誰知道,說要過段時間。”看她著急的模樣,我覺得莫名其妙,不想分開又何必跑我這來?這些年眼見這一對的你來我往,不僅沒催發出我對愛情的向往,反而深深覺得感情這東西太累人,折磨自己也折磨旁人,“你要是想他就自己回去啊,來個突然襲擊一定很刺激。”
“算了吧,沒事最好少找這種刺激,做多了難免被刺激到。”小染抱著枕頭又倒在沙發上,顯然正在猶豫要不要再眯一下下,“對了,你今天不上班對吧,要不要去我姐家?”
正蹲在花盆旁澆水,聽到這話我還是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我拜托你,我不像你明天不用工作,兩個周休你至少讓我休息一天行不?”
這家夥從周末過來折騰我,連最後這點歡樂時光還要剝奪,她不知道我已經患有很嚴重的周一憂鬱症嗎?
“不過你姐家大寶是不是快上學了?”小染的姐姐是我爸媽拿來教育我的典型。
“哪那麽快,今年才四歲而已,今天是因為二寶在幼兒園發表會上表演獲得好評,拿這當借口親朋好友聚會慶祝呢,我去湊熱鬧,你一起來玩唄,就當作去吃飯,累了就先回來,反正我姐家你也熟得很。”小染從我衣櫃裏拿出一件大紅的高腰吊帶裙,搭配一件白色小坎肩,“就穿這身去好了,看著喜慶,心情也好,你說呢?”
“你笑得這麽燦爛,我好意思拒絕嗎?”我無奈,答應她比較好,當小染積極想做什麽的時候最好別提出反對意見,不然為打消她的念頭付出的氣力絕對比順著她要大,反正我現在也確實是閑人一個。
一年前我才回家來工作的,那時在南方的公司做得相當順利,雖然是家小公司,但也正因為此兩年就順利升上主管,本已為從此以後可以大展拳腳順便考慮一下個人問題,老媽甚至已經開始安排相親的當期,誰知公司說倒就倒,毫無預兆的,過去的努力,忍耐全部付諸東流,一時間豪情萬丈幾個字怎麽寫都已不知道。在那裏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一切全都是用工作來支持自己,最後連這算得上支柱的東西都倒了,突然間覺得很可笑,拚了命去努力做的事究竟是為了什麽?
這是第一次那麽清晰地認識到這世上從不是付出了就會得到那麽公平。
我以為我能幹,我努力,所以我一定會過上好的生活,一定會被喜歡的人喜歡,事實證明我錯了,上一次犯錯我沒好好反省,所以再次栽了大跟頭。
從此之後,我會兢兢業業步步為營,絕不再重蹈覆轍。
接著媽媽叫我打包回家,於是我就回來,把那些輝煌的夢想放掉。回家後最開心的是小染,說是終於可以不用靠打電話來維持聯係了,於是她便養成了常常‘登門造訪’的習慣,連她爸媽找人都常常打電話來問我。
隻是一年的時間,我又重新適應了家裏的生活,日子過得平靜安穩,就像是這樣的日子過了一輩子一般,未來也將這麽繼續下去,有點安心,也有點恐慌。
坐車到了新建設的小區,去年年底才竣工,整體建設很宜人,處在城市外圍了,地域相當廣闊,放眼望去小花壇,草地,長廊,社區健身器材等等將各個高樓隔開,間或有獨門獨戶的小洋樓點綴其中,整個社區就像是一個小型花園。
小染的姐姐家就是這樣獨立洋樓,兩層樓,對一家人來說實在綽綽有餘了,何況那漂亮的園子實在讓人羨慕。
我和小染才剛走進院子裏,就聽見正和狗玩耍的大寶歡快的笑聲,看到眼前的情形任何人都會同意有小孩的家庭就是要養一條牧羊犬或者鬆獅這種大體形的狗。注意到我們站在門口大寶立刻用無比可愛的童聲喊著,“姨——”撲了過來,正準備接小侄子的小染才蹲下身,大寶就已經撲在我腿上,我彎腰抱起他,這小子越來越沉,抱著他我的手都快要斷了。
小染憤恨地起身,穿著一身白色夏裝,卻又做出舉起拳頭的舉動,我都為她感到丟臉,“臭小子,誰是你姨,你這麽小就老年癡呆啊!”
“小染,今天來得可真早,你姐剛還催我給你打電話。”何剛眼尖馬上瞧見自己那個火爆小姨子又在跟他兒子鬥氣,連忙大步走過來,狀似悠然實則眼明手快把自己的兒子從惡魔阿姨手裏搶救過來,低頭笑著逗同樣瞪圓眼的兒子,“大寶,多大了還要姨抱?”
何天寶非常賴皮地摟著我的脖子,似乎誓死也不鬆手,軟軟的胖乎乎的小娃抱在懷裏像大號布偶,揉,捏,都是常常冒出來的惡劣詞匯。
“何大哥,我和小染照顧大寶就行了,你們別忙著招待我們。”
我天生動物緣超級好,走在路上常常招惹流浪貓和流浪狗跟在身後,新生的小娃娃看見我也莫名發笑,小時候被陌生人抱總是哇哇大哭的大寶被我抱卻從來不會哭,搞得小染常常抱怨到底誰才是他親姨。
不過染群姐的總結非常有趣,她家大寶既不像她也不像何剛,倒像他小姨小染,一個模子出來的火爆性格,對於喜歡的東西特別粘,證據就是這一大一小都粘我。
說起染群姐這對夫妻才令人直冒冷汗,染群姐比我和小染大三歲,溫婉親切,可以拿出來當典型的淑女,何剛是公務員,一直很受領導器重,職位我是不知道怎麽變,工資年年在漲我是看得清楚,與名字很符合的剛硬形象,一看就是相當靠得住的男人,我老媽就希望我能嫁個這種類型的男人,偏偏這對他人眼裏成熟穩重到極點的夫婦對自己的孩子隨意到極點,名字叫天寶也就算了,小名叫大寶,如果有第二個孩子就叫二寶,接下來三寶四寶……簡單好記。孩子不是自己的,於是我們一幹人等毫無發言的權利,當初二寶出生時我實在擔心他們會方便地起名‘地寶’,幸好這對還未天良泯滅的夫婦意識到這是個可愛的小公主不能亂來,請二寶的外公給起名,最終得了‘雅妍’這個溫嫻的名字。
染群姐他們在院子裏擺了好多椅子,據說等下要放二寶幼兒園公演的錄影。我和小染挑了處有樹蔭的地方坐著,雖然名義上是家庭聚會,但是似乎有很多消息靈通的人也來了,在旁邊看著他們彼此之間恭維打趣的情景讓我不禁好笑。
應該說有人的地方就總會看見這些吧,就算是自己,為了在這社會生存下去也要和同事扮演著同時是朋友和敵人的角色,也要小心翼翼觀察領導的臉色說話做事。
做的時候身不由己,看的時候荒謬透頂,繼而心生悲哀,我看他們覺得可憐,別人看我不亦如此。
意識到自己又開始給心靈增加黑色素,我連忙收回視線。
“叔——叔——”大寶又開始亂叫人,他管女的都叫姨,男的都叫叔,真不知道他爸媽到底怎麽教他的。
從後麵看大寶小企鵝似得步伐,我忍不住好笑,應該跟染群姐建議一下,大寶是不是有點超重啊,雖然圓圓的肉肉的很討喜……視線上移,移到大寶飛撲的對象上。
愣住。下意識找地方躲。
那人穿一件白色襯衫,米色帆布長褲,一條褲腿挽了起來,光腳穿白色帆布鞋,清爽的學生打扮,但是,他卻是我認識的,不是陌生的年輕人。
他正低頭接受大寶的口水洗臉,大笑的表情一如寵愛兒子的何剛,享受過熱情待遇後輕鬆單手抱起大寶。
“蕭磊,你又偷溜,來幫忙啦!”綁著馬尾辮運動裝的女孩子跑來,蕭磊回頭笑著看她,原本一臉抱怨的女孩子露出無奈的表情,害羞地原地跺腳。
看著這一幕,歲月的無情再次顯現,好似他們還停留在那青春歡樂的年代,我卻早已走向衰老。
沒見的這些年,他的名字偶爾還是會聽到,媽媽跟我抱怨我平時連個問候的電話都不打的時候就會拿他當榜樣,說是年年過年都記得打電話來拜年。想象中,他應該變得成熟,沒想到人家越來越青春,變老的隻是自己,好不公平。
“小秦,你躲這幹什麽?”小染走來,手上拿了兩串烤串,“死小子呢?”
“被人拐賣了。”我自動拿了一串烤串,扯著小染往相反方向走。
“姨——肉——”麵對大寶這次的熱情呼喚我和小染均指著對方,死也不肯承認自己肉。
“小秦,老遠就看到你了,你還想裝作沒看到?”蕭磊抱著大寶走過來用熟稔的語氣和我打招呼,太熟稔了,讓人不由產生怒氣。跟著他一同走過來的女孩子用相當不客氣目光瞪向我。
這還沒怎麽樣,她就拿這種目光瞪我?我微側臉狀似無辜地看回去,不過三秒鍾那女孩就嚇得躲在蕭磊身後,就算我不是刻意,隻要收斂笑容,天生一副嚴肅過頭的表情就很嚇人,自己也能預料到再找不到願意接收我的男人日後一定會被冠上‘心理變態的老姑婆’的稱號。
來回看了眼我們,蕭磊露出疑問的笑容看我,我麵無表情地看他,語氣很淡然,“你是誰?”
蕭磊一愣,臉上和善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詢問的目光飄向小染,對方卻已經笑得快要噴淚,“你看我也沒用啊,你自己平凡得容易被遺忘又不是我害的。”
“是是,是我自己太沒特色了。”他無奈地點頭,“我是蕭磊,幾年沒見就被小秦你忘記了真令人傷心呐,不過我倒是一眼就認出你了,聽我爸媽說你回來快一年了,有空去我家玩玩吧,我媽媽很惦記你呢。”
“哦——”我裝作恍然大悟,搬出了他爸媽我就不好意思再裝陌生了,“你爸媽還好吧,你什麽時候回家的?”
“他們身體都還不錯,我媽她退休了,在家裏覺得悶,你要是去看看她她一定很開心的,我畢業就在這邊工作,和小染姐夫是一個單位的。”
那就是政府部門的了?難怪說公務員最腐敗,蕭磊這種都能混進去。
“下次周末有時間我一定去,今天還有事,先走了。”朝小染丟了個詢問的眼神,問她要不要跟我回去。
“我送你吧。”蕭磊放下大寶,殷勤道,我一下子冷了臉,大有你再上前我就喊人的架勢,“我一個人就行了。”
“蕭磊,你讓她一個人回去吧,出租車十分鍾就到,沒問題的。”小染開口勸阻,比起讀書時期,我的個性其實差了很多,原本會默默忍耐的事情現在都會開口說出來。
如果其他人都不顧慮你的心情,你又為何要體諒他人的情緒。
回到家裏,把手袋扔在沙發上,我坐倒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用手按著頭,剛才頭痛又犯了,幾乎想破口罵人。
城市那麽小,遇到蕭磊的幾率其實很大,而我會孩子氣地做出那種反應也夠丟人的。
垂下頭時看見有紅色的液體往下落,急忙揚起頭去拿紙巾,一定是剛才在外麵熱壞了,突然覺得沮喪得要死,前麵稍微平順的生活又開始平起波瀾,我還沒調試好的心情引發過敏。
根據過往經驗,我一旦開始流鼻血就特別難止血。用紙巾塞住鼻子後才去找棉花團,仰著脖子靠在沙發上假寐。
“天哪,你是怎麽回事?”小染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接著就是一陣小跑的聲音,我微微笑了笑,然後低頭看她,結果發現不隻她一人,蕭磊正跟在她身後,錯愕間鼻血又流了下來,趕緊仰頭,喉頭嚐到了一些倒流回來的血。
鼻子被大力按住,同時聽到蕭磊著急的聲音,“別仰脖子,血都流到喉嚨去了,小染,你去弄個毛巾包點冰塊來。”
他拿冰毛巾壓在我的鼻頭,臉上的冰涼和他的身上的熱度差異太大,我不禁小聲抗議。
“別動,真是的,流鼻血哪有像你那樣隨便處理的。”
“……我從小都這樣處理的。”
“那隻能說你的處理方式有問題。”
“你……”我為之氣結,多年前他曾以行動那樣羞辱過我,如今他又怎麽能以這種老友的口氣對我說話!?
小染突然在旁邊噗哧笑出聲,我沒好氣地瞪她一眼,她無辜笑道,“我隻是沒想到你也會有被堵得說不出話來的時候。”
“不是我聰明,是因為你太笨。”我自動把她想表達的意思的原因直白地說出來,惹得小染又是瞪眼,準備上來幹架,被蕭磊架住。
“我說好小姐,你這時候跟她計較什麽?”
似乎因他的話恢複了一點理智,小染問我,“我們帶了些菜回來,你要不要吃?”
“好啊。”新鮮的味道很能勾起食欲,不圖謀工作成就時,我開始挖掘‘生活是用來享受的’底線。
鼻子止血後我跟蕭磊道謝,然後站在門口看著他,送客的意圖很明顯,他看了我一會,走到門口,“吃了東西就早點睡,瘦巴巴的我媽看到都要心疼,怪不得你媽在電話裏都要哭。”
他的話讓我產生內疚,媽媽在我麵前雖然還是跟從前一樣沒什麽好臉色也常常抱怨,但這些年我的事一定讓她操心了很多,我回望他,還是板著臉,“不送了。”
“誒?蕭磊走了?”小染端著熱好的菜來客廳看見隻有我一個人驚訝道。
“趕回去了。”
“你幹嘛,你們不是老鄉的嗎?怎麽這麽冷淡?”
“誰想跟他那種人有交情。”
“拜托,別人比你現在混得好,你還嫌。”
“是啊,世界不公平,你以為我不明白嗎?”心裏惱火,我坐在桌前,椅子碰撞出聲音,小染看我,“小秦你幹嘛?……”熱湯濺了出來,我卻眉頭都不皺。
“我討厭他。”
“好好,我知道你討厭小混混。”她去廚房拿抹布,邊走還邊自言自語,“真是,以前也沒見她對蕭磊態度這麽差,真是越老脾氣越壞了。”
新的周末,邵陽終於來接小染回家,他再不來我就要崩潰了,盡管是很好的朋友,但是我也無法一直和一個人在一起,那樣總覺得有無形的壓力壓迫著自己,這種過於孤僻的性格大概很難結婚吧,我自己也明白問題在哪裏,不過無法改正,事實上,也完全不想。
生活中已經有了過多需要妥協的地方,我不想連最後一點堅持都扭曲。
如果不是很愛的人,如何能忍受?說得多好。
邵陽打電話,笑盈盈地說要請我吃飯了表謝意,我說不用客氣,他堅持,於是我答應,怕不出去吃他們會跑到我屋子裏來吃,因為這一對有這種前科。
我們約在陽光綠島西餐廳,襯合名字一般遠遠看見陽光灑在綠色熱島風情招牌上,夏日風情無限。和小染走到約定的地方,邵陽已經等著了,看見我們立刻起身,他穿著白色翻領T恤,軍綠的工裝褲,別人穿起來運動感十足,他穿起來依舊文雅謙和。
人要衣裝。事實上,衣裝也要人來襯。
小染一見他的裝扮樂了,幾乎是蹦過去的,“怎麽今天穿這麽運動?”
孩子式地抱著他手臂,這種依賴型的動作很好地取悅了邵陽,剛才見麵時客氣的笑容被發自內心的笑容取代……
“偶爾也要打扮得年輕些,不然又有人要抱怨了我未老先衰了。”
兩人許久未見,一開口就是相互調笑。我掩唇輕笑,臉皮薄的邵陽有點不自在,“小秦,這段時間麻煩你了。”
“不用客氣。”我非常寬容,事實上我對帥哥一向寬容。
帶著我們回到座位,才發現座位上還坐著一個年輕男子,見我們過來連忙合起了正在看的文件夾,看外表比邵陽年輕一些,笑容卻和邵陽有點像,都是陽光溫和型的,穿著淺藍色的襯衫,黑色西裝褲,規規矩矩的。
“不好意思,我先介紹一下,這是我侄子邵臣,因為有些事所以就叫他一起來了。”
邵臣站起來笑得有些靦腆,對小染微微躬身,“染香姐,你好。”
小染莫名興奮,拉著邵陽的手亂擺,“你有這麽大的侄子?哇哇,好神奇~你叫邵臣?那我叫你小臣好不好?”
“沒問題。”邵臣笑得相當好脾氣,像是別人提出任何的事情他都可以滿足對方。
我卻實在忍不住笑,小染狐疑地看著我,為了避免小染不人道的逼供我自己招供,“他叫邵陽叔,叫你——”
小染馬上反應過來捂住我的嘴,警告地看著邵臣,“不準叫我姨!”
被大寶喊就算了,被一個比自己還高的男孩子喊行情絕對是直下三千尺。
“沈秦姐。”邵臣又看向我,叫得順口,我揮了揮手還是忍不住笑,“好了好了,都坐吧。”怕了客氣來客氣去的場麵。
邵陽把不安分的小染按在身邊,四人的桌子,他和小染一邊,我和邵臣一邊。
邵臣相當有風度地站在一邊讓我先進,這孩子被教育得可真好。這紹家出品的似乎都很有保證,我打算找個機會向邵陽打聽他還有沒有堂哥什麽的介紹給我,了卻一下我老娘的心願。
“怎麽了嗎?”邵臣帶著疑問的表情看我,一邊笑著一邊發問,笑得時候牙齒都露出來了,那表情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我低頭一看,才發現他在問什麽,剛才我望著窗外不知不覺地發起呆來,手裏卻無意識地在不停搗,碗裏已經被我搗成糊糊了。
啊……
“發什麽呆呢?”邵臣隨口笑問,然後招人來收走我的碗,重新要了個碗給我,同時把我剛才夾的東西夾進我碗裏。
“我自己來就行了。”兩手扣在碗麵上,邵臣一看愣了,然後才輕輕說,“嗯,你別拿手放在碗上,不衛生。”
把手拿下來,同時瞪了一眼在一旁大笑的小染。
“被男人照顧的感覺還是很好吧?!”賊兮兮地消遣我,我隨口回道,“是啊是啊,阿姨——”
“你……”
“好了,別鬧了,什麽時候你贏過小秦的?”邵陽用糕點堵住小染的嘴巴。
“正因為如此你才該幫我!”
“然後等你想逃跑時連個娘家都沒有?”擰著她的鼻子,擺明笑話她做事不計後果。
其實一個人的生活很好,可是偶爾看到像邵陽和小染這樣的情侶還是會被心裏濃厚的失落感擊中,想有人陪著自己,即使隻是多了個一同吃飯,一同睡覺的人。
之二
世間沒有純粹的愛,極致的愛中包含刻骨的恨。恨你不愛我,恨你不夠愛我,恨你讓我愛得那麽徹底。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如何懂得愛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這份工作是親戚給介紹的,給公司做一些就職培訓,反正一天到晚都是跟幻燈片或者講師,職員打交道,後來被老板破格扔到銷售部做包裝設計,能有這份機緣也算是我短短人生中的一項奇跡。
那時正值盛夏,被公司派到外麵學習,我從教室外走進去時給我們上課的老師已經要求說等下課要把作品交上去,作業是一些ppt的特殊製作,我沒大注意這些,隻是趴在窗戶邊想休息一下,在這聽一些我早就會了的東西不過是拿個證書而已,幸好培訓費不是我自己出。
一直幹擾我的是身後不停傳來的摩擦聲,我身後一個年輕人正拚命地在畫什麽圖案,還未畫出輪廓就又蹭蹭蹭地擦去,然後又低頭死命畫,在有空調的教室裏,他卻漲紅了一張臉,鼻頭全都是汗水,我實在被他沒有效率而且極其幹擾人的作畫方式打敗了,轉身搶過他的筆和紙,“我幫你畫。”
在他一臉巨驚訝的表情中迅速完成了大概是他想要的東西,類似劍俠情緣之類的那種遊戲設定,他看後驚訝到冥王星去了,直追問我怎麽辦到的。
拜托,畫畫算是我本行了好不好。
我懶得理他,直求他安靜,讓我好好休息。
沒想到回公司後我就被老板約談,無心插柳地得到了一份自己算得上喜歡的工作。
做設計的人通常短命,但我的熱情都在上一份工作中消失殆盡,對於工作我麻木做著,可以做出客戶滿意的東西,卻又偶爾會有同事委婉表達我的東西裏麵沒有感情。
感情?那種東西要來幹嘛?我隻是淺淺回笑。
在這個人人虛偽的時代,我為什麽要把自己的感情擺在看不懂的人麵前被踐踏?
生活已經夠累人了,還要再多加一項自討苦吃,我實在沒這精力。
所以邵臣找我幫忙的時候我用我做的東西沒感情這個理由婉拒他,他不死心,硬要讓我看看再做決定。
這個城市慢慢變成了一個不夜城。有時候晚上坐在出租車上看著燈紅酒綠的招牌,聽著男歡女愛的吟唱,我的心裏總是泛起一份莫名的失落。
我喜歡大都市的方便,卻不喜歡自己的家鄉過於現代化。就像男人喜歡浪女卻希望初戀純真美好一般。
都是一樣賤的心理。
邵臣和我約的地方是本市最近非常受歡迎的一家西餐廳,聽說環境十分之浪漫,我還無緣得見,沒想到今天會被一個小男人約去,當我抱怨沒去過不認得怎麽走時,邵臣在電話那邊笑得非常開心,“你打車來,車費報銷。”
這男人十分得他叔的真傳,可想而知桃花異常旺盛,巴巴地找我這老女人出去做什麽。
坐車到了地點之後就看見邵臣風度極好地等在一邊,見到我就揚起一陣淺笑。
“抱歉,約你到這麽遠的地方。”
“沒關係,我正想見識,你先來怎麽不進去等?”
邵臣的笑容在紅綠的燈光下別樣溫柔,隻是那樣淺淺一笑就如風過水麵,陣陣漣漪。
“也是才來不久,我們進去吧。”他微扶我的背心,帶著我進去,紳士極了。
進去後不待人帶路,直接就到了裏間的桌邊,顯然早已定好,這人說話沒底的,我發現比起邵陽的有時令人可恨的磊落,邵臣顯然更通情理,更加善於迎合這個世界。
是被社會人寵愛的對象,卻恰恰是我討厭的類型,我嫉妒那些在社會裏如魚得水的人,所以我用討厭他的方式發泄我的心理不平衡。
“約這個地方是小染的建議吧?”我打量著四周,不意外地發現周圍都是成雙成對非常玫瑰色的配對,而我和邵臣在別人眼裏大概也是如此吧。
側廳有人在彈鋼琴,美妙的音樂流淌在大家刻意壓低的聲音當中,令人不禁沉醉。人變過幾輪了,喜好卻一直沒大變換,始終沉迷於這些低調古雅的玩意上,或許溫柔的鋼琴曲已代表每個女人的原夢。
“什麽都瞞不過你。”邵臣笑著,也不多隱瞞,遞給我菜單,“小染姐說你想來看看。”
“隨口說的而已,不過鋼琴真好聽啊。”我笑道,沒看菜單,“我吃過飯來的,要咖啡就行了。”
他看了我一會,才交待了兩杯咖啡,“以後有機會我彈給你聽。”
原本他就說要請我吃飯,我卻吃了飯過來,擺明打算立刻走人,隻是邵臣好脾氣沒有拆穿我的想法,或者他是真聰明,假裝不知道而已。
對於他我率性居多,因為明白他對自己的生活不成威脅,所以連應付都懶。社會教得我們這樣精明。
“你會彈鋼琴?”我驚詫。
“小時候學過一些,小叔也會的。”
“天啊,你們邵家一門都是極品了,要是我年輕一點一定倒追你。”越是直白的話語越是沒有真情,我已越來越習慣說這種場麵話,連過去會有的諷刺感都不再有,隻是還是無法欺騙自己。
他低低笑起來,“那沈秦姐就幫我這次忙吧。”
然後遞來想要做包裝的樣品,我歎氣,“你已經說過了想用純真感情做主線,我也說了這種我做不來,做設計我實在算不上一線設計師,二流都勉強,你執著找我不夠穩妥,我也問過邵陽具體情況了,你們要的是藝術,我隻做得出來工藝品。”
差別就在這裏,我的技術不差,但技術再好隻是個工匠,永遠成為不了藝術家。
“請不要這樣評價自己。”他突然激動地握住我的手,我迅速收回他才換上歉意的表情,“抱歉,盡管你這樣說,但我有預感你適合這個,試試看好嗎,真的不行再說。”
“如果我還是拒絕你怎麽辦?”
“最壞就是求小染姐拜托你吧。”
“既然還是要出動小染,你何不一開始就拜托小染?”反而兜了個大圈子。
他輕咳一聲掩飾不自在,“那——不就失去見你的借口。”
“邵臣,你想追我?”我單刀直入,不碰感情不代表我無知,自然感受到他眼裏不同尋常的熱度。
看著我,他又執起我的手,並未用勁似的,但是我回收不回來,隻好任它流落在他手裏去感受他手心的溫度。“嗯,我對你好奇很久了,直到見麵就一見鍾情了。”
現在的年輕人真直接。我卻無法再保持笑容,“我從不知道自己有名到隨便一個人都聽說過我。”
“侯劭言是我大學學長。”他慢慢說道。
“小猴?”我驚訝道,突然從一個毫不相幹的人口中聽到年少好友的名字真的令我很驚訝,“你——大學讀的物理?”
小猴大學果然選擇的是最愛,讀了某校的物理係,當初我們同在北京,卻硬是沒聯絡過,我刻意遺忘,想要把所有能喚醒我舊夢的事物都排除在生活之外。
而邵臣的氣質實在不像讀理論科學的男生,和理論打交道久了的人都比較‘內秀’,像小猴那種。
“學長他說他見過的最聰明的女生就是你,可以理解黑洞、宇宙、時間那麽深刻的女生也是你,可惜最終誤入歧途。”
“他真這麽說?”我撫掌而笑,幹涸許久的心靈突然被滋潤,感動一瞬間貫穿我的靈魂,終有人這樣的理解我,眼角都笑出淚水,拿紙巾擦著眼淚,小猴果然是悶不吭聲但什麽都看在眼裏的悶騷型。
那樣荒誕的一段經曆,小染都不知道,小猴是如何得知?對於舊友的思念也由於這句話濃烈起來,刻意地逃避其實很滑稽,我心若不在意又怎會因人念事,我心若執著又怎不會睹物思人?
我恍然大悟,也同時具有堅強的信心——過去我早已放下。
“絕對原話,你想見他嗎?”
“不了,既然已經無法修正軌跡,我還懷念過往有什麽用。你也別太信那個科學狂人的鬼話,把精力浪費在我這個老女人身上。”
“是不是浪費不是隻有我自己能評斷嗎?”仍是好脾氣的笑容,卻是堅持的性格。
“邵陽對你的做法沒異議?”我不相信邵陽給出的看法是讚同。
“他說我們不適合。”
“他說得沒錯,你該聽你叔的話。”
“不試試又怎知不合適?”
“感情不是需要試才知道結果的,何況需要試過才知道的又怎會是真愛。”
“你太悲觀,這樣下去會錯過很多機會的。”
“就算如此,我也不需要小鬼來對我說教。”
“……你實在懂得怎麽打擊我。”邵臣皺眉,一如他的表情,燈光黯淡,別有幽情。
“我以為你早做好受打擊的準備。”
“顯然你的打擊強度太大,我承受不住了。”他哀怨看我,一直風度翩翩的模樣原來是強裝,我不禁莞爾而笑。
“別急著拒絕我,我們順其自然好不好?也不要拒絕我的追求。”
“你太貪心。”我無奈,如果說我完全不動心,那絕對是騙人的,麵對他這樣的人的追求沒有幾個女人可以無動於衷,後來我也曾遇到對我表示好感的對象,但是沒有人像他這樣直接讓我難以拒絕。
“隻願你不要太殘忍。”
我又是一笑,在某些方麵他有著令人開心的睿智。
*****
我怕答應人什麽事,盡管人家會說你慢慢來就可以,可隻要答應了就忍不住想要趕快做好,但做設計這東西心裏怎麽想加快速度也不一定能做好。坐了電腦前喝了n杯咖啡後,一晚上就輕易被混了過去,鏡子上照出的臉像鬼,晚上特別是又對著電腦一天的時候特別害怕照鏡子,那時候深刻體會到自己真的老了,明顯憔悴的臉和幾乎帶著皺紋的眼,每次看到都有想要對著鏡子大哭的衝動。
或許是真的太寂寞了。時光在毫不留情地逝去,陪伴自己的始終隻得自己。
怕看見眼裏那深刻的悲哀,我趕緊低頭洗臉準備用早上來補眠。結果一低頭鼻血又嘩嘩地流,夏天對我來說是最難熬的季節,總是在這段時間,我的身體不停跟我叫囂讓我不得安寧,小染讓我去看醫生,但我始終認為這是心理原因,心病難醫。
我脆弱的粘膜總不耐我強悍的精神折磨,所以在好不容易止血之後我發現原本要用來補眠的時間已經過去大半,幹脆上醫院去瞧瞧,我實在受不了自己動不動就要噴血的行徑。
市中心醫院在商業街附近,去了之後可以順便逛超市買些生活用品,我拿上皮包檢查了一下銀行卡是否帶好,因為要去醫院又特地翻出了身份證,然後把信用卡放在家裏。
臉色難看,便補了些粉底,黑眼圈也用眉筆眼影遮上。化妝品真是神奇的東西,奄奄一息的棺材臉也一下子變得精神奕奕。
對著鏡子我無聲地笑。
搭車到了醫院後,在大門口看見了意料外的人,因為是長輩,又正麵碰見,我實在無法再裝作沒看見,上前打招呼。
“王阿姨好,準備去醫院?”蕭磊的媽媽身上有一種我很喜歡的文雅的氣質,所以多年之後還是一眼能認得出來。
“小秦?”她驚訝地拉住我的手,笑眯眯地一個勁打量我,“好多年沒見了,越來越漂亮了。”
我靦腆地笑,扶她走到樹蔭下,“阿姨身體不舒服?怎麽不叫蕭磊陪你來?”
“唉,不是,我想去公證處辦事,但一個人不敢去,想來叫燕子陪我去。”
“公證處?阿姨要證明什麽?如果要緊事的話我陪你去吧。”
年紀大的人對跟法律扯到關係的事都莫名懼怕,前年媽媽拿個房產證都硬要我陪她去。
“小秦你要是陪我去就太好了,不過你要是有自己的事就先去忙吧。”
“沒關係,我下午再來,先陪阿姨走一趟好了。”
又搭車去公證處,找到谘詢人問我才知道阿姨想辦遺囑,令我驚訝萬分,蕭家就蕭磊一個孩子哪用得著遺囑這種東西,何況叔叔阿姨身體都還好。
“我想把房子留給我侄兒,我們兩口子年紀都大了,怕哪一天出意外,這孩子從小由我們照顧,年紀又還小,他哥哥姐姐們都工作了就他我們放心不了……”
“阿姨,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你要辦遺囑,就請叔叔一起來,交600塊錢然後辦理,不過既然你們是同意把房子給侄兒,其實可以去地產處辦贈送手續,這個手續費比較便宜。”
“你是說可以轉送?”阿姨打斷谘詢小姐的話,我在旁邊一直聽得莫名其妙,叔叔阿姨哪來的侄兒?親到房子不留給蕭磊而是給侄子?
谘詢小姐脾氣很好,耐著性子給阿姨解釋每一個細節,“阿姨,你先別急,我給你說這兩個的區別,辦理遺囑就是不讓人知道,你們兩口來偷偷辦了,這樣家裏人也不知道,不然被其他親戚知道房子不給他們可能會出現不孝敬你們的事情,何況你和叔叔身體還好的話還可以讓侄兒好好孝敬你們,早讓他知道房子給他了也不好,辦理轉贈手續比較方便,找個時間你和叔叔帶著侄兒拿著房產證去辦理。”
“也就是說遺囑手續等叔叔阿姨去了才生效而轉贈手續馬上就生效對不對?”我插進去問道。
“嗯,辦理遺囑的話必須兩個人都不在了,房子才能屬於繼承人,而辦理轉贈的話房產證上的名字立刻就被改成贈與人的名字,而且辦理遺囑,遺囑要由信任的人拿著,像你就可以幫阿姨拿著,等時間到了就公布。”
“我大概明白了,我再同阿姨商量,麻煩你了。”
這種事情需要考慮,我同阿姨商量,反正不急在這會辦,先回去好好考慮了再說並且答應下來下回她來詢問仍由我陪伴。
無論怎麽說不想搭理蕭磊那個人但今天的事還是讓我有些在意,沒好意思去追問阿姨到底有什麽內情,下午我就先回父母家一趟。回家之後原本是和父母在一起,住了兩個月之後我就自己搬出來了,可能是一個人在外麵呆習慣了,不再習慣家裏有那麽多聲音,那麽多約束,媽媽也看不慣我懶散的生活態度,催著我吃飯,睡覺,洗衣。
這麽大人了,還被她當孩子看顧,最後終於找到合適房子搬出去住,理由是離公司近,其實並不近,但爸媽並沒有強留我,也許是真的見我活得不開心不忍再為難我。
“我回來了。”拿鑰匙打開門,我喊道,媽媽正在拿抹布擦花的葉子,聽見我的聲音明顯是吃驚的,但並沒用語言表現。
“你還記得起來回家的路啊?我們當你失蹤了呢。”媽媽佯裝瞪我。
“工作忙嘛。”我隨口說,換上拖鞋坐進沙發,看見有葡萄馬上抓兩顆來吃。
“你自己住大概從來不會自己買水果吃吧?”
“也沒那麽誇張,偶爾也會買的,你種的花開得挺好嘛。”我連忙轉換話題,近兩年我家的花越來越多,老媽閑來沒事就在折騰這些花花草草了。
“人老了多種花少種刺嘛。”
我忍不住笑起來,媽媽最近說話越來越有趣,因為搬家等等事宜花掉了我所有的存款,還問媽媽借了錢,結果後來她跟我抱怨沒錢花我問她錢都花哪去了,她回答我,“買印鈔機給你印錢呢。”
“我今天遇見王阿姨了,聽說他們有侄子在這邊?我怎麽從來沒聽說過?”我裝作隨意提起這話題。
“你們怎麽會說到她侄子的事?話說回來,遇見了就多去你阿姨家走走,她常跟我提你,我都不好意思了,養個丫頭一點人情味都沒有。”
“就是隨便聊就聊到了啊。”為免又被老媽炮轟,我連忙補充,“那就下回你跟親朋好友約個時間,我請客吃飯。”
“這還差不多。”
“那蕭磊到底咋回事?”
“你非追問別人的家務事做什麽?”
“好奇唄。”老媽越是隱瞞我越是想知道。
“你啊,這事可千萬別在小磊麵前提,你王阿姨懷不了孩子,小磊不是他們親生的,但你看他們待小磊比親生的還好,可小磊這孩子不爭氣,讀書讀得亂七八糟,又不肯接你蕭叔的班,前幾年他伯把兒子蕭聿放在小磊家養,帶了幾年帶出感情了,就一直跟著他們了,近兩年小磊也爭氣,總算讓你蕭叔那樣一個好人有點盼頭了。”
媽媽大概覺得這事說給我聽也沒關係,所以見我追問就直接說了,像媽媽說的那樣,叔叔阿姨對蕭磊真的很好,我根本一點都想不到事情是這樣的,難怪蕭叔是大醫院醫生,阿姨開藥房,家庭條件好得令人羨慕,蕭叔卻總是看起來有些憂鬱,原先我以為是他那個年代知識分子的特征,現在才明白原因應該在這。
“蕭磊知道嗎?”
“那還能不知道,其實蕭磊這孩子除了貪玩,其他方麵都很不錯,不學醫就不學醫嘛,你蕭叔就是死腦筋,非要逼小磊學不喜歡的東西。”
“就是因為把他當親生兒子才希望子傳父業嘛。”我這樣說,可心口卻仿佛被人剜了一塊,令人喘不過氣來。
如果蕭叔和阿姨真的把蕭磊當親身兒子看待,為何要瞞著他去辦遺囑?那麽除了房子,其他財產呢?也都留給蕭聿嗎?
突然很想看看他,我知道他不會知道這件事,但是就是想看看他那張笑臉。
過去那張熟悉的笑臉背後也有這樣的真實,我越來越覺得自己所認識的蕭磊少得可憐。
去醫院做了檢查,我有問題的地方不是鼻子,竟然是胃部,開了一堆胃藥回家,其實我真的沒有覺得有胃痛的時候……這麽詢問醫生的時候被她用力瞪了,大概被腹誹為‘遲鈍的女人’了吧。
把收據收好,打算下次碰見小染的時候讓她找何剛幫我報銷。在醫院看病等著被叫號的時候我看見了醫生介紹,裏麵有姬婉燕。
世事周轉總是自有它的玄妙和可恨之處。
再次遇到蕭磊之後,與過去相關的人和物就慢慢逐漸被牽扯出來,或許以前也有擦身而過的人,隻是因為見到他才下意識注意。
在那個黑色的七月,我明白了很多事情,很多被我忽略的細節。
其實我並不想聽小黑說這些,我不願聽,不愛就是不愛了,哪有那麽多原因,如同愛了就是愛了,也沒道理可講。
姬婉燕同蕭磊是青梅竹馬。
姬婉燕是人人捧在手心的天之嬌女。
姬婉燕的職業規劃是成為名醫。
姬婉燕喜歡銀色飾品。
姬婉燕中意理性斯文的男性。
姬婉燕討厭混混討厭浪費生命的行為。
……
在以姬婉燕為中心的敘述中,我漸漸拚湊起事情的全貌。
蕭磊與我接近是因為我是那個最接近姬婉燕的存在,蕭磊為未來痛苦是因為家人和喜歡的人都希望他學醫,蕭磊會拒絕我碰觸的銀色耳環是姬婉燕所有,蕭磊想要送給我的戒指是姬婉燕不要的東西,蕭磊不能承受的是姬婉燕的看輕……
一項項算下來,我的心髒一寸寸收縮。在這裏麵我到底算是什麽,蕭磊有多少溫柔笑意是對我,蕭磊有多少癡情失落是對我。
我的笑,我的淚又算是什麽,他這樣輕待我的真心。
愛情使人卑微。在我麵前蕭磊從容自信,在她麵前卻是小心忐忑。
這其間差別,不過是他不愛我。
可笑是對我的感情的唯一注解。
為何我會讓自己置於這般地步,在我看來,姬婉燕算什麽,蕭磊卻拿她傷我至此。
每每想到這裏,我都對他恨到極致。在夢中,我時常恨得想要殺了他。
其實,恨終究源於愛。
之三
在無望的人生當中,有一個人可陪伴,有一個人可依靠,有一個人同悲傷,有一個人同歡笑。夫複何求?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如何懂得愛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公司的班車僅有兩趟,稍微拖拉了一下,沒趕上第一趟,等第二趟來時,天色已晚,路旁的街燈都次第亮了起來。
坐在車上,我突然想起今天家裏已經彈盡糧絕,連最後一包泡麵也昨晚吃了,於是給司機說換在家樂福下車,先去超市補糧再回家。
這個家樂福離我家還有段距離,以前大采購的時候都是先跟小染商量好,要邵陽開車接送,今天沒人送,得少買一點。
剛下班的時間,超市裏分外熱鬧,充滿一種節假日的氣氛,別人是和人一起逛超市時磨蹭,幾人一邊聊天一邊慢慢逛,我恰恰是相反的類型,和人一起逛的時候很亢奮,一下子就把要買的買齊了,而自己逛的時候,思緒特別容易亂飄,完全是沒有目的得亂逛,但是處身於陌生的人群間卻是特別令人放鬆,漠漠地用一張冷臉與多少人擦身而過也無所謂。
有時候心情特別低落的時候我會選擇一個人在超市亂逛,讓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吸引自己的眼球,然後出超市找一家小店喝粥,這樣心情就會慢慢平複。
我覺得近段時間自己的運氣還算不錯,至少沒發生那些小染形容的靈異事件來打擊我,隻是仿佛習慣了似的,情緒總是會自己波浪一般起起伏伏,公司裏年長者說女人一定要早點結婚,嫁不出去的女人通常個性古怪。幸好我長相偏小,平時又從來不提自己的年齡,所以沒有被那些人拿來當話題。
推著推車走在廚具處,我習慣性地又在看碗碟。
“阿姨,就買這個吧,嫩綠色看起來心情也好。”
聽見聲音我無意識地去看,然後看見不遠處王阿姨和姬家阿姨還有姬婉燕也在看廚具。過去老鄉一同吃飯我從來沒去關注過姬婉燕,一方麵因為她總是陪著大人們在講話,而我始終隸屬於小孩子這一邊, 另一方麵我從不會關注跟我無關的人,就像考試時我從來不看同學或者朋友的排名,我隻看在我之前的人的成績,分析我下一次能到什麽樣的程度,盡管不在言語中表現出來,但我確實是稱得上狂傲的性格,如果好好的去做人生規劃,我該有的人生應該是上了名校,進了大公司,爬到上位,認識比我還要優秀的男人,結婚生子接續光輝人生。
人生如果能按照計劃進行就不是人生了。二十歲之後我的人生漸漸步入黑暗,用煙花來形容就是起初明亮燦爛,然後慢慢沉寂最後一片黑暗。
多哀傷,人的起點是生,終點是死。可既然決定一直活著直到死的那一天,那麽就要努力從生活中找到快樂。
生又何歡,死亦何懼。活著才是煎熬,努力活著才是堅強,快樂活著則為至善。
我現在,可悲的處於第一階段。
轉過一個轉角,不想和她們相遇,誰想到拐了彎恰恰碰到最不想看見的人。我們彼此都有些驚詫,瞬間被點了穴道似的靜止,隻望著對方,用最沉默的方式。
“你好。”他放下手裏的東西,走到我身邊,驚訝過後,眼裏是不掩藏的喜悅。
我不覺得蕭磊是天生熱情的人,可為什麽擁有了姬婉燕的他會對我露出這樣的笑容?
“你好。”
“哎呀,小秦也在?”阿姨她們從身後走來,姬婉燕好奇地看著我和蕭磊,他立刻就去幫忙提筐子,姬婉燕是知性女子,長得並不特別漂亮,頭發短短的,大概是因為陪長輩逛超市而已,簡單穿白色短T恤,粉色中褲,清涼的涼鞋,給人感覺是非常自信活得非常飛揚的人物。
我發現我根本無法討厭她。來回看她和蕭磊,我也明顯感到自己局外人的身份,他們兩個才是真正的相配。
“阿姨你好,你們一起來逛超市?”看見阿姨我習慣性擠出笑容。
“對啊,反正沒事,剛好叫他們陪著來買些東西,你就一個人?”
蕭磊的陪伴讓我心裏隱隱泛起疼痛,如果他知道自己陪著逛超市的父母其實打算把遺產都留給另一個人他會如何?
“嗯,剛下班順便過來的,那阿姨你們慢慢逛,我先走了。”
剛想推著推車走開,蕭磊突然伸手拉住我的推車,“燕子你陪我媽和阿姨回去,我送小秦,車給你開。”他把車鑰匙遞給姬婉燕,對方點了個頭,朝我親切的笑,一點都不好奇,一點都不生氣,我則是覺得悲哀極了,別人大概根本不會覺得我和蕭磊之間會有什麽吧。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搖頭苦笑並且開始後悔剛才說是一個人來的。
“讓小磊送你回去,這麽多東西你一個人怎麽拿?”阿姨邊說邊責怪蕭磊一點都不自覺,不幫我推車。
無論我對蕭磊有什麽想法,我也無法因為這個在大人麵前失去分寸,蕭叔和阿姨對我的好我始終記得清楚,“那就麻煩了。”
“說什麽客氣話。”
結帳後我們走出超市,旁邊就是一個咖啡廳,蕭磊提議進去喝杯咖啡,我原想拒絕,可看見裏麵有熟人所以就進去了,進去後我直直走向一個人。
“沈秦姐?”我站在桌邊後,邵臣驚喜地站起身,“真巧啊,剛下班嗎?”
見我一身套裝,他便下了結論,然後看見跟在我身後的蕭磊,慢慢露出疑惑的神情。
“我介紹一下,他是蕭磊,這是邵臣。”
兩人互相寒暄了一下,顯然都不滿我這樣簡單的介紹,可我也沒法更進一步地介紹了。
“邵臣,上次你要的東西我做好了,怎麽樣拿給你?”
“我可以自己去取,你方便嗎?”他遲疑看我。
“沒什麽不方便的,你要現在沒事的話就跟我回去拿,我燒張盤給你。”然後我歉意看著蕭磊,“剛好邵臣跟我回去拿東西,他送我就成,你就別跟著跑一趟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下次來我家玩啊。”他點頭,把東西都交給邵臣。
“喝杯咖啡再走吧?”我想起進來的目的。
蕭磊手插在口袋,側身笑了笑,笑容裏有一分落寞,“咖啡哪裏都有的喝,再見了。”
帶邵臣回我家,給他燒數據的同時,我倒了兩杯咖啡到客廳。
“要聽音樂嗎?”我問他。
“不用了,我想聽你說話。”他招手讓我趕緊坐在他旁邊的沙發上,我笑起來,邵臣一方麵有超越年齡的成熟,另一方麵卻總是有著這種天然性的發言令人不禁莞爾。
“剛才謝謝你的幫忙了。”
“你找我幫忙我很高興的,特別是你拒絕了蕭磊的幫忙,他是我的情敵吧?”他認真盯著我的眼,搞得煞有介事。
“根本不是,你想太多。”
“我哪裏想太多,他看你的眼神分明是喜歡你。”
“一我沒把你當作追求對象考察,所以沒有情敵之說,二不管蕭磊喜不喜歡我我都跟他不可能,所以我說不是。”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我不需要對你解釋我的感情生活。”
“你說不會拒絕我的追求的。”
我歎氣,覺得自己的感情之路非常坎坷,初戀給了一個渾蛋,現在又要安慰年輕小朋友,“你硬是要追求我也拿你沒辦法,但這並不代表我接受了你,至少,光是年齡差距這一點我就還沒接受。”
“年齡根本不是問題,我見過很多比我年長但比我幼稚的人,我有信心能照顧好你。”
“我覺得是個問題,而且我不需要誰的照顧,我一個人也過得好。”
“你……”邵臣被氣得說不出話。
“放棄吧。”
“我不會放棄的。”
擱下話他就氣衝衝走了,連原本要拿的數據盤都忘了帶走。我歎氣,畢竟還是小孩子,三兩句話就打發走了,要是過幾年修煉成邵陽那種妖怪,就難對付了。
我在意的是他所說的,蕭磊真的是喜歡我嗎?
不可能的,如果蕭磊表現得這麽明顯,姬婉燕是不可能讓他送我的。
接著幾天我都沒再收到邵臣的聯絡,其實邵臣的追求方式非常溫和,偶爾會通電話,時間足夠的話會一起吃個飯,有時會發一兩條冷幽默短信,令人如沐春風的追求方式,幾乎讓我認真考慮和他的可行性。當年見證過小染和邵陽的戀愛經過,我本以為隻有小染那種渾身散發光和熱的人才能帶動像邵陽那種溫開水,而我哪來動力帶著邵臣走?我和他都是平淡的個性,即使有愛又能維持多久?何況無愛。
但或許沒有愛情的感情反而能夠持久,因為破裂的根本原因是傷心,而無愛就無所謂傷心。
“你想太多了,我覺得我該多給你介紹些朋友出去玩。”因為小染大力推薦了一番邵臣,於是我‘理性’分析了一下我們之間的狀況惹來她上述話語。
“你在暗示我越來越變態了嗎?”我無所謂地問道,這幾天持續變差的睡眠質量令我的心情指數非常低,見到笑得明朗的小染才算攀高一點。
“自己能意識到說明還有救,反正據我觀察,我家邵臣絕對是好男人,就比他叔差一點。”這女人……什麽時候能謙虛一點,不要把別人的優點當自己的優點似的誇獎?
“是是,恭喜你拐得到這麽好的男人,什麽時候我才能送出去紅包?”
“邵陽說今年要是能定在一個地方不再經常出差的話就把事辦一辦了。”小染淺笑,據我所知小染從沒像大多數女人那樣找到好的飯票之後就想著要結婚,或許是她很自信能夠和邵陽一直下去吧,這份自信讓我由衷羨慕。
“喜酒可以慢慢來,先去領證才對,你們現在這樣叫做非法同居。”
“還不是因為你把我趕出你家的。”她不客氣地抱怨。
“你也說了那是我家不是你家,所以你好意思天天賴著不走?”如果我再客氣一點,這女人會真的把我家當她家。
公司附近的快餐店裏吃飯時間總是人滿為患,而邵陽走過來的時候我分明感到有一瞬間的靜默,我抬頭消遣他,“邵陽你每次出現都這麽聳動。”
“你太誇張了。”他笑,看見小染盤裏還有一大半沒吃完,“吃這麽慢,剛聊什麽呢?”
“當然是聊我們可愛的邵臣。”
“哦。”邵陽用溫煦的笑容看我,“他沒給你添麻煩吧?”
“如果你覺得是麻煩的話早該阻止他。”自己的侄子追個老女人,虧得他修養好還在這跟我扯。
“即使拒絕也會令人成長,對邵臣來說未必是壞事。”
我搖頭不打算和他討論不同的教育方式的結果分析。
手機突然響起來,陌生的電話號碼,示意他們隨意不必理我才接起來,“喂?”
“小秦,我是王阿姨。”
“啊,王阿姨好。”
“這周有空沒?你們全家來吃個飯,你順便幫我給你蕭叔說說那些事。”
“嗯,好。”
剛才覺得明媚豔陽的天空黯淡下來,以前去蕭磊家吃飯爸媽都會問我要不要去,我都以都是大人了還跟著爸媽去別人家吃飯太不好意思而拒絕了,這次卻怎麽也沒有我拒絕的餘地。
“誰打來的?”小染問道。
“大概是蕭磊他媽媽吧。”回答的卻是邵陽。
“你認識蕭磊?”他們很熟?邵陽和蕭磊,雲泥之別的兩人,怎麽兜到一起?何況高中時他們也算發生過衝突的。
“以前不是就認識,後來他跟我同學是朋友,回家後這幾年因為工作常打交道,所以也算熟悉了。”
“你們怎麽會有工作往來?”
“律師所,檢察院常有來往算不上奇怪吧?”邵陽笑看我,“還是你根本不知道蕭磊在檢察院工作?”
我是不知道,可蕭磊上次明明說跟何剛一個單位。
“蕭磊?檢察院?聽起來像科幻。”我喃喃低語,就算他進了政府,當了一名普通的公務員我也能接受,但是檢察院這種嚴肅至極的地方和蕭磊的組合實在像極了康熙字典和蠟筆小新的對比。
“哈哈,這話一定要說給蕭磊聽,真想看看他的表情。”小染哈哈笑著。
“你不要欺負人了。”
“話是你說的,我哪裏欺負人了。”
“話是我說的,但要故意拿去刺激人就是你的不對了。”
“拿這話去刺激蕭磊沒用,他自己也常常這麽說自己。”邵陽阻止了我們還要繼續下去的互相拆台,“倒是他媽媽單獨找你幹什麽?”
“也沒什麽,周末叫我家去他家吃飯,特意欽點我要跟著去而已。”
“有什麽問題嗎?”
我回過神,才發覺自己忍不住在連連歎氣,“沒問題……不過我忘了他家在哪裏了,到時候要先回家一趟,想想覺得好麻煩。”
“叫蕭磊來接你。”小染理所當然地說。
“我哪知道怎麽找他,別出餿主意了。”
“我知道他手機號啊。”
“你知道蕭磊的手機號?”發出疑問的不是我而是邵陽,他側臉逼問似的的看著小染,小染卻皮皮笑著,“你知道就等於我知道啊,快把蕭磊的手機號給小秦。”
邵陽不滿的表情立刻消失,拿出掌中寶找蕭磊的號碼,我默默記下他的號碼,同時再次唾棄自己不幹脆的個性。
晚上,坐在沙發上,手機就擺在我麵前的矮桌上,我始終在給他打電話和不打電話之間搖擺,理智告訴我不要去管他的事,他怎樣都跟我沒關係,養子又怎麽樣,蕭叔他們又沒餓著他虐待他,不過一套房子麽,道義上卻覺得他被蒙在鼓裏很可憐,仿佛我們大家一起在欺騙他,而我偷偷陪他爸媽去辦手續也像極了報複他,用的還是這樣卑劣的手段。
猶豫到最後不想惹麻煩的心態占了上風,我長歎氣,起身打算去洗澡睡覺。
剛走到臥室門口手機卻突然響了,我走回去拿起來一看,竟然就是他的號碼。
遲疑了一會,聲音仍在持續,來電很有耐心。
“你好?”我裝作不知道是他的電話,淡淡詢問。
“小秦,是我,蕭磊。”電話裏他的聲音很沉靜,和那個張揚著青春的少年不同,和那個一把年紀了還和大男孩一般的也不同。“小染打電話跟我說了。”
啊?我直覺就是小染把我對他工作的評價告訴了他。
“哦。”
“哦什麽?對我你不要太客氣,崔染香就是擔心你不會主動打電話找我所以才特地來了電話。”他的聲音微微帶著些既好氣又好笑的情緒,“明天早上十點我來接你。”
原來是說這件事,我鬆口氣。“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我說過不要對我這麽客氣,隻是舉手之勞你都要拒絕?”
“我隻是不想麻煩你。”
“我不覺得是麻煩。”
但我覺得麻煩。
“就這樣說定了,明天我準時來。”
他不再給我拒絕的機會,掛斷了電話。
早上爬起來在浴室洗漱,看著自己濃重的黑眼圈心裏就升起濃濃的無力感,明明睡得比平時還要多,但是精神還是這麽差,刷牙洗臉化妝換衣服,十點鍾準時到達樓底,蕭磊已經等在下麵,似乎非常無聊地斜望著天空。
看見他這樣我仿佛看見多年前他也是這樣等在我家門口同我一起去補習班的樣子,然後心裏一緊,接著稍稍拉了拉衣角,平靜地走到他麵前,隨他坐進車裏。
“市裏新開了一家糕點屋,你要不要去嚐嚐?”
“讓大人等不好吧。”我婉拒。
“約的是晚上,等四點鍾回去就可以了。”
我側頭瞪他,“那你為什麽這麽早來接我?”
“隻是想約你出來而已。”
仍然是那個甜言蜜語隨口就來的人,以前聽到會高興和忐忑的話現在聽到卻是反胃得不得了。
我目視前方,心裏默默從1數到5再從5數到1,平靜地連心跳都感受不到的時候才冷冷開口,“停車。”
蕭磊遲疑看我,卻沒停車,我再次開口,“停車。”
他知道我脾氣,見我一臉寒霜,終於慢慢停下車,“小秦,你……”
我推開車門下車,車還沒完全停穩,我的步伐有些踉蹌,一如我顫抖的心,迅速攔了一輛出租車,坐上去,對他的叫喚充耳不聞,走了幾步,手機響起,是他的,我按掉,再響再按,最後索性關機。
眯眼斜看車外豔陽,我緩緩閉上眼,拳頭握得死緊。
晚上我問了媽媽地址,自己搭車去蕭磊家,才近他家就聽到歡聲笑語,我敲敲門,姬婉燕開的門,她看見我並不意外,笑著說,“總算來了,等你好久了。”
走進屋裏,我笑著同蕭磊父母和姬婉燕父母打招呼。
“叔叔阿姨好。”然後遞上蛋糕和水果。
“人來了就好,拿這些這麽客氣做什麽?自己拿回去吃。”蕭叔笑嗬嗬說著。
“收下收下,這丫頭總算學著懂事點了。”我媽超欣慰,從前連人都不會叫的古怪小孩現在還懂得上門買禮物了。
我坐在我媽身邊,屋子裏年輕人隻有我和姬婉燕,蕭磊呢?
過了一會阿姨說開飯了,我們幾個人圍成一桌。
“不用等蕭磊回來嗎?”我隨口問道。
“他和同事在一起,晚點回來,不用等他了。”
桌上幾個女人聊起了電視劇,最近韓劇火爆,我媽最近在追《人魚小姐》看,繪聲繪色給阿姨講劇情。
姬婉燕仿佛聽得很認真,“嗬嗬,我媽才是韓劇中毒,晚上我爸回來,她還學著韓國女人那樣弓腰說什麽‘**君,你回來了’,嚇死我爸了,我家原來的碗都被我媽丟掉了,買了新的像韓國的那種塑料碗在家裏,我爸意見特大,說搞得家裏在辦家家酒似的。”
全桌暴笑,我也跟著笑。
吃了一半時蕭磊才回來,帶著一身酒味,蕭叔皺了下眉頭,“喝酒了?”
“不喝不放人,沒喝多少。”因為隻有我身邊的位置比較大,所以他拉了凳子坐在我身邊,“你來了。”
笑容滿麵的,像是忘記了白天那一樁。
自從重逢以來,他待我格外寬容,若是以前,我這樣不講理擺臉色他不會容忍的,是他脾氣真的變好還是別有所求?
“我吃飽了,位置讓你坐。”我把碗筷拿到廚房,剛才蕭磊不在的時候我已經把那天在公證處聽到的話跟蕭叔說了一遍,他們問我意見,我說還是辦遺囑好一些,別讓蕭聿知道,免得麻煩,同時我也答應幫忙保留遺囑。
搬得上台麵的是怕蕭聿日後變壞,不孝敬二老。隱藏在台麵下的是我不忍讓蕭磊知道這件事,能瞞多久是多久。
放下碗筷,我對著滿桌的人歉意地笑,“叔叔阿姨,謝謝招待,我明天要早起,這就先走了,等改天放假再請叔叔阿姨出去吃飯。”
小時候我也常常是吃完飯就先走,理由是要回家讀書,大人都習慣我這種做事方式,倒是不驚訝,隻是阿姨習慣性地叫蕭磊送我回家,他要站起來的時候,我搖搖頭,“我自己打車就行了,蕭磊他喝了酒開車也不安全。”
“至少送你到樓下吧。”蕭磊起身,我點頭,率先走進黑暗當中,身後是關門的聲音,燈光亮起,亦如當年。
但是我的心情已經改變。
到了樓下我坐車離開,兩人一句話都沒說。
當我到了小區口下車走近我家大門時發現龐然大物立在我身邊,我一顆心差點從嗓子眼跳出。
黑暗裏隱約現出一張表情不怎麽和藹的臉,臉的主人是剛才分手的蕭磊。
“你……為什麽在這?”他怎麽有辦法比我先到我家的?我環視周圍,看到一輛車停在旁邊,“……你這家夥瘋了嗎?”到底怎樣開車才先我一步到達。
“就算瘋了也是被你逼瘋,你不覺得對我太殘忍?”
我皺眉看他,不明白他的意思。樓道的燈光亮起後我發現他神色有難以掩飾的疲憊,外套夾在手臂裏,整個人斜靠在牆邊低頭看我,竟然是那種有些怪責有些委屈的表情。
我保持沉默等他解釋,無論多少年,他都拗不過我的耐心,隻是到了最終,一直好像占領上風的我才是真正的失敗者。
“幾次見麵都急著躲開我,實在躲不開了就拿一張冷臉對我,上次說要來我家玩,結果幾周過去都沒見人,今天好不容易來了一見我就走,你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從沒說過什麽時候去你家,你上班這麽久不會不知道我上次那麽說不過是客套嗎?”我避重就輕,逃避他話裏的質問,莫說他,我自己都覺得自己的做法太窩囊,太不入流,但除了逃避,我能怎樣?真的一刀兩斷?
“你對我還需要客套?”他用受傷的表情說。
“我連我媽都客套了,何況是你。”
沉默橫亙於我們麵前,星夜輝光,這樣的夜,這樣的人,然後無邊的寂寞就漲滿我的心湖,正因為他此刻站在我身邊,所以才倍覺寂寞和痛苦。
他微微歎氣,低聲問道,“可以告訴我當年做了什麽讓你突然疏遠我嗎?”
“有嗎?”我帶著微笑反問。
“沒有任何聯係方式,假期也見不到人,可以說從放榜起就再也沒有見過你,這種行為不是疏遠?”
“放榜後忙著參加同學告別會和準備上學的行李,因為正好可以去旅遊一趟,所以很快就先去北京了,沒見到也是正常的。”我答得很快,幸好發生那件事後在假期也馬上會奔向不同的城市,否則,就太糟糕了。
“一通電話都沒有。”
“你不也一樣?”
“我打過,你總不在。”
“是嗎?可能我總在教室裏讀書吧。”
他沉默下來,卻是緊緊看著我,目光裏閃爍著不解和憤怒,被他這樣盯著,心裏的疲憊就越來越濃厚。
“如果沒問題了,我可以上去了嗎?”我示意他讓步。
“你真的打算否認到底了嗎?如果你堅持對我沒有躲避,那麽我明天可以約你出去吃飯嗎?”他沒有讓開,反而伸手撐住我身後的牆壁,低頭問我,曖昧的氣息將我籠罩在他的空間內。
用這樣的方式逼出我的真心話,果然是他這種小流氓喜歡的方式。
我站在原地,盯著他的眼睛淡淡說,“過去就算了,我覺得自己還沒老到要去追憶的地步,就現在而言,我不覺得我們有親近到非要約定出去吃飯,何況,明天,我也沒空。”
“那就後天?”
“你到底是想要做什麽?”
“我隻是無法接受你突然斷了一切的做法並想要重歸於好。”
“蕭磊,你要知道,就算沒有所謂的突然斷了聯係,我們兩個也就普通老鄉家的孩子這樣的關係而已,就這樣不好嗎?刻意這樣糾纏有什麽意思?”忍不住揉了揉額角,早上的事就用了好久才平息下來激蕩在胸口的怒氣,晚上他又要來這麽一回,當真我上輩子欠了他麽,要這麽被他折磨,“我和你認識的那些女人不同,玩不來也不想玩什麽曖昧,什麽感情遊戲,你這種瘋狂行為不需要在我麵前出現。”
“你這樣篤定我們沒可能?那麽我從再次見到你開始就忍不住想來找你這又怎麽解釋?”
我揚頭笑著,看他眼裏的掙紮,仿佛真的一般,“蕭磊,別玩了,你這是告訴我你愛上我了嗎?”
“我說是的話你打算怎麽樣拒絕我?”他陰鬱地回答,見我笑得開心就嘴角越抿越緊。
“不管你認真還是開玩笑,既然你問我就告訴你我和你沒可能,你要是聽得明白就別再浪費時間在我身上。”
被我的話刺激到,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拉近我,他抓住我的手腕,手腕被他捏得生疼,“你不是會對人這麽不客氣的人,所以我想知道我到底做過什麽罪大惡極的事情讓你現在這樣對我。”
“你是真的要知道?”
“沒錯。”
“我們上去說。”再這樣不明不白地繼續下去,煩惱隻會越來越多,很多事情堆在我心裏也需要一個出口,既然他問起我們就徹底做個了解,沒有開始至少要有結局。雖然不想讓他再次踏入我家,但是我更不願意讓人看到我和他在樓下拉拉扯扯的模樣。
帶他上樓,倒了兩杯水在桌上,我簡單講了那天看到榜單後的事情,看見他的臉上寫滿驚訝我就覺得諷刺地好笑,我們之間可能就是這麽陰錯陽差,我喜歡他的時候他不屑一顧,他對我好奇時我卻連他的臉都不想看見。
“……發生過這種事,小黑從來沒告訴過我。”良久,他才苦澀地說了這麽一句。
我沒說什麽,小黑不說是意料中的事,如何訴說?說了就會連他自己的心事也暴露,“原因就是這麽簡單,其實我也不是怪你什麽,因為你從來沒有對我說過任何承諾的話,但是我一直很想知道那時你的那些曖昧的動作和話語到底是我自作多情還是你曾對我有過心動。”
雖然心裏很恨他,也絕不是嘴裏說的不怪他那麽簡單,但是懶得和他去糾纏那些愛啊恨的什麽的,反正隻要告訴他有這麽一段過往就足夠他內疚的,困擾我這麽久的過去又怎麽允許他完全不知道。
“你……”
截住他的話,我又繼續說,“後來見到姬婉燕我才知道其實不過是你的移情之情,我和她在某些方麵有些共同點,所以你不自覺用了對待她的方式對待我,不,應該說你用了想要對待她的方式對待我。”
蕭磊靜默了好一會,才出聲,“連我自己都不明白的事情你卻分析得好似是正確的。”
“如果一件事你考慮了很多年,即使再蠢也能明白其中的關聯,何況,我本來就拿手疏理脈絡。”我起身,積壓在心裏長達六年的話說了出來,也仿佛放掉了一塊隱形的重石,我頓時感到相當輕鬆,事實上如同長期負重的人突然卸去負重一般不適應,我也同時覺得心裏異常空落,連同芥蒂都沒了,我和他也該真正毫無幹係了,“好了,回憶到此為止。之所以對你還存有什麽也不過是想要彌補過去的遺憾,同樣的,你也如此,所以我們都不要再拘泥於過去,抓緊現在與未來才是真的。”
說得清清楚楚的離開,是我喜歡的方式,我一直在腦海裏設想這樣的情形,再次見到他,然後告訴他我曾經喜歡過他,但是現在已經不再喜歡,然後離開,讓他清楚地認識到他當年的做法是多麽惡劣。
蕭磊又抓住我的手腕,我訝然抬頭,看見他眼裏的憤怒,受害者是我,為什麽他的表現如此激烈?
他把我拉近,另一手也抓住我另一隻胳膊,“即使你說的都是對的,但這樣就可以否認我也對你心動過,而且現在更想要將這種心動升級為行動的真心嗎?”
“我說了那不過是你對過去的留戀而已。”
“留戀有什麽不好!”他怒叫。我不管有什麽好,但是我的手腕快被他折斷了。
“留戀有什麽好?天天去追憶那些有的沒的,過去早就結束了,就算再多輝煌,再多美好也不能變成現實,這樣的東西我為什麽要念念不忘?”給我一個理由,我憑什麽要對你,要對你這種根本沒有珍惜過我的人去留戀?
“小秦,你到底想否認的是什麽?”
他就是這樣,有時候會突然闖進我的心裏窺視我真正的想法,撥開一層層的偽裝直刺我最最蒼白的一部分。
我害怕,是的,我怕這樣不顧一切的愛戀,那失去自我的癡迷,那飛蛾撲火一般的愚昧。
“蕭磊,我現在25不是18歲,我不知道你和姬婉燕之間到底什麽樣的情形,但我已不夠堅強去承受一份可以預見的傷痛,你想玩戀愛遊戲有很多人等著,如果你真的對我動心過,請不要再讓我痛苦,我告訴你這件事不是想和你有什麽,而是想要徹底斷絕與你的一切,請你——明白這一點。”
我一字一句說著,句句都像利刃要插入他心上,他放開我,隻是問我,“忘掉過去,重新開始你做不到?”
“和別人——可能,和你——沒可能。”
“不管和誰,至少讓自己開心一點。”
最後,他留下這麽句話離開,我卻站在原地久久無法動作。開心?已經不可能了。
第三章 舊人舊事
之一
因為我很清楚我要什麽,愛什麽人,所以我不會輕易嚐試,就連愛情,我也要自己的完美。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如何懂得愛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氣溫說降就降。一場雨過後,盛夏轉眼變成秋天。
早上遲鈍地穿著裙子出門被人用異樣目光洗禮之後才發現大多數人已經穿薄外套了。
最近發生了三件好事,一件是幫邵臣設計的包裝獲得好評,一件是因為天氣變涼,我狂流鼻血的情形不再有了,第三件是染群姐的小說獲獎了。
因為第三件事的關係,在外麵玩得不亦樂乎的小染拋下邵陽自己飛回來了,其實她根本不必急著回來,但小染就是那種把周圍人的事看得比自己重要的人。
和她約好一起去買禮物祝賀染群姐,我還特地請了半天假。原本要去機場接她,她說讓邵臣去就可以了,所以我直接去百貨公司門口等她來。
站在門口,細細冷風吹得我全身雞皮疙瘩都冒起來了,等下進去先買一件外套穿算了,我一邊盤算一邊查手機短信,小染這個遲到大王究竟打算讓我等多久。
才在碎碎念的狀態中,就又遇到了已經退休而非常無所事事到處趴趴走的王阿姨,我們兩個的緣分不淺,逛街逛超市都能遇見。
“阿姨好。”因為跟蕭磊談開,沒啥可顧慮的了,見到阿姨也不再覺得心裏矛盾。
“來逛街?”阿姨笑眯眯停下腳步,身邊陪同的人不是蕭磊也不是姬婉燕,叫我暗自慶幸。
“嗯,等人來。”
“男的還是女的?”
這問題提的好,基本上我現在有約會狀態時,長輩們都會問這個問題,我的個人問題似乎已經成了大難題,誰讓我平時老裝內向靦腆,他們一致認為我的生活圈子太小,平時又不出去玩沒機會認識男人,所以需要介紹。
“女的。”
阿姨的目光立刻變得擔憂,“平時老見你和女的在一起,怎麽不多和你的男同事走走?”
“人家都有女朋友的,我怎麽好意思約,阿姨你們去逛吧,別耽誤了。”我笑道,等阿姨走了,看見她頻頻回望的眼神,我又覺得剛才的說法有些不穩妥,我強烈的懷疑她那超級擔憂的目光的背後就是找我媽一起商量我的相親事宜。
小染從一輛車上下來直撲向我,每次都不過短暫分離這家夥卻能搞成好似生離死別後場麵一般,雖然誇張,但很受用。
“想死你了。”她哇哇說著,hight到極點。
我忍不住笑,“嗯,走吧。”
“等一下小臣。”
“剛剛開車的是他?”我詫異,“他有到可以開車的年齡嗎?”
“你以為自己好年輕嗎?小臣就比你小三歲而已。”小染異常鄙視我的表情,有家的女人就可以跩了嗎?
雖說如此,但我確實是常常忘記自己已經芳齡二十五這個事實,盡管心裏知道自己已經老了,但和數字掛不上勾,想起一次這個數字就會鬱悶一次。
“別再提我的年紀了,叫男人跟著逛街不是很奇怪嗎?先叫他回去吧?”
“有什麽奇怪,小臣又不是外人,等下他一起去我姐家,邵陽趕不回來,叫他當代表。”
“沈秦姐。”邵臣停好車過來乖乖打招呼,招牌陽光笑容令人感慨不已,因最近媽媽熱衷給我介紹相親對象被迫看的大叔照片造成的心裏陰影都因為他這笑消失了。
這個世界還是需要美人來洗滌心靈啊。
公司裏年輕小妹的名言浮現在腦海裏,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好久沒見了,看起來氣色不錯。”穿著橄欖色的花紋休閑西裝,挺陽光的,我喜歡的風格。
“前段時間被公司派出去出差才回來幾天,沒來得及去找你,改天想請你吃飯。”
那天把他氣走後既沒電話也沒見到人,我還以為他真的生氣打算跟我老死不往來了,沒想到是因為出差。
比我小三歲的話……“你才參加工作竟然還有精力追女人?”佩服,我第一年參加工作的時候感覺每天都忙得腦袋裏隻剩兩個字——睡覺。
邵臣彎起唇微笑,眼眯眯的,顯然我的話很好的娛樂了他,“其實我覺得婚姻比工作重要,工作再找就有,合適的對象錯過就不一定再有了。”
這番話來自年紀輕輕的男孩子,是多麽……令人感動啊。
他在暗示我自己是以結婚為前提來追求我的,忍不住就開始笑,“嗬嗬,這是紹家的家訓嗎?”
“家訓稱不上,行為原則差不多了。”
“騙——人,我怎麽一點沒看出來邵陽有這良好原則的?”小染拖長音抱怨,從來都是工作第一,小染第二。
我笑倒,嘟嘴相當不滿的小染已經抱胸生悶氣了。
“小叔有你就不可能有第二個女人了。”邵陽那種看似溫吞沒主見實則非常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麽,既然他能和小染發展出感情兩人最終就一定會在一起,邵臣大概就是這意思,問題是感情是這個世界上最玄妙的東西,即使相愛也不一定保證能在一起。
“小臣你小小年紀說話不要這麽直白。”
……
我和邵臣對看,同時暴笑,然後用曖昧眼神掃視她。小染這脫線的家夥到底想到什麽了,原來邵陽手腳很快的麽。
“好了,別鬧了,趕快去買東西。”我拉著小染招呼他一起進百貨公司。
來逛之前我和小染就想好了,以何剛和染群姐的生活來說,送什麽都嫌多餘,幹脆送給孩子的東西還讓人高興。
去童裝部轉下來,徹底把人打擊了幾回,家底薄的人看了絕對是連想要孩子的心都省了。以前常常去逛大商場看衣服刺激自己努力賺錢,現在看來來看童裝更能找刺激。
一套小小的布料少少的小家夥的衣服竟然八九百塊錢,付錢的時候我跟小染那個感慨,她還好,過幾年現在花的搞不好都回收還有賺了,而我繼續這樣孤家寡人下去日後是絕對的血本無歸。
出血買了禮物後,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去看女裝,我這身在百貨公司倒是剛剛好,等下出去肯定被凍得半死。現在正是秋裝上市,我看上一件半長風衣,翻領束腰,樣式也是風衣中常見的款,雙排扣,隻是個別細節特別符合我的喜好,例如袖口是窄袖,帶別致的袖扣,領子是雙層的,搭配一條絲巾很有嫵媚的風情。
試了黑色的,因為裏麵穿的是過膝裙子,再穿風衣倒是很搭配,越看越滿意。隻是在顏色的選擇上有些猶豫。
我偏愛的顏色是黑色,白色,藍色。邵臣推薦我拿藍色,冷凝的顏色很有知性,也符合我平時的風格,小染卻要我拿白色,說是今年流行白色,穿著特幹淨氣質。
猶豫著,我卻從試衣鏡中看見也是很久沒看見的蕭磊。
他從家具用品那個出口走來,提著一整套的床上用品,走過來的時候果然也發現了我們這行人,自然停下寒暄。
“蕭磊,這麽賢惠自己出來買這個。”小染取笑他。
“孤家寡人就是這樣啊,哪像你們這麽有閑情幾人一起來逛街。”他也開玩笑說,其間還奇異地看了我一眼。
“你來的正好,我們正猶豫買哪一件,你這麽有經驗剛好來參謀參謀。”小染拉著他指著幾種顏色讓他看哪一件適合我。
“什麽叫做有經驗,你別亂敗壞我的名聲。”蕭磊嘟囔著,卻帶著一臉的笑真的幫忙看衣服,邊聽小染給他說我們前邊的討論,弄得我哭笑不得。
“我說,買個衣服而已,小染你別小題大做了。”
要不要先回去搞投票再來買啊。
“試試紅色吧。”蕭磊突然拿紅色那件比在我身上,笑眯眯看著我,“我覺得很適合哦。”
“我說……”我不適合紅色。
“快去試。”小染把我推到鏡子前試衣服,剩下的都話都被無奈吞下了,反正不過試穿而已,直接套在身上就ok,麻煩的是幾雙眼都盯著我的尷尬感,邵臣的眼一直是溫和的,不像蕭磊看人那樣仿佛要把人看透一般,不是我錯覺,他真的一直盯著我不放。
壓迫感十足。
“藍色呢確實比較符合小秦平日的氣質,不過我覺得紅色特別能表現小秦的特性。”邊說邊奇怪地靠近我,見他伸手我連忙後退了一步,但又不好意思太誇張,稍稍退後看見他把我的頭發往肩上撥,同時豎起一層領子,拉了拉腰帶,他動作純熟,顯然相當習慣給人整理衣服。
鏡裏的我失去穿著藍色那套那種冷靜自持的冷漠,而是在冷漠中又帶有些微的火焰。
“沒想到小秦也很適合紅色,那就這件吧。”小染拍手,誇獎蕭磊果然有眼光,他笑著接受目光卻一直落在我身上。
那種過於直接的目光讓我的胃絞了起來,有些痛,無名火就開始積聚。
原本想買了這件,因為平時的黑白藍三色常常被老媽批評像老太婆,但因為是他推薦的我偏就不想要,遂他的心就等於讓自己難受,“再看看有沒有其他款吧。”
“咦?那不是很可惜嗎?真的很合適吔。”小染還在身後蘑菇,導購小姐也拚命地挽留。
“看來惹人討厭的不是衣服,而是我。”蕭磊很有自知之明。
“……跟你什麽關係,少臭美了。”我警告地看他,莫名其妙的話少說,知道是這個原因就趕快自己閃開。
“算了,我先回去了,你們慢慢逛。”說著就自己走了,人來人往的大公司,隻他一個人的背影顏色比周圍鮮豔。
我回過頭,扯著小染趕緊走人。
“你就買那件吧,穿著真好看呢。”邵臣也勸我。
夠了,反正蕭磊推薦的我就是不想買還不行嗎?再伸一隻手扯著這個搞不清狀態的走。
最後買了一套職業裝,黑色條紋小西裝搭長褲,直接換上去交錢,雖然穿著也好看,不過被媽媽看見估計又要說盡穿得像吊喪,反而是小染自己買得超級開心,隻怕一旁的邵臣大概很擔憂他叔未來的開銷。
差不多三點左右我們到了染群姐家裏,才發現他家有客人,看樣子是求何剛辦事的人,禮物堆滿了桌子。
“那些人是誰?”小染好奇地問,她大概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情形,那時候邵陽給我解釋何剛和蕭磊的工作單位時我才徹底弄清楚何剛是做什麽的,他是相當年輕的正科級幹部,主要負責的是工程管理一塊,因此他的門麵非常廣,蕭磊竟然簡單用了個同事來表達兩人的關係,雖然聽邵陽說蕭磊是紀檢部門的,跟市裏大小領導熟悉也是正常的。
其實我一直覺得除了八麵玲瓏的本事外,蕭磊身上沒有一條可以勝任他現在的工作。
“你別管,估計就是些建築商,要你姐夫應付去,煩死了,天天都有這樣的人上門。”染群姐一臉不爽地關上客廳門,帶我們到另一間小客廳裏。
裏麵傳來不和諧的叮叮咚咚的聲音,正是大寶的練琴時間,彈著適合孩子的歡快活潑曲子,二寶也跟在旁邊彈玩具鋼琴,非常逗趣的畫麵,見到我們,大寶顯然蠢蠢欲動,想撲過來玩,被染群姐瞪在座位上不敢付諸行動。
“姐,別練了,讓他們來玩吧,我們好不容易來一趟,他們都要忘記我這個姨了。”
“忘記最好,都像你一樣,我和何剛就愁死了。”染群姐笑罵。
“我這麽活潑可愛美麗大方人見人愛……”
“你除了看男人的眼光外沒任何可取的地方。”
我終於明白小染特別的抗壓抗罵能力從哪裏鍛煉出來的,而染群姐的形容也真的非常貼切,我和邵臣都在努力轉移注意力以免當場笑出聲。
“都來吃飯吧。”何剛送走客人來叫我們,然後接收了最興奮不過的二寶,走到客廳才發現桌上的禮物都沒了,大概是何剛要他們拿走的,我和小染就剛好趁這個時候送上禮物,因為衣服太可愛了,質料非常舒服,又軟又厚,幾個女人當場決定等下吃完飯就要讓大寶二寶換上拍照留念。
飯後染群姐帶兩個孩子去換衣服,何剛拿給我們每人一張大超市的購物卡,500塊錢的額度,說是單位過節發的,還剩幾張剛好給我們用。
“這東西難道不是按人頭走的嗎?”我詫異,爸爸單位也發過這個,每張卡對應某個人,用的時候超市會核查的,怎麽還會出現多餘的情況?
“是按人頭走,不過領導總有些人情卡,你們放心用就是了,又不是多少錢,心意而已。”
“政府單位待遇就是好。”羨慕死人了,沒事就發東西,哪像我,連個紙巾都要自己去買。
何剛失笑,然後用很認真的態度問我,“你要真覺得好的話我介紹幾個年輕人給你認識怎麽樣?”
邵臣一聽在旁邊偷樂,我連忙搖頭,“開玩笑而已,我還沒老到每個人都想把我推銷出去的地步吧?”
“小染要我們多給你留意,我覺得我們單位有幾個年輕人不錯,人很踏實。”
我瞪了一眼小染,原來罪魁禍首在這,“真的不用了,我不急這種事。”
“那就算了,你們年輕人比較相信緣分。”何剛也不勉強,笑容滿麵地抱起何家小公主。
我在心裏稍稍鬱悶了一下,其實本人已經不屬於年輕人的範疇了。
大寶那身小老虎裝簡直是專門為他定做的,太適合了,小肥臉包在老虎頭中可愛得不得了,小染興奮地把他擺出招財貓,阿童木,機器貓等各種卡通形象狂拍照片,直到搞得大寶扁嘴準備哭才罷休。
我打圓場,“大寶,給姨彈個曲聽聽?”
“姨,抱。”朝我伸出胖胖的小手,死小子從小就隻會占女人便宜還想不勞而獲,我裝作生氣不理他,他就貼著我的腿扭來扭去,猶如一隻胖企鵝。
“不介意的話,我來彈一曲就當是送染群姐的賀禮。”邵臣突然說。
“可別亂了輩分,按理你改叫我姨吧?”染群姐開玩笑,而根本弄不清輩分關係的大寶非常好奇地看著比自己大n號的邵臣竟然也有姨。
“我是無所謂,不過就怕小染姐不高興。”
“別說廢話了,小臣你快去彈琴,姐你泡幾杯咖啡來。”
我實在忍不住笑了,小染當這是浪漫咖啡廳嗎?又有鋼琴又有咖啡。
果然小染又在染群姐的敲打下哇哇亂叫。
每次來何家都覺得很愉快,繼而覺得有個家其實真的不錯。
看到邵臣坐在鋼琴前我想起上次在西餐廳他的承諾,與他視線相觸時他朝我微微點頭證明了我的猜想。
音樂起頭很低調,很溫柔,一點一點地流瀉出來,試探性地音符,慢慢連綿,慢慢流暢,帶著些憂鬱,更多的是溫柔的包容。
邵臣彈琴時頭一直是低著的,微側的,令人心醉的溫柔身影。男人彈鋼琴的模樣太吸引人,小染在身旁陶醉,“太好聽啊,不知道是什麽曲子。”
《you and me》——你我之間。
這麽簡單的幾個字在這個時候突然具備了它的內涵,當我站在你的身後,你又究竟在想什麽?橫亙在我們之間的到底是什麽?
邵臣想要問我的,每一個我都有明確的答案,因為不愛,所以理智。
一曲終末,他脈脈望來,我朝他點頭微笑,音符停止,他麵露失落,漸落的音樂重又揚起,令人落淚的深沉。
Tear。
“……小臣怎麽了?”小染瞧出他的不對勁低聲問我,在那哀傷的音樂當中,甚至沒人敢去阻止邵臣,隻任哀傷音樂肆意流竄。這人情緒爆發,也用不著拖著每個人都下水吧。
偏偏內含濃烈感情的曲子像拖住每個人的腳步似的,想走也不行,染群姐似笑非笑地瞄我一眼,讓我尷尬至極。
曲調又是一變時,小染拍手,“這個我知道,夢中的婚禮。”
無奈地看她一眼,人若遲鈍其實是上天的祝福。
知道太多,煩惱也太多。
走到鋼琴邊,我按住邵臣的手,“別彈了。”
滿屋子流淌的音樂像用吸塵器強力吸收過一般,一個都不留。
甩開我的手,他抬頭,那麽溫柔的樂曲他居然彈得滿臉猙獰,“沈秦你到底有沒有心?”
我有,卻不在他身上。
如果心給了人,就難免會對其他人殘忍。
“喂,小臣那樣怎麽搞的,突然發神經。”小染張大嘴看著邵臣憤憤離開的身影,“我第一次看到小臣發火吔,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沒感情突然發什麽火,回家要邵陽好好念他。”
“你算了吧,溫柔體貼的男人世間少有,你就這張臉可以看,再嘮嘮叨叨小心把人嚇跑。”揉揉撞在琴蓋上的手,這家夥……我的手也算得上謀生工具了,他想害我失業啊。
“你不去追啊?”
“追什麽,跑了也好。”我早說過別把精力花在我身上,他不信非要一次次嚐試,就算我被他打動,那什麽用,我們兩之間根本不可能,那麽多現實都擺在麵前,實在弄不懂他一副聰明相,怎麽就是弄不明白這中間的道理。
“外麵下雨了,真的沒事?”染群姐涼涼道,我馬上拿上她手裏的雨傘跟了出去,好吧,我承認自己天良未泯,不能明知天真小朋友流落在外淋雨而狠心裝作沒看見就沒事。
“邵臣。”我撐開傘叫住前方果然在雨裏走得非常詩意的男孩子,同樣是大雨,同樣是落寞背影,當年我會對蕭磊動心,如今卻是完全沒有感覺。
我老了……心裏隻浮現出這麽個結論。
浪漫偶像劇裏的情節無法再感動我,隻覺得深深無力,不要拿失戀當借口來折磨自己實則折磨他人。
“唉,邵臣,別叫人為你擔心。”追著人小腳長的混小子,我覺得自己很像老媽子。
實在搞不懂為什麽我的童年特別短,我的青春特別慘淡,我的老年期卻這麽早到。
“有誰會擔心?你嗎?”他回頭笑得很濕潤,內疚就爬上心頭了,我何必對他那麽苛刻,能混就混過去,現在對他不假顏色到最後也隻會被責怪性子冷淡。
“怎麽不擔心,我送你到車邊。”我破例軟了軟聲音。
聽到我的話他驀然微笑,卻搖搖頭,“你的一句話可以送我上天堂也可以讓我下地獄,你要是對我一點點情意都沒有就不如拒絕徹底。”
“邵臣,你別逼我做什麽選擇了,你知道我不可能看著你在雨裏站著不管,有什麽先回去再說,不然你叔找我麻煩我可擔不起。”
我把傘撐在他頭頂,這小子沒事長這麽高,傘遮住他,我就完全被雨水瘋狂肆虐,心裏哀怨歸哀怨,誰叫我比人家年長。
他卻恩將仇報,低頭雙手交叉就把我結結實實抱在了懷裏。
我後悔了,小朋友需要風雨的洗禮才能成長。
“邵臣,放開我。”我冷冷說,他卻罔顧我的意願把我抱得更緊。
“我也知道你沒有完完全全拒絕我是因為小染姐的關係,卻總是還抱著一點奢望,你會有一點喜歡我。邵陽也說了你不會喜歡我,但我不明白為什麽,是因為我不夠好還是因為你早已心有所屬……叔說要我出去變得更加優秀再回來,可是,我一走不是就更沒指望了。”
因為平時的邵臣太成熟冷靜,這時候像小孩子一樣抱怨失控,才令我真正意識到他畢竟比自己小,而且從小到大沒經曆過什麽挫折的天之驕子,在我這受的挫折大概已經令他夠嗆了,還被他最親愛的叔叔打擊,也說不清是憐憫還是好笑,反正已經掙紮不開,我隻好盡責地充當安慰者的角色,不停地拍著他的背,讓他平靜。
此時路口拐進一輛車,車上的人撐著傘下了車,看見我和邵臣驚訝地停住了腳步,越過重重雨幕,他深深看我一眼,然後就走向何剛家。
在電視劇裏大概也是唯美的一幕吧,隔著一段距離,被擁於他人懷中的女人和另一個男人對視,隻是誰心裏的哀傷更深沉?
不知為何我的眼淚就在那時候掉出來,在雨裏也分辨不出來。
“天哪,我的天,小臣你纏著小秦演什麽偶像劇啊,這家夥一淋雨就會生病沒用的很,你們到底在幹什麽,腦袋都進水了嗎?”小染撐著傘跑出來,看見邵臣那副模樣就大聲地嚷嚷,硬是把纏著我不放的邵臣拉開,然後打電話,“姐,叫姐夫開車先送小秦回去。”
“我自己搭車就行了。”
“我送她。”
我和邵臣一起說,小染分別瞪我們,“邵臣你也是,趕快回家吃藥睡覺,渾身濕淋淋的誰敢讓你們上車。”
過了一會開過來的車是蕭磊的,他探出頭要我上車,小染也不顧我的反對直接把我塞進車內,同時交代蕭磊,“小臣一個人在這我去照看他,小秦就拜托你了,她那可能沒感冒藥了,你們在路上順便買一些。還有你——”她又瞪向我,“要是不舒服就上醫院去,給我打電話。”
“明白明白。”基本上化身成管家婆的小染我是不敢反抗的,不就是多年前重感冒快發展成肺炎那次嚇著她了,不用每次都這麽小題大做吧。
邵臣在旁邊還想說什麽,我朝他比出停止的手勢,“邵臣,你回家冷靜冷靜,等你冷靜想清楚再找我。”
車跑起來,窗子都封閉著,車內的空氣有些滯悶,小染說得沒錯,我渾身濕淋淋的一上車就把他的車內弄了一堆水出來。
尷尬的氣氛彌漫在小小的車廂內,我忍不住垮下了嘴角,怎麽知道自己這麽倒黴,才那麽絕情地跟他說過那些話就三不五時地遇見他,遇見他也就算了,還總在我這樣狼狽的時候。
我坐立不安的時候,蕭磊率先打破尷尬,遞了毛巾給我,“別在意那些,先稍微擦一擦,著涼就不好了。”
“出來的怎麽是你?”接過毛巾,心底還有存留強烈的鬱悶,不管自己做了什麽,他總是帶著這種有點縱容的態度對待我,越發襯得自己斤斤計較。
“我比較方便,送你回去順便自己回家,剛好我也想跟你商量個事。”
“什麽?”
“那天之後我也考慮過了,我們兩家的情況你也知道,城市也不那麽大,像今天這樣意外碰見的機會肯定不會少,過去的事導致你不願意看到我我也認了,但要裝作不認識太別扭了,至少當個普通朋友吧,像這樣能用到我的時候也盡管開口,不想見到我的話我就盡量避開。”
“你當了公務員後最長進的就是說話方式了,說得這麽可憐。”他說得句句有道理,根本沒法反駁,更何況自己也是這麽覺得,就算兩人都有默契互相不理,但周圍人還是會把我們兜到一起去,再刻意避開就變得矯情了。
或許是我態度有些軟化,他嘴角牽出兩人獨處的第一個笑容,完全化解了那份尷尬,“就算是我,一天兩次被同一人冷眼對待也受不了啊。”
“所以你早裝作不認識我不就什麽事都沒了。”剛才也一定是他進屋說了看見我們在外麵才惹得小染大驚小怪地衝出來。
“要是我真能當作不認識何必自己送上門給你糟蹋。”
“越說越離譜,我到底對你做了什麽。”
“好了,笑了就代表你同意了。”他故意把後視鏡撇向我讓我清楚地看見自己嘴角那抹笑容,生怕我抵賴似的,小孩子一樣的做法讓我終於控製不住笑容。
捂著臉側頭看窗外,一手把鏡子推回去。
路過藥房,他停車下去買藥,傘被風刮到變形,他整個人也被狂風細雨全都打濕了,看著他的背影,眼睛再次濕潤起來,被人抓著淋了半天雨的我很難再去拒絕眼前這個人,強迫著自己對他怒目相向又能怎麽樣?像他說的那樣,人際關係擺在那裝陌生不可能,對他真實的關切也不可能完全無動於衷,會感動所以會內疚,這人拿來當朋友就好,動心則是,完全沒必要,抹著眼睛,覺得自己沒用透了。
送我到家後,借了他一件幹外套,謝絕他跟著上樓,他也明白底線,隻是笑著做出打電話問候的動作,要我好好休息,自己便駕車離開。
之二
在我所不知道的時間裏,也許有真情跟著我,也許有癡情被錯待,一切都那麽陰錯陽差,如時間能倒流,如笑容能重現,可,這是不可能的事,現實就是這樣美好又殘忍地進行著。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如何懂得愛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不出所料,感冒纏上我,可能因為吃藥及時,倒不很嚴重,雖然從電話裏聽很嚴重。
邵臣打電話來拚命地自責,勸了好半天才讓他相信這個時候放我一個人在家休息是最好的選擇,昏睡期間蕭磊也來了一次電話,可能是頭還暈著,自己也不記得跟他說了什麽就掛了電話。
半睡半醒之間,想起了小染有過的指責,我對感情一直都采取著逃避的姿態,她不知道我曾有過的感情,卻一眼看穿我的鴕鳥姿態。
她說得沒錯,我一直想要逃避,當年知道蕭磊和姬婉燕的事時我沒有任何求證或者爭取的行動就自動放棄了,第一份工作失敗後我就不再去找類似的工作。我太不能接受失敗,不能接受不夠完美的自己。
我所表現出來的缺陷都是我允許自己表現出來的,沒有允許的堅持扼殺在搖籃中。
寧願逃避也不要正麵慘淡的敗績。
所以,我真的很討厭自己,最討厭的就是自己了。
一想到要用這副令人討樣的樣子活那麽久就覺得人生黑暗至極。
昏睡中,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攪了過來,有時候醒過來的時候發現枕邊有些濕,那時候對自己是完完全全的沒轍。
同時也勸慰著自己,哭,可以,丟給自己。在外麵,則需更加堅強。
周一拖著感冒去上班,因為白天睡得太多,晚上照例無法成眠,坐在客廳看書看到快三點才有睡意,結果惡性循環,到了早上頭暈得像是大腦上半層全部都沉澱到下半層。
覺得很有趣的是讀書的時候沒病都要裝病想逃課,工作了後上司從來不會真的把生病當作一回事,除非是病得起不了了,否則一律是堅持再堅持。
到了公司後覺得那股頭暈越來越厲害,甚至很想吐。
“你那是什麽臉?周末打野戰去了?”陳某人一進辦公室就嫌惡地躲開我,又不是看見妖怪,她做什麽那副表情。
陳某人原名陳文筠,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隻允許別人用陳某人來稱呼她。
我被她稍稍逗笑,笑容有些虛浮,“感冒。你離我遠一點最好,否則別怪我沒提醒你。”
“我看你還是請假吧,就你這樣留這裏搞不好更多餘。”
說的也是,我也覺得原本不是很嚴重的感冒好像這時候才真正發作,整個人暈得不行,“那我先回去了,你幫我請假一下。”
“叫你男朋友來接你回去吧,我很懷疑你會暈倒在半路。”
說這話時我已經背著包走到門口,聽到她的話又回頭,奇怪地問,“我有男朋友?”為什麽本人不知情?
“常常和你一起去吃飯那個帥哥不是?”她笑得可惡,都不知道又在想什麽恐怖的東西。
和邵臣那種見麵頻率可被稱為‘常常’的話可想而知我的生活多麽地單調。
“……我當他弟弟。”想了半天才想出這麽句解釋,我不太希望公司裏的阿姨們拿我當話題。
“那有什麽,如今流行姐弟戀。”她揮揮手,顯然認為我很不上道。
“咦?”還沒腳跨進辦公室的藍小妹發出疑問,“現在不是流行同性戀嗎?陳某人你落伍很久啦~”
我朝陳某人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然後走出辦公室,不打算和這兩個神經回路比較異常的人種繼續八卦。
因為天越來越冷,縮著肩膀,我蹲在路邊等車,把耳機塞上,在寂靜的長街上最適合一個人聽歌,將耳機的聲音開大,仿佛整個世界隻有這樣的曲調。多少次在腦袋混沌一片的時候聽到優美的曲子突然一驚,從迷霧般的夢中清醒一般,就是這麽一點點微妙的事情,讓自己覺得人生還是很美好的,至少可以體會到這種美好的一瞬。
公司處在大廈林立的商業區,上班時間車次挺多,頭暈得厲害我總想著坐下一趟,結果錯過一輛又一輛車。
閉眼低頭等著暈眩好轉,肩上突然多了份力量。
“你怎麽了?”
抬頭看見邵臣覺得像做夢,我拍拍額頭,想讓自己清醒一點,“誒,你怎麽在這裏?”
“我在車上看見你蹲在路邊,樣子有點奇怪,就下車跑過來了。”他伸手探向我的額頭,臉上的表情就焦急起來,“真是,發燒了。”
他攔車把我抱上車,當時隻覺得一腦袋的糨糊,感覺到身體騰空的時候隻是想到‘這小子還是很有力氣的’這種無聊的事情。
到了醫院,排隊等著的時候就要他趕緊去上班,反正人都在醫院了即使暈倒了也沒事。
打了點滴,也不知道是天亮了人就清醒了還是點滴真的有效,我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早上遇到邵臣都模模糊糊仿佛一個夢。
意識到自己躺在病床上才遲鈍地發現自己好像睡了一覺,要起身門口進來的人就連忙叫住我。
“醫生說你精神衰弱休息不足,反正今天請假了還是多休息一下。”
或許身體裏的抵抗力下降也影響到我的精神力,邵臣站在門口緩緩蕩起的笑容像閃電擊中我的心。
“不是讓你去上班嗎?”
“就算去了也擔心你而做不好事還不如不去。”他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早上起來也沒吃飯吧,要不要吃點東西?”
“那就不必了,回家吧,又不是多嚴重的事,還有你沒打電話給小染講吧?”
覺察到我的緊張,他倒覺得有趣,笑著回答,“才不告訴她,小染姐來的話你肯定要趕我走。”
說他笨還是聰明。我歎氣隨他去了,反正我早就清楚表明了自己的立場,他若還是這樣任性行事,最後受傷也怨不得我。
回家之後,邵臣又下樓到附近去張羅吃的東西,等他回來的時間裏我又睡著了,直到他的敲門聲吵醒我,糊裏糊塗去開了門。
“你一去不複返就好了,擾人好夢。”我咕噥著,被人一吵醒就難再睡著。
“你這樣對待救命恩人啊。”
“對了,早上不是還瞅見你身邊有個人的,哪去了?”雖然驚鴻一瞥,倒是看見他身邊還有個樣貌清秀的女人,頭暈的時候沒顧忌到,現在醒了才想起來,然後就拿八卦的笑眼看邵臣,早就說了這小子桃花比他叔還旺的。
“同事,家住得近,早上經常同路,看見你的時候沒來得及跟她說就趕在關門前衝下車,她以為出事了也跟著下車想看究竟。”
“然後呢?”
“然後當然是要她先回去了。”他哭笑不得,擺弄著買回來的餛飩,“你有空多關心我還差不多,管別人做什麽。”
“我這不就在關心你的感情生活。”
“沈秦,上次是我不對,因為我叔逼我出國念書又說了一通你是絕看不上我這種毛頭小子的所以才一時發急做那些事,後來知道你淋雨生病了也被小染姐教訓了,但,我還是想說不管你們怎麽說,我自己的感情還是由我自己來決定,所以就算你暫時還不喜歡我,也別拿這個來開我玩笑。”他認真說著,下了決心跟我打長期戰似的。
還用了‘暫時’這個詞,仿佛最終他自己一定會勝利。
“我看你還是多聽你叔的勸,他認識我時間不短,對我也比較了解,你聽他的沒什麽錯。”還想再說什麽,嘴唇就被他用手指點住了,他拿寂靜的表情看我,讓我一時無法指責他輕浮的舉動。
“好了,別說這個了。”他悶悶地強迫我轉換話題。
逃避的並不是我一個人。
十一快到了,因為黃金周期間很多人都計劃著出遊,上次隨口說的請客的事老媽就早早拿了主意,她實在會選時間,等定了桌子才通知我時間,好像我真的就是可以隨傳隨到的大閑人,雖然平時確實沒錯,但恰恰那天我有其他約。
邵臣打電話來要我一定要在周末騰出空來,說是有故人到訪,我和他共有的故人,除了小猴還能有誰,嘴裏答應地極快,什麽時間都可以,導致現在出現撞車的狀況完全就是咎由自取。
兩個基本上都改不了時間,而我也懶得去麻煩,大人那邊重點在我這個小輩出錢請了各位長輩,至於能不能盡興就完全是我爸媽的事了,我需要操心的倒是和邵臣小猴的見麵。
邵臣這人脾氣很成熟,雖然每次都會在我這裏受點氣,但事後還是一副好脾氣的態度,這麽給小染講的時候她笑曰,因為沒人比我更認真了,所以其他人對生活的妥協態度在我眼裏就變成了不計較。這樣說來以為自己已經對生活很隨意了,看來還是過度認真。
因為還有小孩子,定的時間比較早,下午六點人就差不多到齊了,大人們好多已經退休,年輕人大多找了理由不參與,兩大桌人湊在一起吃飯,還有小孩子到處亂竄,實在是令人頭疼。
蕭磊借口單位加班,沒出現在我麵前,姬婉燕也說忙別的事不能來了,兩人都這麽巧,我聽到時忍不住想笑,蕭磊那種人典型的吃著碗裏望著鍋裏,什麽對我動心進而想上升為行動,這種鬼話要是還會騙了我才真有鬼。
到八點時我就搬出老同學來找先離開的借口,大人們見在場的除了小朋友也沒個人能陪我的也就爽快放人,臨走前還被客氣道謝了,惹得我一陣笑。
約的地方仍是上次那個西餐廳,與上次一樣邵臣在門口等著我。
“你來的比候學長快。”見到我,他笑著說。
“那就一起等吧。”
等了差不多半小時才見到小猴和一個女人一同下車,理由居然是找不到這裏,被我笑話了一番,幾年沒回家就是這樣。
到了預先定的位置上才彼此介紹,留著短發穿得很淑女性格也很淑女的女人是他女朋友,被追問到怎麽認識的,小猴才不好意思說,“家裏介紹的。”
“恭喜你,終於回歸地球。”我開玩笑,小猴給人的感覺沒怎麽變化,戴著無框眼鏡穿著簡單幹淨,還是一副斯文人的模樣,就連笑容都沒怎麽變化,被說變化大的就是我了,沉靜了太多。
“別說得我從火星來的一樣,你怎麽和邵臣認識的?”
“你冥冥之中做的牽引啊。”邵臣搶著回答。
一頓飯吃得很開心,小猴女朋友雖然少言但脾氣很好,並不算難打交道,我把能想起來的關於小猴的事情全都說了一遍,包括他上高中給別的女生點歌慶祝生日的事情,他女朋友歪著頭問‘是嗎’?顯然不是在意隻是為了配合氣氛的舉動,看著他們倆的相處我為小猴感到高興,小染和邵陽,小猴和他女朋友,我希望自己周圍的人都能這樣幸福。
因為不敢在外麵呆得太晚,到十二點小猴就說要先回去,改天再出來見麵,我們都欣然同意,走出餐廳剛巧一個包廂裏湧出了一些人,我們默契地都退後一步等那群人先走。
邊走還邊高談闊論了幾句,後麵也馬上有人讚同,顯然又是什麽領導之類的,我和邵臣交換了個眼神,然後就注意到最後跟出來的人。
蕭磊。
他穿著深褐色的皮夾克,黑色西裝褲,掛著淺淺笑容,跟在後麵,前麵不時有人回頭招呼他走快一點。感覺好久沒見到過他,所以此時見到他的笑容覺得很陌生。
看見站在旁邊的我們,他點點頭就算招呼過了,然後一群人又到了路邊,安排誰誰誰接送什麽的,直到最後隻剩下他一人,一回頭就看見我們在身後,隨即露出招牌笑容。
“啊,小秦,真巧啊,今天不是請客吃飯嗎?怎麽在這裏?”雖然說話還是很流暢,但總覺得他語速比平時慢。
“嗯,趕兩場而已,你要不要緊,我看你好像有點醉了?”我看著他發白的臉孔,這人喝酒從來從臉上看不出深淺,事實上我也沒見過他喝醉的樣子,判斷不出來他現在究竟正常還是不正常。
“沒事,我會搭車走的。”他倒是遵守交通規則,喝多了就放棄開車。
他又看了小猴好一會才笑著伸手,“啊,小秦的高中同學對不對?你好。”
小猴和邵臣都分別跟他客氣了一會,我看他好像沒事,挺清醒,就放心下來,跟邵臣,小猴他們一起走到車道旁攔車,因為轉了個彎,也看不見蕭磊他搭車走了沒,沒跟上來是刻意避開我嗎?
小猴和他女朋友先上了車,拒絕了邵臣要送我的念頭,“你先上車,等下到家給我個電話,我要看見是你家的座機號碼。”
他露出好笑的神情,“你這不是本末倒置麽?”
這種話該是男人來說才對吧,我也跟著笑起來,“管他的,按我的規矩來就是了,別擔心我。”
直到看到他消失在視線裏我才歎氣,不知道自己這麽折騰是何必,然後調頭走回去,走回到餐館門口,果然看見蕭磊坐在旁邊的樓道上,整個人乏力似的,兩手都攤在膝蓋上,卻一口一口深深吸著煙。
“站不起來了?”我走到他身邊蹲下。
“被你看穿了。”他笑道,側頭看我,然後把外套披在我肩上,“我坐會吹吹冷風就清醒了。”
被我看穿了他喝多的事實也就懶得掩藏了,可能是真的累了,他沒管我在身旁,還是眯著眼抽煙,我一直搞不懂的是喝多了之後抽煙究竟會讓人變得清醒還是更沉醉。
裹緊還帶著他的體溫的外套,冷冷的風直逼而來,我將頭埋在臂彎裏陪他坐著,想起剛才夜裏他的淺笑,這人站都站不住了也不吭聲,還笑著讓我先走。
兩人均是沉默著,任由周圍的風聲越來越蕭冷,當普通朋友是他說的,需要幫助就說出來也是他說的,但喝多了站不住了不吭聲的仍然是他,他到底在跟我客氣還是什麽。
對他的做法覺得很諷刺,指責我做事太拘謹,他又好到哪裏去,“以前看你和小黑他們喝多少都沒事,我還以為你們天生就沒有能醉的細胞。”
“喝酒要看狀態,今天可能心情不太好,你和老同學好久不見怎麽不繼續去唱歌什麽的?”
“你以為我們像你這種玩樂分子?”冷不防釘他一眼,“說起來,小黑呢?”
“沒在這裏工作,我也好久沒見了,有時候上網碰見才聊聊。”
“這倒奇怪,當初你為什麽會選擇回家來工作?我也以為你是會留在外地的人。”男人不都圖在外麵大展拳腳的麽?
“我爸媽養我不就是為了有個人陪在身邊,而且家裏工作也挺好。”
他臉上浮現出微微的笑意,讓我弄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麽,他是果然知道自己的身世,內疚感又開始襲擊我的心,把握不準如果他知道其實他爸媽現在已經不需要他了他會如何,我試探著問他,“要是你爸媽並不圖你送老你怎麽辦?要出去闖闖嗎?”
不知道是奇怪我的問題還是怎麽的,他笑得很古怪,還拿手拍我的肩膀,“你特別喜歡問我未來的打算這種事,記不記得我以前的回答?其實當初說的是真的。”
他慢慢站起身,回身伸手給我,“走吧。”
搭了一輛車,我堅持先送他回家的說法被他完全駁回,理由是單身女人獨自搭出租車太不安全,這麽說也是,所以我就沒再堅持。
後來到家後我終於想起了幾年前他的回答,當年對他的回答是當笑話看的,直至今天我才體會到看似簡單的願望裏有多少無奈,美滿幸福的家庭多難得,他家不是,我家不是,至今見過算得上的是染群姐,可惜未來還長,誰又知道會有什麽變故。
第二天到公司收到了一束非常招搖的火紅的玫瑰,裏麵的小卡片上還招搖地寫著。
‘給最愛的小秦。’
一群人發瘋地追問我這個人到底是誰,陳某人那副幸災樂禍的表情尤其欠扁。
能做出這種無聊事的除了蕭磊沒別人了,打電話過去他還笑得出來,“漂亮吧,有沒有感覺很優越。”
優越個鬼。劈頭蓋臉就給他一頓罵。
最近給他的好臉色太多,他就上頭了,被我罵得厲害他才解釋,快節日了,朋友讓他幫忙訂花,因為不是自己掏錢,於是就順手把我也填了上去,玩笑而已。
這人,要是紅粉知己再多些,他朋友就破產了。這麽一比喻才發現自己把自己往紅粉知己這種東西上靠,於是又衝他罵了一頓,命令他不準再玩這些。
掛了電話才又忍不住笑出來,這人總是這樣沒個正經,害得我一扯到跟他有關的事就不正常。
沒事亂發飆的下場就是風水輪流轉,下午我接到了比我更凶的電話,電話裏氣勢驚人地吼著讓我滾回家裏去。
雖然不知道遠在外麵自生自滅的我到底哪裏又惹了家裏的太後,不過皮繃緊點倒是沒錯,下班後先去超市買了些新鮮水果,然後打電話回家告訴她我大概的到家時間。
到了之後也沒敢勞她大駕,自己乖乖用鑰匙打開門,才進去就看見媽媽坐在沙發上,看見我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痛罵,“你這麽大人缺心眼是不是,別人的家務事你插什麽手?跑去給人當擔保人這麽大事你就不跟我和你爸商量一下?!”
我被罵得糊裏糊塗,我什麽時候給人當擔保人去了?我怎麽不知道?耐著性子等著老媽罵完,才為自己辯解,“媽你說什麽呢?我什麽時候去給人擔保了?”怨不得老媽這麽憤怒,前幾年舅家表哥就是糊裏糊塗給人做擔保惹出一堆麻煩。
“陪你王姨去辦遺囑的不是你?”
“是我,但那不是做擔保,我不過幫他們收著遺囑而已,不需要負什麽法律責任的。”我忙安撫暴怒的老媽,連她怎麽知道這件事都不敢問。
老媽狐疑地看我,一再確定,仿佛我敢說是的話,她立刻跟我斷絕母女關係,我被自己的想象逗得忍不住笑出來,“我保證真的不是,我有那麽笨嗎?”
再怎麽說也是從小一路資優生的頭銜頂過來的,結果每次出遠門爸媽都要不停地叮囑過來叮囑過去,仿佛一個不小心我就會把自己賣掉還幫別人數錢。
“你要是聰明我就不擔心了。”老媽放心下來就拿起我買回來的水果去廚房,然後交待我打電話給王阿姨,說她有事找我。
我在電話前卻有些猶豫,如果連老媽都知道了這件事,那麽蕭磊也一定知道了,他怎麽樣?在我的記憶當中,除了高考失利那次,我從也沒看過蕭磊傷心難過的樣子,遇到這種事的他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小小年紀皺著眉什麽樣!還不打電話?你阿姨他們急著呢。”老媽洗好葡萄回到客廳,又訓了我一句。
“媽,蕭磊他是不是也知道了這事?”
“那還能不知道。”歎氣過後,看我一臉等著解釋的表情,媽媽才低聲講了蕭磊知道他的身世的經過。蕭磊在小學的時候突然逃家,大人們到處找都找不到,後來他自己回家了,說是好朋友轉學到外省他隻不過跟著去玩了兩天,這個理由當然不能被接受,蕭磊爸媽都覺得是不是蕭磊知道了什麽,但是又不敢問,商量了好久後還是蕭叔決定早早告訴蕭磊他的身世,以防被他自己發現帶來什麽後果。
那時候聽到自己媽媽告訴他其實他不是他們的孩子的時候,蕭磊的表現相當平靜,。
“小磊隻說了一句話:隻要爸爸媽媽還要我,我就不會走。”媽媽的聲音突然有些怪,我疑惑看她,她隻是搖搖頭,“那麽小的孩子用帶著笑容說那種話誰看了都要心酸,我們更加肯定他是早就知道了,但他自己不承認。所以你蕭叔他們這次做的事大概讓他以為自己已經不被需要了,真的傷心了吧。你蕭叔他們也是,怎麽能這樣對待孩子,好歹也養了那麽多年。”
“媽你好像很喜歡蕭磊?”媽媽嘴裏的蕭磊似乎總是很乖,偏偏那個人跟乖是一點都扯不上關係的。
“小磊那小子挺念舊情的,年年過節都打電話來,這兩年工作後年年送你爸好煙好酒,小磊會做人,不像你一副怪脾氣,真不知道你怎麽跟同事相處的。”
“我同事都說我脾氣很好的。”我抱怨著,現代人的麵具太多,我爸媽是怎麽也不相信外人眼裏的我其實相當好脾氣好相處。
“人家跟你客套你還當真。”
“既然你這麽喜歡蕭磊,我改天叫他來當你女婿,你高興不?”
“你敢!”媽媽突然變了臉色,然後才緩了緩臉色,“你要是想通了準備嫁人我和你爸找人給你介紹合適的。”
“你不是很喜歡蕭磊嗎?”我無聊折了片身旁的花的葉子,被媽媽拍了一下,我就知道她對這些花花草草比對我好。
媽媽瞪了我一眼,“我和你爸對你也沒別的要求,也不要你嫁個多有錢的,但至少要學曆相當,你從小就喜歡看書也要找個讀書人才有共同語言。我看找小染她姐夫給你介紹幾個設計院的挺合適。”
“以後再說吧。”我搖搖手敷衍過去,真叫她認真起來就不得了了,何剛前麵就已經積極想給我介紹對象了,“我不急這事,反正隨緣。”
媽媽像是被我打發過去了,習慣性地拿著碗去給花澆水,家裏所有的窗台都被花占領了,而且開得分外妖嬈。讓人弄不明白的是隔壁叔叔天天用過濾過的水給花澆水,還常常去向人請教養花的專業知識在家搗鼓來搗鼓去的,花就是也開,而我媽隨便拿自來水想起來的時候澆一澆,擺弄一下偏偏花就是開的好,我看著小木盆裏伸出來的蝴蝶蘭發呆,媽媽卻忽然來了一句讓我哭笑不得的話。
“你是不是和蕭磊好上了?”
“我和他幾年沒見過了,哪有機會好上。何況他不是和姬婉燕談著麽?”
“你從哪聽來的亂七八糟的事?燕子今年年底打算結婚,日子地點早就定好了,過陣子大概就會發喜帖了。”
這麽說的話當然不可能是蕭磊和姬婉燕結婚了,問題是……怎麽會這樣?
“她什麽時候交男朋友了,我還一直以為她和蕭磊好的很。”小黑說姬婉燕同蕭磊曾有一個約定,如果蕭磊可以考得上好學校,她就答應同他交往,蕭磊能堅持下來那一年就是因為這個約定,而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他們又為何會這麽簡單分開?
自己也曾那樣無知地幫助他去接近她。這些全都是當初傷我至深的事實,結果他們居然早早就分手了?又不存在什麽不了解或者是畢業後要分離的問題,到頭來一直耿耿於懷的仿佛隻有我一個人。
“就你上大學那會吧,還帶了男朋友回家過年,要不你也跟著去吃喜酒?還要掏紅包的。”
“我比她年紀小,才不給她紅包。”
“你都工作了還好意思。”媽媽拿我沒轍。
我起身回自己房間,“那我就不去了。”
回到房間我一邊翻書架一邊撥電話給王阿姨,大二的時候暑假回家媽媽說蕭磊送了生日禮物給我就放在書架上,那時候一點都不想看到他這個人,和跟他相關的東西,所以看都沒看就把它塞進書架底櫃子裏,而今天我想知道他到底是在什麽樣的情況下才想起我——這個人的。
“媽,阿姨說要來,你多做點飯。”我衝著門外喊,老媽表示她聽到了之後,我低頭看翻出來的東西,那時他送了一個方形的盒子,不重,也沒特別密封,隻是用緞帶綁了起來,很秀氣的模樣,不像是蕭磊送出來的東西。
打開後裏麵是當年我想要的CD,一張沒被開封過,另一張外麵的塑料封皮卻已經被扯掉了,我拿起那張CD打開,看見裏麵一張和封麵差不多大的卡片,卡片上是黑色的張揚的筆跡,那時我玩笑地說他唯一的優點就是他的字,俊逸非凡,他說那是字如其人,我原先說我也是,後來硬生生改口為人比字還要好,換得他的大笑。那時無論我說什麽都仿佛能逗得他滿地滾著笑似的。
小秦:
如果你看到這個大概很驚訝吧,我也會寫這種東西,說起來,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
我們兩年沒見了,過年你也不再來我家,我知道你在躲我,我想問你為什麽,但我又不敢問你,原因太顯然了,是你終於討厭和我這種人做朋友了,對不對?其實我一直不確定我們是否是朋友,你這樣一個優等生和我這種差生如果是朋友的話,誰聽起來總覺得很別扭,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卻覺得非常開心,最難過的時候也是突然想起你的笑容和不可思議的壞脾氣,才覺得我好像真的很想你,希望今年寒假過年能像以前一樣見到你。
祝
生日快樂
蕭磊
“該死的渾蛋……”我咬牙切齒地邊看邊罵,這個渾蛋把我當備胎,隻要姬婉燕離開他他就轉頭來找我,到底誰給他這種權力!而我最學不乖的是總是不由自主想要知道他的事情,那到底跟我什麽關係,我管他去死!
把東西塞進盒子裏隨手扔到垃圾筒裏,我躺在床上,臉埋在枕頭裏,當年知道真相後那種錐心的屈辱的感覺再次在胸口亂竄,胸口悶得仿佛喘不來氣,要自己別為蕭磊那渾蛋生氣和根本控製不住的怒氣兩方麵不停地拉鋸,我真是瘋了,現在還會被他這樣影響。也不知折騰了多久才稍稍平靜下來,坐在床邊發呆,又想起那盒子扔在筒裏搞不好老媽會好奇打開看,趕忙從垃圾筒裏把東西撿出來,然後繼續扔到櫃子裏。
不知道的時候隨便把這東西扔在某個角落也覺得沒什麽,但是看了裏麵的東西的時候就特別怕被爸媽看到,我又把裏麵的卡片拿出來考慮是扔了還是藏在什麽地方,正猶豫間老媽的大嗓門就讓我知道王阿姨來了,我鬼使神差地把卡片塞進口袋裏,趕緊走到客廳去陪王阿姨。
“阿姨好。”我照例問好。
“你回來了,小秦。”王阿姨神情憔悴,我卻覺得比她更憔悴。
“嗯,阿姨最近常常來我家玩哦。”
“家裏沒個人,來你家還能跟你媽說說話。”阿姨看著我媽,欲言又止。
“我剛跟她說了,她說要去勸勸小磊。”我媽立刻善解人意地說著。
我淡淡瞟了我媽一眼,我什麽時候說過? “我不去!”
怒火不受理智噌得冒了出來,不僅是阿姨,連我媽都一臉‘這姑娘還是沈秦麽’的表情看我,我不自覺緊緊抓住沙發,咳了一聲,才恢複到平時麵對長輩的表情,“……我的意思是我跟蕭磊不熟,他不會聽我的……找姬婉燕去勸他比較合適吧。”
阿姨眼巴巴看著我,邊看邊歎氣,“前麵也叫燕子去問,結果不知道說了什麽把人家氣了回來,這兩人好的時候還不錯,不好的時候十句話就能吵起來,虧得我一直想讓燕子當我家媳婦。”
令人意外,蕭磊和姬婉燕在一起是這種情形,我無言地聽著,不準備發表看法。
“小磊很聽你的話的,以前沒人勸得了他好好學習,就是小秦你能說得動他。”
那不是我,是因為姬婉燕!
我想這麽大聲地喊出來。閉了閉眼,心裏覺得格外疲憊,我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麽壞事要被人逼到這個地步。
“阿姨……”我試圖再找理由拒絕她的要求,她突然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地哭聲,搞得我和我媽都手腳忙亂,平時脾氣性格都很開朗而且具有知識分子文雅的一麵的阿姨像天下任何一個找不到孩子的母親那樣悲傷流淚的時候,我的良知再次戰勝理智,軟聲改變了自己的說法,“阿姨,你別擔心,我這就打電話問問他怎麽回事。”
電話聲持續了很久也沒人接,我的腦袋裏卻一直中空狀態,我想他大概不會接我的電話了,那天不是我親口對他說不要再來找我,不要再給我帶來麻煩麽?他從來不是非我才可,我……心空落落的,我想要的從來都是那麽矛盾的東西,就在我準備放棄的時候他的聲音從那頭傳過來,“喂?”
我愣了好久,隻覺得突然心潮澎湃。有時候聽一些藝人的歌曲時會莫名地想要掉眼淚,他們的聲音並不是很敦純,歌曲也不是那麽優美,可我卻能聽出那裏麵特別的深情,令人落淚的深情,蕭磊的聲音就突然給了我這麽個感覺。
“喂?”他又喚了幾聲。
“我是沈秦,想找你說幾句話,你什麽時候方便?”用最客氣的語氣開口。
“你現在在哪裏?我過來找你。”
“嗯,那就改天吧。”
“我現在比較空,你在家?我現在過來。”
“你說星期幾?”
我麵不改色地同蕭磊說著牛頭不對馬嘴的話,蕭磊在電話另一頭沉默,然後才試探著問,“我媽在你身邊嗎?”
“……嗯。”
他停了一會才歎氣,“我就知道明天我再打電話給你。”
“好,就這樣。”
“他怎麽說?”一見我放下電話阿姨就追問著。
“我們明天見麵再說,阿姨放心,他不會那麽絕情,因為這點小事就生氣的。”
“不會就好了,小秦你勸勸他搬回來住,家裏就兩個老人,實在難受。”
“我盡量。”現在安撫阿姨最重要,至於蕭磊,從來都不是我欠他,我何必要做逃避的那一方。
第二天早上我到了家樂福旁邊那個咖啡屋等蕭磊,指定這個地方是因為我不願意他來我家附近,而我又不知道他現在到底住在哪邊。
他比我還早到,站在家樂福大門左邊,軍綠長褲,黑色薄衫,黑色立領外套,或許是衣服襯得他周身氣息冰寒。
“不是約咖啡屋嗎?”我走過去詢問,也是一臉的冰霜,相反,他一看見我,臉上的不快全都抹掉,眯眼笑著伸手遞給我一個袋子。
我狐疑地接過來,打開一看,竟然就是上次逛街看的那件紅色風衣,我合上袋子硬要塞還給他,“我不想收你送的東西。”
“好了,小秦,送你的生日禮物,收下吧,就當我惹你生氣的賠償吧。”
“你也知道你幹的事情會惹我生氣?你就不能乖乖的別叫我操心?”
我皺起了眉,看見他就忍不住講出了藏在心底的擔心,昨天回家後我才想起那天逛街碰到他的時候他提著被子之類的東西,顯然那時候就搬了出來,搬出來的做法也一定是在知道那件事之後,居然一句都沒有對我講,就算是抱怨我為什麽和著他爸媽一起騙他也好。
還說什麽回來這裏是想陪著父母,問他如果他爸媽不需要他了該怎麽辦,還笑得出來,隻是想要一個自己的家。從頭到尾他都知道每一件事。
越想自己的情緒越失控,我揚頭那樣望著他,為眼前這個人無比地心痛。
他伸出手撫住我的臉,最後忍不住地上前抱住了我,被我的目光刺痛,他想要藏起來的傷口被我翻了出來,在他懷裏我感受到他的顫抖,極力壓抑的痛苦。
那是經年累月的從未告知他人的痛苦。
我靜靜被他擁著,希望自己能帶給他一點點的力量。
良久,他放開我,理著我的頭發,露出了靦腆又悲傷的笑容,“以後都不要再用這種目光看我,不要為我這種人擔心。”
“蕭磊,你要裝就裝得好一點,一點點的傷痕都不要讓我看見。”
“你放心,我沒事的。”
他這麽說著,可是,我已經放心不下來了。
“不趕時間的話先去逛一下超市吧。”他建議。
“也好。”我們兩個情緒都有些激動,剛好可以在超市的人群裏沉澱一下。
超市裏人潮洶湧,周末來逛超市不是好選擇,而這家家樂福又是出了名的低廉,蕭磊提著購物筐的模樣滑稽,我看著他輕輕笑出來。
“笑什麽?”他剜我一眼,他側臉瘦削,單眼皮,不笑的時候有點冷,幸好他常笑,鼻子不算很挺,但配在他原本線條就堅硬的臉上反而很合適,嘴時常彎著。他不是沒有變化,以前他的表情看起來更青春更快樂更柔和。
覺察到我的視線,回頭對我笑道,“你這樣盯著我看我可要以為你愛上我了。”
躲過他打趣的目光我連回答都沒興趣,兩人都沒什麽目的地晃,最後繞道飲料區。家樂福的咖啡品種夠全的了,雀巢,麥斯威爾,炭燒咖啡,哥倫比亞咖啡,巴西咖啡,我看了看幹脆得都掃進筐子裏,反正今天不用自己提。
“哪有人像你這麽買咖啡的?”蕭磊在旁邊咋舌,卻不阻止我,隻是提著筐子跟著我。
“別人送我的購物卡,不用也浪費,我又想不到買什麽,反正這些買回去也耐放。”
“一下子買了幾百塊的咖啡,人家送了你多少的購物卡?”蕭磊笑起來,他大概以為我拿的是那種購物卷,幾百塊的購物卷聽起來夠奇怪的。
我掏出超市購物卡給他看,“小染姐夫給的,這家超市離我家遠,上次來的時候手裏東西太多又沒怎麽用得上,今天剛好一次用完。”
蕭磊突然皺起眉,從我手裏抽走了購物卡,“這種東西別隨便收,你買什麽我來付錢。”
“你……”簡直莫名其妙,我又不是缺這五百塊錢,隻是很難接受他吃定我的這種行為,瞪了他好一會他也不為所動,看他堅持我才提出一個可能,狐疑問他,“你覺得這卡有問題?怎麽可能,何剛會拿這種東西給我們嗎?而且不過五百塊。”這人會不會有些職業強迫症啊。
蕭磊用一種令我感到羞愧的目光看我,“……真想不到小秦你的法製觀念是這樣的。”
“那關你什麽事,還我,大不了不在你麵前用。”
“想都別想。”他幹脆直接牽住我的手,製止我想要拿回卡的舉動。
這人……我錯愕地瞪著我們的手,一樁是一樁,剛才那種情況我可以原諒他親密的動作,現在這樣又是怎麽回事?正想要讓他鬆手,他又柔聲對我說,“好了,咱們別再為這種小事情吵架了。”
“又不是我想,還不是你先挑起來的。”
他還是握著我的手不放,“小秦,今天我真的不想吵架,咱們好好相處一會。”
他的低姿態和溫柔語氣讓我發作不起來,也就安安靜靜陪在他身邊,任他把我當女朋友似的拉在身邊逛超市。
逛夠了之後我們到旁邊的咖啡廳去坐,蕭磊看我揉著被他一直捏而有些疼的手,笑著說,“今天能見到你太好了。”
“我的感想恰恰相反。”花花公子的本性讓他甜言蜜語隨口就說出來,今天聽著卻沒以前那麽反感,因為以前總是立刻想到了姬婉燕,我還真現實。
“你跟姬婉燕什麽時候分手的?”
“大二還是大三就分了。”
“你上次怎麽不說?”
“上次那種情況要是說了你肯定以為我是因為跟她分手了才又回頭找你。”
“我才不會那麽說。”我矢口否認,他隻是那樣瞧著我,讓我想起昨天在家裏我才對著他的禮物那樣想過,好吧,就算那樣想過又怎麽樣,難道不是事實嗎?
“很奇怪你們居然會分手。”當年費了那麽大勁才和她在一起,居然那麽快就分手,他們之間又不存在著什麽畢業後的去向問題。
“我也覺得奇怪,當年愛她愛得幾乎以為世上除了她再不會愛上別的人,結果在一起後卻是三天兩頭地吵架,吵到最後什麽感情激情都快沒了就分手了,分得還算理智,到現在還算是朋友。”他輕描淡寫。
“不覺得可怕嗎?原本以為那麽相愛,結果還是這樣輕易分開。”
“我和燕子走不下去是因為個性和想法都不同……唉,算了,你饒了我吧,我不會對自己的事做解釋。”想要給我解釋,卻才說了一句就放棄,不太會為自己辯護的類型。
我撐著頰邊笑起來。
這時候突然有意料外的人出現,邵臣和一個穿著時髦的女人朝我走來,雖然他看的目標是我,目光卻時不時往蕭磊那射,以免他誤會,我搶先打招呼,“真巧啊,我好像總是能在這裏遇見你。”
“是啊,我今天正想約你看電影,叔叔送我了一些票,我猜你肯定感興趣。”
事實上我不覺得我會有興趣,但是三人三雙眼全都盯著我,拒絕的話不太好,所以我笑著回答他,“我現在還有點事想跟蕭磊談,等下再給你電話怎麽樣?”
“嗯,要走的時候你打電話來我來接你。”邵臣可怕地表演起完美紳士,等下我要是會給他電話才有鬼,他身邊那女人眉毛打結地快豎起來了。
可惜這男人還在我身邊磨磨蹭蹭表演十八相送似的依依不舍,突然,我明白了他的用意,跟我故作親密也是一方麵,叫那女人知難而退恐怕才是最重要的。我忍不住笑出來,這孩子跟他叔是有樣學樣越來越狡詐了。
“好的,你先忙你的去吧。”終於把他們打發走,回頭就看見蕭磊深思的目光。
“不好意思,剛才說到哪裏了?”我回想了下,雖然有些奇怪話題為什麽拐到了他的感情生活上,不過中途再轉也有點別扭,就硬著頭皮扯上去,“那你現在還是對姬婉燕有感情了?我媽說她快結婚了,有這事嗎?”
原本隻是開玩笑的一句話,蕭磊卻突然認真了,而且拿它當作反擊諷刺了回來。
“有或沒有對你有區別嗎?反正你也不會把我當作考慮對象。”
我戚眉,他卻抱胸向後靠去。卯上了。
“沒錯。是我多事了。對了,今天出來的目的是幫阿姨道義上勸勸你,不管怎麽樣,還是不要讓老人家擔心的好。”
突來的沉默,我們彼此劍拔弩張。他氣我冷漠疏離,我則是習慣沉默以對。
蕭磊搖頭,才無奈開口,“我真傻,和你認真這種事。無論如何,我都要謝謝你。”
“謝什麽?”
“你陪我媽去辦事,和現在陪我出來。”
“我不是自願的,你不用覺得感激。”看著他的臉,我淡淡說,“不管怎麽樣既然還把他們當親人至少要回家看看,改天我陪你回去。”
隔了好一會他才輕聲說,“你最大的弱點就是無法不對需要幫助的人伸出援手。”
“我隻是看在你爸媽的麵子上。”行為習慣真的影響一個人,我不習慣對過去的親朋好友展現我性格裏冷酷的那部分,總是想要維持住他們心裏最好的沈秦那個模樣,為什麽要這樣做?大概隻是不想讓人覺得自己越來越差勁吧。
“所以我爸媽才什麽事都喜歡拜托你。”
“你知道這件事一直都沒來質問我,說實話我有點意外。”
“又不是你的錯,我憑什麽質問你。”他搖頭,“我也不是埋怨他們,隻是想先自己冷靜一下。”
“理智上雖然接受,不過情感上接受可能要些時間,這是正常的。”
“還是你一針見血,所以接到你的電話我真的很高興。”
“我不好意思拒絕你媽而已。”
“總是這樣不覺得累?”
總是這樣裝乖。我彎唇笑起來,他總是了解我。
“如果你真的這麽替我著想就不要再給我增加更多的麻煩。”
對他,我的心情總是很矛盾,會為他擔憂難過,也會因他難受得不行。既恨又愛大概就是這麽回事,而他對我那種可有可無的愛意和信手拾來的溫情也叫我一下子開心一下子痛恨,這樣折磨人的感情我不想承受。
要麽不要,要的話我就要十分的專注。
隻看著我一人,隻愛著我一人。
談話失敗,雖然兩人無數次想要好好地談話,中間卻不由拐出了很多對方的禁忌,最後蕭磊起身拿起賬單,“我明白了,那就不耽誤你的約會,先走一步了。”
回家後媽媽打電話過來詢問戰果,我苦笑,蕭磊的心思我也琢磨不清,他並不想正麵回答我,最後隻能這麽告訴媽媽,“他應該不是記恨叔叔阿姨,隻是事情發生突然,需要點時間整理心情,過段時間再說吧。”
媽媽也同意隻能這樣了。
之三
人的心一定同時由最堅硬的材料和最柔軟的材料製成,才能有時那樣柔軟,有時那樣堅硬。不過愛或者不愛,何必要自己那麽殘忍。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如何懂得愛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十一長假爸媽原計劃去海南玩,後來聽人勸說冬天去海南才好,剛好躲開北方的寒冷,爸媽想想也是,毅然決定和蕭磊爸媽一起去昆明玩,這擺明就是過年我還要再出血一回。
幾天長假老人家都出去玩了,我們這些小輩們卻全都窩在家裏,所謂的休養生息。當然,各自還是有事做的,小染去學國標,我學大提琴。琴是三年前買的,大學快畢業的時候狠心砸錢買的,那時候工作還沒定,未雨綢繆地怕到了新地方就買不到那麽中意的琴了,結果可想而知,工作累得半死哪有心情去擺弄琴,學琴的心願一擱三年,要不是小染突然奇想報班學國標,大概我也想不起報班學琴這回事吧。
結果三號小染就興奮地出現在我家,要求我和她一起去買旅行用品。陪她到了附近的超市,她拿了一些洗漱用品簡便裝,又在撕小包裝的洗發液,“你用哪種牌子的?”
我正好補充房子內的食物儲備,聽見她的問話才驚訝地看她,“你算上我了?”
她瞪我一樣,好像沒想到是我的錯一樣,“出去玩怎麽能不算上你一份。”
可不可以不要?我哭笑不得看她,她又丟來了一句,“反正放假你又沒事。”
“問題我不想出去啊。”
“得了,我知道你的懶毛病,反正你跟著去就是了,什麽麻煩事都不會扯到你身上。”
“說得好聽。”我翻眼,讀書時就喜歡熱鬧的小染最喜歡搞活動,每次硬扯了我一起出去玩,結果明明最該低調沒事做的我最後卻常常不得不收拾一堆人扯出來的爛攤子。
小染也明白自己的惹禍能力,笑得狡黠,“你忘了還有邵陽跟著?”
我隨即失笑,這人。
“還有什麽人?”
“就是些熟人,本來想叫我姐他們也去的,不過姐夫沒空隻好算了。”
既然這樣,跟去算了。一時的草率讓我度過了一生中最糟糕的旅行。
第二天大早聚在小染家門口準備出發,我最先到的,然後是邵臣和我見過的那個女孩子,名叫關雅。每年不管前後天氣如何,十一期間總是陽光普照的,老天非常給麵子,所以在場的男人們基本上都穿得很涼快,薄襯衫或者是休閑T恤,這樣的打扮不為過,比較誇張的是關雅居然穿著夏天才穿的連衣裙,顯然大家看見她都有些意外,邵臣皺眉看她,“不冷嗎?”
“我帶了厚衣服,上山了再換。”享受到意中人的關心,關雅笑得甜美。
小染扯著我的胳膊說悄悄話,“見過沒?那天提起要出遊時硬要跟來的,看起來對小臣很有意思呢,你要加緊些。”
加緊什麽?邵臣是嫩草,問題是,我不是老牛。
“現在還在等誰?”幾人都站在路邊沒動靜,像是還有人要到。
“因為邵陽的車是四座的,所以昨天專門找人再找一輛車。”說話間,一輛旅遊六座車開來,停在我們麵前,小染直呼這車好帥的時候車窗裏鑽出一個人,笑著道歉,“抱歉,來晚了。”
“沒事沒事,真麻煩你了。”
“不麻煩,倒是我這邊來了好幾個跟屁蟲,座位可能不夠,再把邵陽的車也開來吧。”蕭磊無奈地說,然後有分別人兩對人從車上下來。
姬婉燕手挽著一個男人,看見我有些意外,臉上揚起了燦爛笑容,“嗨。”
“你好。”我不得不回答。
另一個站在蕭磊身後的女孩跟小染仿佛很熟,“小染姐,是我,不好意思,硬跟著師傅要來。”
“沒事,人多才好玩嘛。”小染毫無心機地笑著,我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終於想起那個女孩是第一次在何剛家遇見跟著蕭磊身後,對我擺出臉色的女孩,叫蕭磊師傅?
忍不住讓嘲意爬上唇邊。
意料之外的人太多,我登時打了退堂鼓,肩膀上卻多了隻手,側頭一看是邵陽的溫和的笑臉,“既來之,則安之。”
“你不覺得這組合很古怪嗎?”我無奈回答,四對情侶,我這燈泡跟去做什麽?
“不會啊,數字挺吉利。”
“就是有點陰陽不合。”我幾乎要被這裝傻的男人氣得翻白眼,數字吉利?虧他想得出來。平時謹守距離的邵陽此時不避嫌地攬著我的肩膀,簡直就像防止我突然落跑一樣。
他也被我的回答引出更加深沉的笑意,客氣地摟著我的肩膀上前,“既然需要兩輛車,就先安排一下座位吧。”
因為邵臣和蕭磊他們都不熟,所以最後決定邵陽,小染,邵臣,關雅一車,我們剩下的人一車。
“小秦……”小染拖著我的手,抱歉地看著我,這個遲鈍的女人終於意識到我的尷尬地位了,問題是現在再說不去了,根本就是掃興。
我搖搖頭,苦笑,“算了,反正路上時間也沒那麽久。”
“等回程我一定要坐這輛車,專門叫人開來居然都沒機會坐。”
“沒問題,你舍得和邵陽分開的話我跟你換。”
“那有什麽舍不得。”
……
姬婉燕的男友叫張均邑,氣質穩重,約178左右的個頭,與姬婉燕是同行,幾乎沒有任何懸念。經過商量,決定由蕭磊和張均邑換手開車。
蕭磊開前半段,於是舒宣坐在駕駛副座,後麵一排是姬婉燕和張均邑,我——獨占兩座。
坐上車後我注意到蕭磊借由調後視鏡時好像看了我一眼,然後舒宣就敏感地回頭看了我,不知她到底認出我沒有,隻是甜甜地朝我笑著,“我叫舒宣,叫我小宣,小舒或者跟磊哥一樣叫我丫頭都行。”
我不禁又笑起來,沉靜地回答,“你好,直接叫我沈秦就得了。”不想讓她像別的比我年紀小的人那樣稱我‘沈姐’,聽起來跟什麽‘磊哥’莫名曖昧。
現在小姑娘都厲害的很,不動聲色地就已攻擊完畢,不注意還真是怎麽死都沒發現。
見我態度不熱絡,舒宣也沒過多糾纏,車開起來後,她開始跟蕭磊說話,從他們的談話中我了解到舒宣是知道蕭磊問領導借車後硬要跟來,然後又扯上了姬婉燕和張均邑。
舒宣是那種典型的都市小女生,說話有一點嬌氣,但又很懂得把握底線,無論什麽樣的場景有她這種人都不會沉悶,最適合那種男子主義嚴重的類型,雖然不會令同性討厭,但也會有那麽些不舒服的感覺,總會不由產生——裝可愛得有點過分了吧,這樣的感覺。
短短十分鍾,我在心裏已經完全確認舒宣的性格,繼而側頭不再看著前方,然而從車窗上看見自己的臉時又不由地想要歎氣,我這在幹什麽,冷冷看著然後下結論,於我何幹。
相較之下姬婉燕和張均邑之間就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關係牢固的階段,很有老夫老妻的感覺,相處之間自有默契。張均邑個性較為木訥,姬婉燕稍具強勢,然而從姬婉燕對他的依賴程度上看又發覺占主導地位的是張均邑。很奇妙。
有時候姬婉燕說了什麽逗張均邑的話時,蕭磊會下意識回頭看她一眼,仿佛很不經意,然而真的完全不在意麽?
發覺今天暗自嘲諷的情緒一直在我心間盤旋,實在受不了自己這種個性。可如果嘲諷的心情對準別人,那剩下的就隻有自己了,他人都有他人的世界,這樣一個密閉空間內,卻覺得寂寞無邊。
就算再怎麽做心理建設這樣明顯被排除的感覺還是讓人難以忍受,早已習慣寂寞,可在人群中這寂寞越發深沉,因為他人的快樂幸福更映襯自己世界的蒼白寂靜。
車駛出城市後,遠邊的天空一片淡白色,蔥綠的田野與間或躍入視線的平房讓人感覺心情沉寂,內心生出一片蒼茫。
三個小時過去後,人都乏了,精力旺盛的舒宣也隻是和蕭磊偶爾低低說幾句話,姬婉燕靠著張均邑迷迷糊糊睡著了,而我依舊呆看著外麵不變的天空田野。
車停在加油站加油,然後換張均邑開車,於是前兩排調轉座位,蕭磊坐到我側前方後回頭看我,好心搭話,“看你這樣好像很無聊。”
我也是態度很好地回答,就是內容不那麽友好,“你們不無聊就行了。”
他笑著轉身,不再試圖讓我加入他們的談話中。
蕭磊大概習慣了開車,連開幾個小時下來看起來也不是很累,仍舊和舒宣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因為放低了聲音,我也沒認真去聽的緣故,有些聽得見,有些根本沒聽見
“小秦你和這丫頭換個位?”
意識到蕭磊又回頭對我說話,我有些茫然看他,他又說了一遍,“她說想睡一會,你們換個位,讓她一個人在後麵睡好了。”
我看著舒宣,她也看著,咬著下唇,明顯帶著惱意。
我扯出笑容,他還看不出那丫頭根本想借機親近嗎?這樣假惺惺。
“不好意思,我突然也想睡一下。抱歉了。”後一句話是對著舒宣說的,她朝我綻放了真切的笑容。
這樣好收買。
如果我再壞心一點應該故意順從蕭磊的提議,讓那小姑娘氣得牙癢,不過,那對我又有什麽好處?
頭有些暈,是想睡的兆頭,兩人的寬座也足夠我一個人躺,但外麵的光線讓我很難睡下去,隻是閉著眼裝作睡了的樣子,仍然聽得見前麵的聲音。
“師傅,你最好了,讓我躺一下……”
……
“嫁不出去到時別來找我哭。”被纏得不行,蕭磊最終放棄拒絕,任由小姑娘枕在自己腿上。
“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再唱個小曲吧。”
“你少得寸進尺。”
……
抬起手蒙住眼,阻住光線的迫害。
最後一陣巨痛讓我驚醒。突來的急刹車我讓從座位上掉了下去,因為采取蜷縮的睡姿,也因為我真的睡著了,結果剛好卡住我的腰,痛得我眼淚差點迸出來,自己怎麽也爬不起來,聽見動靜的蕭磊打開車門把我拖了出來,“你這是搞什麽?這麽窄的位置也能掉下去?”
“就是因為窄所以才會被卡住腰啊。”我低低辯訴,兩手抓著他的手臂,卻直不起腰來,狼狽不堪,先到的小染看見我這樣差點沒笑死。
可能是我表現太無所謂,他們以為沒什麽大問題,甚至已經有人先往旅館走了,我卻還是保持著差不多趴在蕭磊懷裏的姿勢,閉著眼希望疼痛像胃痛那樣慢慢褪去。
“要不要緊?很痛嗎?”他也有些哭笑不得,伸手去扶我的腰,又是一陣巨痛,原本就痛得在眼眶打轉的淚花掉了下來,疼痛把我的忍耐全都炸沒了,舒宣怒瞪的目光我也感受不到了,覺得自己的腰仿佛斷了一般,忍不住嘴裏低低地呻吟,“拜托你別碰我。”
“天哪,你到底怎麽搞成這樣的。”
連我這種忍受力超強的人都痛得落淚,小染才知道嚴重性,跑到跟前上上下下看我,連在辦入住手續的邵臣也奔了過來,“沈秦,你這是怎麽搞的?”說著,就動手打算抱起我。
蕭磊攔住他,“不想讓她更痛的話,你還是別輕易動她的好。”邵臣眼裏冒火,看我真的很痛又不敢唱反調。
“燕子,用背的話應該比較好吧?”蕭磊詢問姬婉燕。
“嗯,背著人先到房間再檢查一下。”姬婉燕看了看我的狀況回答。
可能是邵臣的目光太灼熱,蕭磊笑著歎氣,“邵臣你來背小秦,你稍微低一點。”
邵臣半蹲身體,讓我剛好能趴上他的背,然後小染帶著一群人進房間,把我放在床上,姬婉燕拿枕頭墊在我腰側,然後瞪著站在屋子裏的人,“還看什麽,男人都出去。”
邵臣看著我還是不想出去,小染推著他出門,“拜托,你別在這耽誤時間了。”
把男人們都趕了出去後,姬婉燕撈開我的衣服,估計是一大片的瘀血讓她也很驚訝, “我真服了你,居然能在車上扭傷。”
“嚴重嗎?”按理說不應該嚴重,問題是那種刺骨的疼痛太嚇人。
“再讓均邑也看一下吧,沒有儀器檢查畢竟不是很精確。”她搖頭,要小染去櫃台要一些冰塊包來,“先冷敷一下,免得腫脹。”
接著她和小染都走了出去,過一會,張均邑跟著進來,我這輩子絕對沒有這麽尷尬的時候,趴在床上讓一個男人檢查腰,他用手指按壓我的腰,被他按得幾乎沒慘叫出來,他與姬婉燕交換著眼神,被疼痛折磨地懶得去考慮後果,隻是想知道到底怎麽樣,問道,“骨折了嗎?”
小染曾經有下樓梯摔倒骨折的經曆,所以在車上能摔出腰部骨折也不是不可能的。
“你聽到哢嚓的聲音嗎?”張均邑笑著問。
“應該是沒有。”
“那就行了,隻是扭傷。”
那表情——隻聽病人的一麵之詞就可以下結論嗎?看他的笑容,突然覺得在某方麵,醫生的幽默感真的很異於常人,“不過,腰部受傷很容易留下後遺症,等不疼痛時,要很快進行腰肌鍛煉,防止肌肉、韌帶粘連和由急性轉為慢性。平日要加強腰部鍛煉,增強肌力,防止複發。 ”
我平靜點頭,認命地接受這是一趟對我來說完全悲慘的旅行。
“我說沈秦你還真是大人說的那樣,什麽時候都冷靜地有點嚇人啊。”
“隻是疼得沒法再做其他表情了。”
“順便用平靜的態度猜測自己腰部骨折?很少看到你這種平靜的病人啊。”姬婉燕今天是打定注意消遣我了,看來以前我實在防備太周全讓她無法下手。
“你就不要再欺負病人了,別忘了是你老公害得人家這樣子。”蕭磊突然闖了進來,目光落在張均邑身上,仿佛在說‘拜托你這個倒黴的男人趕快把這家夥扛出去吧。’
“你怎麽隨隨便便進來?”
“你們呆那麽久,讓人以為她腰摔斷了,能不讓人擔心麽?”
“好吧,等24小時過後再給你按摩揉去瘀血,應該就會好很多,今天你就忍著點痛吧,或者我給你止痛藥?”姬婉燕也知道理虧,然後才表現地像一個正常的醫生。
“謝謝。”
既然已經付出了這麽慘重的代價,就絕不能這麽簡單就返回,我說服其他人不用理我,自己去玩就行了,姬婉燕也保證我隻要好好休息就行了,所以其他人帶著抱歉的心理出去玩。
因為身體上的不舒服讓我完全沒有胃口,晚飯吃了兩個就不想吃了,其他人都去山上泡溫泉了,隻有小染留下來陪我。
“不去不眼饞?”我笑著打趣小染,前麵就嚷嚷著想泡溫泉,結果來了還不去。
“反正又不是男女混浴,有什麽意思,我也懶得去。”
用那張很有情婦相的臉孔說這種話還真是讓人覺得這社會道德敗壞,腰還是很痛,按姬婉燕的說法大概要痛到明早了,但又不想讓專門留下來陪我的小染擔心,我隻好不停地跟她說話轉移注意力。
“你國標學得怎麽樣了?”
“根本不行,去學的幾乎都是女人,兩個女人一起跳舞有什麽意思,我想找個男人陪我去。”
“怎麽不找邵陽一起去?”
“他早就會,怎麽可能陪我去學。”
“現成的老師在身旁,你還花錢去學,太浪費了。”
“他哪有當老師的耐心,他寧願我花錢找別人學,也懶得教我。”小染自暴自棄地說,“反正我早看清他了,以前讀書的時候讓他教我讀書就跟要他命似的,反正我也沒興趣讀書,才不跟他計較。”
看不出來邵陽是這種沒耐心的個性,還是不夠熟悉所以會表象欺騙吧,或者說是近墨者黑了,“不過,邵陽是在哪裏學的國標,一想到他那樣的人跟著一群人在一個小教室裏學跳舞就很好笑。”
最神奇的是邵家家境不過中上,為什麽養出來的人都是優雅地不得了,風水問題?
小染想象我說的那個情景笑得前仰後合,“我倒是覺得大概是買了錄像帶回家自己慢慢練,然後再在實際場合真人練習吧,騙得大家以為他什麽都會。”
“還是你更了解他。”我大笑,邵陽給人的感覺就是無所不能的。
“你有沒有覺得你和邵陽很像?”小染突然這麽問。
我看了她一會,試探性地問,“是指表麵看起來雲淡風清,其實這股輕鬆全都是私下死命做功課來的?”笑了一會,被她這麽說,我也不是不好意思承認,讀書時期還好麵子不肯承認自己用功,工作了幾年卻開始覺得能用功是好事,現在我的幾乎是和尚撞鍾,一天天地混日子。
“所以有時候我在想是不是連情緒你們都是事先設定好的。”
“天哪,怪不得你總喜歡給我做情景提問,要是哪次我回答有誤,邵陽不是被我害慘了?!”我玩笑道,與邵陽比我差遠了好不好。
“確實有時候會對能預料到的事情設想走向然後想出理智的應對方式,不過人怎麽可能能把自己生活中遇到的所有事都設想到……更重要的是,就算能夠設想到我可不認為邵陽會認為和你在一起是最優選擇。”
小染不會又在自我懷疑什麽吧。“算了,你們倆現在又怎麽了?說來聽聽?”自己的感情之路亂七八糟的,卻當了好多年的愛情軍師,有時想想真是好笑。
小染哀怨地瞪我一眼,因為很符合事實所以她完全沒有反駁的話,“倒也沒怎麽樣,就是覺得他也太淡然了一些。算了,別說我了,你呢?真的不考慮我家邵臣嗎?我還是覺得他真的很不錯,雖然年紀小一點但是完全看不出有比跟我們同齡的男人幼稚的地方,甚至更好呢。”
“還是因為你喜歡的是蕭磊?”
沒給我充足的思考時間,她再度發問,我好笑,“你到底是來訴求自己的感情問題還是操心我的感情問題啊?”
“兩個都有。”某人厚著臉皮說,“原先還不覺得,但今天你受傷看他緊張的樣子似乎很喜歡你啊。”
我自己從來沒在心裏比較過邵臣和蕭磊,因為我很清楚誰是我可能喜歡的,誰是絕不可能喜歡的。但要對另一個人說出自己心裏所想的還真的有點難,多年來沒有自己說出口的感情今天要去分析它嗎?我側頭微微笑起來,粗線條的人有時候會突然比細致的人更加細致,小染看我變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問我,“你和蕭磊什麽時候開始的?”
我駭笑,她從哪產生這種想法的。
“從來就沒開始過。”
我們從來沒有開始過,有的隻不過是一段又一段的曖昧,那些其實也算不上什麽曖昧,那年齡的女孩子很多都和男生單獨出去玩,放學回家談心,像我這種平時生活過於拘謹的人才會覺得蕭磊那時的言語行為另有深意。
牽手,讓人用寵著的語氣說話,這些對我來說都是非常特別的事,隻有特別的人可以做,但對於有些女人來說不過是與外界聯係的一種表達方式。
我不太願相信蕭磊會不明白我的那點愚蠢的堅持,正是這樣才不能原諒他的輕待。
“不相關的人不會讓你用那種方式對待,嗬,你一直暗戀蕭磊。”
這女人就是沒事找抽型,能活到這把年紀邵陽勞苦功高。
“你快告訴我吧,能拒絕小臣的女人肯定是心有所屬的,姐姐,你快告訴我吧。”小染倒在另一張床上滾來滾去地撒嬌,到了後來她似乎發現了滾來滾去的樂趣,自己滾得很開心。
“你覺得蕭磊會是個好對象嗎?”
“那種人,怎麽可能。”
門口傳來說笑的聲音,顯然他們都回來了,讓我失去了追問原因的機會。
“你們沒去真的好可惜啊。”舒宣一進門就讓空間裏充滿了歡笑。
“發生什麽事了嗎?”
“你老公欺負我。”蕭磊跟著身後走進來,一點不介意地坐在我床邊,低頭問我,“還疼嗎?”
我搖頭,笑著看他和在場的人,全都剛出浴水靈靈的模樣。
“發生什麽了?”小染聽見自家老公欺負人,得意地不行,湊到邵陽身邊追問。
“因為泡溫泉的人太多了,我們就先在一旁等著,剛好有娛樂室大家就進去打乒乓球了,沒想到邵陽大哥和磊哥都是高手,就順便比試了一下,使出了超級多的終極秘技,好過癮啊。”舒宣興奮地上蹦下跳,簡直在形容格鬥遊戲一般。
“哈哈,看來蕭磊你隻有打架才擅長嘛。”小染無意識地挖苦著蕭磊。
“你別亂說啊。”蕭磊遞給她一個警告的眼神,小染才後知後覺沒再提起蕭磊的過去。
這人會害怕別人知道他的過去?真不知道他在單位裝得多正經。
“小染姐認識磊哥很久了嗎?”
“是啊,高中就認識了,不過不是很熟。”
“那……”舒宣看向我,大概還是直接稱呼不來我的名字。
“小秦和蕭磊是老鄉,從小就認識了。”
“這樣啊,真看不出來呢。”
“因為除了過年平時很少見,並不像他和姬婉燕那樣熟悉。”以我的個性不會開口的時候卻意外開口,帶給眾人另一種遐想。
蕭磊和姬婉燕一同用奇異的目光看我,一屋子的人卻是好奇地看著他們。
“小秦你不厚道,這麽輕易就把我們的過去抹掉了。”蕭磊摸著我的頭發‘溫柔’道。
“別開玩笑了。”瞪他,還沒來得及遞出去冰刀眼神,報應就來了。
因為這間房是我,舒宣和關雅的,我趴在靠門的這張床上,蕭磊坐在床側,舒宣就很自然地站在他身邊,應該說床與床之間的距離並沒有近到不能通過一個人,所以關雅走過來撞到舒宣的行為怎麽想都是故意的。
舒宣撲倒在我身上,好吧好吧,我承認我一時壞心眼了一下,但不需要你這丫頭來報仇吧。
已經痛得有些麻木的我趴在自己手臂裏忍著痛,一聲都沒吭,但我突然垂下頭的動作卻讓每個人都知道我痛得要死。
“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舒宣連忙笨手笨腳地爬起來,蕭磊大概也知道他這徒弟素來容易惹事,在她可能再次碰到我的腰的時候把她直接拽離我身邊。
“你們到底在幹什麽?還嫌她不夠倒黴嗎?”一直克製著站在旁邊的邵臣終於忍不住開火了。
“她又不是故意的,邵臣你發那麽大火幹什麽?”關雅上前勸他。
“那邊那麽大的空間你不走,幹嘛非要去擠那裏,你沒看見她已經受傷了嗎?”
“你的意思是我故意讓舒宣去撞她的嗎?”
吃了火藥的邵臣見人就咬,邵陽看不下去了,走過來盯著邵臣,“意外而已,你不要在這小題大做。”
然後要邵臣跟他回去,小染卻猶豫著想給我換房間,大概是怕我被這兩個女人不小心整死。
“太晚了,都休息吧,小秦就交給你們兩個,麻煩你們多注意一點別再讓她出問題,特別是你這個冒失鬼。”他還挺好脾氣地拜托舒宣和關雅。
“嗯,絕對不會了。”舒宣有點內疚地看我趴在那痛得沒力的表情。
鬧劇終於結束。
眾人都走了之後,關雅和舒宣就沒興趣理會我了,自顧自地洗完躺在床上聊天。
第二天我拒絕了任何一個人留下來陪我的好意,因為舒宣和關雅相見如故聊到好晚,再加上旅館裏總有人不停地在樓道裏走動,讓最近很神經衰弱的我一直無法睡好。
等人都走了,我才覺得放鬆下來閉起眼好好補眠。一閉眼就內心深處的無力感就冒上來了,原本打算當個隱形人跟著來就是了,誰知道自己又受了傷,又惹得一堆人不高興,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當時就應該堅持不來的。
我一邊想著這個糟糕的決定一邊慢慢睡著了。
被說話的聲音吵醒,我看著門口,進來的舒宣歉意地看著我,“你在睡覺啊,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沒關係,這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突然下大雨,大家都沒帶傘,被淋得一團糟,隻好先回來了。”
我望向窗外,怪不得不知不覺睡著了,原來下大雨,天幕被拉下,仿佛夜晚一般。
“山上是容易下雨,你們先換衣服吧。”
適應了燈光我才看清兩人都被淋成落湯雞了。
“我沒多餘的衣服了。”關雅無奈地開口,“因為就住兩天,想得帶兩套衣服換就夠了。”
結果昨晚換下來的衣服還沒幹早上又被淋濕了。
舒宣表示她也沒多餘的,因為某種微妙的情緒她們又不好意思問我借。
“我有多的衣服,你自己從我包裏取,放在塑料袋裏了,是套休閑裝,不介意就先暫時穿吧。”
“謝謝了。”關雅有些不好意思,就算不想接受我的好意也沒法,總不能不換衣服。
我沒說話,免得她更尷尬,已經換好衣服的舒宣坐到了我床邊,我側目看她,她一臉的不好意思,“哎呀,沈秦姐你別這種表情嘛,我昨天真的不是故意的,今天絕不會碰到你了。”
“我沒這個意思,不要敏感。”我笑道,這丫頭幹不了壞事那種人,做了壞事自己就先內疚了。
而且畢竟都是剛畢業的小孩子,見到人家態度好馬上就放下疙瘩了。
“我有點小好奇,你能不能回答我個問題?”
“什麽?”
“沈秦你真的好瘦啊。”關雅換上衣服走出來,對我來說寬鬆的休閑服穿在她身上剛剛好。
“嗯,前麵生了場病就這麽瘦了。”事實上是因為近一年時間的心情抑鬱使得人越來越瘦。
“真羨慕啊。”
“沒什麽可羨慕的,像你們這樣的身材最好了。”
“你們剛聊什麽呢?”
被追問,舒宣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扭捏了半天才問我,“你和磊哥認識那麽久,他有沒有女朋友?”
我淺笑,還以為這丫頭上來就要問我和蕭磊的關係,看來是準備迂回作戰了,“過去式的話屬於別人的隱私我不便說,現在時的話我不太清楚,建議你直接去問本人,他應該不會隱瞞。”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建議,當年我就是笨到還沒搞清人家有沒有意中人就一頭陷進去了才落得那樣的結局。
“那你覺得……他怎麽樣啊?”
“我不對他做評價,但是我可以告訴他不是我想要交往的類型。”
“為什麽?”
“因為他對所有女人都一樣好。”我善意地開導她,不要對蕭磊對我的行為太介意,那個男人的溫柔真的很輕易獲得。
與女人的相處他不是那種思考過後才做什麽,而是完全無所謂地做了很多,讓人以為他的體貼溫柔都是自己獨有的。他個性絕不是隨和或者軟弱,而是天性裏對女人的要求隻要在他的評價中不太過分,他都會滿足,是個在一般意義上很寵女人的類型,享受他的溫柔或許很快樂,但同時目睹他這份溫柔無差別地擴散到別人身上就絕不好受了。
“那你中意邵臣那類型嗎?”
“原則上我是喜歡邵臣這類型的,但事實上我不愛邵臣,你明白了嗎?”
這兩人輪番上陣逼問我的感情,為了避免麻煩,我很識相地打發了她們。
“你們別再煩受傷的人了,先去吃飯吧。”姬婉燕站在門口,把兩隻麻雀趕了出去,笑眯眯地走過來問我,“怎麽樣?”
“除了更痛了之外一切均好。”
“我真喜歡有你這種幽默感的患者,痛成這樣還能跟她們倆若無其事地閑扯,我越來越佩服你了。”
“當醫生的偷聽別人講話不太好吧。”
“我們習慣站在一旁等人話別完再出場。”她把我的衣服掀高,手上倒了些藥酒在我腰部按摩,“感謝我吧,專門到處去給你找藥。”
“多謝。”
她用兩手手掌根部沿我著脊柱兩側,自上而下螺旋形按揉,藥酒的效力加上她的手勁,我覺得自己背上到腰下都火辣辣地痛,而姬婉燕卻帶著一副高興的表情。
“請問,我有得罪你嗎?”
“對啊。”她承認地很快。
“如果是昨天的事的話我想我已經被懲罰過了。”得罪誰都行,千萬不要得罪醫生。
“那點小事我才不會放在心上。”
“……”我實在想不起來和她還有過什麽交集,以前碰見的時候基本上連話都沒講到幾句,而我基本上又不是會主動去得罪人的類型。
“以前,蕭磊喝醉的時候曾經叫過你的名字。其實那之前,我基本上對你沒什麽印象,上次在超市見到你時才覺得原來就是你啊。”
我和姬婉燕在某方麵確實有點像,都是本性很驕傲的人,隻不過她張揚出來而我不刻意表露而已。
“因為這個分手的?”
“怎麽可能。”她用‘別傻了’的語氣回答,“我們個性本來就不合,隻不過因為那時沒有男朋友蕭磊又長得很帥,在同一個學校一起進出感覺很不錯而已,我這樣講,你好像很驚訝?”
驚訝輪不到我。“我隻是想如果他知道了會很傷心吧。”
“他當然知道,我跟他沒什麽可隱瞞的。”
“在家的時候你沒接受他是因為他的名聲太壞的關係?所以上了大學後沒那個顧慮你就答應了?”長相根本不是原因,他一直都長得那樣。
“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不過確實就是那個原因。”
“為什麽青梅竹馬的唯美愛情被你一詮釋就變得這麽醜陋啊?”我無奈歎氣,“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我不希望你誤會我和他的關係。你喜歡他嗎?”
“剛才你聽到了,就是那個回答。”
“可憐的蕭磊,我雖然對他不是那種感情,不過對他還是有點愧疚的,所以既然他喜歡你,我決定幫他一下。下次讓他來幫你按摩吧。”
意料內的事情,我並不驚訝,在她快走出房間的時候,叫住她,“你應該感謝張均邑把你變得善良。”
以前能因為那麽荒謬的原因接受對自己癡心一片的人的感情就說明本人一點都不覺得有問題,現在卻想要補償了,是因為體會到了愛人的心情吧。
“我會轉達你的意思。”她嘲諷地微笑。
雖然過程有點痛苦,但按摩完之後確實覺得疼痛減輕了。接下來一天仍舊在眾人的小爭執中度過,在這種情況下能活著離開山上對我來說真是奇跡,小染說那晚回去後邵陽教訓了邵臣,就是因為他的做法才叫關雅針對我,如果不想讓我有更多麻煩,就好好看好自己帶來的人,相對而言這方麵做得好的是蕭磊,絲毫沒讓我覺得他對我有什麽特別的照顧。
姬婉燕雖然真的隻教他按摩方法,但不待我交代他就主動教給小染,換小染那個大力女折磨我。
不要過分熱切這樣最好了,但聽見舒宣清脆地叫著‘師傅’‘磊哥’的時候仍然覺得有點氣悶。
最後準備下山時最鬆口氣的大概就是我了,希望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唯一覺得遺憾的是沒能看到小染說的清晨時山上的雲海奇觀。
怕我再次重蹈舊轍,下山分配位置有所變化,小染給我當人肉墊,邵陽在前一排,蕭磊和舒宣第一排,剩下四人另一輛車。
上車時蕭磊突然打開後車門,在我耳朵上插上了什麽。
我驚訝地看他,他笑著解釋,“聽著歌應該比較容易睡著。”
他拿手機給我當mp3使。
“總算有點關心人的樣子了。”小染打趣他,他笑了笑沒說什麽回到駕駛座上。
晚上氣溫低,小染把邵陽的風衣蓋在我身上,然後我趴在她腿上睡覺,可憐這家夥這次上山也被我折騰夠了,“謝謝。”
“謝什麽,要不是我硬拖你來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
我沒再多說,要謝的事情太多,如果不是她一直不肯對我放手,生活這樣苦悶,大概我早就放棄了。
或許因為回程都是熟悉的人,歌曲的聲音也阻斷了外麵的噪音,很快我就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歌曲停止時我醒了過來,覺得有點奇怪,才發現自己的手被人握著,對方另一隻手擱在我背上,仿佛怕我滑下去。
我一動,他也醒了,嘴角習慣地掛上笑容,“醒了?”
我把手機還給他,“沒電了。”他把手機收起來。
“別亂動,小心又扭傷了。”
“怎麽變成你了?”
“就算崔染香是女超人被你枕幾個小時也會累的。”
“舒宣呢?”那丫頭沒反對嗎?
“在前麵睡著呢。”
因為怕吵醒前麵的人,他一直低頭離我很近地說話,感覺像是整個人都被他的包圍,或許是山上幾天的低落心情讓我並不排斥這一刻的溫暖,甚至,非常地渴望這一刻能更加持久。
“幫我蓋嚴一點。”剛才亂動後蓋著的衣服鬆開了,覺得有些冷。
他把衣服拽來給我蓋好,對我在他腿上尋找更舒服姿勢的動作無奈道,“我想你乖一點比較好。”
聲音很低啞,眼裏也彌漫著氤氳的流光。我瞬間靜止。
他低低笑出聲,“難得你這麽乖,好好睡吧。”然後直起身體,閉上眼準備入睡的模樣。
剛才靜止的心跳這時候如雷鳴。
舊年 作者:平天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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