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櫻》(全)by 凝翠崖——(第131-155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嗜血狂刀的劍
更新時間2004-9-23 15:07:00 字數:11363

 
  猴八斜眼看見清虛,當時就驚得呆住了,而紫微大帝丟下的玉如意卻突然一閃,飛快地向猴八頭頂落下,帶起一道青芒。
  猴八幾乎是下意識地往前竄了一步——他大概是想迎上去給“華三哥”見禮的,卻為此一念救下了自己的一條命。
  紫微大帝的玉如意打偏了。
  玉如意化作一點青光,像是一朵青色的小花,從搶上一步的猴八的背心突然綻開了——如果說這就是紫微大帝的法寶,也實在是太寒酸了一點兒。
  可連天雷都毫不在乎的猴八卻受不起這小小的一點青光。
  “華三……哇!”猴八幾乎一口就吐幹了全身的精血,身子在空中再也呆不住,直直地往下跌落。
  “哦?”似乎是對玉如意沒有擊死猴八有些意外,紫微大帝臉上現出一分訝異,右手一招,玉如意打了個轉兒,又追了下去。
  “你!”花七也讓清虛的出現嚇了一跳,看見猴八受傷又是一驚,腦子裏突然混亂起來,隻顧了對紫微大帝怒目相向,卻忘了要趕緊截住玉如意。
  好在虹霓錦是花七以自身精氣煉成的法寶,早就通靈,不用花七運轉,自己便筆直地伸長射了出去,及時兜住了紫微大帝的玉如意。
  不過,虹霓錦沒有花七的操控,威力終究有限,而那柄玉如意又是紫微大帝素不離手的法寶,非比尋常。隻聽“噗”地一聲,玉如意竟在虹霓錦上破出了一個洞,又直綴著猴八下落的方向疾飛而去。
  紫微大帝是必取猴八的性命才能甘心了。
  “給我回來!”虹霓錦一破,花七總算是恢複了點兒神智,纖手微探,這就要虹霓錦繼續把玉如意卷了回來。
  “妹子,你的虹霓錦雖然看似寬不足三寸,長不足三尺,但卻能隨心所欲,若是經你用心施展,呼吸間可及天涯海角,更能遮天蔽日……這麽好的寶貝,你原該再愛惜些的。”
  “華三哥?”花七忽然聽見耳邊響起了“華三哥”的聲音,一回頭,正看見清虛已經到了身邊。
  清虛動作極快,趁花七回頭的當口兒,左手就挽住了虹霓錦,右手輕輕一掌擊在花七的肩頭,花七吃力後退,腳還未落實,清虛就把虹霓錦奪了過來,再一反手,虹霓錦竟把花七捆住了!
  “真是好寶貝,一千多年不見,它竟然還記得我這個朋友。”清虛微笑。
  “華三哥……你……你是天庭的人?”花七這才失聲叫了出來。
  “我?”清虛依舊微笑著,“妹子,我是上清天中元二品七氣地官,清虛大帝。”
  “鐺!”清虛剛說破自己的身份,旁邊忽然傳來一聲巨響。
  是黑虎的板門刀碰上了紫微大帝的玉如意。
  玉如意脫開花七的虹霓錦後,速度猛地又快了三分,眼看在猴八落入誅仙大陣的黑霧中之前就要趕上,原本殺了廣目天王打算回無定鄉的黑虎大驚失色,擲出了自己的兵刃。
  黑虎本就有一身蠻力,又正好離得最近,板門刀竟然後發先至,和玉如意撞到了一起。
  巨響過後,玉如意勢頭不減,黑虎的板門刀卻被擊得粉碎。但這麽一阻,猴八倒是先一步落入了無定鄉的黑霧之中,紫微大帝的玉如意緊隨其後,也在場中眾人的視野中消失不見。
  不過,在花七的耳中,清虛自承身份的話卻比那一聲巨響要響得多了。
  “你是……上清天中元二品七氣地官清虛大帝?”花七喃喃的疑問更像是在問自己。
  “不錯,我是。”清虛似乎是在苦笑,但眼神中卻閃過了一絲近乎殘忍的光。
  “你是……”
  “不錯。我是。”清虛的笑聲歡暢起來,“妹子,我是。”
  “王信,你聽我說,找個機會,我一定讓這個混蛋生不如死!”李亞峰恨恨地給王信傳音。
  李亞峰在這場爭鬥中一直沒有插手的機會,但在高空卻把發生的一切都收在了眼底。從五萬多天兵在猴八手下喪命開始,李亞峰就生出了些許負疚感,甚至還幾乎有了些“人生無常”或者“人生如夢”的感悟,可清虛一出現在場中之後,這些負疚和感悟都被轉移開了——全變成了對清虛的厭惡。
  李亞峰任何時候都沒有像現在這樣清楚地知道:人心如果險惡起來,就是再惡毒的武器、法寶都絕對趕不上。
  “老大!到時候叫上我!這家夥,說他是個混蛋還對不起混蛋!”王信也快被氣炸了。
  為清虛的態度而憤怒的不止李亞峰和王信。
  “是老夫聽錯了?一千七百年前為我天下同道建下無定鄉的華佗門華三先生,竟然是天庭的走狗?”
  王琦聲一直和李靖對峙著,無法脫身,但底下紫微大帝出手、猴八重傷,清虛殺玉罄、縛花七,卻把二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了,聽見了清虛的笑聲,王琦聲深深望了李靖一眼,大聲地自言自語著,折身飛回了花七的身邊,而李靖竟沒有趁機追進。
  “是老夫聽錯了。海山八義縱橫半生,誰也不服,卻一直感念華佗門華三爺救助之情,在自家的府第中建了‘思恩堂’,一千七百年,思恩堂牌匾不變,海山八義心意不變!能令堂堂海山八義如此折服的人物,怎麽可能是天庭的走狗?”
  王琦聲長笑三聲,語音清越。
  “老夫一定是聽錯了。無定鄉中眾位同道,天下無數同道,哪個提起‘華佗門’三個字來敢不敬佩?若是提起了‘三先生’,又有哪個敢不豎大拇指?誰要是說了華佗門三先生一句壞話,天下群起而討之!別說是三先生,就是三先生的徒子徒孫,天下同道莫不敬之為上賓!尊一聲‘先生’!如此三先生,絕不會是天庭的走狗!”
  王琦聲越說聲音越高,清虛的臉色也越來越是難看。
  “王琦聲,你說夠了沒有?”王琦聲話音剛住,清虛沉聲發問。
  “怪了?老夫自言自語,關你上清天的清虛何事?”王琦聲目中透出不屑的神色,“不過,有誰要是說‘三先生’是個包藏禍心欺世盜名之徒,老夫第一個不與他幹休!”
  “王琦聲,我倒是一直小瞧了你,沒想到當年一心求仙的王次仲求仙不成反倒練就了一張利口!”
  “不錯,老夫便是當年一心求仙卻在廣成子的群仙會上自取其辱的王次仲。”被清虛揭穿了往事,王琦聲卻隻是自嘲地笑笑,“神仙的了得和清高兩千年前老夫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偶爾回想起來總替自己慶幸沒真成了神仙。不過……如今再看看閣下,老夫何止是慶幸,簡直都害臊了!”
  “王次仲……”清虛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一字一頓地說,“讓我看看你學神仙都學到了些什麽如何?”
  “華三哥。”王琦聲還沒說話,花七忽然叫了出來,“華三哥,一千七百年前,十萬大山中,你阻住真武,救下我家兄弟,為的難道就是今日?”
  不等清虛回答,花七又問,“華三哥,當年真武逼得我隻剩元神,流落人間,無定鄉建成之後,你花了百年光陰尋遍天下,從李隆基的宮中救我出來……直到今日,直到此刻,我心中都是一個念想,若是你華三哥要小妹這條性命,小妹就笑著把性命交了給你,連虹霓錦小妹都讓它認你為主……你……你為的難道就是今日?你知不知道,一千三百年來,你要是想讓我死,隻用一句話就是了……你何苦費這麽多功夫?”
  說到後來,花七聲音變得淒苦,被自己的法寶虹霓錦縛住的身子往前挪動著,頭發也披散開了,哪裏還有以前那個雍容華貴國色天香卻又冷淡如冰的花七的模樣?
  “妹子,凡間有句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恐怕也聽說過吧?”清虛完全沒有猶豫,甚至沒有多看花七一眼,直接接過了花七的話頭,“要是我用這句話答你,妹子,你可會滿意?”
  “妹子,你怎麽會是個妖精?”清虛又輕輕笑了一聲,忽然出掌,擊向花七的額頭。
  這一掌,比剛才清虛殺了玉罄時又快了三分!
  花七閉目,流下兩行清淚。
  “不好!”王琦聲雖然就在花七的身邊,但清虛這一掌猶如電光火石,竟然來不及出手擋架,一旁的黑虎雖然也飛身趕了上來,但也絕來不及了。
  更不要說還在上空的玉鼎,玉罄死後,玉鼎失魂落魄,呆立不動,怕是隨便一個天兵過來,都能輕輕易易地把他給殺了。
  清虛是上清天中元二品七氣地官大帝,這一掌下去,花七必死。
  千鈞一發之際,從無定鄉的黑霧中忽地飛出一道白光!清虛的掌勢如電,這道白光卻比閃電更快、更疾!
  “嗯?”清虛輕噫,擊出的掌心正和白光相抵!
  白光勢頭不減,清虛向後疾退,隻是一瞬,白光進、清虛退,已到了百步之外。
  “好,好,好。”白光逼出了百步外勢頭才稍減,而清虛退開百步也才有了閃避的餘地,一轉身間竟連說了三個“好”字。
  “好在哪裏?”
  說話的是一個滿麵病容的和尚,身材頎長,背有些駝,穿一身月白色的僧袍,手中倒拎著一口長劍。
  “一千七百年的恩義,讓你一劍了結,難道還不夠好嗎?”清虛的掌心流下血來,卻沒有去管,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
  “華三哥,我再叫你一聲華三哥。”和尚一邊點頭,一邊回手挑劍,解開了縛住花七的虹霓錦,“如今再看,你對我家兄弟未必有恩,我家兄弟卻從未對你負義,一千七百年,日子也夠久了……刀四是個粗人,不會說話,剛才這一劍,你說什麽就算什麽好了。”
  “刀四?”清虛冷笑,“幾乎盡屠世人的嗜血狂刀真的轉了性子?真的學佛參禪了?你的狂態呢?你的刀呢?嗜血狂刀什麽時候改用劍了?天下人都笑掉大牙了!”
  刀四輕輕掂了掂手中的寶劍,完全不為所動,慢慢回答,“自從大哥閉關,我就開始參禪,佛倒是不學的。刀四一生,唯一知道的就是一個‘殺’字,但殺氣殺機積到了頂點,卻不能讓我再進半步,想要直搗天庭,隻是‘殺’,遠遠不夠。所以,我參禪,用劍。”
  “好啊!魔頭參禪,倒悟出劍意來了,那我這個神仙,你的華三哥,是不是就該跟你學學殺人了?”清虛的話中透出了寒意。
  刀四抬起了寶劍,凝望著,神情肅穆,月白色的僧袍被風吹得微微皺了起來。
  “我若是用劍,雖不至於天下無敵,但就是對上元始天尊、如來佛祖,當不會敗。”
  “真的?”清虛又是一聲冷笑,“狂刀,四弟,你說的話可是真的?”
  “卻也未必。”刀四歎了一聲,卻似乎轉了話題,“我曾說過,縱然不離參禪的靜室,刀四當年殺人不眨眼的手段卻也不是不能施展,可你一來,我還是離了迷花穀。”
  “是啊,果然……”清虛的冷笑幾乎變成了獰笑,“你剛說了你那一劍我說什麽就算什麽?我還不想一劍了斷恩義,那就把你那一劍當成戰書如何?”
  “四哥!不要答應!”花七失聲叫道。
  “妹子,不礙的。”刀四轉頭向花七笑了笑,說,“妹子,一千三百年了,你心中總有事放不下,我也跟著你放不下,直到如今才算是知道根子在哪兒,我明白了,你也明白了。我是個粗人,倒讓你受了委屈……”
  “不是的!四哥!”花七把虹霓錦一扯,走上幾步,和刀四並肩站到了一起,轉頭望著刀四,目光中溫情無限。
  “妹子……”刀四有些吃驚。
  “四哥,是你受了委屈……”花七笑了。
  “妹子,你?”
  “好了好了,到頭來倒是我枉作小人?”不等花七回答刀四,清虛獰笑兩聲,“你們夫妻齊上就是!”
  “四爺不可。”一邊的王琦聲哈哈大笑,卻插在了刀四回話之前開了口,“四爺身負重任,怎能妄動?就是要殺小人,也不用太急,今日已晚,還請四爺早回迷花穀。”
  “賢王說的有理。”刀四含笑點頭,“那我就先回了。”
  話音未落,刀四攬住花七的肩膀,化身長虹,沒入了無定鄉中。
  刀四來得快,去得也快,倒是清虛完全被晾在一邊了。
  “嘿,四叔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個粗人,哪兒粗了?靠,我怎麽一點兒也看不出來?他簡直比猴兒還精!”雲端頂上的李亞峰嘟囔起來。
  “老大,怎麽回事兒?你的花姨還有四叔,再加上清虛,我看著怎麽那麽不對勁兒呢?”王信瞪大了眼,撓著頭,傳音衝李亞峰發問。
  “你沒看出來?我可不信。”李亞峰樂了。
  “看是看出來了……一會兒一千七百年,一會兒又一千三百年,嗯……該不是你的花姨身為刀叔叔的老婆卻衝清虛這個混蛋單相思了一千三百年吧?這仗打的,都打出花兒來了……”
  “王信,我真不想罵你,可你……”李亞峰使勁兒拍了一下王信的腦袋,“你嘴裏怎麽就吐不出象牙來呢?”
  “老大,你倒是吐個象牙讓我看看?話糙理不糙,可不就是嘛!”
  “先不說這個,你……怎麽看?”李亞峰皺起了眉頭,今天恐怕是再打不下去了,李靖早就回來了,紫微大帝在衝著清虛發愣,顯然是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兒,應該也沒了打架的心思。
  “我怎麽看?”王信想了半天,終於開口傳音,“老大,我看著清虛比剛才更混蛋了。”
  “靠!我說的不是這個!”
  李亞峰哭笑不得——雖然李亞峰也讚同王信的結論,可一來李亞峰的確說的不是這個,二來,盡管清虛臉上依舊掛著獰笑,李亞峰卻似乎從這獰笑中看出了些落寞。
  清虛總不會是真的“身不由己”吧?是啊,他的態度也不像呢。沒錯,清虛是天字第一號的混蛋一個!
  李亞峰的心中這樣說著,莫名間卻生出了幾分警兆。
  ——薑冉,你還好嗎?放心,我不是混蛋。
  ◎◎◎
  南海。普陀落伽山。紫竹林。午後。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全是騙人的!”
  薑冉把經書使勁往外一扔,無力地坐到地下,隨手拿起散落的一片竹葉,擦拭幾下,放到口中,悠悠地吹了起來。
  薑冉已經記不清自己是第幾次念不下去這篇《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了,隻知道總是連一個開頭也念不完,到了“色空”“空色”的地方心頭就莫名地煩躁起來。
  菩薩不在南海,她帶著小憐走了,可我呢?我能做什麽?我該做什麽?
  要不然就把菩薩給的經書撿回來?嗯,應該扔得再遠一點兒的,這樣也能多花些時間不是嗎?
  來南海已經很久了,有多久?半個月?或者更長一點兒?小憐也走了兩天了,她現在應該已經到了無定鄉了吧?不知道見沒見著華文昌……恐怕在這之前,小憐會先見李亞峰一麵吧?
  她……到底見了沒有?李亞峰……
  李亞峰?哼!怎麽又想起他來了!
  可是……他現在想什麽呢?
  薑冉歎了口氣,把竹葉放下,從口袋裏掏出了李亞峰寫的那本名為《悼尾生》的“散文”集子,翻開了第一頁。
  “尾生……緊抱橋墩……咳,還看什麽?都看了多少遍了?這個李亞峰,明明有的是學問,可非要用一個這麽不吉利的典故,他腦子裏到底想什麽呢?會不會知道我正在想……”
  啊,說出聲來了!
  薑冉又歎了口氣。
  薑冉和王憐憐知道的東西未必比李亞峰少許多,觀音從天庭回來之後,把李亞峰在天庭的表現和談及的事情一點兒不漏地告訴了二人,並提出了要二人中的一個潛入無定鄉偷取泰山無字碑和對應五行的五根天刑金針的要求,要二人自己決定是誰去。
  雖然時間很緊,但薑冉和王憐憐都想了很多,兩個人也不止一次地為此長談。薑冉的態度一直都很明確——隻要需要,她決不推辭;而王憐憐卻思前想後,猶豫了很久。
  這或許和薑冉對王憐憐講得很誠懇有關,與王憐憐不同,在秦王地宮之中,薑冉自始至終都能聽到華文昌的態度,甚至和華文昌的接觸也更多一些。薑冉把一切都告訴了王憐憐,完全沒有隱瞞華文昌其實對王憐憐毫不在意的態度——不管薑冉看到、聽到的是不是華文昌的真心,但這還是很大地影響了王憐憐的選擇。
  另一方麵,盡管薑冉很早就表明了想要出力,可她自始至終都對華文昌沒表現出哪怕是一丁點兒的好感。有時薑冉也會想到華文昌或許另有苦衷,不過,同情的種子總是還沒來得及發芽就被薑冉刻意地扼殺了。
  在薑冉的潛意識中似乎有這樣一種想法:那就是一旦自己心靈的天平傾向了華文昌,結果肯定是萬劫不複。
  此外,薑冉的心裏也已經默許了李亞峰的存在——哪怕是別無選擇也好,薑冉知道,至少李亞峰對待自己絕對是出於真心。
  更別說剛進秦王地宮的時候李亞峰連保命的靈藥和法寶都一股腦兒地給了自己,自己還因為被感動而吻了李亞峰了。
  薑冉很慶幸:有了那一個吻,對於很多事情的決定就可以少了些猶豫。
  對於薑冉來說,不管那到底是不是合適,總算可以成為一個準則。
  準則一定會決定選擇的。
  所以,薑冉並沒有多想,或者說,薑冉一來不敢多想,二來,也不存在多想的必要。尤其是在潛入無定鄉這件事情上,薑冉把它當成了一個應該完成的任務——雖然薑冉對拯救世界沒什麽太大的興趣,但如果必須要去做的話,她首先不會允許自己打退堂鼓——更沒有可能會愛上華文昌。
  可王憐憐就不一樣了。
  至少在薑冉的眼中看來並不一樣。
  如果是王憐憐去無定鄉、去華文昌身邊的話,能否順利——恐怕是一定不會順利的——偷到東西還在其次,一個弄不好,王憐憐甚至可能會直接站到華文昌一邊去。
  當然,前提是華文昌足夠聰明。
  而薑冉認為,能和天庭頡頏五百年的華文昌是不會少一點兒聰明的,他隻可能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聰明才對。
  所以,薑冉極力反對王憐憐產生去無定鄉的念頭。
  就算王憐憐一口咬定決不會和華文昌走到一起,肯定會偷回東西來也是一樣。
  最初的問題就發生在這裏,這個想法導致了薑冉失去了所有的辯解理由。
  薑冉不敢去想,如果王憐憐真的那麽做了,那自己會怎麽樣?
  薑冉的想法是這樣的。
  到目前為止,李亞峰和王憐憐之間根本就不存在哪怕是一點兒的可能性,說穿了,王憐憐隻是“對自己的男朋友單相思”而已。
  可一旦王憐憐成功了,那王憐憐就會變得重要起來——而且真的會應了她的名字,可“憐”。
  王憐憐會成為在決定世界命運的戰爭中最大的幕後功臣,而且,她甘心犧牲了自己的愛情。
  到時候,即便真相永遠不會大白於天下,即便不可能有輿論讓李亞峰去選擇王憐憐——薑冉發現,自己最擔心的居然就是輿論——但薑冉知道自己,到時恐怕就同樣不可能讓自己坦然地麵對李亞峰的心意了。
  甚至在薑冉想到這一點的時候,薑冉已經發現,自己無法再麵對自己的良心。
  自私。
  是的,自私。這是薑冉絕不允許自己擁有的品質之一。
  薑冉不得不自責——她突然發覺自己是那麽的自私。
  而這也是薑冉無法繼續阻止王憐憐的理由。
  在薑冉和王憐憐最後一次的長談中,薑冉搶在王憐憐說話之前,把自己的所有想法和盤托出,然後讓王憐憐做出決定。
  薑冉強迫自己承認了:正是過多的思考讓自己放棄了選擇的權利。
  王憐憐選擇了。
  薑冉注意到王憐憐的選擇似乎讓觀音鬆了一口氣,但薑冉並沒有繼續琢磨這到底是為了什麽。
  薑冉不敢再思考下去了——她發現了一個很不好的兆頭:
  在有關李亞峰和華文昌的問題上,自己思考得過多了,甚至這些思考和自己一貫的思考有些不同。整個過程中,自己冷靜得可怕。
  如果是戀愛的話……薑冉並沒有過戀愛,但她知道,戀愛不會是這個樣子,自己不應該這麽冷靜的。
  反倒是反反複複把選擇改了許多遍的王憐憐更像是戀愛的樣子。
  所以,在王憐憐和觀音離開南海之後,薑冉放棄了更多的可能會出現的冷靜思考,她開始專心地“培養”起自己對李亞峰的思念來了。
  當然,這不是薑冉唯一能做的事情。
  不管是誰去無定鄉,都要有些防身的技巧。對於觀音來說,這種技巧等於法術。
  觀音用了某種方式——如果薑冉再深入地考證一下,或許會弄明白其中的一點兒奧妙也說不定,但薑冉沒有心情去那麽做——讓薑冉和王憐憐同時擁有了施展佛法的能力,用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南海,又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的矮胖老人的話來說,要是和妖精比較的話,薑冉和王憐憐都有了八百年的道行。
  雖然這與無定鄉中的妖精動輒就是修練了幾千年的不能相提並論,但佛法卻另成一宗,出其不意下,用來防身倒也足夠了,再說,那些幾千年的老妖沒事兒也不會對女孩子動粗——尤其是在那個女孩子和“華佗門護法之人”淵源很深的情況下,更不會有事。
  關於這些,薑冉依舊沒有去思考,她讓自己沉浸在了一種幸福感中,幸福的來源並不在於自己會了多少法術,而是矮胖老人無意中提到的:李亞峰曾經給自己吃了些華佗門的靈藥,這會讓自己的修練事半功倍。
  而且,自己現在和李亞峰的距離更近了一步不是嗎?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薑冉雖然努力地不讓自己思考很多,卻已經快把“女子無才便是德”這句老話中的道理悟通了。
  “是嫂夫人嗎?”薑冉剛撿起被自己扔出去的經書,忽然就聽到了這麽一句。
  “誰?出來!”薑冉的心情並不好。
  “您別生氣,別生氣……”田鶴偷偷摸摸地從一棵碗口粗的竹子後轉了出來,衝薑冉深深施禮,“您是不是……薑冉薑大小姐?”
  “我是薑冉,你是?”薑冉有些奇怪,眼前的人自己從來沒有見過,但南海紫竹林中不應該有自己沒見過的人啊?
  現在龍女和善才童子在竹林外,雖然他們實際上是奉菩薩的命令看住了自己,不讓自己離開南海,但沒事兒卻不會過來,畢竟自己在南海還算是“貴客”。
  至於巡山的黑熊精,他更不應該到紫竹林中來了,除非是來了菩薩的客人,他才能來通報,否則紫竹林他是不能進的……還是別想了,聽他說吧。
  “薑大小姐,可算見著您了!”田鶴又施了一禮,這才抬頭說,“小弟是李大哥派來的。”
  “李大哥?李亞峰!”薑冉又驚又喜,脫口而出。
  “是,就是李大哥。”
  “李……亞峰他好嗎?他在哪兒?他讓你來幹什麽?他來了嗎?”薑冉一口氣問了四個問題。
  “薑大小姐您別急……”田鶴發自內心地笑了。李亞峰要田鶴來南海的時候,關切之情溢於言表,田鶴自然就在心裏把薑冉當成了“嫂夫人”,看見“嫂夫人”對“李大哥”也是關切萬分,田鶴對薑冉一下子就親近起來。
  “快說啊!”薑冉催促著。
  薑冉隻是意識著別讓自己想得太多,卻沒注意到自己剛才的問話也好,現在的催促也好,其實都是自然流露,和“意識”卻完全沒有關係。
  “薑大小姐,李大哥一切都好。李大哥在天庭討伐咱們無定鄉的大軍當中‘臥底’,無法抽身起來看望,怕薑大小姐著急掛念,所以命小弟來給薑大小姐報個平安。”
  田鶴言簡意賅,一句話說完,倒把薑冉問的四個問題都答了。
  “是這樣啊……”
  薑冉聽到田鶴話中“咱們無定鄉”幾個字,心頭一跳,一下子就知道了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高個子是個妖精。
  “薑大小姐……”
  “你先等等……”不讓田鶴接著說下去,薑冉開始沉吟,暗地裏還歎了一口氣:這個局麵,自己還是不得不多考慮些啊……
  “是了。薑大小姐。”田鶴倒是聽話,不再往下說話,站在一邊偷眼看著薑冉麵上的神色忽喜忽憂,心裏竟然讚歎起來:
  “嫂夫人果然是嫂夫人,不光人美,更關心李大哥,而且說話也有分量!就是!也隻有嫂夫人這般秀外慧中的人品才配得上李大哥不是?”
  “你……啊,對不起,我忘了請教,您怎麽稱呼?”過了一會兒,薑冉赧然一笑,開口詢問田鶴。
  “小弟田鶴,三山十八友的田鶴。李大哥跟您提過吧?噢,對了,李大哥說了,隻要一提我們大哥您就知道,我們大哥……咳,不該我說,我們三山十八友的大哥是王宇,十八人又共同奉李大哥為主。”
  田鶴趕緊通名報姓。
  “那……我就稱呼你田大哥了,好嗎?”薑冉微笑。
  “薑大小姐,您可別這麽說,折殺小弟了,您跟李大哥似的,叫小弟田鶴就成!”田鶴這話可是真心實意。
  “好吧。田……田鶴,你是怎麽來的?沒讓人看見?觀音雖然不在,南海這地方可也……”
  “多謝薑大小姐,小弟托李大哥的福,熟悉《化經》,偷偷摸上南海,倒沒人看見,紫竹林中又沒有旁人,薑大小姐盡管放心。”
  “你也別一口一個‘薑大小姐’的,我聽著也別扭……你……你一開始怎麽叫我的……就……就那麽叫好了……”
  說到最後,薑冉整張臉變得通紅,聲音更細如蚊鳴。
  本來就是打死薑冉,薑冉也不會自己說出這句話來,但現在正好是薑冉對自己的心意下了結論的時候,更想讓自己不再猶豫。
  而且,薑冉剛才的沉吟得出了兩個結論:第一個是在現在的事局當中恐怕還脫不了要思前想後地分析,為了不讓自己再有所猶豫,所有的分析最好還是圍繞著李亞峰才好;至於第二個結論就是關於田鶴了,他雖然是個妖精,但“薑大小姐”連菩薩都見過了,哪兒還怕什麽妖精?他稱呼李亞峰“李大哥”,那拉近了距離,沒準兒還能知道更多有關李亞峰情況。
  田鶴可不知道薑冉一會兒的功夫就想了那麽多事情,隻顧了高興了,連著答應起來。
  “是了嫂夫人!遵嫂夫人命!嫂夫人說得是!嫂夫人……”
  “行了!你有完沒完?”薑冉的臉一下子成了紅布,叉著腰罵起田鶴來。
  “嫂夫人……”薑冉這一生氣,秋波流轉,嬌羞帶嗔,倒把田鶴看呆了,忍不住喃喃的說,“李大哥好福氣……”
  薑冉一怔,馬上想明白了,氣得單手一揮,把剛學的佛法用了出來,田鶴不敢躲,“哎唷”一聲,被佛光打中胸口,在空中倒翻了三個筋鬥才卸去佛光,再看薑冉,已經跑開了。
  如果紫竹林中有個地縫的話,薑冉恐怕早就鑽了進去。
  …………
  “這麽說……亞峰他恐怕一時還過不來?”薑冉若有所思。
  等田鶴趕上薑冉,把李亞峰交代的事情說完,天色也暗了下來,時近黃昏。
  “是。”田鶴點點頭,“小弟也知道嫂夫人擔心,本來想早點兒來報訊的,可李大哥特別交代了,觀音不離開南海,小弟絕不能踏入紫竹林一步。小弟在海上等了一天半,這才等到觀音離開,偏巧巡山的那頭黑熊又似乎發覺了小弟的行蹤,小弟無奈,隻好又等了兩天,這才來找嫂夫人,倒是小弟的不是了。”
  “這怎麽能怪你?你來送信是冒了大險,我和亞峰都很感激的。田鶴,真的要多謝你。”
  “嫂夫人這麽說可就讓小弟無地自容了……”
  “照他的說法,那你也不能再回天兵那邊臥底了,可南海也……”薑冉有點兒為難了。
  “嫂夫人不用擔心,李大哥對小弟另有差遣。”田鶴有些猶豫,但還是說了出來,“李大哥說天庭和咱們無定鄉很快就有一場混戰,到時候小弟正好能趁亂返回無定鄉,不過……”
  “不過什麽?”薑冉聽出了田鶴的潛台詞。
  “不過李大哥還吩咐小弟,說觀音從南海帶走的那個叫王憐憐的,也會趁亂進無定鄉,讓小弟回去以後想辦法照應……”
  “真的?”
  “是啊!”田鶴為薑冉叫起屈來,“李大哥發話,小弟哪能不聽啊?可小弟這不是見著嫂夫人了嗎?那……那個王憐憐又算是什麽?大丈夫三妻四妾這話雖說是有的,可嫂夫人的人才……”
  “別胡說了!”薑冉臉色一寒,“田鶴,小憐是我的朋友,也是亞峰的朋友,你該怎麽做就怎麽做,可別想歪了!”
  “是。”田鶴一縮脖子,對薑冉更欽佩了——嫂夫人真是識大體!
  “田鶴,你趕緊回去吧。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了,萬一錯過了混戰,到時候小憐要是出了事就麻煩了。”薑冉想了想,又說,“要是你有機會碰上亞峰,你就告訴他,他讓我辦的事情我一定辦到,也……也讓他小心。”
  “嫂夫人放心,保重!”田鶴知道事關重大,也不再多說,急匆匆告辭,離開了南海。
  “亞峰,你到底在想什麽?是啊,我應該知道的,我知道的……”田鶴走了,薑冉獨自站在紫竹林中,忽然感到一種刻骨銘心的孤獨。
  “亞峰,你放心,你讓我做的我一定做到……就是你沒讓我做、或者不忍心讓我做的……我也一定幫你做好……”
  又過了一會兒,薑冉打定了主意。
  

第一百三十二章 悟與不悟
更新時間2004-9-26 23:51:00 字數:9998

 
  李亞峰還在天庭圍困無定鄉的陣勢當中,守住了自己的監軍大帳,閉門不出。
  李亞峰對靈寶天尊的交代是“正在體悟天刑金針的施用之法”,這個借口相當有用,除了“貼身管家”王信之外,再也沒人能靠近監軍大帳了——行蹤一向詭秘的矮胖老人當然是一個例外,可這個“例外”敗露的可能性卻實在是太小了。
  所以李亞峰也並不在乎把更多的時間用在了學習逆天邪功上。
  反正天刑金針的用法依舊還毫無頭緒,倒是矮胖老人對自己的教授越來越是盡心盡力了。
  另一方麵,矮胖老人對李亞峰的學習天賦也頗為讚歎,即便是排除了李亞峰早就吃了不能再多的靈藥這一因素,類似“舉一反三”、“聞一知十”這樣的成語放在李亞峰的身上也簡直是委屈了他。
  當然,盡管如此,矮胖老人也並不在乎讓李亞峰進一步地充分利用“固有資源”,所剩不多的華佗門的靈藥以異乎尋常的速度消耗著——這還要歸功於李亞峰高超的醫術,至少現在的李亞峰已經沒有心思再去犯“十全大死丹”的錯誤了。
  那實在是太浪費了,直到現在,李亞峰依舊沒有找到十全大死丹除了作為毒藥之外還存在著什麽其他的可能性。。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除去配藥之外,李亞峰本人對修練的熱情之高簡直前所未有,進步之快同樣前所未有——天兵與無定鄉第一戰已經過去了七天,七天中,李亞峰的進境日日千裏。
  這讓王信都不由自主地擔心起來了。
  “老大,你這到底是怎麽了?”晚上,李亞峰又行完一遍坐功,王信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什麽怎麽了?”
  “你也不用這麽拚命吧?”王信很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就算你已經用不著……啊,對了,那什麽,‘不食人間煙火’,總不至於除了練功別的什麽都不幹了吧?”
  “好吧。咱們也該好好說說。”大概是對自己的修為進境相當滿意,李亞峰笑笑,站了起來,在監軍大帳裏來回踱了幾步,伸個懶腰,說。
  “早該好好說說了!”王信四處望望,“哎?你師父呢?”
  “他?鬼鬼祟祟的,早不知道又溜達到什麽地方去了,也許進了無定鄉也說不定。靠,師父的本事也實在太大了點兒。”李亞峰歎口氣,“王信,說什麽呢?”
  “說什麽?”王信跳了起來,“老大,就說說你想幹什麽!都一個星期了,你什麽也沒幹!”
  “那你說,我能幹什麽?”李亞峰翻了翻白眼,反問。
  “這個……”王信張口結舌。
  “好吧,我明白。”王信想了半天,不情願地承認,“那一戰讓我也受了點兒刺激,我也想變得更厲害一點兒,可是……”
  “那就說說那一戰吧。”李亞峰歎了口氣,“那天給你印象最深的是什麽?嗯……或者說,讓你刺激最大的?”
  “那還用說?”王信一下子來了興致,“當然是八叔的紫焰邪雷!太牛了!五萬多天兵啊!就一眨眼!全沒了!”
  這幾天王信一直在回憶猴八的紫焰邪雷,佩服得要死,順帶著也跟著李亞峰叫起了“叔叔阿姨”。
  “八叔是夠厲害了……”李亞峰點點頭。
  李亞峰心裏明白,雖然王信努力地讓自己的思緒周密起來,但脾氣性格卻沒怎麽改,這個答案是在意料之中的。
  如果是曹……李亞峰想了想,如果曹暮也看到了那天的場麵,他佩服的大概不會是猴八,最大的可能性是王琦聲,甚至是清虛也說不定。
  “王信,回來以後我仔細琢磨過,給我感觸最大的,恐怕是紫微大帝。”李亞峰慢慢地說著,心中一笑:這或許就是兄弟三個的區別吧?
  “紫微大帝?”王信瞪大了眼。
  “具體的我也說不很清楚,大概是這麽回事……”李亞峰解釋起來,“王信,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上次有幾種力量對比,不用說,普通的天兵最差,別說八叔他們,就是你用上天雷掌,一二百個的恐怕也能收拾得了,對於八叔他們來說,天兵幾乎等於不存在——不管有多少。”
  “話不能這麽說。”王信反駁,“現在一百五十萬……哦,一百四十多萬天兵圍困無定鄉,無定鄉裏普通的妖精就跑不了,這就連帶著八叔他們也不能突圍不是?再說,天將也有差不多近千,普通的天兵隻要絆住八叔他們一會兒,天將也就能趕過去了。可不能說他們等於不存在。”
  “你說的不錯,可我想說的是單純的力量對比。”李亞峰點點頭,接著說,“天將應該是第二種力量了,咱們看見的有哪吒和聞仲——咳,這兩個都夠倒黴的。”
  “還有雷部五將裏的……叫什麽來著?哦,田華和辛興,這兩個雖然也比較倒黴,可好歹撿回來一條命。”王信補充。
  “無定鄉裏現在是個什麽情況我不知道,可除去八叔他們,能和天將旗鼓相當的我看也不會太多,嗯,絕沒有天將這麽多就是了,前幾天那個田鶴,大概能跟天將差不多,哦,對了,老四和你,現在應該也是這個水準,老四可能強點兒,但恐怕也強不到哪裏去。”
  李亞峰接著分析。
  “從天庭這邊來看的話,那再厲害一點兒的應該是李靖和四大天王這樣的?”王信聽得津津有味,完全忘了自己最早問李亞峰的問題了。
  “李靖……我不知道,也許會更厲害點兒,但我總覺得他比一般的天將強也有限。啊,剛才忘了補充,天將的本事恐怕有一半兒是在法寶上,比如四大天王,他們有了這些東西,你和老四就未必打得過了。”
  “那可不一定!老大,你忘了?我也有法寶的!”王信愣了一下,有點兒不服氣。
  “華佗門的法寶大多數都是來自天庭吧?真要是打起來,你說能有多大用處?”李亞峰苦笑。
  “啊……”王信傻眼了。
  “其實有關天將這一類的分界是比較模糊的,”李亞峰轉回了話題,“王琦聲能耍得哪吒團團轉,可聞仲的天雷他就不一定能硬挨——當然他肯定能躲過去,但換了那個玩刀的大個子恐怕就難說了……這先放下不管。”
  “我注意的是清虛和紫微大帝,尤其是紫微大帝。他們的本事,和天將——包括李靖這樣的——就不在一個層次上了。我還記著以前五叔給我說過玉鼎和玉罄道行也都不低,可他們其中的一個讓清虛一個照麵就給殺了,這種差距和法寶就已經沒什麽關係了。”
  “沒錯。”王信也承認,“八叔的紫焰邪雷夠厲害了吧?紫微大帝收起來可是沒費一點兒力氣。不過,厲害的人自然有更厲害的法寶就是了。”
  “要是八叔和紫微大帝直接過招的話,肯定不會輸得像上次那麽慘——這都是因為那個陰險的清虛!”李亞峰恨恨地罵了一句,說,“我覺得,八叔他們和紫微大帝還有清虛就算是有差距,也不是層次上的,如果兩個打一個的話,絕對穩贏!”
  “還有後來出來的四叔,他不是說了?就是對上元始天尊和如來佛祖也能不敗,哪怕是說大話,單挑清虛總沒問題吧?”王信一拍大腿,興奮起來了。
  “我想說的就是這個,紫微大帝讓我注意到的是‘層次’上的差距。”李亞峰的神色很嚴肅,“不管那些糾葛,八叔他們隱居無定鄉為的就是現在這場大戰,他們的水準已經接近或者超過了清虛和紫微大帝這一類的人物。”
  “老大,你到底想說什麽?”王信皺起了眉頭。
  “很簡單。事實上左右戰局的隻能是高層次上的對決——靠,‘層次’這個詞兒好像有點兒別扭?不管了,反正就是這個意思。”李亞峰很快地說了下去,“我不知道三清和玉帝到底有多大的本事,但他們既然上承儵忽二帝,和三官大帝也應該不在一個層次上,那八叔他們還有多大勝算?再說,就算八叔他們能對付得了三清,可……王信,說白了吧,不管打成什麽樣子,到了最後,隻有那個拳頭最硬的,才能把局麵整個兒扭轉過來!而且……”
  “而且那個拳頭最硬的是渾沌!”王信一下子明白了。
  “所以我至少要讓自己的力量接近渾沌才行,甚至……還得超過他。”李亞峰長歎了一聲,“要不然,全都是白忙……靠,戰爭……還真是讓人能多了解些東西……”
  “老大,你不是開玩笑吧?”王信嚇了一跳,喃喃地說,“這也太玄了……”
  “其實咱們早就明白了,隻不過在前幾天那一戰之前都沒怎麽往心裏去。光想著從華文昌那兒把東西偷過來了,可看看紫微大帝,就一個玉如意……誰知道渾沌又會用什麽法寶?就是盤古開天斧和天刑金針都到了咱們的手裏,咱們這樣難道就能用了?我剛想明白,咱們的本事太小,元始天尊他們根本不在乎,還是打著坐收漁利的算盤,等事情辦成了,就是硬搶,東西也肯定會讓他拿走……看看清虛就知道天庭裏都是些什麽人了,到時候,咱們一定會被滅口……”
  李亞峰苦惱地念叨了幾句,突然恨恨地說,“所以我才發了瘋似的練功,靠!耗子急了還咬貓呢!”
  “徒弟不用擔心!有老夫在,誰敢動你?”矮胖老人突然從虛空中跳了出來。
  “師父回來了。”李亞峰早就習慣了矮胖老人的神出鬼沒,倒也不怎麽驚訝。
  “徒弟,你總算是明白了老夫前日對你所說的話,不易!也不錯!”矮胖老人哈哈大笑,“徒弟你盡管放心,等把逆天邪功練成,縱然還不能勝過渾沌,但三清卻也奈何不了你!”
  “這個……前輩……”王信習慣性地撓撓頭,小心翼翼地湊了上來,“前輩可不可以也讓我學學那個什麽逆天邪功?”
  王信總覺得矮胖老人瘋瘋癲癲,對他一向是敬而遠之的,但想想李亞峰的話,也開始打算要再努一把力了——事實上,王信一直都很努力。
  “你?”矮胖老人一斜眼,語氣中透出幾分驚訝。
  ◎◎◎
  李靖知道的事情比李亞峰少了很多,但李靖的苦惱或許比李亞峰還要深刻一點兒。
  ——至少李靖更加倒黴,因為七天前的大敗,玉帝下詔重重地申斥了李靖一頓。
  李靖認下了這份申斥。
  “若是早令雷部五將也布下太乙混天象大陣,縱然是紫焰邪雷也要受天象牽引,怎能傷我一人?五萬五千天兵……李靖錯了!”
  “若是見機得快,祭塔卻敵,拚著受王次仲一擊,至少也可救下一人,二位天王,李靖有愧啊!”
  “若是……”
  “父帥……父帥不要再自責了!”哪吒走進中軍大帳,扶住了李靖。
  “孩兒,為父心中實是……唉!”李靖長長歎息,似乎歎不盡心中的愧悔。
  中軍大帳裏隻有李靖和哪吒二人,空空蕩蕩,顯得有些淒涼。這幾天來,除了接過一次玉帝的聖旨之外,李靖誰也沒見,獨自在帳中苦思對敵之策,倒和李亞峰的閉門謝客有幾分相似。
  隻是每當李靖沉下心來,卻隻能一遍遍地自責、長歎。
  還是紫微大帝心中不忍,命紫陽真人告訴了正在養傷的哪吒,要哪吒來勸解李靖。
  “孩兒,你的傷勢如何了?”究竟是父子關心,李靖看看哪吒,開口詢問。
  “謝父帥,已無妨了。”哪吒雖然被王琦聲氣得吐血,但傷勢本身並不太重,休養了幾天,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隻是每想起來,胸中氣血還翻湧不能自已。
  “那就好,那就好。來日……”
  “來日再見戰陣,孩兒定要把王琦聲抽筋剝皮!”哪吒替李靖把話補完了,俊美的臉上現出濃濃的恨意。
  也多虧了哪吒把“氣”變成了“恨”,要不然越想越氣,傷勢隻會越來越重。
  “你……”李靖知道哪吒的脾氣最暴,沒有再說下去——雖然受了玉帝的申斥,但李靖還是元帥,他早決定了絕不讓哪吒再戰王琦聲。
  這倒不完全是為了親情私心,李靖實在無法允許再出現無謂的犧牲了。
  李靖知道,王琦聲——王次仲並不是一般的妖精,“王次仲”在天庭的名氣恐怕比“王琦聲”在無定鄉的名氣還要大得多……
  不過李靖並不打算給哪吒講明,王琦聲既然已經複出,早晚會有人把有關的事情傳到哪吒耳中,哪吒雖然暴躁,但也不是有勇無謀不知進退的人。
  “父帥,停戰已經七日,不知何時再戰?”哪吒卻不了解李靖的苦心,他一心想的是找王琦聲雪恥。
  “再戰?”李靖苦笑起來,雖然戰局要拖延下去,但在之前肯定是要“再戰”的,至少要出現一次“混戰”的局麵才能讓靈寶天尊把那個所謂的“細作”送進無定鄉——如果送不進去,一次混戰怕是還不夠用呢。
  靈寶天尊至今還沒來催問,這已經是給了麵子,但想要就這樣拖下去是絕不可能的。
  “父帥!”哪吒著急了。
  “你雖在養傷,卻也知道這七日內無定鄉並未前來討戰吧?”李靖又歎了一聲,“無定鄉有誅仙陣相護,我軍又遭小敗,實在是不宜強攻。”
  “區區一個破陣,還能擋住天兵?”哪吒不以為然。
  “啪!”
  李靖狠狠地給了哪吒一個耳光。
  “父……父親……”哪吒捂著臉,有些不敢相信地望著李靖——哪吒和李靖曾發生過很大的衝突,父子講和之後,李靖對哪吒一直盡量縱容,就是申斥,也不用一句惡言惡語,更別說動手了。
  這一巴掌,把哪吒打懵了。
  “你懂什麽?”李靖的怒氣還沒消,指著哪吒的鼻子喝問,“你才有多大的能耐?竟敢說這種胡話!”
  “是……”
  “你也不想想,你比聞仲老將軍如何?你比四大天王如何?無定鄉中群妖雲集,有的是比你本領高強的!就是你的先鋒營,也早都……咳!”
  看哪吒低下了頭,李靖也發覺自己似乎是有些過分,把語氣和緩下來,慢慢說,“你縱然沒有親見,也應該知道,光海山八妖的一個老麽,一記紫焰邪雷就傷了雷部三位天君和五萬五千兵士,若不是紫微大帝和清虛大帝出手,還不知道會鬧出什麽局麵來……如此無定鄉,怎能強攻?”
  “父帥……孩兒也不是不知天高地厚,”過了半晌,哪吒抬起頭來輕聲說,“但有三官大帝壓陣,海山八妖和大力王總應該能接下來了,就是三官大帝不敵他們人多勢眾,軍中還有靈寶天尊在啊?再說,孩兒真是咽不下胸中這口惡氣……”
  “總要再戰的……”李靖在大帳中踱了幾步,歎了出來。
  李靖心中的念頭和李亞峰頗有幾分相似。
  ——如今的戰局可不單是天兵天將討伐妖孽這麽簡單了。李靖明白,其實從一開始,這場戰爭就已經無限升級,決定勝負的,應該是某種壓倒性的力量。
  五萬五千名天兵的性命換來的,隻是這樣一個無可奈何的結論。
  或許李亞峰還有心挑戰並努力讓自己也獲得同樣的力量,但李靖卻隻有一個打算,那就是在這場戰爭中盡可能地減少己方的傷亡。
  應該說,李亞峰的胸懷比李靖還要寬廣些,他的這種希望給予了天庭和無定鄉的雙方,但目標的不同總會影響很多事情。
  而如果華文昌知道了李靖和李亞峰的想法,恐怕會嗤之以鼻。因為李亞峰多少幼稚,雖然有時幼稚中也蘊藏了無限的可能性,但卻不會令人信服;至於李靖,華文昌應該能夠體察李靖的心緒,可是,華文昌同樣有資格嘲笑李靖為了事局以及願望的艱難而喟歎的無力感。
  幼稚這種東西早就被華文昌丟掉了,而且華文昌也擁有著李靖所無法比擬的強大力量。
  隻是華文昌絕沒有閑情逸致去揣測李亞峰和李靖的想法,在無定鄉,華文昌也陷入了未曾預料到的難以解脫的荊棘中。
  …………
  七天前,無定鄉。
  “老八那是怎麽了?讓誰鑽了空子?是靈寶天尊?老四,你倒是說話啊!”豬三一把揪住了刀四的領子。
  “三哥不必著急。”刀四苦笑著鬆開了攬在花七肩膀上的右手,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
  “豬城主,八爺是被紫微大帝的玉如意打中了後心,傷得雖然不輕,但絕無性命之憂,還請豬城主放心。”
  王琦聲跟在刀四和花七的後麵回了無定鄉,正好撞上豬三,趕緊上來給豬三寬心。
  “紫微大帝?”豬三鬆開刀四,轉頭看著王琦聲,滿臉就是“不信”兩個字,“他死了沒有?老八和他拚命了?嗯?”
  豬三忽然看見了王琦聲背後的黑虎,黑虎手裏牽著因為心疼兄弟之死而變得六神無主的玉鼎。
  “玉鼎,玉鼎?你怎麽這麽一副模樣?你兄弟呢?玉罄呢?”豬三往後看看,再沒人了。
  聽到有人叫玉罄,玉鼎突然像是瘋了似的,一甩手掙脫開了黑虎,嘴裏“嗬嗬”地大叫著,朝自己在無定鄉的居所飛馳而去。黑虎愣了一下,縱身急追。
  “怎麽回事?玉鼎他……玉罄呢?”豬三的聲調都變了。
  “豬城主,玉罄戰死,玉鼎……怕是心疼瘋了。”王琦聲的聲音也低沉下來。
  “不可能!他們兩兄弟的合擊連老子都不一定接得下來!是誰幹的!”
  豬三和玉鼎、玉罄兄弟兩人並沒有深交,但自從得到天兵進犯的消息之後,無定鄉上下同仇敵愾,豬三又是首腦,自然關心,此時驟然聽見玉罄竟死了,腦子裏也是“嗡”地一響。
  “這個……”王琦聲看了看刀四,刀四不說話,再看看花七,花七臉上還帶著淚,不由得從心裏咒罵起誅仙大陣來——這座誅仙大陣雖然的確威力無窮,但它遮住天庭的同時,也遮住了無定鄉中向外探察的眼睛。
  “王琦聲!你說!”豬三大喝。
  “這個……”王琦聲為難了,自己七人依計出戰,而無定鄉中除去誅仙大陣裏的鬼兵和安頓好的婦孺之外,其他的都在誅仙大陣的邊上等著,好在無定鄉還夠大,大家站得散落,最早趕過來的也是豬三、大力王等道行高飛得快的,人還不算太多。可這些人也都個個眼巴巴地看著自己,這讓自己怎麽說?
  說宰了玉罄的是一千七百年前建無定鄉的那個三先生?
  “豬城主少安毋躁,詳情等回府再議如何?”王琦聲眼珠一轉,連話頭也一塊兒轉開了,朗聲道,“諸位同道聽真!我等七人出戰,天庭大敗!八爺紫焰邪雷首先建功!一舉誅滅天兵五萬!雷部天君三員!活捉普化天尊聞仲!刀夫人誅增長天王!黑虎黑爺刀劈廣目天王!天庭為之膽寒!”
  王琦聲運足了真氣,聲音傳遍了整個無定鄉,群妖聽得清楚,四處頓時歡呼沸騰起來。
  “拜托大力王善後了。豬城主,走!”看著四周趕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就圍了上來,王琦聲趕緊一拉豬三。
  “諸位同道且住!”大力王和豬三是一起到的,卻一直沒有說話,被王琦聲一提醒,搖了搖頭,大吼一聲,“天庭雖敗,但也應小心防備,諸位同道請速離誅仙大陣!莫要亂了陣法!”
  群妖這才住了勢頭,有機靈的趕緊飛了回去,剩下的大多數卻麵麵相覷著,不知如何是好了。
  “諸位同道請回!今夜隨緣城大擺筵席,為大夥兒慶功!還不快回去準備?”大力王又吼了一聲。
  “是了!”
  “走啊!”
  群妖這才轟然答應,四散開了——無定鄉的千裏乾稷山中倒有的是飛禽走獸,滄浪江裏也多的是活魚活蝦,要湊熱鬧擺筵席,妖精們可不會客氣。
  等群妖都散了,大力王才長歎起來,“這就叫烏合之眾啊……十萬鬼兵……怕是帶得少了……”
  歎息聲未歇,大力王一個縱身,朝隨緣城中豬三的府邸飛去。
  豬三府。
  “海青!快去請華先生!”把昏迷的猴八放到靜室的床上,豬三就吼了起來,雖說顧忌著猴八的傷勢壓低了聲音,但早就急得滿頭是汗了。
  “弟子這就去。”海青也急得不行,答應一聲,回頭就跑。
  “慢!”王琦聲搶上一步,攔住海青。
  “王琦聲,你想幹什麽?”豬三眼皮一翻,怪叫。
  “豬城主。”王琦聲一笑,“八爺的傷絕不會致命,還請豬城主莫要急躁。華先生那邊……一者華先生主持誅仙大陣,一時不好脫身,二者……”
  “二者怎麽樣?”豬三隻覺得自己腦門上火氣一竄一竄的,幾乎就想和王琦聲翻臉。
  “二者……有些事情,不如讓四爺來說更為合適。”
  王琦聲把皮球踢給了刀四。
  “老四,怎麽回事?”豬三雖然惱火,但也覺得有些不對,轉頭看看刀四,把臉沉了下來,“怎麽?太久不殺人,一開殺戒就連話都不會說了?”
  “三哥,既然八弟傷勢不礙,那就讓八弟靜養,咱們先到思恩堂,然後我再和大家細說如何?那‘思恩堂’的牌子,恐怕要摘下來了……”刀四的笑容有些發苦。
  “是啊,是啊,是該細說,我也還糊塗著呢!”黑虎也在靜室之中,他苦著臉從背後抱緊了半瘋的玉鼎,樣子顯得有些滑稽。
  “黑虎,玉鼎就交給我來照看吧。”南宮曉藝匆匆地趕了來,也不問出了什麽事情,望著玉鼎淺淺一笑,剛才還猛力掙紮著的玉鼎就安靜了下來。
  “三哥,你們隻管去商量大事,家裏交給小妹就好,八哥的傷我也照看著。”南宮曉藝披著杏黃道袍,輕聲說話,語氣也很淡。
  “也好。”豬三一怔,馬上叫好,“用南宮妹子的天狐媚功照看如今的玉鼎卻正合適。”
  “幾位來得倒早。”走進思恩堂,豬三就是愣住了,原來大力王早早地就到了,枯木道人和蕭有也已經坐在了堂上。
  “本王受了這件東西之後就覺得有些蹊蹺,所以早請來了枯木道兄和蕭兄,正為你家老八的傷計議著。”
  大力王皺著眉頭,伸出手來,掌心端端正正地放著紫微大帝丟下的那柄玉如意。
  “本王實在不明白,你家老八的本事大家都是清楚的,真要是和紫微大帝性命相搏,縱然是不能勝,要想全身而退卻並不難,怎麽會讓這麽一個東西給重傷了?”
  “俺也想不通!”豬三氣哼哼地揮了揮手,和同來的刀四、花七、黑虎以及王琦聲分別落座,接著說,“不光是這個,玉罄居然陣亡,老四回來以後也不說話,再加上一個故弄玄虛的王琦聲,俺這氣大了!咱們這到底是輸還是贏了?王琦聲,就讓你們幾個出戰的主意是你出的,如今你也把話都放出去了,過一會兒就要大擺慶功宴,宴不宴的先不管,你總要給俺一個交代!”
  “豬城主……咳,也沒旁人,我還是叫你老豬好了。”大力王苦笑起來,“主意是王兄和大夥兒共同出的,我拍板定的,慶功宴這話也是我說的,你還是衝著我來吧。再者,人心總要安定,王兄可是沒錯。”
  “多謝大力王。”王琦聲隻能苦笑,從猴八到豬三,“海山八義”似乎真的看自己都不怎麽順眼。
  “不過,老夫總要給豬城主一個交代的……”王琦聲頓了頓,接著說,“隻是這個交代……怕豬城主不願意聽啊……”
  “王兄,這怎麽怪得了你?就打這一陣,別的我沒看出來,但事兒全是壞在那個見鬼的華三身上!”黑虎也為王琦聲鳴起了不平。
  “華三哥?”豬三噌地一聲站了起來。
  “華三哥不是華三哥……恩不成恩,怨真是怨,三哥,一千七百年,咱們兄弟都被蒙在鼓裏了。”刀四忽然開口。
  “老四,你參禪就參禪,別真把自己當了和尚!就算你真成了和尚,你三哥可不是!聽不懂!”豬三一聲大吼。
  同一時間,華文昌正在乾稷山的珊瑚集,忽然覺得心悸,不由得一驚。
  “華先生覺得哪裏不對了?”狐六察覺了華文昌的異樣。
  “啊,沒什麽。”華文昌笑笑,“剛才聽見大力王說今夜要為與天庭一戰大捷慶功,或許是有些心動了吧?”
  “華先生不去嗎?”狐六盈盈笑問,“誅仙大陣的布置已是萬全,華先生並非不能離開此地啊?”
  “這……還是不要了吧。誅仙大陣雖無瑕疵,但無定鄉中的眾位朋友太過熱心,上次衡山神闖入陣中就差點兒鬧出亂子,要不是夫人及時幫手,或許會有漏網之魚也說不定。華某怕再有天兵闖了進來,不好收拾,還是在此統協陣法的好。”
  華文昌心中一歎,有十萬鬼兵布陣,現在這個誅仙大陣的威力比自己曾經布下的那個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可前幾天衡山神帶兵入陣的時候,問題卻出在了擅自跑到陣中殺敵的妖精身上。誅仙大陣一旦運轉就敵我不分,差點兒連妖精也都一起給殺了。
  盡管事後華文昌請大力王一再叮囑群妖莫要擅自入陣,群妖也都知道了誅仙大陣的厲害,可華文昌對這一幫烏合之眾還是擔心得緊。果然,今日花七等人出戰,群妖就又湊了上來,自己無奈把陣法向內全麵縮小了三裏,在最外麵給群妖留出了接人的空隙,隻用黑霧遮擋起來。可天庭要是知道了,趁勢出擊的話,誅仙大陣在殺天兵的同時,怕是要把無定鄉裏的妖精也殺上一半。
  雖然狐六的天狐媚功可以化生千萬虛影配合誅仙大陣,兵不血刃即能擒敵,但華文昌卻必須在瞬息間為狐六在整個大陣中去作引導,心力消耗極大,華文昌可不想每一次都來這麽一手。
  再說,即便是生擒了又怎麽樣?還不是都讓妖精們給吃了?別說上次的衡山神和一千天兵了,就連王琦聲剛才喊的被“生擒”了的聞仲,也根本就沒能活著落到無定鄉的地麵。
  華文昌不願意做無用功——現在擺出一副大義凜然堅守崗位的樣子也是為了這個。
  總要從點點滴滴做起,才能換回無定鄉中群妖的信任。
  等到無定鄉被天庭大傷元氣之後,再想法子慢慢地重新領袖無定鄉也不晚。
  想到得意的地方,華文昌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華先生,大力王請您速到……速到思恩堂議事!十萬火急!”
  突然,海青遠遠地跑了過來,口中大喊。
  

第一百三十三章 假做真時真難假
更新時間2004-9-28 20:15:00 字數:9949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小翠恭祝《邪櫻》的讀者朋友中秋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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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先生,俺知道你道法精深,說實話,俺未必打得過你。”豬三光了膀子,雙手端平了一口大刀,大聲說。
  “可是,除了俺,再加上大力王、俺家老四和七妹,四個打你一個,輸贏就不用多說了吧?你就是想跑,也跑不了!”
  豬三滿臉的橫肉亂跳,眼中露出了凶光。
  “華先生莫要怪本王,本王也是不得已。哦,無定鄉的賢王似乎和華先生過從甚密,未防萬一,王兄還未出思恩堂就被本王留下了。”
  大力王雖是空著兩隻手,但他臉上篤定泰山的神色卻讓華文昌心裏更沒底了。
  “大力王說的不錯。”黑虎和蕭有從思恩堂的後堂走了出來,接過話頭,兩人身邊還多帶了一個:被五花大綁的王琦聲。
  “華先生,有些事情你是不是應該說出來了?”花七淡淡地問。
  華文昌轉頭看看,花七一臉嚴霜,正站在自己的身後
  離花七不遠,思恩堂的大門旁邊,穿著一身月白色僧袍的刀四神情恬淡,手中倒拎著一口寶劍。
  華文昌完全沒有料到,自己剛趕到思恩堂,剛一坐下,就被圍了個嚴嚴實實。
  陰山鬼國國主大力牛魔王,闊口吞天,嗜血狂刀,繡山萬藤相思子,這四個人湊成的陣容雖然未必天下無敵,可要想殺了自己,恐怕是很穩當了。
  除非自己再把逆天邪功搬出來,但那樣會有什麽後果,華文昌更加不敢想。
  “豬城主,大力王……幾位,有話好說,這……這是怎麽了?華某做了什麽對不起無定鄉的事兒了?能讓幾位如此興師動眾?”
  華文昌哈哈地笑著,努力地讓自己表現出一副並不怎麽在意的神情,但心中卻“咯噔”一聲。
  壞了!
  是哪兒出了毛病?
  他們都知道什麽了?
  華文昌不是沒設想過有一天萬一事情敗露時的情形,畢竟自己在無定鄉中說了太多的謊言,但這一天卻來得太快、太突然了,簡直令人措手不及。
  “華先生,確是‘有話好說’,華先生現在有話,好好說了就是,若是不說……俺可再也幫不了你了。”
  豬三話中的潛台詞讓華文昌的頭上冒出了冷汗。
  這個豬三可是說到做到的人物!
  還有花七和刀四,這兩個要真動手的話,不管對手是誰,一定毫不留情!
  華文昌幾乎有點兒抱怨自己為什麽要對這些人這麽了解了,了解得越多,心中的寒氣冒得也就越多。
  可等華文昌的目光放到大力王的身上的時候,華文昌不得不承認,和了解不了解沒有什麽關係,大力王帶給自己的壓力或許才是最重的。
  ——華文昌甚至可以斷定:如果自己再編個別的謊話出來,即便瞞得過豬三兄弟,但想要讓大力王信服卻難上加難。
  “華先生真的沒話說嗎?”花七又問了一遍。
  “刀夫人要華某說什麽?”華文昌苦笑,似乎真的是莫名其妙。
  華文昌的確是莫名其妙,就連苦笑也是真的。
  豬三等人並沒有逼問具體的什麽事情,這讓華文昌就是想編些話出來搪塞也無從編起。
  “既然華先生不說,那也就不必再說了,說得多了,反倒讓人倦。”花七冷笑了一聲,纖手微探,由掌變爪,朝華文昌的咽喉扣了上去,招式雖然狠毒,但身子一轉一進之間,倒像是舞了起來。
  花七的虹霓錦已經扔了,現在用的是從獨門花情心法中脫胎而出的“迷字十三訣”。
  華文昌暗地裏叫了一聲苦,一頓足,騰空而起,撞破了思恩堂的天頂,花七如影隨形地跟上了,單手依舊瞄著華文昌的咽喉,另一隻手卻掐著咒訣,無名指搭在拇指上向外輕彈,空中忽然紛紛揚揚,無數的各色花瓣落了下來。
  “刀夫人,快請住手!華某有話說!我說!”華文昌實實在在嚇了一跳,大喊出來——當年花七逆運花情心法和天兵同歸於盡的時候,空中也下過花雨。
  “華先生要說什麽?”
  華文昌話音剛落,刀四已翻身從思恩堂外跳了上來,用眼色止住了花七的動作。
  “說什麽?”華文昌往四周看了看,豬三和大力王雖未出手,但卻比自己撞破思恩堂的天頂還早了一步,也跳到外麵來了。
  華文昌歎了一聲,也不打招呼,身子下落,又回了思恩堂。
  既然要說話了,不管說什麽,總要找個適合說話的地方。
  “華某請問幾位,華某有何處對不住無定鄉了?華某受鷹二先生之托,千裏傳訊,又為無定鄉設下誅仙大陣,抵擋天庭大軍,前日剛剛建功。當著豬城主,華某雖不敢說為了無定鄉嘔心瀝血,卻也是盡心竭力,時刻未有絲毫倦怠!如今幾位卻冷言相向,更似乎要取華某的性命,這就是無定鄉的待客之道?華某自知以一人之力絕敵不過眾位聯手,但華某卻想問個明白,華某哪裏錯了?”
  剛一站穩,華文昌就抱拳行了一個羅圈揖,朗聲質問。
  “你……要說的就是這些?”豬三瞪大了眼睛,臉上似乎有些尷尬。
  “不止這些。”華文昌輕輕歎了口氣,又接著侃侃而談,“華某為私怨殺了二郎神,和天庭結下深仇,原本不想再到無定鄉,若是因華某而令天庭對無定鄉動兵,華某心中何忍?但鷹二先生之死與天庭脫不了幹係,鷹二先生臨終前更囑托華某前來報訊,依華某所想,天庭與無定鄉之戰怕也不遠,便厚著臉皮回來了。但華某為的是找些誌同道合的盟友,而非托佑於無定鄉!以華某的本領,天下何處不可去得?”
  “再者,華某剛回,馬五先生就傳回了天庭發兵無定鄉的消息,華某大驚之下想的是與無定鄉中諸位朋友同仇敵愾,共抗天庭,並無他意。後來雖一度被推舉為首領,但大力王一到,眾望所歸,華某也自知德行不夠,當即讓賢,這眾位都是知道的。試問如果華某有一絲私心,對眾位有一絲防範,又怎會輕易讓賢?今日又怎會毫無防備地來思恩堂議事?眾位盡可以殺了華某,華某束手就擒,絕不反抗!隻是怕這會令天下有識之士嗤笑了!”
  “說得好聽!”花七冷哼一聲,似乎完全不信,隻是華文昌說的似乎句句在理,讓花七也無法反駁。
  豬三和刀四互相望望,雖然還是圍著華文昌不放,如臨大敵,卻也不知道說什麽是好了。
  “華先生好口才。”大力王輕輕拍了拍掌,像是喝彩,“不過……華先生若是隻有這些話好說,那倒不如讓本王問華先生幾個問題如何?”
  “華某就在這裏,要殺就殺,多問什麽!”華文昌抬頭,兩眼望天,做出了一副倨傲的姿態。
  壞了!我就知道,事情一定壞在這個牛魔王的身上!
  思恩堂的天頂上破了幾個大洞,光束從洞中透了下來,其中一束正照在華文昌的頭頂。
  “華先生何苦動氣?本王隻是想要知道,華先生果真是華佗門中人嗎?本王對華佗門素有耳聞,可是卻從未聽過華佗門還有個護法之人呢。”
  華文昌不答。
  “華先生?”
  “華某門戶之中的事情,難道還要一一在大力王的陰山鬼國備案不成?”華文昌冷冷地反問。
  大力王的頭一個問題就讓華文昌心裏打開了鼓。剛才華文昌那一番話雖然是強編出來的,但多少還有些譜兒,可這句話說的卻有點兒色厲內荏了。
  隻是華文昌除了這個也想不出還有什麽別的話好說。
  本來一直不答也是個辦法的,但華文昌還想要在無定鄉中繼續混下去,卻不想讓大力王順著這條線再往下問了。
  “好吧。本王也早聽說了華先生醫術精湛,還曾與華佗門的華九當麵對質,想來華先生定是華佗門中人了,護法一說,本王其實是信的。華佗門傳承了兩千年,總該有些旁人不知的秘辛。”
  大力王絲毫沒有動氣,哈哈笑了幾聲,接著問了下去。
  “本來華先生門戶中的事情本王的確不便多問,但本王聽說華先生在與華九對質之時,曾自承教授過華佗道法,華先生雖未明說,但若說華先生是華佗的半個師父,也是華佗門的半個開山祖師,應該是不錯的了。”
  華文昌心頭一涼:要是大力王抓住這個不放,一點兒點兒推下來卻是不妙,雖然自己自信在這上麵沒有什麽破綻,但謊話終究還是謊話啊!
  “這都是寒門中的些許小事,大力王又何必四處打聽?”華文昌的話裏帶了釘子,想要在豬三等人中間弄出些錯覺來,讓人以為是大力王特意針對了自己。
  華文昌清楚這未必有用,但他也知道,人心是最難測的東西,隻要埋下一點兒疑問的縫隙,再想要讓它消失就不可能了。
  華文昌打算在極端的被動當中找回一點兒主動。
  “華先生果然好口才。”大力王倒是第一個聽出來的,微笑著又誇了華文昌一聲,卻把眉頭皺了起來。
  “可是本王就不明白了,華先生怕是還未滿千歲吧?怎麽倒成了兩千年前的華佗的師父?”
  大力王這一聲問,終於讓華文昌變了臉色。
  華文昌完全忘了!
  華佗門雖然是天庭為對付逆天邪功而暗中操控的門派,但華佗門的本領卻不是假的,神農穀五個藏書洞裏的典籍也不是假的!
  “山”,“醫”,“命”,“相”,“卜”,這可是華佗門最基本的東西!
  華文昌一下子回想了起來,“相”字部中所提到的東西和“醫”是相通的,“望”、“聞”“問”、“切”中的那個“望”,其實牽扯了相當多的道理。
  即便是不學中醫的人,也懂得一個“望”字——隻要不是瞎子,誰都能在看見別人的同時推測他有多少歲!
  就算是推測上有些出入,也不會有人把一個八歲的小孩兒當成了八十歲的老頭兒。
  具體到妖精、神仙身上,隻要修為到了一定程度,不管對方藏不藏拙,想要識別對方的道行深淺總有一定的辦法。尤其是在道行相當的情況下,不管對方變化成什麽樣子,至少也能辨認出對方的肉身有沒有過兵解轉世,用過了多長的時間!
  自己雖然修為算得上極高了,但身上卻從來沒有受過什麽重傷,更不要說兵解了。把逆行的五百年都算上,自己的肉身也才剛剛一千歲冒頭……
  原來自己從一開始就露出了破綻!不……這簡直是帶著破綻招搖過市了!
  自己本身就是華佗門的,冒充的也是華佗門裏來頭最大的,居然卻在最不應該出錯的望聞問切上丟了大人!
  別說大力王了,怪不得豬三他們看自己的眼神中一直都有些懷疑,原來自己連第一個謊話都沒有編圓!
  華文昌欲哭無淚。
  “華先生,俺們兄弟也曾經有些懷疑,但那畢竟是華先生的私事,也就沒有多問,可如今不同了,總要華先生給個交代出來。”
  大力王的幾句問話讓豬三等人也從華文昌剛才的慷慨激昂裏轉回來了,望向華文昌的目光從尷尬又變回了懷疑——危險的懷疑。
  但豬三的話卻讓華文昌突然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說如今不同了?怎麽不同了?為什麽?
  “豬城主,華某這具肉身確是沒滿千歲,說起來何止沒滿千歲,不過才用了五百餘載。”華文昌腦中靈光一閃,坦然承認了,隻是又加上了一句,“眾位別忘了,華某是華佗門中人,寒門在醫術上向有心得,若是讓人從區區一具肉身上就能看出華某的修為道行,那不是把寒門整個兒看扁了嗎?”
  一邊轉移著思恩堂中眾人的思路,華文昌一邊飛速地思考起來。
  今天出戰肯定是勝了,王琦聲傳言無定鄉的內容不會是假的,慶功宴也肯定要開。也就是說不應該出了什麽別的大事才對。但他們又堵住了自己,似乎真的是知道些什麽以前並不知道的事情,而且,那一定是和自己有關的!
  會是什麽呢?
  難道是天庭的李亞峰……不,李亞峰應該不會露麵的,就是他想搞什麽花樣,可天庭肯定不會同意,軍中有一個靈寶天尊,現在的李亞峰還不可能鬥得過,不會是李亞峰。再說,李亞峰恨我入骨,如果豬三他們真的見了李亞峰,也信了李亞峰的話,那就不會有我說話的餘地了……
  那會是什麽?
  等等,猴八不在?猴八為什麽不在?受傷了?戰死了?還有,玉鼎、玉罄兄弟也不在,不過他們算是無定鄉中的閑人,不在也說明不了什麽,可刀四不是在迷花穀嗎?怎麽出來了?
  華文昌想著想著忽然有些懊悔:自己應該想辦法去觀戰的,否則現在也不會如此被動了。
  可王琦聲應該是一心跟著自己才對啊,他不是也出陣參戰了嗎?怎麽就沒有消息傳回來?看豬三他們的態度,也的確把王琦聲當成了自己的人……王琦聲這個人並不簡單,怎麽會這麽容易就讓他們給製住了?
  啊!
  原來如此!
  華文昌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大力王,豬城主,眾位,現在是否可以放了華某了?該說的華某已經都說過了……”
  “這個……”大力王也有些猶豫,華文昌剛才對肉身的解釋倒也還在理。
  “眾位,何苦?”華文昌微笑著,“要是眾位有事要問華某,華某自然是知無不言,何苦擺出這樣一副陣勢?”
  “嗯?華先生這是何意?”眼見戲法已經揭破,大力王也笑了。
  “想來此次出戰,必定有什麽了不得的大事發生吧?眾位剛才倒是嚇了華某一跳,居然就莫名其妙地慷慨起來了,真是讓眾位見笑了。”
  華文昌的語氣完全輕鬆了起來。
  大力王、豬三、刀四、花七,還有一旁押著王琦聲的蕭有和黑虎,眾人對視片刻,一起哈哈大笑。
  “華先生好快的腦子!”豬三大笑著,走上來拍了拍華文昌的肩膀,“華先生怎麽想到俺們是在詐你?”
  “這個……寒門之中自有這道方子。”華文昌一怔,心說,我還真不能告訴你。
  “一定是妹子露了破綻!”大力王心中的疑慮還沒有完全解開,但戲已經不能再往下演,過來湊趣,衝花七抱怨起來,“哪兒有妹子這樣的,話還沒說三句,上來就要人命!別說華先生不信,換了是我,我也不信!”
  “小妹可是認真的。”花七的語氣雖然沒變,可眼神中卻也有了笑意。
  “好了好了,皆大歡喜,老夫早說過了,可大家就是不信,有什麽法子?白讓老夫受了這半天的綁。華先生可得賠老夫一帖好藥!”王琦聲伸個懶腰,順手把身上的繩子往地下一扔,走了過來。
  華文昌望了王琦聲一眼,含笑不語。
  華文昌看破這場戲碼倒有一半要著落在王琦聲身上。
  王琦聲精通《化經》,潛蹤隱形的本事自詡是天下第一,說王琦聲被殺了,華文昌或許會信,但王琦聲竟然讓人綁了出來,那就有點兒太做作了。
  雖然在華文昌經曆過的那個五百年中,華文昌和王琦聲並沒有見過,但王琦聲早就把他的本領告訴了華文昌。
  所以,等華文昌仔細一想,也就明白了。
  這個主意八成就是王琦聲出的,他讓人把自己綁上,其實正是給自己的一個暗號!
  華文昌真的有些欣賞王琦聲了,瞞過豬三等人不難,能瞞過大力王卻不容易。事實上,就連華文昌自己,也差點兒被瞞過了。
  “眾位,演戲是件很辛苦的事情吧?”華文昌臉上笑得歡暢,似乎也是在打趣,但心裏卻狠狠地苦笑了一聲。
  好玄!
  “辛苦,辛苦!”豬三搖搖頭,“怪不得枯木那個老家夥不幹,一口咬定了華先生不會有問題,原來他是怕演戲!俺算是知道了!”
  “華先生,我給你賠禮了!”大力王衝華文昌拱了拱手,不再當麵自稱“本王”,算是把華文昌也當成了自己人。
  “大力王不必客氣,華某既然來到無定鄉,也就把自己當作了無定鄉中的一員,適才華某有些失態,倒是華某的不是了。”
  華文昌心中大樂,趕緊回了禮。
  “華先生莫要見怪。”像是心中感觸極深,豬三長長地歎了口氣,說,“俺也是一朝被蛇咬,真的是怕了。華先生,俺不聰明,可俺家老五總算是聰明了吧?二哥他……咳!還有大哥,還有無定鄉中老老少少,難道就沒有一個聰明的?俺們這幾千號人,竟然讓人給騙了整整一千七百年!”
  “啊?”
  華文昌心裏一寒,果然還是有事!
  “華先生,關於此事,我也要請教華先生。啊,大家先都坐下,坐下好說話。”大力王沉吟了半晌,首先落座,又開口詢問華文昌。
  “華先生既然是華佗門護法之人,可知道華三其人?”
  “華三?”
  華文昌下意識地跟著大力王說了一遍“華三”,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好想“華三”兩個字有了回聲一樣,在腦子裏“嗡嗡”地響了起來。
  “看來華先生是知道了。”大力王歎了口氣,“我本來不想問,但實在是不問不成,華先生,離慶功宴還有些時間,你可否為我解說一二?”
  華文昌強自振定,開口想要說話,“啊”“啊”了兩聲,竟然連嗓子都被驚得嘶啞了。
  華文昌怎麽也沒想到,隻是無定鄉和天庭的第一戰,華三——清虛大帝就出現了。
  這豈不是把整個兒華佗門都給否了?
  難道剛才他們不是演戲,現在才是?
  慶功宴?慶什麽功?別不是要抓了我再慶功吧?
  也怪不得華文昌這麽吃驚,自從進了思恩堂,華文昌就覺得心中不安,心情又幾次大起大落,忽然就變得敏感起來了。
  不過,旁邊卻有給華文昌解圍的。
  “華先生不必驚慌,天下門派多如牛毛,但蕭有還沒聽說過哪個門派沒出過不肖之徒,華三或許是貴門之羞,但華先生清者自清,又何必如此在意?”
  一身緇衣的蕭有一直沒說過話,但這一句卻比什麽都管用。
  “這……唉!”華文昌一下子轉了過來,長歎一聲,恨恨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華先生?”
  “多謝蕭兄!多謝蕭兄!”華文昌的眼裏幾乎流出了感動的淚水。
  “不是華某不說,實在是……羞於啟齒……”華文昌又開始“編”了。
  “不錯,華某確是華佗門的護法之人,也算是華佗門的半個開山祖師。可……可這半個開山祖師的名號,卻讓華某蒙受了兩千年的羞辱!”
  華文昌下了決心,既然要編,這一次就不要再弄出漏洞來了——華文昌打算把整個華佗門都給賣了。
  “眾位不知,那個華佗……並不是什麽好人!”第一句,華文昌先把正牌的“華佗門開山祖師”給否了。
  “這……這……華先生這……這是何意?”眾人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華文昌給高度集中起來了,豬三甚至變得有點兒結巴了。
  “華佗確是從華某這裏學了些道術本領,我也應承了華佗,為他做華佗門的護法之人。可……唉……眾位在一千七百年前見過華三,卻從未見過華佗和他的徒弟華二吧?”
  “華某是見過華二的。”華文昌的語氣似乎突然空洞起來,像是在敘述別人的故事。
  “華某本來隻是個山野閑人,華佗離開神農穀後,華某依舊在其中隱居,臥鬆伴月,枕石聽泉,過得淡泊,卻也無寵無辱……有一天,華某忽然動了遊興,想到外麵走走,也正好去會會華佗,看他有沒有收徒弟,算是盡一下門戶護法的責任。”
  “但華某卻沒找見華佗,隻找到了華二:許遜。隻是那時華二已經有了天庭的職位,之所以還在凡間,卻是為了收下一個徒弟。華某之前對天庭並無惡感,隻是覺得華佗門既然有華某在,若是他人貿然投入天庭,卻也不讓人太順心。”
  “於是華某便說了華二幾句,但卻沒料到華二居然立刻翻臉,和華某動起手來!還說華某是在‘管天之閑事’,華某是個要麵子的,也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訓一下華二,必要的話,甚至清理門戶。但說來丟人,華某卻不是華二的對手……按說華佗的本事倒有一半是從華某這裏學去的,華某竟然打不過華佗的徒弟了,這豈不是咄咄怪事?”
  “華二把華某打得是落荒而逃,臨了,華二才怪笑說華佗其實早就是天庭的醫官,之所以到華某隱居的神農穀‘避禍’其實是為了看上了神農穀中的藥材。華某這才知道原來一開始華某就讓人給耍了!”
  “華某忍下了一口氣,也沒臉再回神農穀,找了個地方苦練起來,百年後,華某自以為有成,便出來找華二雪恥,卻沒料到,華二已回了天庭,凡間卻又有了個華三!”
  “華某知道自己人單勢孤,鬥不過天庭,可也不想再找小輩,正在猶豫的時候,華三倒先找上了華某。”
  “這一戰讓華某盡失信心,華某連華佗的徒孫竟都鬥不過!”
  華文昌幾乎被自己編的故事感動了,居然還伸出手來揉了揉眼,而周圍大力王、豬三等人也聽入了迷。
  “華某用盡了手段才從華三的手中逃走,原本華二還隻是羞辱華某而已,華三卻是真想要殺了華某!後來,華某輾轉打聽,才探得原來華三就是天庭的清虛大帝!”
  “華某不知道天庭為何創下了這麽一個華佗門,但華某一生卻盡數毀在了華佗門上!自從知道了華三便是清虛大帝,華某便再度隱居深山,發誓若不能練成一身與天爭鋒的本領便不再出山!”
  “說來華某的遭遇和豬城主倒有幾分相似,說來慚愧,華某練成誅仙劍也不過是最近的事,等華某出山後才打聽到華佗門已成了天下第一的門派,而傳人也已經傳了九代……”
  “華某原本不姓華,但與華佗門、與天庭卻仇深似海,所以,當華某探得華九為文昌帝君轉世之後,華某便改了形貌,更名華文昌,發誓不將華佗門連根拔起,不打上天庭,華某便終生帶著這個恥辱的名字……”
  “為了找誌同道合的逆天之人,華某用了些手段混進無定鄉……原本想等合適的機會再與眾位講明一切,隻是卻沒料到……”
  “唉……”
  華文昌最後這一聲長歎悠遠不絕,真的彷佛是沉澱了兩千年的幽幽恨意。
  再看周圍,自大力王以下,都聽得傻了,豬三和蕭有還悄悄回過身去,擦了擦眼角。
  華文昌倒是十分滿意這個效果,臉上雖然還是一副沉重的表情,但心裏卻暗暗為自己豎起了大拇指。
  華文昌的這個故事真的編得很不錯。
  如果大力王等人真的信了,不僅僅曾是“華三”的清虛成了眾矢之的,就連現在在天庭軍中的李亞峰恐怕也是跳進黃河洗不清了。
  還有整個華佗門,到頭來也隻剩了華文昌一個,不管別人再說什麽,全都變成了惡毒的誣蔑。
  “原來華佗門還有這樣的一段秘辛!華……啊,兄台真是受苦了啊。”蕭有首先長歎出來,還特意改稱了華文昌為“兄台”,不去提那個令華文昌“傷心”的“華”字。
  “華佗門竟然是天下第一欺世盜名之派!兄台,你這兩千年的……咳,俺再也不多說什麽了!咳!”豬三眼眶紅紅的,和華文昌起了“共鳴”。
  “原來如此。”倒是大力王還算理智,沉吟著開口自問,“天庭花了這麽大的力氣操控華佗門,到底是為了什麽?”
  “恐怕是為了誅滅我天下同道吧?”王琦聲慢慢地說出了自己的結論,“華三……清虛起無定鄉,實在是為我天下同道造了一個大墳,在無定鄉中無雷劫之憂,自可安居樂業,天大的雄心壯誌也都消磨幹淨了。要不是豬城主兄弟千年間一直精修苦練令天庭心有所忌,恐怕無定鄉早成了齏粉……”
  “此話有理!”黑虎插了上來,“我到處殺些山神,也讓天庭追得我到處亂逃,倒是也想過避到無定鄉來。同道中人都知道,隻要到了無定鄉,就算是沒事了!可我又怕在無定鄉呆久了就忘了報仇,又不敢來,要不是這一次無定鄉和天庭直接對上了,或許我今生都不敢來無定鄉也不一定。倒是豬城主兄弟隱忍千年不忘報仇的這份本事,真是了得!”
  “啊,當然還有兄台。”黑虎站起來對華文昌深深施了一禮,“我黑虎平生從來沒服過誰,但今日我服了兄台!兄台若是抬愛,今後但有所命,黑虎萬死不辭!”
  “豈敢!豈敢!”華文昌受寵若驚地站了起來,“華某何德何能,隻是個被私仇蒙心的小人罷了……”
  華文昌心裏樂開了花,盡管倉促之間編的這個故事有些冒險,又或許還有不夠完善的地方,但好在隻是一個梗概,還可以隨時往裏添些東西去解釋,可這卻讓無定鄉中最了得的幾個人物對自己推心置腹了,這才是求之不得!
  “私仇?我天下同道,個個與天庭都有私仇!”
  刀四一直悶悶的,聽了華文昌那一句話,忽然心中的火氣冒了上來,大喝一聲,一掌狠狠拍向麵前的長案,發出了一聲巨響。
  “四叔不要!華文昌不是壞人!他是我弟弟!”
  思恩堂的門一下子被推開了,一臉驚慌的南宮飛燕出現在門口,嘴裏大叫。
  是海青在珊瑚集遇到了去找狐六的南宮飛燕,說起了大力王和豬三等人要在思恩堂試探華文昌的事情。
  南宮飛燕被海青的這個消息嚇著了,急匆匆地趕了過來,正好聽見刀四的怒喝,以為到晚了一步,一邊大叫著一邊闖了進來。
  華文昌,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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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七天後和七天內
更新時間2004-10-3 6:52:00 字數:11223

 “帝君,元帥有事相詢,請帝君移步中軍。”
  “知道了,我這就去。”
  李亞峰跟在哪吒的身後,一邊走著心裏一邊好笑起來——有了上次的教訓,李靖怕是不會再到自己的監軍大帳來“登門拜訪”了。
  “聽父帥說,前日出戰之前帝君就料定了我軍必遭敗績?”哪吒頭也不回,冷冷地問。
  “這個……有些事情我也沒想到……”李亞峰一怔。
  “聽父帥說,帝君對如何討伐無定鄉妖孽早就胸有成竹,是父帥不聽帝君良言,這才損兵折將。”
  “沒有!沒有沒有……李天王運籌帷幄決勝千裏,雖遭小敗……但、但邪不勝正,早晚會蕩平無定鄉,這個……”
  李亞峰聽哪吒似乎話裏有話,趕緊矢口否認,暗自裏多了幾分警惕。不過,李亞峰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哪吒又頂了回來。
  “帝君,帝君話裏有話,哪吒可是聽出來了。”
  “沒!哪兒有!”李亞峰嚇了一跳,脫口而出。
  “帝君不必過謙,父帥說了,帝君的心胸深不可測,還要哪吒向帝君多多請教呢。”哪吒突然回頭衝李亞峰一笑,“帝君,哪吒可是一片誠心啊。”
  “啊?哈哈,哈哈……”李亞峰沒話好說,打起了哈哈。
  李亞峰和哪吒快步向中軍大帳走著,日近黃昏,晚霞豔極,像是夕陽吐了血,霞光透過天羅映在千裏無定鄉和四周望不到頭的天兵的營帳上,景致在淒涼中透出幾分妖異。
  “帝君,李靖有禮了。”剛一到中軍大帳,李靖就迎了上來,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禮。
  “李天王不必客氣。”李亞峰含笑還禮,看看四周再沒有別人,心中有數了。
  在和哪吒前來中軍大帳的路上,李亞峰多少猜到了李靖的心思。
  李亞峰這幾天雖然一門心思練功,卻也知道自從初戰之後,李靖深深自責,七天來一直悶在中軍大帳,再怎麽說李靖這個元帥也不是白幹的,慘敗後沉思七日,肯定重新訂出了對敵的方略。
  自己曾經對著李靖問他要是一百五十萬天兵全軍覆滅會怎麽樣,如果李靖是在戰敗之後惱羞成怒,馬上找自己算帳那或許倒還好應付,但現在,李靖深思熟慮之下,恐怕就很難打發了。
  好在哪吒有意無意中露出的古怪態度讓自己有了些知覺,自己又早有準備,李亞峰卻也沒有擔心會陷入到十分被動的局麵中去。
  “李天王,叫我來有什麽事兒?”李亞峰把心放寬,氣定神閑地問。
  “啊,帝君先請坐。”李靖揮揮手,哪吒退了下去,大帳中隻剩下了李靖和李亞峰兩人獨處。
  出乎李亞峰意料,李靖並沒有坐到帥案後,反倒親手搬了椅子,坐在了李亞峰的對麵,神態也萬分懇切。
  “李靖目中無人,不聽帝君勸告,累我五萬餘名將士身亡,聞天尊更被無定鄉群妖所擒,生死不明……李靖錯了!當麵向帝君請罪!”
  李靖剛坐下又站了起來,衝著李亞峰深深一揖。
  “李天王!李天王何苦自責!”李亞峰本來還在笑李靖演戲演得太過分,這會兒卻也坐不住了,急忙扶住李靖,連聲安慰。
  “李靖實在是……愧對眾將士啊!”李靖長歎一聲,連連搖頭,眼中似乎含了淚。
  師父說這個李靖是天庭第一信人,剛強正直,果然不錯……李亞峰在心裏暗暗說了一句,對李靖添了不少好感。
  “李天王,老話說的是勝敗乃兵家常事,李天王久經戰陣,不會不知,隻是區區一場勝負,李天王不要太放在心上才好……更何況李天王是一軍之帥,一言一行都關係軍心,這個……還請……”
  李亞峰看得出來李靖是真心自責,對照著靈寶天尊的態度,不由自主地尊敬,語氣也正經多了。
  “多謝帝君提醒,李靖知道。”李靖在帳中踱了半圈,神態大見安定,突然回身,又向李亞峰一揖,“還請帝君教李靖破敵之策!”
  “啊……”
  進帳還沒一會兒,李亞峰已經受了李靖三禮,這讓李亞峰真有點兒不知所措了。
  事實上,天庭戰敗之後,李亞峰早就料到了李靖會向自己求援,態度也必定好得不得了,甚至都準備好了要“拿一把”的,但事到臨頭,李亞峰卻覺得實在是於心不忍……
  的確,師父說的沒錯,就是這種人物最讓人頭疼!
  “李天王,我無德無能……這個……”
  “帝君!李靖早知帝君胸有玄機,前日李靖聽不進帝君忠言,言詞之中更多有得罪,還望帝君大人大量,顧惜我將士性命!若是帝君對李靖不滿,待戰事一過,李靖定至帝君府上負荊請罪,聽憑帝君發落!”
  李靖不等李亞峰再開口,急急又說了下去。
  “帝君,若有不便,李靖……李靖願請貴府管家再施展隔音大法!”
  貴府管家?隔音大法?李亞峰苦笑。
  就這個“隔音大法”的名字聽李靖說的這麽順口就知道,他這是一早就想好了。
  話一旦說得這麽明白,自己可就不好意思再搞那一套了。
  另外,李靖雖然算是用了點兒心計,但為天庭效命、或者應該說愛惜天兵的念頭確實並沒有摻假;而且一句“聽憑帝君發落”在“天庭第一個言出如山的信人”嘴裏說出來,這個分量也實在是夠重了。
  “李天王,現在這個局勢我是比你多知道點兒東西,但你要說‘破敵’,恐怕我也沒有什麽辦法……別說是我,就是靈寶天尊……咳,把三清全都算上,再加上個如來佛祖,該沒法子的還是沒法子。”
  李亞峰說了實話。
  “那帝君究竟知道些什麽?”李靖聽著李亞峰嘴裏說著似乎是有些“大不敬”的言語,先是一驚,然後卻安心了——這個“文昌帝君”說的肯定是真的,要是他大包大攬地說出什麽蕩平無定鄉的辦法來,那反倒不可信了。
  “我知道些什麽?”李亞峰嘟囔了一句,微笑著回答,“李天王,什麽話都能說的地方,這世上大概還沒有。”
  “帝君!”
  李靖差點兒沒氣死。
  “李天王別著急,該說的,我說就是。”李亞峰並沒打算掩飾話中“不該說的那我就不說了”這層意思,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
  “李天王,如果是上一次,我還真有些主意給你,但現在……上一次的主意已經不管用了。”
  “帝君,李靖知道錯了。”這一句說得李靖汗如雨下。
  “李天王,我問你,你事先有沒有想到無定鄉中的妖精有這麽大的本事?”
  “這……大力王道行高深,李靖是知道的,無定鄉中蟄伏著一千七百年不曾出世的海山八妖,這李靖事先也知情,隻是沒能料到他們竟然道行精進到如此地步,還有王次仲和那個莫名所以的誅仙陣……本帥確是低估了無定鄉。”
  一商議起軍情來,李靖不經意間又用上了“本帥”的口吻,李亞峰注意到了,輕輕一笑。
  “李天王,李天王還是忘了,不止這些,還有一個華文昌啊!要是我沒猜錯,華文昌的本事,沒準兒比……比海山八妖和大力王都厲害得多!”
  “什麽!”李靖驚呼出聲。
  李靖是知道李亞峰和華文昌同為一人的,雖然李靖對李亞峰所了解的秘辛很感興趣,也清楚李亞峰有些智謀,但同樣看出了李亞峰本身似乎並沒有太高的本領,由此推斷,華文昌的道行也好不到哪裏去才對。可李亞峰卻說華文昌比成道極早的海山八妖和聲名顯赫的大力王還要了得,這不由得李靖不驚。
  “李天王,二郎神就是死在華文昌手中啊,上次李天王升帳,我也提醒過的。”李亞峰微笑,“而且,李天王應該也知道,那個誅仙大陣就是華文昌的手筆,要不然,李天王前日怎麽會去找我?”
  李靖沒把李亞峰的話聽了進去,他正在打量李亞峰。
  李靖越看越是驚訝,隻不過才七日未見,李亞峰似乎就脫胎換骨了一次,目中神光內斂,竟似看不透了!
  這個“看不透”,可就正說明了李亞峰的道行“不一樣”了!
  “李天王?”
  “啊,啊……”李靖驚疑不定,一時忘了說話。
  “李天王,無定鄉中群妖畢集,尤其華文昌不可小窺!李天王也清楚,事到如今,戰局勢必拖延,而天庭想要取勝,必須未雨綢繆先製住華文昌不可!為此……”
  “李天王,原來李天王在和文昌帝君商議軍情,我來得可莽撞了。”
  突然,靈寶天尊哈哈笑著從帳外大步而入。
  “見過天尊。”李靖急忙走上見禮,李亞峰在一邊卻傻了眼。
  ——好一個靈寶天尊,倒真會挑時候!
  “天尊來幹什麽?”李亞峰馬馬虎虎施了一禮,語氣不善。
  “自然是有事。”靈寶天尊神色一整,問李靖,“李天王,閉門七日,可有了破敵之策?”
  “……本帥苦思不得,這才請文昌帝君前來商議……”李靖回話時頗有些心虛,但卻也重新確認了一點:“文昌帝君”的身上肯定有驚天動地不可外傳的秘密!
  否則靈寶天尊也不會偏偏在這個時候過來攪局了。
  “李天王,適才無定鄉中似乎有些不對,我來正是為了邀李天王一起前去觀看。李天王改日再找文昌帝君商議軍情如何?”靈寶天尊似乎看透了李靖的心事,笑嗬嗬地說。
  “無定鄉中有些不對?怎麽不對了?”對靈寶天尊這句話感興趣的可不止是李靖一個人,李亞峰也湊了上來,“那咱們就一塊兒去看看。”
  “帝君肯同去最好不過。”靈寶天尊還是笑眯眯的,“不過,在此之前……李天王,依我之見不如先傳令下去準備出戰為好。”
  “怎麽?”李亞峰和李靖同時嚇了一跳。
  ◎◎◎
  “沒什麽啊?天尊,你不是在說笑話吧?”李亞峰站在雲端,努力地向下望著,沒發覺有什麽異樣。
  “帝君再仔細看看。”靈寶天尊毫不著急,慢悠悠地說。
  “咦?”李靖的眉頭皺了起來,似乎看出了什麽。
  “李天王,怎麽了?有什麽啊?誅仙大陣開花了?”李亞峰心中有氣,他本來是打算趁剛才的機會勸李靖想辦法把自己偷偷送進無定鄉的——隻要“如實”地說了華文昌的本事,再說明白隻有自己能對付得了華文昌,李靖就是不答應也得好好考慮。
  可這卻讓靈寶天尊給攪了,而且李靖也馬上把自己丟在了一邊,還按照靈寶天尊意思傳了令,甚至現在隻顧了去看罩住了無定鄉的那一團黑霧——居然好像還真看出了什麽似的!
  “帝君……”李靖抬頭看看李亞峰,對李亞峰的口氣頗有點兒哭笑不得,“帝君仔細看看,這……誅仙陣裏好大的陰氣!”
  “陰氣?什麽陰氣?”李亞峰聽李靖的意思不像是配合著靈寶天尊出自己的洋相,低頭細看起來。
  正在此時!
  籠住無定鄉的黑霧突然不安地躁動起來!
  原本無定鄉方圓千裏,誅仙大陣的黑霧便像是黑色的海麵,但這時平靜的海麵上卻一下子起了波濤!
  黑霧洶湧著,變動著,忽高忽低,有的地方忽而猛地往下一陷,露出無定鄉中的景致和隱身黑霧中的鬼兵,有的地方忽而又衝高幾百丈,幾乎要頂破了天羅,各種各樣的怪嘯從黑霧中傳了出來,不知道是鬼哭還是鬼笑,讓人聽了從骨髓裏往外發癢。
  “這……這是怎麽了?”李亞峰雖然還沒有看到什麽“陰氣”,但也知道,無定鄉的誅仙大陣中有了極大的變動——甚至可能是變故!
  就現在這個樣子,要說是誅仙大陣失控了恐怕也不為過。
  “帝君,誅仙陣是華文昌所設,帝君想來也知道些吧?”靈寶天尊正色問,“帝君可否知道這誅仙陣若是沒了主使之人,會變得如何?”
  “誅仙陣沒了主使之人?”李亞峰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望著靈寶天尊,結結巴巴地說,“你……你是說……”
  “一刻之前……”靈寶天尊神色不變,但不知怎的,李亞峰竟在靈寶天尊的話中聽出了幾分寒意。
  “怎麽了?”李亞峰大著膽子問。
  “一刻之前,無定鄉中有人直闖我的大帳而走,我待攔阻,卻被他刺了一劍。若是我沒看錯,那人該是華文昌……哦,他向南方遁走,我已讓清虛和洞陰去追了。”
  說著,靈寶天尊抬了抬袖子,袖口上果然有個不大的破洞。
  華文昌離開無定鄉了?
  李亞峰隻覺得自己的腦袋裏“嗡”的一響,頭皮一陣發緊,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手心裏全是冷汗。
  華文昌竟然離開無定鄉了?
  所有計劃的前提就是華文昌在無定鄉裏,他這一走,別說王憐憐了,就是真讓薑冉出馬,自己也成功地混進了無定鄉,可又到哪兒去偷泰山無字碑和天刑金針?
  華文昌不是鐵了心要率領無定鄉群妖攻打天庭嗎?他怎麽可能就這麽走了?他怎麽可能在這個時候就這麽走了?
  李亞峰毫不懷疑靈寶天尊的話,靈寶天尊沒有必要扯這種謊——堂堂的三清之一非但攔不下人還被劍刺破了衣裳,這說出來也算是丟人了,靈寶天尊還不至於不把麵子當回事兒。
  再說,靈寶天尊原來打的也是和自己一樣的主意。
  可華文昌為什麽走?
  李亞峰的腦子飛快地轉著,經曆了這麽多事情,李亞峰已經學會了快速的思索,並且也適應了即便得出了結論也能不動聲色甚至是裝出一副不學無術、目中無人的樣子來混淆視聽,但靈寶天尊的這幾句話還是讓李亞峰實實在在地變了臉色。
  華文昌是往南走了。
  南邊是什麽地方?
  南海!
  南海有薑冉!
  現在,觀音似乎不在南海——即便觀音在,她也不可能鬥得過華文昌的!
  李亞峰的心一下子涼透了。
  自己原本應該考慮到這一點。
  七天前,曾經是“華三”的清虛在陣前露麵的時候,李亞峰就開始擔心無定鄉八老會因此而對“華佗門”不再信任,也想到了以“華佗門護法之人”的身份在無定鄉活動的華文昌會受池魚之殃。
  但李亞峰並沒有太放在心上,他比任何人都更加相信華文昌的能力。
  雖然似乎有幾分諷刺的意味,但在李亞峰看來,華文昌實在是有能力解決他在無定鄉中可能遇到的種種困難的,這種信心從最初華文昌把自己從無定鄉趕走的時候就確立了下來,而在得知華文昌就是五百年後的自己的時候,李亞峰便讓這個念頭徹底地在心裏紮了根。
  事實上也的確是這樣,連自己都可以在天庭中左右逢源,那比自己還多了五百年經驗的華文昌沒可能對付不了一個無定鄉。
  “錯了……”李亞峰喃喃地說。
  一邊靈寶天尊和李靖正在眼巴巴地看著李亞峰,聽見李亞峰說話,跟著同聲追問,“哪裏錯了?”
  “帝君,你看出誅仙陣的錯處來了?沒了華文昌主使,誅仙陣……誅仙陣是否已成了擺設?”
  李靖比靈寶天尊更加心急,連聲追問著的同時竟搖手甩出了杏黃令旗。
  “啊,不、不……誅仙陣的機關我並不知道,這個……我就是覺得它不應該是現在這個樣子……咳,天尊、李天王,如果這是無定鄉的誘敵之計,貿然攻打怕是不好吧?”
  李亞峰極快地改了口,可一顆心卻連翻了幾個筋鬥。
  是錯了。全錯了!
  李亞峰突然想到了,如果華文昌從一開始並沒有想要當上無定鄉的統帥,又或者華文昌隻是想讓天庭和無定鄉大動幹戈然後坐收漁人之利——且不管那漁人之利是什麽,那華文昌就完全沒有必要一直呆在無定鄉。
  ——甚至,挑起戰火之後早早脫身才是最好的方案也說不定。
  隻是李亞峰依舊有些困惑,華文昌為什麽趕在這個時候離開無定鄉?還闖了靈寶天尊的營帳?
  如果是因為清虛的出現讓華文昌在無定鄉呆不下去了,那他就不應該拖了七天才走——這七天中都發生了什麽?
  當然,更讓李亞峰焦急的則是華文昌的去向:南方。
  華文昌要是去了南海,薑冉會不會出事?
  “帝君所慮甚是,不過……戰局風雲變幻,所爭者往往隻在一瞬,本帥不能再等了。”看著李亞峰變化不定的神色,李靖下了決心。
  “帝君,本帥有一不情之請,當著天尊的麵,還望帝君應允。”
  “李天王請講。”李亞峰聽著李靖的語氣不善,趕緊把胡思亂想收了起來:無論如何,先得對付眼前。
  “無定鄉中似有大亂,此時正是時機,本帥欲命四路大軍,每路十萬,強攻誅仙陣!東路的十萬天兵……便請帝君統率!”
  “啊?”
  ◎◎◎
  與驟然間讓李靖弄懵了的李亞峰不同,華文昌的心情並不算太差。
  “靈寶天尊還有兩下子,我之前倒小瞧了他們這所謂的三清……”
  華文昌順手扯過一塊雲彩裹住自己的身子,擦擦頭上的冷汗,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成功闖過了天兵的包圍,匆忙之間還能刺上靈寶天尊一劍,這樣的戰果華文昌還是比較滿意的。
  隻是沒過多久,雲中的清淨就被人打破了。
  “華先生好手段,隻是不知道今後華先生如何打算?何去何從?”賢王王琦聲一頭鑽進了華文昌藏身的雲彩,悄聲問。
  “你還是跟上來了。”華文昌有些無奈地撇了撇嘴。
  “老夫早就向華先生表明了心跡,自然要與華先生共進退了。”王琦聲仿佛看不見華文昌臉上的無可奈何,微笑著說。
  “共進退啊……”華文昌嘟囔著,運起天視地聽的術法,確認了追兵已經被王琦聲引到了遠處,這才苦笑了一聲。
  似乎除了眼前的王琦聲,自己暫時還真的是無人可用了呢。
  隻不過這個無定鄉的“賢王”的確比一般人好用得多就是了。
  “王琦聲,你到底是什麽來頭?”沉思片刻,華文昌冷冷地問了出來,準備攤牌——如果擺脫不了並且也想要好好“使用”王琦聲的話,華文昌並不在乎多加幾分小心。
  “華先生,老夫隻是個和天庭仇深似海的妖精。”王琦聲臉色一整,頓了頓,又接著說,“事到如今,華先生還有什麽信不過老夫的?”
  “和天庭仇深似海的妖精?不像。”
  華文昌這話是有依據的,與天庭頡頏五百年,華文昌對天庭中神仙的種種本領全都門兒清,王琦聲千變萬化的功夫姑且不論,單是這一份來無影去無蹤的本事,竟比道家的無上心法“大衍天遁”都似乎高出了幾籌,隱然已是“遂心而欲,無所不往”的境地。
  這可不像是個普通的妖精就能做得到的——再者,華文昌心中還有更大的顧慮:王琦聲在無定鄉中有“賢王”的大號,絕不是什麽無名之輩,可在自己經曆過的曆史當中,偏偏就沒有這麽一個人啊!
  即便是曆史因為自己的回歸而出了些偏差,也總不可能憑空多了個王琦聲自己卻完全不知道。
  “華先生說得不錯!王琦聲不是好人!”沒等王琦聲再答,突然從王琦聲的袖子裏滾出了一個黃色的光點,聲音從光點中傳了出來。光點見風猛漲,轉眼間就有了半人多高,眉目間赫然正是無定鄉中知古齋的齋主問石子。
  問石子一出來就指著王琦聲的鼻子大罵,“王琦聲!我和你有什麽仇?前一次你差點兒逼死我,這一次倒好,連我的元神你都不放過了!你……”
  “原來是知古齋主。”華文昌吃了一驚,再看問石子分明是隻剩下了元神,也有些好笑,開口問,“問石子,你這是怎麽了?”
  “華先生!”問石子的元神一飄,躲到了華文昌的背後,泣聲說,“華先生給我做主!”
  “老財迷……你……”王琦聲無奈地一笑,衝華文昌解釋,“華先生,問石子這個老財迷眼界極寬,華先生必定用得著。老夫想,既然暫時離了無定鄉,倒不如讓問石子也跟來的好,所以老夫就助他兵解了。華先生要是不嫌麻煩,不如給他再塑肉身,就當是替老夫還他一個人情……”
  “多謝華先生成全!”問石子的元神一下子衝華文昌跪下了。
  天底下哪兒有這麽湊巧的事情?華文昌苦笑。
  就在自己盤問王琦聲的時候,問石子的元神出來了,嘴上雖說是在罵王琦聲,但傻瓜也知道用靈藥重塑肉身等於脫胎換骨,道行大漲是不在話下的,隻要自己能應承下來,問石子絕不吃虧。
  自己這個“華佗門護法之人”的身份雖然已經成了笑話,可身上的靈丹妙藥卻都是貨真價實的。
  如果說王琦聲事先沒有和問石子約好……華文昌打死也不信。
  最多……是王琦聲逼著問石子在關鍵時刻出來攪局,問石子權衡利弊不得不答應就是了。
  華文昌不用細想已經了然,再看看王琦聲,王琦聲的臉色也有點兒發窘。
  “也好。”華文昌不再往下追問:王琦聲當然知道這番做作瞞不過自己,但卻還是作了這些姿態出來,無非就是想告訴自己他還不打算說,硬逼下去等於讓他像自己一樣開始胡說,實在沒意思。
  “華先生既然暫時離了無定鄉,那今後作何打算?”王琦聲岔開了話頭。
  “作何打算?”華文昌深深歎了口氣……
  七天前,華文昌在“思恩堂”編出了一套謊話,雖然不至於天衣無縫,卻也瞞過了大力王和豬三等人,隻是南宮飛燕情急關心,突然闖了進來,一句話就揭了華文昌的老底,幾乎把事情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好在華文昌見機得快,南宮飛燕的驚呼聲還沒落地就飛身而走,大力王、豬三等人回過神來的時候,華文昌已經變化形貌,借無定鄉群妖慶功宴的喧雜隱身不見。
  事後華文昌也有幾分後悔,他雖然早就對南宮飛燕把實情講清楚了,但最要緊的鷹二之死卻伏下沒說,即使南宮飛燕說破了一切,也未必就不能打個哈哈蒙混過關——說來恐怕還是因為剛扯下的彌天大謊被人揭穿後的羞怒才讓華文昌沒有細想就貼邊兒溜走了。
  事實證明,華文昌的想法並沒有太錯。
  大力王對“李亞峰”本來就不熟悉,所以雖然困惑不已,也似乎在思忖什麽,可華文昌的冒名本身倒沒令他太過生氣;而豬三等人對“李亞峰”又有幾分愧疚,在知道了“五百年後的往事”之後,或許還是感慨和心疼的成分更多些:雖然華文昌並不像他說的那樣“隱忍兩千載”,但“為了向天庭複仇上溯五百年”的分量也輕不到哪裏去。
  畢竟,除去鷹二之死以外,豬三等人也並不知道,在曆史中華文昌雖然與他們共了患難,但卻始終沒有像李亞峰那樣開口叫出一聲“叔叔”。
  如果不是南宮飛燕無奈之下隻得把華文昌的“往事”和盤托出後豬三等人自覺被華文昌騙得太慘,沒準兒還會開口讚歎“賢侄”的急智也說不定。
  華文昌的思慮比較周全,自然也打過了借李亞峰的厚臉皮再現身出來的主意,但還沒等華文昌決定,大力王和豬三無定鄉的頭頭腦腦就開始暗中尋找華文昌了——這是理所當然的,不管怎麽樣,誅仙大陣離了華文昌雖然還能殺敵,卻沒人來主持陣法變化,要是碰上三官大帝級別的人物就幾乎形同虛設了。
  就是在華文昌猶豫不決的時候,機靈到和華文昌同時從思恩堂脫身的王琦聲卻變成了華文昌的模樣,在無定鄉中四處出沒,露一麵接著遁走,吸引了大力王和豬三派出的所有搜尋人員的目光。
  華文昌第一次親眼見到了王琦聲的本事:在眾目睽睽下王琦聲竟然能連續引走了南宮飛燕身邊明暗兩撥人馬——其中還包括一個刀四!
  就這樣,與南宮飛燕再次見麵時,華文昌終於決定暫時離開無定鄉,這一來可以避開尷尬,二來,華文昌深思再三,自知身份暴露之後,在無定鄉中再呆下去也沒有太大的實際意義了——倒不如找個機會以救世主的模樣出現更好。
  於是,華文昌把誅仙大陣的總圖交給了南宮飛燕。
  對於南宮飛燕,華文昌的歉疚之情最深。五百年來,每當華文昌回想往日種種,總少不了長歎唏噓。
  華文昌清楚地知道南宮飛燕的一縷情絲寄托在自己的身上,但自己卻無法回報。也許正是因為南宮飛燕同樣明白這一點,所以才會甘心選擇為自己給薑冉送信,甚至於二郎神楊戩也不過是個幌子,南宮飛燕之死其實隻是為了自己和她之間的茫茫情愁。
  回溯五百年歲月的華文昌沒有找到任何解決辦法,他雖然將自己經曆的事情差不多都對南宮飛燕講了,但南宮飛燕痛哭一場後除了表現得對“弟弟”更多了萬分的關切與心痛,實際上卻並沒多說什麽,隻是默默地支持著華文昌想要做的一切――這一點,和華文昌的“五百年前”毫無兩樣。
  不過,有了誅仙大陣總圖,再加上華文昌麵授機宜,南宮飛燕在無定鄉中的地位將會變得不同,盡管華文昌知道南宮飛燕絕不會想要這些,但這卻是華文昌唯一所能做的――華文昌甚至把戮仙劍、陷仙劍和絕仙劍都留給了南宮飛燕。
  華文昌一直在暗中看著,等到南宮飛燕順利接手了誅仙大陣,並成功地操演幾次之後,這才離了無定鄉,按照和南宮飛燕約定好的,仗劍找上了靈寶天尊。
  但在無定鄉接下來的計劃當中,至少在一定時間之內,華文昌已經不再重要了……
  “華先生,如是華先生不嫌,在大夏山中老夫倒還有個去處……眼下無定鄉與天庭之爭僵局必致,華先生也不必憂心,且到大夏山暫且呆上些時日,慢慢計較如何?”看華文昌並不說話,王琦聲開口問。
  “大夏山?”華文昌發覺自己似乎從什麽地方聽過這個名字,低低念了一遍。
  “正是。大夏山中還有老夫的幾個門人,哦,犬子目下也在大夏山中,等著和華先生一見。”王琦聲笑眯眯地說。
  “也好……”華文昌沉吟了一會兒,剛答應了下來,卻突然發現自己正身處無定鄉的正南,輕輕歎氣,改口說,“我還有些事情,先……先到南海走一趟吧。”
  “南海?”王琦聲有些詫異。
  “就是南海!”華文昌點點頭,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
  “大小蘿卜頭,搞了這麽多事情你還不夠?又要到南海去幹什麽?”雲彩忽然一下子被人撕開了,矮胖老人頂著一頭亂發,怪笑著湊了進來。
  “你?”
  伴著一聲驚呼,華文昌身子往下猛地沉了三丈,破開了雲彩。
  “前輩真是神通廣大,要論起聽牆腳的本事來,天下第一應該跑不了了吧?”華文昌定住身子,抬頭望著矮胖老人,冷冷地說。
  “未必,未必。”矮胖老人像是把華文昌的諷刺當了真,抬手指指一邊反應幾乎比華文昌還快了三分的王琦聲,“要論這個,老夫沒準兒還比不上你手底下這個賢王。”
  王琦聲哈哈一笑,拱手行禮,“王琦聲見過前輩。”
  “前輩和王琦聲有舊?”華文昌一驚,直接向矮胖老人發問。
  “嗯……算不上有舊。”矮胖老人撓撓頭,“老夫知道他,他也知道老夫,可從來沒打過什麽交道。”
  “兩千年前泰山一別,前輩風采依舊,當真可喜可賀。”王琦聲似有意似無意地抬出了“泰山”二字,轉個身,已畢恭畢敬地站到了華文昌的背後。
  王琦聲果然不是一盞省油的燈!華文昌臉上驚疑不定的神色一閃即逝,卻好整以暇地向矮胖老人拱了拱手,問,“前輩這是又來攪華某的局了?”
  “你的局太大,不容老夫不攪。”矮胖老人又怪笑了兩聲,眼中寒光一現,“華文昌,你這七天在無定鄉裏搞了什麽把戲?”
  “這倒奇了。前輩不是自詡百曉生嗎?華某的把戲又怎會逃得過前輩的法眼?”華文昌奚落起矮胖老人來。
  “這……”矮胖老人窘住了,這七天來他一直守著苦練玄功的李亞峰,無定鄉中的事情是真不知情的,隻是他一向自負慣了,卻不肯承認。
  “說起來華某倒也好奇得很,前輩百般奔忙,究竟為的是什麽?要說前輩是天庭走狗,卻又不像。”
  華文昌看矮胖老人不答,把心事也放下了,擺出一幅饒有興味的樣子,衝矮胖老人發問。
  “罷了!”矮胖老人根本沒把華文昌的問話聽在耳裏,一跺腳,“華文昌,無定鄉和天庭的事情暫且不去管他,你卻不能去南海!”
  “前輩……”華文昌一下子變了臉。
  “老夫不妨告訴你,李亞峰這個小蘿卜頭還算是爭氣,也用不著你再逼他上進,老夫算是已經認下了他這個徒弟。”
  矮胖老人神色一整,慢慢地說,“不管你在無定鄉裏伏下了什麽陷阱,李亞峰既然是老夫的徒弟,也不會應付不來……可徒弟的後顧之憂,當師父的不能不管。”
  “哦?”華文昌腦子轉得極快,冷笑起來,“靈寶天尊還是逼李靖強攻無定鄉了?聽前輩的意思,李亞峰也是其中一號?那好得很啊。”
  “可是……”華文昌把手一背,兩眼望天,冷冷地說,“華某要是非去南海不可呢?”
  矮胖老人錯愕,隨即放聲狂笑起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江山易老 一劍穿心
更新時間2004-10-8 10:40:00 字數:11333

 華文昌其實並不打算和矮胖老人衝突。
  在秦王地宮之中,華文昌曾以逆天邪功與矮胖老人對峙,卻被矮胖老人一掌擊入了混沌法陣,雖說當時事有湊巧,矮胖老人也不能算是完全占了上風――事實上,如果換個角度來看,兩人幾次相見,沒準兒還是矮胖老人吃虧比較多些――但華文昌深知,在李亞峰拿到驅山鐸時矮胖老人情急之下說的能把自己給“宰了”的話,八成不會有假。
  而且,不管矮胖老人那一掌是有心還是無意,從混沌法陣裏遇見的那團黑光對華文昌的打擊之大實在是無可估量:華文昌已經不敢再用逆天邪功了。
  換言之,如今的華文昌可以依杖的東西恐怕也就剩了一口誅仙劍。
  但誅仙劍能否對付得了莫測高深的矮胖老人卻難說得很--或許也不“難說”,單看矮胖老人曾在誅仙劍下救過一次二郎神,答案就已經很清楚了。
  所以華文昌一直讓自己和矮胖老人之間保持著似敵似友卻非敵非友的關係,如果真要辨個明白,或許還是“似友非敵”的成分大了些,上一次華文昌暗訪天庭便是個例子。
  即便華文昌早就存下了不惜與整個天下對敵的心思,也從沒打算過在現在這個時候和矮胖老人動真格的--華文昌還想讓矮胖老人再一次送自己進心魔界呢。
  但千不該萬不該,矮胖老人不該在這個時候出來阻止華文昌去南海。
  南海的薑冉不僅是李亞峰的“後顧之憂”,也是華文昌心尖上碰不得的一根刺……
  “大小蘿卜頭,你經的事也不算少了,總該知道,有些話可不能亂說。”突然,矮胖老人的狂笑戛然而止,口氣裏帶出了冰碴兒。
  話音乍落,矮胖老人把袖子一甩,留在原地不敢動彈的問石子的元神身不由己,被一股狂風卷住了,慘叫著衝向華文昌。
  華文昌不好不管問石子的死活,剛想側身讓過矮胖老人袖底的狂風,再把問石子的元神收了,卻沒料到狂風忽地轉了向,問石子的元神向前疾衝的勢頭不變,轉眼就鑽進了停在原地沒動的王琦聲的懷裏,而應該避開了狂風的自己倒被硬生生頂退三步。
  風聲剛呼嘯著掠過華文昌的身旁,又轉了一個圈子,把華文昌束發的儒巾吹掉了,讓華文昌的一頭長發披散開來,狼狽之極。
  “華文昌,跟老夫叫板,你還不夠分量!”矮胖老人又怪笑起來。
  “夠不夠分量你說了不算!”
  伴著華文昌似乎惱羞成怒的聲音,一道凜冽的寒光以迅雷之勢直取矮胖老人的咽喉!
  誅仙劍出鞘了。
  “哈!”矮胖老人躲也不躲,單掌疾探,掌緣正磕在誅仙劍的劍尖,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嗯?”華文昌皺了皺眉,隻覺得這一幕像是很熟悉,卻來不及多想,手腕一翻,劍尖向上挑起,順著矮胖老人的胳膊削了上去,還是朝咽喉疾刺。
  矮胖老人也愣了一下,借華文昌的劍勢後退兩步,翻了一個筋鬥,再反手時,兩隻手掌上竟泛起了一層綠光,直接朝誅仙劍抓去。
  華文昌雖然料到了矮胖老人不怕誅仙劍,但怎麽也沒想到他居然會這麽毫無顧忌,心頭大駭之下,劍招完全沒有施展開就被矮胖老人抓了一個正著。
  “你!”華文昌一上來就盡失先機,氣得雙眉倒豎,手上發力,想讓誅仙劍脫開矮胖老人的掌握,最好直接刺進矮胖老人的心窩,怎奈矮胖老人左手緊緊抓住了誅仙劍的劍身,任憑華文昌怎麽使力也無法越雷池一步。
  “你不信?老夫說了,大小蘿卜頭,你……就是這麽一點兒分量……”矮胖老人的語氣雖然譏誚,但神色似乎也不怎麽輕鬆。
  夕陽已沉,星鬥卻還沒來得及現身,高空之上,華文昌和矮胖老人僵持住了,兩人的身子都紋絲不動,如果不是罡風吹得亂雲飄飛,就連時間都顯得像是凝固了一般。
  遠方的天邊隱約傳來了喊殺聲。
  “華文昌,你到底想到南海去幹什麽?你聽,天庭已經在強攻無定鄉了,老夫就不信,這個時候你還有閑心去找薑冉?”
  華文昌的耳邊忽然響起了矮胖老人的聲音。
  從一言不合開始動手到僵持不下,矮胖老人看似占盡了便宜,但實際上卻並非如此--他早就在心裏連聲叫苦了。
  矮胖老人原本是想要阻止華文昌去南海的,但見麵之後已經改了主意:華文昌身份特殊,“似敵似友非敵非友”的關係同樣也是矮胖老人希望保持的一種狀態。
  正因為如此,矮胖老人鎖住華文昌的誅仙劍後並沒有乘勝追擊,而這,卻讓陷入了他騎虎難下的困局。
  矮胖老人掌上的綠光是他的本命靈光,雖然把誅仙劍鎖了一個嚴實,但誅仙劍殺滅神仙無數,那一股凶煞之氣無可匹敵,透過劍身,從手掌而上,通任脈,過華蓋,直滲天靈。
  以矮胖老人的本事固然是不怕這個的,但誅仙劍上卻還有八十一種天下絕毒,憑著八十一種稀世靈藥的靈氣為盾,一點兒點兒地侵蝕起矮胖老人的本命靈光來了。
  這一下可要了老命。
  矮胖老人曾品評過華文昌的誅仙劍,說那是“天下第一凶劍”,可他卻沒有料到誅仙劍竟會如此霸道。
  這本來就是連華文昌也始料未及的:向來誅仙劍一出就所向披靡,除去無定鄉裏李白那個天生的石頭妖精有獨門的功夫之外,就是靈寶天尊都不敢直接輕攝其鋒。
  華文昌又哪裏會想得到誅仙劍還有這麽一種用法?
  所以,當華文昌聽到矮胖老人的傳音時也隻是冷哼了一聲。
  看著華文昌的臉色絲毫不變,矮胖老人不由得暗中歎氣--如果再這樣僵持下去的話,自己就不得不出手了。
  如今矮胖老人正用自己的本命靈光與誅仙劍的凶毒之氣相抗,雖然看上去波瀾不驚,但一旦由防轉攻,勢必沒有留手的可能,那一擊之下何止雷霆萬鈞,縱然是華文昌隻怕也消受不起……
  正在此時,華文昌卻先一步動手了。
  “誅仙劍一劍能破萬法,前輩,看清了!”華文昌低喝一聲,竟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將一口血噴到了誅仙劍的劍身上!
  驟然,誅仙劍寒芒大漲,劍光由雪亮轉為血紅,映亮了半邊天,矮胖老人隻覺得手上一股大力傳來,劍身的凶煞之氣直攻入腦,轉眼間傳遍了四肢百骸,被本命靈光逼住的毒氣卻另辟了蹊徑,猛地往上一竄,又向內一收,似乎有靈性一般,要吸走自己的一身修為。
  “好一口誅仙劍!邪門!”矮胖老人心頭駭然,一聲驚歎脫口而出。
  “邪門?”華文昌納悶起來,同樣發覺了誅仙劍似乎有點兒不對--如果換了別人,誅仙劍也絕用不到這一步。
  不過,矮胖老人畢竟不是等閑,華文昌一動,困局已解,在誅仙劍寒芒一張的同時,矮胖老人把掌中聚齊的本命靈光向外一吐即收,鬆了誅仙劍,轉身便走。
  “大小蘿卜頭,你敢來嗎?”矮胖老人話音未落,已飛到了百裏之外。
  華文昌並不答話,縱身趕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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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文昌,你腳力不慢啊。”
  “前輩謬讚了。”一刻之前與矮胖老人的死鬥像是沒有發生過似的,華文昌的臉色平靜如常。
  “等等等等,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
  矮胖老人搖搖手,身上忽地閃出一團綠光,把自己和華文昌都裹住了,華文昌出其不意,吃了一驚,再一眨眼,卻發現已身在別處。
  “這裏是……”華文昌放眼四望,不由得又是一驚,腳底早就踏上了實地,四下裏荒蕪一片,竟像是到了戈壁。隻是戈壁上還有胡楊、紅柳、駱駝刺,這裏卻光禿禿的不見一根雜草,唯有無邊無際的茫茫荒沙;天空雖然藍得透明,但不掛一絲雲彩,和焦黃的地麵一樣,空蕩蕩地向四下裏曼延開去。
  華文昌運足目力再望,千裏之內,竟似沒有一個生靈,要不是身邊還站著矮胖老人,這裏倒真稱得上“寂天寞地”了。
  “這是老夫的清靈洞天,除了老夫之外,你小子還是第一個踏入此地之人。”矮胖老人淡淡地說。
  “清靈洞天?”對照著四周的景致,華文昌咀嚼這四個字的含義,一股悲涼之氣油然而生。
  “前輩帶華某在一刻間跑了三千裏,為的就是到這裏來?”像是為了掩飾心中的感慨,華文昌岔開了話題。
  “不錯。”矮胖老人點點頭,頗為正經地說,“你身邊的那個王琦聲太討厭,非到此處老夫不能說話。”
  “哦?”華文昌詫異了。
  雖然與矮胖老人動上了手,但一旦確認誅仙劍無法奈何對方,華文昌也已冷靜了下來,之後矮胖老人傳音時,華文昌就不想再打了,卻又不願讓矮胖老人小瞧了自己,這才咬破舌尖,用出了誅仙劍的變化。
  等到矮胖老人轉身而走,華文昌便明白了矮胖老人也沒有戰意--以矮胖老人素來的表現,如果真想動手,哪兒用得著發聲相邀?
  可華文昌卻實在沒有想到矮胖老人這樣的人物竟然還會顧忌一個王琦聲。
  “前輩,這王琦聲究竟是什麽來路?怎麽……”華文昌沒把話說完,無論怎麽措詞,再說下去都好聽不了。
  “王琦聲……嘿……”矮胖老人冷冷一笑,“他如今是叫王琦聲了?”
  “這個……”華文昌想起來了,接著說,“他曾對華某說過他以前還用過一個名字,叫王次仲。”
  “王次仲……華文昌,你也讀過幾本書,怎麽就想不起來?”矮胖老人反問,“你忘了?王次仲可是楷書之祖。”
  “啊!”華文昌恍然大悟,“原來是那個王次仲!《書斷》有雲,‘字方八分,言有模楷’,那就是王次仲……嗯?不對……”
  “記起來了就好,怎麽不對了你自己去琢磨,也不用老夫多說。”矮胖老人慢慢踱著步,說,“老夫隻提醒你一句,這個王次仲絕不簡單。”
  “怎麽不簡單?”
  華文昌是真的想起來了。
  古書之中提到“王次仲”的可不僅僅是一本《書斷》,還有《仙傳拾遺》,上麵記載著的也不僅僅是王次仲改造字形創出了楷書的雛形,還有王次仲拒絕了秦始皇的官位,化成大鳥仙去的“故事”。
  盡管華文昌對當年舊事並不算清楚,可對他來說,“秦”這個朝代也是太過敏感了。
  “王次仲的不簡單……便在於老夫不知道他如何不簡單……”矮胖老人竟然順著華文昌的追問答了下去,“不過……王次仲的潛蹤隱形之術天下第一應該是不錯的,普天之下,上至九重,下至九幽,老夫算來,王次仲去不了的,最多也不過五處……”
  “這五處應該是前輩的清靈洞天,元始天尊的玉清境,西方如來佛祖的大雷音寺,還有……”
  華文昌自己數了下去,越數越是心驚--王琦聲要是真有這麽大的本領,天下還有什麽秘密是他不能知道的?
  “錯了。”矮胖老人苦笑著說,“老夫的清靈洞天是老夫本身的靈氣所鍾,王次仲不得其門,自然是進不來的,不過……玉清境中,恐怕隻有元始天尊所在的紫雲閣他進不去,至於大雷音寺……即便是如來還在的時候,王次仲無法探察的,至多也就是一間禪房罷了。而另外的兩處……莫說王琦聲,縱然是老夫親自出馬……嘿嘿……”
  聽著矮胖老人的解說,華文昌心中的疑雲越來越重。
  王琦聲的能耐之大固然令人驚訝,但更奇怪的是矮胖老人怎麽會了解得如此清楚?他可是剛說了與王琦聲並沒有打過交道……
  對於華文昌來說,且不論王琦聲的來路與目的,至少他還幫著自己做了不少事情,但矮胖老人就不同了,不僅功力高絕、神出鬼沒,與自己作對的時候也更多些。
  追殺北鬥不成,入秦王地宮卻空手而回,這兩場大敗可以說都是拜矮胖老人所賜;隻是自己也將曹暮托付給了矮胖老人,還多次騙過了他,說起來並不算是吃虧。
  所以,令華文昌更感興趣的還是矮胖老人的真正身份,但華文昌也知道他不會實說,便將注意力集中到從矮胖老人的言行中去推敲蛛絲馬跡了。
  “王次仲其人先不去管他,若是他看準了你小子是翻天……他的本事大了於你卻也不是壞事。至於老夫將你領到此處,原是想要問你一事……”矮胖老人並不知道華文昌的心事,話鋒一轉,語氣中帶出了斥責的意味。
  “你為何要去南海?”矮胖老人眯起了眼睛。
  “這個……”一提到南海,華文昌的心有些亂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無定鄉與天庭之戰必成僵局,但戰場風雲變幻,又有誰能真個說得準了?老夫聽說你五百年中吃苦不少,如今也是有所為而來,怎麽還分不清個輕重緩急?縱然你在無定鄉已經安排下了萬全之計,但此時再扯上薑冉實在是有百害而無一利,且不管老夫的徒弟那邊,難道說你就不顧薑冉的死活了?”
  矮胖老人這幾句質問稱得上入情入理,說的華文昌像是被一桶冷水澆了頭,臉色頓時變得發白,嘴唇抖了幾抖,似乎想辯解什麽,卻終於什麽也沒能說出來。
  華文昌想到南海去見薑冉的念頭確實是缺乏理由。
  華文昌在無定鄉的布置足以抗拒天庭一段時日,雖然天庭大軍之中有靈寶天尊等三清天的神祗,但大力王和海山八妖等也不是吃素的,算來華文昌離開無定鄉卻正是時機。
  不過,正如矮胖老人所說,如今絕不該去找薑冉,無論是華文昌還是李亞峰都一樣。
  對於隱在幕後的逆天邪功創始者,華文昌選了與李亞峰完全不同的路子去探索,雖說目前還沒什麽頭緒,可將來一旦有了結果,華文昌與李亞峰兩方隻要相互對照一番,所謂的“真相”自然會水落石出。
  華文昌心裏清楚,如果在這個時候因為薑冉而讓自己與李亞峰之間再激起糾葛,日趨明朗的局勢便又打上了死結。
  更不要說薑冉恐怕也會因此惹起幕後之人的注意,一個弄不好就會身陷危局之中了--這無疑也是華文昌絕不想見的一幕。
  但華文昌就是忍不住想要到南海走上一趟,哪怕隻是遠遠地看上薑冉一眼也好,似乎這就能讓自己的心緒變得平和起來。
  “平和……這倒是現在我最缺的東西呢……”華文昌輕聲念了一句。
  --華文昌有些累了。
  上溯五百年光陰橫空出世,華文昌原本的打算是挾逆天邪功之威而動,從北鬥口中逼出隱秘,再趕在李亞峰之前一統無定鄉,把秦王地宮裏逆天邪功的抄本也搶在手裏以絕後患;雖然免不了要再次對上天庭,但天庭識相也就罷了,若是不識相,那就直接打上靈霄寶殿,然後再回過頭來慢慢對付幕後的那隻黑手……
  但每一步都出了偏差。
  華文昌甚至發現,自己不光是隨著這些偏差一次次地改動行事的計劃,更無法麵對李亞峰和薑冉感情漸入佳境的局麵。於是,偏差越來越大,計劃卻總跟不上,到頭來又成了亂局--這算是什麽?難道自己是專門回來湊這個熱鬧的?
  隻有在逆天邪功突破到了第五層,和薑冉在夢中相會的時候,華文昌才算是做回了自己,可沒過多久,逆天邪功卻又不能用了!
  如果不是華文昌曾經曆過“五百年後”的慘劇,心智早已無比堅忍,單是“心亂如麻”四個字,也早就讓他沒有了這一份不再施用逆天邪功的大定力。
  “算啦……華文昌,在這個關口上,你還是算了吧……隻是……老夫也得承認,雖說看慣了凡間的風花雪月,可老夫還是不懂你們所謂的‘愛情’這種東西……咳!老夫聽說,天下情根,不外一‘悲’字,這江山易老,人心卻是無常,你還有的是該做的事情可做。”
  看看華文昌臉上神色,矮胖老人歎了口氣,開解起來。
  這話其實不假,人間百態中這也正是矮胖老人百看不厭的,沒準兒這還是他在人間隱身多年的最大目的,而對美女的“愛好”大概也是為此才養成的也說不定。
  “也罷!相見爭如不見,錯開今日,華某早晚讓江山不老就是。不過……前輩,幫著徒弟搶老婆,這話好說,可是不怎麽好聽啊。”
  華文昌努力讓語氣輕鬆起來,實際上卻是對矮胖老人做了讓步。
  是矮胖老人一句勸點醒了華文昌,當下事局不容生亂,隻要“錯開今日”,等“江山不老”了再回頭才是正經。
  但華文昌的話裏也並非沒有潛台詞:他是把“讓江山不老”當成了與李亞峰爭奪薑冉的籌碼。
  那原本隻是一個前提。
  在無定鄉中五百年不出使華文昌也對“愛情”隔膜了--他竟然忘了自己心底的那些思念絕不是能用任何代價所換回的,反倒計算起丈量愛情的尺度來了。
  事實上,就連華文昌為南宮飛燕在無定鄉所做的也是一樣,不管那籌劃有多麽周詳,南宮飛燕在乎的隻不過是華文昌的那一份心意而已。
  “前輩,華某早有安排,天庭強攻無定鄉定不會有什麽結果,依華某看來,李亞峰最多也就是吃些苦頭,不至於出什麽大事,前輩隻管把釣魚台坐穩當了就是。”
  到了現在,華文昌這才算是把矮胖老人露麵時提的事情交代了出來。
  “哈哈,這事兒上老夫可沒為徒弟瞎操閑心,借你十個膽子你也不敢真對他如何。”
  與華文昌突如其來的懵懂相比,矮胖老人更是壓根兒就不明白。但他聽出了華文昌的弦外之音,麵色變了幾變,一邊打著哈哈一邊在心裏盤算起怎麽才能不露聲色地幫李亞峰既收拾了幕後的渾沌又能“贏得美人歸”來了。
  為了應付自天地開辟以來的最大危機,矮胖老人的態度原本是與華文昌相仿的:不能把所有的天鵝蛋全放在一個籃子裏,一邊是李亞峰,一邊是華文昌,這二人都少不得。
  隻是現在和李亞峰已有了師徒的名份,再聽著華文昌話裏有話,矮胖老人心中的天平不由得開始走偏了……
  “老夫原就不想留難於你,你既已想通,倒是正好。”矮胖老人先把讓華文昌改變主意的責任推到了一邊,接著問,“華文昌,你放下無定鄉不管,南海也不去了,那你如今又作何打算?”
  “這……”華文昌心頭一陣淒涼,悵然道,“前輩不必操心,天下之大,總還有華某一個容身之處。”
  矮胖老人心中暗罵,“姥姥!說得可憐,等事機一到,第一個跳出來的還不是你小子?”
  不過,與其讓華文昌暗地裏亂跑,倒不如先給他找點兒事做--矮胖老人眉頭一皺,有了主意。
  矮胖老人絕不敢小看華文昌:若是華文昌一直守定了無定鄉那還好說,萬一也神出鬼沒起來,沒準兒會比那個賢王更讓人頭疼;而且,自鴻蒙之初渾沌惹出的那一堆爛賬自己雖說恐怕是天底下知道得最清楚的一個,但和如來那一頭有關的卻隻了解一個大概,自己出入心魔界的顧忌又太多,幾千年來一直是塊心病,眼看當年的真相便要大白,總要找個人把如來請了出來才好。
  華文昌雖然已入了魔,但從他能忍住了不去南海看來也還保住了靈台不昧,卻是絕好的人選。
  再說,化滅心魔還是如來的看家本事,自己也用不著擔心什麽。
  “依老夫之見,王次仲的大夏山你倒也不必去了,你之前說過曾想找個機會再入心魔界一探,老夫這就給你開了這個方便之門如何?”權衡了半天,矮胖老人開口。
  “前輩厚意,華某多謝了。但還要請教前輩,心魔界究竟是怎樣一個去處?”對矮胖老人的心事似乎有幾分了解,華文昌臉上的微笑顯得詭異了些。
  “心魔界……”矮胖老人不安地揮了揮手,大聲說,“老夫早就給你說過了,魔由心生,天下萬事萬物皆有心魔,萬千心魔所聚之處便是心魔界!”
  “怕是前輩沒說實話,托前輩的福,華某也在心魔界中打了個來回,哪兒見著什麽萬千心魔了?”華文昌一笑。
  華文昌記得清清楚楚,自己曾被矮胖老人困於心魔界中,記憶全失,在其間一處名為“有情林”的桃花林裏邂逅了一個與薑冉一模一樣的女子,二人成了親,後來還是自己偶然由“薔薇”想到了自己為薑冉打造的金薔薇才識破了心魔虛幻,仗劍殺出。
  心魔界並不好闖,當時自己被心魔所誘,走火入魔心神癲狂,卻在即將萬劫不複之際被暗處的高人提點,學了半截佛門的六字真言才幸免於難。隻是自己為求脫身,萬事盡皆不顧,憑著誅仙劍的凶煞之氣,以“遇佛殺佛遇祖滅祖”的一個“殺”字強突而出,出來卻發現自己雖在心魔界中呆了三年,實際上卻隻是一瞬。
  事後華文昌多次思量,自忖在心魔界中一進一出,應該是已經斬滅了自己的心魔,而暗中指點自己的那個高人十成便是如來佛祖。
  但在心魔界中自己所遇的隻可能是自己的心魔,絕非什麽“萬千心魔所聚”。
  “從來隻有你騙老夫,老夫騙你這個小蘿卜頭作甚?”矮胖老人卻瞪眼了,“你乍入心魔界,被自己的心魔禁錮住了,所謂境由心生,所見的自然是你想見的東西。老夫至今不知你那時是如何脫身的,但真如你所說的你斬了自己的心魔,若是再闖了進去,必定能見到另一番景象就是。”
  “哦?那華某還要再謝謝前輩了。”華文昌聲色不動。
  “你到底去是不去?”矮胖老人有些心急。
  “去,那是一定要去的。隻是在去之前,華某還有兩件事要請問前輩。”華文昌順勢想要從矮胖老人口中再逼出些東西來。
  “問?你問就是。”
  “其一,如來果真是在心魔界?若是,他又是為什麽到了心魔界中,卻拋下整個西方極樂世界不管了?”華文昌開口。
  “這個……”矮胖老人怔了怔,說,“如來確是在心魔界,但為何……老夫也不知情。說實話,老夫為你打開心魔界,也是想要你把如來弄出來,前塵舊事如今也快到了了結的時候,西方佛國隻靠觀音卻也無法交代得了。”
  “好吧,反正華某還欠著觀音一個人情,答應了為她找出佛祖,華某盡力就是。”華文昌點點頭,又問,“其二,前輩,心魔界既然是萬千心魔所聚之處,前輩又是為了什麽因果能打開心魔界的大門?前輩總不至於就是心魔的首領吧?”
  “見鬼!”矮胖老人蹦了起來,指著華文昌就罵,“華文昌,你小子胡說什麽?哈!心魔的首領?讓人笑掉大牙了!心魔是隨心所生的魔物,哪兒又有什麽首領?無知小子!”
  “那前輩為何能打開心魔界?”華文昌緊追不放。
  “……嘿……”矮胖老人被嗆住了,轉了幾個圈子,跺跺腳,終於下了決心,“告訴你又有何妨?是如來進心魔界之前,把出入心魔界的訣要教給了老夫!”
  “什麽?”華文昌大驚。
  “別再問了!”矮胖老人怪叫一聲,張著兩隻手,似乎華文昌要是再問就要衝上來堵住華文昌的嘴似的。
  “不問就不問。”華文昌笑笑,能知道這些,已經出乎了自己的預料。
  以今日的所見所聞,再加上往日矮胖老人的言行,華文昌隱隱覺得一身神秘的矮胖老人的真身已經呼之欲出了。
  “華文昌,老夫能說的都已告訴了你,你……”
  不等矮胖老人說完,華文昌便長揖到地,“還請前輩成全,打開心魔界。”
  “嗯。你既要去心魔界,老夫也該再點你一句。”矮胖老人哼了一聲,“大小蘿卜頭,你像是學乖了,不再用逆天邪功,這也罷了……你手裏的誅仙劍倒有幾分邪門,隻是凶煞之氣太盛,抹煞了它的靈性,等你出了心魔界後不妨找個地方閉關些日子,好好揣摩一下,或許能……”
  矮胖老人有幾分遲疑,華文昌身上還帶著天刑金針中的陰陽二針,即便不用逆天邪功,與人爭鬥怕是也已先立於不敗了,要是自己再加以點撥,卻有些對不住李亞峰。
  “或許能什麽?”華文昌心中一動。
  “能什麽你自己想去!”矮胖老人衝華文昌翻起了白眼。
  “多謝前輩指教。”華文昌也不動氣,轉身四顧,輕輕歎口氣,問,“前輩,華某這就往心魔界去如何?”
  “你急什麽?老夫的清靈洞天可見不得心魔界裏的那些東西,出去再說,出去再說……”矮胖老人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又補充一句,“此行你不妨帶上王次仲,嗯,是了,你出去後再刺老夫一劍,老夫順勢給你送行。”
  “這是為什麽?”華文昌明知故問。
  “笑話!”矮胖老人氣鼓鼓地說,“你與老夫在清靈洞天中這一番敘談必定使得王次仲心中起疑,老夫還不趕緊把他也一塊兒送走?再說,與其讓你小子令王次仲天天跟在老夫後麵,老夫還不如什麽都不瞞他了呢!走!”
  矮胖老人話音剛落,一陣綠光在華文昌眼前一閃,清靈洞天消逝不見,兩人又站在了空中。
  “看,那不是來了?”矮胖老人一掌擊向華文昌,華文昌匆匆祭出誅仙劍擋開,再透過矮胖老人身子閃過的地方定睛觀望,果然,遠處一道白光正向此地飛來,正是賢王王琦聲。
  “看劍!”華文昌對矮胖老人刻意藏頭露尾的姿態有些好笑,自己卻也沒有辦法,看看王琦聲馬上就要飛到,輕喝一聲,誅仙劍中宮直進,奔矮胖老人的左胸紮去。
  “哎呀!”矮胖老人像是沒能來得及回掌,隻把左手中指扣在拇指上輕彈,一道綠光激射而出,正打在誅仙劍的劍身中部。
  剛聽矮胖老人誇讚了誅仙劍,華文昌對他說的“刺老夫一劍”隻以為是讓劍身擦著矮胖老人的身子過去,手上並未用力。但華文昌怎麽也沒想到矮胖老人射出的那道綠光竟然徒有聲勢,其實卻微弱之極,根本沒能擋開誅仙劍,隻打得劍尖稍微偏了一點兒。
  “嗯?”
  華文昌心裏奇怪歸奇怪,但已經無法收手,隻聽“噗”的一聲,誅仙劍竟穿胸而過,把矮胖老人刺了一個透心涼!
  “咦?”矮胖老人驚叫出聲!
  怎麽?不對?
  華文昌不知道這是不是矮胖老人在演戲,但心中莫名地一陣驚慌,升起了警兆,再抬頭時,正看見矮胖老人一臉錯愕。
  壞了!
  華文昌情知出了毛病,剛想回劍防備,卻隻覺得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大力驀地傳來,不及反應,誅仙劍已經脫手!
  “咄!回!”華文昌深知誅仙劍已是自己賴以安身立命的最後一件法寶,絕不容有失,那股大力雖然無可抵禦,卻忍住了捏起劍訣,念了最後兩個字。
  隨著召喚,誅仙劍疾退而回,華文昌的右手剛碰到劍柄,虛空之中那股大力卻又猛然下擊,把華文昌強壓得往下墜去。
  “噗!”好像突然被天上的流星砸中了,華文昌全身都似乎被大力擠扁,一口血沒能吐遠,全灑在了自己的臉上。
  “怎麽……回事?”華文昌大駭,連心中的念頭都轉得慢了,隻看見空中除了暗夜星鬥之外什麽也沒有,矮胖老人倒還在原處,卻也撫胸不動,滿臉悲憤。
  再一斜眼,華文昌發現,從遠處飛來的王琦聲已到了自己的身邊,不過他顯然也著了道兒,頭下腳上地往下掉不說,竟似完全昏迷了。
  怎麽了?是誰有這個本領同時暗算了自己和矮胖老人?
  還有王琦聲,他潛蹤隱形……說白了就是逃命的本事不是天下第一嗎?怎麽也……
  華文昌驟然被無影無蹤的大力擊中,身上壓力一直不減,向下墜的勢頭也越來越快,眼看已穿過了高空的雲層。
  忽然,從矮胖老人所在的地方傳來了炸響,聲音極大,卻又不象震雷霹靂,仿佛是整個蒼穹裂開了似的,哢嚓哢嚓一聲追著一聲,連續不絕。
  跟著炸響而來的是耀目的綠光,豔得嚇人,華文昌身子被壓住了不能動,把眼珠轉了幾圈,發現目力所及之處一下子都被綠光包住了……
  “他……完了?不可能……”華文昌心頭一涼。
  華文昌對這綠光極為眼熟,在秦王地宮中逆天邪功走火,矮胖老人挺身和自己對峙的時候,他的護身神光就是這種顏色;剛才和矮胖老人交手之時,矮胖老人手上發出的也是這種光芒,雖然華文昌還沒有參透矮胖老人的來頭,但單看這天下獨一份兒的神光炸裂成這個樣子……矮胖老人怕是已經凶多吉少了。
  事情隻是發生在一轉眼間,華文昌的念頭還沒再轉,下墜的身子已經快要接近了地麵。
  “啊!”華文昌心裏的驚異一下子全都不見了蹤影。
  --地麵上的景色他是見過的。
  南海紫竹林!
  “跑了三千裏倒跑到這裏來了……好……”華文昌的臉上浮起了苦笑。
  這場無影無蹤的暗算連矮胖老人也沒能躲了過去,自己就更不用說了,如果暗中那人一鼓作氣露麵--露不露麵倒也沒什麽所謂--想要趕盡殺絕的話,那自己是絕無幸免的可能;如果危機就這麽過了,自己以這樣一幅慘兮兮的樣子掉下去沒準兒正好砸到薑冉的頭上,那比死也好不了多少。
  華文昌幾乎在瞬間大徹大悟了。
  不過,顯然華文昌注定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做……
  “華……華文昌……逃!到……到心魔界……去!找如……來……老怪物他……是……”
  這是華文昌在徹底失去神智之前聽到的最後的聲音。
  耀眼的綠光之中,一個透明的氣泡飄然而下,落到了華文昌的頭上。
  華文昌沒能看到,氣泡巨大得很,不光裹住了他,還蓋住了半片紫竹林……
  

第一百三十六章 生門裏的死局
更新時間2004-10-16 9:12:00 字數:10608

 世間常有福地,隻是凡人往往知其名而不見其實,比如方丈、瀛洲等傳說中的海上仙山便是如此;還有一些,像普陀、峨嵋,雖然確實也有實地可以訪察,但真正的勝景和秘密卻都被人用術法遮擋住了。
  這其中有些是天庭的神仙在凡間的居所,有些卻是道行高深的妖精的避世之處。不過,妖精總被天庭所算,更有天劫的顧忌,除非真正神通廣大,又或者出於各種理由想要留在現實社會之中--前者姑且不算,後一類妖精絕非少數--比較起來還是“不在天地之間”的無定鄉的吸引力更大一些。
  大力王的陰山鬼國應該是一個特例,這固然是為了大力王本領高強,另一方麵更與大力王和西方佛國的淵源深厚關係極大,天庭並非“不能”,而是“不便”插手。
  但天下還有一處所在也是天庭管轄不到的,這回卻是真正的“不能”了:
  南海小虞山。
  “丟人!丟人!丟人到家了!鬼婆,要不是你及時出手,老夫今天恐怕就交待了!”矮胖老人一邊大聲說,一邊連連搖頭。
  “你這是說什麽話,莫說你正在老身的小虞山,就是你跑到天邊去了,以你我這多年交誼,老身還能真個看著你出醜不管不成?”答話的是一個滿頭銀霜的老婦人,聲音不大,略微有些嘶啞,大約真的是“上了年紀”,還有些絮叨。
  說著說著,老婦人忽然停住了腳步,把細細的手杖往青石台階上磕了磕,慢慢轉過頭來望著矮胖老人說,“再者,在……他的手上吃虧,你還說丟人?”
  “這個……”矮胖老人語塞。
  “好啦好啦,你既然來了,總得到老身宮裏坐坐,把事情說個清楚,也好讓老身知道知道……到底是出了什麽大事……”
  老婦人幹咳了幾聲,語氣忽然嚴肅起來,又問,“那……傷了你的那人……真的是……他?”
  “打蛇專打七寸,能這麽對付老夫的,除了那個老怪物還能有誰……”矮胖老人低聲嘟囔了一句,抬起頭來,望著身前蜿蜒盤旋的青石台階,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雖然與華文昌料想的相左,矮胖老人並沒有真的“完了”,但他這個虧卻吃得極暴。
  事變之初矮胖老人彈出的那道綠光力量拿捏得正到好處,本來是足以將華文昌的誅仙劍頂開的,可無論是矮胖老人還是華文昌都沒能注意到,綠光所經之處不知何時竟多了個小小的氣旋。
  就是這個氣旋差點兒要了矮胖老人的老命。
  高手相爭,勝負隻在一線,而氣旋卻將綠光中的勁力差不多消了一個幹淨,這還不算,誅仙劍一劍穿心後,那個氣旋居然順著劍身直衝進了矮胖老人的體內!
  誅仙劍上的凶毒之氣非同小可,矮胖老人不得不全力抗衡,一下子就把華文昌震飛,但華文昌視誅仙劍有如性命,怎麽也沒忘了收劍……
  就在誅仙劍離體之時,矮胖老人體內的氣旋猛然炸裂!
  這麽一來矮胖老人可就受不了了。
  矮胖老人千方百計地掩蓋自己的身份是有道理的,他原本是天地間最大一個異數--他沒有元神。
  若是換了旁人,哪怕隻是一個剛剛修成的小妖,軀殼受損時隻要遁出元神就是了,“兵解”後要是再有什麽際遇,沒準兒道行還不降反漲;可矮胖老人雖然形貌變化無常,一身修為通天徹地,卻從根兒上就經不起這種折騰。
  換句話說:一完,全完!
  矮胖老人未必怕死,但矮胖老人深知自己身份特殊,實在是不能死,死不得!
  所以矮胖老人做了最壞的打算,他把本命靈光聚成了一個小球,隻想保住自己神識不昧,其它的就都不管了--僅一個小小的氣旋,竟逼得矮胖老人不得不散功保命了。
  華文昌挨的第二下重擊,其實就是矮胖老人散功的結果,暗中那人並沒有直接對他如何。但矮胖老人散功是何等的聲勢,若不是小虞山主人及時出手,華文昌首當其衝,卻也必死無疑!
  至於矮胖老人,運氣好了或許還能留下一命,隻是元氣也會大損,而且由於矮胖老人自身的原因,日後再想要修練回來是絕不可能的。
  好在小虞山主人與矮胖老人交情極深,及時趕到聚攏了矮胖老人散功時四溢的靈氣,阻止了一場大禍。
  與矮胖老人極為相像,南海小虞山主人鬼姑神“鬼母”也是個既了得又怪異的人物。
  隻是鬼母的來頭卻要比矮胖老人更大了許多罷了。
  --鴻蒙初始,盤古開天,渾沌不死,又有儵忽二帝,在萬物未生之前,鬼姑神便已降世,她是死靈之祖,鬼物之宗,更是世間唯一的一個“天鬼”,神通之廣無可估量。
  但鬼母秉承死氣,生性淡泊,也不管凡人神仙羅漢菩薩,隻和自己的十個兒子守定了小虞山,據稱從未入世一步。
  此外,鬼母的架子恐怕比她的來頭又大了三分。
  西方佛國曾與鬼母打過交道:觀世音菩薩於南海普陀落伽山開設道場,傳佛家三寶之時,如來曾派十大弟子同上小虞山告罪,哪知十大弟子連鬼母的麵也沒能見到,等了七天,才有一個婢女從小虞山鬼宮中傳出來張字條,字條上隻寫了一個字:可。
  如此人物,天庭自然是更加的敬而遠之了。
  不過,矮胖老人卻知道鬼母並非真的“從未入世一步”,早在渾沌和儵忽二帝相爭之時,鬼母便曾參與其中--矮胖老人與鬼母相交也是在那個時候。
  要不是這份交情長得差點兒沒了邊兒,鬼母也不會親自出山伸手幫矮胖老人解危了。
  “鬼婆,你這小虞山……還有你這勞什子鬼宮,經營了這麽多年頭,就不能再弄得漂亮點兒?”
  一入小虞山,矮胖老人就把心放下了,及至到了山頂的“鬼宮”大殿坐下,也就已經回複了嬉笑怒罵的模樣。
  “漂亮有何用處?老身鄰居家裏整日念的都是什麽‘境由心生’,聽得久了,倒覺得也有些道理。”鬼母把手杖放下了,輕輕擊掌,早有婢女送上茶來。
  鬼母的話雖然說得不錯,但亙古以來就有了的這座小虞山和鬼宮的確是少了一點兒排場。
  小虞山並不算太高,山勢也沒有出奇之處,唯一稱得上“特點”的不過是自下而上的三千六百階青石台階,曲折蜿蜒,平滑如鏡,還算看得出是非人力所能為之。
  山中點綴著不少房舍,是鬼母十個兒子的居所,山頂便是鬼宮,對於自己的住處,鬼母竟連個像樣點兒的名字都沒取。
  鬼宮由純木造成,隻有三進,規模不大,與其說是宮殿,倒更像凡間富貴人家的宅子,雖也高牆森然,但與鬼母的身份相比卻實在差得太遠。不過,若是哪個神仙到此細看,定然會咋舌不已:造成鬼宮的木材赫然全是柤稼柩樹!
  柤稼柩樹三千年開花,九千年結果,結果之後才算長成,高可達千丈。隻是柤稼柩樹枝幹鋪陳張揚,一株樹上能用來造房的製材少之又少,要建成鬼宮的三進宅院,怕不得用了千株以上!
  神農穀凝翠崖上聚齊了天下靈物,柤稼柩樹才隻有兩株;天庭中多些,加上三清境裏的,也不過十數株;西方極樂世界據說有百株成園,可隻有百世好人證了金身羅漢果才能一入……
  排場固然不大,但天上地下加起來,也蓋不了鬼宮的一間房!
  這些事情矮胖老人自然知道,他說這些閑話出來隻不過是為了轉開鬼母的注意罷了。
  不過鬼母是何等人物?矮胖老人王顧左右而言他可瞞不過去。
  “你又何必瞞著老身?”鬼母淡淡地說,“老身也糊塗了,沒料到是他,這場危難怕是讓你吃了大虧吧?”
  “鬼婆,你用不著擔心!”矮胖老人見揭破了,臉色一變,卻大大咧咧地揮揮手,“就算損了三成修為,老夫也不見得就怕了誰!”
  “是啊,是啊。”鬼母劇烈地咳嗽起來,“別人……你是不怕的……”
  “鬼婆,你……”
  不等矮胖老人再說,鬼母疲倦地笑了笑,“你知道,老毛病,不礙的……你還是先說說這是怎麽了?他……怎麽又出來了?”
  “老怪物還沒出來,頂多是翻了個身……”矮胖老人歎口氣,“可他這一翻身,把你也引了出來……”
  “是逆天邪功留下的禍患?”鬼母又問。
  “不是,恐怕是老怪物的那半個傳人在作怪……要真是逆天邪功,老夫今日也坐不在這裏了!”矮胖老人搖搖頭。
  “那還好……”鬼母有些欣慰,“隻要逆天邪功……”
  “鬼婆,你還不知道,已有人練到了逆天邪功的第六層!”矮胖老人臉色凝重,“兩千年前你就說老夫是杞人憂天,可如今怎樣?”
  “什麽!”鬼母大驚,一口氣沒上來,又開始咳嗽。
  “好在他還知道利害,不敢再用逆天邪功,否則早就大勢已去了。”矮胖老人接了下去,“但等到華文昌知道了逆天邪功的好處,怕是肯定會用,老怪物再次出世的日子已經近了……”
  “這……”鬼母麵上雖未顯出慌亂的神色,但語調也驟然緊張了起來,“前幾日有人來找老三,老身就覺得奇怪--他一個小輩怎麽能摸上老身的小虞山?卻原來真是要出事了!”
  “有個小輩來了?”這回輪到矮胖老人奇怪了,“是誰?”
  “小輩的名字老身懶得知道,隻聽老三說是天庭和那個什麽無定鄉開戰,替妖精來求援的。也不知道那人有什麽本事,竟然說動老三想去看看,老身不準,那人便賴在了老三家裏……”
  “那會是誰?有誰還知道小虞山的所在?”矮胖老人納悶起來,“鬼婆,你把那人叫來,老夫要見上一見。”
  “也好。”鬼婆點頭,“既然他……他要出世,老身也無法置身事外,你又是老身那幾個兒子的義父,該如何做,你作主就是。”
  “鬼婆,你別小看無定鄉,你可知道老夫又收了個徒弟!若是他那裏有了眉目,當年的禍患沒準兒可就能了了!一了百了!”矮胖老人哈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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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矮胖老人之所以看重無定鄉是為了自己的徒弟李亞峰,可李亞峰又怎麽知道自己的名字竟就這樣傳到了鬼母的耳中?
  從未從“輩分”上想過拜矮胖老人為師的意義的李亞峰現在已經有點兒自顧不暇了。
  華文昌脫走無定鄉後,靈寶天尊點醒李靖出兵強攻誅仙陣,李靖卻派了李亞峰統領東路十萬大軍,這二者不管怎麽說都有些強迫的意思,具體到李亞峰身上,雖然百般的不情願,但也隻好一頭紮進了黑霧之中。
  “帝君……”哪吒把聲音放得極輕,想要再詢問什麽,卻被李亞峰一句話就堵了回去。
  “我是頭兒,聽我的!如果你不想就這麽死了的話!”
  “我……”哪吒把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氣又憋了下去。
  李亞峰恨透了李靖--要不是李靖,自己應該正在上空看天庭的笑話,怎麽會像現在這樣倒黴?
  順帶著,李靖的兒子哪吒也讓李亞峰越看越不順眼:這一路上哪吒搶著說話都十幾二十次了,自己真該先治他一個頂撞上司的罪名!
  哪吒卻比李亞峰還要窩火,堂堂的三太子什麽時候受過這份兒氣?
  不過,哪吒還是忍了,他把李靖的話牢牢地記在了心裏,絕不敢離開這位“文昌帝君”半步。
  剛進誅仙陣時的教訓讓哪吒學乖了。
  東路的十萬天兵還沒真正戰上一場就少了三分之一。
  這固然是因為誅仙陣的險惡,但若要追究起來,事情卻是壞在了鄧伯溫、辛漢臣、張元伯、陶元信四將身上。鄧、辛、張、陶原本是增長天王部下,增長天王被花七所殺,四將早存了為報仇成仁的心思。李亞峰這個監軍兼東路兵統領若是下令衝殺,四將必定奮不顧身,可李亞峰卻嚴令不得變陣,甚至眼看著四周鬼兵離本陣不過三尺也不得出戰,這讓四將怎麽受得了?
  首先衝出去的鄧伯溫,鄧伯溫和妖精之間的仇怨可不僅僅是增長天王這一宗,老將聞仲手下的雷部五將之中被猴八紫焰邪雷吞沒的鄧忠就是鄧伯溫的親哥哥!
  鄧伯溫一衝,辛漢臣和陶元信也都炸了,跟著就各領本部人馬殺了出去。
  所以,嚴格說起來,這三將死得並不冤枉,甚至……還有點兒活該。
  相比之下張元伯就倒黴透頂了。四將中張元伯的腦子多少比其它三位好使一點兒,雖然也有不惜性命報仇的念頭,卻沒打算把太乙渾天象大陣也給攪渾了--事實上,張元伯對李亞峰不得變陣的命令還是深以為然的。
  不過,勢比人強,張元伯等於是讓手下的天兵給裹到外麵去了,再加上四將情同手足,既然已經殺出,張元伯也就顧不上自己會不會死得輕如鴻毛。
  平心而論,鄧、辛、張、陶四將忠勇有餘而實力太欠,加之輕敵冒進,攪亂了太乙渾天象大陣,差一點兒讓整個東路大軍陷入絕境,連“求仁得仁”都算不上,但其中的張元伯倒還值得稱道--張元伯在橫下一條心殺出的同時,給李亞峰、孟章神君、哪吒以及紫陽真人等傳音告罪了。
  “末將四人亂軍法度,合當萬死,但求能親手誅妖一二,以謝天王知遇之恩!”
  雖然張元伯最終連一個妖精也沒能殺成便死在誅仙大陣中,可他這一句話卻救下了七萬天兵。
  李亞峰臨時受命,這十萬天兵是根本調不動的,李靖更不會把兵權真的交到李亞峰的手裏,實際上作主的還是原來四方神中的青龍:孟章神君,李靖這還不放心,幹脆令自己的兒子哪吒也到了軍中;出於同樣目的,靈寶天尊也派了紫陽真人隨軍聽用;再加上一個葛天師,還有原本軍中各處的河漢諸神,東路大軍幾乎稱得上是四路中實力最為強橫的一支。
  若是誅仙大陣無人主使,單憑這東路十萬天兵,沒準兒真的就能攻破。
  但誅仙大陣雖然是華文昌設下,卻不是離了華文昌就不能動了--在上空靈寶天尊和李靖看到的陣法大變其實正是李亞峰隨口胡說出來的“誘敵之計”。
  至於陣中極盛的陰氣,也不過是因為主使之人換了南宮飛燕這個女子罷了,對於陣法本身並沒有絲毫的影響。
  這一點,除去天師葛洪和李亞峰之外,直到鄧、辛、張、陶四將衝出之後才真正被其他人察覺。
  初時天兵仗著太乙渾天象大陣暗伏諸般天象,合天地變化之大全,內蘊無邊正氣,不受邪魔侵擾,誅仙大陣中配合五行四相訣要相生的殺氣、魅惑種種法門都不得而入,是以天兵所見的隻是陰風呼嘯,鬼兵疏忽來去,本身並不受害。可一旦鄧、辛、張、陶四將率部下衝出,太乙渾天象大陣便亂了,四下裏也跟著變了景致!
  太乙渾天象大陣變亂,正氣金光一斂,陰風驟然緊了,轉眼間,陰轉為昏,昏凝為黑,一下子濃得伸手不見五指,耳邊除了鬼哭就是慘叫,十萬天兵頓時人人自危,各自抽出兵刃防身。
  更有些天兵慌了陣腳,隻知道把兵刃揮舞起來護身,卻碰到了四周的同袍,在黑暗中演成一場自相殘殺的混戰。
  這隻是個前奏……
  黑霧之中陰風不停,風裏又憑空出了百萬兵刃,但一及體便一化為百,百化為萬,立時就是個萬刃齊攢的局麵,別說是普通的天兵,差一點兒的天將也無法招架,四肢身軀瞬時化為齏粉。
  隻不過一刻功夫,陰風裏上萬天兵屍骨無存。
  如果沒有張元伯的提醒,單是誅仙大陣的這第一變:“風吼萬刃”,就足以葬送整個東路大軍。
  張元伯傳音一到,葛天師首先脫口驚呼,“不好!”
  及至陰風一盛,葛天師已在錦囊之中掏出了七張定風靈符,向四麵灑出,但誅仙大陣中的殺氣足以鎮壓靈符威力,定風靈符的金光射出不到百丈就黯淡下來,連一半兒天兵也沒能護住。
  趁著定風靈符把誅仙大陣的陰風一鎮,紫陽真人跟著出手了。紫陽真人為金丹派南宗之祖,在天庭隻是個文臣,並沒有什麽太像樣的法寶,不過,他拿出來的卻是救命的東西:金丹。
  紫陽真人的金丹有個很簡單的名目,叫做“惡死悅生丹”,這原本隻是為了度化凡人成仙所用的,神仙吃了隻能清心醒神,但對於現在昏了頭的天兵來說倒正好對症,數百粒金丹飛射而出,在空中互相碰撞濺飛,丹香鎮壓住了殺氣。
  哪吒也幫了一個大忙,事關緊急,哪吒顧不上麵子,把風火輪祭了起來,在孟章神君令下,天兵各部將官以本身三昧真火助長風火輪的火勢,蕩滌陰風,這才讓陷入忙亂危局的天兵重整隊形,又排出了太乙渾天象大陣。
  太乙渾天象大陣一成,陰風頓時收斂,等各部清點損傷報上來時,天庭眾將都傻了眼--不過是片刻功夫,十萬天兵折了三萬有餘,傷者無數,天將之中除去鄧伯溫、辛漢臣、張元伯、陶元信四將之外,另有七人下落不明!
  待孟章神君想起李亞峰來的時候,卻發現那個掛名的東路統領正跌坐空中,臉上滲出汗珠,“文昌帝君府管家”手裏拿著一口金刀,如臨大敵般的站在旁邊護法。
  天兵陣外,一團白影飛快地繞著圈子,白影所到之處,黑霧紛紛散開,霧中的鬼兵像是對白影極為忌憚,都哀叫著跑向遠處。
  最後,白影又圍著天兵陣勢兜了兩圈,投回了李亞峰的身上。
  這一下讓眾人都有些臉紅了。
  回想剛才李亞峰千叮萬囑不得變亂太乙渾天象大陣的陣形,再想想誅仙陣裏的陰風黑霧奇跡般地沒有愈漲愈烈……這恐怕未必就是因為紫陽真人的金丹和那一片三昧真火,反倒是被當成擺設的文昌帝君出了大力。
  等到李亞峰收功,天兵自孟章神君以下,都對李亞峰刮目相看了。
  然後,李亞峰的命令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執行--近七萬天兵保持著太乙渾天象大陣的隊形在黑霧中緩緩行進……
  “帝君,這誅仙陣究竟是何路數?”雖然哪吒剛碰了釘子,但天兵已經摸黑前行了兩個多時辰,依舊沒有任何動靜,孟章神君終於忍不住也來碰釘子了。
  “路數……”李亞峰不好對真正握有軍權的孟章神君發泄邪火,苦笑一聲回答,“孟章神君,咱們是自投羅網,哪兒還有什麽路數……”
  剛闖進圍繞無定鄉的黑霧李亞峰就認出來了,這個所謂的“誅仙大陣”實際上就是脫胎於自己的“越王八劍圖”!
  李亞峰暗中長歎不已,要是早知道了這些,再給自己足夠的時間,或許真的能夠破解陣圖,衝出一條活路,但如今卻已經晚了三秋!
  自己所領的大軍由東方入陣,正好闖進了陣法的休、生兩門,本來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之中開、休、生是為“三吉”,滿可以讓天兵全身而退的,但自己卻有一個顛倒五行的嗜好,每每在生路中伏下死著。華文昌就是自己,肯定已經在五百年中把這個嗜好發揚光大……換句話說,現在自己所處的,正是誅仙大陣中最凶險的地方!當然,要隻是自己一個人,那倒不會有什麽關係。
  可還有這麽多天兵天將呢!
  除非自己狠下心來,讓五鬼齊出……想到這裏,李亞峰搖了搖頭。
  “帝君這是何意?”孟章神君一愣,李亞峰帶著天兵在誅仙陣中走了這麽久,雖然完全沒有破陣的跡象,但卻沒再碰上什麽陷阱,這至少也說明了他識得陣法,怎麽現在倒說沒什麽路數了?
  “反正誅仙陣我是破不了的,”李亞峰搖搖頭,“我看大家閑著也是閑著,就到處走走,當散步了。”
  “你!”哪吒聽了這話,再也憋不住了,這就想要發火。
  “小將休急。”葛天師過來打起了圓場,“本來便是我們小瞧了無定鄉中的妖孽,這誅仙陣又奧妙無方,卻怪不得帝君。再說,帝君所為原有深意,小將莫要把帝君的遊戲之語當真了。”
  “什麽深意?啊……”哪吒被葛天師一阻,火氣消了幾分,細一想,明白了。
  天兵剛在陣裏吃了大虧,軍心浮動,肯定也有不少以為此戰必敗的,若是在剛才戰敗的地方停留不動了,恐怕士氣會一直消沉下去,行軍離開原就是理所應當;而且太乙渾天象大陣已經重整,多少算是有了對抗誅仙陣的辦法,經過這一陣行軍,天兵也應該有所振作了。
  李亞峰卻並不知道哪吒又一次對自己刮目相看,他心裏一個勁兒地在犯愁。
  縱然是還用不上顛倒五行,誅仙陣的變化也絕不止這麽一點兒,若真從越王八劍圖中想開去,陣中四方合計,應該有八名道法精深的妖精作為“陣眼”--要不然就是“陣膽”,反正得有這麽八個人湊出越王八劍的數目--出來討戰,而自己的東路大軍至少也要攤上兩個。而到現在還沒有人出來的原因隻能是……主持陣法的人已經認出了自己!
  “退一萬步,就算無定鄉裏的那些叔叔阿姨們不忍心出手對付我,看見我帶兵進來也得找我問個清楚……要是田鶴已經回了無定鄉,知道了我身陷誅仙陣也一定會把我在天庭‘臥底’的那套說辭搬出來,這就更得好好問問了。再加上華文昌又不知道為了什麽離開了無定鄉,再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可要是他們真的來找,不用說,先得滅口!那這六萬餘天兵非死不可!還不動手……隻能是等對付完了其它三路天兵再集中過來,省得有人漏網……”
  李亞峰越想越是心驚,經過前日五萬多天兵死在紫焰邪雷之下的一場大戰, 他可不願再有同樣的事情重演了。
  隻是,李亞峰卻毫無辦法。
  剛才大亂時,李亞峰就想要盡力保住天兵,這才把收服在自己體內的五鬼中的白鬼放了出來。原本李亞峰是打算五鬼齊出的,但卻發現四周的黑霧之中全是鬼兵,而自己的五鬼據說已經成了“天鬼”,雖然當初機緣湊巧弄得五鬼至今還是無智無識,可除非是這些鬼兵都修成了天鬼大道,否則絕都沒有不怕的道理,一試之下果然如此,李亞峰這才把心放到了肚子裏。
  但這隻能在誅仙陣中保住自己,如果用五鬼主動出擊,怕是誅仙陣的“陣膽”就要找上門來了。
  雖然自己大可以讓孟章神君、哪吒他們對付陣膽,甚至也可以用太乙渾天象大陣轉守為攻,可這麽一來,誅仙陣八成就會被破--那無定鄉豈不是遭殃了?
  在李亞峰看來,與其讓無定鄉被天庭攻破,倒不如天庭倒黴更好--當然,那也不是什麽不錯的主意。
  李亞峰實在是沒有想到,自己上天的時間還不算太長,竟然就麵臨了最不願意麵對的抉擇:
  就這樣等下去,天庭的四路大軍絕無勝算,到頭來自己這東邊一路恐怕剩不下一個活人。
  讓五鬼齊出,破誅仙大陣,無定鄉就會生靈塗炭,要是李靖在外麵看清了形勢,令百萬大軍一起掩殺,那就更加糟了天下之大糕。
  “帝君,某適才見帝君有……法寶可以克製誅仙陣中的鬼兵……不知……”看李亞峰不再說話,孟章神君居然刨根問底了。
  “沒有!”李亞峰正想著心事,被孟章神君這麽一問,差點兒沒蹦起來。
  “沒有!沒有!”李亞峰連聲否認,“法寶我有幾件,可就是沒有驅鬼的!啊,對了,要說畫符驅鬼看風水,那還得是茅山道士張天師……噢,咱們這兒沒有張天師,那什麽,葛天師也湊合了。葛天師,是不是啊?”
  李亞峰一急,滿嘴的胡說八道,光是“畫符”、“驅鬼”還好,後麵還跟了一個“看風水”,饒是葛天師涵養極好,也給氣得不輕。
  “老道這張臉皮是算不得什麽,但帝君如此說話,恐怕日後不好與三茅真君、張道陵幾位見麵吧?”葛天師連脖子根都漲紅了,氣哼哼地說。他可沒有想到自己剛給李亞峰說了話,李亞峰卻還這麽冷嘲熱諷。
  李亞峰這才想起來,天庭裏還真有一個“茅山道士”--三茅真君就在北路大軍中呢。
  “見麵不見麵的,先活著出了誅仙陣再說吧。”王信冷冷地把話接了過去,給李亞峰解了圍。
  “文昌帝君府管家”這個頭銜實在算不得什麽,王信在東路大軍之中是“人微言輕”,要不是剛才給李亞峰護法時那一幅“忠心耿耿”的模樣贏得了不少讚歎,不管說什麽恐怕都不會有人聽得進去。
  隻是這句話卻重重地敲在了眾人心上了--誅仙陣果然有神鬼莫測之機,兩個多時辰行軍下來周圍除了黑霧還是黑霧,哪怕無定鄉中的妖精並不來犯,要怎麽才能脫困?
  事實上,孟章神君、葛天師等人經多見廣,已經看出了李亞峰剛才放出的那團白影似乎有些古怪,真要追問下去,李亞峰也不會好受;但經過李亞峰的胡說和王信的攪和,眾人的心思也都轉開了,而且,“天鬼”何等了得?眾人可不敢相信李亞峰真能禦使天鬼,隻當是自己花了眼想岔了。
  “難道帝君真的沒有破陣之法?”哪吒脫口問了出來--經過幾次反複,哪吒已經從心裏佩服起李亞峰來了。
  “……”
  李亞峰默然不答。
  “有太乙渾天象大陣,哪還怕妖孽猖狂?你,休要亂我軍心!”孟章神君被王信的一句話說得心都涼了,這才反應過來,對王信怒目而視。
  “老大,該死的救不下來,我看咱們還是想法子溜了吧,你不是還打算偷進無定鄉來著?現在可是已經進來了……”
  王信沒搭理孟章神君,把脖子一縮,衝李亞峰傳音說。
  李亞峰苦笑了一聲,心說,想走?哪兒那麽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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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時間,無定鄉珊瑚集,誅仙大陣總樞法台。
  “飛燕侄女,此人就是你的幹弟弟?”
  四周共有十六麵兩人多高的水晶大鏡,鏡中清楚地映出誅仙大陣各處戰況,但大力王卻把目光死死定在了映出李亞峰側影的一麵上。
  “是,他就是亞峰。”南宮飛燕雖然沒忘了隨時觀察鏡中人事,可也把更多的注意給了顯示東方的四麵。
  望著水晶大鏡裏的李亞峰,大力王良久沒有說話。
  “大力王,你看,誅仙大陣由我家侄女主使,似乎比那個什麽華文昌還要高明三分呢。妾身原以為天庭大舉進犯,少不了還要再忙上一場,哪知道連妾身出場的機會侄女都舍不得給,這就快要拿下了。”
  對南宮飛燕的心事早有察覺,狐六笑吟吟地開口打岔。
  “不錯,飛燕侄女此次可說是立了大功。”大力王微微一笑,掃視一圈,也讚許起來。
  天庭派四十萬大軍分四路強攻無定鄉的計劃到現在已經破產了一大半……
  西路的十萬天兵由白虎監兵神君統領,天師邱弘濟、木德真君輔助,又有劉俊、畢宗遠等天將,看似實力不弱,其實卻是四路天兵中輸得最為窩囊的。
  最初誅仙大陣西門的兩名陣膽是玉鼎、玉罄兩兄弟,後來天下群妖望風來投,各門早都換了人,唯獨玉鼎、玉罄的合擊功夫占著天下一絕,便沒有更改。但前日戰場之上玉罄死在清虛大帝手中,玉鼎又心疼得發了瘋,這讓整個無定鄉都紅了眼,但凡有點兒本領的,紛紛搶著要守西門,好給玉鼎、玉罄兄弟報仇出氣。
  最後豬三站了出來,還拉上了沒來得及趕回迷花穀的刀四,群妖這才沒了脾氣--碰上了這兩位,天兵再多來十倍也不在話下。
  結果和群妖料想的一樣,連一點兒懸念也沒有:
  刀四仗劍,無視所有天象變化,天雷約等於放爆竹,徑直闖進,當者披靡。
  豬三直接找上了監兵神君,白虎對犀牛,犀牛勝,“闊口吞天”還順便吞了一個邱天師。
  隻一頓飯的功夫,天兵的西路大軍冰消雪化。
  這一仗,誅仙大陣幾乎沒能用上。
  但在南路,誅仙大陣卻大顯神威。
  

第一百三十七章 誅仙之陣
更新時間2004-10-24 15:11:00 字數:10498

 
  南路天兵的統領是朱雀陵光神君,張天師和火德真君隨在軍中。
  這一路天兵對上了花七和蕭有。
  花七自從上次碰上了清虛以後就諸事不順,這一次也是一樣--花七的原身是木芍藥,草木成精最怕的就是火,卻正趕上了四方神中以放火成名的朱雀外加一個火德真君。
  這是無定鄉中所有人的疏忽:八卦定位,正南屬離火,原本不該讓花七去守南門。
  但花七成名的法寶是虹霓錦,那是花七專為了克服本身弱點才練成的,虹霓錦一抖便有碧波萬頃,正好克製火攻。眾人先入為主,都忘了虹霓錦破了一個洞,已經被花七給扔了。
  另外,天庭的四大天師中,以張道陵的修為最是精深,雖然未必能真的勝過了上古異獸饕餮成精的蕭有,卻也仗著一口桃木劍與蕭有鬥了一個旗鼓相當。
  這就讓花七不得不以己之短攻人之長了。
  自古以來,鬥法就是鬥個相生相克,陵光神君幹脆顯出了朱雀本相,配合著火德真君竟把花七逼得極為狼狽。
  隻是花七也不是個任人欺侮的,火德真君的三昧真火還奈何不了她,所怕的隻是朱雀口中噴出的本命神火而已,花七一邊四處遊走,一邊伺機回攻,連著幾擊卻都被火德真君接了下來--事實上,若是花七用出了花情心法,想要挽回頹勢也並不太難。
  偏偏火德真君本事不怎麽大,一張嘴卻不知深淺,也聽說過“海山八妖”裏的繡山萬藤相思子有一招叫做花情心法的,看著花七東躲西藏,似乎左右支絀,忍不住開口譏諷起來。
  “你小小一株木芍藥還敢與天爭鋒?把你壓箱底兒的花情心法也拿出來啊,看我燒得你不敢見人!”
  “就憑你這個禿頭?”花七哪兒把火德真君放在眼裏了,冷冷一笑,一語雙關,揭了火德真君的疥瘡。
  火德真君相貌奇醜,本來神仙自可變化,也從來沒人說過什麽;隻是火德真君一生與火打交道,煙熏火燎,頭上早就寸草不生--要變出頭發來當然不難,但再生火,若不留神還是會被燎沒了,幹脆就省了這份兒麻煩,這時嘲笑花七不成反又被笑,一下子惱羞成怒。
  人一急就會誤事,火德真君被花七氣得半死,早忘了旁邊還有個什麽太乙渾天象大陣,回身招手,對陣中自己的彤華宮所屬的火部眾神和萬名天兵大喝,“給我燒死這個妖孽!”
  火部眾神不敢違背火德真君命令,加之南路天兵統領陵光神君又不在陣中,隻得紛紛帶兵出陣,把火具祭起,一同放火圍堵花七。
  這場火燒得可夠厲害了,火弓火箭、火槍火刀攪起半天火紅,更有火龍盤旋,火馬奔騰,火鴉飛噪,火鼠亂竄,四下裏全是天火,竟把花七逼得無處可躲了。
  花七剛譏笑了火德真君的禿頭,也上了倔勁,不肯食言而肥用出花情心法媚惑火部眾神,心中打算好了拚著被天火燒身也要出氣,居然什麽都不顧了,合身衝了上去,直撲火德真君!
  正在此時,誅仙大陣突然發動。
  誅仙大陣第二變:冰雷漩風!
  四周的黑霧中猛然間風雷大作!這與東路天兵遭遇的陰風不同,風是寒風,吹得人從骨髓裏凍出了冰碴……寒風一起,陣中的火勢一下子就小了八分;那雷也是冰雷,密密麻麻地從四麵八方擊了出來,所到之處立成冰山,往往把天兵封在冰中,冰山再被雷擊,碎塊合著天兵血肉四散飛濺,凡被擊中的天兵天將,渾身熱血又化為冰,如此循環往複不絕。
  火部眾神猝不及防,大半都被冰雷擊中以至碎屍,其餘的也讓亂飛的冰塊送上了西天,滿天火具之中,塊頭大些的火龍火馬都讓冰雷滅了聲勢--火龍被攔腰截成了幾段,火馬也被封到了冰山裏,轉眼便成碎片,唯獨還有些火鴉、火鼠,失了主人,在空中嚶嚶悲鳴。
  剛才火部眾神和萬名天兵驟然離了太乙渾天象大陣去放火,剩下的天兵來不及變隊,陣法也亂了,同樣趕上了寒風冰雷。
  有幾名修為高些的天將一開始還能擋上幾擊,大呼“陵光神君快回!”但普通的天兵卻沒有這份能耐,隻見空中的破碎的冰山和屍骸越來越多……又過了一會兒,寒風竟把這些已說不清是冰塊還是碎屍的顆粒聚成了龍卷,騰天而上!
  僅一彈指,龍卷風便有數十人合抱粗細,在天兵大隊中呼嘯搖擺著四處遊走,一股澎湃大力從中激蕩,風勢浩大,把四周的天兵不住的吸入其中,而風窩頂上,雷聲依然震響,在龍卷之間竄動。
  忽然,伴著一聲霹靂驚響,龍卷風由一分二,由二分四,轉眼就跳出數十,於天兵隊中肆虐起來,縱然是本領不低的天將也無法當龍卷之威,往往一聲慘叫還未喊完,便再也沒了聲息。
  至於陵光神君,他並非不想回救天兵大隊,寒風冰雷一起他就知道不好,早棄了花七打算回頭重整天兵再次列陣。
  但已經來不及了……
  “神君何處去?在下蕭有有禮了。”隨著話音,蕭有笑眯眯地搖著折扇纏了上來。
  --天師張道陵比陵光神君聰明得多。
  華文昌創誅仙大陣的訣要來自越王八劍圖,而越王八劍圖又是從七星劍陣中脫胎而出的,身為四大天師之長,張道陵於此道可說是精通,竟隱約看出了些脈絡。
  隻是張道陵越看越是驚訝:陣圖之學首在一個“奇”字,奇中雖然有險,可惟有出奇方能製勝,自己從南而入隻窺一斑,卻已經明白誅仙陣實在是把“奇”做到了極致,絕不可輕侮。
  向來天庭擺陣不易出奇,那是因為天庭的威儀所係,總得堂堂正正,是以太乙渾天象大陣的秘訣隻是在“渾天象”三字,渾雜諸般天象亂人耳目,這樣的陣勢用在強攻上雖無不可,卻還是擅於圍困、防守,實乃王道。
  但妖精擺陣恐怕就不會在乎什麽“王道詭道”了,換言之,誅仙陣一旦發動,恐怕會天愁地慘!
  張天師清醒得很,他知道李靖下令憑著太乙渾天象大陣與誅仙陣抗衡是最好的主意,可這一次四方強攻卻太魯莽些了:
  原本在外擺下太乙渾天象大陣的天兵是一百二十萬,令那座大陣出擊才是正途,但沒了在外圍困的天兵,怕是攔不住道行高深的妖精逃走;這麽一來,強攻的勝機便在於四路天兵以大陣合圍。
  張天師壓根兒就不相信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先不說張天師心裏對東路的統領李亞峰還存著懷疑,就算大夥兒同心同德,也得四路天兵都能辨清了誅仙陣中的八卦方位才行。
  張天師心知連自己都不敢說能在誅仙陣的死路裏找出活路來,其它幾隊天兵更是想都不要想。
  但這種喪氣話張天師一來羞於出口,二來就是真的說了,別人怕是也不會信--再者,張天師不傻,早看出來這次天庭攻打無定鄉之戰中有太多的貓膩,一開始就打算隻明哲保身。
  所以,在南路的太乙渾天象大陣陣形不亂的時候張天師還強打精神應付著,可等火德真君一叫火部眾神幫忙,他就先貼邊兒溜了,甚至連一個人也沒提醒,反倒把正和他打得高興的蕭有嚇了一跳。
  張天師溜走,蕭有發了一會兒愣,緊跟著就找上了陵光神君--誅仙大陣陣膽的職責所在便是吸引修為最高的天將直到陣法發動,之所以要八人,是為了在四方占足了陣法中的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這八人事先以一滴精血為祭,和誅仙大陣能聲息相通,非但不會為陣法所陷,反能借陣中法門把一時傷不了的天將置於死地。
  陣法發動之後,蕭有進退自如,滿天冰雷仿佛長了眼睛,都繞著他走,寒風吹到身上變了煦風,舉手投足間甚至配合上了誅仙大陣的法力,召得冰雷盤旋,寒風狂卷,而陣中的凶煞之氣也充溢心胸,想要留情也不可得。
  對比之下,被蕭有三兩式就逼得手忙腳亂的陵光神君就實在讓人泄氣了。
  盡管陵光神君看著十萬天兵的慘狀恨得額筋浮脹睚眥欲裂,但卻已自顧不暇。陵光神君本是四靈中的朱雀,一身本領全在火上,冰雷寒風一起已不敢再現本相,趕緊回複人形,怎奈雖然本命神火放出得少了些,也能溶了冰雷保住自己不受害,但對手蕭有的每一式中都牽動萬千冰雷下擊,神火消耗之快依舊無以複加,每想要脫身而逃又被蕭有一一看穿,在逃路上飛來更多寒冰。
  更讓陵光神君心寒的是,蕭有似乎並沒打算殺了他,臉上也一直笑嘻嘻的,擺出來的竟是不惜花上數日也要“冰雷熄神火”的架勢--等本命神火被冰雷徹底澆熄,陵光神君勢必現出朱雀的原形,到時神智仍在卻法力全無,那豈不成了妖孽的玩物?
  陵光神君再回頭看看,原本自己所帶的十萬天兵的所在之處隻剩下了數十股龍卷風,似乎沒有了一個活人……
  陵光神君突然明白了。
  自己眼前這個對手剛露麵時雖然功力不弱,但絕不像現在這樣強橫,這是借了誅仙陣的力量!
  怪不得精通陣圖之學的張天師竟然一早悄悄溜走了!怪不得他一進誅仙陣就神色古怪!他是早就料到了會有如此結局!
  “張道陵--你他媽的不得好死!”
  這是身為四靈之一的陵光神君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罵人,當聲音遠遠傳開,被張天師聽到的時候,陵光神君已經散了全身真氣,聽憑數百枚冰雷打中,被炸成了點點飛灰。
  另一邊,花七早已把火德真君的頭顱拎在了手上。
  隨著誅仙大陣發動,即將燒到花七身上的天火便被激射而出的冰雷完全熄滅,花七的纖手也扣到了滿臉驚駭的火德真君的咽喉。
  火德真君還沒來得及後悔,腦袋便讓花七硬硬地扭了下來,鮮血沒噴出三步已結了冰,元神也消逝在寒風之中。
  陵光神君死時,花七的滿腔恨意早順著橫掃天兵的龍卷風吹完了。
  再掃了戰場一眼,花七和蕭有對視點頭,同時向後飛遁不見。
  寒風中,點點天火像鬼火似的幽幽閃爍著,映在四周還在滿天亂飛的碎冰殘肢上,反射出血色的光芒,就在這陰陰沉沉的愁慘世界裏,漸漸的,連呻吟哀嚎的聲音都聽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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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武執明神君率十萬天兵由北路進犯無定鄉,但大軍剛進黑霧不過三裏,執明神君就下令停軍原地戒備了。
  執明神君是天庭中出了名的老成持重,如果不是此次強攻要由四方神各自帶隊,無定鄉中敵情不明,他原是打算堅辭不就的。
  既然推托不掉,執明神君便向李靖提了一個條件:所領的天兵必須是他執明宮中的子弟兵。
  天庭之中的天兵各有歸屬,雖然也有例行的大操演,但平日裏都依附各部主將,這是為了天將們都有各自的職守,上下同心自然容易辦事,再者精兵分散各地,縱然有幾個天將謀反,也成不了太大的氣候;可一旦遇到這一次的大戰,其中的弊端就顯露出來了:
  且不說天將彼此的不合往往導致各部之間的合作一個照顧不到就會出問題,單是主將陣亡後他下屬的同仇敵愾便已經讓李靖這個主帥大撓其頭--前日雷部五將舍身相救雷神聞仲,結果弄得五萬餘天兵全軍覆沒便是一個例子。
  在李靖心中,趁著華文昌不在以四十萬天兵強攻誅仙陣並沒有太大的勝算,所以他借著“哀兵必勝”的旗號把戰死的增長天王和廣目天王的部下插進了出戰的軍中,反倒把四方神的部下以押運糧草的名義調回了天庭。
  這麽一來,若是萬一戰敗,損失的大多是些隻想著報仇的很難使喚的兵士,縱然四方神中有幾個死在沙場,他們的部下也都不在軍中,不會影響指揮和士氣。
  作為主帥,李靖如此下令自然是為大局著想,實在無可厚非,可李靖自己知道,一旦誅仙陣的混亂是無定鄉故意擺出來的誘敵之計,這無疑就是把四方神推向了死地……
  李靖打定了主意:四方神如果出事,等無定鄉之戰了結,自己便自殺贖罪。
  但數百天將之中很少能有看出李靖心思的,反倒一致誇讚“大帥”心存仁慈,把那些成天咋呼著報仇的兵卒派了出去,不光給了他們報仇的機會,還讓大夥兒也落個耳根清靜。
  四方神中的孟章神君、監兵神君和陵光神君則更是感激李靖體恤下情,少派子弟兵,為他們保存了實力。
  隻有執明神君看出了李靖眼中的那一絲愧疚。
  執明神君並不相信四方神以四十萬天兵之威,再配合四座太乙渾天象大陣出擊還會有敗戰的可能,可他從來不想冒險。
  李靖把要求照準時的複雜眼神讓執明神君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難道無定鄉的誅仙陣真那麽凶險?
  於是,執明神君在慎重上又加了十二萬分的小心。
  這讓北路天兵成了誅仙大陣中最難啃的一塊骨頭。
  誅仙大陣北方的兩名陣膽是黑虎和猴八--之前猴八被紫微大帝的玉如意打中後心,受傷不輕,但華文昌在臨出無定鄉時留下了治傷的靈藥,猴八如今已經痊愈;盡管華文昌沒能有機會對症下藥,猴八的道行折損不小,可是剛用紫焰邪雷殺了五萬天兵的猴八爺嚷著要在誅仙大陣中占個位置,那又有誰敢說個“不”字?
  因為猴八和黑虎都是出了名的急性子,無定鄉群妖都沒能料到北方戰局之始卻是四麵中最晚的。
  在大力王嚴令之下,群妖都不敢再亂進誅仙大陣添亂,而八名陣膽也在珊瑚集中的南宮飛燕的嚴密調度之下行動。
  等到南宮飛燕確認了執明神君完全沒有讓北路天兵深入誅仙大陣的念頭,隻得令猴八和黑虎誘戰的時候,西門的戰事已經結束。
  四方神是天下四靈所化,彼此之間互有感應,執明神君在第一時間就知道了白虎監兵神君的死訊,這讓執明神君在痛心之餘更加慎重起來,無論猴八和黑虎怎麽叫罵,就是不離開太乙渾天象大陣出戰。
  用執明神君對隨軍的三茅真君講的話說,“敵所欲者,即是我所不欲。”
  而猴八和黑虎卻也無法闖入太乙渾天象大陣之中。
  黑虎是明顯的道行不夠,他運足了十成真力把闊口板門刀投入天兵陣中直取執明神君的心窩,聲勢雖然驚人,但卻透不過太乙渾天象大陣在路上布下的雷網。
  猴八手中的長棍是用玄烏銅打造的,也算是件寶物,自然不能像黑虎那樣隨便扔了出去,而他最有力的法寶紫焰邪雷又在前日被紫微大帝收走了,所剩下的手段便隻有硬闖太乙渾天象大陣了。
  這時猴八與他的幾個兄弟之間的差距便看得清楚起來了。
  豬三和刀四在天庭的太乙渾天象大陣之中如入無人之境,但猴八卻隻闖進陣中不過數十步便被天雷和罡風轟了出來,連天兵都沒能打死幾個,弄得猴八一時銳氣全消。
  這固然是因為被紫微大帝擊傷而帶來的後果比猴八預想中的似乎嚴重得多,另一方麵,猴八的本領在性質上比豬三、刀四等的確還差了一個層次--猴八早也明白,所以才會去練什麽“紫焰邪雷”。
  而執明神君所率的天兵又是他親手帶出的,上下同心,雖然三茅真君、水德真君等天將對執明神君明明是來強攻的卻采取了堅守不出的做法頗不以為然,但也毫無辦法--十萬天兵齊心用命,把太乙渾天象大陣守得像是一座鐵桶。
  這讓南宮飛燕不得不歎著氣改變了策略,命鬼兵推演誅仙大陣變化,陣法對上了陣法。
  事實上,也隻有這一場才算是無定鄉和天庭正式的對決。
  東路天兵是李亞峰帶隊,情勢微妙,至今雙方還都沒有更大的動靜;而西路上無定鄉的大勝則全取決於豬三和刀四這兩人不可以常理揣度的實力--單論道行高低的話,除去一個還在閉關的清泉君,豬三、刀四實為無定鄉八老之中的雙絕;至於南路天兵的敗績有一半在於火德真君的羞怒壞了大事,另一半,恐怕是因為張天師過於“沉穩冷靜”了。
  自然,這三路天兵中首領人物之間的離心離德和南宮飛燕堪稱巧妙的陣法運用更加不可忽視。
  可麵對執明神君統領的北路天兵,無定鄉再沒有了取巧的辦法。
  誅仙大陣在眾鬼兵推演下由第一變和第二變之間循環往複起來,時而萬刃刀山,時而冰雷亂擊,衝著北路天兵陣勢狂轟濫炸,空中陰風呼嘯,黑霧翻滾,鬼哭之聲直升天頂。
  天庭的太乙渾天象大陣卻不怕這些,在執明神君指揮之下,天兵穿插遊走,竟於陣勢中生出一團明黃神光罩住自身,把陰風冰雷槍林刀山都擋在了陣外三尺。
  而且,既然接戰,執明神君也不再顧慮什麽,下令全陣從上空引出了無數天雷下擊,雖然在誅仙陣中天雷威力已經大減,但在銀龍亂滾之中,鬼兵哪怕隻是走亂了一步便會被天雷擊成粉屑--空中的鬼哭聲竟真的是鬼“哭”了。
  並不是華文昌處心積慮設計出的誅仙大陣失了靈:太乙渾天象大陣是天庭數萬年心血積累所在,絕非輕易可以破解得了的;再加上南宮飛燕一心想要保存殺著,不肯把華文昌留下的寶劍祭出,也讓誅仙大陣應有的威力減色不少。
  不過,南宮飛燕最後還是沒能用上戮仙劍、陷仙劍和絕仙劍中的任何一口。
  猴八與黑虎借著誅仙大陣的殺氣發威了。
  …………
  “神君……怕是不成了吧?”三茅真君雙手捏訣,四處引動天雷,連頭頂歪了的混元巾都來不及扶正,苦笑著對身邊的執明神君發問。
  “真君何出此言?”
  “神君,老道我別的本事不大,察言觀色卻是一流,真君剛才臉色忽變……是哪裏又出了大事?”
  “真君,但有大陣的浩然正氣神光在,無定鄉的妖孽又能奈我何?”執明神君左手握著令旗,右手指天,食指射出一道黃光與頭頂罩住天兵本陣的明黃神光相通,臉上汗如雨下,中氣卻絲毫不衰,隻是答非所問。
  “神君,我等又不是瞎子,神君以自身靈氣為浩然正氣神光作援還能撐多少時候?”水德真君也湊了上來,臉色難看得很。
  水德真君的本領在誅仙陣中完全用不上,再大的水勢到了誅仙陣中都變成了寒冰,反而助長了冰雷的聲勢,早就苦笑連連地在一邊歇了。
  “神君的鎮定功夫天庭第一,能讓神君色變之事絕非等閑,若是今日我與神君都葬身在這誅仙陣裏,神君總要我死個明白不是?”
  趁著三茅真君接過話頭詢問執明神君的時候,水德真君急匆匆地將目光投向陣中,臉上憂色更濃--把長棍揮舞得如同風車的猴八已在太乙渾天象大陣中殺了三進三出了,雖然不少天兵能借著陣法避開鋒芒,但猴八所到之處也已經血腥一片。
  黑虎在太乙渾天象大陣之外把板門刀舞了起來,天雷都被引到刀上,又被彈到誅仙陣中無人的空位,已不能傷及一個鬼兵。
  “朱雀臨死之前告訴我三件事。”執明神君的臉上終於顯出了一點兒表情。
  “原來是陵光神君陣亡了……唉……”三茅真君歎了一聲,卻沒覺得意外:以目下這個情勢,自己陣亡也不過是早晚的事。
  “哪三件事?”水德真君抱著一絲希望追問。
  “第一件:張道陵隱匿軍情不報,並臨陣脫逃,要我代他告上玉帝。”執明神君的眼角抽動了一下。
  “什麽?”三茅真君驚呼,“張天師他……”
  “第二件:南路十萬天兵全軍覆沒。”執明神君接了下去。
  “全軍覆沒!”這一回是水德真君驚呼出來了。
  執明神君沒有說下去,隻是臉色更加陰沉了。
  “真君,還有第三件……”水德真君的震驚沒持續太長時間,小心翼翼接著問。
  “你真想知道?”執明神君的眼中露出一絲笑意。
  “是不是陵光神君在臨死之前悟出了從誅仙陣中脫身之路?”水德真君幹脆直接問了出來。
  “朱雀有沒有悟出來我不知道,不過朱雀倒是說了……”執明神君從心裏鄙夷水德真君的貪生怕死,故意把語速放得慢了。
  “說了什麽?”水德真君急得冒汗了。
  “朱雀最後隻來得及說了兩個字……”
  “哪兩個字?”
  “快逃!”執明神君突然哈哈大笑。
  “你!”水德真君跳腳大罵起來,“一開始我勸你速速出戰你不聽,剛才我勸你趕緊回頭你也不聽,如今……如今如何是好!你說!你害死我了!”
  “水德真君!你羞不羞!”三茅真君一直在旁邊看笑話,但這時再也看不下去了,收了天雷,衝上來指著水德真君的鼻子就罵。
  “若是聽了你的貿然出擊,如今北路這十萬天兵早成齏粉!是執明神君料事周詳才能撐到此刻!事到如今,你身為天將,不思如何誅滅妖孽倒也罷了,竟隻想著自己死活?你……你……”
  “三茅真君,罷了。”執明神君沒讓三茅真君再罵下去,淡淡地說,“早晚都是一死,也不必太多囉唆……我隻恨……沒在那妖精首次闖陣之時把他困死,這才導致戰敗,論起來,水德真君說得並不錯。”
  “神君錯了。”三茅真君正色說,“莫說太乙渾天象大陣未必便能困死那個峨嵋山上的猴精,誰能料得到這兩個妖精得誅仙陣之助後會變得如此厲害?如今回頭再想,他們開始罵陣之時便已伏下此著,若不是神君堅持不肯出陣,等我方主將與其爭鬥之時誅仙陣突然發動,失了主將的太乙渾天象大陣早就破了……而主將之戰,老道怕是不能當現下的猴精一棍啊……此戰注定是要輸的。”
  “不過經此一戰我也明白了。誅仙陣其實可破。”執明神君皺起了眉頭,慢慢地說。
  “老道也想到了……隻是……太過……太過……太過……”三茅真君苦笑起來,連說了三聲“太過”。
  被三茅真君罵得不敢抬頭的水德真君早退到了一邊,這時聽到三茅真君和執明神君都想到了破誅仙陣的辦法,眼中透出喜色,卻不敢再問。
  “我四靈以太乙渾天象大陣相抗,開千年未有之先河,最後還落個敗局,哪裏還有什麽太過?”執明神君歎了口氣,“誅仙陣的凶險實不僅是是陣法啊……”
  “不錯,誅仙陣固然險惡,但若沒有神通廣大的妖孽為助,威力定會減半,太乙渾天象大陣本來足以壓製。但無定鄉的這座誅仙陣在東西南北四門中又各設二門,這八門的主將卻必須由三清天神祗出手製服。”三茅真君又苦笑一聲,“老道是想到了,可……”
  “還是以太乙渾天象大陣的陣勢,但統領之人要換成玉清天紫微大帝、上清天清虛大帝、太清天洞陰大帝……這三官大帝本來就在軍中,倒是好辦,不過,還得要再加上五方五老……”說到這裏,連執明神君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太可能,頓住了,搖了搖頭。
  “五方五老?你瘋了!”水德真君猛地跳了起來,“你知道五方五老是誰?那是南海觀世音菩薩,東方崇恩聖帝,三島十洲仙翁東華大帝君,北方北極玄靈鬥姆元君,還有中央黃極黃角大仙!你要讓五老親臨戰陣?你……你瘋了……”
  “若是不請五老,那就要……”三茅真君笑容依舊發苦,沒敢把話說了出來。
  --再數下去,恐怕就要數到元始天尊頭上了。
  “無論如何,這是唯一破陣之法!”執明神君像是下了決心,“此事必須告知元帥……不!必須上奏玉帝!”
  “上奏玉帝?神君……你?”三茅真君不敢相信地看著執明神君,在誅仙陣發動之後,盡管北路天兵隻進入其中不足三裏,但四周早被黑霧陰風封鎖,沒了出路,可執明神君卻說出了上奏玉帝的話來……那隻有一個辦法。
  “老道,還要你幫忙了。”執明神君突然收回了右手射向頭頂的黃光,對三茅真君也改了稱呼。
  “難道隻有……這一條路可走?”三茅真君的聲音發顫了。
  “你看這誅仙陣……”執明神君長歎了一聲,“既然今日必死,我也不怕說了實話……我常想,天庭素來以天地正道自詡,這究竟是對還是錯了?若說錯了,恐怕不對,單看太乙渾天象大陣的浩然正氣神光,與天地至理豈不相合?可若說對了,誅仙陣借的不也正是天地之力?道雖不同,理卻相通……罷了,我是天庭的神君,那於我的道理便是為天庭盡忠而已。”
  “老道拚了全力,應能化飛千隻白鶴。”三茅真君默然半晌,開口說。
  “再添八條蛟龍四麵護航。”水德真君突然插口。
  “看什麽?”發覺執明神君和三茅真君把疑惑的目光投向自己,水德真君笑了,“雖然成算太低,但好歹我也是天庭的水德真君,總不能真落到妖精手裏。”
  “也好!”執明神君不再說什麽,跌坐閉目,頭頂漸漸聚起了異樣的白色光芒。
  三茅真君和水德真君對視一眼,也閉上了眼睛,各自擺出了一個怪異的姿勢,三茅真君的身子漸漸轉為白鶴,而水德真君卻隱隱現出龍形……
  執明神君、三茅真君和水德真君,這三人是打算拚了性命向天庭報信了。
  三茅真君和水德真君要自爆元神!
  神仙是無法自殺的,但若是自願將元神爆裂炸開卻另當別論。爆裂的元神沒有了靈智,卻可以依著神仙生前意願化為萬物,所化之物的靈性與數量依神仙意願和修為而不等。這原是每個神仙的本能,淵源可以一直追溯到盤古大神,遙遠得已經沒有什麽名稱來描述這一法門了。
  事實上,亙古以來,除了盤古之外,還沒聽說過哪個神仙用這樣的辦法來了結自己的性命,倒是在凡間往往有心智純潔“近仙”之人因某個大誌願而作成了這等緣法的,碎心化蝶的梁山伯與祝英台便如是。
  三茅真君和水德真君下了決心,由水德真君所化的八條蛟龍將護住三茅真君所化的千隻白鶴,向四麵衝突,但有一隻飛出了誅仙陣,便有了被天庭所知的可能--另外,水德真君畢竟存有僥幸之心,他選擇化成蛟龍的原因盡管是為了相護白鶴,目標也更大些,但隻要其中有一條衝出了誅仙陣,蛟龍在天庭庇護下重新修成神仙也更容易,隻是那已不會再是水德真君了。
  而執明神君是天下四靈之一,嚴格說來並不算真正的神仙,可他能將本命靈氣強行逼散,分附到蛟龍與白鶴身上,隻是靈氣雖可保住不少信息傳遞出去,執明神君卻也從此在三界除名了。
  事到如今,北路天兵的太乙渾天象大陣已經顯露出了敗相,完全是靠著子弟兵的狠勁兒在應付猴八和黑虎的攻擊,浩然正氣神光也早就稀薄的幾乎擋不住冰雷了;未得消息,誅仙陣外的天兵不會來援,陣內的西路、南路天兵也早全軍覆沒,希望已經沒有,要是再過上一刻,哪怕甘願犧牲,報信的機會也將徹底喪失。
  所以,執明神君等三人已不能再等。
  天下的事情總是說不清楚,在絕處往往逢生。
  正當執明神君頂門白光大盛,即將破體而出,神智也漸趨模糊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了氣急敗壞的嗬斥聲。
  “混帳!混帳!你們幾個都是天生靈物,哪能說死就死!嗯?老夫隻來晚一步就死了兩個!不行!你不能再死了!趕緊給我內斂!放心,老夫救下你們這幫倒黴的死鬼就是!”
  “是……誰?”
  執明神君渾身一顫,隻覺得這個聲音雖然語氣怪異,卻從骨子裏令人信服,根本不敢違背……
  然後,執明神君便失去了知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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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李亞峰和牛魔王之不得不說的故事(上)
更新時間2004-10-27 16:19:00 字數:6215

 
  “奇怪……”北路天兵的怪異讓南宮飛燕大惑不解起來。
  “南宮侄女,怎麽了?”大力王的注意力也從李亞峰身上轉開了。
  “奇怪……”
  南宮飛燕的眉頭緊緊鎖住了,連續重複著“奇怪”兩個字。
  “南宮侄女?”
  大力王也在水晶大鏡裏看到了,在北路天兵布下的太乙渾天象大陣中突然射出了一團濃烈的黃色光芒,把誅仙陣中的冰雷都擋開了,連剛才還在天兵堆兒裏大開殺戒的猴八都被彈了出來。
  緊接著,黑虎像是發了急,竟從口中吐出了大如栲栳的內丹,帶起一溜紅光,在空中盤旋三圈,向太乙渾天象大陣的“浩然正氣神光”砸去。
  “黑虎不可!”南宮飛燕還沒來得及反應,大力王一下子就急了,大聲叫了起來。
  黑虎的內丹正砸在浩然正氣神光上,瞬時之間,顯示誅仙陣北方的四麵水晶大鏡劇烈地顫抖起來,鏡麵上一片血紅,什麽也看不到了。
  “咄!”南宮飛燕趕緊一掌擊在水晶大鏡上,又喝了一聲,法台正中擺著的三口寶劍齊齊飛上半空,相互交叉一下,絕仙劍出鞘,朝誅仙大陣北方急急射去。
  妖精的內丹一旦出事可不是鬧著玩的,弄不好黑虎的一條命就要送了,雖然情況不明,南宮飛燕也不得不讓寶劍前去支援了。
  這一著,華文昌與天庭擷頏五百年之中還從未用過一次。
  “這是怎麽回事?天庭的援兵到了?”南宮飛燕自言自語起來,剛才的一掌讓水晶大鏡不再顫動,但鏡中的紅光還未消退,看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即便是援兵……也不會是天庭的援兵。”
  大力王麵上的驚色卻不見了,語氣緩慢而毫無猶疑,“南宮侄女,大約是有人不願你殺戮太重……放心,黑虎不會有事。”
  “牛伯伯,你知道是誰?”南宮飛燕著實吃了一驚。
  “不算知道……”大力王像是很不願回答南宮飛燕的問題,但還是說了,“不過這種手法我倒是見過……是了,這是為了玄武……”
  “牛伯伯?到底是怎麽回事?”
  南宮飛燕追問著,隻是大力王卻似乎完全沒有聽見,臉色凝重,自顧自地自言自語,“真是他?那天庭派四靈強攻誅仙大陣會是誰的主意?不可能……”
  “牛伯伯!”
  “啊,南宮侄女,天庭的四方神和一個不世出的人物有極深的淵源,若是我沒有想錯,應該是他來了……”
  “什麽不世出的人物?”
  “這個……我也不算知道……”大力王麵有難色,“南宮侄女,不是我賣關子,我實在是不知道……但此人素來不管閑事,即便出手也不會有所偏向……嗯,至少不會偏向天庭。北門的陣膽……你八叔和黑虎必定不會出事就是了,你且先把那邊放下……”
  “牛伯伯的意思是不管北路的十萬天兵了?”南宮飛燕訝異極了,“牛伯伯,西、南兩路天兵的大敗其實與誅仙大陣幹係並不太大,侄女正要借北路練兵,眼看已要大勝,怎麽就不管他們了?”
  “這……南宮侄女,”大力王說,“若真是那個人來了,想要對付他至少要傾整個誅仙大陣之力,還得……還得你這幾個叔叔伯伯一同出戰……這恐怕也還沒有多大的勝算,啊,這先不談。但侄女你也說了,此次天庭四麵出擊,看似是配合了誅仙大陣的四門,實際上誅仙大陣的威力並沒發揮出來,八名陣膽四方應戰,最多也隻能用上兩個變化……如今西路、南路天兵已經伏誅,北路也被壓製,誅仙大陣已建了奇功,這多虧了侄女。而且……東路的李亞峰……又實在令人為難……倒不如先……”
  大力王顯然是心中有事,說到最後竟有些語無倫次了,而南宮飛燕聽到“李亞峰”的名字,心中也起了波瀾,居然沒再問了下去。
  “南宮侄女,”大力王想了一會兒,突然又開口,“北路且先放下,東路……你一時也難處置,不如這樣,你坐鎮法台,讓本王去會會那個李亞峰!”
  話音一落,大力王飛身而起,轉眼便消失在誅仙大陣東方的黑霧中了。
  “牛伯伯!”
  南宮飛燕再想阻止,已經晚了。
  @@@
  大力王心亂如麻。
  在王琦聲傳出訊息,請天下妖精聚義無定鄉的時候,大力王本不打算出頭:一來,陰山鬼國之中自在逍遙,他好好的避世作自己的“國主”,不願再卷入妖精神仙的爭鬥中去,再說他與西方佛國的淵源也令他為難;二來,海山八義--無定鄉八老與大力王是有交情的,正是為了彼此相知,大力王也相信無定鄉還不至於陷入危局。
  是一張突然出現在陰山鬼國後宮的字條改變了大力王的想法。
  字條上如果隻是寫著讓大力王速往無定鄉倒也罷了,可字條上的署名卻是四個讓大力王心驚的字:“我非菩提”。
  天下能用這四個字署名的人隻有一個。
  大力王至今也想不明白那人到底是誰,但大力王卻知道自己那個“老兄弟”後來之所以跑去當什麽鬥戰勝佛絕對與那人脫不了幹係。
  若那人也參與到了天庭與無定鄉之間的爭鬥,大力王也就不敢坐視了。
  那人……到底想要做什麽?
  懷著滿腔的疑惑與忐忑,大力王坐到了無定鄉的帥案之後。
  直到北路天兵陣中猛然透出了神光,大力王心中的一塊大石才算是落了地--果然是那人!
  那自己總算是來對了!
  之前大力王曾左思右想,除了不敢確定那人是不是真的又跳了出來之外,更多的則在考慮若是那人,他在天庭與無定鄉的爭鬥之間會參與多少,或者……會用什麽方式參與。
  在華文昌離開無定鄉之後,大力王似乎已經悟出了什麽。
  所以,大力王想要先見上李亞峰一麵--在明白所有的事情之前,這一麵非見不可!
  但大力王卻沒想到自己首先碰到的阻礙會是枯木道人和騰蛟真人。
  “大力王怎麽到這裏來了?”枯木道人攔住了大力王的去路。
  “道長,本王要去見見李亞峰,還請道長行個方便。”大力王從來不敢慢待同道,這一禮施得很是誠懇。
  “李亞峰?”枯木道人眨了眨眼,幹巴巴地問,“就是被你們趕走的華先生的前身?”
  枯木道人恐怕是現下無定鄉中輩分最高的妖精,道行也自深厚,雖然從沒人對他解釋過華文昌離開無定鄉的真實原因,但他卻也沒有相信大力王和豬三等人對無定鄉內報出的“華先生去請強援,誅仙大陣暫由南宮飛燕主持”的說辭。
  這一問至少說明了在南宮飛燕對大力王等解釋華文昌來曆時所說的話都沒能瞞住枯木道人。
  “不敢欺瞞道長,正是。”大力王心中苦笑:如今的無定鄉中神通廣大的人物是越來越多了。
  “你去作甚?”枯木道人的話可實在有點兒不客氣了。
  “這個……”大力王眉頭一皺,隨即坦然,說,“本王想見見李亞峰,倒也不一定做什麽,最多說幾句話。”
  “說什麽?”枯木道人又問。
  “道長……道長莫要如此。”大力王遲疑了一下,終於開口,“本王要說的也不是什麽瞞人的話,道長隻管旁聽就是。”
  “哦?”枯木道人幹瘦的臉龐上似乎露出了一絲笑容,“大力王,貧道和騰蛟真人忝為誅仙陣東門陣膽,可不能擅離職守。”
  “道長天視地聽,怎會在乎這一點兒小小距離?”大力王雖然說話還算是有禮,但已經不怎麽耐煩了。
  “見過大力王。”騰蛟真人突然從不遠處冒了出來,向大力王一揖,“大力王不是命我無定鄉中同道不得擅闖誅仙大陣麽?怎麽自己倒來了?”
  騰蛟真人和枯木道人像是不知什麽時候串通好了,一起和大力王過不去。
  “慚愧,本王也知道來得唐突了。”大力王麵上一紅,接著說,“但請二位放心,本王決不為難李亞峰就是。”
  “你的話可信?”枯木道人眼中突然精芒一閃,“大力王,你這是為了你那個老兄弟吧?”
  “道長……”驀然被揭穿心事,大力王吃了一驚。
  騰蛟真人在一邊卻呆住了。
  東路天兵由李亞峰統領,這在李亞峰踏入誅仙大陣的時候騰蛟真人就已經知道了。騰蛟真人欠下李亞峰天大的人情,雖然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但也不願意與李亞峰當麵交手。好在主持誅仙大陣的是與李亞峰有“義姐弟”之緣的南宮飛燕,直到現在也沒下令出戰,盡管誅仙大陣在東路動了第一個變化,騰蛟真人也知道那不會真個傷到李亞峰。
  隻是大力王突然現身,這就有些說不準了。
  騰蛟真人是怕大力王對李亞峰有所不利,這才拿話去堵大力王的嘴。
  可騰蛟真人絕沒想到話還沒說上幾句就牽扯到了大力王的那個威震天下的“老兄弟”!
  “我活得長,知道的事情也就多了些,就連有些不想知道的也往我耳朵裏鑽……可這一旦聽到了不該聽的,也忘不了……大力王,我是誅仙大陣的什麽陣膽,陣中有些動靜,怕是我曉得的還要比你早些。”
  枯木道人看看大力王吃驚的模樣,一反常態地打開了話匣子。
  “道長都知道了什麽?”大力王隻得問了出來。
  “那人……把北路的天兵護住了吧?我本來納悶你為什麽要離開你的陰山鬼國,看你這個樣子,你出山也是那人的功勞?”
  “道長說得是。所以本王才要去忠告李亞峰幾句。”大力王臉色變了幾變,點頭承認。
  “大力王,有句話你聽過沒有?”枯木道人忽然把話頭轉開了。
  “願聞其詳。”
  “天幹五行,二氣相衝;三合三會,翻天一星……”枯木道人的表情肅穆起來。
  “本王未曾聽過。”大力王搖了搖頭,這四句話似歌非歌似偈非偈,像是意有所指又像是不通,自然,在枯木道人這等人物口中說出來的,就真是不通也一定意有所指,但沒聽過的確是沒聽過。
  “你不知道?罷了……”枯木道人失望地搖了搖頭,輕聲念道,“想不到你還不如一個王次仲……”
  “道長說什麽?”大力王不解。
  “大力王,你要去見李亞峰隻管去見就是,我不攔你。”枯木道人竟改了主意。
  “多謝了。”大力王一頭霧水,卻不好再問,騰身而走。
  “道長,你剛才說的那四句話是……”大力王走後,騰蛟真人倒向枯木道人發問了。
  枯木道人冷冷地看了騰蛟真人一眼,沒有說話。
  @@@
  “老大,到底怎麽辦?”王信悄聲問李亞峰。
  “怎麽辦?除了涼拌,你再找個別的辦法來看看?”李亞峰歎著氣,“帶著這麽一幫累贅,根本什麽也辦不了……”
  李亞峰的聲音並不大,但四周的天將都聽得清楚,卻沒有一個人出來說什麽。
  剛才青龍孟章神君已經確認了朱雀陵光神君的死訊,也把西路、南路總共二十萬天兵全軍覆沒的消息告訴了眾人,現在,東路的這六萬餘軍隊連行軍都省了,隻是排出太乙渾天象大陣,駐紮原地,心驚膽戰地等著無定鄉的下一步行動。
  用孟章神君激勵全軍的話說是以逸待勞守株待兔,其實大夥兒心裏都明白,這叫:“坐以待斃”。
  天將之中,隻有兩個人在心裏還存著希望。
  一個是靈寶天尊所派的紫陽真人。
  紫陽真人身上有一張靈寶天尊賜下的救命靈符,靈寶天尊有話,隻要他看清了李亞峰的動向,即便天兵大敗,隻要祭起靈符,便能回轉誅仙大陣外的天庭本陣。
  所以,紫陽真人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李亞峰。
  另一個是哪吒。
  哪吒比紫陽真人還要過分,他何止是眼睛不敢離開李亞峰,從天兵第一次敗陣後,哪吒就沒離開過李亞峰身邊三步。
  哪吒完全想明白了,能布下誅仙大陣的華文昌絕非尋常的妖精,連普通的神仙也不能比,那身邊這個李亞峰也肯定一樣--隻要跟定了他,至少不會有性命之憂。
  “真是多虧了父親大人的一再提醒……”哪吒在心裏對李靖感激極了。
  “我說,你為什麽老是跟著老大?”哪吒的選擇肯定是正確的,唯一的壞處就是讓王信看他極不順眼。
  “王管家,臨出兵之時,父帥曾命我貼身護衛文昌帝君,哪吒也隻是奉命行事。”哪吒雖然勇猛,但也不是有勇無謀,在他的性格中或許更多的是“認死理兒”,事關自己的生死,哪吒已經認準了李亞峰了。
  “靠!你才是管家!”王信讓哪吒氣得不行。
  “是,王管家說什麽就是什麽。”哪吒樂了。
  哪吒也見過不少心直口快的神仙,但像王信這樣的還是第一次,對於他來說,王信這個“忠心耿耿的管家”比身上藏著太多秘密的“文昌帝君”實在是要可愛多了。
  “李亞峰何在?本王特來拜訪。”哪吒正和王信有一搭沒一搭的鬥著嘴,忽然傳來一個聲音,聲音沙啞卻顯得平和,雖然來自太乙渾天象大陣陣外,又像是響在耳邊,數萬天兵都聽得清清楚楚。
  “牛魔王!”李亞峰頓時來了精神。
  “帝君,去不得!”哪吒一把拉住了要往外走的李亞峰。
  “嗯?”李亞峰懶得理哪吒,上次他見到大力王時,大力王對靈寶天尊說了一句“乾坤朗朗,萬獸無韁。本王豈能忘本?”讓李亞峰對大力王打心眼兒裏佩服出來,這一回大力王又是點著名要見他,李亞峰一陣高興。
  “帝君,確是不能去。”孟章神君雖然心痛白虎和朱雀之死,但沒忘了自己的職責,趕緊過來勸阻眼前這個天兵的“東路統領”。
  “大力王是無定鄉的妖首,此時他必定是有所為而來,帝君莫要上當。”
  孟章神君嘴上說得冠冕堂皇,心中卻打著鼓:早就知道了文昌帝君和那個華文昌是同一個人,那有誰弄得清楚他和無定鄉之間是什麽關係?在太乙渾天象大陣中天將眾多,自然不怕,可他這一走,要是回頭再和大力王一塊兒反過來打我可就不妙了……就算不怕他,可大力王呢?
  大力王和靈寶天尊都能坦然相對,可不是自己這些殘兵敗將能對付得了的。
  換句話說,孟章神君是死活也要留李亞峰在陣中的,這也關係著他自己的死活呢!
  不知不覺間,孟章神君竟然和哪吒的想法不謀而合了。
  “是啊,帝君,你身為一軍之帥,不可親身涉險。”
  “帝君,與那妖孽有什麽好說的!隻要緊守本陣,早晚天庭會派來援兵!”
  “帝君豈不聞萬金之子,坐不垂堂乎?”
  “帝君,大力王法力高深……啊,這個,為人狡詐殘忍,帝君萬萬不可與他一般見識啊!”
  “既然帝君敢為屬下冒險,那屬下萬死也不能讓帝君去見那妖孽!”
  別的天將也都不傻,熟不熟的紛紛湊了過來,你一言我一語,七嘴八舌地相勸,有的說得動情,眼中幾乎含淚。
  靠,老子左右為難就是為了想救這幫混蛋的命?李亞峰忍不住仰天長歎起來。
  “好好好,我不去就是。”李亞峰實在受不了了,答應了。
  李亞峰哪兒知道,李靖早以為四路天兵之中以他帶領的東路最讓人不放心,特意把天庭中的一些“兵痞”安排了進來。
  “牛魔……那個大力王,你不來,我出得去,你來了,我就出不去了。”李亞峰眉頭一皺,有了主意,衝陣外的大力王高聲喊道。
  大力王在天兵陣外聽得一怔,隨即哈哈大笑。
  “李亞峰,本王要見你,有誰敢不讓?是玉帝?元始天尊?還是如來佛祖?你叫他出來與本王說話!”大力王的笑容一斂,語氣馬上變得冰冷,再看李亞峰四周的天將們,一個個的噤若寒蟬。
  說來大力王要是真碰上他報出的這三人,恐怕也不會有什麽勝算,但大力王在陰山鬼國領一國之主,睥睨天下,無論氣度、心胸都不是一介天將所能同日而語的。這一問……敢讓天下神仙住口!
  ……
  

第一百三十八章 李亞峰和牛魔王之不得不說的故事(下)
更新時間2004-11-1 0:20:00 字數:5686

 
  “你就是李亞峰?”大力王上下打量著李亞峰,有些不信。
  大力王和華文昌打過交道,華文昌的當機立斷、思維敏捷都令大力王頗為佩服,更別說誅仙大陣的設計妙絕,自己雖然奪了他的帥印,可也不得不依著他的意思將誅仙大陣設為了防禦天庭的第一道門戶。
  盡管沒與華文昌真正交手過,但在大力王心中卻很清楚這個曾與天庭擷頏五百年的華文昌不可輕予。
  可現在看看李亞峰,大力王乍上來竟然以為自己弄錯了:
  這個穿著身長衫一臉輕浮的小子在五百年後怎麽可能長成一個華文昌?
  “靠,還真是牛魔王啊……”
  李亞峰根本沒在意大力王的目光和問話,隻是一直瞅著大力王的樣子,甚至還前後轉了一圈,驚喜讚歎。
  盡管一時還見不著孫大聖,可是,能近距離觀察牛魔王也很有震撼性了。
  李亞峰一邊看著,嘴裏一邊念叨,“嗯,嗯,‘一雙眼光如明鏡,兩道眉豔似紅霓。口若血盆,齒排銅板……’嘿……吳承恩是不是見過牛魔王?怎麽寫的這麽準……不行,得再好好看看……”
  “李亞峰!”大力王平生還沒讓人這麽看過,心裏一下子發了毛。
  “靠!活的!”李亞峰讓大力王的吼聲嚇了一跳。
  “你就是李亞峰?”雖然對李亞峰口中的“活的”和那一個“靠”字有些嘀咕,但大力王也不再小看李亞峰了--天底下還有誰能光是看幾眼就能讓自己亂了方寸?
  “是,我就是。你是牛……大力王吧,不用介紹,我看出來了。”李亞峰順口胡說著,眼睛一直沒離開大力王頭頂那兩隻光耀耀的鐵角。
  “本王找你有事。”大力王哼了一聲,又有點兒不自在:華文昌--李亞峰這兩個人鬧得這世上的事情都稀奇古怪起來了。
  先不說這兩個人本來就是一個人這種沒譜的事兒,哪兒有兩軍陣前雙方主帥還想找個沒人的地方私下聊聊的?
  “好啊!”李亞峰興奮起來,“說真的,我還真有不少事情想要問你呢!你看,觀音我見不著,問別人別人又不說,咳,神仙的話也都沒準兒,說了我也不一定信,找你問正好!”
  “啊……也好……”大力王忽然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明明自己一巴掌就能拍死他,怎麽就順著這小子的思路跑了呢?
  “老大!你可快點兒!”在天兵陣內,王信扯著嗓子叫了起來--王信實在是很不滿:
  孟章神君等沒有辦法,隻好讓李亞峰去見大力王,但卻把王信留在了軍中。這麽一來,眾天將把王信當成了寶貝,嘴上不說什麽,有意無意間地都離王信越來越近,哪吒甚至皺著眉把火尖槍抵到了王信的小肚子上,隻要李亞峰和大力王有什麽異動,沒準兒真就會一槍紮下去。
  “得,好好聊聊恐怕是不成了,你是牛魔王,比我大,有什麽事兒你先問吧。”李亞峰無奈地聳了聳肩。
  “且稍等。”大力王忽然回頭叫了一聲,“南宮侄女,我與他有幾句話說,還要南宮侄女幫個小忙。”
  話音剛落,誅仙大陣裏不安地動蕩起來,大力王趁著大家一愣,抓住了李亞峰的肩膀,隻一跳,便離開了天兵大隊。
  再看時,陰風呼嘯聲中,憑空萬刃齊出,誅仙大陣竟開始變化,攻打起東路天兵的陣形來了。
  唯獨大力王和李亞峰所在的地界卻毫無動靜。
  “別!”李亞峰一下子傻了眼,王信可還在裏麵呢!
  “不礙事,隻是佯攻,是本王不想讓人聽到你我說的話罷了。”大力王沉聲說。
  “你有話快說!”忽然,李亞峰變了臉色。
  事實上,李亞峰遇見大力王後的說話作態固然出於真心,但有一半卻也是故意裝出來的,李亞峰實在不知道大力王為什麽會找上門來,更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自己的事情。
  把講給田鶴的那一套“在天庭當臥底”的說辭搬出來?
  李亞峰可不會天真到以為這樣就能瞞過了大力王。
  但要是大力王心狠手辣對還在天庭軍中的王信有所不利,李亞峰就顧不得那麽多了。
  “好!”大力王暗中豎了大拇指--這才是個樣子!
  “李亞峰,你……”忽然,大力王想起了剛才枯木道人的神情,改口問,“你有沒有聽說過這四句話?‘天幹五行,二氣相衝;三合三會,翻天一星’!”
  李亞峰一愣。
  這四句話,李亞峰是聽說過的。
  在秦王地宮之中,李亞峰曾與五鬼同被封入地穴,與李斯相見,李斯看出李亞峰體內有五根天刑金針的時候,便如同瘋了一般地喊了這四句話出來。
  在那以後,李亞峰也知道了天刑金針的來頭,但這四句話卻忘了個幹淨,如果不是大力王突然開口說出,李亞峰還真想不起來。
  “你聽過?”大力王又意外了,他原本沒以為李亞峰能知道,姑妄問之,卻沒想到這四句話真有人知道。
  “那是什麽意思?”大力王追問。
  “什麽意思?”李亞峰又是一愣,這四句話是什麽意思?
  李亞峰的心裏立刻打開了小九九。
  “天幹五行”?這個“天幹”是“天幹地支”的“天幹”還是指的“上天幹預”?如果是前者,那和“五行”可就不配套了……可要是後者,“五行”說的是什麽?難不成……是我身上那五根分占五行的天刑金針?有可能,李斯那個老鬼應該就是看到了天刑金針才鬼叫的……
  等等,這是說……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會發生的事情卻早在李斯被北鬥封到秦王地宮之前就有偈子傳下來了?
  不會吧?
  對了,秦王地宮的第一道機關上不是刻著什麽“遇峰而開,見冉則入”來著?難道那也是……
  “二氣相衝”說的又是什麽?啊,華文昌帶著的另兩根天刑金針是對應陰陽二氣的!
  那這頭兩句是說……說我和華文昌?
  想到這兒,李亞峰差點兒就按捺不住心頭的激動,脫口想要叫了出來。
  “我不知道意思。”李亞峰淡淡地回答了大力王。
  李亞峰心裏明白,像大力王這樣的人物每一句話都不是白說的,其中的牽扯指不定有多廣,他既然特地找上了自己,那就是說,一定有什麽大事情了。
  雖然李亞峰不指望大力王會認為自己說的是實話,但總得搪塞一下才是。
  “李亞峰,明人不說暗話。”大力王笑了,這個收獲恐怕不能算小,沒準兒……會比自己所能想像到的還要大得多。
  “大力王,明人不說暗話,可你是個‘明人’嗎?”李亞峰直接頂了回去--一旦知道了這其中會牽扯極大的奧秘,又知道那和自己切身相關,李亞峰可就不在乎什麽牛魔王了。
  “好!有多少年沒人跟本王如此講話了。”大力王笑得越來越是暢快,“李亞峰,再給你五百年的機緣,或許你能與本王一戰,但現在……”
  “靠,我還差得遠!我知道,不用你一再的提醒。”李亞峰沒好氣地把話接了過去。
  “那……”
  “大力王,實話說了吧,我真不知道這四句話的確切意思。當然,我也知道和你我沒有什麽條件好講,至少暫時,我還沒那個資格。”
  李亞峰飛快地說,“猜想是有的,可我一樣可以騙你,我不想騙你,你也就不要逼我騙你好不好?”
  “好,這件事情先放下不談。”大力王突然變得出奇的好說話,又問,“李亞峰,我不問你為什麽到了天庭,也不問你是不是要和無定鄉作對,我隻問,你和華文昌是不是同一個人?”
  來了,重點來了!李亞峰一笑。
  “你剛說了‘五百年’,那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反正這件事情知道的人已經不少了,也不多你這一個。不過……我很好奇,華文昌是不是因為這個才從無定鄉失蹤了?怎麽回事?”
  李亞峰反問。
  “這個……”大力王不答,接著問了下去,“李亞峰,是誰讓你上的天庭?”
  “你問這個幹什麽?當然是我自己的主意。”李亞峰警惕起來。
  “恐怕不是吧?”大力王臉色變得嚴肅起來,雖是在問,但語氣中卻極為肯定。畢竟,這才是他找李亞峰的真正目的。
  “你為什麽說不是?”李亞峰仔細想了想,大力王不會無緣無故地在這個時候來找自己問些莫名其妙的話,他的問題中一定有什麽道理。
  “本王似乎應該給你講一個故事……”大力王沉吟了一會兒,說。
  大力王的故事很奇妙,也很簡單,說的卻正是李亞峰想要知道的。
  一個真實版本的大鬧天宮。
  早在“海山八義”和真武大帝在十萬大山一戰之前,天地間還有七名神通廣大的妖精結拜,並率領天下眾妖與天庭展開了一場大戰。
  在那一戰當中,雖然號稱“平天大聖”的大力王是七兄弟中的老大,但眾妖裏實力最強的卻是“欺天大聖”美猴王!
  當時元始天尊閉關未出,靈寶天尊與道德天尊合力竟也擋不住美猴王,讓美猴王一根如意棒打得群龍低首,率眾妖直打上了靈霄寶殿!玉帝被迫到西方佛國求援,但不知為了什麽,西方佛國隻接納玉帝和眾仙避難,卻沒有涉及到那一戰中。
  天下所謂的“神仙妖精”之位,在那一戰之後,已完全逆轉了。
  但沒等七兄弟輪流把玉帝的寶座坐熱,竟出了一件崩裂天地的大事!
  美猴王失蹤了!
  美猴王的聲名那時如日中天,天下有哪個妖精提起來不交口稱讚,尊一聲“大聖”而不名?
  於是,美猴王的失蹤便引來了種種猜想。
  其中最有力的一個說法是七兄弟中有人對美猴王心存嫉妒,暗中加害了美猴王!
  這一下子,自大力王以下,蛟魔王、鵬魔王、獅駝王……人人都處在嫌疑之地,甚至相互之間也有了猜疑。
  就是在這個時候,天庭神仙大舉反攻。
  沒有了美猴王本就讓妖精實力大減,再加上群妖相互猜忌,不能同心,蛟魔王第一個戰死,大力王、獅駝王等五兄弟也都身負重傷,流落四方,此外更不知有多少妖精做了泉下之鬼!
  兵敗如山倒。
  經此一役,天下妖精元氣大傷,再不能與天爭鋒,反倒要整日擔心天劫,成了喪家之犬。
  直到數千年後的今日,無定鄉中又一次群妖聚義,才算是重整了旗鼓。
  “那……美猴王呢?就這麽失蹤了?”李亞峰急切地問。
  “若是老兄弟真一直失蹤了,當年那一戰也不至於到現在還沒有人願意重提。”大力王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來,怏怏地說,“其後不久,我就知道了老兄弟的下落。”
  “他……”
  “他根本沒有失蹤!”大力王狠狠地歎了一口氣,“他去了西方大雷音寺!”
  “什麽!”這個答案太出乎李亞峰的預料了--孫悟空是自己找上如來佛的?
  “我當時負了重傷,可還是拖著身子偷上了大雷音寺找他,原是打算找到他問清原因,以圖東山再起……可沒料到……”
  “沒料到怎麽了?”李亞峰心急如焚。
  “老兄弟完全不聽我說,也不解釋他在眾兄弟和天庭苦戰時是為了什麽不回來救援,隻是在大雷音寺前打坐……”
  大力王繼續回憶著,“也不知道為了什麽,我在寺門前苦苦勸了他四十天,大雷音寺中竟然沒有一個人來管,而他對我這個大哥也隻說了‘要學如來’這四個字!”
  “要學如來?”李亞峰默默念了幾遍,不得要領,不由得困惑之極。
  “後來我見實在勸不動他,自己身上的傷卻不能再拖,隻得走了……後來……老兄弟一直堵住了大雷音寺打坐,整整五百年!”
  “五百年?”李亞峰越來越是糊塗,孫悟空難道並沒有被壓在五行山下?《西遊記》寫錯了?
  照這個說法,孫悟空和如來佛根本就沒碰麵啊,那哪兒來的鬥法?
  “五百年中,在那一戰中劫後餘生的同道漸漸地都知道了老兄弟的事情,起初也有不少人去勸他回頭,但老兄弟一直不發一言……再後來……也就沒人去了……”
  “老兄弟在大雷音寺打坐滿五百年的那一天,又傳來消息,說老兄弟竟然已成了西方的鬥戰勝佛!”
  “這有誰會相信?堂堂的美猴王竟然做了鬥戰勝佛!”大力王突然狂笑起來,眼中卻滴下了淚水,“沒人會信的……可這竟然是真的!老兄弟曾護著金蟬子再往西天,這一路上又有無數同道前去攔阻,有的固然是苦口婆心地趕去勸說老兄弟回心轉意的,也有些是痛心疾首,要去殺他的……”
  “那你呢?”李亞峰聽得緊張,脫口就問。
  “我?”大力王苦笑幾聲,“我原本是想勸他,後來卻想殺他!”
  “老兄弟竟像是鐵了心……他雖入了佛門,一身本領卻在,一路上所有同道都被他一棒打殺!我聽說後也沒了勸他的心,隻當老兄弟在他失蹤之日已經死了!我是去給我的老兄弟報仇!”
  “說是報仇,其實我的心也早就冷了……老兄弟的本事勝我十倍,我怎會是他的對手?我當時隻盼著也死在他的手裏,若是他哪一天良心發現,或許也會有幾分悔意……可老兄弟卻不肯殺我!”
  “我不死心,在一天夜裏又去找他,卻沒想到……”
  “沒想到什麽?”李亞峰已經完全被大力王的故事迷住了。
  “沒想到老兄弟正躲在無人之處大哭……他哭幹了淚,從眼中流出血來……我心知有些蹊蹺,待上去問他,他竟在那之前便哭暈了過去!”
  “當時我若要殺他,任憑老兄弟是銅皮鐵骨也易如反掌,可我知道的老兄弟卻是個從來不會哭的漢子!能讓他變成那個樣子,必定是有天大的秘密地大的苦衷!他是想自己一肩都抗下來!”
  “那是什麽秘密?”李亞峰心裏隱約有些知覺了,但有關西方佛國在上古三帝之爭,又或者是其後的發展之中占了一個什麽位置卻是他所不知道的,不由得著急起來。
  “我哪裏知道!”大力王長歎,“可我再不敢驚動老兄弟,隻想暗中自己去察,若是能找到頭緒,也正好幫老兄弟解了心底的恨事,還他一個美猴王的名頭。”
  “但就在那之後不久,突然西方來人找到了我,給了我一個陰山鬼國,恐怕是老兄弟那天察覺了我,卻不能說明苦衷,又怕我魯莽行事,便給我找件事做吧。老兄弟的拜托,我不能不聽,所以……我也就成了陰山鬼國的國主。”
  “原來是這樣……”李亞峰也不由得唏噓起來,這個故事,比吳承恩的《西遊記》怕是要好聽得多了。
  尤其,這才是真的。
  “但事情並沒有完!”大力王忽然冷冷地說。
  

第一百三十九章 再入心魔界(上)
更新時間2004-11-4 21:11:00 字數:5672

 
  “事情沒完?”李亞峰的心一下子揪緊了--牛魔王找自己可不會是隻為了講個故事的。
  “老兄弟的苦衷天下無人知道,但老兄弟棄守靈霄寶殿去做了鬥戰勝佛的事情卻天下皆知,為此,當年老兄弟的盛名至今還遭人不屑,當年盛事也再沒人願意提起……這口氣,老兄弟咽得下去,我卻不行!”
  大力王斬釘截鐵地說。
  “大力王……”李亞峰張口結舌,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美猴王孫悟空的大名對於他來說是“絕對偶像”般的存在,李亞峰可不會想到在妖精中間竟還會有人敢表示不屑,這讓李亞峰也無法不義憤填膺。
  可這和現在的事局又有什麽聯係了?牛魔王到底想幹什麽?
  “李亞峰,你看看這個。”
  大力王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古色古香的卷軸,遞給李亞峰。
  “這是什麽?”
  李亞峰疑惑著打開卷軸,眼前一亮。
  卷軸中畫著數不清的人像,有老有少,有僧有俗,千姿百態,栩栩如生,隻是清一色都是男的。
  牛魔王還有這方麵的嗜好?
  李亞峰看看牛魔王,又搖了搖頭:不成,感覺很怪異。
  “你看看這裏麵有沒有你認識的。”大力王的語氣冰冷。
  “我認識的?這……都是你畫的?”李亞峰困惑地問了一聲,低頭細看。
  起首第一個,畫著一個仙風道骨的老道,寬袍大袖,莊嚴自然。李亞峰搖了搖頭,自己雖然認識幾個老道,可那都是通過天庭的關係,其中也沒有一個和這個老道相像。
  第二個是個白麵書生,相貌俊雅,手裏還拿著一本書,書名是《花間集》。李亞峰又搖了搖頭,這如果畫的是真人的話,自己沒理由會認識一個幾百年前的詞人--即便不是詞人,自己也不會認識。
  第三個、第四個……李亞峰慢慢地把卷軸展開,細看下來,這些人什麽樣子的都有,將軍、文官、屠戶、小販、俠客……不一而足,可就是沒有李亞峰認識的。
  李亞峰偷眼看,大力王正在一邊站著,緊張地看著自己的臉色。
  怪了,這都是些什麽人啊?
  李亞峰正奇怪,卷軸已經快要看到最後了。
  “啊!”李亞峰心頭突然一驚,險些叫了出來,倒數第三個人像自己見過!
  何止是見過,那人和自己的關係還很深!
  矮胖老人!
  自己的師父!
  沒錯!李亞峰又仔細看了一下,就連那副自高自大的神態都惟妙惟肖。
  “你見過他。”盡管李亞峰自信沒露出什麽破綻,但大力王還是看了出來,伸手指在矮胖老人的畫像上。
  “是,我見過。怎麽了?”李亞峰情知躲不掉了,坦然承認。
  “你知道他是誰嗎?”大力王的聲音緊張起來。
  “不知道。”李亞峰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你不知道?嗯,你是應該不知道。”大力王並不吃驚,反倒點了點頭,把卷軸又卷了起來,隻露出第一個道士,問,“李亞峰,你知道他是誰?”
  “我是翻到最後才找到自己認識的一個好不好?”李亞峰努力想要氣氛輕鬆起來,卻沒有成功。
  “他是菩提祖師。”大力王淡淡地說。
  “什麽?”李亞峰這一驚可真非同小可,這個老道就是菩提祖師?美猴王的師父?
  “你何必吃驚?”大力王又問,“你知道菩提祖師是誰?”
  “是……誰?”李亞峰已經猜到了。
  “這個卷軸上一共畫著一百二十八個人,但他們都是一個,你認識的那個矮胖子也一樣。”大力王看穿了李亞峰的心事,點點頭說。
  “本王在經營陰山鬼國之餘,也曾做了一件事,”大力王慢慢地說,“本王徹查了菩提祖師的底細!”
  “老兄弟是天下第一重義之人,能左右老兄弟的,除了本王和他的兄弟之外,就隻剩了老兄弟的授業恩師!能讓老兄弟連本王都不顧了的,也隻有他的師父一個!”大力王像是在給李亞峰解釋,又像是在理清自己的思路,“本王也曾經納悶,老兄弟雖說是天地靈氣孕育出的石猴,可本領也不該如此之大……除非是老兄弟的師父是個了不得的高人……”
  “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菩提祖師……”李亞峰被大力王提醒,仔細想了想,也覺得有些不對了。
  原來自己對菩提祖師所知的也隻有這麽一點兒而已!至於那靈台方寸山,也根本不知道在哪兒,更別提什麽斜月三星洞了。
  但師父明明說過他不是菩提祖師啊……雖然當時的樣子有點兒奇怪,像是欲蓋彌彰,可……
  “本王交遊不算不廣,”大力王接著說,“但本王曾問遍天下地下,無論神仙妖精,對菩提祖師多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而且,自從那一戰之後,菩提祖師竟像是憑空不見了!這不能不讓本王生疑。”
  “說來一邊經營陰山鬼國,一邊還要四處搜尋菩提祖師並不容易……不過,本王這一番苦心終於沒有白費,一個偶然的機會,讓本王找到了菩提祖師的下落!”
  “當時菩提祖師化作了一個書生,也就是卷軸上所畫的第二個人,”大力王緩緩說著,“本王原以為菩提祖師跟那些神仙似的搞什麽‘遊戲人間’的把戲,但看他的樣子卻又不像……後來,沒等本王想明白該做什麽,菩提祖師就認出了本王。”
  “從老兄弟那邊算起,本王應對他執弟子禮,可他卻根本不認,完全不聽本王說些什麽,還矢口否認他就是菩提祖師。本王與他對質不成,又心痛老兄弟和當年往事,便與他大戰起來。”
  輸了,肯定是輸了。李亞峰心說,如果大力王遇到的真是自己現在這個師父,就是他再厲害,也沒有不輸的道理。
  果然,大力王有些沮喪地搖了搖頭,說,“本王完全不是他的對手……在他麵前,本王還不如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縱然在大雷音寺前,本王感受到的佛門之威都不能與他的氣勢相提並論!”
  “不過,他或許隻是想讓本王知難而退,對本王倒並沒有殺心,那居然也不是為了老兄弟的麵子--他甚至向本王承諾,除非對他冒犯之極,否則他永不會親手殺我一名同道!他是完全沒有這個必要承諾的……他當時的那副急切的模樣至今本王還記得:竟像是想要澄清什麽似的……”
  “而本王也沒有平白輸了給他,本王從他的氣勢中找到了破綻,雖然絕不能勝,但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內,本王卻有辦法跟蹤他而不被他發覺!這幅卷軸,就是在那一段時間內畫成的,大約……用了六百年的時間。”
  “你有辦法跟蹤他?”李亞峰的頭一下子大了三圈,矮胖老人的行蹤向來神出鬼沒,可大力王竟然暗中跟蹤他了六百年?
  “或許也不是,本王至今還在懷疑他其實是知道的,要不然怎麽他會在六百年後突然不見了蹤影?”大力王苦笑一聲,“再說,本王在這六百年中一無所獲--他變幻多種形貌,終日隻在胭脂堆裏打轉,哪兒有個得道高人的樣子?”
  “可左思右想,本王還是發覺,他真的如他所說,並非菩提祖師。菩提祖師隻是個小小的散仙,哪兒來的如此高絕的本領?又或者天地間根本就沒有過菩提祖師其人,他不過是借了這個名字,又收了老兄弟這麽一個徒弟罷了……就像這個卷軸上的其它一百二十七人一樣,‘菩提祖師’,也隻是個幻像。”
  “那……他究竟是誰?”
  “他究竟是誰?這本王卻要問你了!”大力王哈哈一笑,目光緊緊定在李亞峰身上,問。
  “我……我哪兒知道?”
  “李亞峰,到如今你還要裝著不明白本王把這些舊事都講給你聽的緣由嗎?”大力王的聲音嚴肅起來,“他是你什麽人?”
  見鬼!李亞峰在心裏連聲叫苦,剛才大力王講的這些事情幾乎是自己最為關心的,自己隻顧了聽,卻忘了琢磨大力王的用意,更別提該怎麽應付了。
  “華文昌以這座誅仙大陣為晉身之階入無定鄉,緊接著,天庭就大軍壓境,我天下同道也匯集一堂……要說湊巧,這實在也太巧了一點兒!”
  大力王冷哼一聲,“李亞峰,你知不知道,天下有多少隱世不出的同道如今已到了無定鄉?又有多少在暗處觀望?以誅仙大陣為盾,海山八義樹起義旗,再度打上靈霄寶殿的勝算又有多少?這一切你不覺得與當年那場大戰太像了嗎?”
  “當年老兄弟是我天下同道的主心骨,而今日呢?”大力王一把抓住了李亞峰的肩膀,“雖然改了辦法,但假以時日,華文昌卻實在有可能成為第二個美猴王!”
  “這個……我想不會吧?”李亞峰的語氣有點兒閃爍了,他心裏清楚,華文昌或許不知道孫悟空還有這麽一段故事,但一開始華文昌所想的,八成也就是這麽一回事。
  尤其是誅仙大陣的功效已經得到了證明,接下來無定鄉中的群妖對華文昌的敬佩恐怕不用多想,閉上眼睛就能浮現出來了。
  “華文昌和你是同一個人,而你與那人又有關係……這麽算下來,本王心裏實在是怕了!”
  大力王激動起來,完全不聽李亞峰說話,大吼,“本王不怕打不過天庭,本王怕的是當年的舊事會再次重演!那一戰傷透了天下同道的心,絕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那……那你找我有什麽用啊?”李亞峰又刻意裝出了一幅可憐相,心裏卻打定主意要找個機會好好去問問矮胖老人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了。
  李亞峰的這一番做作沒能瞞住大力王。
  事實上,大力王來找李亞峰的目的不過是要把這些事情告訴了他,好讓李亞峰心中有數。
  大力王和矮胖老人打過交道,知道他那樣的人物不會是食言而肥的小人,所以大力王對矮胖老人反倒並沒有太大的戒心。雖然北路天兵顯然是被矮胖老人解救了,但大力王曾了解到了有關矮胖老人真身的部分隱秘,也不以為矮胖老人這是為了和無定鄉作對。
  當年美猴王突然投入佛門固然恐怕與矮胖老人脫不了幹係,可大力王也明白那必定是美猴王自己不得不選的一個選擇,並非是受人逼迫。
  大力王隻想讓今日的李亞峰知道這樣的一個選擇會有多麽嚴重的後果,甚至,如果必要,大力王也願意成為李亞峰的助力,避免最壞的情況再次出現。
  當然,這不僅限於對李亞峰,對於華文昌的態度,恐怕也是一樣--這一點,不僅李亞峰完全沒有想到,同樣也是已經離開無定鄉的華文昌始料未及的。
  另一方麵,既然矮胖老人已經到了誅仙大陣之中,大力王相信自己這一番話定然被矮胖老人聽在了耳中。
  大力王話裏說的簡單,實際上他當年與化身書生的矮胖老人的一戰卻驚天動地,正是在那一戰中,矮胖老人“不可力敵”的形象也在大力王的心中根深蒂固了。大力王確信無論是美猴王還是矮胖老人都有不能為外人道的苦衷,更不願與矮胖老人正麵為敵,便想要借著對李亞峰的講述對矮胖老人也表明自己的態度,若是能參與到他們的苦衷裏從而找出為老兄弟美猴王昭雪冤名的辦法就更好了。
  但李亞峰的言行卻讓大力王莫名地動了殺機。
  在大力王看來,李亞峰似乎有著與他的年齡完全不相稱的心計:從初見麵時奇怪的目光開始算起,他有些過於“閃爍多變”了。
  言辭上的推搪並沒有令大力王意外,可大力王在不經意間卻能發覺李亞峰身上有一種獨立於世的超然風範--李亞峰雖然也表現出了對還在天兵陣中的同伴的關切,雖然對自己話中提到的樁樁舊事也都顯出了熱情,但他的內心卻好像一直都在冷靜地分析著--李亞峰竟像是完全身在局外!
  大力王想到了華文昌。
  現在的李亞峰自己還可以揣摩,但華文昌呢?
  大力王不得不承認,如果就這樣讓李亞峰成長下去的話,將來他恐怕會成為一個極為冷酷的人物,他可以計算一切的得失,並且按照計算的結果毫不猶豫地進行選擇。
  當年老兄弟美猴王是天下第一重義之人,到頭來還累的無數同道殞身,那……這個李亞峰……不,華文昌呢?
  南宮家的侄女說過華文昌在五百年後會遇到一大慘事,那經過了如此大變的華文昌……實在已經變成了一個無比危險的人物!
  這些念頭在大力王心中一閃而過,再瞬間回想一下自己所知道的華文昌的所作所為,似乎一切都蒙上了一層神秘的外紗,一旦深想下去,就會隱隱發覺裏麵其實暗含著極深的陷阱……
  大力王的頭上見了汗。
  正在此時,李亞峰的耳邊突然響起了矮胖老人的聲音:“徒弟,打他!”
  身子一下子完全不受自己的控製了,李亞峰左手一撥,把大力王抓在自己肩頭的雙手打開,身形一退一進,右手輕抬,透過食指,一道氣勁便發了出去。
  大力王心中有事,反應得稍微慢了些,被氣勁打在了左肩。
  誰都沒有料到,一身錦繡黃金甲竟沒有擋住,氣勁打碎了金甲,居然還穿透了大力王的銅皮鐵骨,把大力王的左肩擊穿了一個透明窟窿!
  “喝!”大力王悶哼一聲,倒退了三步,撫住左肩傷口,意外地看著李亞峰。
  他竟然有這麽大的本領?
  “李亞峰,對不住了,本王實在是小看了你!”多少年了,大力王什麽時候吃過這樣的悶虧?
  “不……”李亞峰一句話沒能說了出來,嘴上一緊,再想解釋,卻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徒弟,別怕,是你師父!”矮胖老人的聲音又出現在李亞峰的耳邊,“老夫點了你的啞穴。”
  啞穴?
  李亞峰氣得幾乎暈了過去,自己現在的本事就算差點兒,好歹比一般的神仙應該是強了,怎麽還有“啞穴”這一說?
  “徒弟,什麽都不要說,你隻管打他!”矮胖老人繼續急急地說著,“讓五鬼齊出,四處作亂,你把誅仙陣給老夫攪個稀爛!”
  什麽?李亞峰強迫自己的頭腦冷靜下來,五鬼齊出?自己身上的五鬼是天鬼之屬,一旦出來了,用鬼兵布置起來的誅仙大陣可不就“稀爛”了?師父這是要幹什麽?
  “徒弟,你放心,老夫是為了救人,不會讓你為難,這個牛頭本事雖然不小,可有老夫在,你怕什麽?至於他說的那些事情,自有華文昌去……啊,你先打完了這個牛頭再說!”
  華文昌?這又關華文昌什麽事了?李亞峰心中納悶起來,突然覺得身子一輕,顯然矮胖老人已不再控製自己了。
  “大力……”李亞峰剛想開口解釋,卻發覺已經晚了,不管自己再百般的不情願,這一場糊塗架實在不得不打。
  大力王看著自己的那雙牛眼都發紅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再入心魔界(下)
更新時間2004-11-9 11:25:00 字數:4434

 
  “嗯?”華文昌悠悠醒轉,四處望望,突然愣住了,“這是……有情林!”
  華文昌正身處一片盛開的桃花林中,微風吹拂,花瓣如同飛雪般飄落,華文昌低頭看看,長衫上也落滿了。
  “心魔界的有情林?”
  華文昌搖搖頭,自己怎麽會在這裏?
  對了!是矮胖老人和自己假意交手的時候被人暗算,然後……矮胖老人把自己送到了心魔界。
  可那也不對啊?為什麽是有情林?自己不是早就斬滅了心魔?矮胖老人也說了,等再進心魔界便會看見另一番景象啊?
  “王琦聲!”華文昌疑惑地想要往前走幾步再看,卻踢到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低頭一看,又是一驚。
  “嗯?老夫這是……啊?華先生!”
  似乎是被華文昌踢醒了,王琦聲睜開了眼睛,隨即趕緊站了起來,衝華文昌施禮。
  “華先生?老夫……老夫身上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王琦聲沒來得及往四周細看,隻看著華文昌緊緊盯住自己,不禁奇怪。
  “你是王琦聲?”華文昌看了半天,沒發覺什麽異常,卻還是問了出來。
  “正是老夫。華先生,你怎麽連老夫都不認得了……啊!”王琦聲忽然身子一軟,坐到了地上,顫聲問,“華……華先生,這裏……這裏……”
  “若是華某沒看錯,這裏應該是心魔界。”華文昌無奈地搖頭,自己曾在心魔界中呆過,也知道心魔界裏境由心生,眼前這個王琦聲,未必就是真的。
  “心魔界!果然是……心魔界……”王琦聲麵上的驚色卻不像是個假人。
  “你來過心魔界?”華文昌看王琦聲低著頭,嘴裏喃喃地不知道在念叨些什麽,不由得有些好笑,問。
  “老夫……老夫……老夫……”王琦聲驚魂未定,結結巴巴地什麽也說不清楚。
  “你真來過心魔界?”
  華文昌這次是認真在問了,矮胖老人曾說王琦聲本領之大,天下最多隻有五處地方去不得,卻沒提到那其中包不包括心魔界。
  “老夫……曾來過一次……”良久,王琦聲鎮定下來,澀聲回答。
  “哦?”華文昌有些意外。
  “華先生,這先別說了,你我怎會……怎會到了心魔界中?這……這……明明隻有如來佛祖才能打開心魔界啊!”
  王琦聲的聲音裏幾乎帶了哭腔。
  “如來?”華文昌笑了,“既來之則安之,要找如來的話,不還得在心魔界中找?”
  “華先生您說什麽!”王琦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心魔界中找如來佛祖?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還有,老夫明明看到華先生與那人爭鬥占了上風,可那一劍之後……”
  “這個……是這麽回事……”華文昌左看右看都看不出這個王琦聲到底是不是假的,索性不管真假,直接解釋了起來。
  …………
  盡管華文昌對王琦聲還存有戒心,解釋也未免不盡不實,卻還是讓王琦聲大吃一驚。
  “天下竟能有人同時暗算了華先生和那人?怎麽可能!”王琦聲驚詫過甚,臉上一片不知所措的茫然神色。
  “要找能人還不容易?天下什麽都少,隻是不少能人。”華文昌嘴上說得淡然,卻也知道,出手暗算的除了渾沌之外,再不會有別人了。
  王琦聲默然。
  “王琦聲,你說你來過心魔界?對了,和華某交手的那人你也認識,你倒是說說這是怎麽一回事。”過了一會兒,華文昌突然想了起來,問。
  “華先生,這……”王琦聲有些為難,但看華文昌的眼神堅定,卻不敢再瞞,開口說,“說起來這都是因為老夫所創的《化經》……”
  “老夫仗著《化經》上的本領,自以為天下無處不可去得,也偏好刺探些機密……”王琦聲慢慢說著,“與華先生交手的那人的來曆老夫不知,但天地間凡有大事發生,卻總少不了他在場,老夫和他見過幾麵,看得出他深不可測,也不敢招惹。後來老夫到了無定鄉中,便再也沒見過他了,卻沒料到他與華先生之間還有些淵源。”
  “那心魔界呢?”華文昌聽王琦聲的話裏似乎還留著什麽,也不追問,反問起了心魔界的事情。
  “心魔界原本無門可入,再者其中也並沒有什麽了得的人物,一旦進來了弄不好還要被心魔蠱惑,盡失自己,所以老夫是既進不來,也不想進。咳,就是‘心魔界’這三個字,還是老夫在別處偷聽到的。”
  王琦聲苦笑著,“可老夫偏就有這個造化……也是老夫膽子太大,當年《化經》上的功夫剛有小成,老夫就誌得意滿,竟然偷入了大雷音寺,想偷聽佛祖講經。”
  “嗯?”華文昌嚇了一跳,觀音曾對華文昌講過,如來在三千七百年前就告失蹤,在失蹤之前還閉關了一千年,王琦聲說的要是真的,那就是說差不多五千年前他就已經敢偷進大雷音寺了?
  再回想矮胖老人對王琦聲的評價,華文昌在心裏又多加了幾分提防。
  “可那時老夫的本事實在太差,雖然聽完了一場,卻被如來佛祖慧眼發覺,把老夫捉住了。”王琦聲繼續說,“如來佛祖念我並未為惡,聽經也不是什麽壞事,隻把我罰在心魔界中禁錮三天……這實際上反倒是成全了老夫,在心魔界中老夫雖然險些喪失神智,但卻得到不少啟發,把《化經》也完善了許多,想來這也是如來佛祖的恩典……”
  “哈!華某卻沒想到你和如來還有這麽一段香火之緣。”華文昌是的確沒有想到。
  “老夫雖然對天庭深惡痛絕,但對如來佛祖的洪恩至今還感激萬分……”王琦聲並不諱言,“剛才華先生恐怕是懷疑老夫也是心魔所化吧?華先生大可不疑,凡曾在心魔界中打個來回的,也就不怕再入心魔界了。啊,若是華先生願意,老夫也想找到如來佛祖拜見。”
  華文昌暗暗點頭,王琦聲所說的和矮胖老人雖然並不完全一樣,但也相差無幾,看來,現在自己正是在心魔界中,而這個王琦聲,也不是假的。
  “實際上,老夫發覺此處是心魔界時實在是吃了一驚的,老夫怎麽也沒想到,華先生竟也在心魔界中走過一遭。”王琦聲微笑起來。
  “嗯,華某和你不太一樣,不過……也算是在這裏頭呆過幾年,臨走又宰了自己的心魔。”華文昌漫不經心地回答。
  “幾……年?宰……宰了?”王琦聲的眼球差點兒瞪得掉了出來。
  “不過我倒是從來沒出過這片桃花林,”華文昌有些煩躁起來,“王琦聲,你既然也來過心魔界,知不知道這裏有什麽地方是魔頭最多的地方?要是沒猜錯,如來就應該在那裏。”
  “華先生……”王琦聲還沒答話,從王琦聲的袖筒裏,問石子的元神跌跌撞撞地滾了出來。
  “你也來了?”華文昌笑了,問石子的運氣似乎不是一般的差勁。
  但問石子顯然不這麽想,雖然還是元神,但他的語氣卻激動得很,“承蒙華先生應允為我重塑肉身,問石子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求華先生成全……”
  “老財迷,你不要命了?怎麽敢出來?”王琦聲急忙上前兩步,把問石子的元神收回袖中,對華文昌說,“華先生,元神之體最怕邪魔,現下正在心魔界中,問石子的元神若是為外魔所入,可支持不了多少時候。”
  “賢王,我不怕……”問石子的聲音從王琦聲的袖筒裏傳了出來,他像是轉了性,竟不怕死了。
  “華先生,您不是要找心魔界魔頭最多之處?我問石子願意以自身做餌,替華先生找出一條路來……”
  “問石子,你……”這可把華文昌說愣了。
  “隻求華先生暫緩為我重塑肉身,在心魔界中……”問石子似乎有幾分猶豫,“華先生……”
  “老財迷,你莫不是想……”王琦聲的臉色一下子變了,急匆匆地對華文昌說,“華先生不要答應!”
  “問石子,你先說說看。”華文昌很納悶:王琦聲知道心魔界也就算了,問石子怎麽也對心魔界門兒清似的?
  “我想……求華先生為我找到一滴心魔淚……”問石子的聲音明顯變小了。
  “心魔淚?”華文昌不知道那是什麽。
  “華先生不要聽他胡說!”王琦聲趕緊斥責問石子,“老財迷,你這是想寶貝想瘋了?連謠傳你也敢信!居然把主意都打到心魔界裏來了!”
  “賢王,心魔淚是什麽?”華文昌不聽,反倒讓王琦聲解釋。
  “華先生……那都是謠傳,沒法當真的。”王琦聲麵有難色。
  “你隻管說就是。”王琦聲越是隱瞞,反倒越是勾起了華文昌的興趣。
  “這……華先生,老夫隻是當成笑談講出來,華先生可千萬不要當真,心魔淚實在是虛無縹緲的東西……咳,問石子這個老財迷!他竟然……”
  又頓了頓,沉靜了一下心情,王琦聲開口講述起來,“關於心魔淚,還是幾千年前老夫聽廣成子當笑話說的,也就是在那一次,老夫被廣成子識破了妖精的真身,所以記得還算是清楚。”
  “心魔淚又稱盤古淚、開天石……咳,總之是沒影的東西!據傳盤古開辟天地之前便定下了化身萬物的決心,華先生,隻聽這一句就能知道這是假的了,盤古開天前的事情哪兒會有人知道?”
  “往下講。”華文昌心中一動。
  “這個……據傳說,盤古大神開辟了天地,有一段時間是在心魔界中度過的,為的卻是對他原來的決心後悔了,以至憑空生出了心魔,而心魔界之始,便也是因為盤古。”
  “至於再之後的事情便眾說紛紜了,總之隻是一句:盤古大神不知道為了什麽流下一滴淚水,然後就離開了心魔界,終於化身萬物……而那一滴淚水化成了寶石,也留在了心魔界中。”
  說著,王琦聲又極為不滿地揮了揮袖子,“在有關心魔淚的種種傳說裏,最離譜的一種就是如果以心魔淚為媒,讓元神依附修練,曆時八十一天,就能化心魔淚為肉身,再勇猛精進下去,神通就能與盤古大神比肩了!老財迷,你怕是信了這個傳說吧?你不知道用心修練,整日裏隻搜集寶貝,老夫雖然不以為然,但千年下來,你識寶的本事已成天下一品,卻讓老夫佩服……這好歹也算是有所成就了。可老夫卻沒料到,你搜集的還有野史誌怪,荒誕不經的東西。可堪一笑!”
  “這不是傳說!”被王琦聲奚落得狠了,問石子氣衝衝地反駁,“我問石子是什麽人?天底下有什麽寶貝的傳說我沒聽過?凡是傳說,必有根據!再說,我可是……”
  突然,問石子不說話了。
  “問石子,你還是少想些這種東西,不勞而獲的,到頭來必定會害了自己。心魔淚這種東西,當成故事還可以一聽,可真要是信了,卻有些可笑。依華某看,等出了心魔界後,華某拿最好的靈藥給你重塑一個肉身,保你功力大漲如何?”
  華文昌臉色不變,笑吟吟地說。
  “多……多謝華先生。”問石子若是現在還有肉身,冷汗必定把全身的衣服都濕透了。
  “走,先出了這個有情林再說!”華文昌辨了辨方向,把手一抬,“華某記得上次來時,有情林的南麵是乾稷山,與無定鄉中的乾稷山同名,就越過乾稷山去,看看是怎樣一個情境!”
  在與乾稷山方向相反的不遠處,是上次華文昌被困心魔界時所住的竹樓,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華文昌避開了那裏。
  有時候,僅僅是一念之差,便會錯過了千載難逢的良機。
  誰說不是呢?
  

第一百四十章 無名女童(上)
更新時間2004-11-13 10:25:00 字數:3957

 
  “小冉,是我,我是李亞峰啊!”李亞峰穿著一身白衣,張開了雙臂。
  “小冉,是我,為了你,我回來了!”華文昌依舊是黑衣白眉,目光中流露出無比的哀傷。
  “你們……你們……”薑冉慌了。
  這是怎麽回事?
  前一刻自己還在紫竹林裏考慮怎麽才能躲過龍女和黑熊精好逃出南海去找李亞峰,怎麽一下子李亞峰就出來了?
  可為什麽旁邊還有個華文昌?
  他們兩個人居然同時露麵了?
  而且……而且……而且這裏不是南海的紫竹林,是一座桃花林啊!
  怎麽突然全都不一樣了?
  竹子呢?
  “李……”薑冉剛想開口問李亞峰到底是怎麽回事,突然情勢又變,李亞峰竟然衝華文昌發威了。
  “華文昌!你不要搶我的小冉!”李亞峰很有一點兒氣勢洶洶的意思。
  “哼!”華文昌不屑地瞟了李亞峰一眼,冷哼一聲,兩眼望天,擺出了一副高傲的樣子。
  “華文昌!你有你的王憐憐,別再來多事了!”李亞峰又罵。
  “王憐憐是誰?”華文昌冷笑反問。
  “文昌……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小憐啊……”忽然王憐憐滿臉幽怨地從薑冉的背後繞了出來,嚇了薑冉一跳。
  “小憐,你不是和菩薩去無定鄉了?”薑冉一把抓住王憐憐的袖子,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問。
  “冉姐,你和我搶文昌,我永遠不要再理你了!”王憐憐鄙夷地對薑冉說,狠狠甩開了薑冉的手,朝華文昌走去。
  “我不認識你!”華文昌似乎有點兒慌,抬手一掌,竟把王憐憐打飛了,王憐憐的身子撞到了不遠處一棵桃樹上,桃花紛紛飄落下來。
  “文昌……我是小憐啊……”王憐憐扶著桃樹慢慢站起來,口中流血,眼中流淚,一步一個踉蹌,又朝華文昌走過去。
  李亞峰哈哈大笑起來,“看看,華文昌,王憐憐才是你的終身伴侶!”
  “那也好辦。”華文昌冷笑著,“李亞峰,你和王憐憐去湊成一對兒就是了,反正你們兩個之間還有五百年夫妻的緣分呢!我隻管去找小冉。”
  “嗯……你說的也有道理。”李亞峰低著頭想了一會兒,居然點頭了!
  “李亞峰,你怎麽……”薑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像從萬丈高樓上一腳踏空,整個心都墜了下去。
  “小冉,你看,李亞峰不要你了。”華文昌衝薑冉一笑,“來,小冉,到我這兒來。”
  “不!不要!文昌,你是我的!”王憐憐發了瘋似的大叫起來。
  “王憐憐,你叫什麽?姻緣天定,咱們有五百年的夫妻緣分,你就別不樂意了。”李亞峰把胳膊一抱,滿不樂意地說。
  “是啊,有什麽不對的,等五百年以後再說,現在,小冉應該歸我,王憐憐,你先跟著李亞峰不好嗎?”華文昌似乎在說風涼話。
  “薑冉!”王憐憐猛然轉身,手裏竟然拿著一口明晃晃的寶劍,身上的傷好像也好了,快步朝薑冉走了過來。
  “你……你要幹什麽?”薑冉一步步向後倒退著,心裏越來越怕。
  “我要殺了你!隻要殺了你,文昌就不會再掛著你了!”王憐憐咬牙切齒地說。
  “小憐,不要,不要!”薑冉驚呼,想要跑開,但腳下卻一步也走不動,“救命!”
  但旁邊的華文昌和李亞峰像是沒聽到也沒看到一樣,絲毫沒有過來救助薑冉的意思。
  “呀!”王憐憐倒拎著寶劍越走越近,薑冉完全被嚇傻了,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
  “咦,你是什麽?”
  在王憐憐的寶劍離薑冉的前胸不過三寸的時候,忽然一個清脆的聲音問道。
  “你說啊,你是什麽?”
  薑冉自忖必死,可等了半天還沒感覺到有什麽異樣,倒是有個聲音在響,不由得奇怪地睜開了眼睛。
  還是在桃花林中,但李亞峰、華文昌、王憐憐三個人都不見了!
  “你還沒告訴我你是什麽呢?”清脆的聲音從薑冉的身前響起。
  薑冉低頭,看見一個大約八九歲樣子的小女孩正抬頭好奇地看著自己。
  “這是……怎麽回事?”薑冉糊塗了,他們人呢?這個小女孩又是誰?
  “真奇怪,你和他們都不一樣,可你和我也不一樣。你是什麽?”小女孩又在問了。
  “你……你是誰?”薑冉小心翼翼地問。
  “哈!太好了!我還以為你不會和我說話呢!”小女孩拍起手來,一副高興的樣子。
  驚魂稍定的薑冉又看了一眼小女孩,一下子就喜歡上了,小女孩很漂亮,頭發黑得像墨玉一般,一對眸子清明如同水晶,齒白唇紅,秀美無雙,神情更是天真可愛,不沾一絲邪氣。
  “你……”
  “走!我帶你去我那兒玩!”小女孩不等薑冉發問,小手抓住薑冉的袖口就往桃花林的深處跑去,薑冉心裏有無數的疑惑,卻問不出來,身不由己地跟著小女孩便走。
  “到了!這兒就是我家!”跑了一段,小女孩似乎有點兒累,喘了幾口氣,又抬頭眼巴巴地看著薑冉,似乎想讓薑冉誇她幾句。
  “這兒是……”
  桃花林深處的桃花開得更盛,一座兩層的竹樓靜悄悄地佇立著,竹樓前是一片似乎還沒完工的花圃,不大,也就是不到半畝的樣子,竹樓後一條清澈的小溪橫穿了桃花林,溪水清澈,閃閃發亮。
  “這兒是我家!”小女孩表功般地大聲說,拉著薑冉就往竹樓上走,“走啊,到我家裏看看!”
  薑冉的腦子實在有點兒暈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從南海的紫竹林一下子到了桃花林裏,竟然同時碰到了李亞峰、華文昌和王憐憐,然後李亞峰“不要”自己了,王憐憐還想殺人!
  緊接著所有人都不見了,又突然蹦出一個可愛的小女孩,拉著自己跑了半天,讓自己到她家裏去玩?
  “你不喜歡我家嗎?”看薑冉沒有反應,反而皺起了眉頭,小女孩很失望,小聲問。
  “喜歡!姐姐喜歡!”薑冉啼笑皆非,彎腰拍拍小女孩的頭,柔聲問,“你叫什麽名字?這兒是什麽地方?”
  總要先弄清楚這裏是什麽地方再說,而且……這個小女孩真的很可愛呢!薑冉不得不往寬處想了。
  “我……我就是我,沒有……沒有名字……”小女孩嘴一扁,像是要哭,不過馬上又高興起來,指著竹樓大聲說,“這兒……這兒是我家!”
  薑冉看見小女孩剛才要哭的樣子,很是一陣心痛,也不敢再細問,誇獎起來,“小妹妹,你的家真漂亮,能讓姐姐進去看看嗎?”
  “你是我的姐姐?”哪兒知道小女孩很奇怪地看著薑冉,問,“你是我的姐姐嗎?可是你和我不一樣啊?嗯……不過你和他們也都不一樣……嗯!那你就是我的姐姐了!太好了!我有姐姐了!”
  小女孩一下子跳了起來,摟住薑冉的脖子,開心地大聲叫著,“我有姐姐了!我有姐姐了!”
  這個小女孩是誰?薑冉越來越是困惑,看樣子小女孩差不多也有八九歲了,可聽她說話又實在不像……
  不過,看著小女孩高興地笑著,薑冉沒來由地對小女孩憐惜起來,也抱住了小女孩,輕聲說,“妹妹,你要是寂寞了,什麽時候都能找姐姐說話,姐姐永遠喜歡你,好不好?”
  “嗯!”小女孩鬆開薑冉的脖子,很認真很用力地點了點頭。
  “姐姐,你快到家裏來看看啊!”小女孩聰明極了,馬上就不再說“我家”,真的把薑冉當成了一家人。
  “嗯。你領姐姐看看好嗎?”
  和薑冉預料的一樣,竹樓裏並沒有小女孩的家人,小女孩竟然像是真的隻自己一個人在這兒生活著。
  竹樓中的陳設很簡單,一層的兩間房中除了桌椅就隻有幾個竹編箱子,一個不大的書櫥;二層相對好些,有一張床,書桌上擺著一張雕花端硯,一個碧玉筆筒,牆上還掛著幾幅畫。
  “姐姐,你知道我為什麽叫你姐姐嗎?”小女孩稚氣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為什麽啊?”薑冉微笑著問。
  “因為姐姐和他們都不一樣,而且,姐姐對我好,而且,姐姐知道我寂寞,而且,家裏還有姐姐的畫像呢!”小女孩扳著手指一口氣數出了好幾個“而且”,又拉著薑冉跑到了牆邊,指著牆上的一幅畫說。
  “我的畫像?”薑冉大吃一驚,仔細一看,果然這幅畫畫的正是自己!
  “某忘卻姓名,為世所棄,流落有情林,幸得……嬌妻?”
  畫上有一行題字,薑冉好奇地念了起來,哪知剛念了不到一半,就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嬌妻?
  先不說這畫上的人明明就是自己,這“嬌妻”又是怎麽一回事?
  “……三月,聞妻重身,喜不自勝,為此畫以酬妻之深恩,並盼麟兒。”小女孩跟在薑冉後麵把畫上的題詞念完了。
  “姐姐,這些字是什麽意思啊?我不懂……”小女孩歪著頭,問薑冉。
  “這……”薑冉雖然明知道這和自己應該是兩回事,可還是羞紅了臉,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姐姐,你告訴我啊?”
  “妹妹,你搞錯了,這畫上畫的不是姐姐,不過真的和姐姐很像哦,”薑冉決定還是先把問題轉開,“這是你媽媽的畫像。”
  “媽媽?我沒有媽媽。”小女孩認真想了想,說。
  “妹妹……”薑冉又有些心疼了,這個小女孩似乎是從小就被父母丟在桃花林中了,連有關父母的記憶都沒有……
  不對啊?
  薑冉忽然猛醒:這根本不可能!
  “對了,姐姐,還有一副畫呢!”小女孩突然拉著薑冉跑下了樓,從竹箱中又翻出一副畫來。
  這一下,薑冉是真的呆住了。
  竟然是華文昌的畫像!
  薑冉知道自己不可能認錯:李亞峰和華文昌本來相貌是一樣的,可華文昌年紀顯得大些,而且……對於在秦王地宮中見到的華文昌的那一對白眉,薑冉記憶猶新。
  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
  薑冉忽然覺得這座桃花林,這座竹樓,甚至眼前這個可愛的小女孩都充滿了詭異。
  “姐姐,你還沒回答我一開始問你的問題呢!你是什麽?”小女孩的笑容依舊天真無邪,可配著這個問題,薑冉禁不住從心底打了一個冷戰。
  我是什麽?你又是什麽?
  

第一百四十章 無名女童(下)
更新時間2004-12-5 17:40:00 字數:5782

 
  心魔界,有情林外,乾稷山。
  “王琦聲,你真的不知道心魔界的底細?”華文昌發問。
  “華先生,老夫在心魔界中隻呆了三天,”王琦聲苦笑著回答,“那三天裏老夫似乎是在一間黑乎乎的房子裏,各種幻像紛至遝來,忽而快意恩仇,忽而嬌妻美妾,忽而人間富貴,忽而上天成仙,連玉帝的寶座都在眼前了,最後還有天魔女起舞媚人……老夫打坐運功與幻境相抗還來不及,哪兒顧得上去找什麽心魔界的底細?”
  “哦。”華文昌點點頭,心中卻疑惑起來:王琦聲所說的心魔界和自己經曆的似乎完全不一樣呢。
  “華先生,老夫佩服華先生那是不用說的了,可老夫也奇怪得緊……心魔界何等厲害,天魔女回眸一笑,百媚橫生,就是如來佛祖也隻與之抗衡了四十九天……而華先生竟在心魔界中呆了三年……這實在是……”
  王琦聲連聲讚歎起來,但話中卻隱藏不住疑惑。
  “華某……”華文昌想了想,還是沒有解釋下去。
  事實上華文昌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說自己失卻記憶和心魔所化的薑冉在一起生活了三年,還差點兒養出一個兒子來?開玩笑!
  而且,華文昌的疑惑比王琦聲要濃得多了:
  明明是重入心魔界,為什麽和自己第一次所見的景物完全相同?反倒是王琦聲說的更像是那麽一回事才對。
  或者說這是因為如來這幾千年來一直都在心魔界裏所以心魔界才變了樣子?雖然講得通,但這恰恰是為了誰也不知道如來在心魔界裏會讓心魔界變成什麽樣子才能成立的。
  這還不算,到底該到什麽地方才能找到如來?自己估計如來應該在心魔最盛之處,可在這個乾稷山裏也走了半天了,連一個“心魔”也沒見著啊,咳,心魔無影無形,是個什麽樣子自己也不知道,隻好信步邊走邊看了。
  華文昌之所以不飛身到空中尋找,反而走著仔細觀察四周還有一個原因,但這個原因他並不想說出來--自然,也不能說出來。
  華文昌對王琦聲剛才提到的“心魔淚”很感興趣。
  問石子氣急敗壞的時候說漏了嘴,他恐怕是知道心魔淚該怎麽應用的,而這,八成也是王琦聲故意把心魔淚的傳說貶得一文不值的原因。如果心魔淚這東西真的存在,王琦聲費盡心機也要把問石子的元神帶在身邊也就很值得玩味了;甚至……追溯得再遠些,王琦聲之所以改名隱身無定鄉,還弄到一個“賢王”的頭銜,沒準兒就是瞄上了問石子;而如來之所以進到心魔界中,恐怕也與心魔淚不無幹係。
  如果自己能找到心魔淚的話……
  經過了這麽多事情,華文昌對力量的渴望越來越強了,尤其是王琦聲漫不經心中點明了:心魔淚帶來的是可以與盤古大神相媲美的“絕對力量”。
  華文昌忍不住輕輕撫摸了一下收在乾坤袋中的誅仙劍,逆天邪功不能應用,現在自己手中最具威力的法寶就剩了誅仙劍,雖然矮胖老人說誅仙劍有些“邪門”,著實了得,可單靠一口誅仙劍是無法與幕後黑手抗衡的。
  想想自己進到心魔界之前所受的暗算就很清楚了--就連矮胖老人恐怕也已經完了呢。
  “王琦聲,讓問石子到華某這邊來吧,早晚要給他重塑肉身,還是在華某身邊好些。”華文昌突然說。
  “是。”王琦聲輕輕揮手,問石子的元神被華文昌收到了乾坤袋中。
  乾稷山的山路崎嶇,華文昌的心事也崎嶇。
  --或許是因為在心魔界裏,華文昌的思路竟不由自主的起了變化,這種變化實在是危險得很……
  “汝,因何又來?”半空中忽然回蕩起一個聲音!
  華文昌一驚,從心事中轉醒過來,這聲音曾經聽到過,上次正是這個聲音傳授給了自己佛門真言,自己才得以從心魔界中脫困。
  是如來!隻能是如來!
  “我來找你。”華文昌鎮定一下心神,輕聲說。對這個聲音,華文昌不想……或者也不敢無禮。
  “無緣人,去,去,去……”聲音在空中回旋了好久,仿佛還帶著歎息的意味。
  “你怎麽知道華某無緣?”
  不知道是不是被話中隱含的意思弄得心頭火起,華文昌忽然一下迷糊,脫口質問起來。
  但聲音並沒有回答,隻是一轉眼,依舊空山寂寂。
  “是如來佛祖!”這時王琦聲才反應了過來,頓足飛到空中,四下尋找,神情中甚至還帶著幾分虔誠。
  “賢王!”華文昌重重地咳了一聲,更有點兒惱羞成怒了。
  “華先生,老夫……”王琦聲趕緊落到地麵,有些惶恐地看著華文昌,欲言又止。
  “賢王,”華文昌的語氣中透出了幾分譏諷,“賢王之賢名不虛傳啊,前一刻還說已向某人表明了心跡,後一刻就喊起佛祖來了。”
  “華先生……老夫不敢!”王琦聲頭上冒汗,險些跪了下來。
  “華某是無緣人?哼!”華文昌重重地哼了一聲,抬腿便走,“王琦聲,你我一起去會會這個如來!”
  王琦聲微微歎了口氣,跟在了華文昌的後麵。
  華文昌是朝著乾稷山的山頂走的,雖然如來的聲音並不是從山頂傳來,但華文昌莫名地覺著山頂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吸引著自己。
  被如來說成了“無緣”,華文昌已經不打算再有所顧忌了。
  “當日華某闖出心魔界時就曾經說過,什麽佛門道門,什麽心魔情孽,都跟華某無關!華某隻是要做想做的事情,有誰攔路,遇佛殺佛,遇祖滅祖!你是如來又如何?莫欺華某誅仙劍不利!”
  華文昌輕聲地自言自語著,誅仙劍已從乾坤袋中飛了出來,在空中上下翻飛,翩若遊龍。
  “誅仙劍……”
  王琦聲望著誅仙劍,背後忽然冒起一股涼氣--王琦聲看出來了,誅仙劍似乎已經不是往日的誅仙劍,在殺氣之中還透出了些許靈光。
  “翻天一星,老夫不會看錯……”王琦聲在心中默念幾遍,加快了腳步。
  @@@
  “這是誰在說話?妹妹,你知道嗎?”半空中的聲音也傳到了有情林的竹樓中,薑冉在被嚇了一跳的同時靈機一動,問了出來,恰好躲過了小女孩“你是什麽”的問題。
  “是那個老和尚!”小女孩的注意力很容易就被引開了。
  “老和尚?”薑冉鬆了一口氣,無論如何,一個老和尚似乎沒有什麽危險性。
  “嗯!”小女孩點點頭,“我看不見那個老和尚在哪兒,不過我知道那是老和尚,老和尚和我不一樣!”
  完了……又一個不一樣……
  薑冉差點兒沒哭出來--這世界到底是怎麽了?
  不過,薑冉還是抱了一絲希望,柔聲問,“妹妹,是那個老和尚教給你認字的嗎?”
  如果是的話,那就可以說明小女孩並不是一個人生活在桃花林裏,而且,小女孩“沒有媽媽”也能解釋了。
  或許是一個老和尚無法給小女孩講清楚這些事情也說不定呢?
  “不是!我一開始就認識字!不是老和尚教的我,我不用教就會!”小女孩似乎有點兒不高興,立刻就把薑冉心中剛升起的一點兒希望的肥皂泡捅破了。
  “妹妹真聰明……”薑冉苦笑著,顯然自己把那句“我看不見那個老和尚在哪兒”自動過濾是不對的。
  “那……妹妹,那個老和尚是誰?”沉默了一會兒,薑冉決定冒險,如果能找到“那個老和尚”交談幾句的話,就算自己對“汝”、“無緣人”這樣的字眼有點兒過敏,也總比從這個小女孩口中能知道的事情多些。
  “那個老和尚跟我說,他是如來!”
  “如……來……”薑冉把兩手一舉,徹底投降了。
  “姐姐,如來是什麽?”小女孩又在問了。
  “如來是……姐姐不知道……”薑冉覺得自己好像全身都脫力了。
  “姐姐也不知道?”小女孩噘起了嘴,用小手重重地打著自己的腦袋,“妹妹不好!都是妹妹不好!”
  “妹妹!不要這樣!你很好的!”薑冉嚇著了,趕緊抓住了小女孩的手,安慰起來。
  “姐姐……是我不好……”小女孩急得要哭了,“我知道姐姐有好多事情不知道,姐姐想問我,可是姐姐怕我也不知道,姐姐就不問……我好笨!”
  “妹妹,你一點兒也不笨,你很聰明的,別這樣好嗎?姐姐什麽也不知道都沒關係的。”薑冉心中感動極了。
  “姐姐最好了,那個老和尚以前就說我很笨……”小女孩不再打自己的腦袋,但小嘴還噘著不肯鬆下來。
  “要是在如來的眼裏,恐怕天底下沒有聰明人……”薑冉歎息起來,在南海紫竹林時,那麽多佛經可沒有白讀。
  “不過那個老和尚說過,我以後就會變聰明了!”小女孩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又高興起來。
  “是嘛!那太好了!如來是不會騙人的!”薑冉這句話說的有點兒口不對心了,在薑冉看來,觀音菩薩就是一把騙人的好手,至於比觀音還要再高一級的如來佛祖,隻能騙人騙得更加高明。
  “姐姐說的是真的?”小女孩並不好騙。
  “是……真的。”薑冉苦笑連連--什麽情況都搞不明白,連現在自己在哪兒都不知道,竟然還要哄孩子。
  “姐姐,我想看看那個老和尚剛才是在和誰說話,可不可以啊?”小女孩開口問,“今天好奇怪的,除了姐姐之外,還有別人也來了,他們和姐姐有點兒像……”
  “妹妹,怎麽看啊?”薑冉有些奇怪:是誰和自己有點兒像?
  “就是這麽看。”
  小女孩往後退了幾步,雙手比成一個圓圈,然後向前一推,憑空突然出現了一麵鏡子。
  “啊?”薑冉又吃了一驚,這明明是道法“圓光術”,怎麽?小女孩竟然會用道法?
  “姐姐你看!”小女孩絲毫不以為意,仿佛自己做的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隻是指著鏡子中間要薑冉去看。
  “華文昌!”薑冉打眼一看,立刻覺得頭皮發乍--華文昌竟然在這裏!
  “妹妹,他……他現在在哪兒?”薑冉也顧不得去細想圓光術是不是普通人也能隨便用的法術了,迭聲問道。
  “姐姐的這個問題我知道!”小女孩高興地揮了揮手,“他們在山裏!有情林外的乾稷山!”
  鏡中映出了山林青蔥,山路崎嶇,華文昌和王琦聲一前一後,正往山頂慢慢走著。
  “咦?姐姐,這個人和那張畫好像啊!”小女孩有了一個大發現。
  “像、像嗎?”薑冉的心實在已經虛得不能再虛,小女孩看見自己和畫上的人相像,認了自己當姐姐,要是再拉著自己跑出去認一個和畫像上的人一模一樣的“哥哥”回來,那這出戲可就有的看了。
  “嗯!很像的!”小女孩拉起了薑冉的手,“姐姐,去找他們一塊兒來玩好嗎?”
  “別!不要!”薑冉一下子抓緊了小女孩,“妹妹,你記住,這個白眉毛的是壞人!妹妹不能和壞人一塊兒玩!”
  “壞人?”小女孩眨了眨眼,“我記住了!”
  呼……薑冉喘了一口大氣。
  “姐姐,壞人是什麽?咦?姐姐?你怎麽了?”
  忍住要暈倒的衝動,薑冉花了好半天功夫才對小女孩解釋清楚了“壞人就是讓自己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情的人”,並且給小女孩灌輸了“不能和壞人一起玩;如果能打倒壞人就要打倒壞人;如果打倒不了,那就遠遠地躲開壞人”的概念。
  “我都記住了!謝謝姐姐!”小女孩乖巧地用手給薑冉擦汗。
  “嗯,記住了就好。”薑冉疲倦地笑了。
  “可是……姐姐,我看著這個壞人的時候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呢!”小女孩的一個問題讓薑冉又頭疼起來。
  但這一次的頭疼要更加嚴重一些--薑冉終於來得及思考小女孩的來曆了,在這之前,薑冉的腦子實在是沒有一絲的空閑。
  這個小女孩到底是誰?不,應該問,這個小女孩是誰的孩子?
  答案其實很明顯,小女孩是那兩幅畫上的人的孩子。
  可畫上的人明明是自己和華文昌啊!
  薑冉不會愚蠢地以為畫中人是另外兩個與自己和華文昌都很像的“別人”,但如果承認小女孩是自己和華文昌的孩子則更加愚蠢……
  一個問號引出了無限的問號……
  而且,在就這些問號思考下去之前,薑冉必須要回答小女孩的問題才行。
  “妹妹,你隻要記住那是個壞人就行了……”薑冉在這樣告訴小女孩的時候,心中的罪惡感油然而生。
  “姐姐,你打得過那個壞人嗎?”小女孩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又指著鏡中的華文昌問。
  “……姐姐打不過。”薑冉歎了口氣,“妹妹,這個人姐姐是認識的,他很厲害,姐姐打不過他。”
  “姐姐,我也打不過他……”小女孩很有些垂頭喪氣,“姐姐,我覺得那個壞人知道這裏,你說打不過壞人就要躲開壞人,那咱們是不是要離開這兒啊?”
  “妹妹……”薑冉很抱歉地看著小女孩,“姐姐有些事情想去問問你說的那個老和尚,你能不能帶姐姐去?等咱們問完了,可能那個壞人也走了,到時候你和我再回來好嗎?隻是暫時離開家裏,你和我還會回來的,好嗎?”
  “嗯!”小女孩聽薑冉說還能再回家,很高興地點頭答應了。
  “那咱們現在就走?”薑冉實在是怕見華文昌,尤其是遇到小女孩前那莫名其妙的一幕,讓薑冉的心裏更加怕了。
  “姐姐,等一會兒,我要帶上一點兒東西。那個老和尚在好遠的地方,我隻去過一次呢!這一次去,東西要帶全一點兒。”
  小女孩不讓薑冉跟著,自己在幾個房間裏進進出出了幾次,才出來說,“姐姐,走吧!”
  薑冉沒問小女孩都拿了什麽東西,放在了哪裏:能用出“圓光術”來的小女孩就是再用點兒“大小遂心”的法術也不奇怪。
  薑冉和小女孩離開了竹樓,手牽手往有情林外出發了,兩個人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
  薑冉的心事雖然很多很亂,但主要的還是集中在先找如來問清楚現在自己在什麽地方,如何離開,又或者如何避開華文昌。聽如來剛才對華文昌說他是“無緣人”,應該會幫自己一把才對。
  小女孩的心事卻很簡單:
  “那個老和尚對我說,等他涅槃了,我就會變得聰明起來,還會變得很厲害呢!姐姐好像有好多事情都不知道,我一定要告訴姐姐!嗯!我得變聰明!要是那個老和尚不涅槃,我就讓他涅槃!”
  @@@
  同一時間,心魔界外。
  天庭和無定鄉之間的大戰出現了新的變化。
  李亞峰和大力王之間的爭鬥讓誅仙大陣裏的戰局完全逆轉了……
  @@@
  PS:
  嗯……有關更新的事情……汗,小翠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不過看到有這麽多朋友還在等著小翠和《邪櫻》,小翠還是不多說了吧。
  從今天開始《邪櫻》恢複更新。
  因為VIP差不多已經放空了,所以,公眾版還要稍稍等上些時日,但相信時間不會太長的。
  《邪櫻》是小翠很用心去寫的一本書,小翠希望能讓朋友們一直喜愛它。謝謝。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五鬼暴走(上)
更新時間2004-12-23 1:56:00 字數:5781

 
  誅仙大陣中,大力王和李亞峰的爭鬥對兩人來說都有些猝不及防,但箭既然已經射出,就無法回頭了……
  “好!李亞峰,就讓本王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大力王圓睜牛眼,沉聲大喝,反手擎出了渾鐵棍。
  李亞峰的本領完全超出了大力王的預料--事實上,李亞峰會突然出手也讓大力王有點兒心驚:難道他竟然看出了我對他動了殺機?
  另一方麵,李亞峰在心裏把矮胖老人給罵了個狗血淋頭。
  玩笑不要開得太大!我哪兒打得過牛魔王啊?
  但望著大力王肩膀上還在滴血的傷口,李亞峰暗中哀歎:已經解釋不清楚了……
  “大力王,請!”
  李亞峰努力讓自己不去注意四下裏的妖風迷霧和憧憧鬼影,雙手前後一分,也亮出了迎戰的架勢。
  大力王默不作聲,朝天舞了一個棍花。
  誅仙大陣中的氣氛驟然變了。
  迷蒙的黑霧仿佛有了實體,順著渾鐵棍的棍頭演成了一條衝天的黑柱,黑柱抽搐幾下,竟似活了一般,像旋舞在大力王手中的一條黑龍,氣勢洶洶。
  大力王一棍在手,還未現出法身便如同丈八巨人,兩道豔紅的濃眉竟放出光來,像是著了火。
  不遠處與誅仙大陣的萬刃、寒冰相抗的東路十萬天兵雖說早就自顧不暇,但目光也都被大力王吸引了過來,尤其是經曆過上一次仙、妖大戰的老將,更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噤。
  青龍孟章神君的眼神居然迷離起來,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口中隻喃喃著兩個字,“完了……”
  孟章神君清楚地記得,當年七大聖打上天庭時,葬身在大力王棍下的神仙怕比那個“欺天大聖”還要多上幾倍……讓整個天庭心驚膽戰的欺天大聖更願意挑戰強敵,而大力王卻從沒管過這些小結,無論碰上誰,都是當頭一棍,從沒留過活口……
  就在全場神為之奪的當口,大力王卻是有苦說不出:
  自己一向沉穩慎重,和人動手時正應了那句“獅子搏兔,亦用全力”,可自己並不是誅仙大陣的陣膽,嚴格說起來,誅仙大陣甚至還在某種程度上限製了自己的法力――如果真的用出全力,八成會引得誅仙大陣反撲,縱然自己未必會怕,但陣法一亂,無定鄉就沒了屏障,那在外虎視眈眈的天庭的百萬大軍又該怎麽打發?
  而且,細想想,李亞峰實在是個殺不得的人物――雖說自己暗藏殺心,可若不是李亞峰先一步挑釁,根本沒打算就這麽動手;再說現在珊瑚集中的南宮飛燕又眼睜睜看著誅仙大陣,旁邊沒準兒還有“那人”窺伺,也無法真下殺手。
  這麽一來,李亞峰必定能在自己手下逃得性命,這足以讓他一夜成名了。即便李亞峰的名頭現在已經不低,總也不能賠上自己再給他錦上添花啊。
  大力王為盛名所累,騎虎難下,可李亞峰卻沒有這麽多顧忌。
  事實上,事到臨頭,李亞峰反倒有點兒躍躍欲試了。
  四十萬天兵強攻無定鄉之前的七天中,李亞峰不惜血本,幾乎用盡了華佗門的靈藥,再加上矮胖老人的耳提麵命,一身修為進境之快已不可揣度,李亞峰自己也早想找個人練練了。
  雖然眼前的這個大力王自己是一定打不過的,但有矮胖老人這個師父暗中護駕,李亞峰完全不擔心。
  大力王心中遲疑,朝天一棍帶起的黑龍隻在虛空中旋舞不定,身子卻不動如山;李亞峰看大力王久久沒有動作,暗暗發了一聲狠,揉身縱上,一拳直搗向大力王的牛鼻子――自從問過觀音一聲“渾沌有鼻子嗎”以後,李亞峰對打人鼻子似乎產生了很大的興趣。
  大力王一擺頭,讓過李亞峰的拳勢,心中苦笑:這麽多年以來,別說自己已經很少跟人動手了,就算是打,也還沒有誰敢空手和自己過招的……
  不過,一旦真動上手,大力王卻也不再猶豫,單手一顫,渾鐵棍順著虎口滑下,反挑李亞峰的小腹,空中聚起的黑霧像是黑龍遁地,轉個彎,斜斜衝出,帶起一陣狂風。
  李亞峰的身子似乎被風吹了起來,隨著風勢而走,拳化為掌,反手擊向大力王的後頸,兩人鬥在一處。
  幾個照麵過去,大力王越來越是驚異:李亞峰不過是個少年,就算再有機緣,也不該修練到這個地步!
  起初動手的時候大力王留了情--大力王的渾鐵棍若是直接砸了下來,李亞峰的本領再大上一倍也肯定會落個躲閃不及,縱然不被砸成肉醬,重傷總免不了――當年在大力王的朝天一棍之下葬身的神仙不知道有多少,按照正常的修為進境來看,李亞峰不可能比那些如今已是死鬼的神仙們道行更高。
  偏偏李亞峰就是一個不能以常理揣度的怪胎。
  任憑大力王的渾鐵棍如同霹靂雷霆呼風挾雨,李亞峰的身形卻有如電閃,在棍山中趨退自如,像是浪尖上的舞者,雖無限驚險,但也盡享無限風光,甚至還在驚濤駭浪裏反擊了出來,一雙拳頭上下翻飛,幾次險些真的打到了大力王的鼻子。
  如果李亞峰單是招式精妙,倒也奈何不了大力王--大力王修行了多少年?哪兒可能在招式上被李亞峰這樣一個小兒克製住了?但李亞峰的招式施展開了,周身竟有一股異樣的真氣圍繞流動起來。大力王是識貨的,李亞峰的這種“護身真氣”,與打在自己肩頭的那道氣勁同出一源,絕不易對付。
  以大力王的修為,莫說是李亞峰這樣初出茅廬的小輩發出的指風,就是元始天尊親臨,能不能上來第一招就讓他受傷也還在兩可之間……
  大力王的肩膀上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一條左臂居然有些不聽使喚了。
  大力王的眉頭皺了起來,心中暗暗提醒自己:可不要在陰溝裏翻了船。
  原本大力王被李亞峰偷襲,盡管惱怒,卻還沒想把李亞峰如何,隻是打算先看看李亞峰的本領到了一個什麽地步再定行止,最多把李亞峰擒回無定鄉就是;這小子和無定鄉之間有些說不清楚的聯係,萬一他真的是在為無定鄉作內應,那於情於理,自己都不該真殺了他――退一萬步,就是要殺,也不能當眾下手。
  但現在卻不是殺不殺的問題,要再容讓,大力王怕自己反倒要輸在李亞峰的手上了!
  “嘿!”大力王吐氣發聲,跳開三步,望定了李亞峰,把渾鐵棍一抖,纏在棍上的黑龍煙消雲散。
  誅仙大陣中似乎突然變得靜謐起來,連不遠處轟向天兵陣勢的萬刃寒冰也驀地不見了蹤影。
  但氣氛卻絲毫沒有緩和,四周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不化的玄冰,衝天的寒氣和殺氣從大力王所在的地方散射出來。
  大力王終於拋開了顧忌,要全力出手了。
  “那個……我有個建議……”李亞峰咽了一口唾沫,訕笑著說,“你看……今兒天也不早了……咱們……今天就先打到這兒?你……你也餓了吧?嗯……反正我餓了……回頭見!”
  大力王一跳出圈子李亞峰就知道不對了,雖然剛才打的比較過癮,可李亞峰絕不會自我陶醉到認為自己已經有了可以和大力王對等交手還能不敗的本事,眼看大力王要玩真的,李亞峰的頭皮直發乍。
  話一說完,李亞峰回身就走,幹脆把一臉肅穆的大力王晾在那兒了。
  這一幕讓旁邊被大力王威勢所懾心中為李亞峰哀歎著的十萬天兵差點兒同時吐血。
  如果換了別人是李亞峰的對手,李亞峰的這種憊懶無賴的行徑怕是真會氣得人發了瘋,但除了破口大罵一場之外,應該也沒有什麽別的辦法――李亞峰連身子都轉過去了,一者毫無防備,二者是擺明了不想再打,要是真再動手,那天下人譏笑的可就不是李亞峰了。
  大力王卻根本不在乎這一套,李亞峰回頭走著,大力王倒從李亞峰的背後把渾鐵棍直直地劈了下去!
  這一棍與大力王之前宛如暴風驟雨的棍法不同,去勢似乎極慢,但棍勢所到,籠罩了李亞峰的全身,看上去,李亞峰除了往前飛逃,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的。
  可真能逃得開?
  “我……靠!”李亞峰壓根兒沒逃,他雖然往前走著,可對大力王的反應比誰都清楚,大力王這至約至簡的一棍還沒真個擊了下來,李亞峰就回身抽出了霜雪吳鉤劍,一邊準備著招架一邊開罵:“你……背後傷人,你……算什麽英雄?靠,還大力王呢!太沒風度了!”
  隻是,在一邊驚魂稍定觀戰的天兵看來,李亞峰惱羞成怒的叫罵再配上他似乎早有準備的架勢,實在是有些缺乏說服力。
  至於李亞峰本人,嘴上胡亂罵著,心裏卻一陣發涼:
  大力王是不是英雄自己說了是不算的,可眼前的棍子卻一點兒不假……怪了,按以往的經驗,對付妖精也好,對付神仙也好,隻要自己耍賴,總能有點兒成效的,怎麽到了牛魔王這兒就不靈了?
  耍賴雖然不管用,但李亞峰賊喊捉賊的叫罵卻讓大力王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渾鐵棍的去勢也放緩了。
  “王信!你死到哪兒去了!”李亞峰不敢放鬆,緊盯著大力王的動向,大聲咋呼--本來,李亞峰的耍賴也是有後著的,一開始李亞峰和大力王動手那一場算是他的心血來潮,矮胖老人囑咐的“五鬼齊出”才是正事,耍賴就是為了要大力王錯愕,錯愕之下便給了李亞峰祭出五鬼的機會。現在雖說大力王沒把機會給了李亞峰,但以王信和李亞峰之間的默契,王信早該在這時候蹦出來偷襲大力王了。
  反正,無論是李亞峰還是王信,再算上那個至今還沒有音信的曹暮,都從來不把剛才口口聲聲叫著的“風度”放在心上……這三兄弟和“食古不化”這個詞本來就完全沒有一點兒緣分。
  可王信為什麽還不出來解圍?李亞峰納悶死了--王信如果再不出來,恐怕真的“死了”也沒準兒……
  “老大……我……出不去……老大……你確定這幫家夥真他媽的都是神仙?”王信哭喪著臉,哀叫回答。
  在天兵的圈子裏,自孟章神君以下,天將們早把王信當成了要挾李亞峰回頭的救命稻草,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不說,就是剛才戰況緊急的時候,哪吒火尖槍的槍尖也沒離開過王信的小肚子哪怕半寸。
  “李靖!”李亞峰的眼紅了,他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李靖派給他的這十萬天兵差不多全是兵痞!
  緊接著是“當”的一聲脆響。
  大力王的渾鐵棍正打在李亞峰的霜雪吳鉤劍上。
  “嗬!”李亞峰一聲“靠”隻說了一半,身子像是斷了線的風箏,歪歪斜斜地朝一邊飛去。
  霜雪吳鉤劍碎了,化成了漫天的冰片。
  李亞峰來不及為自己手中所剩不多的法寶又少了一件而心痛,除了李靖,李亞峰連矮胖老人都暗地裏罵上了--大力王這一棍,矮胖老人居然沒有出手相助!
  李亞峰硬接了一個實在,渾身大震,從手指尖一直哆嗦到腳趾頭,若不是早有準備,霜雪吳鉤劍的碎片一準兒會被染成血紅!
  “現在……是幾月?滿天飛雪……靠!我比竇娥冤枉多了!牛魔王,你讓老子好看,老子也讓你難受!”
  李亞峰看看空中下墜的冰片,咬了咬牙,把胸中鼓蕩的真氣強運起來,雙手向外一撇,心中默念,“走!”
  反正已經露了底,李亞峰也不打算藏拙了--他要出氣!
  然後,李亞峰腦袋一歪,人事不省。
  驀地,五鬼齊出。
  李亞峰的確打不過大力王,但他的實力卻比他自己估計的還高了三分。
  大力王近乎全力的一棍,其實隻傷到了李亞峰的皮毛,雖然內腑也被震動,可拿華佗門靈藥當糖豆吃所打下的根基卻讓李亞峰能夠完全不去在乎。即便李亞峰受挫後含怒祭出五鬼,弄得自己傷上加傷昏迷不醒了,也隻需要事後打坐調息幾日,便應該能夠回複如初。
  真正有些發蒙的是大力王。
  “嗯?”在渾鐵棍與霜雪吳鉤劍相交的同時,大力王就知道了李亞峰和矮胖老人的關係。
  當年大力王曾徹底敗在化身書生的矮胖老人手中,那一戰令大力王刻骨銘心--李亞峰的霜雪吳鉤劍上傳來的異樣的真氣與那時的書生竟有些相似!
  他是“那人”的傳人!
  盡管這個答案大力王幾乎已經猜到了,但還是讓大力王呆立當場,作聲不得。
  這一呆,就錯過了李亞峰祭出五鬼。
  誅仙大陣亂套了。
  李亞峰身上的五鬼是天地間最特殊的,原本那隻是被華文昌收用的靈鬼,後來在秦王地宮中吞了華佗門過半靈藥,靈鬼得以進窺天鬼大道,無巧無不巧,又被李亞峰身上的五根天刑金針克製,五鬼實際上是在李亞峰的體內修成了天鬼--結果就是:五隻天鬼完全為李亞峰所用,但卻失了神智。
  而在這五鬼之前,世間的天鬼隻有一個,便是南海小虞山的鬼姑神。
  那可是在鴻蒙之初與儵忽二帝和渾沌同時代的人物!
  不用說,真正算起來,這五鬼的本領恐怕是大力王……甚至連元始天尊都未必可以相比的。
  所以,目睹了李亞峰“化掉”五鬼的李斯才會認定了他就是“翻天一星”。
  之前五鬼不能發揮出真正本領的原因在於相比之下李亞峰自身的道行太差,但剛才李亞峰被大力王一棍震得不輕,又強運真氣祭出了五鬼,已經開始犯暈,於是,五鬼不再受限,可以自在發揮了。
  青、赤、白、黑、黃,五道光影一離了李亞峰的身側就迅速在誅仙陣中打起了轉兒。
  可憐布下誅仙陣的全都是陰山鬼國的“鬼”兵!
  “這是……怎麽了?弟弟,你……你放出來的是什麽東西?”
  珊瑚集的法台前,南宮飛燕臉色煞白,手足無措。
  四周十六麵水晶大鏡中映出的景象絕非人間所有!
  誅仙大陣的東麵首當其衝,五道光影所到之處,隱在陣中的鬼兵紛紛現形,緊接著連一招也遞不出去,隻讓光影繞了一下,便失了蹤影,再也沒有音訊。離得遠些的鬼兵更仿佛見著了天敵一般,都棄了陣法,向四處逃竄,眾鬼兵豕奔狼突,隻恨少長了兩條腿,哪兒還有一點兒陰山鬼國的精兵的樣子?而光影的移動迅疾過於閃電,往往鬼兵剛動就被光影卷入,能逃開的十中無一。
  誅仙大陣東麵陣法初亂,隨著陣法而生的黑霧也逐漸變得清明,引得西、南、北三麵也起了躁動,便有黑霧從他處湧來,忽明忽暗之中,反倒顯得風馳電掣上下翻飛的五道光影格外清晰起來,隻在一瞬之間,誅仙大陣東麵的鬼兵折損大半。
  南宮飛燕在法台上看得心膽俱裂--耳邊傳來的鬼兵的慘叫聲此起彼落,再有一刻,誅仙大陣怕就要被破了!
  PS:根據計劃來看的話,這一回小翠的更新稍微早了幾天,沒法子,太久不更新了怕朋友們把小翠和《邪櫻》給忘掉,笑。放上半章來給朋友們解饞的說……
  等VIP那頭的時間差不多了,更新就會快起來的,還請朋友們期待一下吧……說真的,就小翠自己來看,的確是越來越好看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五鬼暴走(下)
更新時間2004-12-24 23:52:00 字數:5507

 剛才大力王出全力擊出的那一棍其實已經牽動了誅仙大陣的反噬之力,是南宮飛燕極力鎮壓,甚至把東麵陣法中的變化全都撤去,這才沒讓誅仙大陣出了亂子,但她萬萬沒有料到李亞峰會鬧出這麽一幕來,待再要整頓誅仙大陣對這五道莫名的光影反擊,卻來不及了。
  誅仙大陣的東麵完全失了控製。
  最早出來阻止亂局的竟是枯木道人。
  說的更確切些,是五鬼中的黃鬼直接找上了枯木道人。
  黃鬼屬戊己土,本性嗜酒,而枯木道人的原身在木本,幾個大圈子兜下來,要說枯木道人和用來釀酒的五穀倒也不是完全沒有聯係;五鬼在修成天鬼之時神智全失,本性卻更加敏感起來,他們本來掃蕩誅仙大陣中的鬼兵是為了借鬼兵同源的靈氣回複本身智力,但對黃鬼來說,枯木道人等於一瓶開了封的五糧液,反比四下靈鬼們的吸引力大得多了。
  仿佛聞到了酒味的黃鬼化身的光影在空中轉了個圈子,直奔在不遠處觀戰的誅仙大陣東門陣膽之一:枯木道人。
  這一回,黃鬼的速度比剛才又快了幾倍!明黃色的光影一閃即過,幾乎不在人眼中停留似的,所經之處的黑霧像是猛然間被什麽東西切成了兩半!
  枯木道人的道行和鬼兵自然不可同日而語,黃鬼的來勢雖快,卻也並非他接不下來的,眼看黃鬼所化的光影堪堪及身,枯瘦的手上不知什麽時候取出了木劍,“啪”地把黃鬼打了一溜跟頭!
  枯木道人用木劍震開黃鬼的同時,大力王終於醒悟過來,也顧不上再去找李亞峰的晦氣,縱身飛上,以渾鐵棍纏住了黑鬼。
  剩下的青鬼、赤鬼和白鬼卻絲毫沒有停頓,三道光影分投三方,向誅仙大陣的西、南、北三處飛去。
  按說誅仙大陣東麵的另一個陣膽騰蛟真人也有能力攔下五鬼中的一個,但被枯木道人擊退的黃鬼已在空中顯了形,騰蛟真人看定了,把脖子一縮,悄沒聲兒地站到了枯木道人的身後。
  “要是老道這一雙眼睛還沒花……”騰蛟真人滿心全是後怕,“就是眼前這一個,也夠整個無定鄉喝上一壺了……居然有五個!誅仙大陣……完了!”
  一邊和黑鬼打了幾個回合的大力王也察覺了不對,跳出圈外,額頭上的冷汗一滴接著一滴往下掉。
  枯木道人的神情還是死板如同枯木,但持劍的右手卻禁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遠處,誅仙大陣的其餘六名陣膽:西門的豬三和刀四、南門的花七和蕭有、北門的猴八和黑虎,也都分別對上了白鬼、赤鬼、青鬼;虧了他們事先得了來自總樞的南宮飛燕的訊息,一開始便分頭攔住三鬼,布陣的鬼兵損失不大,隻是在天鬼的威懾之下,剛剛大顯神威的誅仙大陣實在已形同虛設。
  這是李亞峰身上的五隻天鬼第一次正式出世,碰上的卻是天地間頂尖兒的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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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說“妖精怕鬼”,那也算是天下奇聞了,可天鬼究竟非比尋常!
  自古以來,天鬼二字代表的就是南海小虞山的鬼姑神,鬼姑神偏又不履凡塵,世上能知道“天鬼”的存在的就已經算是高人了……正在誅仙大陣東麵的大力王、枯木道人和騰蛟真人心中的這份兒震驚實在已到了無法言喻的程度。
  大力王是陰山鬼國的國主,所轄盡多靈鬼,這才隱隱聽過天鬼之說,隻是從未親見;枯木道人成道極早,還在大力王七兄弟和“海山八義”之前數千年,閱曆之豐天下妖精無有出其右者,於天鬼所知卻也不詳;但這二人深深明白:越是不明底細的往往便越是可怕,更何況是這種隻在傳說中聽過的東西?
  至於騰蛟真人,他原與天庭頗有些淵源,聽過西方佛國如來座下十大弟子拜上南海小虞山碰了一鼻子灰的故事,對天鬼的忌憚恐怕比大力王和枯木道人來得更深。
  據傳天鬼以靈鬼為食,《述異記》中載鬼母“一產十鬼,朝產之,暮食之……”雖然神異,但無論是大力王還是枯木道人和騰蛟真人,都知道這些神異的記載必有所宗,眼看著這五鬼所到之處,陰山鬼國的靈鬼大軍為之一空,這不是天鬼又是什麽了?
  更多的疑問則投向了李亞峰:
  --李亞峰不過是個少年,怎麽來的這種本領?能收服五隻天鬼為己用?
  --這也罷了,可天鬼是哪兒來的?居然還是五隻?
  --天鬼既出,這場仗差不多已經沒得打了!
  大力王向旁邊望望,天兵陣中已經有人把昏迷的李亞峰搶了回去,身前的黑鬼卻似瞄上了自己,恐怕自己一動,黑鬼便會撲了上來,實在是大敵當前,也不敢亂動,隻好衝黑鬼深深施了一禮,開口搭話。
  “敢問閣下……”
  剛說出口,大力王一搖頭,苦笑起來:
  自己隻想著“天鬼”是千年難遇--倒不是“千載難逢”,要真說實話,自己一百二十個不想碰上--的對手,總得先通名報姓才好開打,但五鬼分明是李亞峰放出來的,這種寒暄豈不是找錯了對象?
  再者,大力王的心中也有所知覺:李亞峰這會兒人事不省,五鬼卻還活蹦亂跳,先不說李亞峰是怎麽收服了五鬼,唯一的解釋就是--五鬼沒被李亞峰操控著,他們……正在暴走!
  這可比李亞峰更加難纏了。
  或許是已經從被吞噬的鬼兵身上吸取了不少靈氣,黑鬼竟似在大力王的語氣裏聽出了幾分尷尬和譏諷的含義,烏溜溜的眼珠中閃過一道銳光,有些惱怒似地疾撲而上,漆黑的爪子伸得筆直,朝大力王的胸口招呼。
  大力王用渾鐵棍一擋,封住黑鬼的來勢,順勢反手一棍,黑鬼不躲,頭頂被打個正著,身子猛地向下墜去。
  大力王嚇了一跳--要是自己就這麽把一隻天鬼打到底下的無定鄉裏,他再大鬧起來,那無定鄉還不大亂?
  從剛才大力王截住黑鬼交手的幾個回合之中大力王已經知道,黑鬼似乎對道法、招式一竅不通,隻會直進直擊,但盡管自己每一棍都打得結結實實,實際上卻沒有半點兒效用,轉過頭來,他又回來了。
  對付不明來曆的天鬼,自己自是全力以赴,動手時比震傷李亞峰的那一棍還要重上三分,卻不能傷及黑鬼分毫……要真這麽一直打下去,黑鬼隻是站著不動,怕就把自己累死了……
  大力王不敢再深想下去,身子一沉,趕上黑鬼,渾鐵棍再挑,把黑鬼又打了上來。
  黑鬼晃了幾晃,還是用那一招,繼續撲向大力王。
  大力王長歎一聲,索性甩開架勢,把黑鬼當成了練招的沙包。
  另一頭,和黃鬼對峙的枯木道人同樣在叫苦連天。
  自打枯木道人認出了黃鬼是天鬼便有了打退堂鼓的心思,且不說枯木道人為了那句“天幹五行,二氣相衝;三合三會,翻天一星”對李亞峰和華文昌都還存著親近的心思,天鬼本來就不是可以力敵的。但黃鬼卻不知為了什麽隻繞著枯木道人打轉,這份無妄之災竟躲也躲不開了。
  萬般無奈,枯木道人連著用出幾種以“通幽”“驅鬼”為名的術法,走禹步,三步九跡,和黃鬼幾個照麵下來,一口木劍在空中光是符咒就虛畫了數百,最後連“一筆天下動,二筆祖師劍,三筆凶神惡煞去千裏外”這樣的三清符頭都搬了出來,卻依舊沒半點兒效用。
  --原本天下就沒有能製得住天鬼的道術。
  而且,黃鬼不同與黑鬼,雖然動作一般的毫無章法,但卻靈動之極,再加上枯木道人主修種種法門,一身的本領原本就不在好勇鬥狠,若不是旁邊的騰蛟真人運起玄天清靈寶大法,一個個掌心雷擊了出來幫忙,枯木道人手中的木劍早就不保了。
  但時候一長,黃鬼撲不到枯木道人,急得虎吼連連,竟也變了招數。
  黃鬼又圍著枯木道人和騰蛟真人四周繞了一個圈子,身子突然定了下來,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指尖上驀地亮起明黃光芒,黃鬼再把兩手一交,上下四方竟憑空生出了六麵土牆,把三人圍在其中。
  緊接著,黃鬼留下一個詭秘的笑容,隱入土牆之中,蹤影不見,土牆卻迅速地向中間合攏,不到片刻,四麵已經沒了空隙--枯木道人和騰蛟真人被困在了“土牢”之中。
  “哼!”黃鬼突然用出法術讓枯木道人和騰蛟真人都吃了一驚,但枯木道人接著就冷哼了出來--五行之中,木能克土,無論“天鬼”究竟有多大的本事,在枯木道人跟前用這種法術,也實在把枯木道人看得太扁了。
  “開!”枯木道人收起木劍,雙手急急向外一揚,被緊緊封死不見一絲光亮的土牢內閃出了青色玄光,光芒再漲,照在土牢牆上,向內快速收縮的土牆猛地一顫,定住了。
  “啊?”
  枯木道人的心裏一緊。
  從枯木道人手上放出的光芒是他窮畢生之力修練的青木玄光,幾乎可以稱得上“乙木之精”,五行最純,縱然是土地最尊之神後土聖母碰上了,也得避開青木玄光的鋒芒,區區一座土牢,早該在玄光一出之時就分裂崩圻,哪兒可能隻像現在這樣停住了不動而已?
  “道長……這……這個天鬼怕是戊己土的……的……”騰蛟真人的眼光不差,見枯木道人的青木玄光不能奏功,趕緊開口,卻不知道該怎麽說,隻是急得跺腳。
  --如果枯木道人都不能克製天鬼的話,騰蛟真人就更加不要想了。
  “天鬼?”枯木道人麵無表情地自問了一句,輕聲說,“騰蛟,你也知道,天下萬物,莫不循五行之理。”
  青木玄光忽地又亮了幾分,把兩人的臉上身上都映得一片青碧,枯木道人又猶豫了一下,從懷裏掏出了一片碧綠的玉牌。
  玉牌晶瑩透亮,四周隱隱有青氣流動,在青木玄光籠罩之下竟然還看得清楚。
  “這是……”騰蛟真人剛一開口,看見枯木道人臉色忽然變得無比鄭重,便住口不問了。
  枯木道人與天下妖精的交往本就不多,除去他在草木之精中輩分最高以外,很少有人能知道他到底有多高的道行……不管這片玉牌究竟是什麽法寶,想必和枯木道人自身都有極大的關聯,要不是青木玄光都不能破開土牢,枯木道人肯定舍不得把它拿了出來。
  “清冷窈冥,流演元罡,仗我性命,萬鬼伏藏。破!”
  枯木道人不理騰蛟真人,口中念了兩句,把玉牌祭了起來。
  玉牌在空中略一停留,忽然飛快地射了出去,打在了二人頭頂的土牆上,隻聽轟然一聲巨響,土牆破了一個大洞!
  在土牆破開的地方,伴著一聲慘叫,隱在土牆中的黃鬼露了出來,身子向後疾退,玉牌勢頭不停,附到了黃鬼的胸前,黃鬼閃避不開,一下子被玉牌打飛了三丈多遠!
  緊接著,玉牌竟化作一張綠色的大網,把黃鬼罩了個嚴實,跟在玉牌後脫開土牢而出的枯木道人掌上青木玄光不散,緊隨玉牌而進,一掌輕輕印在大網上,玄光猛漲之下,玉牌所化的大網上的網眼轉瞬間全都不見,倒像是變成了一個綠色的蠶繭,把黃鬼封印住了。
  從枯木道人拿出玉牌開始,不過一瞬,枯木道人與黃鬼雙方主客已經易位!
  但若是枯木道人可以選擇的話,他卻絕不想讓事情走到這一步。
  玉牌本身並沒有什麽名稱--事實上,枯木道人也從未想到過自己會有一天用上這塊玉牌來與人爭鬥。
  青木玄光隻是枯木道人依本身特性修練的法門,可這塊玉牌卻與他性命交關的內丹互為表裏!
  枯木道人單掌抵在綠繭上,心中大恨:玉牌這一出手,實在已經演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麵,自己全身的精力都被牽引在此,隻要黃鬼不被困死,自己連半步也移動不得。
  交手時枯木道人察覺出了黃鬼似乎與傳說中的天鬼有些不同,雖然逼得自己不得不拚命對敵,但豁出去了未必就不能取勝--可就算是把黃鬼困死了又能如何?
  枯木道人想得很多:就像玉牌與自己本身息息相關,恐怕李亞峰放出的這五鬼也是一樣,換句話說,眼下形勢無論勝敗,自己都與李亞峰結下了深仇。
  這怎麽能成?
  李亞峰要真的是“翻天一星”的話……
  枯木道人欲哭無淚。
  不過,比起與其它四隻天鬼相鬥的諸妖,枯木道人的境況已經好得讓人羨慕了。
  單以道行而論,枯木道人在現下無定鄉中穩居第一,這一點隻是為了他的個性孤僻和無定鄉裏草木修成的妖精太少而被忽略了;而且,與黃鬼相鬥時,枯木道人更在五行生克上占足了便宜。
  這樣的條件,恰恰是其他人都不具備的。
  西門的豬三和刀四是誅仙大陣陣膽中的最強組合,兄弟同心不說,兩人本身也是無定鄉裏頂尖兒的人物,但雙鬥白鬼也隻能打個平手,這還是多虧了刀四寶劍的守招堪稱天下第一,否則情勢早已堪危。
  赤鬼是五鬼中唯一的女身,南門的蕭有隻一個照麵便被魅惑,居然呆楞楞地回攻花七,一身本領倒是發揮得淋漓盡致,把花七逼得險象環生;花七無奈,發狠用出花情心法,這才扳成平手。但蕭有經赤鬼和花七兩方同時施用媚術,心智已然大亂,縱然事後被救,道行定會折損大半不說,九成會變了白癡。
  至於赤鬼,趁著花七和蕭有相鬥的功夫,早把誅仙大陣南麵的鬼兵吞了大半。
  最倒黴的是守在誅仙大陣北麵的黑虎,他在攻打玄武執明神君統領的太乙渾天象大陣的時候吐出內丹,被矮胖老人暗中震回,受傷不輕,偏又碰上了青鬼。五鬼中青鬼主殺,性情最是殘暴,一上來便把兩爪塞進了黑虎的胸膛,將黑虎硬生生地撕成了兩半!
  在猴八救助之下,黑虎的元神勉強逃回無定鄉中,但本來傷勢就未曾痊愈的猴八又陷入了苦戰。
  事關性命,猴八也不再硬撐,邊戰邊逃,引著青鬼在誅仙大陣裏捉開了迷藏,“玲瓏七海”放下麵子真的“玲瓏”起來,青鬼一時也奈何不得--可猴八自從成名以來,哪兒吃過這種暴虧?連肺也要被氣炸了。
  轉回誅仙大陣東麵,大力王與黑鬼這一戰也越來越是艱難。
  黑鬼的攻擊之力越來越強,大力王的渾鐵棍舞了成風車,卻僅能護住自己不被黑鬼擊中,攻招已完全遞不出去,莫說一開始一棍就能震開黑鬼的情形不能複見,若是稍有懈怠露出破綻,被黑鬼近身,定然討不了好。
  大力王智勇雙全,一向不肯服人,像如今這樣與人相鬥全取守勢,平生實所罕見,但眼前對手之強卻逼得他不得不如此,大力王心中的滋味著實不怎麽好受。
  天鬼之出,竟弄得堂堂一國之主、七聖之首的大力王有些灰心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收不得(上)
更新時間2004-12-26 23:52:00 字數:5396

 
  “徒弟!徒弟!”矮胖老人惶急的聲音兀地在李亞峰的耳邊響了起來。
  “啊……”
  李亞峰祭出五鬼後的昏迷出於用力太過,被矮胖老人一震,悠悠醒轉。
  “老大!你可醒了!”王信高興得差點兒蹦了起來,這就想往李亞峰的身邊走,哪吒想了想,反正李亞峰都回來了,便把火尖槍收起,也若無其事地湊到了李亞峰旁邊。
  “嘿……”王信橫了哪吒一眼,來不及抱怨,三步並作兩步,還沒走到,又咋呼起來,“老大,你到底在搞什麽啊?”
  從李亞峰祭出五鬼到現在不過隻過了一會兒,但場中情勢已經大變,誅仙大陣居然似乎也給破了,隻是五鬼的行為詭異得很,王信的心裏實在沒底。
  “我搞什麽?”李亞峰還迷糊著,搖搖頭,重複了一遍王信的問話,無限納悶。
  “徒弟!你到底在搞什麽!”
  矮胖老人沒有現身,可他的聲音差點兒把李亞峰的耳膜震破。
  矮胖老人也完全沒有料到李亞峰讓五鬼齊出會鬧成現在這個樣子--前幾天教李亞峰逆天邪功的時候倒是曾經讓他把五鬼放出來過,但那時的情形與現在根本兩樣:隻要李亞峰不動念,五鬼便是泥雕木塑--就是李亞峰發令,五鬼也不可能厲害到這種程度。
  現在這情勢徹底成了五行天鬼大鬧誅仙陣,再說明白點兒--失控了啊!
  縱然是矮胖老人,也沒心情……或者說沒把握去對付天鬼--還是五隻。
  “啊!”李亞峰被矮胖老人的傳音大叫嚇得不輕。
  “老大……你……沒事兒吧?怎麽一驚一乍的?”王信腦子一陣糊塗。
  “怎麽了?我幹什麽了?嗯?這……這是怎麽回事?”
  李亞峰這才開始觀察戰場:大力王正把渾鐵棍攪成一張灰幕,黑鬼在灰幕前躍躍欲試;不遠處有個從沒見過的老道單手抵在一大團青綠色的東西上麵,神情凝重之極;還有那個臉上已經沒了傷疤的騰蛟真人在一邊袖手旁觀,不知為了什麽,滿頭大汗。
  這是怎麽了?五鬼隻剩下一個了?
  嗯?這不是在誅仙陣裏嗎?黑霧呢?妖風呢?怎麽跟沒有了似的?抬頭都快能看見李靖了……
  “怎麽回事?”矮胖老人的傳音簡直有些咬牙切齒,“徒弟!你還不趕緊把你身上見鬼的五鬼收回來!再這麽下去,無定鄉可就完了!”
  “什麽!”
  是五鬼惹的禍?不會吧?
  李亞峰一驚,別的還在次要,“無定鄉可就完了”是無論如何也不行的。
  “歸!”李亞峰心中趕緊默念起來--自從秦王地宮事變之後,五鬼和李亞峰心靈相通,隻要李亞峰心念動處,五鬼無不聽命,比正統道法中的“五鬼搬運”還要靈得多了。
  事實證明:凡是法術,總有失靈的時候。
  --五鬼不聽李亞峰的了。
  別說五鬼,就是離李亞峰最近的黑鬼也還是虎視眈眈地盯著大力王,神情專注,紋絲不動。
  “五鬼歸來!”李亞峰的腦子“嗡”的一下,試探著小聲開口叫。
  五鬼不聽。
  “五鬼歸來!”李亞峰扯著嗓子大喊。
  五鬼不聽。
  “歸來!歸來!歸!歸!歸!靠……他媽的,王八!”李亞峰慌了。
  五鬼可不能不回來啊……他們身上八成還帶著那五根天刑金針呢!
  “文昌帝君!”
  李亞峰的大叫雖然沒能叫回五鬼,但卻招來了一個氣哼哼的聲音。
  是玄武執明神君。
  執明神君率領的十萬天兵被困於誅仙大陣北門,猴八和黑虎挾誅仙大陣之力強攻之下,天兵敗局已定,統兵的執明神君、三茅真君和水德真君連自爆元神的決心都下了,哪兒知道絕處逢生,有高人暗中相助,北路天兵竟苦苦支撐了下來。
  等到五鬼大亂誅仙陣,青鬼在北路和黑虎、猴八相爭的時候,誅仙大陣加給天兵的壓力也無影無蹤了,但事態不明,執明神君還是不敢輕易深入,便帶著天兵大隊急行軍,直接來投東路的李亞峰--畢竟有關“文昌帝君”的風言風語也早就灌到了執明神君的耳朵裏,北路又都是執明神君自己的子弟兵,執明神君可不願糊裏糊塗地再犯險境,想要先找個護身符了。
  執明神君剛帶著大隊急急忙忙地趕了過來,就聽見了李亞峰在大叫“王八”,饒是執明神君涵養夠好城府夠深,也差點兒被氣歪了鼻子。
  執明神君的原身是四靈中的玄武:龜蛇……
  李亞峰這不是當著和尚罵禿驢嗎?
  “嗯?”李亞峰順著那聲“文昌帝君”回頭看看,發現本陣不遠的地方又來了烏壓壓一片天兵,心裏一驚,再細看,認出來了,是攻打誅仙陣的北路天兵,脫了大隊往這兒飛的那個正是領頭的執明神君。
  “徒弟!少管別的!快把五鬼給老夫叫回來!”矮胖老人隱身在旁,連聲地催促李亞峰,到了現在,矮胖老人也有點兒怵頭了。
  徒弟別不是真叫不回來五鬼了吧?
  “師父……慘了……叫不回來了啊……”李亞峰一著急,脫口而出。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李亞峰的這一聲“師父”讓周圍的紫陽真人、葛天師和哪吒等幾名天將都沉默了,孟章神君悄悄一拉疾飛過來正想要衝李亞峰發火的執明神君,小聲問訊並解釋起來。
  李亞峰剛才和大力王的一戰雖不見得多麽驚險,但就單說與大力王鬥上一場還能全身而退,在場的眾天將裏就絕找不出第二個來;而且,如今正在外麵和無定鄉中的大將們相鬥的鬼物正是李亞峰放出的,孟章神君等人縱然對那是否就是“天鬼”還有所疑問,李亞峰的實力之強卻已經不容置疑。
  徒弟尚且如此,那師父呢?
  “你給老夫閉嘴!別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似的!老夫沒收過這種徒弟!快想辦法!”矮胖老人傳音的語氣慌張起來。
  這種大事可不是鬧著玩的……
  矮胖老人暗中造成李亞峰和大力王動手的局麵的確是想要李亞峰放出五鬼,攪亂誅仙大陣。
  這一方麵是為了令大力王少說幾句和自己有關的廢話--雖然說出來也無傷大雅,但矮胖老人並不想讓李亞峰知道太多自己的事情。
  最主要的,矮胖老人要在這個時候給天庭一個挑起混戰的機會,好讓靈寶天尊派人把王憐憐送進無定鄉。就算華文昌現在不在,可他從心魔界脫身之後早晚還要回到無定鄉中--之前定下的計劃還是要實行的,而且王憐憐早早進了無定鄉,反倒會少些嫌疑,到時候偷取另兩根天刑金針沒準兒還方便些。
  局勢不該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
  矮胖老人對自己的徒弟的本事了解得很清楚:自從李亞峰開始修練逆天邪功,修為長進確實很快,再加上他心思機敏,總愛留一手藏拙,要真碰上不得不與無定鄉中的大將或者天庭中的神仙大戰的場合,李亞峰不是沒有出奇製勝的可能。
  但無論如何,李亞峰還沒有到了能與大力王爭一日之短長的地步,全身而退怕已經是極限了。
  至於五鬼,他們的本領與李亞峰本身的修為是相關的,或許隨著李亞峰今後的成長五鬼也能有獨當一麵的本事,可現下卻頂多算是李亞峰手中一件不是太差的法寶而已。
  真正的“天鬼”的威力可不是如今的五鬼就能發揮得出來的--往最誇張的方麵去想,五鬼現在的本領也就是天鬼的特質能令誅仙大陣中的鬼兵望風而逃罷了,這對於原定計劃來說倒正是天造地設。
  可就是在這五鬼上出了毛病!
  黃鬼逼得枯木道人陷入困境;黑鬼鏖戰大力王還占了上風;白鬼同時纏住豬三、刀四,赤鬼媚笑幾聲就讓蕭有和南宮飛燕窩裏反;青鬼連黑虎都宰了!
  這差不多已經完全是天鬼的實力!就是南海小虞山的鬼母親臨,想要一氣做出這許多事來恐怕也還有不小的難度呢……
  要是讓五鬼就這麽一直折騰下去,不用天庭再發大軍,無定鄉也支撐不住!
  那華文昌身上的天刑金針怎麽辦?渾沌要是出來了,妖精們得躲到什麽地方去?啊……收拾完了誅仙大陣的鬼兵後五鬼趁勢殺進無定鄉的話,到時候天下的妖精還能剩下多少都成問題……
  矮胖老人越想越急,幾乎就要打算現身出來了。
  “啊!我知道了!”李亞峰突然高聲叫了起來。
  “你知道什麽了?”矮胖老人趕緊迭聲追問。
  “這個……”李亞峰不清楚矮胖老人隱身在什麽地方,隻好換了語氣,像是自言自語地說著。
  “五鬼差不多算是寄生在我身上,他們受我左右,本領也就和我的功力相仿……但我剛才一昏迷,五鬼無從借力,於是就……咳,反正也不知道怎麽搞的,就恢複了他們應有的修為,所以黑鬼才能跟大力王打個平手……嗯……可其它四個呢?跑哪兒去了”
  到現在為止,李亞峰隻看見了一個黑鬼。
  “廢話!”矮胖老人惡狠狠地傳音,“這個不用你說!你想知道你都幹了什麽嗎?老夫告訴你!”
  “啊……這回玩兒大了……”矮胖老人沒用三言兩語就給李亞峰講清了現在誅仙大陣中的局勢,把李亞峰嚇得不輕。
  “原來是文昌帝君施展神通為我北路大軍解圍!大恩不能言謝,自我以下,我執明宮中十萬子弟,今後以帝君馬首是瞻,赴湯蹈火,敢不從命!”
  在矮胖老人給李亞峰解說的同時,執明神君也從孟章神君那裏問清了“五鬼”的來曆,盡管執明神君對李亞峰“乍見自己”時脫口叫出的那一聲“王八”還有些不忿,但他卻是個耿耿君子,當下就衝李亞峰拜了下去。
  “別!別!我也不是故意讓青鬼過去給你們解圍的……不用這麽謝我……”李亞峰感動得幾乎要哭了出來--天庭中原來還是有好人的!哪兒像自己身邊這一群東西!
  執明神君本來就不健談,被李亞峰一扶,也就站到一邊不再說話了。但執明神君心中的感激之情卻又深了些,甚至更欽佩起李亞峰來:要是文昌帝君不是有心救人,怎麽可能知道跑到誅仙陣北麵的是五鬼中的青鬼?自己的一條命再加上執明宮的十萬子弟兵等於全是讓文昌帝君救下來的,他竟然毫不居功!
  而且,執明神君心中多少也有數,李亞峰剛才叫出來的那聲“師父”,必定就是在自己自爆元神時出手相救的那個高人!
  這可是欠下了雙份的救命之恩了!
  對執明神君心中轉過的念頭毫不知情,李亞峰正在積極用腦,想要找出收回五鬼的辦法。
  事實上,在清楚了五鬼都在幹些什麽之後,李亞峰比矮胖老人還要著急,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眼前的局勢絕不能再拖下去,否則,在上空望風的李靖一旦察覺了誅仙大陣差不多已經完蛋,肯定會派兵增援--到時候雪上加霜,無定鄉危矣!
  “必須讓五鬼回來……”李亞峰雙手揉著太陽穴在原地轉起了圈子。
  隻是,說的輕巧,五鬼現在勢如下山猛虎,隨便拿出一個來都比李亞峰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主人”強了不知多少,想再收回來已是難於登天--要真是隻要“登天”就行了,李亞峰倒早就做得到……
  “啊!”李亞峰腦中忽然一閃,大聲叫了出來,“想要收回五鬼,必須得讓我自己的修為強過五鬼才成!”
  李亞峰這句話說的其實不錯,五鬼雖然本領通天,但畢竟與李亞峰息息相關,如果李亞峰的修為夠深,強行收回五鬼應該也能做到。
  但……這個要求卻實在太高了一點兒,李亞峰雖然已經十分了得,比起“天鬼”來卻差了太多,別說以一敵五,就是一對一,也得要李亞峰突然福至心靈,把自身修為在瞬間漲上十倍,才算是有一戰的資格。
  “師父……”李亞峰悄聲嘟囔起來,“要不……你把你畢生修為都傳給徒弟試試?”
  “老夫打你這個逆徒!”隱身在側的矮胖老人差點兒吐血,終於沒能忍住,倏忽現身,伸手打了李亞峰一個重重的耳光,“老夫收的這是徒弟?簡直是根攪屎棍!”
  拋下一句怨言,矮胖老人身形疾閃,隨著一道衝天金光,投向誅仙大陣之外,蹤影不見。
  “哈!你打我?”李亞峰不知是讓矮胖老人一巴掌打懵了還是被矮胖老人就這麽甩手不管了給氣懵了,不敢置信地摸著自己的臉頰。
  “嗯,老大,你師父打你了。”王信肯定了李亞峰的說法,再看看李亞峰臉色不善,又趕緊跟了一句,“這……應該算‘恨鐵不成鋼’吧?基本上,他是你師父,打也白打……”
  “王信,我收你當徒弟怎麽樣?”
  “不要。”王信說話這麽幹脆簡潔的時候還真不多。
  被王信插科打諢幾句,李亞峰的心情沉定不少,搖搖頭,轉身衝周圍大眼瞪小眼的孟章神君等天將開口,“幾位也都看見了……”
  “老大,看見什麽了?我可是什麽也沒看見,沒人出來,也沒人打老大的耳光。”王信拍著腦袋故作不解,“要說我看見的,那就是誅仙陣可真叫一個厲害!如果沒有老大,大家全得完蛋。”
  說是“故作”,對眼下的情勢王信也的確了解得不多,他隻覺得矮胖老人剛才雖然現身,但矮胖老人無論身份還是行蹤向來成迷,能少個人多嘴最好,就算瞞不住,也要提醒這些天將:他們還都離不開李亞峰。
  自然,王信也極為樂意順口損上“老大”一句。
  若是平常,王信這個小小“管家”的話天將中沒人會聽在耳裏,但李亞峰的本領卻有目共睹;王信口口聲聲的“老大”雖然意味含糊,二人之間的交情不言而喻;再有剛才執明神君幾乎是“宣誓效忠”了李亞峰的姿態,王信的份量在天將們看來便有些不同了。
  最主要的,不管王信前麵胡說了什麽,“沒有李亞峰,誅仙陣就破不了”可是事實,而且盡管現下誅仙陣似乎已經名存實亡,但畢竟還在陣中,究竟還會出什麽事情卻是誰也說不準的。
  “帝君所見,即是哪吒所見……王……王管家的意思,哪吒也是明白的。這……哪吒愚鈍,該怎麽做,還要帝君示下。”眾天將沉默了一會兒,倒是哪吒先開了口,雖說一會兒“明白”一會兒“愚鈍”的,言下之意卻很清楚。
  這無疑是讓李亞峰做主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收不得(下)
更新時間2004-12-29 8:39:00 字數:5260

 “三太子說的不錯。帝君,是進,是退,還請帝君明示。”孟章神君低頭思索了一會兒,也點點頭。
  “嗯?”李亞峰有些意外,他沒能想到孟章神君竟會這麽痛快。
  李亞峰原本隻是東路十萬天兵名義上的統領,真正做主的還是四靈之一的青龍:孟章神君,盡管最初東路天兵在誅仙大陣中吃虧以後李亞峰的本領已經凸顯了出來,但有了孟章神君的這句話,這才算是真正的“將帥同心”了。
  不過,孟章神君的“是進是退”四字中也大有玄機。
  如今有五鬼出馬,誅仙陣似乎已經被破,看情形,連大力王都算上,無定鄉中的大將至少應該有一半以上自顧不暇,而東、北兩路天兵也已合兵一處,若是“進”,繼續強攻無定鄉,應該是最好時機了。
  但天兵的折損卻也極大:西、南兩路天兵共二十萬,早已全軍覆沒,東路天兵在初進誅仙陣時的傷亡更超過了三萬,雖然執明神君統領的北路最是幸運,損失還不到一萬,但也已經是驚弓之鳥。換言之,現下強攻無定鄉的四十萬天兵加起來隻剩了不足十六萬!仗打到這個份兒上,完全是慘敗,連辯解的餘地都絲毫沒能留下一點兒--所以,在還有那個能力的情況下,逃命,恐怕也是一個極為明智的選擇。
  “我想說的是……”李亞峰頓了頓,開口,“你們大家也都看見了……是不是也都認出來了?”
  “帝君,認出什麽來了?”葛天師皺著眉問。
  “那五個……東西……”李亞峰搖搖頭,歎口氣,“你們別問我到底是怎麽把那五個東西收了的,反正,他們都是天鬼,而且已經失控……哦,我得先說一句,除了眼前的黑鬼和黃鬼之外,其它三個差不多已經把誅仙陣攪了個底兒朝天。”
  天鬼!
  盡管眾天將早有疑惑,但聽李亞峰說得這麽明白,心中都是一驚。
  “有天……天鬼為助,無定鄉立等可破!”水德真君也從北路天兵的陣中來到了李亞峰的身邊,有些興奮地叫了出來。
  “帝君的意思是……現在正是攻打無定鄉的時機?”執明神君雖然對水德真君的為人有些不屑,可“天鬼”的本領他是親見了的,饒是他老成持重,也不由得大喜。
  “你有沒有搞錯?”王信懶洋洋地一句話就把執明神君堵了回去,“老大說的重點在於:五鬼失控了……”
  王信這句話說得眾天將麵麵相覷:天鬼失控?
  孟章神君等親眼目睹了李亞峰和大力王相鬥,李亞峰敗退時放出天鬼的情形還曆曆在目,且不說李亞峰究竟用了什麽辦法居然收服了五隻天鬼,看情形天鬼可是站在天庭一方的;雖然事後李亞峰先是昏迷不醒,又莫名其妙地亂叫了一陣,甚至李亞峰的“師父”也氣急敗壞地現身出來打了李亞峰一個耳光後遁走,無論怎麽看來都似乎天鬼是並沒有在聽李亞峰的使喚,但這卻完全於事無損--隻要天鬼找的是無定鄉的麻煩不就夠了?
  “帝君的意思是……”執明神君眼睜睜看著青鬼把一刻前還如同凶神惡煞的黑虎撕成了兩半,對天鬼的殺傷力心有餘悸,不由得暗中捏了一把冷汗,輕聲發問。
  “很簡單,五鬼現在是隨心所欲為所欲為,這會兒他們幫天庭--哦,我是說幫咱們--打無定鄉,誰知道過一會兒會怎麽樣?”李亞峰苦笑著說。
  “什麽?”眾天將齊聲驚呼。
  “明白了?”王信有些幸災樂禍似地笑了起來--從發覺五鬼厲害得離譜開始,王信就想到了這一層,更別說矮胖老人的那一個耳光,早讓王信知道:五鬼的失控讓誅仙大陣中的情勢完全不可測了。
  畢竟王信一直在李亞峰的身邊,早清楚李亞峰就算是功力大進了,也不可能厲害到了這種近乎變態的地步。
  “這……帝君……”葛天師的道袍一下子就讓冷汗給溻透了,結結巴巴地說,“帝君……就算……就算五鬼……失控,可那到底……到底也是帝君……帝君自身的法寶……不、不,是帝君拘來……按理……按理……按理……”
  葛天師“按理”了半天,卻無論如何也說不下去。
  葛天師是天庭四大天師之一,對各種道法的了解自然極深,但他卻從未聽過有能令天鬼聽命的法術--就算是有,也要先找出個天鬼來才行,可從來沒人敢把主意打到南海小虞山的鬼母身上。
  神仙也有生死,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了不成?
  若是把話說的再明白些……能操控天鬼的道法怕不會是什麽“正道”。
  葛天師想到的,別的天將也想到了。
  “帝君……這……”哪吒的小臉發白,顫聲問,“帝君剛才用的……難道是邪門妖術?”
  “術法本無正邪……但……這五鬼……竟是厲魄?”葛天師喃喃著向後倒退,“撲通”一聲跌倒,要不是王信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葛天師差點兒直接摔落無定鄉中。
  葛天師的見識比哪吒高得多了,他很清楚,術法其實並沒有所謂的“正邪”之分,縱然是“紫焰邪雷”這樣傷天害理的東西也是一樣,唯一不同之處隻在於風險的大小。
  威力越大的法術便要求越高的道行,越高的道行便要求越多的修練時間,這其中幾乎沒有半分折扣可打;若是道行不夠卻強行修練威力更大的法術,則必定要冒被法術反噬自身的風險,法術威力越大,反噬的威力也就越大。僅此而已。
  而通幽驅鬼的法術卻是一個特例,幾乎沒有“反噬”一說,被役使的鬼物若是脫開了主人的控製,也不過憑著生前記憶行事,最多在凡間鬧出些鬼故事來;隻有那種被施術人強製失卻記憶神智的鬼物才會反噬主人,又因為這類鬼物往往是為了殺人才被消去了記憶,除非再被高人收服,化去戾氣,否則還會把殺戮無休止地重複下去。
  後一類鬼物就被稱作“厲魄”。
  可天鬼成了厲魄還能有誰製得住?葛天師隻恨自己不能暈了過去,卻非要麵對這個問題了。
  李亞峰看看葛天師,苦笑著雪上加霜火中送炭,“厲魄不厲魄的我不知道,不過……這五隻天鬼的本事……這麽說吧,天下靈藥有一石,他們五個獨占了八鬥,我得一鬥,天下共分一鬥。”
  這話說得是誇張了些,可直到現在,李亞峰的確還在為了秦王地宮中五鬼偷吃華佗門靈藥的事情心痛之極。
  “等五鬼在無定鄉裏折騰完了,接下來恐怕就輪到咱們了……隻要他們還念著舊情,我八成是死不了的,隻不過……”李亞峰斜著眼睛打量著周圍站了一圈的天將們,“你們就很難說了。”
  天將們把目光投向不遠處的戰場,大力王似乎已經支持不住了,倒真的應了那句“氣喘如牛”,而枯木道人掌底的那隻綠繭中也隱隱冒出明黃光芒,像是黃鬼馬上就要破繭而出……
  李亞峰和天將們說話的聲音不大,沒被天兵聽到,東路、北路的天兵還都維持太乙渾天象大陣的隊形,勉強算得上整齊,但眼見黑鬼和大力王的爭鬥,天兵陣中竊竊私語的議論卻多了起來。自然全都是對黑鬼越來越是犀利的攻擊讚歎不已。
  --顯而易見,要是天兵真對上了天鬼,天兵們的士氣是甭想指望得上了。
  “那……”水德真君汗出如漿,迭聲說,“快快退兵!快快退兵!”
  “兵是不能退的,”李亞峰乜了水德真君一眼,目光中全是鄙夷,“五鬼或許會先滅了無定鄉,但跟著天庭也得遭殃,再說……嘿……反正,得想辦法收了五鬼。”
  “但憑帝君吩咐!”孟章神君和執明神君同時肅容拱手,倒讓李亞峰嚇了一跳。
  怪了?執明神君還好說,無論如何我算是救了他和他的子弟兵,可五鬼明明是我放出來的,怎麽連孟章神君這條青龍都這麽痛快?這可是要和天鬼為敵,比無定鄉裏的妖精還麻煩啊……
  李亞峰心裏納悶,轉頭打量一下周圍的天將,除了孟章神君和執明神君一臉“忠貞”之外,葛天師、紫陽真人、哪吒等人的神情或多或少都有些遲疑。
  “想要收回五鬼,我的修為必須超過五鬼才行……這個……”事情緊急,李亞峰不再多想,“所以我要借用大家的功力……嗯……把元神附到我的身上,然後……”
  李亞峰說了半天才算是解釋清楚,他想到的這個辦法就是剛才他那句要矮胖老人“把畢生功力都傳給徒弟試試”--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李亞峰的意思是要眾天將將元神遁出,附在他的身上合為一體,孟章神君和執明神君是四靈之二,一身修為自然不俗,葛天師、三茅真君、紫陽真人、哪吒、水德真君等人也都是天庭中有數的人物,再加上剩餘十數萬天兵中的所有將官的合力,這樣一來,或許就能讓李亞峰的修為大增,以至於超過天鬼。
  但這卻要求眾人的元神完全聽任李亞峰的擺布才行!
  如果李亞峰暗中存了壞心,用什麽法術把上身的元神鎮壓或是幹脆驅散,眾天將全都喪命不說,東、北兩路天兵頓失首腦,可就任人宰割了!
  縱然李亞峰一心想的是收回五鬼,沒打算使壞,但以天鬼為對手,天知道這種手段會有幾分成功的可能?沒準兒五鬼收不成大夥兒反倒一塊兒鬧個形神俱滅--這且不說,眾天將修行的法門各異,哪兒是說湊到一起就能湊到一起這麽容易?真要這麽做了,八成李亞峰會因為肉身撐不住第一個爆體而亡,到時候眾天將徒然受了池魚之殃,損傷也小不了。
  “不可!不可!斷然不可!”第一個叫出來的還是水德真君,“帝君莫要說笑,這豈是行得的?”
  周圍其它的天將也跟著連連搖頭,隻有孟章神君和執明神君對視一眼,若有所思。
  “沒什麽不行的,我剛才不是說了?天下的靈藥我自己也占了一鬥,要說我這個肉身也算是經過了千錘百煉的,應該能耐得住大夥兒的合力,就不用為我擔心了。”李亞峰輕笑。
  不光水德真君,周圍天將的臉色一下子都變得奇怪起來,心說:誰擔心你了?
  天鬼的本領再大,到頭來頂多是個天塌下來大家一起抗的局麵,甚至還有那些“個子高”的得先頂缸,可李亞峰的這個主意卻一上來就要眾天將統統“送命”,眾天將哪兒肯點頭?
  但接下來的事情卻讓天將們都傻了眼。
  “奉令!”執明神君和孟章神君各自向前一步,這一回二人竟絲毫沒有猶豫,斬釘截鐵般地吐出兩個字。
  “執明神君……你失心瘋了?還有孟章神君也是……你們……”水德真君慌了,乍著兩手大叫,“執明神君,你為了什麽救命之恩就不要大夥兒的命了?孟章神君,你又湊什麽熱鬧?你也不想想,元神合一?這豈是能說笑的?”
  “水德真君!軍令如山!莫說我還是北路統領,你不奉令,十數萬天兵人人都可誅你!”執明神君的語氣可沒有一點兒說笑的意思。
  “散陣!”孟章神君不去理會水德真君和執明神君那頭,擺手一道道令傳了下去,不到一刻,東路太乙渾天象大陣的陣形散開,各處的天將紛紛聚了過來。
  “東路天將共七十六名,聽候調遣!”孟章神君掃視一眼,朗聲衝李亞峰回報。
  “啊……好……”
  李亞峰還沒來得及想明白為什麽孟章神君如此配合自己,執明神君也把北路的天將都召集了過來:
  “北路天將共一百零四名,聽候調遣!”
  “老大,我覺得有點兒不對頭呢……”王信悄悄一拉李亞峰的袖口,傳音問。
  執明神君就算了,可孟章神君怎麽也這麽聽話了?
  “哪兒管得了這麽多?王信,你給我護法,我先衝黑鬼下手!”李亞峰也傳音給王信,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又補充一句,“這幫人是靠不住的,等會兒黑鬼要是被我的真氣牽動,那個牛魔王肯定也會過來幫忙,你可別和他打。”
  “老大,你這是開玩笑,我哪兒敢和牛魔王動手?我又不是你?”王信笑了。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也長進不小,看我和牛魔王打那一場,早就手癢了!”李亞峰沒好氣地傳音說。
  “老大,我總比你知道個輕重緩急……咳,你搞的這一出算什麽啊?整個兒七龍珠裏的超級賽亞人合體加強版……”
  “靠!我有什麽辦法?連師父他都臨陣脫逃了……天刑金針我還想要呢!”李亞峰歎了口氣,不再理王信,轉頭衝已經聚齊的天將們布置起元神相合的事宜來,自然也沒忘了順便鼓舞一下軍心。
  王信卻在一邊嘀咕:“老大,你可是睜眼說瞎話了,我怎麽琢磨孟章神君和執明神君這麽乖的理由應該都是因為你那個師父,他那一巴掌是白打的?再說,你就知道你師父是臨陣脫逃?李靖那小子到現在還沒派兵增援,八成跟你師父也脫不了幹係……你上哪兒找這麽好的師父去?”
  在李亞峰的危機感驅使他拚命練功的日子裏,王信對矮胖老人的好感也越來越高了,事實上,矮胖老人多少也給王信指點出了修練的途徑。
  @@@
  “張道陵,你所言可是真的?”李靖的眉頭皺緊了。
  “句句是實。”張天師哭喪著臉回稟。
  “你……”李靖實在不忍對這個拚死逃回的張天師再用什麽軍法處置--張天師頭上的混元巾也掉了,道袍也破了,連腳上的雲鞋也丟了一隻,一臉血汙,狼狽之極,哪兒還有一點兒“天師”的樣子?
  “李天王,南路天兵已然全軍覆沒,那是火德真君受不得激,中了妖精奸計,又兼陵光神君等輕敵之故,張道陵能見機行事,趕回報訊……雖然有過,卻也不無微功。眼下事急,我以為還是先調兵增援的好……李天王以為如何?”
  靈寶天尊笑眯眯地為張天師說起情來,隻是望著張天師的目光中卻隱藏深意,似乎看透了張天師的這一番裝作。
  “這……也好。”李靖點點頭,又狠狠掃了張天師一眼,揮手讓親兵把他帶走,接著大喝:“眾將,聽令!”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家親(上)
更新時間2004-12-30 10:10:00 字數:5490

 
  “眾將聽令?”張天師被天兵押著,一邊走心中一邊冷笑,“再到無定鄉裏送死?別看誅仙陣已經完了,可天鬼卻更要命!”
  張天師在誅仙大陣發動之前丟下了南路十萬天兵,一個人悄悄溜走,但誅仙大陣何等的威勢?饒是張天師身為天庭四大天師之長,依然被冰雷漩風的變化困在了角落裏;隻是他早有防備,又精通五行陣圖之學,雖免不了受些輕傷,好歹保住了一條性命。
  等到五鬼大鬧誅仙陣,張天師便趁機逃回了天兵本陣,找元帥李靖報信。
  不過,張天師也親眼目睹了赤鬼的厲害--以他的閱曆,打眼就認出了那是天鬼,就算赤鬼不怎麽厲害,一心隻想明哲保身的張天師也打死都不敢再進誅仙陣了。
  所以張天師在歸隊之前把自己本就不怎麽精神的模樣故意弄得更加狼狽,甚至還運功自損道行,隻為了能調回天庭養傷。
  但在對李靖的解說中,張天師倒是沒敢信口胡謅。一者,這種局勢不容張天師謊報軍情;二者,張天師心中也明白,他臨陣脫逃,先不說違犯軍紀,和四方神更結下了深仇,孟章神君和執明神君隻要不死,一回天庭就會參他,倒不如早講出來的好。
  這卻讓李靖遲疑了。
  張天師不知道天鬼是從哪裏來的,也隻見到了赤鬼,對李靖說的是“有赤鬼在誅仙陣中作亂,疑似天鬼,諸妖不能力敵,誅仙陣被破”。可誅仙陣的黑霧已散了大半,李靖居高臨下看得清楚,在誅仙陣裏亂闖的分明是四隻鬼物:青、黑、赤、白--還有一隻黃鬼被枯木道人封禁在綠繭中的事情李靖就不知道了--這要都是天鬼那還得了?
  無論如何,李靖不以為天庭會有實力對付得了四隻天鬼。現在看似天鬼在幫天庭誅殺妖孽,可誰知道他們是從哪裏來的?又會不會反過頭來連天庭一勺燴了?
  叫出了“眾將聽令”之後,李靖不由得喟然長歎。
  四路天兵強攻無定鄉已經徹底慘敗,若不是突然冒出了天鬼助戰,四十萬天兵全軍覆沒便是定局,這時要再來上一次失誤,恐怕就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事實上,聽到張天師說朱雀陵光神君慘死在誅仙陣中時李靖心中就是一沉,強攻無定鄉是中計了!
  --李靖早打定了主意,若是四方神有所損傷便在無定鄉一戰了結之後自殺以謝,張天師的話等於判了李靖的死刑。
  但李靖是正人君子,絕沒打起“反正老子快要自殺了,那就再找上幾個人墊背”的主意,相反,李靖反倒更加慎重起來。
  眼下誅仙陣中--且不管那到底還成不成個陣法--東路、北路天兵已合兵一處,縱是疲兵,實力也不算弱了;四隻天鬼還在陣中肆虐,倒是並沒有把天兵也當成目標,按說是可以利用的--隻是不知天鬼何來,讓人心中惴惴。
  可另一方麵,無定鄉中竟似也沒有出來和天鬼爭鬥的,難道這還是誘敵之計?
  沉吟許久,李靖終於還是決定令大軍增援,誅仙陣被破的此時實在是千載難逢的良機,若是錯過了,陵光神君等天將天兵可就等於白白陣亡了。
  天鬼差不多把誅仙陣中的鬼兵都吞了,天下不會有如此誘敵的--大力王畢竟是陰山鬼國的國主,第一個就不會願意……最多……讓增援天兵避開天鬼就是,看情形,天鬼對天兵並不感興趣--李靖直覺中以為天鬼和那個莫名其妙的文昌帝君之間必有聯係,想來他還不至於反戈。
  再說,靈寶天尊在一邊微笑望著自己,而三官大帝中的洞陰大帝卻不見蹤影,應該是準備著混戰一起就把那個什麽“細作”送入無定鄉中。李靖心知,這一戰是必然要打的。
  “嘿……”李靖暗中冷笑起來,“這一戰下來,無定鄉怕是必定被攻破了,還要什麽細作!”
  “眾將聽令!”李靖深吸了一口氣,就要派出大軍增援。
  就在此時,誅仙陣中突然騰起耀目神光!
  “嗯?”不光是李靖,自靈寶天尊以下,觀戰的紫微大帝、清虛大帝、七耀星君、二十八宿、河漢諸神……天將和天兵們都吃了一驚。
  “這是……”李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方東、北兩路天兵合兵之處騰起的神光竟是數百天將的元神所化,一道道光華在空中盤旋一周,都投向一處,從那一處又射出五彩光芒來,直衝霄漢而上!
  五彩光芒之盛逼得無人能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麽大事,隻除了一個靈寶天尊。
  “李亞峰!”靈寶天尊大喝出聲,臉色一下變了。
  “紫微、清虛!去!”隨著大喝,靈寶天尊一指光華最盛之處,自己也想要騰身而起。
  “什麽人?”
  紫微大帝和清虛大帝聞聲而走,可靈寶天尊還沒動地方,忽然一道金光從遠處疾射而來,正攔在靈寶天尊身前,靈寶天尊一抓,把金光握在手中,身子卻沒能動了,氣得大聲叱問出來。
  沒人作聲回答。
  靈寶天尊再低頭看看手上的東西,剛變色的笑臉又陰沉了三分。
  “天尊……”李靖就在靈寶天尊的身邊,看清了靈寶天尊抓住的金光似乎隻是一張薄薄的宣紙,上麵還寫著幾個字,忍不住開口想要發問。
  “李靖,速速出兵!”靈寶天尊極快地把宣紙揣進懷裏,連“李天王”也不叫了,冷冷地說。
  “天尊,這是為何?”眼見情勢又有變化,李靖不敢輕易冒險,想要打破沙鍋問到底。
  “無定鄉來了強援……”靈寶天尊知道李靖的脾性,重重地哼了一聲,接著說,“誅仙陣被天鬼所破,此時正好猛打落水狗,再等下去,連混戰之機都要丟了!”
  “無定鄉的強援?”李靖心頭一驚,“要是……”
  “不必擔心……”靈寶天尊總算鎮定下來,強笑,“他們自矜身份,不會對天兵出手……倒是大力王要頭疼了……嘿嘿,到頭來果然還是僵持……”
  “自矜身份?那是何方神聖?”李靖追問。
  “李天王,誅仙陣中的東、北兩路總要救出來才是,援兵定然是要發的……你……不必多問了。”靈寶天尊先是把話堵死了,似乎又覺得不好,輕聲一歎,“你也知道……南海小虞山……”
  “什麽?”李靖驚呼。
  靈寶天尊抓住的那張紙上極為潦草地寫著四個字:“莫要多事”!
  @@@
  事情若是從頭說起,則要追溯到李亞峰上天攤牌之前……
  太白長庚星到神農穀傳玉帝旨意,要李亞峰回歸仙班,受北鬥挑撥的真武大帝跟了來,差點兒先一步要了李亞峰的命。後來矮胖老人把真武大帝逐走,李斯想通了其中的關節,綴在真武大帝的後麵也出了神農穀,為的是找到化身趙高的北鬥,了結兩千年前的那樁恩怨。
  和李斯一起悄悄離開的還有一個鬼心狻猊獅龍子--馬五。
  馬五與真武大帝之間仇怨極深,當年在十萬大山中就是真武大帝率天兵追殺海山八義,弄得海山八義在無定鄉中隱忍了千載,所以馬五是打算和真武大帝一決生死的。
  李斯攔住了馬五。
  原因很簡單,李斯要找趙高雖然也是私仇,但趙高卻與幕後的渾沌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和現下的情勢相關甚大。事有輕重,馬五絕非那種莽撞漢子,欣然應允。
  可是這麽一來,馬五就有些喪氣了。
  眼看著仇人就在不遠處卻不能上去廝殺還在其次,被華文昌所挾,無法回無定鄉,這可實在憋氣至極。再者,無定鄉與天庭的大戰在即,天庭勢大,無定鄉中除了一個“大敵”華文昌之外,心思機敏的人物又實在太少,馬五不能親往助戰,自然心急如焚。
  又悄悄跟了真武大帝幾天,無定鄉中傳出了“召集天下同道共禦天庭”的消息,馬五越發坐不住了。
  後來還是李斯給馬五指了一條路,要馬五去找南海小虞山的鬼母第三子,為無定鄉求援。
  馬五大喜,立馬棄了真武大帝,去造訪南海小虞山。
  南海小虞山的鬼母對於有“鬼心狻猊”之稱的馬五來說也隻是聽過,從沒敢有和鬼母拉關係的念頭。李斯則是因為和矮胖老人有舊交,又有機緣巧合,這才認得了鬼母的第三子;隻是盡管李斯有時同樣眼高於頂,但卻也隻與鬼母第三子平輩論交,從沒有過跟著矮胖老人稱呼“三公子”為“幹兒”的膽子。
  話說回來,李斯是“一招鮮,吃遍天”,他的卜筮之術也很令“三公子”佩服,當馬五報出李斯的名字後,便在小虞山上受到了三公子的盛情款待。
  之於天下大勢,馬五知道的雖不能算多,可也不少了,尤其是三公子久住小虞山,外界的事情差不多一概不知,幾天下來,三公子讓馬五攛掇得滿心癢癢,隻想去幫無定鄉的妖精打架,甚至還叫著自己的兄弟一起去找鬼母進言,正兒八經地打算出世。
  鬼母在上古渾沌和儵忽二帝相爭的時候摻了一腳,落下病根,至今還未痊愈,雖不至於怕了外界的爭鬥,但早有過了逐鹿天下的經驗,雄心壯誌全都冷了,自然不肯答應三公子的請求,馬五也就在小虞山賴了下來。
  原本求援不成馬五就該離開,但三公子在請求鬼母一事上猶豫了幾天,這倒讓馬五看出了些門道:
  李斯指點馬五來找鬼母第三子為無定鄉求援實在沒安什麽好心!
  鬼母的本領通天徹地這是不用說的,但鬼母的十個兒子的道行卻與他們的輩分不太相稱!自然,馬五知道三公子或許比自己強些,可一旦牽扯進了現下這個曠古奇謀中去……怕是要和自己一樣先弄個灰頭土臉!
  馬五智謀過人經驗極豐,遇敵從不敢輕侮,這才能在如今的“亂世”中保住性命,而三公子未出過小虞山不說,還狂傲得沒邊兒,這種人物要是受挫,下場可想而知。
  換句話說,李斯打的是這樣的主意:讓馬五請三公子出山,然後被人殺了,鬼母喪子,自然也會出來報仇!如果能引誘得三公子死在某個特定的人物手中--且不管是誰--那個人物就成了鬼母的仇人!
  一想明白了這一點,馬五可就把臉皮厚下來了。
  直等到鬼母救下矮胖老人,在和矮胖老人談話中提到了那個來請人的“小輩”。
  矮胖老人見到馬五後當然是吃了一驚,要是他細想想,肯定也能明白李斯和馬五請人的用意;但矮胖老人被暗算受傷,心中正憋著一團邪火,又惦記無定鄉和天庭的大戰,在小虞山壓根兒坐不住;再想到反正華文昌去了心魔界,一時出不來,拉著馬五就要走。
  而鬼母在與矮胖老人的話中聽說了渾沌就快出世的消息,也有些亂了方寸,順口就叫矮胖老人帶上她的幾個兒子一起,想要探探風聲再定行止。
  鬼母自視極高,當然,她也有自視極高的資格,可這個資格卻讓鬼母忘了多思考一下自己這十個兒子的本領,就此埋下了禍根。
  最後,跟矮胖老人一起離開小虞山的除了馬五之外,還有鬼母的十個兒子中的老三和老四。
  到了無定鄉附近,矮胖老人要馬五和三公子、四公子留在天兵陣外,自己先摸進了無定鄉看看情況,正好趕上北路天兵被誅仙大陣壓製得死死的,執明神君也要自爆元神,於是出手相救……
  再後來,李亞峰放出五鬼,五鬼卻失控暴走,逼得矮胖老人毫無辦法,隻好現身,打了李亞峰一個耳光後又回身去找馬五與三公子、四公子了。
  矮胖老人的現身和王信想到的一樣別有深意:孟章神君和執明神君是認得矮胖老人的,一旦明確了矮胖老人和李亞峰的關係,二人立刻就對李亞峰全麵信任起來,否則李亞峰想要集數百天將元神於一身的打算絕不能成功;此外,矮胖老人也不是不想用自己的修為助李亞峰收回五鬼,實在是因為他剛遭了渾沌暗算,功力折損三成以上,以他一人之力已不能和五鬼抗衡了--李亞峰口無遮攔,其實是讓矮胖老人出了一個醜,那一記耳光挨的倒也不冤。
  等李亞峰被孟章神君和執明神君無條件支持,在誅仙大陣中開始聚集眾天將的元神,矮胖老人也飛身出了天庭在無定鄉外設下的百萬大軍的包圍圈,對馬五和三公子、四公子解釋清楚了無定鄉中的局勢,幾人正要進到無定鄉中幫忙,卻正巧趕上了靈寶天尊準備親自出手。
  這險些氣死了矮胖老人--靈寶天尊身為三清之一,差不多已經是天庭中最有份量的人物,眼下卻還遠不是“王見王”的時機!
  所以,矮胖老人用張字條攔下靈寶天尊,隻是卻借用了南海小虞山的名義--有三公子和四公子在場,這也算不得矮胖老人故弄玄虛。
  南海小虞山的鬼母算不上威名遠震,但越是了得的人物就越知道厲害,靈寶天尊果然被嚇住了。
  靈寶天尊圖謀的自然是李亞峰身上的五根天刑金針。
  在李亞峰與天庭攤牌的時候,天刑金針被五鬼各占了一根的秘密已經被元始天尊等三清所知,天庭和無定鄉的大戰雖說實際上是為了從華文昌手中偷取天刑金針的陰陽二針,但李亞峰手中的天刑金針同樣是天庭的目標。
  靈寶天尊對無定鄉中的局勢明白得清清楚楚,五鬼的失控暴走正是奪取天刑金針的良機,靈寶天尊之所以遲遲不肯出手,隻是想讓五鬼把無定鄉的誅仙陣破得再幹淨些,正好省下天庭將來再費事--無定鄉中有大力王和海山八妖在,靈寶天尊也不怕僵持的局麵不能造成。
  出乎靈寶天尊意外的是李亞峰竟然想要借天將之力強行收回五鬼!若是李亞峰成功,再找這樣的機會可就難了!
  所以,靈寶天尊不僅令紫微大帝和清虛大帝出手,自己也想要親自下場。
  但即便是三清,在惹上南海小虞山之前也要先掂掂自己的份量才行。
  尤其以五鬼自身的性質而言,正該歸了南海小虞山上的鬼母所管--天鬼出世,怎麽也算是鬼母多了親戚了……
  ……
  @@@
  盡管靈寶天尊最終並沒有真的出手,但這場以天庭四路大軍強攻無定鄉開始卻被五鬼攪亂的大戰還是被無限升級了。
  事後,李亞峰和王信曾談起這場大戰。
  李亞峰說,“全亂了,我別說分不清東南西北,就連敵友都辨不明白……”
  “一下子蹦出了那麽多人,還一個比一個厲害……不過……” 王信心有餘悸地點頭,突然想起了什麽,又反駁起李亞峰來,“老大,你被差不多兩百來個天將的元神占了身子,神智不清,東南西北也好,是敵是友也好……好像就應該什麽也不知道吧?”
  李亞峰看輕了天將的實力。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家親 (下)
更新時間2005-1-1 10:49:00 字數:4907

 以孟章神君和執明神君為首的數百名天將一起將元神遁出,這可不是簡單的“眾人合力”了,李亞峰差點兒就跟大夥兒所想的一樣,因為承受不住當場爆體而亡。
  本來世間的修道法門無論如何變化都跑不到五行之外,這是李亞峰從神農穀的寒潭裏泡出來的經驗,秦王地宮中收服五鬼時除了天刑金針幫忙,靠的也還是他在華佗門中學會的五行真氣;所以李亞峰才膽敢讓天將在自己體內來個“萬法歸宗”。
  李亞峰忘了,天下修行法門多種多樣,固然有殊途同歸的說法,但五行調和豈是說說那麽容易?
  首先投入李亞峰體中的是執明神君,因為執明神君的全心信任,李亞峰倒沒覺得如何難受,但接下來的天將們心中不免存著疑惑,差不多是被留守在外的孟章神君強逼進來的,各路元神不由自主地在李亞峰體內東衝西突,不肯--也無法安寧下來,弄得盤膝打坐的李亞峰苦不堪言,心中大叫後悔。
  之所以不叫出聲來,卻是因為李亞峰自作自受,七竅被天將的元神堵死,出聲自不待言,連動也動不得了。
  這讓天將們以為可行,元神投入李亞峰體中的速度反而更快了,隻一刻功夫,李亞峰所在的地方已完全看不清人影,隻剩了一團耀目大亮的神光,天將們的元神就衝著神光一頭紮進去,倒像是在“火上澆油”。
  幸虧李亞峰的打算隻是先把和大力王打鬥的黑鬼收回來再說,沒想著是不是要從這次的“機緣”中順便給自己撈點兒好處,否則那一絲貪婪的念頭就算不弄一個以神仙元神為原料的大爆炸出來,李亞峰也會從此神智全失,成為一個跟“厲魄”差不多的怪東西。
  等到孟章神君最後也讓元神附到了李亞峰的身上,李亞峰心頭的僅剩的一點清明也徹底丟了……
  紫微大帝和清虛大帝就是在這個時候趕到的--不用說,二人是要搶在李亞峰之前收服五鬼,拿到天刑金針。
  正與大力王爭鬥的黑鬼是絕好的靶子,紫微和清虛一左一右,同時出手偷襲,兩道如虹神光電射而出,封住了黑鬼的後路,兩人使個眼色,抬手向把渾鐵棍舞成風車的大力王虛按一掌,又隨著神光在空中一起轉了半圈,已把黑鬼圍了個嚴實。
  大力王和黑鬼鏖戰取的是守勢,無論是黑鬼還是三官大帝來攻都是一樣的,紫微和清虛的兩掌隻是把他推開了幾尺,並沒讓他受什麽傷,可大力王卻有些糊塗了:黑鬼明明是李亞峰放出來的,不管李亞峰是不是無定鄉的細作,在眾目睽睽之下也隻能幫著天庭,再打下去,自己八成會敗在黑鬼手裏,可天庭怎麽突然窩裏反了?
  --李亞峰又料錯了一件事:大力王心中對五鬼的暴走雖然有所知覺,但還沒聰明到會過來幫自己一起對付五鬼的地步。
  五鬼一出就在誅仙大陣中肆虐,吞噬鬼兵無數,黑鬼與大力王這一戰又打得有聲有色毫不摻假,就算大力王看到一邊天兵陣中天將們的元神動作,也隻會以為那是天庭在搞什麽別的對付無定鄉的把戲,不來搗亂就不錯了,哪兒還有可能幫忙?
  大力王猶豫了一下,丟開黑鬼,也不管李亞峰那邊,飛身去幫枯木道人。
  枯木道人早就困不住黃鬼了,加上了騰蛟真人的幫忙才勉強維持住綠繭不被漲破,但就是這樣也還不成,盡管枯木道人臉色慘碧,騰蛟真人一身是汗,綠繭卻依舊變得越來越大,明黃的光芒已經漸漸開始透繭而出--酒鬼的執著有時候是很可怕的。
  大力王在無定鄉掛帥,自然不能見死不救。
  顧此失彼的大力王卻完全不知道:萬一讓天庭收服了五鬼,李亞峰可就把所有的籌碼都丟幹淨了,到時少了李亞峰從中斡旋,無定鄉的境況也必定大變!
  好在李亞峰雖然心頭靈台失守,已經神智不清,但也並不是毫無作為。
  憑著最初打算收回五鬼的念頭,在李亞峰體內亂作一團的天將元神總算能有個共同的宣泄之處,黑鬼離得最近,先有了感應,在紫微和清虛的包圍圈中像是忽然感到了一絲困惑,慢慢地把頭轉了過來,朝向天兵陣中那片五彩的神光。
  可是,李亞峰不能調和五行,縱然在天將們的元神合體相助之下道行再漲上幾倍,也無法讓五鬼認出那就是他來了。
  王信一直守在李亞峰的身邊,早被天將們的元神射出的神光映花了眼睛,但不知怎麽,竟透過神光望見了黑鬼的目光,那目光中似乎有無盡的孤寂和無所依戀的蒼涼,王信心頭一顫,驀然覺得怎麽也不能相信五鬼是真的沒有神智了。
  “快閃開!”王信猛地大喊起來--就在黑鬼猶疑的當口,紫微與清虛兩人合圍,同時逼近黑鬼,各出一掌,雙雙印向黑鬼的後心!
  五鬼雖是天鬼,但究竟得窺天鬼大道時日還淺,又一直受李亞峰的製約,如今雖已是脫了樊籠的猛虎,本身修為與南海小虞山的鬼母依然不可同日而語,而紫微和清虛卻是三清天的天官,兩人合力已在黑鬼之上,這兩掌要是打實了,黑鬼怕是要吃大虧!
  如果靈寶天尊這時能及時趕到,黑鬼體內的那根天刑金針便穩穩地落在天庭手中了。
  但趕上這一出好戲的卻不是靈寶天尊。
  “爾等膽敢傷我族人!”
  長笑聲中,紫微與清虛合圍的神光裏突然多了一個身影,雙掌分別接下了紫微和清虛的攻勢,身子卻隻是微微一晃,似是遊刃有餘。
  “什麽人?”紫微和清虛同聲驚問。
  天下有誰能有這般本領?能這麽輕鬆地接下上元一品賜福天官紫微大帝和中元二品赦罪地官清虛大帝的同時出手?
  此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南海小虞山,你家三公子。”來人向前走了兩步,突然轉身,背對紫微和清虛,哈哈一笑,朗聲報出了名號。
  三公子看上去年紀不大,不愧“公子”二字,身段高而挺拔,罩著一件純紫的長袍,蒼白的長手指托在下巴上,烏黑的軟發垂下來,遮住了一隻眼睛。
  “靠!這是個什麽玩意兒?” 三公子轉身後正對著王信,王信看著他渾然一幅翩翩濁世佳公子的樣子,盡管一出來就為黑鬼解了圍,心裏卻怎麽也喜歡不起來。
  “嗯?有點兒不對……”王信為了心中的這份兒“不喜歡”,忍不住多打量了三公子幾眼,發現有毛病了--三公子的臉上迅速地湧起了一陣潮紅,接著馬上褪了下去,嘴角邊居然滲出血來!
  “哈!這小子在硬撐!”王信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是不是硬撐暫且不管,“南海小虞山”的震撼力卻已足夠了。
  “三公子?閣下是……鬼姑神……第三子……”紫微大帝話說一半,聲音越來越低。
  “嘿……”清虛大帝悶哼一聲,什麽也不說,轉手把圍住黑鬼的神光收了。
  五鬼未出之前,鬼母是世間唯一的一個天鬼,三公子口中把五鬼稱作自己的“族人”是天經地義的,相反,偷襲黑鬼的紫微和清虛算是做賊的碰上了主人--這可就有點兒心虛外加理虧了。
  原本無所適從的黑鬼在三公子出現後倒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步就到了三公子的身邊,一對眼珠滴溜溜亂轉,上下打量三公子幾眼,忽然手舞足蹈起來,指著李亞峰的所在,似乎想要表達什麽。
  “……”三公子遲疑了一會兒,居然恭恭敬敬地衝黑鬼拜了下去!
  “小三子拜見……拜見叔叔!”
  “啊?”不止王信,旁邊看著的紫微和清虛也傻了眼,幾個人的嘴巴都張大了,足以放進去一個雞蛋。
  黑鬼一把拉住了三公子,沒讓三公子真把頭磕下來。
  “多謝叔叔。”
  “嗯?嗯?不對……不對……”王信苦惱地頭大了三圈,一個勁兒地嘟囔--王信看得明明白白:黑鬼在拉起三公子的同時,手上似乎有什麽閃了一下,三公子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好看多了,似乎是剛才硬接下紫微和清虛那兩掌所受的傷在瞬間就痊愈了一樣!
  “三哥,早給你說了別光顧麵子,看看,讓叔叔笑話了不是?”又一個聲音突然從不遠處響了起來,像是在嘲諷三公子。
  “又是誰?”王信轉頭再看,還是一個穿紫色長袍的“年輕人”,正在枯木道人弄出來的那個綠繭旁邊微笑開口。
  年輕人的一條手臂完全伸進了綠繭裏,像是在拉扯裏麵的黃鬼,枯木道人、騰蛟真人,還有剛趕過去幫手的大力王反倒站在一邊,臉色都極為難看。
  “啊?”王信大聲叫了起來,就在綠繭的另一邊,矮胖老人正單掌抵緊了綠繭,嘿嘿冷笑。
  “閣下……”紫微大帝額頭上直冒冷汗,澀聲開口。
  “南海小虞山,你家四公子。”四公子沒等紫微大帝問出來就先答了,還衝三公子擠了擠眼,“三哥,學的還像吧?”
  話音剛落,明黃光芒大漲,黃鬼竟硬生生讓四公子從枯木道人以畢生修為所化的綠繭中拉了出來!
  “見過叔叔。”黃鬼一出來,四公子也是納頭就拜,三公子同樣跟著拜倒。
  無論修為如何,天鬼究是天鬼,別人或許不知深淺,但南海小虞山上出來的與五鬼卻正是一家。
  黃鬼卻沒有理四公子,有些困惑地東張西望了一會兒,還是把目光放到了枯木道人身上,又露出了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別!”矮胖老人單手一橫,攔住了黃鬼,黃鬼猛然向後退了幾步,似是怕了,跑到了四公子旁邊,而四公子卻還沒起來。
  “糟了……”矮胖老人把手放下,再抬起來摸摸腦袋,“這輩分可就難算了……”
  說著,矮胖老人單掌一揚,枯木道人的綠繭光華一漲即斂,重又聚成了碧綠玉牌的形狀,枯木道人招招手,玉牌飛回。
  “得罪,得罪。”矮胖老人衝枯木道人點點頭,心中一寒:縱然是後來得了騰蛟真人和大力王的助力,枯木道人能困住天鬼這許多時候,已然是駭人聽聞的實力了。
  “老三、老四!還不趕緊給老夫起來!”局勢畢竟不容人等,矮胖老人放下心事,哈哈大笑,“還有事做呢!”
  “是,義父!”四公子點頭,站起身來。
  三公子卻還有些不忿似的,人雖然站起來了,可竟抬手指著紫微和清虛的鼻子叫起陣來,“你們兩個是什麽東西?”
  可憐紫微大帝與清虛大帝什麽時候被人這麽當麵羞辱過?
  “三公子,我敬你是小虞山上的人物,也不與你計較,我乃天官大帝紫微,這是地官大帝清虛。不知三公子和四公子到無定鄉這險惡之地來作甚?令堂可安好?”
  紫微大帝這幾句話說的倒沒丟了身份,可聽在三公子耳朵裏就不是滋味了。
  “多蒙關心,母親大人安好。”對鬼母的問候三公子是不敢怠慢的,但接下來的話可就變了味兒。
  “你家三公子是小虞山上的人物,無定鄉果然又是險惡之地!”同樣是話,夾在冷笑聲中說出來,卻叫人心寒。
  “三公子……”紫微大帝看情形不對,剛想彌補解釋,但卻已來不及了。
  “險惡是對誰險惡?我家叔叔的帳還沒找你算呢,你倒勸起我來了?三公子謝了你這一片好心!”
  “啪!”三公子一甩手,一把折扇憑空打開,漆黑的扇麵上畫著個白色鬼頭,形狀可怖,這是要打算和紫微、清虛動手了。
  “老三!”矮胖老人心中大急,事到如今,早已逼得他不得不在天庭眾神麵前現身,但他心中想的隻是收斂,可沒打算在這個時候先鬧一場--三公子這句話放出來可是真要下手殺人了!
  “義父休要攔著孩兒,小虞山中人一出世就碰上這樣的狂徒,若是孩兒不讓他知道知道厲害,怕是天下從此就把小虞山給瞧扁了!”三公子理直氣壯地把“狂徒”的名字安到了紫微大帝的頭上。
  “老三!誰敢瞧扁了小虞山!你給老夫住口!”矮胖老人有點兒急了,他早知道三公子和四公子會跟天鬼認親,這正好暫時降住五鬼的動作,好讓自己找辦法讓五鬼歸位,回到李亞峰身上;可到現在才收服了兩個,其中黃鬼倒是借了自己的威勢才降服的,而李亞峰那頭至今還沒有什麽動靜,縱然嚇住了靈寶天尊不出手,局勢可依然難辦著呢,哪兒能再生枝節?
  “可是義父……”三公子剛想頂嘴,又住了口。
  --黑鬼忽然跳出來了。
  黑鬼指指紫微和清虛,回頭看著三公子,咧開嘴“呼呼”笑了幾聲,身子忽然像是離弦之箭,疾射而出!
  “義父……叔叔的意思是……他要替孩兒出氣……”三公子好歹也知道矮胖老人是叫自己來製止五鬼暴走的,看見黑鬼再次發飆,也有點兒懵了,哭笑不得地衝矮胖老人解釋。
  “他要替你出氣?你……你才把老夫氣死了!”矮胖老人仰天長嘯。
  PS:
  嗯……過新年了,總要更新一點兒^_^
  哦,下一章中騰蛟真人現真身,喝退二十八宿,王信冷嘲熱諷,大罵天師許旌陽,又揭破一段當年公案。敬請期待的說……笑。
  

第一百四十四章 騰蛟真人的真身(上)
更新時間2005-1-3 6:21:00 字數:6754

 
  一旦黑鬼和紫微大帝、清虛大帝纏鬥起來,縱然是三公子和四公子齊上也無法把他們分開了。
  按理說,三公子和四公子也還都是靈鬼之身,之所以沒像誅仙陣中的鬼兵一樣讓黑鬼、黃鬼給吞了的原因隻在於他們是鬼母所生,又日日和鬼母相處,身上早有天鬼氣息,再加上多年來在南海小虞山的潛心修行,他們離晉身天鬼隻是一步之遙--這卻不是靠什麽靈藥硬灌出來的,憑的全是地道的苦修。
  鬼母的這十個兒子若是修成了天鬼,本領定然都在現今的五鬼之上--世上若論修行,自然還是循序漸進水到渠成才算正道。
  這一點黑鬼和黃鬼靠本能便覺察出了,所以黃鬼在被矮胖老人一把攔住的時候會躲到四公子身邊,而黑鬼也要為三公子“出氣”。
  就這一口氣,逼得紫微和清虛手忙腳亂。
  紫微的玉如意在前日大戰中砸到猴八身上,丟在了無定鄉中,現下和清虛一樣,動手時憑的隻是一雙肉掌,黑鬼的所謂“兵刃”也隻是一對鬼爪。
  不知是與大力王一戰下來黑鬼學會了不少招數,還是和三公子一見之後黑鬼忽地福至心靈,黑鬼的動作居然迅捷無方起來,打法和剛才大開大闔的莽撞舉措全然兩樣;一開始紫微還記著要有天官大帝的儀態、講究,幾招過後便受不了了,腳底也顧不得再踩七星步,手上也顧不得再捏天罡訣,直接硬碰硬地和黑鬼過起招來。
  至於清虛,最初就沒在乎別的,趁著紫微吸引了黑鬼的注意,兩掌神光湛然,隻往黑鬼身上四處的要害拍去--若是天鬼也有要害的話,怕早讓清虛都打了一個遍。
  一邊的矮胖老人無奈之下隻得歎著氣抽身離開,帶著三公子、四公子一起去找其它三鬼,黃鬼“思量”了好一會兒,也頗有些戀戀不舍地讓目光離開了枯木道人,跟隨而去。
  場中倒把大力王、枯木道人和騰蛟真人留下了,三人相顧無言。
  “道長……”良久,大力王澀聲開口。
  “連小虞山上的也不甘寂寞了……不過,倒也難怪……”枯木道人不等大力王說完,垂頭長歎。
  騰蛟真人幹脆貼邊一言不發,事情到了現在這個地步,騰蛟真人已不想再插嘴多說什麽了。
  大力王和枯木道人是多高的輩分?多強橫的修為?但麵對這樣戰局,竟也不知道該從何入手……騰蛟真人周身隻是湧起一股無力感,弄不清下一步自己究竟該做些什麽……
  “啊,誅仙大陣成了這個樣子,南宮侄女怎麽毫無動作?本王還見她做法把一口寶劍投向北門……這……”大力王猛地醒起。
  “大力王,誅仙大陣應該是完全破了,北門……咳,四麵隻剩下了西門的豬城主和刀四爺在苦苦支撐,其它……怕是已……”
  騰蛟真人是陣膽之一,對誅仙陣中的變化有所感應,小聲接過了話頭。
  “那……”大力王臉上變色,又過了一會兒,慘笑起來,“要是五弟和七弟能在,必不致大敗若此!”
  “大力王,你那兩個兄弟……混天大聖行蹤天下無人能知,欺天大聖也早已皈依佛門,這倒罷了,聞聽海山八義中的蒼梧泛天君和鬼心狻猊也都智謀機變舉世罕有,卻偏偏一個死了,一個又下落不明……”
  枯木道人和大力王倒有同感,眼下無定鄉之敗其實是敗在料錯了形勢,大夥兒隻想著對抗天庭,完全不知道會半道裏殺出五隻天鬼來,更別說“那人”和南海小虞山上的人物也會摻和進來了。尤其無定鄉裏唯一心思還算是細密的大力王卻又離開了珊瑚集中的法台被五鬼纏住,根本無法應變,這才會讓十萬鬼兵損傷如此之慘。
  本來無定鄉中群妖畢集,其中智謀過人的自然不少,可除去剛才大力王和枯木道人提起的這四人之外,又還有哪個能夠服眾?
  “道長,本王還是先回珊瑚集,想來這許久南宮侄女也定會有些動作,本王要……”大力王語塞--到底該“要”怎樣才對?
  “如此最好。”枯木道人有過了一次施展玄功封死黃鬼的經曆,在大力王麵前也不再故弄玄虛,“貧道……要看看李亞峰到底想做些什麽……”
  枯木道人望向天兵陣中絲毫不見收斂的神光,臉上深有憂色。
  “騰蛟真人,請代本王收拾誅仙大陣東門的部屬。”大力王囑咐了騰蛟真人一句,又搖搖頭,東麵的鬼兵應該已經剩不下幾個了……
  騰蛟真人的運氣顯然不好,他根本沒來得及點數誅仙陣東麵的殘兵--大力王剛剛回去無定鄉,李靖派出的援兵也已到了。
  天庭討伐無定鄉共發兵一百五十萬,另外還有兩萬名天尊隨侍隱身在陣外,蓄勢待發。
  但天庭和無定鄉幾度交戰都落在了下風,損傷著實不小:先是九天應元雷神普化天尊聞仲敗在猴八手上,紫焰邪雷令五萬五千餘天兵屍骨無存,緊接著四十萬天兵分四路強攻無定鄉,到如今隻剩下了不到一半;這麽一來,一百五十萬天兵三停中差不多已去了一停。
  再加上天庭存心困死群妖,無定鄉四麵的包圍有如鐵桶,縱然增援,也不能把包圍解了,能派出來的天兵其實也有限得很。
  --什麽叫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盡管“有限”,竟也有二十萬之眾!
  如果依著李靖本身的想法,這還少了--誅仙大陣雖破,但無定鄉中敵情依舊不能算是明朗,說是能摧枯拉朽,可也隻有以絕對優勢攻打才能操勝券,至於那什麽包圍圈,見鬼去才好。
  可李靖心中明白,天庭想要的是僵持,靈寶天尊絕不容自己令天兵傾巢而出,二十萬已是極限,否則靈寶天尊真要撇開自己這個主帥做起主張來,天兵隻會更加倒黴。
  所以,李靖狠狠心,派出了天兵中的精銳,靈寶天尊皺了皺眉,也默許下來。
  統兵的是二十八宿。
  二十八宿與四方神並稱,是天庭正統的護教神祗,在天庭中,四方神各有職事,而二十八宿卻是專門統兵的大將;由這二十八宿統領,天兵的氣象便不同了。
  依著慣例,二十萬天兵還是由東南西北四方列陣,四方神雖然不在,但東有角木蛟,南有井木犴,西有奎木狼,北有鬥木獬,各有統領,也都是能征慣戰的猛將,把陣勢列開了,浩浩蕩蕩之中隊隊相連,左右相顧,絲毫不見亂相。
  誅仙大陣既然已經破了,李靖也沒有再下令擺出太乙渾天象大陣來,他讓二十八宿把天兵分為數百人一隊,隻等到了無定鄉裏就四散衝突,隻管誅妖,把陣勢搞得越亂越好,要是無定鄉中再出了什麽“異相”,各隊也不用回請,更不用再聚成大隊,自行撤退就可--這一場大戰打到現在,李靖也想開了:
  反正隻要開戰,肯定會有意外!
  那倒不如從自己這頭開始就直接亂來,還管什麽兵書戰策?
  這可驚壞了騰蛟真人。
  二十八宿統兵剛向無定鄉一壓,騰蛟真人就已知道不對,現在誅仙大陣被破,無定鄉中情勢不明,絕不能再出什麽差錯!
  “道長……枯木道長……”騰蛟真人忙不迭叫了幾聲枯木道人,但枯木道人把目光投向一旁匯聚了幾百名天將元神的李亞峰身上,竟似看出了神,對騰蛟真人的叫聲充耳不聞。
  “這……這……罷了!”騰蛟真人頓足歎了一聲。
  在無定鄉中,騰蛟真人的名聲並不算好,雖然後來李亞峰進無定鄉解說了當年華二--許旌陽和騰蛟真人那一場惡鬥的真相,也治好了騰蛟真人的舊傷,但上千年來給諸妖的印象卻並不那麽容易改變,還是有很多妖精隻把騰蛟真人看成依靠著錦文宮佘太君的一個“吃軟飯兒”的家夥,如果不是豬三等人力保,騰蛟真人怕完全沒可能成為誅仙大陣的陣膽。
  騰蛟真人自身對別人的閑言碎語是絕不在意的,事實上,無定鄉中群妖聚義以來,騰蛟真人幾乎是刻意地把自己的本領隱瞞了起來。這一是為了騰蛟真人知道天下自有奇人異士,和大力王、豬三等人相比,自己這點兒能為也算不上多高;二來,騰蛟真人和天庭之間原來是有些淵源的,這讓他很是有些難以自處。
  但事到如今,騰蛟真人瞞不下去了。
  迎上浩蕩的天兵大隊,騰蛟真人飛身而起!
  “南極應龍在此!退!退!退!”
  這三聲“退”字,好似半空中突然炸響了三個霹雷!天兵陣列一陣騷動。
  可真將二十八宿震住的卻是騰蛟真人口中吐出的名號:
  南極應龍!
  “應龍?”就連空中的李靖也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以手撫額,驚問,“南極應龍?他……他怎麽會在無定鄉?”
  聽到“南極應龍”四字,連靈寶天尊也為之動容,急忙撥開雲頭俯視觀望,等確認了,也是一驚。
  “真是應龍……”
  底下,騰蛟真人的裝束已經變了--道袍換了玄色獸麵甲,頭頂七寶紫金冠,手擎一口黑柄三尖刀,一人攔在二十萬天兵陣前,麵色不改,威風凜凜,儼然是大將風度。
  隻是,騰蛟真人心裏卻不禁長歎起來。
  騰蛟真人的原身正是南極應龍。
  上古,黃帝戰蚩尤時,應龍就是黃帝座前第一員大將,衝鋒陷陣,奮勇當先,最後在擒殺蚩尤一役中更是立下大功,被黃帝許為“群仙表率”。
  黃帝即是“皇天上帝”,說穿了,便是如今的玉帝!如果應龍能隨黃帝回轉天庭,地位之高怕是會遠在李靖等群仙之上。
  但正是在擒殺蚩尤的一戰中,應龍身受重傷,與大軍失散,不得已流落南方養傷,和天庭斷絕了聯係。之後應龍又幾經轉折,直到與許旌陽一戰後徹底一蹶不振,堂堂的天庭上將就此淪為妖孽……
  雖然時日一長,騰蛟真人也發覺所謂的“妖精”與“神仙”之間並沒什麽不同,甚至做個妖精或許還更痛快些,可這依然是他數千年來心中最大的恨事;現在天兵大軍壓境,騰蛟真人實在顧不得了,隻好現出當年的形貌來,胸中早已打翻了五味瓶。
  騰蛟真人的心事沒人知道,但南極應龍卻是鼎鼎大名,二十八宿不敢造次,急忙把大軍停住,齊齊出陣。
  出是出來了,可二十八宿卻不知道到底該怎麽辦,相互對望幾眼,都成了啞巴。
  騰蛟真人自然樂得就這麽僵持著,反正拖的時間越久,大力王回到無定鄉就越可以重新安排一切,也隻是望著二十八宿,默不作聲。
  過了好一會兒,二十八宿裏的亢金龍終於忍不住了,沉聲開口。
  “你……果然是應龍將軍?”
  其實這是廢話,騰蛟真人身上穿著的正是當年黃帝和蚩尤在涿鹿之野大戰時的那一套行頭,當時二十八宿還隻是陣前的小卒。那一戰蚩尤得了誇父族人相助,氣焰大漲,黃帝大軍陷入苦戰,正是應龍大顯神威才扭轉了戰局--戰場上應龍的玄色獸麵甲和黑柄三尖刀所到之處,直殺得蚩尤大軍鬼哭神號人兵撩亂--凡經此一戰的,無人會不記得“南極應龍”這四個字。
  更不會有人把應龍給認錯了。
  尤其是亢金龍,他與應龍份屬同族,天生便有感應,這一問,隻是不敢相信罷了。
  “應龍將軍為何……會在這裏?”有人先把話說了出來,再往下接就容易得多了,東方七宿之首角木蛟究竟不像亢金龍那樣莽撞,問到了點子上。
  騰蛟真人黑著臉不說話,隻重重哼了一聲。
  當年的小兵碰上當年的將軍,氣勢上先就怯了三分,角木蛟登時一縮脖子,朝旁邊的奎木狼一擠眼,那意思說的是,“我不成,該你說話了。”
  “應龍將軍,”奎木狼頗有些城府,有了這些時間已想好了怎麽開口,幹咳一聲,抱拳施禮,“應龍將軍數千年行蹤不明,天庭上下一直憂心不已,今日應龍將軍重回仙班,實在可喜可賀……這……末將等有軍令在身,不便多待,等得勝而回後再到將軍處登門賀喜。失……”
  “慢著。”騰蛟真人不等奎木狼把“失禮了”三字說出來,手一乍,把人攔住了,心裏頗不是滋味。
  到底不是從前了啊……連這麽一個小輩也敢衝自己耍心眼兒了……
  騰蛟真人的感慨還沒來得及湧上來,空中靈寶天尊卻先發話了。
  “應龍將軍,你若還記得當年君臣之情,同僚之義,還是速速回轉天庭的好。涿鹿一戰至今,玉帝一向念你甚深,以往縱有過失也必不問。你若不信,我來為你擔保如何?”
  靈寶天尊的聲音立時傳遍了整個戰場,天將們本來在聽到騰蛟真人報出“南極應龍”的名號來的時候多有竊竊私語,這時也都暗暗點頭。
  但靈寶天尊卻是不得不開口。
  且不管究竟應龍在數千年中經曆過什麽,現下這副架勢卻是明顯站在了無定鄉一邊。應龍在天庭素有威名,這和大力王等妖精還不一樣,要是真讓天兵和他廝殺起來,就算是勝了,也難免讓天將們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無定鄉一戰是要僵持很久的,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天尊。”騰蛟真人麵頰的肌肉抽搐幾下,又像是要把心情沉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臉上忽然浮現了怪異的笑容,淡淡地說,“天尊,應龍已不是應龍了。做了幾千年妖怪,還有什麽看不清楚?如今……天尊還是叫應龍為騰蛟真人吧。”
  騰蛟真人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戰場上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眾天將個個愕然。
  明明有靈寶天尊親口做保,當年的南極應龍竟然還是親口說出了寧可不做神仙?
  “就是!就是!當什麽神仙啊!”突然,又有人大聲叫了起來,“你們說他叫什麽?應龍?以前也是天庭的人吧?靠!黑吃黑啊!還不是你們天庭的人把人家的翅膀給砍了?沒事兒的時候讓他當妖精,現在用得著了,就再叫人回來?嘿……你們可是把什麽便宜都占足了!”
  怪叫起來說出這一番話的是王信,他聽李亞峰講過騰蛟真人和許旌陽之間的往事,心裏早就為騰蛟真人不值,忍不住出頭了。
  倒也不是王信隻顧著感慨而忘了自己的立場--這時李亞峰差不多已經將數百天將元神聚集到了身上,但除了五色神光亂冒之外毫無動靜,像是完全失去了知覺,成了不會動的泥雕木塑。王信一直在李亞峰身邊護法,眼看著這副情景心裏發慌,順帶著就把天庭給恨上了。
  而且,王信也有他自己的主意:要說李亞峰現在是在“練功”也不是不成,可練功最怕的就是周圍環境出了問題,天庭增兵攻打無定鄉,一個弄不好就會演成混戰,到時候亂軍之中自己還怎麽“護法”?李亞峰非走火入魔不可!
  所以,王信和騰蛟真人的心思一樣--拖。
  “王信,你說什麽?”李靖一驚,把雲頭壓低了不少,幾乎就到了原本誅仙大陣的邊上,低頭追問王信。
  “我沒說什麽。”王信一撲棱腦袋,“李靖,你是好人,我也是好人,好人總容易上當。”
  “你這是何意?”李靖隱隱有點兒後悔了--自己是一軍主帥,怎麽就這麽莽撞?居然跑到陣前和一個渾人說上話了?
  王信一向口無遮攔,這在天庭中已經有了定評。
  “我也沒什麽意思。”王信看著李靖,故意慢悠悠地問,“元帥,這一次打無定鄉出了四十萬天兵,分了四路,應該是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這……什麽來著?哦,四方神,應該是四方神加上四大天師一塊兒出來對吧?嗯……我算算啊,青龍孟章神君是我和老大這頭,有葛天師跟著;白虎監兵神君是西路,邱天師跟著;朱雀陵光神君是南路,張天師跟著;玄武執明神君是北路,嗯?不對了,是三茅真君跟著的,怎麽四大天師就少一個呢?”
  這真的把李靖給問住了,一時竟忘了琢磨王信要真是個“渾人”怎麽能如數家珍似地把四路天兵的統領都說了出來。
  天庭中本有四大天師:張道陵、葛洪、邱弘濟和許遜許旌陽,這一次都隨軍而行,李靖也是打算要這四大天師配合四方神一起出戰的。但靈寶天尊卻事先打了招呼,不許李靖派出許旌陽,李靖無奈下才令三茅真君隨在了執明神君的北路天兵中。
  但為什麽靈寶天尊要把許旌陽留在本陣,李靖是不知道的。
  由“不知”中便會產生疑惑,更何況這時又被王信煞有介事地問了出來,李靖不由自主地抬頭向靈寶天尊望去。
  李靖這在眾目睽睽下的一望可就壞了事。
  誰都知道,名義上李靖是一百五十萬天兵的主帥,但實際上卻是靈寶天尊做主--要不然堂堂的三清之一跟著大軍來幹什麽?難道是來玩兒嗎?
  天兵們想到的是“將帥離心”,士氣不免大墜;天將們卻立刻就把王信剛才說的應龍將軍曾被天庭暗算和許天師不曾出戰聯係到了一起--這裏麵要是和靈寶天尊再有什麽聯係,那……
  天將們的腦子都不算笨,一瞬之間,大家都想到了“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明擺著,南極應龍不就是個現成的例子?
  那無定鄉之戰後呢?誰又是良弓和走狗了?
  “這……這……”靈寶天尊也懵了,他原本隻以為許旌陽曾是華佗門的華二,而華佗門的內情天庭中向來少有人知,為了不旁生枝節才給李靖說了一句,哪兒想到會在這兒被王信給堵住了?
  “許旌陽!你給我出來!”靈寶天尊有點兒急了。
  PS:
  嗯……小翠問一下,有沒有濟南的朋友?小翠在找villiger雪茄(好像是叫“威利”吧),1號的那種,似乎屬於水貨,一直找不到……55 有濟南的朋友知道哪裏有賣的話,短信或者書評告訴小翠一聲好嗎?謝了的說……
  

第一百四十四章 騰蛟真人的真身(下)
更新時間2005-1-7 11:01:00 字數:4889

 說起來靈寶天尊也是冤枉,許旌陽雖然是天庭的“許天師”不假,但許旌陽與騰蛟真人的一戰還在他成道上天之前--要不是華佗收了許旌陽當徒弟,許旌陽恐怕還沒機會這麽快就成了天師--靈寶天尊怎麽會知道許旌陽曾經把南極應龍的一對翅膀給砍下來了?
  “天尊……我……”不用許旌陽自己出來,站在他身邊的天兵天將們潮水般退開了,把許旌陽一個人晾了出來。
  許旌陽結結巴巴地想說話辯解,可他從聽見騰蛟真人自稱南極應龍的時候就傻了,哪兒還說得出?
  “我問你,你是不是傷過應龍將軍?”靈寶天尊臉上的微笑竟透出了寒氣。
  “我……我……不知道……”雖然日後也曾覺得不對,可許旌陽是真不知道當年被他一劍斬斷雙翼的“孽龍”就是應龍。
  “你不知道?”靈寶天尊心裏這個罵:哪怕是胡謅,你說一句“沒有”不就完了?至於真相,到時候怎麽算不是算?當著滿天將士,你這不等於不打自招了?
  靈寶天尊想差了:正是因為當著滿天數以百萬的天兵天將,許旌陽才不敢胡說……
  “天尊明鑒啊!”許旌陽雙腿一軟,跪下了,滿臉涕淚交流,“我……我真的不知道……”
  許旌陽的意思是說他不知道騰蛟真人就是應龍,但跟著前麵靈寶天尊的問話下來,誰都會以為許旌陽在推卸責任了。
  再配上靈寶天尊逐漸陰沉下來的臉色和舉起來的手掌,這活脫脫是一副即將“殺人滅口”的戲碼。
  底下王信沒琢磨著自己幾句話能營造出這種效果來,忍不住一搖頭,“靠,這就是華佗門?算了吧……老大,你可算入錯門派了……你看看你這幾個開山祖師,一個賽一個的不是東西……”
  一邊,李靖可不想讓靈寶天尊這就先把許旌陽給殺了,深深地望了騰蛟真人幾眼,飛身而起,又回了天兵本陣,臨了,還丟下一句:“二十八宿還不奉令誅妖?”
  和李靖料想的不符,靈寶天尊雖然生氣,但完全沒有要殺許旌陽滅口的意思。且不說靈寶天尊對許旌陽和騰蛟真人之間的過節並不清楚,涿鹿之野一戰後應龍下落不明的疑案也的確令玉帝一直懸心不下,如今應龍重現,足稱得上是天庭的一件大事了,靈寶天尊老謀深算,自然不會造次。
  李靖是天庭的老臣了,心中對應龍也崇敬萬分,所謂關心則亂,不免失了風度。
  此外,李靖也料對了些事情:
  應龍是天庭中少有的鐵漢,他如果不現身也就罷了,一旦現身報出了舊日的名號,心中必定有了決斷,單憑戰場上某人的幾句話就想讓他回歸天庭仙班是不可能的。
  可就是因為應龍自己也應該知道這些,他的現身就無疑說明了無定鄉現在已陷入了十分的窘境!
  既然如此,趁勢強攻絕不會錯!
  被李靖一催,二十八宿不敢不動,立時率二十萬天兵向無定鄉強逼而進,倒不管騰蛟真人了。
  “退!”騰蛟真人眼見不好,猛地現出丈二法身,手中的黑柄三尖刀也見風猛漲,霎時就有數鬥粗細,三丈多長。騰蛟真人把黑柄三尖刀往前一遞,在空中畫了半個圈子,刀風大響,逼得天兵前陣隊形一滯。
  “有我在此!誰敢上前來?”騰蛟真人這聲斷喝聲傳千裏,震得仿佛天都要開了窟窿。
  “應龍將軍,人說‘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可你的‘關’在哪裏?我們敬應龍將軍為英雄,但應龍將軍想要以一人之力擋下二十萬天兵,是否也有些不自量力了?”
  二十八宿畢竟是天庭中的強將,對敵的態度一明,雖然大多心中還有些疑慮,也都不再顧及;尤其是奎木狼,看騰蛟真人隻擺了一個式子就差點兒弄得自己手下的天兵亂陣,心中更是不忿,惡聲問了一句,接著仰頭長嘯,角木蛟、鬥木獬、井木犴三名頭領一怔,隨即會意,也跟著長嘯下令,天兵應聲四散!
  這原本就是李靖定下的策略,二十萬天兵或是三五百人一隊,或是一兩千人一隊,像是在無定鄉上空撒開了一張大網,分頭朝無定鄉的腹地殺去。
  與此同時,李靖也已經回歸本陣,叫親兵把天師許旌陽押了下去,並下令本陣擂鼓助威,頓時戰鼓喧天;又命雷公電母炸響霹雷,連珠炮似地把天兵的聲勢襯得高漲起來。
  大軍一旦四散掩殺,騰蛟真人再憑著昔日餘威可就震不住了,隻是一愣之間,天兵已紛紛越過騰蛟真人所在的地方,投入了無定鄉中,隻在原地留下了兩個萬人隊。
  “應龍將軍,如何?”奎木狼倒沒有也跟著散開殺進無定鄉,而是帶著西方七宿的一個萬人隊,單獨對上了騰蛟真人。
  “小輩!”除去上次在無定鄉中和李亞峰會麵之外,騰蛟真人怕是已經有一千年沒像現在這樣生氣了,更別提這一次騰蛟真人是報出了本身名號,幾乎算是把一張老臉都豁了出去,卻落了這麽一個結果……
  騰蛟真人狠狠罵了一聲,擺開黑柄三尖刀,照奎木狼的心窩就刺!
  奎木狼自然不敢和當年威名赫赫的南極應龍單打,側身讓過騰蛟真人的來勢,和婁金狗、胃土雉、昴日雞、畢月烏、觜火猴、參水猿六宿一起圍成個圈子,困住了騰蛟真人,天兵的萬人隊在旁壓陣。
  另一邊,北方七宿由鬥木獬率領,也是一個萬人隊,朝李亞峰所在的天兵處飛了過去。
  “你們別過來!”不等北方七宿的萬人隊飛到,王信就趕緊迎了上去。
  “王……管家。”鬥木獬在二十八宿中算是一名“儒將”,向來有禮,可對著王信這個不倫不類的“神仙”還是不知道該怎麽稱呼,猶豫了一會兒,問,“王管家有什麽事情?”
  “你們想幹什麽?”
  王信偷眼朝底下望望,天兵四散的各隊大半已經下到了無定鄉中,耳中聽到的喊殺聲也越來越大,隻是無定鄉全域都是灰塵大作,看不清具體的情況,正應了那句“征塵四起”,心裏更有些慌了。
  “奉元帥令,我北方七宿接引四方神殘部回歸本陣。”鬥木獬一邊回答王信一邊向王信身後的天兵殘部直望,心裏納悶之極--怎麽回事?怎麽會是這個活寶出來了?難道就沒有別人了?
  “噢,是這麽回事兒啊!”王信撓撓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那你們回去吧,和李靖……噢,不是,那什麽……和元帥說一聲,就說等會兒我們就回去。”
  王信心裏嘀咕著:“這就回去?開玩笑了,老大那頭怎麽辦?我還指著周圍這幫天兵到時候當盾牌呢……”
  “王管家休要說笑。”鬥木獬臉色一整,“軍令如山,豈可不遵?執明神君和孟章神君可在?還是請他們二人來答話吧。”
  “他們要是來得了我出來幹什麽?”王信傻笑幾聲,往身後一指,“他們的元神現在都在老大身子裏,你有什麽話找我說就行--嗯……基本上,就在我後麵那一群裏,你也找不著別人了。”
  “什麽?”鬥木獬嚇了一跳。
  “這……”鬥木獬喃喃自語,“怎麽可能?明明……明明是在敵陣之中,身處險地,諸天神將竟然把元神都遁了出來?不……就算不在也不能……”
  鬥木獬早看著那一團五色神光有些異樣,可沒想到那竟然是眾天將的元神都集於一人身上了。
  這可不是能拿來開玩笑的!
  早聽說新任的文昌帝君來曆頗有些不對,難道……
  一片疑雲籠上了鬥木獬的心頭。
  是了!鬥木獬忽地想起了臨出陣前李靖的囑托:“若是文昌帝君和那個王信不肯奉令,你隻管以軍令把四方神殘部強接過來,天兵有十數萬之眾,諒他們不敢附逆!”
  “附逆”!
  這是說文昌帝君是“逆”了?
  鬥木獬沉吟著,麵上陰晴不定,最後終於下定決心,要強行接管四方神殘部!
  “靠!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是好人!找打!”王信先發製人了。
  一聲巨響,鬥木獬讓王信的掌心雷打了個措手不及。
  “你!”鬥木獬身子一側,王信發出的掌心雷擦著他的鼻子飛了過去,在萬人隊前炸開,要不是虛日鼠和危月燕機靈,及時出兵刃擋開雷火,北方七宿的萬人隊怕會一上來就被炸個人仰馬翻。
  不等鬥木獬再行喝問,王信在空中把馬步一紮,雙掌連連向前擊出,口中大喝,“我轟你們這一群禽獸!”
  二十八宿非禽即獸,北方七宿分別是鬥木獬、牛金牛、女土蝠、虛日鼠、危月燕、室火豬和壁水貐,正讓王信罵到了點子上。
  “我……”鬥木獬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兒背過氣去,再看其他北方六宿,臉色也都難看極了--向來二十八宿就是誅殺妖精,也從來沒被這麽罵過。
  自然,嚴格說起來,妖精們也都是“禽獸”,沒人會自己揭短。
  生氣歸生氣,王信可不怎麽好對付。
  自打把“五雷天心正法”當“天雷掌”給練成了以來,王信日日精進,又被矮胖老人點撥過幾次,早在“由武入道”的路上走得順順當當,最初發一記天雷就把自己全身骨骼震碎的窘態是再也不會有了。
  風雷滾滾。
  王信連著數十掌擊出,每一掌都有風雷之威,竟然把鬥木獬硬硬迫開了數尺,逼得北方七宿人人手忙腳亂,隻顧了把青色雷火擋到一邊,免得波及自身的萬人隊--這樣的天雷一般的天兵可是挨不起的。
  “嗯?”王信打著打著眼前一亮,刻意地把掌中發出的天雷向前方亂打起來。北方七宿擋開雷火成了習慣,竟然見雷就接,盡管後來王信越打越偏,和北方七宿帶領的萬人隊已毫不相幹,北方七宿還是上躥下跳,隻知道去接天雷。
  “喂!”過了一會兒,王信忽然停手了,指著麵前不遠處的萬人隊,好笑地衝北方七宿發問,“要是我現在再打幾雷,你們誰還能擋住?”
  北方七宿愕然,相互看看,七人的臉一下子都變得通紅。
  原來,在王信的一頓“狂轟濫炸”之下,北方七宿早都離開了原本所在的地方,最近的也離萬人隊有數十丈遠,王信要是趁機再打,天兵必定要遭殃了。
  “這應該是打架……嗯……要不然就叫鬥法?怎麽這幫家夥倒像是在打沙灘排球?”王信在心裏笑翻了天。
  “是不是神仙都像你們這麽笨的?”王信打量著北方七宿尷尬的樣子,故意發壞,嘀咕的聲音雖然不大,卻讓北方七宿人人都聽得清楚。
  北方七宿的臉紅得發了紫,但也都氣得冒了煙,反正越描越黑,七人不再多說,飛身回來,把王信團團圍住了,一起出手!
  “靠!群毆啊?”王信眉毛一挑,就差叫一聲“來得好”了,迫步埋身,把從華佗門學來的震天十七式展開了,憑著一雙肉掌和北方七宿鬥在一處。
  這一回可就不好辦了。
  盡管是在盛怒之中,北方七宿畢竟也是天庭的大將,七人和王信纏鬥一會兒就都逐漸冷靜下來,眼看著王信雙掌翻飛,招招式式精妙之極,甚至在掌力中不時轟出天雷,在圍攻之下居然不露敗相,竟是個正兒八經的高手,都不由得暗叫了一聲慚愧。
  一旦真讓人當成了對手,受到的待遇也自然不同,北方七宿立刻想到了一個高手要是“裝瘋賣傻”則必定另有所圖,再一琢磨王信背後的天兵大隊和李亞峰,七人心中立時了然。
  “好一個深藏不露的管家!”鬥木獬長笑一聲,第一個跳出了圈子,接著女土蝠、虛日鼠、危月燕和壁水貐也虛晃一招,飛身到了鬥木獬的左右,隻留下牛金牛和室火豬與王信大戰。
  “靠!你們別走啊!”王信慌了,費了半天功夫總算把北方七宿都纏住了,可隻這麽一會兒管什麽用?
  跳出圈子的五宿不理王信,牛金牛和室火豬的攻勢卻突然猛了三分,王信剛才狂轟了一陣天雷,已經有些力不從心,雖不至於落敗,但再想把北方七宿全都纏住是不可能了。
  鬥木獬向王信拱拱手,袖子一揮,這就要帶天兵闖進四方神的殘部中傳令撤軍。
  “我說你們別走!”王信一邊和牛金牛、室火豬大戰一邊咋呼,“你們這幾個禽獸!那個老鼠,還有那個偷吃了鹽變成蝙蝠的老鼠,對了,你們裏邊不是還有個狗頭來著?過來和老子打啊!”
  王信的確是急了,二十八宿他本來就沒認全,這會兒把西方七宿中的“婁金狗”也給叫了出來。
  可鬥木獬等五宿充耳不聞,竟完全不管了--上當隻有一次,王信不要他的高手風度是王信的事情。
  “我……靠!”
  “且住!”就在王信急得連連大罵的時候,突然有人攔住了北方五宿的去路。
  PS:今晚八點,天氣預報沒有流星雨,所以……請大家去三江閣看小翠吧。笑。
  

第一百四十五章 混戰(上)
更新時間2005-1-8 13:22:00 字數:5399

 
  妖精和神仙勢不兩立是天經地義的,但枯木道人攔住鬥木獬等北方五宿卻不僅僅是為了一個這麽單純的原因。
  論輩分,枯木道人是天下草木精怪之祖,三次天劫什麽時候經曆的連他自己都忘了。
  論修為,枯木道人幾乎能以一人之力困住天鬼,這一手怕是已經可以與三清比肩。
  論心性,以“枯木”為號,世間萬事,有常無常,那是和他都不相幹。
  枯木道人之所以來到無定鄉,隻是為了那四句莫名其妙的偈子:“天幹五行,二氣相衝;三合三會,翻天一星。”
  和李斯在秦王地宮裏認定了李亞峰就是“翻天一星”不同,枯木道人一開始看準的是華文昌。等到後來華文昌脫走無定鄉,南宮飛燕把華文昌和李亞峰之間的淵源和盤托出之後,枯木道人心中的震驚可就不是一點兒半點兒了。
  及至李亞峰的身上突然跑出來五鬼,把誅仙大陣攪成一團糟後,枯木道人已經在心中有了計較。
  至少,枯木道人不想讓任何外來的勢力對李亞峰有所危害。
  剛才王信嬉笑怒罵裝腔作勢自然是瞞不過枯木道人的一雙眼睛,北方七宿被王信耍得團團亂轉也讓枯木道人感歎著“強將手下無弱兵”,可現在枯木道人卻也知道,隻看王信急得口不擇言的行狀,如果自己再隻是作壁上觀,那李亞峰應該就有難了。
  所以,枯木道人上前攔住了五宿。
  二十八宿雖然是有名有姓的猛將,但在枯木道人眼裏還實在算不得什麽,連法寶都用不著,枯木道人隻是隨手揮著一根不知從什麽地方拿出的枯枝,就逼住了北方五宿,天兵的萬人隊也不能越雷池一步。
  隻是……在一邊和牛金牛、室火豬打鬥的王信卻又忍不住在心裏嘀咕了起來。
  “怎麽說我和老大現在也是天庭一頭的,我倒和天庭的神仙打起來了,這會兒又出來個老妖怪幫忙……這算是打的什麽糊塗架?”
  枯木道人對付五宿自有餘裕,心中也不免琢磨起別的事情,“李亞峰到底是用的什麽道法?以‘那人’弟子的身份,四方神自然聽令,可他把近二百天將的元神聚於一身,這不是明擺著想要走火入魔?”
  事實上,不用枯木道人擔心,李亞峰早就進入了“走火入魔”這個階段,要不是孟章神君和執明神君兩人的元神拚死護住了李亞峰的心脈,李亞峰已經自爆變了飛灰。而且,事到如今,李亞峰體內的元神攪作一團,正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想要再分離開來也不可得……
  但眾天將的元神究竟是匯集到了一處,李亞峰修習的五行真氣又早就大成,在混亂之中竟逐漸有了秩序,而誅仙大陣中的五鬼也開始有了感應。
  雖然李亞峰神智全失,五鬼也根本認不出自己應該歸去的地方到底在哪裏,但李亞峰收回五鬼的念頭卻讓矮胖老人和三公子、四公子省了很大的力氣--除去那個還在和紫微、清虛拚鬥的黑鬼之外,其他四鬼都已經到了矮胖老人的身側,總算是安靜下來。
  這正趕上了二十八宿所率的天兵四散攻入無定鄉的當口,矮胖老人不想多事,讓三公子和四公子與自己一起,連同四鬼都隱了身子,悄悄趕回了李亞峰的身邊--這就是枯木道人也沒能察覺,否則枯木道人也不會出手了。
  更不用提王信,他的一番做為險些讓矮胖老人和三公子、四公子一塊兒把嘴笑歪。
  可是,無定鄉中的戰局早已混亂不堪,哪兒還經得起矮胖老人從中再插一杠?
  本來李靖派二十八宿統兵增援,就是因為聽張天師回報說五鬼在誅仙大陣中肆虐,把無定鄉裏的大將都纏住了,否則,李靖可不會把天兵輕易送進虎口。
  矮胖老人把五鬼聚在一起,豬三、刀四、花七、猴八就閑下來了,這幾位剛和五鬼打了一場,不光折損了蕭有和黑虎,自己也都落在下風,一肚子的氣正愁沒有地方出,再碰上天兵增援,那還有什麽可商量的?
  另一麵,大力王趕回了珊瑚集的法台才知道,在誅仙大陣被五鬼攪亂的時候,南宮飛燕並沒有閑著。
  南宮飛燕並不知道五鬼的來曆,但她身邊還有一個見多識廣的“天狐夫人”--狐六。
  南宮飛燕由狐六的講解立刻就知道了五鬼不能力敵,但誅仙大陣已經來不及救,雖說是出於無奈,卻也當機立斷,決定棄了誅仙大陣不管,反倒把無定鄉中群妖聚到了法台前。
  狐六以天狐千變化身千萬的召集固然是首功,可早就知道了誅仙大陣的厲害的群妖聞聽陣法被破,也都萬分震驚,一得了消息便都飛快地趕了過來,這竟沒花什麽時間。
  按理說,南宮飛燕接掌誅仙大陣首次對敵就遭了大敗,群妖也應該有些怨言,但群妖中不乏見識廣博的,在聽到“天鬼”二字之後也都歎息起“非戰之罪”來了,這些妖精大多是一方豪傑,有他們說話,也沒誰敢怪罪南宮飛燕。
  另外,大力王還在誅仙陣裏,“海山八義”中在場的又隻有一個狐六,有狐六極力站在南宮飛燕一邊,本就同仇敵愾的群妖也就都心甘情願地聽起南宮飛燕的調遣來了。
  說是調遣,其實早在大力王讓華文昌用十萬鬼兵接手誅仙大陣的時候,無定鄉中就有了應急的方案--那也是由華文昌提出來的,大力王和王琦聲等人也早都一起參詳過--在華文昌脫走無定鄉之前,也把這個方案交到了南宮飛燕的手上。
  南宮飛燕隻把原本的方案變了一點兒:除了把婦孺安排到了安全的地方,以各處的豪強為首分散群妖以備巷戰之外,還有兩支隊伍隱藏在了暗處。
  等到大力王趕回珊瑚集,差不多已經沒有什麽事情好做了。
  接下來,任憑無定鄉外天兵助威的殺聲震天,冒冒失失闖進無定鄉的天兵小隊卻都遇到了極為強力的抵抗!
  第一場遭遇戰發生在隨緣城外的太白居。
  二十八宿中的尾火虎率領的兩千天兵碰上了如意尊者和他門下的九十八名弟子。
  這是硬碰硬的一仗--至少在如意尊者用“自在如意圈”收了尾火虎的三昧真火之前是這樣的。
  如意尊者的弟子雖然不弱,但究竟比不得訓練有素的天兵,雖然占了偷襲的便宜,還是損失慘重,等如意尊者紅著眼殺光了天兵回來清點的時候,九十八名弟子中隻剩下了三十來個還會喘氣。
  太白居也被付之一炬,順帶著,還有半畝鬆林被燒成灰燼。
  但尾火虎也讓如意尊者打得形神俱滅,兩千天兵無一得脫。
  相比之下,佘太君和她的靈蛇八衛也不算輕鬆。
  埋伏在自家的錦文宮門口,靈蛇八衛隻管守株待兔,接連三隊天兵闖了過來,都在天狐媚功之下做了風流鬼。
  隻是第四次,佘太君不得不親自出手--無巧無不巧,東方七宿中的心月狐帶一千親兵殺了過來。
  天狐媚功魅惑不了心月狐,對心月狐的親兵也沒有多大作用,虧得佘太君功力不弱,在百招之內用一雙水袖纏飛了心月狐的雙劍,這才免了靈蛇八衛被天兵圍殲的命運。
  如果佘太君能殺了心月狐,到頭來還會是一場勝仗,可心月狐謹記著李靖的軍令,見勢不妙隨即就撤,一千天兵並沒有折損多少,倒是靈蛇八衛中的若紫和媚柔受了重傷--這麽一來,心月狐不過是丟了一對寶劍,但佘太君的霓裳羽衣舞陣可就擺不出了。
  ……
  天兵分了數百隊,撒網似的撲了進來,一時間,無定鄉處處燃起戰火,隨緣城內,滄浪江邊,甚至於千裏乾稷山中,幾乎寸土不得安生。
  這就看出了烏合之眾的短處,像如意尊者和佘太君手下帶領著自己的門人的,對上天兵還能一戰,但被臨時聚合在一起的妖精卻沒有這麽幸運,要不是南宮飛燕布置下去的方案中差不多每一隊中都有那麽一到兩名道行不低的,怕是群妖在進退有致的天兵的攻勢下會不堪一擊。
  更何況在數量上天兵占了絕對的優勢?
  天衣居士之死就是為的這個--他被南方七宿中的張月鹿和星日馬各帶一千天兵夾攻,連同自己的四十六名弟子一起罹難,天衣一門幾乎就此中絕。
  這或許可以說是天衣居士自己造孽:
  天衣居士最早曾逃離無定鄉,在天下群妖聚義時又厚著臉皮回來了,被群妖輕蔑,誰也不肯與天衣居士一夥結伴抗敵……
  但無定鄉中也有意料之外的收獲:
  戰火蔓延,無處不至,這讓某些為了各種各樣的原因隱藏了自己實力的妖精無法藏私,不得不大顯神威;還有一些原本不太出名的“年輕”妖精也站到了第一線上。
  首先是百禽仙子,有“無定鄉第一美女”之稱的百禽仙子的道行水準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她力拚翼火蛇,重創房日兔,於滄浪江碧波之中獨自殺滅天兵小隊十二股,沙場上倩影留香,殺手無情,讓有心護花的妖精為之瞠目。
  還有曾在珊瑚集賽珍大會中站到李亞峰一方的“三山十八友”中人,至少有十二人一戰成名,他們隻找不被二十八宿統領的天兵小隊下手,最終雖有四人軀殼受重傷不治,但也都保住了元神,而天兵卻為此付出了千倍以上的代價。
  這還算是有來曆的人物,恨情崖頭,一個無名頭陀發威,一禪杖打殺鬼金羊;迷花穀外,兩個童子放火,前後燒死五千天兵……類似的戰況不勝枚舉。
  無定鄉內,同一時間有上百場大小混戰上演,雖然互有勝敗,甚至沒準兒還是天庭占的優勢大些,但天兵卻不由自主地都有些膽怯了--這種膽怯在大力王、豬三、刀四等也放下身段開始大殺一氣之後變成了絕望。
  最初是心月狐。
  心月狐和她的親兵是最早覺得不對,向無定鄉外撤走的一批。在錦文宮前和佘太君一戰沒能占到多少便宜,心月狐就下令撤軍,卻迎頭碰上了剛擺脫了青鬼追殺,憋了一肚子氣的猴八。
  連招呼也不打,猴八隻是一棍橫掃,心月狐的一千親兵就少了三分之一。
  心月狐嚇得魂飛天外,也不管親兵了,隱身貼邊兒就溜,多虧了狐性百變,猴八又早就氣暈了頭,隻顧著對眼前的天兵大開殺戒,這才沒死在猴八手裏。
  但其他人就沒這麽便宜了。
  猴八殺得痛快,直接落到無定鄉中,甩開大棍亂砸;刀四也仗劍從隨緣城一直殺到乾稷山中,這兩個根本就不知道什麽叫“留情”,凡是碰上天兵,隻有“斬盡殺絕”四字!
  猴八的傷勢雖未痊愈,但餘威卻也不是二十八宿和普通天兵所能抵擋的,至於刀四,他曾放言一劍在手,縱是對上如來和元始天尊也可不敗,就更加不用說了。
  這時便看出了李靖定下的策略的好處--天兵分散成數百個小隊,無定鄉又方圓千裏,完全避免了像前日普化天尊聞仲部下五萬天兵被一舉而誅的局麵,再加上各處都在混戰,縱然有什麽厲害法寶能跟紫焰邪雷一樣,在敵友相雜之下也根本沒有施放的餘地。所以,盡管猴八和刀四成了不留活口的煞神,也無法在短時間內把天兵都收拾了。
  另一方麵,從珊瑚集殺出來的大力王卻補足了刀四和猴八留出來的缺口。
  大力王威名在外,二十八宿和天兵中沒有誰敢真想和他放對--說到底,天下也隻有一個李亞峰--所以,大力王所到之處,天兵隻是遵照著李靖的軍令,打也不打,直接掉頭就逃。
  雖已放下了架子,但大力王究竟是一國之主,天兵沒有戰意倒是正中了他的下懷。於是,大力王隻管拖著一條渾鐵棍,在無定鄉四處亂碰,與其說是打仗,倒不如說是在趕人--這個速度就比刀四和猴八要快得多了。
  無定鄉中的群妖依著南宮飛燕的命令,並沒有趁勢追擊。
  --南宮飛燕在心中相信李亞峰決不會任憑五鬼肆虐,可這種信任毫無依據,所以,即便刀四、猴八等已經回轉來殺敵,懸在無定鄉上空的誅仙大陣也不是什麽善地了,群妖和天兵混戰一場,損失不小,更再經不起任何挫折。
  如果大力王、刀四、猴八三人參戰後及時回撤的天兵能安然返回上空的大隊,那天庭在這一戰中也說不上吃虧--雖然二十八宿並不都像心月狐那麽聰明,可二十萬天兵中至少有三分之二以上撤退得還算是及時。
  但在誅仙大陣中還有兩個煞星:豬三和花七。
  回撤的天兵雖然後無追兵,在前頭卻碰上了堵截。
  眼看著從無定鄉中數百隊天兵撤了出來,豬三端平了大刀舞了兩圈,自知殺不勝殺,索性長吼了幾聲,搖身現了原形!
  厘山犀渠,闊口吞天!
  “我……靠!”王信正和室火豬、牛金牛打得痛快,忽然聽見不遠處有什麽聲音,偷眼一看,當場驚呆了,張大了嘴吐出舌頭,就是收不回來。
  室火豬和牛金牛也沒趁機攻向王信--他們也被嚇住了。
  旁邊,枯木道人手上的枯枝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和騰蛟真人翻滾相鬥的西方七宿一夥同樣在空中站住了,冷汗立刻溻透了鎧甲。
  “闊口吞天”四字,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好一頭蒼身犀渠!
  單是一個牛頭就像是百丈高的峻嶺,兩隻尖角如同鐵塔,從頭望不到尾,身長怕是足有千丈!
  誅仙大陣中的黑霧早就散盡了,但讓蒼身犀渠闊大的背部一遮,半邊天竟似看不清日月!
  一條毛森森筋暴暴的硬尾左右敲搖,像是一甩便能掀翻一座高山,四隻鐵蹄踏下來,千裏無定鄉恐怕還不如一個院子大……
  和豬三化成的這頭蒼身犀渠相比,天兵都變了螞蟻,哪兒還有不怕的?膽大的還知道發一聲喊抱頭就逃,膽小的幹脆直接昏了過去,重又墜入無定鄉。
  豬三剛現形蒼身犀渠,正碰上剛撤出無定鄉的柳土獐一行千人,頭一擺,大口一張,就把天兵的一個千人隊吞在口中。柳土獐好歹是個天將,雖然嚇得亡魂皆冒,卻也及時現了法身,一邊把手中的純鋼銀棗搠變得粗長,一邊衝天兵大喝快逃,可還沒等純鋼銀棗搠能大到撐起蒼身犀渠血池一般的大口,兩排比城門隻大不小的板牙就合了起來,一下咬斷純鋼銀棗搠,一千天兵加上柳土獐,連一個也沒能逃了出來……
  “不行了……靠……”王信手心裏全是冷汗,兩眼無神,喃喃地說,“這……這玩意兒……超過我的想像力……”
  

第一百四十五章 混戰(下)
更新時間2005-1-9 23:53:00 字數:4437

 這一幕被上空的李靖等天將天兵全都收在眼底,李靖的神情也比王信強不了多少,隻是低語,“萬獸無韁……萬獸無韁……果然不可輕侮……”
  “李天王,海山八妖裏的這頭厘山犀渠一千七百年前曾一口吞了十萬天兵,這……也算不得什麽。”
  靈寶天尊臉上笑容不減,隻看著豬三化成的蒼身犀渠在半空中東一頭西一頭地亂撞,成隊成隊地吞著倉皇逃命的天兵,語氣輕描淡寫。
  “天尊!”李靖強自把心情沉定下來,毫不客氣地說,“天尊,不管天尊究竟怎麽想的,如今受難的是我天庭將士!無論如何,李靖還是統兵元帥,恕李靖不聽調派擅自出手了!”
  說著,李靖擎起手中托著的玲瓏剔透舍利子如意黃金寶塔,這就要祭了出去。
  “慢著!”靈寶天尊拉住了李靖,臉色沉了下來,“李天王,你是一軍主帥,若是勝了,那理所當然,可要是敗了……天庭軍威何在?你可曾想過?”
  “李靖知道!”李靖直接頂了回去。
  李靖早就快要氣炸了:再沒有像自己這麽憋氣的元帥了,凡是調兵遣將,必須要向靈寶天尊事先備案,甚至還得按著靈寶天尊的意思出戰--不管有沒有勝算都一樣。如果不能隨意調兵增援,那還不如自己直接出手!
  逼到現在,李靖自己已經存了將來殺身以謝陣亡將士的心思,也不怕對靈寶天尊有所不敬了。
  “李天王,”靈寶天尊頓了頓,像是在給李靖寬心,開口說,“二十八宿是天庭的猛將,雖然厘山犀渠凶狠,但未必就束手無策……再者,井木犴是犀渠的天敵,縱然修為不及,也應能抵擋……”
  靈寶天尊的話剛說出口,底下花七就一劍削下了井木犴的腦袋!
  花七並沒跟著刀四和猴八殺回無定鄉,反而和豬三一起在誅仙大陣中布下了殺局。豬三現出蒼身犀渠的原形發威,花七則舞著雙劍把四散的天兵一一逼回,天兵雖多,但隻要被花七阻上一阻,蒼身犀渠便能趕上,張口就吞!
  被花七和豬三這麽兩頭一堵,能生出無定鄉的天兵十停中連一停也達不到了。
  靈寶天尊原本說的不錯,四木禽星中的井木犴是狴犴化身,要是井木犴現出原身來和豬三相鬥,盡管絕不能勝,可纏上一刻總能做到,足以給天兵留出回撤的時間。但同樣的道理花七也明白得很,她把身法施展開了,在無定鄉上空趨退如電,幾乎同時可以逼退數股天兵,又是有心算計,慌慌張張的井木犴怎麽能躲得過去了?
  不過,這可讓靈寶天尊的麵子過不去了。
  “李靖,”靈寶天尊動氣了,“適才洞陰回報,細作已在混戰中送進無定鄉,縱然二十八宿全軍覆沒,你也已立下大功!但無定鄉未免欺人太甚,看我再送你一個前程!”
  話音未落,靈寶天尊向無定鄉中一指,輕聲念道,“清風,明月。”
  “謹遵法旨!”兩個清亮的童音應聲答應,接著,籠在無定鄉上空的天羅忽地開了。
  從李靖下令四路天兵強攻無定鄉至今,由黑至白又由白至黑,已過了整整一天一夜。隻是無定鄉被八十一架天羅地網夾在中間,仰頭雖還能看見星月,日夜之分卻不明顯。這時天羅忽開,黃風頓斂,極為強烈的日光射了進來,無論是外圍的天兵天將還是正在無定鄉中混戰的群妖都是一驚。
  在天羅開處,兩個俊美道童為首,一隊身穿月白色道袍的道士飄飄然落了下來。
  “天尊,這是……”李靖心中隱隱想到了什麽,又驚又喜,顫聲問。
  靈寶天尊傲然一笑,“李靖,五千天尊隨侍助戰可夠了?”
  @@@
  雷州。
  “無聊啊!”
  錢強半躺在沙發上,有氣無力地叫。
  “錢強!”
  俞思思從廚房跳了出來,一手揮舞著炒菜的鏟子,一手叉腰,衝錢強發火,“你能不能來幫幫忙!”
  “不幫。”錢強答得極快,“為什麽我這個高級工程師要幫你做飯?”
  “哈!”俞思思誇張地笑了一聲,“那為什麽我這個超級名模要為你做飯?”
  “你喜歡。”錢強毫不讓步,“我早說了,要吃就出去下館子。”
  “那……那怎麽成?”俞思思很理直氣壯地反問,“你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了?”
  “什麽日子?倒黴的日子!”錢強一骨碌爬起來,斬釘截鐵地說,“要早知道有今天,當初楊睿那個老狐狸就是打死我……不,就是讓老狐狸真把我送進瘋人院,我也不會接這個倒黴任務!”
  “你以為本小姐就樂意?要不是你沒用,本小姐怎麽會一直呆在這個見鬼的時代回不去了?”
  ……
  今天是2月4日,也是“時空捕手”錢強和“中國玄學院”院長俞清泉的孫女俞思思來到二十一世紀初整一年的……“落難紀念日”。
  不過按照錢強的說法也沒什麽錯誤--對於他們來說,這的確是個倒黴的日子。
  一年前的今天,錢強和俞思思,還有“管思音”,從二十五世紀乘時間機器回到了二十一世紀初,目的是為了找到並消滅“一個不借助任何機器力量進行了時間跳躍”的時空偷渡者,阻止他攪亂曆史,並且……保護“新中醫”的創始者李亞峰。
  任務沒能完成--或者說,任務還在進行當中?
  反正,不管是錢強還是俞思思,早就在實質上放棄了這個任務的執行。
  二十五世紀的機械天才、大名鼎鼎的時空捕手錢強現在已經是德國某公司F1車隊的高級工程師,而俞思思也從“發車女郎”做到了世界名模--不管兩人嘴上怎麽說,今天聚在雷州倒的確是為了“紀念”這個倒黴的日子。
  “該……怎麽說?”俞思思舉起酒杯,望著杯中琥珀色的香檳,眼神有些迷離。
  “說什麽?”錢強也舉起了酒杯,沒好氣地說,“思思,飯我也幫你做了,菜我也幫你炒了,你能不能把你那點兒少女的浪漫情懷收起來?先不說你是中玄院俞老院長的孫女,就是這半年模特做下來,總該學會現實一點兒了吧?”
  “現實?什麽是現實?”俞思思站起來,走到窗前,指著下麵的街道大喊,“你看看,汙染的空氣!落後的城市!這就是現實?我……我……”
  說著說著,俞思思的眼圈紅了。
  “好了好了。”錢強搖搖頭,走上幾步,輕輕拍拍俞思思的肩膀,“思思,事情總會變好的……”
  “變好?”俞思思索性丟了酒杯,撲到錢強的懷裏大哭起來,“回不去了……管姐也失蹤了……我……我怕……”
  錢強頹然無語。
  錢強自己何嚐不怕?
  說到底,要不是還有俞思思,要不是還有幾件從二十五世紀帶來的儀器,錢強也要開始懷疑是不是根本沒有過什麽時空偷渡者,是不是自己也根本不是什麽時空捕手……
  可這一切終究不是自己的胡思亂想啊……
  錢強已經在腦中整理過無數次以往發生過的事情了。
  對於曆史,錢強自知不像管思音那樣了解,但在執行任務之前總要對自己所去的時代有些了解,而去年一年來發生的事情,不管怎麽看,都像是和曆史嚴重偏離了。
  李亞峰的出現和新中醫的振興和史書上寫的的確相差無幾,但之後世界各地頻發的神秘失蹤卻絲毫不見記載,更不用說由此引起的世界性恐慌和國際社會的高度緊張了,雖然最終神秘失蹤事件不了了之,可後遺症卻依舊存在--最簡單的例子,中國至今仍在堅持中醫藥出口的嚴厲管製,這讓全世界在抗議不斷的同時興起了大學東方的熱潮,否則,俞思思也完全沒有可能成為什麽“世界名模”。
  盡管俞思思已經年滿二十一歲,但在錢強看來,還隻是個不怎麽懂事的小姑娘。
  錢強想得很開,他不像俞思思那樣還一直念著想辦法返回未來世界,自從在儀器上確認了無法找到回程的坐標,錢強就放棄了“時空捕手”應該遵循的一切準則,開始積極適應起二十一世紀來了,無論是F1車隊的工程師也好,還是安排俞思思的模特之路也好,與時空捕手不得幹預曆史的規矩都背道而馳。
  話說回來,錢強從來也沒打算遵守過那些規矩,隻是這一次他在這個時代呆的時間夠長,足夠他幹出這些事情來罷了。
  有時錢強也想過要把最初的任務繼續下去,但安在李亞峰身上的DNA調查竊聽裝置早已失靈,想要調查也無從查起--擺在“新中醫研究院”的那個李亞峰別人看不出什麽,可曾把李亞峰的一舉一動都分析過一個遍的錢強清楚得很:那分明是個假貨!
  與史書不同的曆史,消失了的未來時空坐標,管思音的失蹤,足以亂真的“假人”……這一切都讓錢強的好奇心漲到了頂點,但同時也讓錢強知道,這已不是他可以插得進手去的事情。
  所以,錢強一直在等,他每個月都要有幾天回到現在這間他最早在雷州租下的寫字間裏住上幾天,他相信總有一天會有收獲--因為自己是從未來闖進這個時代的人,在某種意義上,把這曆史攪亂的人物中也有自己一份,那麽,自己就不可能一直這麽“閑”下去!
  “錢強……對不起……”從錢強的懷裏哭了一陣,俞思思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了頭。
  “沒什麽對得起對不起的,”錢強笑笑,“你是女孩子,本來就有撒嬌不講理的權利。”
  “去你的!本小姐什麽時候撒嬌,什麽時候不講理了?”俞思思聳聳鼻子,帶著淚眼笑罵,同時心中升起感激:要不是還有一個錢強,恐怕自己真不可能撐到現在呢……
  “哦,對了,錢強,其實這一次把你從倫敦叫回來我還有別的事情。”俞思思突然想起了什麽,從脖子上摘下項鏈,遞給了錢強。
  “嗯?什麽事情?”錢強有些納悶。
  “你看。”俞思思指著錢強手中的項鏈說,“三天前開始,這塊牌子……出問題了。”
  “什麽叫出問題了?怎麽說?”
  錢強知道,俞思思脖子上掛著的項鏈並不一般,在項鏈的底部拴著的那塊銅牌是中國玄學院院長俞清泉送給俞思思的東西,恐怕全世界也隻有這麽一塊,趕緊仔細觀察起來。
  “啊!”打眼一看,錢強就大吃一驚。
  這塊銅牌錢強早就見過,雖然看得出肯定是了不得的古物,銅牌上刻著的孤峰流泉也的確生動,但並沒有什麽出奇的地方。
  可現在,銅牌上刻著的景物竟然“活”了!
  孤峰不動,泉水從孤峰頂潺潺流出,從崖頭直落而下,半空中畫出一道銀線,在孤峰底下的深潭濺起無數水花,孤峰四周的雲煙緩緩飄飛,遮得銀線忽隱忽現--錢強揉了揉眼,再仔細看看,還是一樣:明明是刻上去的靜物,現在居然變成了靈動的風景!
  “這、這是怎麽回事?思思,你快說,這是怎麽回事?天!你怎麽不早告訴我?”錢強一把抓住了俞思思的肩膀連連晃起來。
  “我……我……”俞思思看著錢強變得狂熱起來的眼睛,有些慌張,“我……我是想今天這個日子比較特別……”
  “比較特別?我……我真服了你……”錢強鬆開抓住俞思思的手,緊緊盯著銅牌,喃喃自語,“這是怎麽回事?俞老院長的銅牌怎麽會……啊!”
  “思思!”錢強差點兒跳了起來,“你說,是不是俞老院長來了?是不是你爺爺來了?”
  “我不知道……爺爺從來沒說過……”俞思思搖搖頭,又補充說,“不過……我和你想的一樣……”
  “是的!一定是的!”錢強大笑起來,“思思,俞老院長來了!”
  突然,有人敲門。
  錢強和俞思思頓時愣住了,兩人對望,仿佛能聽得見彼此心髒狂跳的聲音。
  

第一百四十六章 訪客、綁架與暗殺(上)
更新時間2005-1-10 23:55:00 字數:5660

 
  “錢強……你……你去開。”俞思思努力了好久才說了出來。
  “可能是……是你爺爺……”錢強咽了口唾沫,“我……我去開門。”
  敲門的聲音繼續響著。
  “實在也太巧了吧?”錢強伸向門把的手有些哆嗦,心裏一個勁兒地在安慰自己,“對,就是因為這麽巧,一定是俞老院長!”
  一塊突然“活了”的銅牌讓堂堂的時空捕手發慌了。
  門開了。
  “你找哪位?”要不是當著人麵,錢強差點兒給自己一個耳光。
  門外站著的是一個年輕的女性,看上去比俞思思大些,但也不超過二十五歲,穿一身白色西裝,顯得很是幹練。
  “您就是錢強錢先生吧?”年輕女性鞠了一躬,微笑著說,“您好。我叫清水好子。”
  沒等錢強回答,年輕女性往門內看了一眼,又微笑著問,“這一位就是俞思思小姐了?我有點兒事情想請教兩位。”
  “對不起,我和思思在私人時間從來不接受采訪。”錢強把臉板了起來。
  錢強把“清水好子”當成了哪個小報或是周刊的記者了--因為錢強和俞思思一直走得很近,“F1的高級工程師和世界名模的戀情”也就成了記者追逐的話題,雖然錢強本人對這個說法沒有什麽反感,但“這個記者”未免來得太不是時候。
  “錢先生,我想您誤會了。”清水好子又是一笑,“我雖然是想問錢先生和俞小姐幾個問題,但我不是記者。”
  “都一樣。私人時間,請勿打擾。”錢強把門重重地關上了,轉身衝俞思思苦笑起來。
  俞思思卻仿佛沒看見錢強尷尬的樣子,抬手指著錢強的旁邊,張大了嘴,眼睛裏寫滿了驚歎號。
  “思思?你怎麽了?”錢強奇怪地問,漫不經心地回頭看了一眼。
  “哐當!”
  一聲巨響,錢強向後猛跳的動作把門旁的落地衣架撞倒了。
  “錢先生請小心。”
  清水好子就站在門上--是的,門上。
  錢強的確關緊了房門,但清水好子並沒有被關在門外--她整個身子嵌在了門上,臉上還掛著微笑。
  滿桌的菜肴,開了瓶的香檳,倒地的衣架,驚駭的表情,一個嵌在房門上的美女……時間仿佛凝固了。
  “對不起,開個玩笑。我是覺得,在這個玩笑之後,有些話就好說一些了。”清水好子輕盈地邁步,從門上走了下來,房門絲毫無損。
  “沒什麽了不起的,不過是穿牆術。”俞思思強笑著說。
  雖然盡量把語氣放得輕鬆,但俞思思可是中玄院的高材生,在她的記憶裏,“穿牆術”這種東西在中玄院這種專門研究邪門東西的地方可也隻是傳說。
  “你是誰?”
  幾口大喘氣鎮定下來後,錢強反倒覺得自己太小家子氣了,連李亞峰的定身法和讀心術都見識過了,“小小的”穿牆術實在不值得驚訝。
  “不是剛說了?我是清水好子。”清水好子反倒有些訝異了,“我隻是想問兩位幾個問題。哦,對了,兩位是從未來乘時間機器來的錢先生和俞思思吧?我沒找錯人?”
  “你……究竟是什麽人?”錢強的腦袋“嗡”的一聲:她居然知道!
  雖然在使自己融入這個時代的時候也曾鬧過幾次笑話,但錢強深信,自己和俞思思的身份絕不可能泄露,怎麽就讓一個自己從來沒見過的人隨口就說出來了?
  “呼……”清水好子點點頭,“還好沒找錯。”
  “你……”錢強一下警惕起來,明明自己和俞思思兩個人還沒說話,她又是怎麽知道“沒找錯人”的?
  是讀心術!
  錢強猛地想了起來,當初自己在追蹤李亞峰的時候被人抓住,曾在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遇到過同樣的事情!當時自己被李亞峰和他的什麽“五叔”威脅,把自己來自未來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這個女的是李亞峰一夥的?
  錢強開始冒冷汗了。
  “錢強?”俞思思看著錢強臉色不對,走上幾步,拉住了錢強的胳膊,望向清水好子的眼神中有了敵意。
  “思思,這家夥會讀心術!什麽也別想!”錢強話剛出口就知道不對了--又不是心如止水的老和尚,哪兒能什麽都不想?
  “她會讀心術?”俞思思睜大了眼睛。
  “兩位別緊張,我隻是想問兩位幾個問題……這句話我至少已經說了三遍了……”清水好子微微歎了口氣,走到沙發前,自己坐了下來。
  “你是什麽人?來幹什麽?”錢強把俞思思拉到自己的身後,如臨大敵地看著清水好子。
  錢強還記得,當初一個和李亞峰有點兒關係的小姑娘就能把自己打得滿地找牙毫無還手之力,眼前這個人如果真像自己想的那樣和李亞峰有關係的話,恐怕也不是什麽善碴兒。
  “說起來真是不好意思。”清水好子不理錢強的問題,伸手從沙發前的茶幾上拿起香檳,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呷了一口,慢慢地說,“我本來以為我知道的事情不算少了,可直到昨天才聽說了兩位……哦,不,應該是三位,來到我們這個……這個令人心煩的時代,這不?就把手頭的事情全都放下,特地來上門拜訪了?”
  “不過……我也真是吃了一驚呢。”清水好子打量著錢強和俞思思,眉頭輕輕皺了起來,“那一位身份如此特殊,害得我以為兩位也不是什麽簡單人物,哪兒知道一見……居然都是凡人,這可讓我有點兒意外了。”
  “凡人?凡人怎麽了?啊!你……”錢強頭上的冷汗還在冒著,但心裏卻又驚又喜,守株待兔差不多一年了,總算是抓住了一個線頭。
  “等等!”俞思思注意到的事情和錢強有些不同,她從錢強背後走出來,跟錢強並肩站著,大聲問,“你剛才說‘那個人’……你……你認識管姐?她現在在哪兒?”
  “別著急,”清水好子笑了,“你一口一個‘管姐’地叫著,可你知不知道你哪個‘管姐’是什麽人?”
  說著,清水好子又轉頭對錢強一笑,“你猜對了,我應該不算是‘凡人’。”
  錢強暗叫了一聲慚愧。
  自從遭遇過一次讀心術後,錢強想過很多辦法,雖然最後還是不得不承認那絕非自己能對付得了的,但也早打定了主意:真要是再遇到這樣的人物,至少也要努力應對自如,好歹自己還有個“亞洲蒼雷”的稱號,用這個時代的話說,絕不能“跌份兒”。
  而且,錢強自信不管這個“清水好子”是什麽人,既然她找到自己,肯定也有所求,隻是單純依賴讀心術也未必會在自己這裏討到多少便宜。
  “你……”
  “你很特別,”似乎對錢強的心事了如指掌,清水好子搶在錢強的前麵開口,“資質也不錯。不愧是亞洲蒼雷。”
  “謝謝誇獎。”錢強點頭致意,拉著俞思思坐到了清水好子的對麵,“你剛才提到了管姐,要是我沒猜錯,一定是有些事情你在管姐那裏得不到答案,這才來找我們的吧?”
  “我和你打賭,如果你知道了你們那個‘管姐’到底是誰,今後就再也不敢這麽叫她了。”清水好子又一次答非所問。
  “你想問什麽?”清水好子軟硬不吃,錢強隻好妥協了。
  “本來隻有一個問題,而且我現在也知道答案了。”清水好子輕笑,“曆史已經改變了是嗎?”
  “你可不可以教我讀心術?”錢強苦笑著問,“似乎真的很方便。”
  “對重新變得不確定的未來我沒有興趣,”清水好子搖搖頭,“而且你們也沒有讓未來重現的能力,所以我其實可以不露麵的。但是……”
  清水好子把目光投向俞思思,接著說,“我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你和無敵子是什麽關係?哦,對了,我說的無敵子就是你那個叫‘俞清泉’的爺爺--他當然不會是你的親生爺爺。”
  “你胡說!”俞思思急了,跳起來就要衝上去打清水好子,錢強眼疾手快,一把抱住。
  “奇怪了……”知道俞思思沒有作偽,清水好子有些納悶,輕聲自問,“無敵子這是鬧的什麽玄虛?”
  “好子小姐,”錢強總算是認下了“清水好子”這個明顯的假名,“你想知道的現在已經都知道了,可不可以也解釋一下我們想要知道的事情?比如……管思音到底是什麽人物?你又是什麽人物?還有……李亞峰他……”
  “別問了!”一提到“李亞峰”的名字,剛才還帶著笑容的清水好子一下子變了顏色。
  “世上總有個公平吧?”錢強心裏暗罵,臉上卻作出一副不怎麽在意的神情。
  錢強自知現在處在絕對的劣勢,但他的直覺卻告訴他,隻要從這個人口中多套出一句話來,就離他所想了解的“真相”近了一步。
  事實上,由清水好子對管思音的重視就已經讓錢強想到很多了。
  但清水好子完全不上錢強的當,反倒冷笑起來,“公平?這世界上什麽時候有過公平?就比如你,你心裏喜歡俞思思,可我現在卻要把她帶走,還要把你殺了滅口。你倒是說說看,這裏麵有哪裏公平了?”
  “殺人可不是一個好習慣。”錢強若無其事地聳聳肩,忽然身子往前一撲,迅如猛虎般的一拳擊向清水好子的麵門,同時另一隻手從腰間拔出了匕首,朝清水好子的心髒就紮!
  錢強可不以為清水好子是在開玩笑,雖然明知自己絕不會是她的對手,但亞洲蒼雷不管遇上什麽樣的絕境,可從來都沒有束手待斃過。
  有一點可以肯定:錢強遇上的這個對手根本就是他無法力敵的。
  就算不管清水好子背後隱藏著的那些隱秘,一個毫無神通的凡人用什麽辦法能鬥得過天庭的北鬥星君?
  清水好子連姿勢都沒變一下--隻要錢強碰到清水好子的身子,立刻就會被護身神光震成齏粉!
  但錢強的運氣並沒有壞到了家。
  錢強的拳頭剛碰上清水好子的鼻子,從清水好子身上陡然現出神光,錢強隻覺得眼前一花,渾身一震,直接倒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到了牆上。
  “嘿……到底還是不行……”錢強嘟囔一句,翻身爬了起來,再抬頭時,正看見清水好子一臉震驚的神情。
  “清泉令……怎麽會?”清水好子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語。
  在錢強麵前的地上,端端正正放著那塊“活了”的銅牌--海山八義之首、清泉君俞曼、無敵子的清泉令。
  錢強的“眼前一花”,其實是清水好子的護身神光和清泉令上炸裂的光芒相衝,清水好子想要殺人,清泉令卻是救人,兩力相抵,錢強除了腦袋在牆上撞起一個大包之外,竟然毫發無傷。
  “清泉令?俞老院長?”錢強不用細想已經明白,自己剛才恐怕是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要不是這塊什麽“清泉令”的銅牌幫忙,沒準兒現在自己已經死翹翹了。
  錢強趕緊一個翻滾,極快地清泉令從地上撿了起來,心裏暗暗慶幸:幸虧剛才清水好子來得突然,沒來得及把它還給俞思思,否則……
  “清泉令再現……怎麽會?無敵子不是還在閉關?難道說……他已經出關了?”清水好子的臉上忽然露出了懼意,身形一閃,從牆壁間直躥了出去,不見了人影。
  “怎麽這就走了?”錢強摸摸頭上的包,衝一直沒說話的俞思思苦笑,“思思,這應該算是你救了我一命。錢強謝了。”
  “錢強!”俞思思還在愣著,忽然大叫一聲。
  “思思,你怎麽了?”錢強心中一緊:是剛才那個什麽清水好子對俞思思做了什麽?
  “錢強,她說你喜歡我,是不是真的?”俞思思緊緊抓住錢強的手亂搖,一連聲地追問。
  “俞大小姐……我剛才差點兒死掉……”
  “哈哈,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錢小哥兒,還記得我嗎?”錢強正胡亂搪塞俞思思,身邊忽然又響起一個聲音。
  “誰……”錢強冒了一身白毛汗。
  “錢小哥兒,我也是來找你問幾件事情的。”
  “是你!”錢強剛轉過身來就看見了旁邊站著個穿著長衫的中年儒生,正含笑看著自己。
  不用仔細打量,這個中年儒生的模樣錢強記得清清楚楚--就是當初和李亞峰一塊兒逼自己把來曆全都說出來的那個李亞峰的“五叔”!
  今天到底是什麽日子?諸事不吉?怎麽什麽人都找上門來了?錢強頭皮一陣發乍。
  “錢小哥兒……”
  “你別過來!”錢強迅速地把俞思思拉到身後,另一隻手舉著清泉令大喝。
  可憐錢強已成了驚弓之鳥了。
  “錢小哥兒把心放寬,我和剛才那人不是一家……或許,和錢小哥兒倒是一家。”馬五對錢強知道護著俞思思倒是十分讚許,盡量把語氣放得緩和了。
  “和你一家?開玩笑!”錢強對馬五的話很有些嗤之以鼻,“閣下是忘了當初怎麽對付錢強的了吧?”
  馬五一笑,“錢小哥兒,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還請錢小哥兒和思思隨我一行,倒是有很多事情該好好說上一說的。”
  “又是一個要綁票的!”錢強強自鎮定下來,“閣下連我也要一塊兒綁走?那我是不是該先謝謝你不殺之恩?再說,看你也不小了,別一口一個‘思思’的亂叫!”
  嘴上調侃著,錢強把手裏的清泉令抓得更緊了。
  “錢小哥兒,你手上的這個東西……”馬五有些好笑地招了招手,清泉令忽地從錢強的手中跳了出來,被馬五一把抓住了,馬五把清泉令在空中拋了幾拋,接著說,“……是我大哥的信物。至於思思……按輩分算,她該叫我一聲‘五爺爺’。”
  錢強傻眼了。
  @@@
  “呼……”
  在神農穀寒竹林中的空地上行功三遍,馬五長出了一口氣。
  今天是錢強和俞思思來到神農穀的第三天了。
  “哈哈,馬五兄修為又深一層,華八佩服。”華八哈哈笑著走了過來,和馬五打個招呼。
  “華兄這是怎麽說?倒是華兄和李兄終日守著丹爐,難得一見才是真的。”馬五也是一笑。
  “華八是出來見了見馬五兄那兩個晚輩,心有所感,再者與馬五兄差不多一年未見,諸事懸心,這才過來想和馬五兄敘敘。”華八很是爽快地說。
  “錢強和思思啊……”馬五搖頭苦笑,“這兩個小輩也讓我頭疼得很,真不知將來要怎麽對大哥交待才好……”
  “小輩的事情自有他們自己操心,馬五兄也是多慮了。”華八像是在安慰馬五,但卻歎口氣,似是深有同感。
  三天前,馬五半是勸誘,半是強逼,把錢強和俞思思帶回了神農穀,但接下來的事情卻十分地不好辦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訪客、綁架與暗殺(下)
更新時間2005-1-11 23:52:00 字數:5679

 自從天庭和無定鄉的那一戰以來,馬五遍訪天下,終於找到了北鬥。為了搞清北鬥的圖謀,馬五隱身暗處,一直綴著北鬥不放,但卻少有收獲,直到北鬥找上了錢強和俞思思,海山八義之首無敵子的清泉令出世。
  權衡利弊,馬五決定把錢強和俞思思帶走,免得再出什麽事情。馬五想來想去,天下雖大,能避開北鬥的地方卻實在不多,本來無定鄉是首選,可偏偏與天庭還在僵持之中,於是隻好來了神農穀。
  今日的神農穀和以往已不一樣了,除了華八和“華四”李淳風之外,還有李白的整個太白劍派差不多兩百人入住,甚至還有一個算起來應該是“華佗門第十代傳人”的小女孩張甜--人多自然嘴雜,要不是實在無處可去,馬五是不想來神農穀的。
  更要命的是,馬五算漏了“凡人”見到“妖精”後的震撼。
  俞思思還好些,總算是清泉君的“孫女”,可錢強卻一連三天都處在恍惚狀態,好容易接受了神農穀中這一群“妖精”的存在,又死活不肯答應跟著馬五修練什麽道法,居然還振振有詞。
  眼看著錢強和俞思思走成了一對,馬五怎麽能讓自己大哥的孫女嫁給個活不過一百五十年的凡人?
  饒是“鬼心狻猊”智計百出,碰到了小兒女的情事也隻有束手無策。
  “啊,馬五兄,華八那個徒弟……”華八跟著馬五歎了一會兒氣,突然轉過了話頭。
  “怎麽?”馬五一驚。
  事實上,讓華八問出這句話來頗不容易,馬五來到神農穀三天,華八也躊躇了三天。
  華八隻知道李亞峰“上天”已有將近一年的光景,也從李白那裏隱約聽說了天庭和無定鄉要有一場大戰,但這期間李亞峰都做了些什麽卻一概不知,華八對李亞峰這個弟子關愛有加,有心找馬五打聽,但又患得患失,到現在才問出了口。
  “華兄何必多慮?賢侄為人精明,又深受華兄熏陶,縱是事局紛亂,在驚濤駭浪中也必定安若泰山的……”
  馬五實在不想多說--因為在那場混戰之中,馬五扮演了一個很不光彩的角色……
  …………
  混戰中,南海小虞山的四公子用了鬼母親傳的“鬼遁”把馬五和自己的身形隱住,任憑四周一片混亂,卻能保住清靜,絲毫不被幹擾。
  “四公子怎麽不與三公子一起去?”在迷天的黑霧和喊殺聲裏,馬五笑問南海小虞山來的四公子。
  “有義父親自出馬,天尊隨侍又算得了什麽?大事其實已定,三哥也不過是去湊個熱鬧……我的修為和脾性都不及三哥,就隻想找個地方觀戰。怎麽?馬兄是怪罪小弟不為無定鄉出力?”
  四公子微笑起來--他嘴上雖然謙遜,實際上卻對三公子也殺入戰場頗有些不滿。
  “哪裏哪裏,這一戰我無定鄉雖然損失不小,但天庭卻也沒沾什麽光,現在戰局已定……哦,四公子是知道的,馬五身上還有和華文昌的一個不回無定鄉的約定,別說出手,就是連露麵也是不該。”馬五搖搖頭,接著說,“四公子為人寬厚謙和,和三公子的豪情逸致大是不同,馬五也佩服得緊。”
  順著四公子的話走下來,有意無意間,馬五極為含蓄地捧了四公子一道。
  “馬兄太客氣了。我早聽說馬兄不僅智計過人,一身修為也是極高的,今日不能得見馬兄英姿,倒是有些遺憾了。”四公子雖然不像三公子那樣眼高於頂,但能得“鬼心狻猊”稱讚,心裏也覺得高興,不由得說起了客套話。
  “智計過人?”馬五慘然一笑,“四公子這是在罵馬五了。”
  “怎麽?”四公子詫異。
  “馬五一生自負,但事到如今卻有兩大深仇自知無望親手得報,還說什麽智計修為,隻剩下自責自愧罷了……”
  馬五悠悠長歎。
  四公子猶豫了一下,沒有往下問--他人是極機靈極穩重的,馬五摸上南海小虞山求三公子下山援救無定鄉的時候曾與鬼母十子中的多人相交,唯獨四公子沒怎麽摻和,這也是鬼母把他和三公子一起派出來的原因。
  四公子可不想“交淺言深”:如果馬五的仇人讓自己問出來了,又求自己幫忙,那是幫還是不幫?
  “一處是天庭。”四公子不接馬五的話茬兒,馬五卻自顧自說了下去,“天庭害我兄弟在無定鄉中隱身千年不出,此仇不可不報!隻是天庭勢大,想要報仇,卻隻能依靠眾家兄弟和天下同道戮力同心……啊,單看今日的戰事,想來也是不易……”
  四公子默然。
  “另一處……是個小輩!”馬五的語氣裏帶出了恨意,“華文昌若隻是斬了馬五的一條膀子,說不得,看在他為無定鄉如此盡心的份上,馬五忍下這口氣就是!”
  “哦?”四公子有些意外了。
  華文昌其人的來曆早些時候矮胖老人已經給四公子說過,但四公子卻不知道馬五斷臂也是拜華文昌之賜,又聽說馬五竟然肯把斷臂之仇放下,更是吃了一驚。
  “可華文昌還殺了二哥!”馬五眼中落下淚來,“他竟把二哥的一雙天鷹神目嵌在劍柄上,公然闖進無定鄉,用花言巧語迷惑我天下同道,這實是無定鄉的奇恥大辱!這實是我海山八義的奇恥大辱!”
  “馬兄……”看著馬五動情落淚,四公子心中隱隱內疚,忍不住想要安慰馬五,但卻又不知該說什麽,一時有點兒手足無措了。
  “馬五失態,讓四公子見笑了。”馬五背過身去,擦幹淚水。
  “馬兄是性情中人,我怎麽會笑馬兄?若是……若是馬兄不棄,用得著小弟的地方隻管開口就是,小弟自當稟明母親。”四公子輕聲歎了口氣,心說,既然已經下了小虞山,想要獨善其身是不可能了……
  “四公子請看。”馬五一指戰場,“雖然無定鄉中上下同心,但天庭究竟不可輕侮,今日的戰事,若沒有李家賢侄和四公子的義父大人出手相助,無定鄉想要取勝實在不易。”
  “馬兄此言差矣。”四公子正色說,“現下無定鄉中藏龍臥虎,海山八義更是天下聞名,再加上大力王從中主持,這份實力,已足以與天爭鋒!何況由這一戰始,小虞山也必定……”
  “四公子,依四公子看,令堂是否會出山與無定鄉同抗天庭?”趁四公子猶豫著沒有說下去,馬五輕聲問。
  “這……”四公子不知道該怎麽答話了。四公子心下明白,馬五關心的是天庭和無定鄉之間的爭鬥,但鬼母在意的卻是渾沌,縱然鬼母出山,和天庭之間會如何實在難說得很--以鬼母的名頭,說不得,天庭恐怕會處處讓步,要不然四公子也不會任三公子出去胡亂動手了。
  “四公子何必躊躇,馬五理會得。”馬五笑笑,“馬五現下隻想把全副精神用在對付華文昌上,天庭……自會有人為馬五出頭。”
  “哦?”四公子納悶了,無論如何,天庭還有三清在,就是大力王七兄弟重又聚齊,勝負之數也不能明朗,可馬五的口氣卻篤定泰山,像是有十二分的把握。
  “四公子不必奇怪,有小虞山的鬼母出手,天庭怕也不算什麽……”
  “啊!”
  突然,四公子心口劇痛,低頭看時,一段短棍竟從自己胸前透出!
  不知什麽時候,和四公子並肩站在一起的馬五已轉到了四公子的身後,用狻猊角刺穿了四公子的後心!
  “你……”四公子心膽俱裂。
  “四公子,對不住了……”馬五從後麵伸出手來,掩住了四公子的嘴,在四公子耳邊輕聲說,“如果四公子死在天庭三官大帝的圍攻之下,令堂怕是也會與天庭誓不兩立的吧?剛才四公子也說了,若是馬五有用得著四公子的地方隻管開口,馬五就借四公子的性命一用如何?”
  說著,馬五把狻猊角在四公子體內狠狠一攪,又輕輕抽了出來。
  “鬼遁”漸漸失效,四公子的身形也變得透明起來……
  “四公子,隻怪你太聰明,而跟你出來的三公子又太笨,要不然,馬五還真不敢冒險……”
  四公子已死,馬五呆立當場,喃喃自語。
  …………
  “馬五兄?”華八心怯了,自己隻是問了馬五一句,怎麽馬五的神情就恍惚起來了?難道是徒弟他有了什麽不測?
  “啊,華兄。”馬五從回憶中猛醒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華八笑笑,心中不由得自責,“鬼心狻猊獅龍子殺人何止千萬,怎麽就是對一個鬼母第四子念念不忘起來?”
  “如果馬五兄有閑,華八想請馬五兄把無定鄉與天庭一戰的情形細講一遍。”華八心裏實在忐忑,幹脆直接挑明了。
  “這個……華兄……”馬五苦笑,“馬五半年來一直綴著北鬥,無定鄉是沒有回去過的,聽聞傳言,說天庭數次增兵,但似乎並不想再次強攻,隻是圍困不放,不知道打的是什麽主意……”
  “原來如此。”華八失望了--因為馬五最初離開神農穀時就是跟在了真武大帝的後麵,華八以為馬五是由真武大帝找到了北鬥,之間並沒有回無定鄉一次。
  華八哪裏會想到這本來就是馬五故意要自己錯覺的?
  “不對!”突然在寒竹林中有人大聲說話,隨著話音,那人身形一閃,已到了華八和馬五的身邊。
  “師祖,他說的是‘半年來’,可我師父是去年五月離開神農穀的,到現在已經有十個月了!”
  來人是李亞峰的同學--或者該說是李亞峰在雷州一不留神收下的徒弟:張甜。
  張甜其實等於是強行拜師的,李亞峰除了為此頭疼之外,並沒有真拿這個“徒弟”當回事兒,但張甜在去年五月認定了那個去了“新中醫研究院”的李亞峰是冒牌貨之後,竟然離家出走,到李亞峰無意間提過的長白山來找“神農穀”了。
  憑著一股倔勁兒和隻修練了個把月的“玉真訣”,張甜居然自己一個人在偌大的長白山中轉了一個多月!
  最初張甜隻是為了學校中孫逍等同學的怪話要爭一口氣,可一個女孩子在荒山中闖蕩得吃多大的苦頭?尤其是張甜也明明知道李亞峰對自己這個徒弟並不上心,這份委屈可就大得很了。
  虧了張甜本來就是百折不撓的性格,既然已經努力了,也不打算放棄,另一方麵又擔心“師父”到底有沒有出事,這才堅持了下來,還找到了神農穀外的迷天花陣。
  雖然張甜不可能闖進迷天花陣中去,但有人在神農穀外亂轉卻也瞞不過華八等人,華八早就暗中見過張甜,知道那是李亞峰的“徒弟”,便把張甜引進了神農穀,認下了這個徒孫。
  張甜是個乖巧可愛的女孩,在神農穀中住了將近一年,和華八、李淳風,還有李白的太白劍派上下每個人都處得極好--尤其是華八對張甜的“千裏尋師”稱讚有加,華佗門雖然已經成了笑話,可華八還是借著“代師傳藝”的名義毫不吝惜地把自己的本事一點兒點兒灌輸給了張甜;甚至華八還特地跑了一趟雷州,以“李亞峰的師父”的身份對張甜的父母做了應有的交代,讓張甜能安心地在神農穀住下來。
  時間一長,有關李亞峰的事情張甜自然也知道了個七七八八--除了驚歎之外,張甜對李亞峰這個師父更是打心眼兒裏佩服。
  但張甜不認識馬五,幾次想要從馬五那裏問問李亞峰的情況都讓馬五推脫開了,本來她剛才是想再來纏著問問的,卻正碰上馬五和華八交談,偷聽到一半,就忍不住跳了出來。
  “甜兒,不可對你……靠!”華八琢磨了半天也沒想出來該讓張甜怎麽稱呼馬五,忍不住把李亞峰表達複雜感情時用的口頭禪搬了出來。
  “師祖說話難聽死了!”張甜一吐舌頭。
  “華兄,江湖亂輩,從賢侄那頭算起,你這個徒孫還是該叫馬五為師伯祖的吧?”馬五一笑。
  “是了,是了。甜兒,還不拜見你馬師伯祖?”華八尷尬地衝張甜說。
  “嗯嗯,早知道他是什麽師伯祖。”張甜心不甘情不願地抱拳行了一禮,接著就追問,“馬師伯祖,你真沒見我師父?就是十個月以前也沒見?總不能連一點兒消息也沒有吧?”
  “這個……”馬五總歸算是張甜的長輩,不好當麵說謊,倒讓張甜給問住了。
  在那一場混戰當中,馬五自然是見過李亞峰的,但在那之後,馬五卻是真的不知道李亞峰的下落了……
  “莫非馬五兄有難言之隱?”用李亞峰的話說,華八也算是“老油條”了,看馬五沉吟不答,心中也知道有些不對,跟著一問,卻是要逼馬五說出來了。
  “不是馬五要瞞著華兄,實在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馬五一歎,“半年來馬五一直綴著北鬥是不假的,但在那之前,無定鄉和天庭的一場混戰卻是馬五親眼所見。哦,當時是賢侄的另一位師父帶著馬五還有南海小虞山上的三公子、四公子一起闖進了戰場……”
  “南海小虞山?是……鬼姑神的那個……”華八聲音發顫了。
  “華兄是知道賢侄身上有五隻天鬼的,”馬五索性和盤托出了,“天庭強攻無定鄉,卻不知為了什麽,賢侄也在天庭隊中,於混戰間五鬼竟然失控,破了無定鄉的誅仙大陣!後來三公子和四公子出手,算是一時穩住了五鬼,無定鄉也得以喘息,反攻出來。但靈寶天尊竟在天庭即將落敗之際派了數千天尊隨侍加入戰局!”
  “是……李斯曾經提起的天尊隨侍?當年殺滅秦始皇三千術士的天尊隨侍?”華八實在沒能料到,無定鄉和天庭的大戰竟激烈到了這種地步。
  “就是兩千年前殺滅了秦始皇三千術士的天尊隨侍。”馬五苦笑起來,“李斯說的不錯,天尊隨侍……名不虛傳……”
  “那……”華八混亂起來,不知道是接著詢問戰局還是先問清了李亞峰的下落,有南海小虞山的三公子和四公子,再加上數千名天尊隨侍,這一場大戰可算是曠絕古今了。
  “華兄休急,馬五一一說了就是。”察覺了華八的心事,馬五繼續苦笑著說,“不過,那一戰到底該算是個什麽結果……馬五也不知道。”
  “天尊隨侍出戰之後,戰局立轉,本來勝敗乃兵家常事,那也算不了什麽……可讓馬五最為心驚的是,領頭的那兩個道童雙戰我家四哥,竟然不落下風!”
  馬五的確是心有餘悸,要不是親眼看見天尊隨侍的實力,他也不會想到要暗殺了南海小虞山的四公子。
  “那無定鄉是輸了?”張甜忍不住插口問。
  “輸了?卻也未必。”馬五長笑,“天尊隨侍雖然厲害,但也不是人人都能與我家兄弟和大力王相比,隻是無定鄉中的眾位同道卻無法占到上風……好在亞峰賢侄的師父親自下場出手,還有小虞山的三公子幫忙,本來混戰就此也該就了結了的。”
  馬五在心中暗歎,正是因為自己暗殺了四公子,那一戰才發展到了無法收場的地步……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個盒子(上)
更新時間2005-1-14 23:56:00 字數:5373

 
  戰局變亂時,往往會有人用“慘烈”來形容,但十個月前無定鄉和天庭那場大戰卻因為種種原因,到頭來隻剩了一個“慘”字。
  混戰之中,或許沒有人能看清那一戰的真相,隻有一直沒有參戰的馬五才多少知道那與自己極不光彩的作為有莫大的幹係。
  “有句話叫‘牽一發而動全身’,那一戰正是如此。”神農穀寒竹林中,馬五繼續給華八和張甜講述著,“本來大戰到了賢侄的那個師父和三公子加入戰局,天庭也就該撤兵了,混戰中雖然各有傷亡,卻也算是不分勝負。”
  “你這個人怎麽說話隻說半句?哦,我是說馬師伯祖……”張甜吐吐舌頭,望了華八一眼。
  “這卻怪不得馬五。”馬五仰頭望天,慢慢地說,“誰能想到?到最後竟然是天庭和無定鄉都輸了!”
  “等等,不對了吧?”張甜又插嘴問,“明明是天庭和無定鄉打架,怎麽能都輸了?總該有個贏的啊。”
  “那一戰中沒有贏家。”馬五歎口氣,說,“混戰中,不知道是誰--啊,照三公子的說法應該是天庭的三官大帝同時圍攻--把四公子暗害了,大約是這個惹出了大亂。”
  “什麽?小虞山的四公子死了?”華八接連倒退了兩步,驚呼出聲。
  華八是從華佗門的典籍中知道了有關南海小虞山上的鬼姑神的傳說--天庭組建華佗門是為的在找機會讓華佗門中人暗中投向逆天邪功的創始者,對於鬼姑神這一類的人物自然要講個清楚。
  “是,四公子死了,靈鬼無所謂元神軀殼,死了就是死了……”馬五心頭亂跳,語氣卻是淡淡的,“隻是誰也沒料到,四公子一死,五隻天鬼就立刻發了瘋。”
  這倒也怪不得馬五,從古至今,天鬼便隻有南海小虞山的鬼姑神一個,而且鬼母從未出世,又有誰能預料得出天鬼的動向脾性來了?
  “天鬼再次失控,三公子又心痛四公子之死亂了方寸,無暇出手……”馬五接著說,“結果天鬼不分敵我,大開殺戒,無定鄉上下隻看見了青、赤、白、黑、黃五色光團上下翻飛,跟著就是血肉四濺,除了我家兄弟、大力王等有數幾個之外,無論是誰,沾著就死,碰上就亡……隻是一刻之間,戰場中差不多就少了一半人……”
  “之後呢?”馬五說得平淡,但想著當時的慘景,張甜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不由自主地跑到華八的身後,隻露出半個腦袋看著馬五。
  “之後……大約是賢侄的那個師父和賢侄合力壓製了五鬼……咳,具體如何我又怎麽知道?五鬼失控後我和三公子首先離了戰場,之後的情形也都是聽人說的了。”
  馬五長歎一聲,“無定鄉被天兵圍困,損傷多少是探聽不到的,隻是聽說了天庭最早派出的四方神死了一半,二十八宿中隻剩下了六個活人,除去天尊隨侍,天庭前後共派了六十萬天兵出來,結果能活著回去的大約是十八萬,三停中還不到一停。”
  “哦,據傳聞,天尊隨侍一共派出了五千,悉數陣亡,到頭隻有兩名道童逃回……要真是那樣,想來無定鄉也必定大傷元氣……”馬五頓了頓,補充說。
  “華八那個徒弟呢?”
  “我師父呢?”
  華八和張甜沉默半晌,同時問了出來。
  “不知道……”馬五苦笑,“馬五隻是混到天兵隊中打聽,聽說的隻有‘文昌帝君’在那一戰中下落不明……哦,賢侄就是那什麽文昌帝君。”
  “什麽?我師父又下落不明了?”張甜跳起來大叫,忽然覺得有點兒不對,“嗯?為什麽要說‘又’呢?”
  @@@
  與馬五的預想一樣,無定鄉雖然經過了將近十個月的修整,但在那一戰中留下的創傷卻再也無法抹平了。
  無定鄉。珊瑚集。
  “燕子,誅仙大陣中各處巡查已畢,你也該休息了。”狐六柔聲說。
  “姑姑,我不累。”南宮飛燕的眉毛輕輕一挑,搖搖頭。
  “不累也要歇著。”狐六拍拍南宮飛燕的肩膀,說,“你不用這麽盡心竭力的,現在咱們無定鄉上上下下誰不服你?你這是何苦?”
  “姑姑……”南宮飛燕把頭低了下來,“我……”
  “半年多了,我從你臉上就沒再見著過笑模樣……燕子,那一戰怪不得你,你這樣天天自責,實在惹人心疼……”
  “姑姑,要是當初那一群道士殺入無定鄉的時候我不派出那兩支伏兵,他們就不會被五鬼殺了……他們等於是死在我手上的啊!”
  南宮飛燕坐在法台上抬起俏臉看著撫住自己肩膀的狐六,眼中已含滿淚水。
  “我說了多少次了,這怎麽能怪你?”狐六大是不以為然,“要不是你當初指揮得當,無定鄉的損傷可就不隻是這些了。天鬼之威,又怎麽是普通可以抵擋得了的?再說,這半年來你操演誅仙大陣對抗天庭,累得整個人都消瘦了……姑姑說了多少遍?你不心疼你自己,你姑姑可心疼。”
  “姑姑……”
  “唉……真是苦了你。”狐六歎口氣,“依著我的意思,當初那個華文昌根本就不該把誅仙大陣交給你!看把你折磨成這個樣子,等他回來,我第一個饒不了他!”
  “姑姑,這不能怪他的!”南宮飛燕立刻反駁。
  “不怪他怪誰?”狐六笑了,“你們小兒女之間的事情姑姑不會去管,可華文昌騙得整個無定鄉都聽他使喚,這筆帳又怎麽算?”
  “他也是為了無定鄉,要是沒有誅仙大陣,天兵早就攻進來了!姑姑,你也不想,他要是一開始就說是我弟弟,那還會有誰聽他的?”南宮飛燕不服氣地說。
  “哈哈,姑姑早就知道,華文昌騙走的還有我家燕子的一顆心呢!這筆帳就更要算了!燕子,你說怎麽算才好?”狐六眼中帶著笑意。
  “姑姑!”南宮飛燕賭氣轉頭。
  “好了好了,燕子,姑姑也不笑你了,你還是快點兒去休息。”狐六拉著南宮飛燕站起來,又推了一把。
  “姑姑,一個時辰以後誅仙大陣四門例行變隊,拜托姑姑盯著了。我去看看……她。”南宮飛燕無奈,對狐六交代起來。
  “好吧。”狐六點點頭,忽然又想起了什麽,對南宮飛燕說,“她應該還在老地方。”
  “我知道。”
  說著,南宮飛燕飛身走了,留下狐六守在珊瑚集的法台上。
  “她……”狐六望著南宮飛燕的背影,輕聲歎氣,“燕子,你可要小心,她……可不是看上去那麽簡單……”
  狐六至今還記得當初在那場混戰之中那個人來到珊瑚集法台前的情景,那個人脖子上架著自己的寶劍,卻還能從容答對,那已不是一個普通的凡間女子可以做得到的了……
  “王憐憐!”還離著恨情崖老遠,南宮飛燕就叫了起來。
  “南宮老師。”斧削般的恨情崖崖頂有一座孤零零的茅屋,王憐憐從茅屋中走出來,給南宮飛燕打起了招呼。
  “你怎麽又到這兒來了?”南宮飛燕落在崖頂,皺了皺眉,“不是給你說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天庭就會發難,恨情崖頂和誅仙大陣離得太近,容易出事嗎?”
  “南宮老師,我……”王憐憐欲言又止。
  “是,我知道,你覺得在這裏似乎能聽見華文昌的聲音……”南宮飛燕歎著氣說,“放著隨緣城裏好好的房子不住,倒從這兒自己蓋了間小屋……讓我說你什麽好?”
  在十個月前天庭和無定鄉的那場混戰中,王憐憐來到了無定鄉--確切點兒說,是被天庭三官大帝中的洞陰大帝和觀音菩薩一起護送著偷入了無定鄉。
  按照設計好了的說法,王憐憐應該對無定鄉中的群妖有這樣一番說辭:自從知道了華文昌和李亞峰同為一人,又聽說了華文昌在五百年中的種種經曆之後,原本在觀音座前學佛的王憐憐便對華文昌“心生愛慕”;於是,王憐憐趁著和觀音一起來到戰場觀戰的時候找個空檔,偷入無定鄉來找華文昌了。
  天庭雖然對“情愛”二字向來不怎麽在意,但能利用一下的時候卻也沒忘了。
  這個說法看似漏洞百出,可實際上卻難以反駁。
  一者,無定鄉的南宮飛燕曾經在雷州的“外國語學校”任教,對王憐憐和李亞峰之間的關係應該略有察覺,層層推導下來,王憐憐愛上華文昌的說法並非不能取信。
  二者,混戰之中無定鄉各處自顧不暇,不會有人注意到王憐憐是否真的是獨個兒混進了無定鄉,王憐憐又的確在觀音座前學了些佛法,用來混淆視聽沒什麽問題。
  三者,縱然有人會以為王憐憐是天庭派出的奸細,但王憐憐的目的隻是在華文昌身邊呆著,趁機偷取天刑金針和泰山無字碑,成功之前絕不會與天庭聯係,成功之後更是直接就走,即便無定鄉中群妖心有疑慮,暗中監視王憐憐,王憐憐也完全沒有馬腳可以外露。
  另外,華文昌當下並不在無定鄉中,這正好能讓王憐憐在無定鄉裏多呆些日子,時間一長,群妖的戒心自然也就少了。
  天庭漏算了兩點。
  第一,這套說辭是以華文昌和李亞峰同為一人的事實已經被無定鄉中群妖所知的前提下預備出來的,但這一點在天庭雖然是半公開的事實,可無定鄉群妖卻並不知道--盡管天庭在無定鄉中也有些細作,怎奈這些細作都是早幾百年就派出去的,對現今天庭的事情根本沒有了解,又接觸不到這麽機密的計劃,結果該報的不報,亂七八糟的事情倒是說了不少,把事情整個兒耽誤了。
  第二,不管準備得多麽充分,計劃的實施卻隻靠在了王憐憐一個人身上--換句話說,王憐憐不合作,全都白搭。
  王憐憐果然沒有合作。
  --在珊瑚集被狐六用寶劍比著脖子的時候,王憐憐直接就說了把自己是天庭偷送進無定鄉來的奸細。
  王憐憐有她自己的想法。
  有關天刑金針和泰山無字碑的事情王憐憐也知道太過要緊,沒有說穿,隻是自承是天庭送進無定鄉的奸細,因為未來她和華文昌有過五百年的夫妻之情,天庭便以她的家人為質,強令她來刺殺華文昌。
  王憐憐把天庭的用心說得險惡無比:如果王憐憐刺殺華文昌成功,天庭就除去了一個心腹大患;如果不成功,王憐憐則必然被處以極刑,可王憐憐畢竟和華文昌之間有很深的淵源,王憐憐一死,華文昌的心神也會大亂--反正不管怎麽算,天庭都不吃虧。
  本來對天庭就恨之入骨的群妖除去對華文昌的身份驚訝無比之外當然更容易接受這個說法,大家對天庭破口痛罵的同時倒也很快就接受了前來“投誠”的王憐憐;大力王甚至當眾許下諾言,在無定鄉反攻天庭的時候一定先要救出王憐憐的家人--王憐憐私下裏猜測,天庭之所以沒能想到這樣的點子大概是下意識裏不願意挨妖精的罵。
  結果,王憐憐成了無定鄉裏公認的“苦人兒”--就連天庭暗派在無定鄉中的奸細也都被感動了。
  自然也有些精明的妖精--包括大力王本人在內--對王憐憐的話不肯盡信,但在無定鄉上下都對王憐憐信任有加的大環境中,暗地裏的監視持續的時間甚至比王憐憐預計的都短了很多。
  說實話,王憐憐在無定鄉中住得很舒服。
  唯一讓王憐憐煩惱的是自己的心情。
  在觀音帶著王憐憐來到天庭軍中的那段時間裏,王憐憐曾經想過要見李亞峰一麵,但觀音卻以種種理由拒絕了王憐憐的要求--王憐憐知道,那無非是怕自己和李亞峰見麵後多說些什麽,最後影響了自己到無定鄉中臥底的決定。
  這同樣令王憐憐心情煩躁,雖然明知自己在軍中的事情李亞峰可能並不知情,可王憐憐還是順帶著對李亞峰也埋怨起來了。
  另一方麵,對於天庭交代下來的任務,王憐憐還沒想明白自己到底該不該做--薑冉出於自愧給王憐憐交心的時候曾提到過如果王憐憐偷出了天刑金針和泰山無字碑,結果能夠成功阻止了渾沌的話,王憐憐就會成為幕後的英雄,沒準兒會讓李亞峰不得不對王憐憐“承擔責任”。這一度讓王憐憐很是心動。
  但王憐憐畢竟是現實社會中的高中生,完全明白這和所謂的“愛情”根本兩樣,自己的一廂情願是不會有用的。
  所以,王憐憐還在猶豫。
  就是為了這個,盡管王憐憐一早就知道華文昌現在不在無定鄉中,但她進了無定鄉之後發現華文昌真的不在,還是鬆了一口氣的。
  隻是後來就漸漸變了……
  天庭、或者說得道之人,都是不怎麽在乎時間的,矮胖老人就曾經對李亞峰說過,“別想在百年之內把事情了了”--天刑金針和泰山無字碑如此重要,天庭一開口就給了王憐憐五十年的時間,權當是完成任務的“期限”。
  可盡管王憐憐從觀音那邊開始修習了佛法,也算是個“有道”的了,時間觀念卻還是“凡人”的……再說她畢竟身上帶著天庭的任務,一連半年多都見不到華文昌讓她不得不著急起來。
  最後王憐憐似乎想明白了: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份“著急”意味著“思念”。
  在無定鄉中呆久了,王憐憐也從南宮飛燕口中聽說了不少有關李亞峰和華文昌來到無定鄉後做的事情,但王憐憐幾乎下意識地把這些都歸到了華文昌的頭上--事實上,李亞峰初入無定鄉在思恩堂的宴席上擺出越王八劍圖也好,在賽珍大會上以天妒丹奪得頭名也好,甚至是後來華文昌自稱“華佗門護法之人”騙過整個無定鄉也好,這都是了不得的大事,任一件都足以讓王憐憐聽得眉飛色舞,禁不住心中神往。
  王憐憐漸漸地把薑冉對自己說過的“華文昌根本就沒把你放在心上,他在秦王地宮中親口說過你不算什麽”給忘記了,反倒開始向薑冉最擔心的那個方向--站到華文昌一邊--傾斜過去。
  盡管這也許同樣是薑冉在私心中偷偷希望出現的一個結果。
  最大的一個證據就是王憐憐把越來越多的時間放在了觀察“恨情崖”上,她從南宮飛燕的口中聽說過:李亞峰、哦,不,華文昌對恨情崖很感興趣。
  王憐憐甚至在恨情崖崖頂造起了一間茅屋--雖然王憐憐學會的佛法還算不得什麽,可這麽點兒事情對她來說倒是已經很容易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個盒子(下)
更新時間2005-1-16 23:54:00 字數:4788

 “南宮老師,”王憐憐微笑著回答南宮飛燕的抱怨,“這座恨情崖真的很有點兒意思,怪不得你說他也對這兒情有獨鍾。”
  “有什麽意思?”南宮飛燕反問。
  “這個……南宮老師,難道從來沒人發現過?”王憐憐輕笑--來到無定鄉後不久王憐憐就看出了南宮飛燕對華文昌似乎也有好感,所以盡管南宮飛燕對自己一向很不錯,王憐憐還是一直把“南宮老師”這個稱謂沿用了下來,也算是在暗地裏提醒南宮飛燕別忘了她到底都是“老師”。
  “發現什麽?”對於王憐憐的這份兒心思南宮飛燕早就明白,但一來南宮飛燕從來也沒掩飾過自己的感情,二來,在南宮飛燕看來,王憐憐真的還隻是個不怎麽懂事的孩子。
  “難道從來沒人發現過恨情崖會說話?”王憐憐倒詫異了,她以為這是無定鄉中人人都知道的。
  “什麽?”
  南宮飛燕也吃了一驚。
  “恨情崖會說話的。”王憐憐很肯定地點點頭,“雖然大多數時間聽不到,而且就算聽到了也聽不清,但的確是說話的聲音。”
  “你說的是真的?”南宮飛燕又追問了一遍,王憐憐點頭。
  “這不可能……”南宮飛燕喃喃地說,“恨情崖下就是迷花穀,刀伯伯一家差不多自從有了無定鄉就住在這裏,可我從來沒聽他們提起過……”
  “南宮老師,我可沒騙你。”王憐憐有點兒不高興了,“一開始我也沒注意,但這幾個月以來我聽到好幾次了,從恨情崖裏確實有說話的聲音傳出來。”
  “你等等……”
  南宮飛燕沉思起來。
  恨情崖是海山八義開辟無定鄉之前就存在著的;海山八義之首的清泉君又在恨情崖底閉關修練,至今已有六百年之久,可以說恨情崖既是無定鄉最早的基礎所在,也是最重要的一處樞紐。
  南宮飛燕現在總掌誅仙大陣,可以說對無定鄉中的一草一木都必須熟悉,這時驟然聽到恨情崖似乎有什麽問題,細想下來,可就不是僅僅“吃驚”這麽簡單了。
  “王憐憐,從今天起,我和你一起住在恨情崖崖頂,我得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才行”良久,南宮飛燕斬釘截鐵地說。
  “那……好吧。”王憐憐被南宮飛燕的語氣嚇了一跳,剛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本來,王憐憐想說她聽著恨情崖“說話”的聲音和華文昌的似乎有一點兒像……
  @@@
  心魔界中。
  “天下有情皆成恨……天下有情皆成恨……天下有情皆成恨……”華文昌盤膝坐在地上,不住地重複著這句話,眼神空洞。
  “賢王,有半年多了吧?”
  問石子的元神在空中飄來飄去,旁邊坐著“賢王”王琦聲。
  “老財迷,你著急了?”
  王琦聲朝不遠處的華文昌望望,慢悠悠地向問石子發問。
  “賢王,你不著急?”問石子的元神轉了一個圈子,語氣有點兒無奈,“外麵無定鄉和天庭早不知道打成什麽樣子了!可憐我的知古齋啊……”
  王琦聲輕聲笑笑,“老財迷,你到底還是個老財迷,難道隻念著你的知古齋?”
  “賢王,你這可就不厚道了,我問石子一生收斂天下寶物,還不是想讓那些寶貝都有個配得上它們的主人?要是碰對了人,我問石子什麽時候吝嗇過?”問石子很是不滿地反問王琦聲。
  “可你把天下最好的寶貝都留給自己了,所以我才說你是老財迷。”王琦聲站起身來,又是一笑,“別以為華先生和老夫不知道,你自從進了心魔界,就一直念著心魔淚呢。”
  “沒有!沒有!沒有!絕不敢有了!”問石子的元神急速地轉著圈子,連聲否認,“我隻是覺得既然進了心魔界,就該找找心魔淚,哪怕找不到呢?也不損失什麽不是?總比華先生這樣一直窩在這個山洞裏強……”
  “笑話!”賢王冷笑,“問石子,你懂什麽!這個山洞可不簡單!”
  “我懂什麽?”被人這麽褒貶一句,問石子的聲音似乎是怒極反笑,“賢王,要論修為道行,我拍馬也追不上你和華先生,可要是論找寶貝,天下還有誰能比我問石子強了?”
  “嗯?”王琦聲眯起了眼。
  華文昌、王琦聲,再加上問石子的元神,在這個山洞裏已經呆了將近十個月--確切一點兒說,從進了心魔界的第一天開始,他們就在這個山洞裏長住了下來。
  山洞在心魔界中的有情林外,乾稷山的山頂。
  華文昌一行人初入心魔界的時候,曾經聽到過如來的傳音勸阻,可華文昌進心魔界為的就是找如來,自然是不會放棄;隻是他在聽問石子和王琦聲談起了傳說中的“心魔淚”能令人得到與上古盤古大神比肩的力量,不由自主地心動了。
  接下來華文昌徒步登上乾稷山也是因為在山頂似乎有什麽東西吸引他--直覺中,華文昌以為那就是來自心魔淚的。
  心魔界中的乾稷山雖然也連綿起伏,但和無定鄉中的卻完全兩樣,這讓華文昌很是疑惑。
  華文昌一行登上的是其中最高的一座山峰。
  令華文昌欣喜的是:在山頂果然有所發現!
  一個似乎是人工挖出的極大極深的山洞--說是山洞或許也不太合適,除去四周和地麵平滑如鏡之外,洞頂露天,又在山頂正中,如果有岩漿和煙氣,活脫脫就是一個特大號的火山口。
  山洞的東麵洞壁上刻著一行大字:天下有情皆成恨。
  根本用不著聯想,華文昌和王琦聲一起脫口而出:“恨情崖!”
  然後,華文昌一行就在山洞中住下了。
  華文昌想要參透這其中的秘密--這其中一定是有秘密的!華文昌暗暗告訴自己。
  在無定鄉的時候華文昌對恨情崖就很感興趣。雖然按說以恨情崖為基礎開辟出來的無定鄉在根兒上也是天庭早早布置下的,但無定鄉不在天地之中卻是事實;尤其是恨情崖,以“海山八義”的能為都不能在崖上鑿出半點兒痕跡,隨便拿出一個就能“挾泰山而超北海”的人物還得數人合力才能把它抬了起來--這已用不著再要什麽證據就很能說明恨情崖絕非一般的山崖可比。
  盡管華文昌一開始就覺得無定鄉的恨情崖和神農穀中的凝翠崖怕是有相同的來曆,但在無定鄉時,他用盡了辦法都沒能想通恨情崖究竟隱藏了什麽秘密。
  乾稷山頂的這個山洞讓華文昌開竅了。
  這個山洞和恨情崖、凝翠崖的質地是完全一樣的!連華文昌的誅仙劍都不能在山洞的洞壁上弄出哪怕是一道劃痕!
  對恨情崖觀察過很久的華文昌心中明白:把無定鄉的恨情崖搬過來,剛好能填滿這個山洞!
  這依舊說明不了什麽--或者,最多能證明無定鄉曾經和心魔界有所聯係,但究竟是什麽聯係卻不可考。
  華文昌打算好好琢磨一下,他想要效仿當年觀音發現凝翠崖時閉關思索逆天邪功功法的做法,隻是閉關的時間最多也不要超過一個月。
  雖然在心魔界中有過一進一出的經曆,可華文昌也不會天真地以為自己的運氣會永遠那麽好:明明過了幾年,出去時卻發現隻隔了不到一天。華文昌在外麵還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處理……
  這一閉關閉出了毛病。
  原本山洞上隻是刻著一行字而已,和凝翠崖上刻著逆天邪功的功法口訣完全不能相比,說是閉關,華文昌也隻是想對著這行字認真思索一下罷了,就是無定鄉中的恨情崖上的“恨”“情”兩字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不是?
  但當華文昌沉靜心神,把目光投向這行字的時候卻仿佛一下子被字吸到了洞壁之中,整個人對外界完全沒了感應,甚至連思考都不可能,隻有自己平生經曆的所有事情像是放電影一樣在眼前飛快地掠過。
  等華文昌回複神智時問起王琦聲才知道,這一次就過去了至少兩個半月的時間--不僅超過了華文昌預計的時間,在這兩個半月中,無論王琦聲用什麽辦法都不能讓自己清醒。
  華文昌有了一種極其怪異的感覺,好像是洞壁用了兩個半月的時間把自己的一生“看”了一遍……
  同樣的事情,華文昌已經重複了三次--現在是第四次。
  “老財迷,”王琦聲沉聲向問石子發問,“你知道這個山洞的來曆?”
  “不知道。”問石子的元神在空中又兜了個圈子,“賢王,有關寶物,我問石子從來沒說過謊話,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剛才的話?”王琦聲臉色嚴肅,“問石子,別告訴老夫你真的一無所知。”
  “我隻是猜想。”問石子的語氣有些慌張了,“隻是猜想罷了!華先生沒問過我,你也沒問過我……”
  “老夫現在問你了!”
  “這個……”問石子輕聲反問,“賢王,華先生在沒閉關的時候說過,這個山洞應該是咱們無定鄉的恨情崖本來所在的地方……你信不信?”
  “華先生說得不錯。老夫也看出來了。這又怎麽樣?”王琦聲淡淡地說。
  “這就對了!”問石子接著又問,“賢王,我看洞壁上這幾個字的時候並沒有和華先生一樣的感應,好像你也沒有吧?”
  “那又怎麽樣?”王琦聲聽出了問石子似乎是真的有什麽發現了,語氣緩和下來。
  “天下寶物,唯有緣者得之。”如果問石子還有肉身的話,說這句話的時候必定是搖頭晃腦了。
  “換言之,賢王,你和我問石子都沒這個緣分。”問石子似乎是在笑,“我想通了,就算這裏和心魔淚真有什麽關聯,那也是華先生的。”
  “真是心魔淚?”就算是王琦聲,在問出這句話來的時候語調也有點兒發顫。
  “不知道。但肯定是有什麽寶貝。”問石子答得極快。
  “你!”
  “賢王莫急,我話還沒說完。”問石子的元神快速地飛離了王琦聲的身邊,馬上又飛了回來,壓低了聲音,“寶物不在這裏,在無定鄉的恨情崖裏。”
  “什麽?”王琦聲大吃一驚。
  “華先生和寶物有緣,所以才對這句不通的話有了感應。”問石子醉心於寶物,對“情”字大是過敏,隨口就說了一句“不通”,接著發覺不對,訕訕地笑了起來。
  “往下說!”王琦聲沒去琢磨問石子的語病實際上等於在罵華文昌就是,反而急急追問了下去。
  “還不夠明白?”問石子苦笑一聲,解釋起來,“其實簡單得很,賢王,你也知道,凡是天下至寶,要麽隱藏在極秘密的地方,要麽旁邊就有靈物守護;但更為珍貴的寶物則不僅如此--它往往是就放在那裏,而你要是與它無緣就怎麽也拿不到……恨情崖何止刀斧不能傷啊,就是豬城主兄弟盡出八寶也動不了分毫,不正是最好的例子?”
  “你是說……”王琦聲恍然大悟,“要是到不了心魔界,見不到這行字,和這行字起不了感應,那就不能從恨情崖中拿到寶物?”
  “沒錯。三者缺一不可。”問石子很肯定地說,“這還隻是你我碰上的條件,誰知道還會不會有別的什麽要求?沒準兒華先生回到無定鄉到恨情崖尋寶的時候還會碰上什麽守護寶物的東西也說不定……嘿嘿,和心魔界有關聯的至寶,九成就是心魔淚!要是我問石子沒有猜錯的話……”
  “怎麽樣?”
  “取寶的時候恐怕還得把這個盒子帶在身上!”
  “盒子?”
  “賢王,這幾個月下來,你早試過了,這座見鬼的乾稷山的質地跟這個山洞完全是兩回事,隨便用什麽東西都能從山上開出個大洞來……換句話說,這個山洞本來就是個裝寶貝的盒子!”
  問石子的這句話剛剛出口,一直盤膝打坐的華文昌忽然猛地站了起來,衝王琦聲大喝,“快走!”
  頃刻間,山搖地動。
  “華先生,這是怎麽了?這是怎麽了?”急急衝上高空,王琦聲迭聲問了出來。
  “你看!有什麽東西要出來了!”華文昌沉著臉,用手往下一指。
  山洞--盒子--所在的山峰從山腰處冒出了滾滾煙塵,整座山峰搖搖晃晃,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倒了下去。
  但“山洞”卻衝天而起!
  “走!”華文昌一把抓住王琦聲,避開“山洞”,朝遠處疾飛。
  “這是……”王琦聲被華文昌拉著飛了很遠才停住,回身再望時,呆了。
  和問石子說的一樣,的確是個“盒子”。
  一個晶瑩透亮的長方體在空中懸停住了,放射出耀眼的光芒,把整個心魔界照得一片光明!
  問石子的元神一早就藏到了王琦聲的袖子裏,這時也飛了出來,喃喃道,“這回可真的要命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心魔之女
更新時間2005-1-25 17:18:00 字數:10380

 
  心魔界。乾稷山山巔。
  塵霧騰天。
  山峰在轟鳴聲中倒塌,巨大的碎石搶在下陷的地盤之前向四麵紛紛滾落,伴著可怕的聲響。
  山崩了,地表像是沸騰的開水一般,上下翻滾著;除去傾頹的主峰,四下連綿的山脈也都不安地震動起來……整座乾稷山在悲鳴。
  惟獨高空中的那個巨大的長方體傲然獨立,耀眼的光芒一射即斂,反倒把水晶似的清輝灑落下來,在周圍的嘈雜中靜悄悄地懸空不動。
  “這回可真要命了……”
  問石子在乾稷山上這個奇異的“山洞”破空而起的時候就驚得喃喃自語,這時更是隻顧了凝望空中高有千丈的長方體,渾身不自主地發抖。
  一側,王琦聲看著問石子的神情也奇怪起來,能令問石子在隻剩元神的時候還驚訝到“麵如土色”的地步,這已不是說笑就可以搪塞得過去的了:山崩地裂的場麵固然不算太小,可問石子為求奇珍異寶曾遍遊天下,卻也不至於從來沒有見過--換句話說,關於這個所謂的“裝恨情崖的盒子”,問石子必定隱瞞了些什麽!
  王琦聲暗暗點頭,心中已有了計較。
  至於華文昌,“盒子”突然間騰空而起的異像對他來說並不算多麽意外,早在幾天之前,心神俱都沉浸其中的他就發覺了似乎有些不對。
  在某個與這個盒子息息相關的地方--華文昌以為那一定是恨情崖--仿佛發生了什麽不為人知的事情,否則就是盒子已經“看膩了”自己的生平?華文昌猜測著。
  原本被盒子牢牢係緊的神念早有了些鬆動,華文昌在反複喃喃那句“天下有情皆成恨”的時候竟可以心存物外,對外界有所感應了;同時,毫無理由地,華文昌還感到了盒子在莫名地躁動,似乎是一池平靜的湖水中被投入了一塊大石,濺起的巨浪縱然轉瞬不見,卻留下了向四麵散去的漣漪,久久不能停歇。
  直到盒子破空飛出的那一刻。
  “是了!”華文昌突然恍然大悟般地、像是在欣賞一朵忽然盛開的花朵的花蕊似地,輕聲歎息著,望向高空中巨大的長方體的目光中竟透出些許溫柔的神采。
  就在華文昌情不自禁歎息出聲時,被收好的誅仙劍仿佛感應到了他的心事,脫鞘飛出,圍著華文昌打起轉兒來,倒讓華文昌吃了一驚。
  “華先生?這是……”王琦聲又瞟了空中的盒子一眼,把注意力轉到了誅仙劍上。在心魔界中的這些時間裏,王琦聲曾反複思量過,在他看來,比起虛無縹緲的什麽“心魔淚”,沒準兒還是誅仙劍更有些令人疑惑的地方:即便是被人暗算,可誅仙劍的的確確是刺到過矮胖老人的身上,這其中的意義,王琦聲清楚得很。
  華文昌招招手,想要把無故出鞘的誅仙劍收回,但誅仙劍卻在空中盤旋不下,竟似不聽。
  “嗯?這……”華文昌心中一寒。
  不等華文昌再有所動作,誅仙劍的劍勢驀地一變,化作一道寒光,直向空中的盒子射去!
  “啊!”華文昌和王琦聲同聲驚呼。
  兩人看得清楚,就在誅仙劍劍勢變化之前的一瞬,那盒子居然動了!清輝不減,但勢頭卻有若電閃,劃出一道驚天長虹,朝心魔界的正西疾飛而去,隻是一閃,就幾乎已看不見了。
  與那個盒子在空中足有千丈長短、宛若龍神急行而逝的聲勢不同,緊隨其後的誅仙劍隻是一條白線,可速度絲毫不差,轉瞬間,天際隻剩寒星一點。
  誅仙劍的反應竟然比華文昌和王琦聲都快了一步!
  “追!”華文昌眼看幾乎已追不及,低喝一聲,腳下一前一後畫個太極圖,身側光華暴漲,以大衍天遁的道法,綴著誅仙劍追去。
  “嘿!”王琦聲在空中把腳一跺,用袖子卷起問石子的元神,身子急化神光,緊緊跟在了華文昌的後麵,口中卻還沒忘了提醒問石子:“老財迷,你要是再不把實話都倒出來,可別怪老夫要跟你翻臉了!”
  @@@
  “姐姐!他們來了!”
  小女孩緊緊抓住薑冉的手,聲音發顫,但眼神裏卻似乎有幾分期待。
  “你……確定?”薑冉隻覺得腦中一陣暈眩。
  不知道當初矮胖老人是有心還是無意,在他把華文昌送進心魔界的同時,薑冉也被卷了進來,居然還在心魔界中遇到了一個天真可愛卻又極為詭異的小女孩。
  在小女孩住的竹樓裏,薑冉發現:這個小女孩“應該”是華文昌和自己的女兒!
  隻是“應該”。
  天下“應該”的事情多了,可真的一旦碰上,薑冉卻無論如何都不敢、也不肯接受。
  是的,無論如何,自己有沒有生過孩子這種事情沒理由自己完全不知道--單是腦中冒出這樣的念頭,都足夠讓薑冉臉紅心跳的了。
  薑冉也設想過小女孩或許和華文昌同樣來自五百年後的未來,但這依然說不通。且不說從觀音口中早就得知了五百年來華文昌和自己的經曆中根本就沒有這一出,薑冉更不認為自己身在天庭時會暗中和主掌無定鄉的華文昌私通。
  薑冉對自己的脾氣多少算是了解,便是“私通”這兩個字中隱含的曖昧,已經可以構成自己敬而遠之的理由。
  退一萬步,如果小女孩真的是從五百年後回來的,也的確就是自己和華文昌的女兒,那觀音說過的王憐憐嫉妒成恨,錯手殺了自己又算是什麽?那自己豈不是真正該死了?
  事關重大,薑冉幾次狠下心追問,偏偏小女孩再怎麽努力也說不清個子醜寅卯,隻是一口咬定自己無父無母,這可把薑冉徹底繞進了迷魂陣。
  薑冉的苦惱還不僅隻是這麽一件事情--先不管這兒到底是什麽地方,甚至也把小女孩的來曆放到一邊……可華文昌怎麽也來了?
  在這十個月中一直悶悶不樂的薑冉在心中念叨的最多的就是:“冤孽啊……”
  此外,薑冉逐漸發現,這個一見麵自己就知道她絕非一般的小女孩比自己想像中的更加“絕非一般”……
  在有情林外正西兩千八百裏--這個數字是從小女孩口中知道的,薑冉也習慣了小女孩常常說些“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東西--平地深陷,成一山穀,穀中巨木成林,密茂參天。
  依舊是“據小女孩說”,在山穀中心,有一株菩提樹,那個“叫‘如來’的老和尚”就在樹下打坐。
  為了避開華文昌,薑冉和小女孩離開有情林,一起到了山穀,原本薑冉還存著讓如來庇護的心思:自己好歹也算是在觀音座前學過佛法的,要真是如來佛祖就在這裏,哪怕華文昌找過來,憑著這點兒緣分,如來佛祖他老人家總不好意思袖手旁觀吧?
  薑冉沒有想到,山穀竟然被佛法層層禁製,就自己前些日子在南海紫竹林學的那點兒本事,別說進穀,還隔著半裏路就被佛光攔住去路,無法越雷池一步。
  接下來,就是薑冉睜大眼睛看著小女孩了。
  薑冉心知,把話說得糙些,自己的本領不夠,可沒吃過豬肉,起碼也是見過豬跑的;尤其在觀音跟前呆過一陣子,什麽叫“無上佛法”還算是明白。山穀四周的佛法禁製恐怕真的是如來佛祖親自布下的,雖然溫潤平和,不會反擊傷人,但正所謂“佛光普照,隻渡有緣”,卻也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闖得進去。
  可小女孩竟然沒把如來佛祖設下的禁製當回事兒!
  雖然花了些時間,薑冉卻是眼睜睜看著小女孩用黑色的火焰把籠住山穀的佛光一點兒點兒煉化,一步步地逼進了山穀之中。
  小女孩還在穀外建起了一座跟有情林中一模一樣的竹樓,與薑冉住在一起,和佛光中的菩提樹遙遙相對--在小女孩用黑色火焰開始煉化佛光的第三個月,薑冉已經可以看到跌坐在山穀中菩提樹下的人影了。
  但小女孩終究沒能把佛光徹底破開,事實上,薑冉寧願相信菩提樹下的那個人影並不是如來佛祖,否則,小女孩將佛光的範圍逼得隻剩了不到百步就顯得太過匪夷所思了。
  試想如來是何等人物?天下又有誰能鬥得過他?如果是觀音私下對自己說過的哪個幕後的渾沌或許另當別論,可小女孩就算真的是自己和華文昌的女兒,也不該有這樣的本領。
  薑冉的這份希望沒能持續太久。
  顯得有些惱羞成怒的小女孩嘟著嘴放棄了用黑色火焰煉化佛光,卻布下了讓薑冉險些暈倒的陣勢:也不知小女孩是從什麽地方喚了出來,佛光外竟憑空冒出了三個妖冶媚人的女子翩然起舞……
  薑冉在南海時的佛經沒有白讀,她在被小女孩拉著跑回竹樓之前就意識到--這是天魔女!
  小女孩竟然重現了當年天魔女蠱惑如來佛祖在菩提樹下欲證無上大覺時的舊事!
  縱然如來能再發大神通令天魔女自慚形穢退走,這也已不是薑冉所能夠接受的了--小女孩究竟是何方神聖?
  薑冉嚇白了臉,追問起小女孩來幾乎有些死乞白賴,但這隻是讓她對一直苦惱地捶著自己的腦袋說“對不起”小女孩抱有越來越多的歉意,卻依舊得不到任何答案。這讓薑冉在心裏開始檢討自己的童年了:如果小女孩真的和自己有某種“血緣上的”關係的話,那自己在小時候恐怕也不會是什麽省油的燈……
  另一方麵,小女孩卻暗中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心意:“姐姐有好多事情要問我,可是我都不知道,我太笨了……反正隻要老和尚涅槃,我就會變得聰明,我一定要讓老和尚快點兒涅槃!嗯,不管用什麽辦法都好!”
  在飛逝的時間中,薑冉隻顧了自己苦惱的思緒,絲毫沒有注意到小女孩緊緊抿著的嘴角--在心魔界中自由成長,原本如同白紙一張的小女孩為了討好薑冉不僅慢慢養成了堅毅的性格,甚至很自然地學會了“不擇手段”。
  或者說,小女孩雖然並沒有經曆什麽傷心變故,但卻與華文昌的脾性越來越是接近了……
  很快,小女孩的“辦法”就從天上掉下來了。
  長虹經天。
  從乾稷山巔飛來的“盒子”到了山穀的上空,誅仙劍的寒光緊隨其後,天邊遠處,華文昌、王琦聲也風馳電掣而來。
  “姐姐別怕!”小女孩的語氣中有點兒緊張。
  “姐姐不怕……”薑冉無力地開口,任憑小女孩把自己拉到了她的身後。
  “嗯?不對?老和尚……”小女孩突然把薑冉的手抓緊了,薑冉還沒來得及反應,隻覺得一陣大力傳來,身不由己地向佛光中跌去。
  “啊……”薑冉用手掩住嘴,不讓自己驚呼出聲--剛才薑冉和小女孩還在山穀外麵仰望空中飛馳而來的事物,現在卻已到了佛光之中了!
  薑冉禁不住驚惶四顧。
  小女孩花了差不多十個月的時間,先是用黑色火焰煉化佛光,再以天魔女起舞蠱惑,說是已把山穀中的禁製破了,佛光的範圍也還一直保持在百步上下不得而入。但這會兒被從天而降的那個碩大的長方體一壓,佛光疾閃後縮,四下裏卻最多隻剩了三丈方圓,頭頂已完全讓那個無以名狀的東西給遮了個嚴嚴實實。
  而如來佛祖,也已經近在眼前。
  “你……就是如來佛祖?”薑冉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
  山穀中的古木原本蔥鬱,老和尚背依打坐的那株菩提樹更加青翠欲滴,前一陣小女孩放出的黑色火焰也沒損及它分毫。但這時佛光內斂,範圍已不及三丈,菩提樹竟隻剩下來小半截樹幹,雖還有數人合抱的粗細,卻歪歪斜斜,高聳在佛光之外的樹冠被頭頂的那個碩大的長方體壓斷了,順著佛光倒了下來。
  僅存的樹幹之前跌坐著一個麵貌慈和的老和尚,身上披著一襲破舊的袈裟,一手撐地,另一手豎二指指天,眉目間深有憂色,隻是骨瘦如柴,離“寶相莊嚴”四字差得實在太遠。
  要說這就是統領西方極樂世界三千諸佛的如來佛祖,薑冉是死活也不敢相信的。
  老和尚沒有回答薑冉,卻深深歎了口氣,薑冉聽了,不知怎麽,心中忽然湧起悲苦之感,怔怔地就落下淚來。
  “姐姐,別上當。”小女孩又拉拉薑冉的手,繃緊了臉,冷冷地說,“老和尚,你比你告訴我的還厲害。”
  “汝……何苦如此著急?”老和尚睜開眼睛,又是一聲歎息。
  和十個月前正告華文昌那一聲“無緣人速離此地”的聲勢相比,老和尚的語調竟低沉之極,歎息中更滿是悲天憫人的無奈,讓薑冉忽然覺得自己仿佛犯下了什麽大錯。
  “我要變聰明,所以你該涅槃了。”小女孩卻不為所動,狠狠望著老和尚,驀地,身子向前猛衝,出拳便打!
  “汝何苦如此著急?”
  老和尚端坐不動,撐地的左手抬了起來,正好抵住小女孩打過來的拳頭,隻是重複發問。
  小女孩身子懸在半空之中,粉雕玉琢般的小拳頭被老和尚枯瘦的手掌攔住了,不能前進一寸,小臉兒在一瞬間漲得通紅。
  “妹妹!你說什麽?你要讓如來佛祖涅槃?”
  薑冉嚇著了--小女孩有自己的打算,是想“事後表功”,雖然連日來一直為破開佛光禁製不遺餘力,但從來沒對薑冉提起過“要老和尚涅槃”的事情,這會兒真動起手來,薑冉可就怕了。
  --眼前的這個老和尚要真是如來佛祖的話……薑冉不敢再想下去了。
  “姐姐……”被薑冉一叫,小女孩很聽話地轉回薑冉身邊,用手指著老和尚,有些委屈地說,“隻要他涅槃了,我就能變聰明……姐姐不知道的事情我就能都告訴姐姐了!可是……他比我厲害……”
  “妹妹……”
  薑冉忍住了沒讓自己暈倒,拉住小女孩的手,顫聲說,“妹妹……別著急,姐姐就是有事情不知道也沒什麽的……”
  話雖然這麽說,薑冉卻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了跌坐樹下的老和尚,困在這個不明所以的地方大半年,滿心的疑惑不能得到解釋不說,每天還要忙著哄孩子--就算小女孩真是自己的孩子,薑冉也有點兒受不了了。
  “……薑冉!你……怎麽會在這裏?”沒等老和尚說話,在身側不遠處的驚呼把薑冉先嚇了一跳。
  華文昌到了。
  隔著一層薄薄的佛光禁製,華文昌和薑冉相對而立,兩人都呆住了。
  “你……”良久,薑冉用盡了渾身的氣力,卻隻說出了一個字,低若蚊鳴,話音剛一落地,薑冉立刻把頭轉開了。
  這場早在意料之中,但又在意料之外的相逢,讓薑冉手足無措。
  “怎麽了?這是怎麽了?不是早就決定不把他放在心上了?怎麽一見麵,心會跳得這麽厲害?”
  薑冉不住地暗問自己,可已經轉開的目光卻像是被磁石吸著,又悄悄轉到了華文昌的身上。
  “他……好像很累?”
  薑冉在心裏輕輕歎了一口氣,與上次在秦王地宮中和華文昌相遇時不同,薑冉已經知道了華文昌的本來身份,和記憶中李亞峰的相貌比較著,薑冉馬上就發覺了在華文昌的眉目之中有一抹抹不去的疲倦。
  “或許……真的是難為他了呢……”
  薑冉望著一身黑衣長衫的華文昌,就像是望著一座亙古刀劈斧鑿出的山峰,雖然經曆了無數的風霜,卻依然傲立於世,不動分毫。
  “他……是真的……”
  薑冉看著這個像山峰一樣堅硬的男子身體微微發顫,而那似乎隻是為了這次重逢,心中恍然的同時眼裏不由得泛了淚花……
  緊綴著誅仙劍而來的華文昌一樣亂了方寸,隻覺得渾身仿佛都變成了心髒,不爭氣地亂跳個不停。
  雖然下意識地問了一句薑冉為什麽在這裏,但從華文昌的心裏,薑冉是怎麽到了心魔界,來做什麽,甚至頭頂的那個“裝恨情崖的盒子”還有突然間失了掌控的誅仙劍……所有的一切都加到一起,根本全無足輕重。
  要緊的隻有一件事情:自己又見到薑冉了!
  天底下還能有什麽比這更重要的?
  華文昌又一次確認了,不管是那五百年中統領無定鄉和天庭對峙,還是自己上溯五百年回來種種苦心謀劃,最終,為的還是要和薑冉再續前緣……又或許,單單隻是為了能和薑冉再見一麵……
  華文昌和薑冉兩人的目光相交隻在一刻之間,但仿佛有千言萬語都在這一刻之間說盡了……
  隻是一刻之間。
  過了這一刻,不管是華文昌還是薑冉,都猛地省起:事局和自己心中的念頭完全無法契合,眼下的情勢撲朔迷離,卻不是該發呆的時候。
  “你已經都知道了?”
  華文昌把手一招,空中的誅仙劍很不情願似地兜了半個圈,飛回華文昌手中,華文昌極瀟灑地還劍入鞘,對著佛光中的薑冉哈哈一笑。
  “……該知道的我都知道。華文昌,你來這裏幹什麽?”薑冉把思緒一整,語氣卻不怎麽客氣。
  “是,不能上當……我這是怎麽了?在這裏呆久了的原因?我知道華文昌不是好人的……而且……要是我遇上的是李亞峰,我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迷惘,也不用擺出這樣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表情來了……華文昌是華文昌,李亞峰是李亞峰,我可不能把他們兩個人搞混了……”
  薑冉在心裏一個勁兒地提醒著自己,但隱然間也發覺:就算愛與不愛還不是什麽問題,可“感動”二字自己恐怕已在不經意間給了華文昌了……
  所以,薑冉又刻意地讓語氣冰冷起來。
  “你來幹什麽?你這個壞人!”仿佛給薑冉助威似的,小女孩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薑冉的身前,衝華文昌大喊。
  “我這個壞人?”華文昌不禁失笑,上下打量起小女孩來。
  “姐姐說了,你是壞人!”小女孩一手掐腰,一手指著華文昌,氣鼓鼓地大喊,擺出了一副要不是隔著一層佛光,沒準兒就要衝上去收拾華文昌的表情。
  “嗯?姐姐?薑冉,你什麽時候有了個妹妹?”華文昌蹲下身子,似乎是在和薑冉扯閑,暗中卻仔細察看著四下的形勢。
  華文昌第一次入心魔界時,受人暗中指點才得脫身,他早想通那人應該就是早在數千年前失蹤不見的如來佛祖,雖然從未親眼見過,但先入為主,很容易就想到了依著半截老樹的那個老和尚恐怕正是如來。
  那不用說,擋住“盒子”不能落地,並把薑冉等人也籠在其中的便是如來的佛光禁製了--至於如來為什麽如此,在華文昌的心裏多少也有些明白。
  就憑著心裏還不敢確定的猜想,華文昌已經打算要和如來鬥上一鬥了。
  華文昌又四處望了望,山穀中似乎並沒有什麽別的異樣。王琦聲應該早就到了,隻是還隱身在一邊;另一方麵,誅仙劍有時會自作主張,雖然未必是什麽壞事,可畢竟也有些不便,說不得,或許逆天邪功到了不得不用的時候了。
  至於薑冉身邊稱薑冉為“姐姐”的那個小女孩的來曆華文昌全然無從考究,可看著小女孩,在心裏卻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感湧了出來,華文昌倒並沒有把小女孩也放到可能的“敵手”當中。
  “是如來佛祖?無緣人華文昌,有禮了。”辨清了形勢,華文昌雙掌合十,衝著老和尚行了一禮。
  按照早先在心魔界中的一番遭遇算起,華文昌身受如來的指點,學會了半截佛門六字真言,這合十一禮倒也有模有樣,可擺明了口稱“無緣人”,語氣中多少帶著點兒不屑。
  “汝既知無緣,何必再來?”
  老和尚把華文昌話中的“如來佛祖”默認了下來,低沉的聲音透出不悅。
  “華某平生不信緣分。自然要來。”華文昌站直身子,冷冷一笑。
  如來默然。
  “果然有佛祖的樣子。”又過了一會兒,華文昌看如來不肯答話,嘿嘿冷笑起來,繞著佛光轉了一圈,驀地長聲笑問,“如來,時至今日,你總該把心魔淚交出來了吧?”
  據傳心魔淚是開天辟地時盤古大神的心淚化成,得之者以元神依附修練,可修成與盤古大神比肩的神通,幹係何等重大?但華文昌一口叫破,卻沒能讓如來動一下眼眉。
  “四千七百年前……”華文昌麵色一整,語氣肅穆起來,“觀音菩薩在凝翠崖下參悟逆天邪功不果,回報大雷音寺,如來你親至凝翠崖,記下逆天邪功,閉門苦思千載,之後留下佛旨,就此下落不明。這是華某從觀音口中得知的。”
  “但觀音不曾知道--要不是華某前次被困心魔界,恐怕也無從知道--你,數千年來竟然一直藏身心魔界中!”
  “你為的就是心魔淚吧?”華文昌低頭思忖片刻,接著說,“你身為西方佛國領袖,隻怕天下還沒有什麽秘密是你不知道的,你當日一見逆天邪功的功訣就已然明白那是什麽東西,所以才留書出走!與事後天庭大張旗鼓地弄出什麽‘華佗門’來的鬼蜮伎倆相對,你雖然同樣是未雨綢繆,卻是把天下興亡都攬到了自己身上!單是為了這份磊落光明,華某還是要寫一個‘服’字給你。”
  “接下來就是問題了,你為什麽在佛旨中寫明要西方極樂世界奉練成七層逆天邪功之人為首?那是你早就知道,若有人真精通了逆天邪功,傾西方佛土全力也絕非其人對手,與其以卵擊石弄得玉石俱焚,倒不如早早束手就擒的好。而你藏身心魔界,早晚憑著心魔淚修出安定乾坤的本領,到時就算練成逆天邪功之人……又或是創下逆天邪功之人已經出世,你也能降服了他!不知道華某猜對了沒有?”
  如來麵色直似古井不波,任憑華文昌把千古而來的密辛剝繭抽絲,一點兒點兒地說了個明白,隻是不答。
  “自然,這其中關節極多,三言兩語是說不清的。”華文昌長長歎了一聲,接著說,“但華某所言縱然不能全中,總是八九不離十。如來,心魔淚就算是再大的奇寶,你數千年來的參詳也該夠了……你恐怕也還記得,天地間有一奇人,你把進出心魔界之法教了給他,為何他就能對心魔淚全不在乎?”
  “華某剛聽人說過一句:天下寶物,惟有緣者得之……華某雖然不信緣法,但你是佛門之宗,卻不該不信啊……”
  最後一句話話音剛一落地,華文昌把右手食中二指一並,默念一聲“疾”字,放出本身三昧真火,朝身前的佛光禁製燒去!
  華文昌這是擺明要從如來手中強奪心魔淚了!
  “呀!”薑冉驚呼出聲。
  聽著華文昌把如來隱居心魔界的緣故娓娓道來,薑冉心中的震驚越來越甚--華文昌還不知道儵忽二帝和渾沌之爭的舊事,但觀音從天庭折回南海帶王憐憐前往無定鄉的戰場之前卻早把這些事情都對薑冉和王憐憐和盤托出了。在觀音看來,這除去令二人多了解事情的嚴重性之外,王憐憐是要打入無定鄉的,事關重大,個中關節自然要講清楚;而薑冉的身份雖然敏感,可是她被困於南海,遠離紛爭,都知道了也沒有什麽。
  這會兒再加上華文昌無意間把他所知的事情說了一個大概,薑冉反而撿了個便宜。不管該不該知道,薑冉已在心裏把這亙古奇謀的全貌拚得差不多了……
  隻是對於薑冉來說,事實真相到底如何其實並不重要,該注意的倒是現下自己的處境。聽華文昌口口聲聲說著什麽“心魔界”和“心魔淚”,那換言之,自己正在心魔界中!
  從“心魔”兩個字想開去,薑冉很敏感地捕捉到了一個事實,一個很要命的事實……
  “姐姐,你放心了。”華文昌的三昧真火還沒燒到如來的佛光禁製,小女孩就拉著薑冉的手,很不以為然地說,“就這點兒火,根本燒不進來的。”
  說著,小女孩聳聳鼻子,衝佛光外的華文昌嚷嚷起來,“壞人!你裝什麽?你明明知道火燒不進來的!你有本事,就都拿出來吧!”
  華文昌被小女孩罵得一愣,隨即不禁啼笑皆非。
  如來就是如來,用不著再加任何頭銜也不會被誰輕視。華文昌久經風浪,在如來麵前也不敢妄自尊大;他剛才侃侃而談,如來卻隻是一言不發,就是在華文昌自己看來,這也自然得很。
  為了心魔淚,華文昌的確不惜與如來一戰。但華文昌心裏同樣清楚,單憑三昧真火想要破開如來的佛光絕不可能,這頂多是做個姿態,試探一下罷了。真打起來,不說誅仙劍,就連逆天邪功都算上,早在數千年前,如來就能留下佛寶抗拒逆天邪功停頓時間的功用,恐怕自己沒有什麽勝算。
  隻是眼前的情勢卻不由得華文昌不心動--這倒不完全是為了心魔淚。“裝恨情崖的盒子”破空飛來必有緣故!“盒子”與心魔淚之間未必有什麽牽連,但八成和如來脫不了幹係。華文昌心知:若是自己推測對了,現下實是和如來動手的最好時機!到時不光心魔淚,連無定鄉的恨情崖中隱藏的寶物怕是也等於拿到手裏了!
  華文昌的三昧真火隻為了表明態度,讓如來開口--隻要如來多說幾句,華文昌就有把握從他的話中套出虛實!
  但華文昌沒料到,如來還未說話,倒有個小小的女孩兒先跳出來和自己叫板了--且不管她是什麽來頭,單憑她當著如來佛祖和自己的麵還能不怕,小女孩的這份膽氣,華文昌卻是欣賞的。
  “小姑娘,你是誰?”華文昌甚至俯下身子,和顏悅色地衝小女孩發問了。
  “壞人!你管我是誰?”小女孩把薑冉說過的話牢牢記在心裏,對華文昌一口一個“壞人”地叫著,很有點兒不服氣地反問,“你要找老和尚要東西,那先進來啊?”
  “小姑娘,華某的確不能算是好人,可你要老把‘壞人’掛在口頭,那可別怪華某真當個壞人了。”
  華文昌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裏來的這份兒童心,笑吟吟地打趣。
  可與此同時,華文昌眼觀六路,沒放過一絲一毫的蛛絲馬跡--華文昌可不以為在心魔界中突然多出來的這個小女孩會真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乖寶寶--或許是隔著佛光的緣故,華文昌沒能看出小女孩的道行高低,但他卻發現薑冉雖然被小女孩親親熱熱地拉著手,在薑冉望著小女孩的目光中卻是十二萬分的驚恐!
  這可讓華文昌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濃了……
  旁邊,薑冉的一張俏臉已變得煞白!
  托華文昌的福,薑冉終於想通了小女孩的來曆--原來是真的!小女孩果然就是自己和華文昌的女兒!
  從華文昌剛才講到他曾經到過心魔界中一次開始,薑冉就仿佛想到了什麽,等華文昌和小女孩說上話,薑冉腦中已完全明白了:
  此地既然是心魔界,魔由心生,那自己十個月前邂逅小女孩的時候遇到的李亞峰、華文昌還有王憐憐就應該都是自己的心魔所化了;心魔若盛,便會反撲自身,當時心魔化生的王憐憐那一劍要是刺了下來,自己恐怕就真的死於自己的心魔了……如今再想這些倒是沒什麽用處,但華文昌若是曾到過心魔界,同樣也會被自己的心魔所困!
  薑冉想起來,自己在秦王地宮中第一次見到華文昌的時候,華文昌與觀音對峙,曾說過一句“在心魔界中娶了個老婆”!那……應該是華文昌和他自己的心魔成親了……
  華文昌的心魔會是什麽?隻憑剛才華文昌乍見自己的神情,薑冉哪裏還能猜不出來?
  這個念頭太過匪夷所思,但又別無解釋,這層不該被捅破的窗戶紙在薑冉的腦子裏一下破了一個大洞!
  薑冉隻覺得天旋地轉,渾身脫力,聽著華文昌和小女孩有一句沒一句地打趣,卻又全然聽不清楚,隻在耳邊、心中、像是有雷鳴般的聲音反複在喊:
  她竟然是心魔之女!
  這喊聲,似笑,似哭。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個盒蓋
更新時間2005-1-25 17:18:00 字數:10961

 
  薑冉突然哭了。
  試想,一個人為了心中所愛上溯五百年曆史回頭,與天,與神佛,與世外妖精,與創世的渾沌,甚至還要與五百年前的自己鬥智鬥勇,他心狠手辣,不擇手段,隻是要以一己之力挽回乾坤!可到頭來,這個人什麽都還沒能辦成,卻先和化成自己心中愛人的心魔生下一個女兒!他自己竟然還毫不知情!
  這算什麽?百般求不得,幹脆自己來個無性繁殖掉頭再忘了?
  這怕是天下最可笑的事情了!
  要讓這個人的對頭知道了,還不笑掉大牙?
  這個人的對頭是誰?是整個天下!
  這個人--他華文昌--是整個天下最大的笑柄!
  這個笑柄中最妙的是:他的女兒還一口一個“壞人”地叫他!
  薑冉不得不哭。
  薑冉知道,縱然天下人都笑華文昌,但隻有一個人不能笑他。這個人就是自己,就是自己這個名叫“薑冉”的女子。
  因為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自己。
  就是在這一刻,薑冉忽然明白了,老天--如果在所謂的“天庭”之外還有一個“老天”的話--原來是給自己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
  注定了,自己的選擇,根本別無選擇。
  @@@
  華文昌沒漏掉薑冉的眼淚,一下就沒了和小女孩鬥嘴的心思,但華文昌也知道無論如何在眼下這個時候薑冉是不會對自己說明什麽的--不說別人,佛光中可還有個如來!
  暗歎一聲,伴著華文昌的長嘯,誅仙劍出鞘了。
  “叮”的一聲輕響,誅仙劍磕在了佛光禁製上。
  如來猛地睜開了眼睛。
  山穀中的佛光禁製現下已成了薑冉和小女孩的庇護所,華文昌更早就擺出了和如來一戰的架勢,但佛光禁製有形無質,摒除一切邪魔,這聲輕響本是不該有的。
  就連華文昌自己也“咦”了一聲,心下無限納悶--前次在心魔界中和如來有過一段緣法,華文昌半隻腳是踏在佛門中的,眼見情形好像不對,馬上收回了誅仙劍,仔細觀察起來。
  誅仙劍是華文昌為誅滅神仙親手打造出的法寶,專在一個“狠”字上下了功夫,矮胖老人評點它是天下第一凶劍,可說是實至名歸;要是不算逆天邪功,誅仙劍幾乎可以說是華文昌最後一道殺手鐧,而誅仙劍上凶氣之盛也多少影響了華文昌自身--華文昌一劍在手,便有殺佛的膽識!
  這會兒誅仙劍卻出了毛病。
  和如來的佛光禁製一觸,誅仙劍並沒有傷損,但不知怎麽,劍鋒上凶戾之氣大減,原本令人不敢逼視的白慘慘的劍光竟似變成了一泓平靜的湖水,水汽朦朧中隱隱有綠色光華透了出來。
  “啊!”華文昌一下子精神大振。
  華文昌把誅仙劍橫在胸前,左手食指往劍身一彈,誅仙劍作龍吟之聲,劍鋒上寒光猛漲,與一圈淡淡的綠色光華一起籠住了華文昌。
  “看劍!”低喝聲中,華文昌二次擺開劍勢,身隨劍走,直刺佛光!
  這一回卻不一樣,誅仙劍劍尖剛剛及到佛光,佛光忽然沒了蹤影,華文昌劍上絲毫沒有受力,竟撲了一個空。
  華文昌雖有和如來一戰的念頭,但要向如來求證的事情同樣不少,原本隻是想破開佛光禁製,逼如來再次開口,這時佛光乍開,如來已在眼前,他心中一緊,倒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華文昌微一猶豫,如來卻先動了。
  如來把左掌往身前一立,華文昌忽然覺得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大力傳來,推得誅仙劍竟想脫手而飛!
  華文昌這一驚非同小可,趕緊調勻真氣,向回收力,但如來又將左掌一翻,大力卻改了方向,順著誅仙劍朝如來的麵前而去,華文昌收力太過,身不由己,猛地向前跌出三步,誅仙劍的劍尖已到了如來身前不足一尺之處。
  “這就是如來佛祖的法力?”華文昌心中駭然,反應絲毫不慢,“嘿”地一聲吐氣開聲,已把身子穩穩定住。
  華文昌這一次用出了全力,從如來處傳來的大力一瞬間又將誅仙劍向內收了三次,華文昌卻穩如泰山,絲毫不動,隻是手上已暴起青筋。
  如來奪誅仙劍不成,眼皮一抬,掃了華文昌一眼,目光定在誅仙劍上,若有所思。
  與此同時,小女孩把手背在身後,悄沒聲息地放出了一道黑色火焰。
  這倒沒瞞過了華文昌。
  華文昌穩住誅仙劍,左手一比,將本身三昧真火祭出迎戰,兩道火焰在空中相遇。但出乎華文昌的意料,三昧真火完全被壓在下風,黑色火焰毫無滯澀,倒卷而上,竟要把華文昌圈住!
  “好本事!”華文昌讚了一聲,右手向下一壓誅仙劍,從如來的佛法中硬撤了出來,劍尖迎上了黑色火焰。
  眼見華文昌的誅仙劍要和小女孩放出的黑色火焰相接,如來卻把手掌伸出,狂風激蕩處,誅仙劍和黑色火焰都被頂了開去。
  “罷了……”如來長歎。
  華文昌身子一晃,已站到了數丈開外,頗為讚許地瞟了小女孩一眼,轉頭望定了如來,不再說話;小女孩看如來說話,吐吐舌頭,又拉住了薑冉的手--薑冉手心出汗,全身冰涼。
  “這口寶劍,從何而來?”如來抬眼,目光與華文昌相交,沉思了一會兒,緩緩發問。
  “此劍名為誅仙,是華某親手所鑄。”華文昌答得爽快。
  如來是金口難開,可隻要開口,華文昌就不怕他不把該說的都說了出來。
  “汝親手所鑄?”如來的語氣中有些不信。四下的佛光禁製在華文昌運誅仙劍刺來的時候已經收了,但那個“盒子”卻是“烏雲罩頂”,如來頭頂放出的佛光也一直沒有別的動靜,把“盒子”擋在半空,這時如來心神微分,佛光竟有些鬆動。
  “正是華某親手所鑄。”華文昌把如來的動作盡收眼底,不由疑惑。
  另外,華文昌也知道如來為何不信,緊接著反問了回去,“佛祖慧眼,可看出華某這口誅仙劍有什麽異處了?”
  “汝……”如來點點頭,剛說了一個字,又把話題岔開了,“我那老友可還安好?”
  “生死不明。”華文昌吐出四個字,心中已經了然:
  誅仙劍上的毛病是要歸到矮胖老人頭上了。
  華文昌二入心魔界前與矮胖老人“假打”一場,雙方同時受人暗算,誅仙劍刺到了矮胖老人身上,就在那一瞬,誅仙劍怕是得了天大的好處!
  華文昌回想當日情形:誅仙劍把矮胖老人刺了個對穿,自己也被打落南海,然後矮胖老人似是在散功的同時把自己送入了心魔界裏……矮胖老人一身本領通天徹地,縱然是被人所算,也絕不至於沒了翻本的餘地,想必當時他肯定是在誅仙劍上動了什麽手腳!
  矮胖老人原是說過的:誅仙劍很有幾分邪門,隻是凶戾之氣太盛,抹煞了靈性。大概就在那個當口,矮胖老人令誅仙劍有了靈性!
  --華文昌的推測和事實多少有些差距。
  當日矮胖老人被迫散功,那是打著寧肯功力全失也要保命的算盤,卻沒想著要在“臨死之前”成全了華文昌。但誅仙劍無堅不摧,就是遇到了矮胖老人這樣的絕世人物也能侵蝕他的本命靈光,如果是平日的矮胖老人,這自然奈何不了他,但正趕上矮胖老人散功,機緣巧合之下可就便宜了誅仙劍。
  經此一番風波,矮胖老人雖被鬼母救下,渾身功力卻至少減了三成,這三成當中倒有一半被誅仙劍吸走,一去一來,誅仙劍上的戾氣被矮胖老人的靈氣壓滅不少,天下第一凶劍變成了天下第一靈劍!
  矮胖老人是世間獨一份兒的人物,如來與他相交,當然能認得出誅仙劍上有他的氣息,這時追問之下聽見華文昌口中迸出“生死不明”四個字,臉色登時變了。
  “他怎會生死不明?汝休要……”如來心下也知道華文昌並沒說謊,話說一半,悶悶地住了口,臉上憂色更濃。
  “汝既找我要心魔淚,那是已有人練成了逆天邪功?”沉吟良久,如來又問。
  如來這一問其實大有文章。進出心魔界的法子除了如來之外,就隻有矮胖老人一人知道,那眼前這個自稱叫什麽“華文昌”的定是矮胖老人拚死送進了心魔界,雖然他看似為人狂悖,卻應該正合矮胖老人的胃口--這要真是矮胖老人在生死之際托付給自己的事情,如來倒也不敢怠慢。
  可華文昌的答複卻讓如來大吃一驚。
  “逆天邪功何等博大精深?還沒人能練成了它。”華文昌白眼一翻,冷冷地說。
  “可要不是有人練成了逆天邪功,天下有誰能奈何得了我那老友?”如來忽然想到了什麽,身子一搖,驚問,“難道……是他?”
  “敢問佛祖,‘他’到底是誰?”華文昌緊跟著反問了回去。
  “他是……”如來遲疑了一下。
  “他是渾沌。是渾沌創下了逆天邪功。”不等如來再說,薑冉接口。
  “渾沌?”華文昌糊塗了,他還是第一次聽人說起渾沌--居然還是在薑冉的口中。
  “怎麽?我還以為你早就都知道了?”薑冉顯然是有點兒訝異,“怪不得啞謎打起來沒完……”
  “你……薑冉……你都知道什麽?”華文昌瞪大了眼睛,一頭全是糊塗。
  “怎麽說的來著?哦,鴻蒙之初,盤古開天地,之後……”
  在如來和華文昌語焉不詳,兩人各自揣摩思索的時候,薑冉已把該想通的都想通了,心中也做了決定,這時淚水一收,語氣輕鬆起來,把上古儵忽二帝和渾沌爭鬥,渾沌留下逆天邪功的“故”事來了個竹筒倒豆子。
  華文昌聽得瞠目結舌。
  逆天邪功與華文昌一生命運相關,他重返五百年前,原本幾次有機會知道其中的因緣,連李亞峰都曾要把自己所知對華文昌和盤托出,但都被華文昌婉言推辭了。這一方麵的確是為了華文昌有心自己查證,最後再來個多方對照;而這卻未必不是華文昌本心有些猶豫--華文昌深知:若是多了解一分,自己身上的擔子就加重一分,而且,那個隱在暗處的逆天邪功創始之人怕也會出手對付自己了。
  及至在無定鄉中計劃受挫,和矮胖老人同受暗算,又到了心魔界,華文昌也有了要把呼之欲出的隱秘先行探明的意思--可華文昌千算萬算,卻怎麽也沒有料到,自己竟是從薑冉的口中知道了一切!
  一方麵震撼於逆天邪功的來頭之大--這倒是多少有些心理準備的;另一方麵,卻是被薑冉給驚得呆了。
  所以華文昌沒能注意到,薑冉的眼神多少有些淒涼,而她的如釋重負的微笑裏,也隱含著過於沉重的無奈。
  “果然是渾沌重現人間……”薑冉說完,山穀中的幾人各有各的心事,都沉默不語,最先打破沉默的倒是如來。
  如來並不知道薑冉是誰,但要是連法力如此低微的都能把隱世的密辛說破,那所謂的密辛也早就和那個“密”字沒了幹係。
  “佛祖。”華文昌整整思緒,衝如來一禮,接過話頭,“無論創下逆天邪功的究是何人,他與華某都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華某既然已經知道仇人是誰,那還要佛祖成全。”
  話說到底,華文昌還是要如來把心魔淚交給自己。
  薑冉對“渾沌”沒什麽概念,可華文昌依著對逆天邪功的了解卻知道他絕不是現在的自己能對付得了的,除非自己的本領能脫胎換骨似地突飛猛進--心魔淚或許是唯一的希望了。
  “成全?不該是汝,汝與我佛門無緣。”如來直接把門堵死了。
  “佛祖,華某別無選擇。”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複,華文昌的反應更為幹脆,他斜眼看著如來,又用食指彈起誅仙劍來了。
  如來卻隻是悠悠歎了口氣,跌坐的姿勢不變,在胸前豎起左掌。
  旁邊的薑冉不再插話,而小女孩從剛才一直歪著頭思索,大概是完全沒有聽懂薑冉剛才說的事情,這時看到華文昌和如來要起衝突,她緊張地捂住了自己的小嘴,睜大了眼睛,很是興奮地望著二人,要坐收漁人之利的姿態活靈活現。
  山穀正中,半截歪歪斜斜的菩提樹下,華文昌和如來劍拔弩張,惡戰一觸即發!
  “看劍!”
  麵對著如來佛祖,華文昌說不怕也是假的,手中的招數自然慎之又慎,低喝聲中,誅仙劍一顫,挽起半天劍花,看似凶狠,寒光下的劍勢卻全是虛著。
  如來不動如山,任憑誅仙劍的劍光在身周呼嘯而過,連眼皮也不曾抬起半分;可隻要華文昌的劍招化虛為實,朝自己身上招呼了,便會打出手印,用佛法牽引開誅仙劍的劍勢。
  華文昌與如來翻轉相鬥,漸漸打發了性,身法施展開來,劍招也越來越是凶狠,圍著如來竟像是起了一座劍山!
  但如來的佛法也非等閑。
  如來右手一直指天不動,以大法力控住佛光護定,不讓空中的“盒子”壓下,豎在胸前的左手變幻手印,迅捷無倫,不管華文昌的劍招再快,總是不等及身就被手印配合的力量牽引開來,傷不了如來的半根毫毛。
  華文昌自從出道以來,還從沒遇到過這樣的打法。
  華文昌自小習武,但入主無定鄉之前與人過招的經驗卻很少;後來,凝翠崖被毀,和天庭擷頏的五百年中,他與天兵天將的大戰雖然也有過幾場,戰場上也是殺人無算了,隻是那時他已有了誅仙劍,又倚仗著逆天邪功的鋒芒,手下幾乎沒有一合之將,與人在招數變化上的爭鬥就更不用說了--本來不管是與神仙還是妖精就都是“鬥法”,沾了一個“法”字就是道術之爭,比的是道行高低,跟招式的好壞完全無關。
  可現在如來就是坐在那裏,雙目低垂,除去左手打出手印,一動不動,說白了就是一個練招用的活靶子,卻偏偏無論什麽招數都不能奏效,華文昌不由得急躁起來。
  這一急,讓華文昌把數百年間練就的劍招都用上了。
  華文昌圍著如來遊走起來,不到一刻,身形已快得模糊不可辨認,一身黑色長衫帶起狂風,先還是獵獵作響,到後來竟成了尖嘯,無數精妙無比的招式在尖嘯聲中遞了出去。
  五百年,縱然不專心一處,也足以成就一個劍術大家了。
  薑冉在一邊看著,一開始還能看清華文昌倏進倏退的身影,越到後來就越是眼花繚亂,也是她心情有了變化,胸中滿是對華文昌的讚歎,但正在這個時候,一旁的小女孩嗤地一聲笑了出來。
  “姐姐,這個壞人好傻……”
  “啊?”
  薑冉沒明白小女孩的意思,華文昌卻像是被當頭澆了一盆涼水,一下子反應過來了。
  “糊塗!”華文昌狠狠罵了自己一句。
  昏頭了,怎麽能這麽個打法?
  如來既然能夠用佛法牽引自己的劍勢,那不管用什麽招數都是一樣的!自己這是在過什麽癮?
  可華文昌轉念一想,卻發現了其中的不對:如來為什麽至今還沒有還擊?按理說自己這一輪急攻從根兒上就不能奏效的話,早留出了數不清的破綻,如來要是趁勢反擊出來,可就輪不到自己在這裏犯傻了啊?
  突然,華文昌把劍勢一斂,跳出圈外。
  “是了!那創下逆天邪功之人……渾沌他既有無上神通,在心魔界中也應布下了機關!”華文昌一下想通了,失聲叫道,“如來,你必定是被他所算,早已油盡燈枯,隻是在苟延殘喘!”
  “怪不得……”華文昌恍然大悟,“前次華某被困心魔界,你暗中以佛門心法相傳,原是想讓華某承你衣缽!”
  “我看錯了汝,汝既染心魔,便與我佛門無緣。”華文昌不再進擊,如來也住了手,話中卻沒否認華文昌的推測。
  “老和尚,反正你也要涅槃的了,快點兒好不好?”小女孩看華文昌和如來不打了,怯生生地插話。
  “渾沌留下逆天邪功,實是在天地間留下了一個最大的禍根……而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此言誠不我欺!”
  事到如今,如來已瞞不下去,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我還是看輕了他……”
  要不是華文昌前次在心魔界中不聽如來勸阻,結果受心魔所欺,恐怕如來真的會把心魔淚再加上佛門權柄都一股腦兒地給了華文昌。
  天下沒有賣後悔藥的,事實上,在四千七百年前,如來為尋心魔淚踏入心魔界時就已經後悔不迭了。
  華文昌料想的不錯,如來正是在心魔界中遇到了渾沌!
  當初,渾沌與儵忽二帝一戰之後,為圖東山再起,也到了心魔界中。隻是渾沌雖然逃開了儵忽二帝的合力封印,但受創之重無以複加,盡管歲月荏苒,複原卻幾乎無望,隻能把希望寄於留在凡間的逆天邪功。
  渾沌和如來的狹路相逢是他們二人誰也沒想到的。
  但既然相遇,便不可避免地有了一戰--雖然這一戰二人都很不情願。
  如來自有無邊佛法,但於渾沌卻隻能算是小兒科;渾沌不把如來放在眼裏,可他當時的狀況隻怕還不如一個小兒。
  結果又是一次兩敗俱傷。
  渾沌被如來打出心魔界,不僅傷上加傷,連千辛萬苦覓得的心魔淚也被如來奪走;而如來更慘--肉身、元神,俱都毀於一旦,化為寸寸劫灰。
  換句話說,如來早在四千七百年前和渾沌相遇之時,就已經涅槃了。
  他隻是憑著心魔淚的功用,保住了一個還未曾消散的軀殼!
  數千年來,如來雖然以心魔淚和佛法鎮住了無數魔頭,但他本身卻不能行動,連從當日的戰場挪開一步也做不到,更不要說什麽離開心魔界了。
  如來隻是盼著能在心魔界中等到一個可以讓他托付衣缽的傳人--這希望太過渺茫:當初如來之所以把心魔界的出入之法教給了矮胖老人,這不僅是因為矮胖老人的本領通天徹地可以信賴,更是為了矮胖老人限於本身體質,非萬不得已絕不會進到心魔界中;縱然是自己得到了心魔淚,矮胖老人見獵心喜了,也不會到心魔界中動手強奪。
  按照如來最初的盤算,等自己將心魔淚收了,就在心魔界中修到功德圓滿,到時就毫無顧忌了。
  如來萬萬沒有想到,心魔淚雖然到手,但自己卻已無法修習,就連從心魔界中脫身也不可得。
  所以,在華文昌初次來到心魔界的時候,如來大喜,隻以為等到了希望,於是在暗中點撥,想讓華文昌繼承佛門。
  可華文昌太不爭氣,到頭來還是被心魔迷亂神智,嚷嚷什麽“遇佛殺佛,遇祖滅祖”,竟入了魔道。
  別說如來一個人就把“佛”“祖”兩個字都占全了,就單為了自己是佛門領袖,也不能收華文昌作傳人。
  更不用說如來也看得出來,華文昌身負逆天邪功,更已修到深處,假以時日,華文昌自己沒準兒就成了第二個渾沌,隻憑佛門的渡化是絕難讓他回頭了。
  而且,華文昌二次出現在心魔界中,把如來的另一個希望也差不多抹煞了。
  如來的這一聲歎息裏,恐怕是包含了太多的無奈……
  佛祖的歎息打動不了心堅如鐵的華文昌。
  “佛祖,”華文昌又瞥了一眼要如來“快點兒涅槃”的小女孩,轉回頭來,盡力把語氣放得恭敬,“佛祖心懷天下,華某感佩萬分!但華某有血海深仇在身,非得以心魔淚不能建功,佛祖如肯成全,華某感激!”
  說著,華文昌的語調一變,“若是佛祖不肯成全,華某一劍在手,便敢殺佛!”
  從如來稱自己已被心魔沾染,華文昌就知道今日之事不能善了,這麽說話,也隻是把自己的心意再行強調罷了。
  可以保證,華文昌不會再犯剛才的那樣的錯誤,隻要他再次出手,必是雷霆萬鈞!
  之於如來,這又將是一場不可避免的戰鬥,若是如來輸了,心魔淚為華文昌所奪,如來就沒了護身的基本,早已成了劫灰的軀殼便將隨風而逝……
  看似萬萬輸不起,但如來本心並不怎麽反對這樣的結果--如果華文昌沒有入魔,如來本就會把衣缽傳他,除了心魔淚外,甚至還有別的大禮相送。
  怎奈偏偏華文昌不但入魔已深,居然還是逆天邪功的傳人?
  “緣法不到,我怎能把心魔淚交予你手?”如來的聲音不大,聽在耳中卻極清晰。
  華文昌一聲長嘯,震得半空中的那個“盒子”也微微晃動起來。
  如來絲毫不為華文昌的長嘯所動,隻望定了一旁的小女孩,心中頗為後悔--早知如此,就該把後事早早托付給她了……
  在華文昌二入心魔界之前,如來是打算將衣缽傳給小女孩的。
  話說從頭,心魔界中歲月無定,華文昌被矮胖老人困在心魔界的第三年頭上,與自己的心魔幻化成的薑冉生下一個女兒,但華文昌過早地仗劍闖出了心魔界,本身並不知情,反倒是如來看著華文昌之女在心魔界中獨個兒長大。
  這個小女孩的身世可說是是天下間一件離奇怪事。按理小女孩算是秉承心魔一脈,應該同樣也是魔頭之屬,可她卻似出“淤泥”而不染的一朵白蓮,周身竟毫無一絲魔氣!
  更怪的是小女孩的本領,諸多道法她都無師自通,倒像是與生俱來就有的本能;這還不算,或許是因為出身心魔界的緣故,小女孩不但能運使魔火,被如來勉力鎮住的心魔界中的魔頭也一個個地強行冒出頭來,都聽小女孩的號令!
  要不是小女孩心地單純天真,便儼然是一副“心魔界女主”的模樣!
  所以如來一直有些猶豫,一方麵觀察著小女孩的動向,一方麵又等了下去,等想明白了自己別無他法,剛對小女孩說了要她等自己涅磐後就能“變得聰明”,心魔界中卻又闖入了華文昌、薑冉等不速之客。
  有一個身懷逆天邪功的華文昌在心魔界中窺測,如來也隻好先求自保了。
  但眼下這“自保”眼看也要成了泥菩薩過江。
  如來深知,自己肉身、元神俱廢,全憑著心魔淚和要留下佛門火種的一念才苟延殘喘了數千載,原來無邊的佛法差不多已丟了一個幹淨,與身負逆天邪功、手裏拿著誅仙劍的華文昌相鬥,怕是非輸不可。
  雖然聽薑冉講述了上古的往事,華文昌也在話裏話外說出了些外界的消息,如來對心魔界外究竟發生了什麽卻還不怎麽了解--但有一件事是清楚的:渾沌怕是已經重現人間了!而心魔淚大約會成為與渾沌之戰的最後一個籌碼。既然如此,與其等到一番惡鬥之後被華文昌搶走,倒不如讓誰也拿不走它!
  如來終於橫下了一條心。
  如來的思緒雖然繁雜,卻隻是在電光火石的一瞬,就在華文昌的長嘯還未曾收斂之前,如來緩緩閉上了眼睛。
  “天下事,無非緣法……”
  這是如來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話音剛落,轟然巨響中,上空被如來用佛光頂住的“盒子”突然掉了下來!
  “不好!”華文昌的全部心力都用在了和如來對峙上,根本沒料到如來竟然用出了這樣“陰損”的招數,不由得脫口驚呼。
  懸在半空的“盒子”從乾稷山飛來,正是開口衝下,這時突然下落,恰好要把在場的所有人都扣在其中,“盒子”早被驗證了刀斧、法術都不能傷損,如果真的被扣住了,恐怕絕難逃出生天!
  “王琦聲!”伴著一聲大喝,華文昌的身形快如閃電,一步邁出,急急撲住了不遠處的薑冉,緊緊貼著地麵向外疾飛!
  這一瞬間,什麽心魔淚、恨情崖、渾沌……全都讓華文昌拋到了九霄雲外--天大地大,他要保護的,本來就隻有薑冉一個人。
  “啊……”薑冉的驚呼隻叫出了半聲,就被華文昌緊緊抱住了,這樣的情形與在秦王地宮中初見華文昌的場麵如出一轍,但薑冉的心情卻已大不一樣……
  “是他!真的是他!在他的心裏真的把我……”
  情急下的這一抱,讓薑冉幾乎祈望刹那成為永恒。
  “撲通!”
  華文昌抱緊薑冉貼地低飛,因為事急,根本來不及辨認路線,隻揣摩著大約已出了“盒子”扣下的範圍,這才低頭向懷裏望去,卻正好與薑冉的目光相交。
  華文昌的身子一顫,摔倒在地。
  “華文昌……你……為什麽?”薑冉的目光中似乎在問。
  “因為是你。”華文昌的目光清澈得幾乎透明。
  ……
  “華先生……”
  不遠處王琦聲的聲音大煞風景地響了起來。
  這倒不能怪王琦聲。
  王琦聲是心甘情願地奉華文昌為主,並以華文昌的“軍師”自居,多少也知道華文昌和薑冉之間的糾葛,這會兒自己的“主君”和心上人抱在一塊兒,按理那是最該優先的事項,自己隻要把交代下來的事情辦好就是了,絕不該、也不能打擾。
  但是,如果再不打擾一聲,王琦聲怕自己這條老命就先要葬送了--這才剛過了多長時間?這就要完!
  如來的佛光收斂,半空中“盒子”下壓,華文昌拉上薑冉躲了開去,卻叫一直隱身在側的王琦聲出來頂缸;王琦聲知道事關重大,也顧不得自己曾經受過如來恩惠,挺身而出,雙手撐起了往下落的“盒子”。
  王琦聲撐是撐起來了,可是還有點兒“撐不住”。
  “華先生……這個……這個‘恨情匣’很有點兒古怪……”
  王琦聲滿頭大汗地哀叫華文昌,順口還給“盒子”起了個外號,不過也對,“裝恨情崖的盒子”叫成“恨情匣”,恐怕沒人能挑出毛病。
  王琦聲的聲音傳入耳中,華文昌先是一驚,接著臉上不由得泛紅,很是狼狽地從地上起來,也拉起了薑冉,這才轉頭向王琦聲望去。
  華文昌差點兒沒笑了出來。
  王琦聲半跪在地上,兩臂下垂,並在一起,緊緊地挨著小腹,手上抓著“恨情匣”的邊緣,或許是因為使不上力,臉頰已漲得通紅,渾身汗如雨下,卻還努力地把小腹往前挺著……
  堂堂的“賢王”王琦聲,平日裏的儀表一絲不亂,說不上倜儻風流,卻也瀟灑,縱然是在向華文昌惶恐地表示忠心的時候也沒怎麽墜了風度,他居然會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這恐怕比殺了他還讓他難過吧?
  好在華文昌還不是那種分不清輕重的人--如果不是真的毫無辦法,王琦聲也不會讓自己出醜--“賢王莫急,華某這就來了。”華文昌三步並作兩步,朝王琦聲的身邊趕去。
  說到底,王琦聲的這副樣子要比他宣誓效忠什麽的更讓華文昌感動。
  但華文昌還沒走出三步,忽然停住了,臉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如來!
  剛才被王琦聲的身子擋住,華文昌沒能看到,現在卻看了個清楚:在王琦聲硬撐著頂起的恨情匣的中心,收起佛光的如來的身形竟變得透明了!
  如來盤膝打坐,雙目低垂,兩手也收起作蓮花狀,竟似封閉六識,對外物不聞不問!
  “難道……這個如來居然隻是一個幻像?不……不會,如來這是自知有傷不敵,要借恨情匣把自己封在其中?”華文昌心頭忽地閃過一個念頭。
  順著這個念頭想開去,華文昌突然發現,關於王琦聲勉力撐著的這個“恨情匣”,自己知道得還是太少,而如來在心魔界中有數千年的光景,恐怕早已知道了它的來曆。
  仿佛是在給華文昌的想法作注腳,地麵驀地震動起來!
  “華先生……”王琦聲的聲音裏幾乎帶上了哭腔。
  饒是王琦聲大風大浪都經得多了,這會兒腿肚子也不由得有點兒轉筋,華文昌等人離得稍遠些,還不覺得什麽,王琦聲被恨情匣死死壓住,正是首當其衝,他心裏明白得很:那地麵的震動是以如來所在的地方--換句話說,是以自己所在之地--為中心向四麵擴展的……
  地底下是有什麽東西要拱上來了!
  “果然!果然!”問石子的元神忽然從王琦聲的袖管中露出了頭,圍著王琦聲上下翻飛,像是完全明白了什麽似的叫了起來,語氣中滿是驚喜。
  “老財迷……你‘果然’……什麽?”王琦聲動不了,隻把眼睛瞪得溜圓,心裏早不知把幸災樂禍的問石子給挫骨揚灰了多少次了。
  “我猜的果然不錯!賢王,你我今日可算開了眼了!”愛寶如命的問石子過於驚喜,完全沒聽出王琦聲語氣中的冰茬,連聲叫道,“我早就想,這個‘盒子’、這個恨情匣不該是這個樣子!凡天下至寶,必定大小遂心方能稱‘如意’二字,但恨情匣怎會高有千丈?縱然是為了裝下無定鄉中的恨情崖,所謂‘納須彌入芥子’才為正道!”
  “老財迷……你是說……”王琦聲猛地想到了一個很危險的可能性。
  “不錯!定然不錯!”問石子連連點頭,一臉的嚴肅,“賢王,要說這恨情匣是個盒子,那……地底下的,必定就是盒蓋!”
  “啥?”
  “盒蓋兒?”
  華文昌正為地震的異像驚異不已,可聽了問石子這句話,一肚子的驚訝一下子都變了無名歪火,王琦聲更是眼前發黑,這就想撲倒在地,大哭一場。
  如來端坐,麵露微笑,寶相莊嚴。
  

第一百五十章 涅磐
更新時間2005-1-25 17:19:00 字數:10627

 
  恨情匣也好,盒子也好,甚至盒蓋兒也好,在華文昌的心裏,總算是把線頭又串起來了一根:
  如來在心魔界中呆了這麽久,為的果然不止是心魔淚……
  或者說,如來在這裏弄到手的寶貝絕不止心魔淚這一件。
  顯而易見,如來的確是因為和渾沌的衝突才落得如今這個下場--他竟然連和自己一戰的勇氣都沒有。
  這不得不讓華文昌深思起來。
  恨情匣--更大的可能是無定鄉的恨情崖--和如來之間恐怕是有脫不開的重大幹係!
  原先華文昌的設想和問石子有些相通之處:有了恨情匣就可以到無定鄉收取藏在恨情崖中的寶物!不過……現在華文昌變了想法。
  華文昌毫不懷疑,無定鄉的恨情崖和神農穀的凝翠崖應該都出自渾沌之手,而如來隱身心魔界不出,怕有相當的理由是為了守住與恨情崖息息相關的這個“盒子”!
  所以,如來才會在必敗無疑的情況下放棄和自己一戰,反倒在恨情匣上下了功夫--要是恨情匣中封住了如來,天知道還能不能用在無定鄉的恨情崖上?
  絕不能讓如來稱心!
  “喝!”
  華文昌腦中諸般念頭一閃而過,腳下卻不肯稍有停留,轉眼就到了當空下壓的恨情匣的另一側,單手攀住恨情匣的下緣,悶聲作喝,與王琦聲合力把恨情匣向上抬了起來。
  早有王琦聲的教訓在前,旁邊又有薑冉,華文昌自然選了個不讓自己出醜、或者說,盡量玉樹臨風的姿勢--他單手背在身後,身板兒挺得筆直……
  結果,華文昌死要麵子活受罪。
  這一上手,華文昌才知道王琦聲剛才真的不是故意做作,這個恨情匣,的確難纏!
  腳下傳來的震動越來越猛,手上下壓的力道更是大的異乎尋常!剛搭上一個邊兒,華文昌的半邊身子就有點兒不聽使喚了。
  “好你個王琦聲!”華文昌在心裏暗罵了一聲,“你藏拙也藏得夠了!”
  華文昌自知,以現下從恨情匣淩空壓下的力道而論,要讓自己像王琦聲剛才那樣隻搭住一邊就平衡整個恨情匣,恐怕是力不從心……
  “這個見鬼的恨情匣究竟是什麽來路?”華文昌又在心裏打起了鼓。他得天獨厚,道行淵深,按說排山倒海也算輕鬆,這會兒竟讓一個空心的大號盒子給壓住了!
  華文昌朝對麵望了一眼,恨情匣晶瑩透明,正好望見王琦聲。得到華文昌的助力,王琦聲顯然輕鬆不少,臉上的潮紅正迅速地褪下,姿勢雖然還不怎麽雅觀,但胸口起伏有度,似乎是正在調息。
  “接下來該怎麽辦?”華文昌心中苦笑著:可不能忘了,在恨情匣的中間還有一個如來呢!
  現在自己和王琦聲兩個人等於是讓恨情匣給困住了,就算如來佛祖他老人家大發慈悲,光在裏麵打坐,不會趁機出手,這樣下去也撐不了太長時間的……
  尤其是,腳下的震動已經變了規律,那個同樣見鬼的“盒蓋兒”就要破土而出了!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華文昌徹底傻了眼。
  猛然間,華文昌手上一沉,再也沒法維持站著的姿勢,“撲通”一聲,跪下了。
  恨情匣的“盒蓋兒”帶著華文昌和王琦聲,衝天而起!
  自從華文昌學會了禦風術以來,還沒想到過會有一天“飛”起來也能讓人如此痛苦。
  恨情匣下壓的力道一瞬間比先前大了至少一倍有餘,腳下同時傳來更大的力道,上下同時受力,華文昌隻覺得自己好像已經被擠扁了!
  另一側,王琦聲的臉龐一下子漲成了豬肝色,半張著嘴,卻什麽話也說不出。
  “這不成!”在自己被擠扁,或者是被撕下一條胳膊之前,華文昌下了決心。
  心念動處,誅仙劍出鞘。
  “頂上!”手上、肩膀上、甚至全身傳來的被撕裂的痛苦讓華文昌的腦袋裏轟轟亂響,就隻剩了這一個念頭。
  誅仙劍是華文昌從不離身的最後法寶,要說真的,華文昌寧肯用出逆天邪功,也不願讓誅仙劍有所損傷,但現在身在心魔界中,又有種種跡象說明創下逆天邪功的渾沌和心魔界有極深的淵源,非到萬不得已,華文昌不敢冒險。
  不過,誅仙劍果然沒讓華文昌失望。
  誅仙劍離鞘之後,似乎也知道事情緊急,在空中連個圈子也沒兜,直接沒入地下--那個“盒蓋兒”顯然是深埋地底,衝天飛起的時候還帶起了數十丈深的土地--等誅仙劍再從地下冒出頭來,寒光閃閃的劍身居然變成了一根頂上帶著雙叉的棍子!
  “叮!”誅仙劍--現在沒準兒該叫“誅仙棍”或者“誅仙叉”之類的名字了--正卡在了恨情匣的邊緣!
  華文昌隻覺得手上一輕,當即身子一軟,險些癱倒在地。
  “誅仙劍什麽時候有這樣的功能了?”來不及調勻亂作一團的真氣,華文昌的眉頭皺了起來。
  “難道……就是為了那一劍?”回想起自從在南海上空刺了矮胖老人一下之後,誅仙劍上就開始出現種種異像,剛剛得脫的華文昌打算認真檢討一下將來怎麽才能勸得矮胖老人同意,讓自己沒事兒的時候多刺他幾下的可能性了。
  有誅仙劍幫忙,華文昌可以胡思亂想鬆口氣,但王琦聲就倒黴到家了。
  華文昌心裏曾以為王琦聲藏拙,倒真是冤枉了他。
  王琦聲的道行的確不低,但要說和海山八義中的豬三、刀四,乃至大力王相比,卻也未必能高出一籌,更不用說王琦聲擅長的多是潛蹤隱形的道術,深含不露的心機,現在這種力氣活兒,可真有點兒難為了他。
  腳下要做法把地麵弄得比堅剛還硬--否則恨情匣下壓的力道足以讓人陷到地底,手上還要運足真氣與恨情匣抗衡,人卡在中間,一點兒巧也沒法取;從一開始,王琦聲就是靠著自己深厚的修為在硬撐……說白了,連“打腫臉充胖子”的可能也沒有,否則王琦聲也不至於擺出那副可笑的樣子來。
  但這還不算完……
  “佛祖!”
  另一側有誅仙劍變化的棍子幫忙,王琦聲手上的壓力剛減輕了幾分,就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心膽俱裂!
  早先如來盤膝打坐的身形逐漸變得透明,王琦聲的想法與華文昌一樣,先是以為那是如來設下的幻像,又覺得可能是如來催動恨情匣的佛法,可誰也沒能想到,如來竟在微風中化作了飛灰!
  “佛祖!”王琦聲又嘶聲叫了出來,一口鮮血吐在了身前的恨情匣上。
  前一刻如來還在恨情匣下壓覆蓋的地麵中間打坐,後一刻卻蹤跡不見!隻有微微涼風吹拂,帶起一陣輕灰。
  凡間死個將星還要大雨傾盆下上三日,可現在,毫無預兆,毫無聲息,領袖西方佛土三千諸佛的如來佛祖竟就這麽沒了!
  竟然就這麽塵歸了塵,土歸了土……
  王琦聲早年曾受過如來的恩惠,更知道如來的佛法無邊,心中死活不敢接受這個現實,整個人都呆住了。
  “撲”的一聲響,失神的王琦聲被恨情匣硬生生砸進了土中。
  緊接著又是一聲轟然巨響,在被王琦聲撐起的一麵,恨情匣破開已騰在半空的地麵,與“盒蓋”扣到了一起,緊緊相連。
  虧了還有誅仙劍在另一側撐住張開半邊,否則,王琦聲怕要被恨情匣給封死了!
  “我說過……這回玩笑開大了……可……可也不能……到底是什麽寶貝……竟然一出世就讓佛祖涅磐?”問石子的元神也傻了,眼睜睜看著王琦聲失手卻渾不知事,隻知道呆呆地嘟囔,頭一回發覺識遍天下奇珍異寶的自己原來隻是個井底之蛙。
  “啊!”華文昌的驚呼聲最晚--他剛和如來交過手,心裏對如來的油盡燈枯最是有數,所以如來身化飛灰隻是讓他吃了一驚,倒還不至於不信,他的驚呼是因為如來涅磐後留下的東西。
  王琦聲和問石子都沒心觀察,就在如來原本打坐的地方,懸空三尺,有兩粒拇指蓋大小的珠子在滴溜溜轉個不停。
  一粒呈七彩,另一粒卻是赤紅色。兩粒珠子都玲瓏剔透,雖然不見刺目的光華,但各有一圈柔和的光暈,也不知怎麽,光暈居然給人一種深邃如海的感覺,明明看得清楚,卻又不可捉摸。
  華文昌隻看了這兩粒珠子一眼,就飛身撲進了讓誅仙劍撐住半邊的恨情匣中,伸手就奪!
  一彈指為二十瞬,一瞬為二十念,一念為九十刹那。
  華文昌這一撲竟是下意識的,身法快到了極限,十餘丈的遠近,怕是連一個刹那都沒有用足!
  眼看華文昌的手指距兩粒珠子隻有不到三寸,驀地,一團黑色火焰平空冒了出來,直奔華文昌的麵門!
  “咦?”
  華文昌輕聲叫了一聲,一點兒也沒猶豫,前撲的勢頭不變,對黑色火焰更不閃不避,拚著被燒上一下,也要把這兩粒珠子搶在手裏!
  華文昌的麵頰接觸到黑色火焰的同時,指尖碰上了一隻小小的拳頭。
  “啪!”交手的雙方都被震退了三步。
  “那是老和尚留給我的!壞人!你不要搶!”小女孩的聲音稚氣很濃,但聽在華文昌耳中,這濃濃的稚氣裏倒透著無限的詭異。
  這個小女孩是什麽人?
  華文昌吃了暗虧。呃……或許不能算是“暗”虧,華文昌的兩條白眉被小女孩施放的黑色火焰燒了一個幹淨。
  自華文昌入華佗門以來,早已水火不侵,後修習逆天邪功有成,就是神仙的三昧真火也奈何不得,自然敢於托大,可華文昌不知道,小女孩的黑色火焰卻是魔火!憑道法是滅不了的。
  好在華文昌還曾從如來那裏學過半截佛門六字真言,剛一察覺不對就在心中默念了一個“唵”字,撲滅魔火,阻止了魔火直侵入腦,但兩條眉毛卻沒能保住。
  這一分心,原本道行勝出小女孩多多的華文昌也就和小女孩的一拳打成了平手。
  “壞人!大壞人!這是老和尚留給我的,我要用它變聰明!不許你搶!”小女孩氣鼓鼓地指著華文昌的鼻子,大聲說。
  華文昌並不答話,沉著臉,一拳搗向小女孩的麵門。
  “大壞人!”小女孩退後兩步,架開華文昌的拳頭,反手衝華文昌的小腹招呼,有模有樣地拉開架勢,兩人打在一處。
  薑冉在一旁看得呆了。
  薑冉早知道小女孩對自己頗為依戀,剛才華文昌飛身撲出,將自己帶出這個什麽“恨情匣”的時候小女孩也跟著跑了出來,但薑冉的心思多用在了華文昌的身上,竟沒察覺小女孩是什麽時候離開了自己的身邊,還和華文昌打了起來。
  他們要搶的是什麽東西?
  且不管小女孩聲稱那是“能讓她變聰明”的物件,這兩粒珠子,大概一粒是剛才華文昌掛在口頭的“心魔淚”,另一粒……薑冉的腦筋再不靈光也能想得出:如來佛祖涅磐,定然是要留下舍利子的!
  這也就怪不得華文昌紅了眼、拚了命、勢若瘋虎、不顧身份地和一個小女孩大打出手了。
  “住手!你們兩個別打了!”薑冉一想明白,立刻叫了起來,並不由自主地挪動腳步,朝恨情匣中走去--薑冉倒不是對這兩粒珠子起了貪心,她想先把華文昌和小女孩分開。
  好歹華文昌和小女孩是“父女”,這場架根本就不該打的!
  從薑冉想通了小女孩的身世,又當麵見到了華文昌,她的心意已有了巨變,可這會兒她倒忘了,向小女孩灌輸了“華文昌是壞人”的概念的恰恰正是她自己,而小女孩因為華文昌要強搶如來留下的舍利子和心魔淚,已經把“壞人”升級成了“大壞人”。
  薑冉這一聲“住手”是沒有用的……
  “薑冉!你別進來!”
  “姐姐!大壞人好厲害,你別過來!”
  華文昌和小女孩同聲大喊,然後同時一愣。
  這該怎麽算?
  事實上,如果華文昌能更聰明一點兒--隻需要聰明到能發現小女孩是他自己的女兒的地步就夠了--他就可以靜下心來並發現在他和小女孩之間並沒有存在什麽矛盾:華文昌想要的是心魔淚,而讓小女孩“變聰明”的東西,應該隻是如來涅磐後留下的舍利子。
  但盡管華文昌覺得小女孩的來曆十分可疑,腦子裏卻根本沒往這方麵去想--要華文昌以為小女孩是心魔界中的哪個大魔頭幻化出來的還更加容易些。
  至於小女孩,她一開始就把薑冉的話當成了金科玉律--連薑冉要他們“住手”的喊聲都聯係到薑冉說過的“打不過壞人就要遠遠躲開壞人”上頭去了。
  同時,小女孩不願意放棄如來留下的東西。
  哪怕是暫時不聽“姐姐”的話,也要讓自己變得聰明!這樣就可以為姐姐解決問題了!小女孩這樣想。
  兩個人各自誤會著各自的誤會。
  “嘿!走!”華文昌先一步回過神來,情知小女孩並不是自己的對手,可眼前的形式卻容不得自己和小女孩慢慢動手了--誅仙劍與華文昌心意相通,華文昌發現,在恨情匣合上一邊之後,下壓的力道更大了幾分,誅仙劍快要撐不住了!
  怕小女孩過來阻攔,再弄成纏鬥的局麵,華文昌悶哼一聲,單腳一掃,竟把一直懸在空中的兩粒珠子踢出了恨情匣!
  --華文昌想得明白:要打到外麵去打,在恨情匣中有個萬一,可就被困死了!
  隻是小女孩也沒閑著,趁著華文昌掃腿的空檔,雙手一分,一圈魔火已把華文昌圍了個嚴實,本人卻棄了華文昌,往恨情匣外疾飛,卻是打算搶在華文昌前麵先拿到那兩粒珠子。
  “唵!”
  華文昌一聲佛門獅子吼,不顧魔火,也向外急衝,他的道行原就高出小女孩不少,這時用出全力,速度比小女孩更快了三分!
  “大壞人!”
  在恨情匣的邊上,華文昌和小女孩趕了一個頭對腳,小女孩又破口罵了一句,身子突然一頓。
  “嗯?”華文昌剛一猶疑,忽覺一陣涼風從腳下傳來,低頭看去,險些驚出一身冷汗!
  小女孩足尖帶著黑色魔火,在空中橫著身子朝華文昌的下身踢來!
  撩陰腿!
  “我……靠!”華文昌沒能忍住,氣急敗壞地罵了出來。
  薑冉也看見了,哀哀歎了口氣,立刻打消了把事實說破的念頭。
  “那個衝你用撩陰腿的其實就是你女兒。”--天下怕是沒有哪個父親會樂意聽到這樣的消息。
  罵歸罵,華文昌可不想真捱上這麽一下,雖說小女孩人小腿短,但她足尖上含而未發的魔火卻沒有距離這麽一說,華文昌身子在空中一滾,飛出了恨情匣,也避過了小女孩的撩陰腿,可眼神隻看準了已掉出恨情匣外的兩粒珠子。
  小女孩這麽做無非是想逼開自己,自己隻要確保能在小女孩拿到那兩粒珠子之前趕過去就是了。華文昌暗中盤算。
  小女孩又讓華文昌吃了一驚。
  她居然沒急著去拿那兩粒珠子!
  小女孩逼開了華文昌,本身也到了恨情匣的邊上,但她卻把手搭在了誅仙劍變化的棍子上,狠狠向外一拉!
  “吱呀……轟!”
  “恨情匣”合上了!
  這一聲巨響仿佛震得整個心魔界都晃了三晃,塵土飛揚。
  “大壞人!你的寶劍歸我了!”塵霧中響起了小女孩得意的笑聲。
  “隻怕不見得!”華文昌沉聲喝道。
  “怎麽不見得了?就是歸我了嘛!”小女孩還在笑著。
  “嗯?”華文昌大驚。
  塵霧遮蔽了視線,但那兩粒珠子--心魔淚和如來的舍利子--都有光暈圍繞,大家都看得清楚,華文昌也知道小女孩沒有趁機進逼去拿--要是小女孩敢去拿,華文昌也有把握攔在前麵。
  可另一方麵,華文昌竟然不能讓誅仙劍飛回自己的手中了!
  誅仙劍丟了!怎麽可能!
  華文昌的腦袋立刻就大了三圈。
  誅仙劍是自己精心鑄造,如今又深有靈性,幾乎與自己算是一體,怎麽可能不聽自己的使喚?
  絕不可能!
  這份兒震驚讓華文昌差點兒忘了去搶那兩粒珠子。
  緊接著,突然光華大作!
  恨情匣閉合之前是正好能裝下無定鄉中恨情崖的尺寸,高有千丈,方圓也有數十丈,但閉合之後竟伴著七彩的光華驀地縮小了!
  原本恨情匣中還有數丈深的土地,被如來背靠著打坐的那半截菩提樹也在其中,可現在卻隨著恨情匣的縮小一起變小,說是“恨情匣”,與華文昌身上的“乾坤袋”倒有了異曲同工的妙處。
  “王琦聲!”華文昌脫口叫了出來。
  先不管誅仙劍,還有堂堂一個“賢王”在恨情匣裏呢!
  沒有人回答。
  “他……竟然被恨情匣封在裏麵了?”華文昌心底暗自琢磨著,把目光投向恨情匣,這會兒,恨情匣已縮得極小,變成了能夠托在手上的一根“牙簽”,也在空中懸停不動,和不遠處的那兩粒珠子一樣。
  “這可不成啊……”華文昌的心猛往下沉:自己還指望要用恨情匣取出藏在無定鄉恨情崖中的秘寶,要是恨情匣中封死了一個妖精,鬼知道還能不能用?再者,王琦聲身份雖然神秘曖昧,卻是自己現在能調動的不多的人手當中最好用的一個,如果他被封死,那自己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
  就是在入心魔界之前暫定下的去什麽“大夏山”,那也非得有王琦聲隨行不可,且不說自己壓根兒就不知道大夏山的所在,即便是摸上門去,也不好衝著人家的兒子和手下說他們的父親、老大在一根牙簽裏安家了啊……
  不過,對於王琦聲的生死華文昌倒沒怎麽擔心,王琦聲精擅潛蹤隱形的術法,變化的本領也自了得,隻要恨情匣--要不然就叫“恨情牙簽”?華文昌有點兒頭暈--不是實心的,王琦聲應該就沒什麽大礙。
  華文昌光顧了思量,卻沒能注意到,就在他喊出“王琦聲”的名字後不過一瞬,一股涼風從彌天的塵霧中悄悄向那兩粒珠子卷了過去……
  “大壞人的跟班兒也是壞人!不要跟我搶!”
  小女孩倒早發覺了不對,誅仙劍在手中一擺,寒光去處,先一步攔在了涼風的前頭--不知什麽時候,誅仙劍又變回了寶劍的模樣。
  “噗!”塵霧裏騰起一團白煙,“賢王”王琦聲有點兒狼狽地現身了,目中盡是不信之色。
  王琦聲仗著《化經》上的本領潛行天下,無處不可去得,除了曾被如來的慧眼看穿過一次之外,這竟是他第一次失手!
  “賢王無恙,華某也放心了……”華文昌的眼中瞬間射出一道寒光,隨即收斂,語氣平淡。
  “華先生……”王琦聲站在空中,苦笑起來,“老夫本想暗中把心魔淚和佛心舍利收了獻給華先生,卻沒想到讓這個……這個小家夥給看破了真身……老夫真是老了……”
  “賢王不必在意,區區一個小女孩,還難為不了華某,再有賢王相助,那就更不用說了。”華文昌心中有些拿不準了--王琦聲真是這麽打算的?他化身清風,如果真拿到了這兩粒珠子,難道還會真的再交到自己手上?
  “在華先生麵前,老夫可當不起‘賢王’二字。”王琦聲聽出了華文昌的弦外之音,剛辯解了一句,突然想起了什麽,臉色變得像是苦瓜,澀聲道,“華先生……老夫見佛祖涅磐,心中急躁,被恨情匣砸傷,雖然僥幸得脫,但……”
  “怎麽?你受傷了?”華文昌不由得關切起來,畢竟,王琦聲和自己算是一頭的,而且,華文昌親身體驗過恨情匣的份量,就算王琦聲捱得起,怕是也要受點兒內傷。
  “傷勢倒是不礙的……”王琦聲吞吞吐吐地說,“可老夫在恨情匣閉合之前……忘了把老財迷從裏麵也拉出來……”
  “什麽!”華文昌腦子一暈,他早把問石子的元神給忘了……
  “算了,先把現在的事兒了了再說……”華文昌輕聲說,一指旁邊氣鼓鼓地看著兩人的小女孩,說,“她倒並非你我對手,但來曆卻古怪得很……誅仙劍與華某心靈相通,她倒能運使自如,還是小心為上。”
  小女孩把誅仙劍擺在手上,冷冷一笑--華文昌暗中幾次令誅仙劍回頭,卻都沒能奏效。
  薑冉在地上站著,凝望空中對峙的三人,聽見華文昌對王琦聲的解說,不禁苦笑,心說,誅仙劍和你心靈相通又怎麽樣?拿著它的是你自己的女兒,你還想指望它不認她?
  但事情的發展讓薑冉無所適從,小女孩的來曆更不能向華文昌交代,薑冉隻好眼睜睜地幹看著,完全插不上手。
  令薑冉最揪心的是:華文昌的眼神狠辣之極,如果小女孩和華文昌的衝突再激烈些,說不準華文昌會下殺手--薑冉暗中打算:真要到了那時,恐怕也就顧不得別的,隻好把事實說破了。
  “老夫曉得了。”王琦聲答應一聲,已把雙掌豎了起來。
  驀地,懸在空中的兩粒珠子自己動了!
  它們在空中劃出兩道明亮的軌跡,一下子到了恨情匣的旁邊,圍著恨情匣急速地轉動起來,而恨情匣懸住了,一動不動。
  “華先生,怕是不能再拖了。”王琦聲先是一驚,又憂心忡忡地望著這番異像,塵霧差不多已經散盡。
  “不錯。”華文昌點點頭,“世間最珍異的寶物就在眼前,可不能就這麽空手而回。”
  心魔淚,“佛心舍利”,恨情匣,天底下想要找到比這三樣東西更了得的寶物恐怕是不可能了--更不用說這三物現下聚於一處,這應該也是開天辟地以來的頭一遭。
  “大壞人!還有大壞人的跟班兒!告訴你們,這是老和尚給我留下的,你們要搶,我絕不答應!”
  小女孩舉著誅仙劍就往前衝,她身高才隻有華文昌的一半,寶劍和身高的比例明顯失調,看似有些可笑。
  華文昌卻笑不出來--往日都是他拿著誅仙劍殺人,從來也沒想過有一天會有人拿著誅仙劍反過來對付自己。
  “你們幾個小輩慢著!要搶東西?那得算上老夫一號!”正趕在華文昌心中對小女孩的忌憚愈發深沉起來的時候,空中突然響起一聲怪笑。
  “是你?”
  華文昌的腦袋立時從“大了三圈”變成了“大了三倍”。
  怪笑聲中,天下令華文昌最為頭疼的人物--矮胖老人竟從虛空中跳了出來!
  “哈哈!”矮胖老人旁若無人地大笑,“都說人不能閑,此言誠不我欺!看看,老夫這才閑了幾天?怎麽什麽牛黃狗寶都出世了?”
  “原來前輩安然無恙,倒讓華某白白傷心了幾日。”情知矮胖老人是來攪局的,華文昌的語氣怎麽也恭敬不起來,隻是看到矮胖老人沒在之前的暗算中送了性命,華文昌的心中也說不上是什麽感覺。
  “老夫是死不得的,自然不會死!”矮胖老人話裏有話,卻也掩藏不住尷尬。
  但緊接著,矮胖老人就衝華文昌興師問罪起來,“華文昌,老夫當初怎麽對你說的?老夫送你進心魔界,那是要你把如來拉出來,好了結那番前塵舊事!你怎麽反逼他涅磐了?老夫要你給個交代出來!”
  這幾句話矮胖老人沒放高聲量,隻是眯著眼睛上下打量華文昌,目光中寒光閃動,威逼之意明顯得很。
  “前輩何出此言?”華文昌詫異了,“華某何能?逼佛祖涅磐?前輩可把華某抬得太高了些。”
  “你……”矮胖老人將目光放到一旁圍住恨情匣滴溜亂轉的佛心舍利上,似乎語塞,半晌,長歎一聲,“華文昌,老夫自然知道,若是如來不願,天下自無人能強逼他涅磐,但如來在心魔界中數千載,一息不滅,卻等到你來這才涅磐身死,要說和你沒有半點兒幹係,老夫不信。”
  “前輩的意思是……”華文昌的腦子忽然變得十分清醒,冷冷地反問矮胖老人,“前輩與如來有舊,所以要殺華某為如來報仇?”
  “華文昌,你真是做慣了小人了!”矮胖老人臉色一整,“你是以為現下天下三大異寶同現一處,老夫為了獨占,就隨便給你安上個罪名,殺人滅口?”
  “哦?”華文昌嗤地一聲笑了出來,“原來不是?”
  “屁話!”矮胖老人嘿嘿冷笑,“華文昌,老夫要開殺戒還用得著找什麽借口?”
  “那倒是華某錯怪前輩了。”華文昌的眉頭皺了起來,“可是前輩,華某倒是盼著前輩就用這個借口把華某殺了!”
  “華文昌,你別怪老夫。”矮胖老人語氣嚴峻,“如來身為佛門領袖,卻求仁而死,老夫非得成全了他的心願不可。”
  “那華某恐怕得先留下前輩了。”華文昌歎了口氣,苦笑道,“前輩,華某倒不是有心羞辱前輩,但前輩可真是古往今來第一根特大號的攪屎棍!”
  華文昌和矮胖老人都算是天下一等一的聰明人,彼此不用多說,幾句話便講明了各自的立場,旁邊的王琦聲也自明白,可小女孩卻怎麽努力也搞不懂,看看場中眾人神色古怪,一時又沒有要動手的跡象,一轉身,飛下地麵,詢問起一樣神色古怪的薑冉來了。
  “姐姐,又來了一個好厲害的……”小女孩的聲音怯怯的,“他是好人還是壞人?他是不是要幫著我打大壞人?”
  “這個……”薑冉把自己的立場放到了華文昌一邊,對華文昌和矮胖老人話中的意思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此時心中隻是驚懼和擔心,卻不知道該怎麽對小女孩解釋。
  “姐姐……都是妹妹不好……老和尚留給我的東西我還沒搶過來……”小女孩看薑冉不答話,以為自己問錯了,低下頭,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啊,不是的!妹妹……姐姐是想告訴你……”
  薑冉也隻剩下了苦笑--明了了華文昌的堅持,更兼想通了小女孩的身世,薑冉不得不決定讓自己心靈的天平偏向了華文昌的一方,在南海時打定的主意已全然行不通了。這其中,除去了一分心痛、一分無奈之外,在這個“不得不”裏,卻也有一分對華文昌的憐惜。
  可薑冉實在沒辦法告訴小女孩她一直口口聲聲叫著的“大壞人”並不是什麽壞人,而是天下最可憐的人,更是小女孩最應該親近的父親……
  “妹妹,你聽姐姐跟你說……”薑冉為了避開這個話題,有些語無倫次地給小女孩解釋起剛才華文昌和矮胖老人的對話來了。
  “那個涅磐的老和尚,啊,就是如來佛祖,他是西方極樂世界的領袖,所以,他不能白白地死了……矮胖子說的就是這個意思。矮胖子要把如來的死訊告訴西方極樂世界的人,讓他們找華文昌報仇!也就是說,如果華文昌不能把矮胖子殺了的話,那他將來就要倒大黴了……”
  “可是,如來他恐怕是早就該涅磐了,這和華文昌其實沒有太大的關係。如來之所以要華文昌背這個黑鍋,為的就是華文昌是逆天邪功的傳人,想讓西方極樂世界趕在渾沌出世和華文昌把逆天邪功練到頂峰之前,先把華文昌給殺了……矮胖子他倒不一定是這麽想的,可是如來涅磐對外麵肯定有什麽影響,所以矮胖子才能及時趕過來,而且非得把這個假消息傳到外麵去不可……”
  “姐姐,你說的我聽不懂……”小女孩的眉頭皺成了一個疙瘩,怎麽也聽不明白。
  其實薑冉倒是把情勢解說清楚了,可這明顯超過了小女孩的理解能力。
  “姐姐,你就告訴我這個矮胖子是好人還是壞人就好了,我……我一定把老和尚留給我的東西拿回來,那我就能聽懂姐姐的話了!”小女孩睜圓了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
  “可是……”薑冉悠悠地歎氣,對矮胖老人接觸不多,薑冉除了知道他身份成迷,道行高深之外,實在無從判斷矮胖老人是好還是壞這個難題。在薑冉的心裏,沒準兒更傾向於華文昌說的,“矮胖老人是古往今來第一根特大號的攪屎棍”!
  “妹妹,他也是來搶老和尚留給你的東西的,可他還要和華文昌……和那個‘大壞人’打架,你……明白了?”
  薑冉隻好讓小女孩自己去想了。
  “嗯!我明白了!”小女孩重重地點頭。
  這些日子以來,小女孩已經在薑冉的指導下學會了“坐山觀虎鬥”,還有“鷸蚌相爭,漁人得利”。
  

第一百五十一章 兩口誅仙劍
更新時間2005-1-25 17:19:00 字數:10789

 
  空中。
  圍著恨情匣、心魔淚、佛心舍利,矮胖老人、華文昌和王琦聲三人呈三角狀分列三邊。
  與薑冉想的一樣,矮胖老人為了把如來已死的消息告知西方,必須要有佛心舍利為證--矮胖老人自己對如來設計給華文昌這個罪名幾乎有些反感,但如來以一死來求矮胖老人幫忙,矮胖老人也無法拒絕。
  事實上,矮胖老人雖然功參造化,但限於本身體質,心魔界是他最不願來的地方,可如來涅磐,代如來掌管心魔界出入的矮胖老人立時就有感應,等他前來察看了,擺明的事實也就再也不能推脫了。
  所以,和華文昌的這一戰讓矮胖老人很有些不情不願。
  另一方麵,華文昌同樣不想和矮胖老人打架。
  --連誅仙劍都不在自己手裏,還要對上矮胖老人這樣的敵手,華文昌可不是傻子。
  但華文昌也不能不打。
  這一架要是不打,甚至不打贏了,一旦從心魔界脫身,可就要對上整個西方極樂世界的追殺!
  這且不說,就是恨情匣、心魔淚和佛心舍利這三件寶貝,華文昌也不能放手。
  --要不然辛辛苦苦跑這一趟心魔界是幹什麽來了?
  “前輩。”華文昌深吸一口氣,“華某真真低估了如來佛祖,他這一死是要逼得華某萬劫不複!事出無奈,華某不得不全力以赴,怕是不能聽前輩先前的勸告了。”
  “你……”矮胖老人心頭一凜。
  “得罪!”
  自秦王地宮誅殺二郎神楊戩,為驅山鐸與矮胖老人對峙以來,華文昌又一次用出了逆天邪功!
  物外,忘情。
  縱使華文昌如今已不能忘情,逆天邪功卻還是好用的。
  時間在華文昌話音剛落的時候停滯了。
  “前輩,”華文昌依舊行動自如,但他並沒有馬上對矮胖老人出手,反而說起了話,似乎想要辯駁什麽。
  “前輩,我本來不想殺你。”華文昌在空中踱了幾步,輕聲歎息著,“前輩把自己的身份隱藏得再深,可在我的麵前出現的次數也太多了些,我……已經知道了前輩的真身。說真話,我和前輩還是有點兒緣分的……你說你不能死,這也不假。”
  “可是我不能不殺你!”華文昌的語氣在陰冷中帶著些許哀傷,“如來雖死,但當年那道佛旨還是在的,憑著那份佛旨,就算西方極樂世界不能為我所用,也不至於和我撕破臉皮啊……前輩,你知道,我到了今天,已經是眾叛親離了……”
  “是,或許總有一天,我會不惜與整個天下為敵!但、不能在今日!前輩不能死,我又何嚐能死!”
  在凝固的時間中,華文昌大聲嘶吼。
  華文昌飛身向下,第一步,要從小女孩的手中奪回誅仙劍,第二步,華文昌要把誅仙劍再次刺進矮胖老人的胸膛!
  這一回,在確認了矮胖老人變成一具冰涼的屍體之前,華文昌絕不會罷休!
  “去你的!大壞人!你死了才好!”
  “什麽!”
  華文昌差點兒讓小女孩手中的誅仙劍紮著!
  連逆天邪功也不管用了?
  華文昌立刻回頭向矮胖老人望去,正好看見矮胖老人的身子一聳,朝恨情匣飛快地掠了過去!
  “休走!”華文昌立刻棄了小女孩,遙遙一掌,劈向矮胖老人。
  “華文昌!你快收了逆天邪功!”矮胖老人轉身避開華文昌的掌風,怪叫起來。
  “這可由不得前輩!”華文昌冷哼一聲,心下登時了然--逆天邪功還是有用的,否則矮胖老人剛才已拿到了恨情匣等三件寶貝。
  就算矮胖老人能在停滯的時間中行動,也必定受了影響!
  “華文昌!”矮胖老人的動作的確有些笨拙,但嘶聲叫出的句子卻不掩惶急,“難道你真要惹出大禍來才肯甘心嗎?”
  “前輩!華某本身就是大禍!”話音未落,華文昌已攔在了矮胖老人的身前,輕飄飄一掌遞了出去。
  矮胖老人急急架開了華文昌的攻勢,隻是在逆天邪功的籠罩之下力不從心,不過三招,已被華文昌逼得手忙腳亂。
  “前輩,華某說是看破了前輩的真身,但直到現在才算真的確認了,原來你就是……”華文昌八麵威風,哈哈大笑。
  “住口!”矮胖老人動了真怒,“小輩!老夫這就叫你知道,逆天邪功可不是天下無敵!”
  矮胖老人的身上砰然騰起一團綠光!
  這團綠光在碧綠中滲了墨色出來,濃得有點兒嚇人,可矮胖老人的動作卻一下子靈動起來,接連封死了華文昌的招數,暴風般反擊回來,情勢一下逆轉!
  “好說,好說!華某從來也不以為自己就天下無敵了!”華文昌雖處劣勢卻絲毫不亂,長笑發問,“前輩這是不顧忌了?不過,照華某看,心魔界可不是前輩來的地方!前輩不妨捫心自問,如此打法前輩還能堅持多久?”
  矮胖老人氣得暴叫連連,竟真的連身份也放下了,又把攻勢加急了三分,招招帶著排山倒海之力,直往華文昌的要害招呼,周身的綠色神光愈發濃了起來,自外麵看來,矮胖老人的身子、眉目已不可辨。
  “前輩怎麽連性命也豁出來了?何苦?”華文昌嘴上不肯饒人,心中卻開始叫苦:矮胖老人這一認真起來,自己可真有點兒招架不住--逆天邪功對矮胖老人竟似毫無影響,想要四下遊走避開鋒芒,卻被完全纏住了,接連封住了矮胖老人幾下重擊,華文昌的兩條胳膊已疼得幾乎抬不起來,怕是再捱上幾下就要斷了……
  就在此時,站在地上的小女孩悄悄飛身而起,倒拎著誅仙劍,又把手伸向了半空中的三件異寶。
  “回去!”百忙之中,華文昌反手擊出一掌,想要逼回小女孩,但掌風雖發了出去,自身卻露出了破綻,矮胖老人趁機欺進身來,狠狠一拳擊在華文昌肚臍旁邊二寸的“天樞穴”上!
  “哎……”華文昌隻慘叫出了半聲。
  華文昌硬受矮胖老人實打實的一擊,滿口鮮血狂噴,身子如同斷線風箏般地下墜,卻正好落到了薑冉的身邊。
  這一擊捱得實在,華文昌渾身真氣都被打散,“物外忘情”的逆天邪功也自失了效力,時間重又開始流轉。
  矮胖老人與小女孩沒怎麽受逆天邪功的影響,但薑冉卻隻知道前一刻華文昌還在空中和矮胖老人對峙,下一刻就癱倒在了自己的身邊,哪裏還顧得上多想……
  “華文昌!”薑冉抱起了華文昌,淚水滴落下來。
  “薑冉……我……輸了?”華文昌臉色慘白,每說一個字就有一口血吐了出來,目中的神光也已散亂,整個世界似乎都模糊了,但被薑冉擁入懷中的感覺卻異樣的清晰。
  “我……早給你說過……”華文昌的臉上露出苦笑,“我穿黑色的衣服……是為了讓濺到身上的血……看上去別太顯眼……可我沒告訴你,那……不一定都是別人的血……”
  薑冉緊緊咬住嘴唇,拚命地搖頭,眼裏淚水不住地流了下來。
  就在這一刻,華文昌忘了那是他運轉逆天邪功第五層時在薑冉的夢中說過的話,並不在薑冉的記憶當中;而薑冉,也好像記起了那片夢中的草原,還有那個夢中傷心的黑衣人……
  “華文昌!啊?你怎麽把薑冉這小姑娘弄哭了?也算是大好男兒,怎麽能讓美女傷心?你羞不羞?”矮胖老人收了綠色神光,隻留下淡淡的一層籠在周身,大約是愛好美女的脾性發作了,連聲責備起華文昌來。
  “薑冉啊,你放心就是,老夫不開殺戒,華文昌他又皮厚得緊,那一拳還打不死他!再說了,薑冉,你這算怎麽回事?又改主意了?你這個樣子,那老夫的徒弟那頭怎麽辦?他可是還等著你呢!”矮胖老人轉開話頭,剛安慰了薑冉一句,又想起了自己的徒弟李亞峰,吹胡子瞪眼地咋呼起來。
  “前輩好手段!”眼見情勢已被控製住了,矮胖老人還想指手畫腳地埋怨下去,旁邊卻有人冷聲插口。
  “啊,是你?王次仲,你也要湊這個熱鬧?”矮胖老人眯起眼睛,歪著腦袋問。
  “老夫是華先生座下的軍師,人說主憂臣辱,主辱臣死,前輩倚老賣老,欺我主君,那是要老夫的命,老夫可不是要湊熱鬧!”
  王琦聲在空中兩步邁到矮胖老人身前,神色冷然。
  “王次仲,你心裏打的到底是什麽主意?”矮胖老人把眉頭皺了起來。
  華文昌第三層逆天邪功被矮胖老人一拳打破,王琦聲也能行動自如了,可矮胖老人看王琦聲趕在這個時候站了出來,心中卻也有所忌憚。
  按理,矮胖老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氣,但心魔界這個地方對他卻太特殊,要不是萬不得已,矮胖老人一不會來,二,也不會隻為了製住一個華文昌就輕易地用出全力--矮胖老人心中有數,剛才那一拳是沒把人打死,但華文昌就是把整個華佗門的靈藥都拿出來吞了,也別想在短時間內盡複舊觀。
  不過,要和王琦聲再鬥上一場卻得另說。
  矮胖老人的功力已不如以前,和華文昌的一戰雖然時間不長卻也有損耗,即便硬拚起來還能穩勝王琦聲,可王琦聲一向智計百出,又有《化經》千變,矮胖老人也不敢說能勝券在握。
  再者,夜長夢多……矮胖老人隻想早點兒離開心魔界。
  “前輩,”被矮胖老人質問,王琦聲隻是微微一笑,“老夫自知不是前輩對手,但現下形勢卻也未必就是前輩說了算……老夫想和前輩做個交易。”
  王琦聲不等矮胖老人答話,接著說,“前輩是要拿走佛心舍利好陷害華先生,華先生自然不許,老夫也不以為然。如若前輩能對如來佛祖涅磐一事守口如瓶,那老夫就代華先生做主,讓前輩把佛心舍利拿走,如何?”
  “王次仲,你可別自作聰明。”矮胖老人又眯起了眼睛,“你真以為老夫沒打把這三件異寶都據為己有的算盤?”
  “華先生已被前輩打傷,勢比人強,前輩要都拿走,現下倒也沒人攔得住。”王琦聲麵上微笑不變,“但老夫拚上一條性命,卻能讓前輩在心魔界中再耽擱上些時候。前輩在心魔界中多待一刻,修為就減上一分,到時縱然將這三件異寶都拿走了……前輩怕也是得不償失吧?”
  繼華文昌聲稱看穿了矮胖老人的真身之後,王琦聲也捏住了矮胖老人的痛腳不放。隻是事到臨頭,王琦聲迫不得已,不打自招--他早就知道矮胖老人的底細!
  而在矮胖老人的眼裏,王琦聲的微笑越來越是討厭了。
  王琦聲一半提議一半威脅,矮胖老人卻沒能來得及說出反對意見。
  “老和尚留給我的東西,你們誰也別想搶走!”小女孩看到自己被矮胖老人和王琦聲徹底忽略,氣得什麽都忘了,鼓著腮跳到空中,用誅仙劍指點著兩個人的鼻子,氣呼呼地開口。
  矮胖老人和王琦聲麵麵相覷--兩個人都不認識小女孩。
  “還有華某!”不知道是在薑冉懷中知道了心上人的心意而讓華文昌勇氣大增還是父女之間互有感應令他福至心靈,華文昌也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賢王,華某這個‘謝’字就留在心裏了……”身受重傷,華文昌的聲音還有些嘶啞,但語氣卻誠懇得很,顯然是王琦聲那句“老夫拚上一條性命”使華文昌有幾分慚愧。
  隻是華文昌對王琦聲的提議也不怎麽讚成。
  “華某自負以天為敵,這……眼看就要到手的東西,哪兒有不要的道理?”華文昌渾身像是被火在燒,每挪動一步都要費盡全身的氣力,話還沒說完,又咳出一口血沫。
  “前輩,”華文昌的笑容很有點兒古怪,雖然淒涼萬分,卻又似乎有無限滿足,他看看一旁眼中盡是擔心的薑冉,把胸膛挺了起來,“剛才……有人對華某說……‘世人……世人皆欲殺,我獨……憐汝才’……有了她這一句,華某今日就算是死了,也是死得其所!”
  世人皆欲殺,我獨憐汝才!
  華文昌的全部努力,都在薑冉這一句話中被報答了!
  “華文昌,你……”矮胖老人皺緊了眉頭,心裏這叫一個罵:有那一句話墊底兒,見鬼的華文昌,居然強逞起英雄來了!
  “老夫恭聽華先生差遣。”王琦聲哈哈一笑,退到了華文昌的身後。
  “大壞人……你……”小女孩忽閃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完全搞不懂狀況。
  場上的氣氛忽然凝重起來--殺氣,衝天而起!
  華文昌身受重傷,滿身血汙,就那樣赤手空拳地站住了,搖搖欲墜。任誰也看得出,不要說和矮胖老人這樣的絕世人物交手,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隨便給他一拳,華文昌隻怕就會再也壓製不住傷勢,落得個氣血逆行,倒地身亡。
  但偏偏就有無盡的殺氣從華文昌的身上散發了出來,他緩緩向上升起的身子雖然像是喝醉了酒似的搖搖晃晃,卻就這樣搖搖晃晃地飛到了矮胖老人的麵前!
  “華文昌……”矮胖老人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華文昌的樣子太過怕人了--披散著長發,兩條白眉被燒盡了不見蹤影,眼底卻射出狂熱的光芒,慘白的臉頰上竟騰起了層層黑氣!
  哪怕是地獄中的惡鬼突然現世,也趕不上一個原本自己熟悉的人驟然巨變更讓矮胖老人吃驚--或者,還有幾分“驚懼”。
  緊接著,華文昌的變化更讓矮胖老人心喪欲死……
  華文昌麵頰上騰起的黑氣剛剛飄過頭頂,被小女孩的魔火燒光了的白眉居然又長了出來!不止是眉毛,華文昌的臉色也漸漸由慘白變得有如潤玉,亂作一團的長發自動理順了,在空中隨風長長飄灑,甚至華文昌那一襲黑衫上的血汙也不見了,光潔如新。
  “你……竟然悟了!”矮胖老人忍不住驚呼。
  “早該悟了!”華文昌的笑聲中氣十足,哪兒還有受傷的樣子?
  華文昌終於將逆天邪功突破到了第六層!
  這就連華文昌自己也沒能料到。
  在秦王地宮一戰中,華文昌隱隱察覺了自己所練的逆天邪功中有個極大的--很可能是致命的--漏洞,華文昌數次深思,權衡利弊,終於決定將逆天邪功封印起來不再施用。這原本是對的。
  正如矮胖老人之前所說,華文昌所練的逆天邪功的功法的確不對,渾沌為了自己出世,在其中留下了一個破綻。
  但逆天邪功究竟是逆天邪功,那是上古渾沌的道法,縱然是錯了,同樣錯有錯著。渾沌本身也自希望讓練成逆天邪功之人能有些本領威望,這樣,在自己出世之後,行事也方便得多。
  秦王地宮中,華文昌已隱隱悟通了逆天邪功的第六層,雖然他心有顧忌,一直未曾應用,可逆天邪功卻是他道術的根基,在體內運轉不休--逆天邪功以情為本,等到華文昌身陷絕境,薑冉又當麵吐露心意,心情激蕩之下,華文昌竟將逆天邪功的第六層一舉練成!
  無心為道。
  逆天邪功修到了這一層,已超脫三界!
  “華文昌!”矮胖老人再也顧不得什麽,跳著腳大罵起來,“你小子就不知道學好,這回可真闖下大禍來了!”
  罵是要罵的,但矮胖老人也知道厲害,罵聲還未出口,早放出了護身靈光,將整個身子都藏到了綠色神光中,這一回,光芒已成了墨綠色。
  “嗯?”華文昌神功初成,瞬間傷勢盡複,隻覺得渾身舒暢,三萬六千個毛孔中無一不透了大歡喜出來,心頭更是一片清明,隨著矮胖老人的叫罵,在空中穩穩踏出一步。
  “劍來!”
  很自然地,華文昌將手在空中一抓,一口寶劍平空現出,儼然正是他的誅仙劍!
  華文昌仗劍,麵上浮出微笑。
  “乖乖!”矮胖老人一搖腦袋,“上次一口劍就要了老夫半條命去,如今倒成了兩口,還要不要老夫活了?”
  一旁,小女孩呆楞楞地看看自己手上的誅仙劍,再看看華文昌手上的,也有點兒傻眼。
  五百年中殺得鬼見鬼哭、神見神愁的誅仙劍,華文昌賴以立身的最後法寶誅仙劍,竟然多了一口!
  “這回完了,這回完了!”矮胖老人藏在自己的護身靈光中,雙手攤了開來,腦門上冷汗涔涔,哀叫道,“華文昌這個大小蘿卜頭,他真悟了!”
  “罷了!”矮胖老人一跺腳,當機立斷,回身就走,口中還沒忘了大叫,“華文昌,老夫什麽都不要了,你趕緊收了逆天邪功!莫要惹禍上身!”
  “前輩,別走得這麽匆忙。”華文昌幾乎是趕在矮胖老人萌生退意之前就攔住了他--用剛剛出現的誅仙劍。
  華文昌的四周有絲狀的黑色雲彩飄繞。
  “華文昌,你總有一天要為了今日之事後悔。或許,那個日子近在眼前。”矮胖老人被誅仙劍攔住去路,臉色一窘,語氣中卻大有沉痛之意。
  “那是以後的事情。”華文昌哈哈一笑,眼裏突然射出精光,“前輩,本來華某不想攔下前輩,可華某發現……眼下好像是華某殺死前輩你的最好時機。”
  矮胖老人默然不語--華文昌真的把事局看透了。
  “不過華某還是打算要前輩欠下華某一個人情就算了。前輩請便。”華文昌抬頭望天,打個哈哈。
  這倒讓矮胖老人意外了。
  “好!老夫記著了!”矮胖老人臉上表情陰晴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忽然像是明白了什麽,重重點頭。
  一場風波,眼看就此消弭--矮胖老人要是抽身走了,單憑小女孩一個人,是怎麽也鬥不過已悟通了第六層逆天邪功的華文昌的。心魔淚、佛心舍利、恨情匣,天地間三大異寶,將被華文昌一人獨得!
  異變陡生!
  華文昌手中的誅仙劍突然動了!
  劍尖指向矮胖老人的咽喉!
  與此同時,小女孩手裏的那口誅仙劍也悄沒聲息地朝矮胖老人的後背射去!
  華文昌和小女孩竟配合得天衣無縫!
  隻是,二人的麵上一起現出了詫異的神色……
  怎麽回事?
  但矮胖老人卻像是早有準備,兩口誅仙劍剛有了異動,矮胖老人的身子猛然旋轉起來!墨綠的護身靈光攪動狂風,以矮胖老人為中心,一個碩大的氣旋--一個碩大的龍卷風扶搖而上!
  “渾沌!”龍卷風中傳出矮胖老人暴叫的聲音,“被你暗算一次,那是你了得,可要是再著了你的道兒,老夫就不要做人了!”
  @@@
  無定鄉。
  隨緣城。豬三府邸。
  華燈初上。
  自從十個月前“五鬼變亂誅仙大陣”以來,無定鄉中還沒有像今日這樣喜氣洋洋過。
  海山八義之首、無定鄉八老的大哥,清泉君、無敵子、俞曼出關了!
  一千七百年前,海山八義中的嗜血狂刀走火入魔,天庭趁人之危,遣真武大帝率百萬天兵下界,於十萬大山中追殺海山八義,海山八義大敗,雖然逃得性命,卻受上清天清虛大帝化身的華三蠱惑,定居無定鄉。
  海山八義隱忍無定鄉中,無日無夜不思報仇,其後一千一百年,海山八義之首無敵子靜中生慧,悟出一套驚世功法,於乾稷山恨情崖下閉關,六百載不出。
  無敵子閉關前留話,願用兩千年時間修成神功,但時移世易,天地間竟出了一個李亞峰,又平空蹦出一個華文昌來,這二人借著“華佗門”的名頭,一點兒點兒地把事情鬧大,到頭,居然演了一場妖精與神仙的大戰出來--戰場正是無定鄉。
  或許是因為無敵子在閉關修練的時候察覺了外界的變化,又或許是因為無敵子早早地把神功修練成了,他竟提早了一千四百年出關!
  無定鄉上下歡呼雀躍。
  無敵子本名俞曼,自號清泉君,“無敵子”的稱號卻是別人送的,他出道以來曆經大小千餘戰,未嚐一敗,就連海山八義的結拜,也是他一手促成--至今,無敵子力降闊口吞天,計敗鬼心狻猊,又在繡山萬藤相思子、峨嵋一聖和嗜血狂刀手上連勝三場等等往事,還在老一輩的妖精中間傳為佳話。
  俞曼以“無敵”為號,可說天上地下幾乎無人不服。
  這一回俞曼出關,更是把“無敵”二字重新驗證了一番!
  俞曼竟然破開了恨情崖,從中施施然走了出來!
  無論神兵利器還是道術佛法,更無論修為高低,天下無人能傷及恨情崖一分一毫!這已是無定鄉中的共識。當年海山八義一起出盡全力,也隻是能抬起恨情崖微不足道的三尺而已。
  但俞曼居然硬是隻用一雙肉掌就將恨情崖從中間劈成了兩半!
  在一千七百年前無定鄉落成之前就不知屹立了多少歲月的恨情崖現在就像個被人切開了的西瓜……
  俞曼出關當日,豬三兄弟聚於一堂,設家宴為俞曼接風,因為天庭依舊大軍壓境,大力王作陪,是為了解說當下事局。
  “大哥!幹了!”豬三哈哈大笑的一張嘴這幾個時辰差不多就沒有合上過,窖藏的好酒也不知幹了多少壇,吞天的闊口名不虛傳。
  “這數百年真難為三弟了。”俞曼含笑開口,將手上碧玉酒杯中的好酒一飲而盡。
  “有大哥坐鎮無定鄉,天庭那幫龜兒子再也占不了便宜!什麽‘天尊隨侍’?讓他們都去見鬼!大哥可要為我出氣!”猴八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頓,恨聲說--當初五千天尊隨侍殺入無定鄉,正趕上猴八苦戰之後,傷勢未愈,吃虧不小。
  “天尊隨侍?”俞曼早聽大力王說過了之前的戰況,這時聽猴八再提了起來,隻是輕笑一聲,“我原來倒不知道天庭中還有這麽一支奇兵……八弟,你吃的虧,大哥必定給你找回來就是。”
  俞曼說得輕描淡寫,但既是出自“無敵子”口中,卻也沒人會以為那是狂言--尤其是猴八,立時喜形於色,把酒滿上,衝俞曼一舉,大口幹了。
  “大哥,別聽八弟胡說,要不是八弟曾被紫微所傷,一般的天尊隨侍也奈何不了他。”刀四還是穿著那身月白色的僧袍,但上麵已滿是酒漬,顯然心情極好。
  “一般的?怎麽?四弟,你是說……”俞曼接口發問。
  “啊,是這樣……”
  “大哥,你不知道,我家四哥也差點兒在天尊隨侍手裏出了洋相呢。”沒等刀四開口,花七笑吟吟地接過了話頭,還輕輕瞪了刀四一眼。
  “哦?經此一戰,你們夫妻倒真像對夫妻了。”俞曼點點頭。
  眾人一愣,隨即大笑。
  當年刀四和花七雖是夫妻,但中間還隔著一個“華三哥”,大是心病;如今天庭強攻無定鄉,華三現身出來,雖是經過了一番掙紮,二人之間的那塊心病卻已消解,夫妻之間日益默契起來。這些大夥兒都看在眼中,此時聽到俞曼打趣,哪兒還有不借機取笑的道理?
  “四哥,七姐,要是讓你們夫妻說起天庭來,也不是一件好事都沒幹吧?”猴八笑得打跌。
  “老八,你是不是要七姐給你鬆鬆筋骨?”花七臉上飛起一片紅雲,笑罵猴八。
  “老八自然是不敢的。不過……七妹啊,你的性子可真是改了不少,就是要俺說,那也得謝謝天庭不是?”豬三也上來趁火打劫了。
  “大哥!現在你看到了?你一閉關就是六百年,你的這幾個兄弟沒了管束,都成什麽樣子了?”花七沒有辦法,轉而向俞曼求援。
  “好了,好了。”俞曼把笑容一斂,轉頭對刀四問,“四弟,你想說的是……”
  “大哥。”刀四苦笑一聲,開口,“那一日有五鬼攪局,數千天尊隨侍都葬身在無定鄉中,卻還有兩個逃了回去……他們曾和我交手。”
  “哦?”
  “那兩個道童自稱是清風、明月……”刀四緩緩地說,“大哥,你是知道的,我為了自身殺氣過盛,修為難得寸進,一直苦惱。大哥閉關之後,我便棄刀用劍,一心在迷花穀中參禪養性,六百年下來,也算有成。若是單打獨鬥……我自信可與三清一搏。”
  “四弟,你還在為了那兩個道童憂心?”豬三也正經起來。
  “清風、明月兩個道童雖是二人合力,但與我交手卻能保住不敗,這不能不讓我憂心。天尊隨侍是天庭中最後一股奇兵怕是不錯的了,可誰知道這天尊隨侍共有多少?與清風、明月修為在伯仲之間的又有幾人?現下天兵圍困無定鄉,我怕天尊隨侍會成了決定勝負的關鍵。”
  在海山八義中,嗜血狂刀刀四本來不以智計見長,可這幾句話卻讓眾人刮目相看了。
  “不錯。老四說的是。”豬三皺眉道,“那日若沒有李家賢侄的五鬼,無定鄉必遭塗炭……大哥,咱們兄弟肯定是不會有事,可無定鄉中的老弱婦孺……”
  “老豬,”眼見總算談到了正事,大力王幹咳一聲,插口,“那一日五鬼卻未必是幫了咱們無定鄉。”
  “怎麽說?”俞曼問。
  “那一戰中,無定鄉中同道的損傷約有萬餘。”大力王扳著指頭算了起來,“雖是混戰,但我事後思量,這其中真個傷在天庭手下的……最多不過八千,自然,保住了元神或是重傷的也算在內了。而其餘兩千同道應該是被五鬼所殺--形神俱滅。雖然差不多可以確定這並非李亞峰有意而為,而且天庭在五鬼手上的損傷要比無定鄉多出數十倍甚至百倍以上……”
  “大哥,探子曾經回報,天庭在那一戰中除去五千天尊隨侍全軍覆沒之外,天兵的折損超過三十萬。”豬三插口,又對大力王一笑,示意大力王繼續向下說。
  大力王點點頭,接著說,“天庭的傷亡固然比無定鄉大了許多,但除去了折在誅仙陣中的,大多是我等幾人所為;單以道行修為論,或許有些勝之不武……這且不算,勝負與傷亡的人數是無關的。”
  “牛兄的意思是?”
  “還是把話轉回來,”大力王苦笑一聲,“眾位莫要忘了,在那一戰中,我陰山鬼國的十萬兵士隻剩了不到兩萬!這可全是拜李亞峰的五鬼所賜!”
  “這……”俞曼沉吟半晌,說,“牛兄與我兄弟相交也不是一日了,我知道牛兄這時說話不是為了心疼兵士……牛兄是想說……無定鄉已失屏障?”
  “無定鄉裏的同道究竟不是訓練有素的兵士,要他們排演誅仙陣實是下策……累得南宮侄女日夜操勞,我看在眼裏也心疼得很。”大力王頓了頓,又說,“再者,探子回報李亞峰在那一戰後下落不明,至今毫無消息,這也令人疑惑。我把傷亡重算,也是想問問幾位,你們這個‘賢侄’,究竟是敵是友?”
  大力王說得隱諱,可豬三等人心下卻都明白:現在主掌誅仙大陣的南宮飛燕是李亞峰的結拜義姐,在李亞峰其人不明敵友的前提下,那南宮飛燕的位置可就有點兒尷尬了。
  可是,縱然大力王說得不錯,南宮飛燕卻已經在無定鄉中樹起權威,誅仙大陣離了她,也難以應用。
  宴席上一片沉默。
  良久,豬三第一個開口,“牛兄顧慮得對,可俺敢說,俺家賢侄不是吃裏扒外的人!”
  “小妹也說幾句吧。”花七眉頭微蹙,語氣卻有點兒不好聽了,“這話要不是牛兄說的,小妹肯定一巴掌打了過去!是,說起來,賢侄初來無定鄉那一次,趕上了華文昌搗亂,我家兄弟受了蒙蔽,是有些對不住賢侄。可賢侄的為人小妹卻是信得過的。”
  “牛老哥,”猴八歎了口氣,說,“這也不是我家兄弟護犢,當*****也看到了,賢侄他分明是走火入魔,五鬼失了掌控,這才鬧出事來。再說,縱然賢侄之前在天庭軍中現身,不也是為了無定鄉當細作?真要算起來,那一戰中,五鬼還是幫咱們無定鄉的多--且不管是有心還是無心。”
  --讓隻知嬉笑怒罵的猴八說出這番入情入理的話來真是頗為不易。
  李亞峰在無定鄉中沒過呆太長時間,但表現上佳,早讓豬三等“無定鄉八老”極為認同,後來華文昌逐李亞峰出了無定鄉,豬三等又顧忌著華文昌的那個“清理門戶”的借口沒有真個阻攔,在心裏對李亞峰或多或少都還有些歉疚。
  “也罷,那我就不再說什麽了。”李亞峰已經失蹤,大力王也沒打算強說他的不是--這都是為了引出大力王的下一句話。
  “可是……”大力王準備要把“是敵是友”這個問題套到華文昌的頭上了。
  大力王的話還沒出口,海青匆匆從外麵走了進來,臉上神色古怪。
  “稟報師父、眾位師伯、師叔,華文昌……啊,華先生回來了!”
  “小侄遲歸,前來請罪!”隨著海青的稟告,一身黑衫的華文昌也轉了進來,納頭便拜。
  眾人愕然。
  然後,華文昌看到了清泉君、無敵子、俞曼。
  

第一百五十二章 疑雲
更新時間2005-1-25 17:20:00 字數:11402

 
  一股涼氣從華文昌的脖頸後麵升了起來。
  天兵的圍困大軍和無定鄉中的誅仙陣自然攔不住華文昌,到豬三府邸之前,華文昌也變幻形貌,在群妖中間聽說了“無敵子出關”的消息,但等華文昌下拜後微微抬頭,和俞曼的目光相對,華文昌的心突然猛地跳了幾下。
  俞曼的相貌很平常,臉膛白淨,細眉無須,一頭銀白色的長發自自然然地垂在肩旁,單從外表看不出有多大年紀,要是他走在無定鄉的萬餘妖精中間,怕沒人會發現他就是名滿天下的無敵子。
  但俞曼的那雙眼睛卻讓華文昌一下子繃緊了身體--事實上,華文昌也隻來得及看清了俞曼的眼睛。
  那是一雙如同黑洞似的眼睛!
  這雙眼睛很大,完全看不到眼白,但在黑洞中卻放射出黑色異芒!整個廳堂都籠罩在異芒下了!
  “是……我見過這樣的眼睛……是他……是他……”華文昌隻覺得渾身三萬六千個毛孔都被針紮似的刺痛,明明有一身冷汗卻流不出來,頓時口幹舌燥,六神無主。
  “賢侄?”
  “賢侄?”
  豬三和猴八各叫了華文昌一聲,卻發現華文昌身子微微顫抖,竟似完全沒有聽見,不由得大是奇怪。
  “賢侄請起,本來就是一家人,何必這麽客氣?”俞曼微笑著開口。
  俞曼的話音剛落,華文昌就恢複了清醒,身子一動,站起來了。
  “賢侄啊,這就是你……咳,該怎麽算?這樣,俺做主,你就叫‘俞伯伯’好了。”豬三撓撓頭,先把俞曼介紹給了華文昌。
  “見過俞伯伯。”華文昌心髒狂跳,麵上卻忍住了不露聲色,衝俞曼抱拳作揖,深躬到地。
  “賢侄不必多禮,我閉關日久,一直無暇顧及無定鄉中事務,賢侄設誅仙陣力抗強敵,倒是我這個不成器的伯伯該好好謝謝你才是。”俞曼含笑還了半禮。
  華文昌再抬起頭來,又愣住了--俞曼的一雙眼睛根本沒有什麽異樣,眼白是眼白,眼球是眼球。
  “賢侄,你俞伯伯終於出關,無定鄉大局這就算是定了!你還不趕緊過來敬你俞伯伯一杯?話先說下,賢侄,你把俺們兄弟騙得好苦,今日要是不挨個兒地敬酒賠罪,俺可不依!”豬三拉著華文昌入了宴席,豪爽大笑。
  “豬三叔說得是。”華文昌這次回來原本就是要借李亞峰對海山八義的稱呼來“認親”,卻先一步被俞曼的眼睛嚇了一跳,準備好的說辭差不多忘了一個幹淨,隻是唯唯諾諾地答應著。
  豬三等人雖也覺得華文昌的態度有些異樣,但俞曼出關是一大喜事,也無人深思,隻當華文昌年輕臉嫩,便都不去在意,惟獨隻有大力王暗暗皺起了眉頭。
  “賢侄,你也坑了本王,這一杯酒卻是要罰的。”等華文昌給海山八義敬酒敬完一圈,大力王也端起了酒杯。
  “是。”華文昌心中的疑雲還未解開,心情卻已經沉定,麵上也帶起了微笑,“小侄見識淺薄,做出一些荒唐事來,還要長輩恕罪。”
  “罷了,罷了。”大力王臉上帶笑,心中暗罵--他剛才打算趁著俞曼出關之時讓海山八義再次檢討華文昌其人,至少要在俞曼心中留下“華文昌未必安著好心”的印象,哪成想華文昌竟在這個時候自己送上門來了,這麽一鬧,根本就沒了開口的機會。
  “賢侄哪兒是見識淺薄,是我們這幾個老家夥不中用啊……這個……無定鄉總還要賢侄設法周全,我還是先敬賢侄好了。”大力王還是輕輕譏刺了華文昌一下。
  “這……”華文昌一愣,很快接上了大力王的話茬,“牛伯伯何苦開小侄的玩笑?小侄無德無能,一葉障目,不見泰山,還是小侄先幹為敬!”
  說著,華文昌仰頭,一飲而盡。
  “嗯?”大力王心中一凜,聽出了華文昌的弦外之音,打個哈哈,也幹了杯中美酒,心下思量起來。
  俞曼看看華文昌,再望望大力王,微笑不語。
  ……
  這一回家宴直喝到了深夜才算散席,不過,除了豬三兄弟之外,華文昌、大力王、再加上一個無敵子俞曼,這三人心裏各有各的算盤……
  “大哥。”刀四輕輕扣響了房門。
  “是四弟嗎?進來。”
  席散之後,俞曼和刀四一家折回了迷花穀,本來豬三要把隨緣城城主的府邸交還俞曼,俞曼卻堅持要住到迷花穀中,說的是為了離珊瑚集中誅仙大陣的法台近些,也好防備著天庭的偷襲,眾人都是兄弟,無須推讓,事情也就這麽定了下來。
  雖然乾稷山中的迷花穀離隨緣城頗有一段距離,但在這幾個人眼中也根本不在話下。
  “大哥。”刀四把房門掩死,快步走到在雲床上打坐的俞曼麵前。
  “大哥怎麽這就出關了?”刀四不等俞曼說話,急急發問。
  “怎麽?四弟,你……”俞曼眉毛一揚。
  “大哥,你破開恨情崖出關,聲勢太大,不到迷花穀中,我實在不敢細問……”刀四的聲音惶急,“大哥,你提早出關,難道是渾沌要重現世間了?”
  “四弟,你先坐下,聽為兄說。”
  “是。”
  就在刀四回身坐下的時候,俞曼垂下的雙目抬起,一絲寒光一閃即逝。
  “四弟,你怎麽說渾沌的事?”看刀四坐好,俞曼又回複了若無其事的神態,隨口發問。
  “大哥,你閉關之前把大事托付給我,就算天庭真打到了無定鄉,以小弟這一口寶劍也必能替大哥護法到底……所以我思量再三,定然是大哥察覺了渾沌現世的確證,否則大哥也不會出關。”
  刀四愣了一愣,回答俞曼。
  俞曼輕聲歎了口氣,“四弟,在席上你也說了,天庭的天尊隨侍不可輕侮,你又怎麽能護法到底?”
  “大哥,我……”刀四的臉紅了。
  “四弟,我總不能讓自己的兄弟為我護法戰死啊。”俞曼微笑,“你盡管放心就是。”
  “可是……大哥……”刀四還想說什麽,卻被俞曼抬手止住了。
  “四弟,現下最緊要的,還是無定鄉與天庭之爭,我既然出關,總要先打上天庭再說。渾沌應該還未現世,眼下也不是為此焦心之時,你明白了?”
  “這……聽從大哥安排。”刀四無奈,點頭答允。
  “好。你先回去歇息,明*****我兄弟還要和大力王、枯木道人等商討反攻大計。”俞曼竟下了逐客令。
  “是。”
  刀四起身,走出房間,等再掩上房門,刀四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隻覺得與俞曼六百年未見,兄弟之間竟像是陌生了許多。
  “唉……我還以為大哥是為了和我商量這才回了迷花穀……”
  房內,俞曼的輕聲笑了。
  “海山八義……”俞曼抬起手來,仔細端詳著手掌,喃喃地說,“有誰知道,無敵子俞曼閉關不是為的要對天庭報仇雪恨,而是要在渾沌現世之後,為自家兄弟留下一條生路……”
  @@@
  就在俞曼喃喃自語的時候,豬三府邸,華文昌的居所中,華文昌也在小聲嘟囔著什麽。
  “問石子,你還是都告訴華某好了……”
  要說在心魔界中都發生了什麽,華文昌自己也講不清楚,他隻知道,能在渾沌的暗算下毫發無傷地脫走心魔界,這其中剛練成的逆天邪功第六層和事先早有防備的矮胖老人恐怕各占了一半功勞。
  但華文昌完全不承矮胖老人的情--就算不管事前矮胖老人早欠了自己一個人情,自己也不該從心魔界空手而返。
  最可氣的,在那股無可抵禦的沛然大力傳來之時,矮胖老人分明是趁機把自己從薑冉的身邊推開了!
  這讓終於從薑冉口中聽到一句好話的華文昌差點兒把腸子都悔青了。
  不過,在混亂中華文昌總算是把恨情匣搶到了手裏,也沒有和王琦聲失散--到處都找不到薑冉,華文昌也無計可施,隻好讓王琦聲到大夏山去整頓隊伍,並定下了聯絡的暗記,自己轉回了無定鄉。
  可華文昌更沒想到的是,恨情崖竟然被什麽見了鬼的無敵子從裏麵給劈開了!
  那要“恨情匣”還管什麽用?
  拿著恨情匣偷偷地衝已經變成兩半的恨情崖使了半天勁,華文昌終於確認了自己是到心魔界白忙了一趟,這才心灰意冷地進了豬三的府邸。
  好容易應酬完了,華文昌重新開始了思考。
  憑良心說,到了心魔界一趟,華文昌還是有收獲的……
  首先就是恨情匣了,恨情崖雖然被毀,但恨情匣未必就真的沒了用處,至少裏麵還封著一個問石子的元神。
  元神無所謂大小,問石子算是安然無恙,透過恨情匣,華文昌竟然還能與問石子交談,這不得不讓華文昌感到了幾分驚喜。
  另外,華文昌還在心魔界見到了心魔淚!
  這一下,華文昌終於知道自己手裏的那粒“無名金丹”是什麽東西了!
  神農穀的凝翠崖中一直安放著一口寶鼎,鼎中一粒金丹也不知道煉了多少年,當年丹成,華八和李淳風甘受天雷一萬六千八百二十一擊轟頂,將無名金丹交到了華文昌的手上;但華文昌用盡千方百計都無法將金丹化為己用,很是著急了一段時候。後來,諸事繁雜,華文昌又把無名金丹拋到了腦後。
  原來無名金丹就是心魔淚!
  華文昌不由得慶幸極了--最重要的是,天下根本無人知道自己手中就有心魔淚!而且,恨情匣中封住的那個問石子就知道心魔淚的用法!
  華文昌幾乎有點兒後悔:要不是他貪心不足,想要見證恨情匣能不能與恨情崖發生什麽作用,會不會從裏麵找出什麽異寶,早就避開王琦聲,找個地方讓問石子說出心魔淚的用法,閉關練功了。
  但現在,華文昌已經不能離開無定鄉了。
  --哪怕隻是為了一個俞曼!
  無定鄉中的群妖,自大力王、豬三等人以下,沒人知道心魔界中還有個“恨情匣”,也就都不知道恨情崖中必定隱藏了什麽秘密,但華文昌卻很清楚:俞曼既然破開了恨情崖,那他就應該知道些什麽!
  而且,在俞曼的眼神中,華文昌還看到了一個令人心寒的秘密……
  華文昌自信自己的猜測怕是八九不離十--那就更不能離開無定鄉了!
  華文昌要親眼見證俞曼的真身!
  為了這個,華文昌自知必須得先讓心魔淚--無名金丹為己所用才行。
  所以,宴席剛散,華文昌就在自己的房間中悄悄逼問起問石子來了。
  “華先生,心魔……我是說,那東西又不在你的手上,你就是知道它的用法,也沒什麽用處啊……”
  隔著恨情匣,問石子的聲音很微弱。
  “問石子,你先把那東西的用法告訴華某,華某絕虧待不了你就是。”華文昌麵如寒冰,一邊留神著四下的動靜,一邊對恨情匣中的問石子發話。
  “華先生,老夫這條性命算得了什麽?華先生想,老夫一生尋寶,到頭來卻被封進了天下第一奇寶中間,細想來,老夫這也算是求仁得仁了。華先生說句虧待不了老夫,老夫卻不知道,如何才算是不被虧待?”
  早在心魔界中失口說破自己知道心魔淚的用法之後,問石子就知道自己早晚要落得個受人逼問的下場,隻是現在身在恨情匣中,外力根本奈何不得,膽小如鼠的他也就樂得硬氣起來了。
  “問石子,”華文昌真有點兒啼笑皆非的感覺,“你告訴了華某那東西的用法,華某依法修成了,自然就能把你從恨情匣中放出……再說,華某曾承諾為你再造軀殼,難道你不要了?你就甘心在恨情匣中呆上一生?”
  “那也沒什麽不好。”問石子嘟囔著,“我還沒經過三次天劫呢,在這裏麵呆著,天雷什麽的根本不怕,我老老實實修練就是了,就算隻有元神,也一樣修練的……要是真出去了,還不知道有誰會把我問石子這個老財迷嚴刑拷打,就為了逼出那東西的用法來……啊,華先生,我倒不是說你。”
  華文昌險些讓問石子給氣死。
  “問石子,華某待你可算不錯。在心魔界你說破隱秘,讓華某知道了那東西……你想想,要是換了別人,隻怕當場就把你拿下逼問,雖不讓你死,幾層皮總是要脫的。可華某卻全然隻當不知,直到現在,也還是好言相勸,可沒想把你怎麽樣。”
  華文昌耐下性子,接著勸說。
  “我怎麽知道華先生是不是以為我就在華先生的掌心裏,跑也跑不了?”問石子接著嘟囔,“反正我問石子是個可憐人,前次天兵攻進無定鄉,也不知道我那知古齋裏的寶貝丟了多少……嗚嗚嗚……”
  說著說著,問石子竟然哭起來了。
  “老財迷,你……嗯?”
  華文昌拿問石子無計可施,還想再勸,卻聽見不遠處傳來腳步聲,立刻警覺,住口不說了。
  “咚咚。”過了一會兒,有人敲門。
  “是誰?”華文昌聽得清楚,來人在門前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開始敲門,心裏不由得有些疑惑。
  “可以進來嗎?”怯生生的女聲。
  “請進。”華文昌聽著這聲音有些耳熟,卻想不起來是誰--在無定鄉中,華文昌可沒認識幾個“女妖精”。
  “吱呀”一聲,門開了。
  “是你?”華文昌小聲驚呼。
  “是……是我。”答話的人是王憐憐。
  夜已深了,王憐憐穿著一身古裝,站在門前,眼神中無限幽怨。
  華文昌的頭有點兒暈。
  “你來這裏幹什麽?”華文昌鎮定了一下心情,盡力把語氣放得冰冷些。
  “我……不知道。”
  這是真話,王憐憐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麽深夜跑到這裏來了。
  本來,華文昌重返無定鄉的消息還沒太多人知道,更輪不到王憐憐知道;但豬三的徒弟海青卻多事,悄悄跑去告訴了王憐憐--不管怎麽說,王憐憐在無定鄉中樹立起的“苦人兒”的形像還是很成功的。
  “那等你知道了再來吧。”華文昌冷冷地說著,心裏卻連連叫苦:我的大小姐,你跑到無定鄉來幹什麽?這裏可是妖精窩,真是不知死了!
  雖然事前還沒人來得及向華文昌提起有個來“千裏尋夫”找他的,但華文昌何等聰明,一看到王憐憐就已明白:不用說,這是觀音挑頭,天庭安排,把王憐憐送進無定鄉當奸細來了。
  “你……”王憐憐哭了。
  “你要哭也別在這裏哭!看著心煩!”華文昌袖子一擺,關上了房門,把王憐憐擋在外麵。
  “華文昌……”王憐憐扶住房門,蹲下來,淚水落下來打濕了地麵。
  華文昌的心情也沒好到哪裏去。
  盡管華文昌的心裏還是隻有一個薑冉,盡管在心魔界中薑冉也對自己吐露了真心,但五百年的夫妻之情卻假不了;華文昌縱然冷酷、縱然已經入了魔道、縱然為了達成目的能不擇手段,卻依舊無法放下一個“情”字……
  尤其,當年王憐憐自刎時那決絕的眼神,至今還是華文昌心上的一個難解的結。
  華文昌和王憐憐之間隔著的,可不僅僅是一個房門那麽簡單……
  “咚咚。”敲門聲又響了起來。
  “我……華某說過了,你讓人心煩!”華文昌臉色一寒,心中卻又一歎,自己看來是並不怎麽習慣衝著王憐憐自稱一聲“華某”啊。
  “弟弟,你……說姐姐讓你心煩?”門直接被推開了,但走進來的卻不是王憐憐,而是華文昌的義姐:南宮飛燕。
  “啊?姐姐,我不知道是你……”華文昌手足無措--冷言冷語可以給不知底細的王憐憐,可南宮飛燕卻對自己的事情了如指掌:在這個“姐姐”麵前,華文昌怕還一直是當年那個心虛的孩子。
  “我就知道,你是埋怨姐姐把你就是李亞峰的事情給牛伯伯他們說穿了,可是姐姐早就道過歉了啊,人家是不小心嘛……”
  南宮飛燕也是一臉要哭的表情。
  “行了,姐,你既然沒有眼淚就別裝了好不好?”華文昌無奈地站起來,把房門關上了--門外沒人,王憐憐應該已經走了。
  要不是華文昌被突然出現的王憐憐弄得心如亂麻,本來早就能注意到來人是南宮飛燕的。
  “弟弟,你總算回來了!”南宮飛燕先白了華文昌一眼,這才把笑容掛到了臉上。
  “一言難盡……”華文昌苦笑一聲,“姐,先別說我這頭了,王憐憐是怎麽回事?”
  “還能怎麽回事?”南宮飛燕做到床上,歎口氣,“她是來找一個負心漢--別說你不知道那是誰。”
  “就算我負心,負的也是那個死了的……”華文昌嘟囔一句。
  “你說什麽?”南宮飛燕提高了聲量。
  “我沒說什麽。”華文昌極快地接口,“姐,你就不該讓她留下來。我聽說了,你現在統領誅仙陣,說話也有份量,總不至於連一個奸細也趕不走吧?”
  “弟弟,你說的輕巧,你讓姐姐把她趕到哪兒去?”南宮飛燕走到華文昌身邊,伸出手指點著華文昌的腦袋,說,“你又不是想不明白,她既然是奸細,我就該把她殺了,可我真要殺了她,你肯定找我算帳--這先不說了。就算是趕,她還能就這麽回了天庭?天庭也會把她當成奸細的!她真死了,你能樂意?”
  “我……”華文昌語塞。
  “再說,我要是殺了她,我背上的名聲可不止是‘辣手摧花’這麽簡單……”南宮飛燕又歎了一聲,“我在珊瑚集抽不開身去赴俞大伯的接風宴,你回來的事情也不知道,還是我那個多事的姑姑讓我趕緊來找你--說的是‘搶在王憐憐的前頭’。你該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吧?”
  “我……”華文昌尷尬地搓著手,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行啦,要讓人看見冷酷無情的‘華先生’在這兒傻笑,怕是連下巴也會掉下來的。”南宮飛燕拍拍華文昌的肩膀說。
  “姐,你也知道,他不是那麽回事兒……”華文昌真有點兒傻了。
  “姐姐過來找你本來是為了王憐憐的事情,不過……看你剛才那副惡狠狠凶巴巴的樣子,應該是已經有了決定了?”
  “嗯,算是吧。”華文昌總算把臉色整了整,說,“當年要不是我優柔寡斷……哦,也不是優柔寡斷……咳,管它是什麽!反正,王憐憐是因我而死,我總不能讓她再為我死上一回。而且,我也有了薑冉。”
  提到薑冉,華文昌心頭掠過一絲喜意。
  “好吧。這事兒總歸還是你說了算。讓她就這麽在無定鄉裏住下,至少安全還不成問題。”南宮飛燕點點頭,又覺得似乎意猶未盡,補充了一句,“不過,現在這個王憐憐也真挺可憐的,你還是多想想……姐姐早跟你說了,大丈夫三妻四妾那也算平常……”
  “姐,你說是說過,可我什麽時候鬆過口?”華文昌趕緊把門堵死,“我沒那個福分。”
  “那……”南宮飛燕轉了轉眼珠,拉起華文昌的手,嫣然一笑,“這夜深人靜的,姐姐我可走了……”
  “姐,你先別走!”華文昌把南宮飛燕一把拉了回來。
  “弟弟!”南宮飛燕的心一跳。
  “我有正事。”華文昌輕聲說。
  “什麽正事?”
  “姐,別鬧了!真是正事!”華文昌的聲音很低,語氣卻很硬。
  “嗯?”南宮飛燕有些納悶,“弟弟,你這次出去是去哪兒了?難道遇到了什麽事?”
  “是遇到了些事情,不過,最重要的事情可是我回來了才發現的!”華文昌用上了傳音入密,“姐,你這個‘俞伯伯’出關後你也見過吧?你有沒有發現他跟以前相比有什麽不同?”
  “什麽?”南宮飛燕這才當真起來,“弟弟,俞伯伯的本事可是現在無定鄉裏最高的,你想幹什麽?”
  “能一舉破開恨情崖,這本事恐怕連如來佛祖都沒有!當然是無定鄉裏最高的!”華文昌沉聲回答,“姐,我是覺得,他的本事未免也太高了點兒!”
  南宮飛燕還是沒怎麽明白,低下頭,仔細琢磨著華文昌話中的意思。
  “好吧,比起一個藏在暗處的未知的恐懼來說,我寧肯麵對一個不可戰勝的對手……”華文昌的眸子更加深沉了幾分,低聲自言自語起來。
  南宮飛燕、還有一直提高警覺注意著房外動靜的華文昌都沒有發現,就在窗外,俞曼正站在一棵梧桐樹的樹梢上,一會兒打量著華文昌,一會兒注視著自己的手掌,若有所思。
  ……
  第二天,在大力王和群妖的其他幾個代表,還有海山八義--主要是剛出關的俞曼--商討反攻天庭的大計之前,南宮飛燕代華文昌傳出消息:華文昌要閉關八十一天。
  沒有誰覺得這件事情有什麽奇怪之處,即便是無定鄉真的反攻出去,與天庭的決勝也不會在短短的八十一天內結束,如果華文昌能將自身的修為再精進幾分,那也是無定鄉之福。
  自然,也有以為華文昌是不想因為自己回到了無定鄉就將南宮飛燕主掌誅仙大陣的權柄奪走的,不免有些議論,隻是,這更加與華文昌無關了。
  唯一滿腹抱怨的隻是被封在恨情匣中的問石子--他到底還是把心魔淚的施用之法教給了華文昌,因為華文昌放下身段,威脅著要把恨情匣扔進茅坑……
  @@@
  華文昌將閉關的地方選在了已裂成兩半的恨情崖的中間,並請南宮飛燕拜托大力王以陰山鬼國的鬼兵在外護法。出乎南宮飛燕的預料,大力王很痛快地答應了下來,甚至還出麵請枯木道人有閑時代為照管,而枯木道人同樣欣然允諾。
  對於華文昌來說,在無定鄉中閉關,尤其是在有了一個出了關的俞曼的無定鄉中閉關,實在是下策中的下策--這與把他手中持有心魔淚的消息擺明了告訴俞曼、或者是前來窺伺的任何人沒什麽兩樣,但華文昌也是出於無奈,別人他是不怕的,至於俞曼那頭,華文昌隻盼著自己沒有想錯。
  畢竟,華文昌一定要精進修為,這可不僅僅隻是為了俞曼,在他的心裏,“失蹤”了的李亞峰,還有在心魔界中遇到那個小女孩也讓他很有些惦記--至於失散了的薑冉,那更是無時無刻不掛在心中的。
  華文昌不知道的是,在一個他絕想不到的地方,“另一個他”,李亞峰,同樣也在為了自身的修為大操其心,隻是表現出來的方式有些令人不敢苟同罷了……
  那是在三十六天第一高位:玉清天的碧霞城,紫雲閣中。
  “元始天尊!元始天尊!”李亞峰又大聲咋呼了起來。
  “李亞峰,你大呼小叫什麽!”
  紫雲閣的房門開了,一個麵目清秀的道童走了進來,手中拂塵一擺,很是不以為然。
  “喂,我叫的是元始,沒你什麽事兒。”李亞峰一撇嘴,同樣不以為然。
  “我叫清風!”道童的臉一下黑了--在上清天修行萬年,就連元始天尊也還沒直接叫他一聲“喂”過,偏偏這個李亞峰,開口閉口都是這麽一句,在這十個月裏,清風簡直把一萬年的氣都生出來了。
  “喂,你就沒有覺得你這個名字很沒有創意?”李亞峰屢教不改,“要知道,天底下是個道童就叫清風。”
  “此地是三十三天以上!不是你那什麽‘天底下’!”清風幾乎是吼了出來。
  “唉……你這個人怎麽就這麽死板呢?”李亞峰撓撓頭,嘟囔著,“我跟你說,我剛才那個‘天底下’是個泛指,並不是說真正的‘天底下’……哦,你明不明白什麽叫‘泛指’?嗯……怎麽給你解釋呢?等等?我是不是上個月已經給你解釋過一遍了?那你的記性也太差了點兒吧?我說,你還是……”
  “你給我住口!”
  “為什麽住口?”李亞峰沒好氣地反駁,“我不是給你說過了?我在這兒出不去,自然要給自己找點兒事兒幹。你要不樂意可以不聽啊?我又沒逼著你聽,更沒逼著你生氣。看看,你這小孩本來挺帥的,這一生氣可就不帥了不是?喂,我告訴你啊,這個氣不能亂生,否則對皮膚不好的……”
  “你……”
  “清風,別亂了道心。”又一個道童走進來,一把拉住了眼看就要暴走的清風。
  “明月,你不知道,這小子太氣人了!”清風甩開道童明月的手,氣呼呼地說。
  明月無奈地搖搖頭--李亞峰被禁錮在紫雲閣中這十個月以來,清風實在受了不少影響,擱在以前,清風絕說不出“這小子”三個字來。
  “好啦,清風,”明月安慰起清風來,“天尊吩咐過,他要什麽就給他什麽,你我照辦就是,你何苦跟他生氣?”
  “這就對了!喂,你看看明月,這才像話嘛!不過……我說明月啊,你有沒有考慮過改名?”李亞峰板起臉來,又招惹上了明月。
  “……清風,他要什麽?”明月皺著眉、低著頭,忍住了不去看李亞峰,向清風發問。
  隻是,明月身上道袍的袖子微微顫抖著,顯見也讓李亞峰氣得不輕。
  “我……還沒問。”清風話音剛落,一下子跳起來,指著李亞峰大叫,“姓李的,你要什麽?趕緊告訴你家道爺!”
  “喂,讓你這麽一鬧,我哪兒還記著我要幹什麽?忘了。”李亞峰哼了一聲,轉身留給清風一個後腦勺。
  “你……”清風這一回是動了真火,咬牙切齒地說,“李亞峰,我拚著讓天尊責罰,今天也要讓你吃點兒苦頭!”
  說著,清風手中的拂塵上亮起了白色的異芒。
  “喂,你倒試試?”李亞峰把身子轉回來,雙臂抱在胸前,根本沒當回事兒,“就你那點兒道行,能破開元始的這個籠子?”
  若說實話,李亞峰心裏的火氣,怕是比清風還要大得多了。
  十個月前,李亞峰帶東路十萬天兵強攻誅仙陣,他本來隻是想見機行事,走個過場也就算了,就算是有借機偷入無定鄉的念頭,也沒打算要幫著天庭。
  但事到臨頭卻由不得他,幾方麵的巧合弄得他身上的五鬼暴走,不僅把無定鄉的誅仙大陣弄了個稀裏嘩啦,帶給天庭的損失更是慘重;尤其等到五千天尊隨侍出戰之後,剛和天鬼認了親的鬼母四公子又被馬五暗算身死,五鬼就徹底發起了瘋。
  這場混戰逼得矮胖老人沒了辦法,隻得豁出去潛進李亞峰的體內,一方麵把那些天將的元神歸攏,一方麵借李亞峰的軀體以自己的畢生修為強行壓製五鬼--原本五鬼暴走的事情也就可以這麽了結了的。
  哪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矮胖老人剛把五鬼製住了收回李亞峰的體內,元始天尊就趕到了,與靈寶天尊一起出手,想要把矮胖老人和李亞峰同時製住!
  結果,為收服五鬼差點兒累死的矮胖老人見勢不妙,遠遁而走,卻把李亞峰留了下來。
  當時李亞峰的神智還未複原,稀裏糊塗地就成了元始天尊的階下之囚,被帶回了玉清天的紫雲閣。
  因為李亞峰身上的秘密太過重要,也因為元始天尊親臨戰陣的消息不能走漏,對外,李亞峰就成了“失蹤人口”。
  就連觀音和西方佛國也不知道原來帶著五根天刑金針的李亞峰是被元始天尊禁錮起來了。
  在李亞峰清醒之後曾經思考過很長時間,作出了種種猜測,想弄明白為什麽元始天尊不在自己第一次來到天庭時就禁錮自己--如果那樣的話,天庭、或者說元始天尊,同樣可以達到和現在完全一致的效果。
  後來李亞峰明白了:這除了能對外造成自己失蹤的假象之外,元始天尊顯然是早就知道了矮胖老人的存在,他一直在等待一個機會,一個可以把矮胖老人也製住的機會;即便是現在,雖然矮胖老人沒有被天庭擒拿住,但也已經走到了前台,無法繼續隱身在暗處了--而且,自己這個徒弟既然在天庭手中,矮胖老人就不得不站出來與天庭對話了。
  李亞峰的這個猜測在後來得到了元始天尊的親口證實。
  但對於李亞峰來說,最要緊的卻是其他兩件事情。
  第一,不知道在玉清天中有什麽機關設計還是玉清天本身的緣故,李亞峰無法在玉清天中召喚五鬼出來--別的道法倒是沒什麽問題,但李亞峰的修為並不能讓他破開禁錮。
  第二,王信。
  元始天尊出手的時候那場混戰已到了無法再亂的地步,但王信在混亂中卻一直沒有離開李亞峰的身邊。所以,盡管元始天尊是暗中作法,還是被王信發覺了--李亞峰以為那一定是王信的直覺判斷,否則,王信絕沒有這份本領。
  但王信找到玉清天上卻是托了矮胖老人的福。
  矮胖老人為了李亞峰這個徒弟曾上玉清天來與元始天尊密談,當時他把王信也帶上了,並讓王信留在了玉清天上。
  李亞峰並不知道矮胖老人與元始天尊談了什麽,但顯然元始天尊沒能駁了矮胖老人的麵子,盡管他不願王信與李亞峰見麵,還是答應隻要王信能在明月的守護下衝進紫雲閣來,就對此不聞不問。
  就像李亞峰沒事兒就招惹清風一樣,王信也沒讓明月怎麽好過。
  隻是現在,清風的狀態恐怕比明月差得多,他已經氣得把嘴唇都咬出血來了。
  和李亞峰剛說的一樣,清風的確拿元始天尊設下的禁錮沒有辦法:在紫雲閣中,李亞峰雖然行動自如,但他周身三尺都被一層無形的籠子罩住了,在裏麵的李亞峰出不去,在外麵的清風也進不來。
  “你……我……”清風氣得渾身哆嗦著,連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都有點兒困難。
  “哆嗦?哆嗦也不管用啊……喂,我說,看著你在這兒哆嗦我實在心煩。那什麽,這麽著,你再給我拿本書來,然後就給我出去!哦,對了,別拿什麽破爛兒來濫竽充數啊。就說上次,你居然給我一本《五雷天心正法》,你知不知道,我兄弟王信一年前就把它練得熟熟的了,你以為我就不會了?唉呀,你別走啊,我還沒說完呢……我是說……”
  “你等著!”清風頭也不回,狠狠地一跺腳,背影看起來有些蕭索。
  “咳……又生氣了……你哪兒來的那麽多氣好生啊……”李亞峰的臉上露出了微笑。
  “不過老這樣也不成啊……”過了一會兒,李亞峰撓著頭自言自語起來,“再這麽下去,早晚我會變得比王信還要羅唆……”
  

第一百五十三章 矮胖老人的合縱之計
更新時間2005-1-25 17:21:00 字數:9908

 
  “給你!”清風抬手,把一本薄薄的小冊子扔給了李亞峰。
  “哦,謝了。”李亞峰接住小冊子,還沒看是什麽內容就嘟囔了起來,“真是怪了,這些東西都沒事兒,為什麽道法就不行?這個元始……那什麽,天尊,還真有幾把刷子……”
  被禁錮在紫雲閣的這些日子裏,李亞峰用了不少辦法想要破開周身三尺的禁製,均告失敗--最倒黴的一次,李亞峰用全身真氣放出了掌心雷,結果被彈了回來打在自己身上,差點兒被烤成熟的……
  “李亞峰,拿來了你也不看,你到底要怎麽樣?”清風沒好氣地開口問。
  “喂,我讓你拿,你拿來了,那是你的事;至於我看不看,那是我的事。你少管我的閑事,你就能少生點兒閑氣。要不然,那就是你……咳,算了。”
  話說一半,李亞峰不說了。
  “你怎麽回事?”李亞峰這一住嘴,清風反倒覺得不適應了。
  “不願逗你了行不行?”李亞峰伸個懶腰,轉身走到一邊,坐了下來。
  “明月,王信最近怎麽樣?”過了一會兒,李亞峰突然抬頭,向明月問。
  “一刻之前,他再次敗在我的手上……”明月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會兒,正在用餐。”
  “哦?”李亞峰一笑,聳聳鼻子,似乎聞到了烤肉的香味。
  在玉清天上,王信的破壞力比困在紫雲閣中的李亞峰要大得多了。
  李亞峰隻不過沒事兒就惹得清風氣個半死,但王信卻做起了“焚琴煮鶴”的勾當。
  清風和明月正是當初在無定鄉中雙戰刀四的那一對道童,依王信的現下的修為自然遠不是明月的對手,但王信卻也想得開,在手頭上討不得便宜,那就在口頭上討了--每敗在明月手中一次,已有了能“不食人間煙火”的本事的王信就殺一隻仙鶴來吃,要是敗得慘了點兒,就用梅花鹿加餐。
  或許是元始天尊無心管這些閑事,也或許是他與矮胖老人之間早說下了什麽所以不便阻攔,王信在玉清天上的日子過得還算是不錯--清風、明月二人當然一萬個看不過去,可元始天尊曾有話在先,李亞峰固然是予取予求,王信的行動差不多也是百無禁忌。
  “明月,依你看,王信的修為如何?”明月比清風老成穩重得多,李亞峰和他說話的時候向來也相對“正經”一些,這時他心中思量正事,問起話來更加嚴肅了三分。
  “這個……不太好說。”看慣了李亞峰有點兒“無賴”的一麵,這乍一嚴肅倒使得明月一愣,偏又趕上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明月沉思了片刻,這才開口。
  “怎麽個不好說法?”李亞峰來了興趣。
  “我與清風長住三清天,等閑不與人交手,自然難以議論旁人修為深淺。”明月回答。
  “那至少也能說說他比你如何吧?就算現在他不如你,可差了多少你心中總該有數。”李亞峰追問。
  “這便更不好說了。”明月的眼神裏也有些困惑,“這半年多來,為進紫雲閣,王信與我大小爭鬥數百場,三清天中的道書也差不多讓他翻了個遍,修為增進之快,是我前所未見。雖還不能勝我,但要說將他擊敗卻越來越難……”
  “李亞峰,你當我玉清天的仙鶴是白吃的?”清風恨恨地插話,“要是王信再在玉清天住上兩年,我怕它們就絕種了!”
  “嗯。”李亞峰不理清風,欣慰地點了點頭,“明月,你是天尊隨侍的統領,能令你感覺吃力,那王信的修為應該是漲了不少了……”
  “卻也不見得。”難得見到李亞峰正經起來,明月也認真地說,“縱然王信能勝過我,那也算不了什麽。”
  “哦?”
  “前次我與清風下界,雙戰無定鄉中一名妖首尚占不得半分便宜……”想起與刀四的一戰來,明月還是心有餘悸,“更不用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就閣下而言,真要動手,我是必敗無疑。”
  “明月!”清風不依了,指著李亞峰大叫,“你說你打不過他?笑話!他一個……一個……一個無賴!怎麽會是你的對手?要我看,外麵那個王信比他就強得多了!”
  “清風,”明月搖搖頭,說,“你就是性子太暴,你想想看,李亞峰要真是你看上去的這副樣子,哪兒用得著天尊如此的手段?就是這半年來你給他拿來的這些道書,你當他就真的沒看?那是他根本不放在眼裏!”
  “你說什麽?”清風還是不信,仔細回想這些日子以來和李亞峰相處的情景,卻隻記得除了鬥嘴還是鬥嘴,每一次自己都是被李亞峰的幾句話就挑起了怒火,不由得越想越是生氣,臉色紅得像是要滲出血來。
  “清風!”明月看著清風,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忙說,“你反著想想如何?就是你不把李亞峰放在眼裏,也該想想他的師父是誰。”
  對啊!明月這一句像是當頭淋了清風一盆涼水,清風本就不笨,隻是在三清天上呆的時間太久,對人情世故一概不知而已,這時被明月提醒,一下明白了。
  “明月,你是說……李亞峰他都是故意的?”
  “喂,什麽故意不故意?你們兩個就算要議論我,也該在我聽不見的地方好不好?”李亞峰不滿地插口。
  不過,這一回清風卻沒再上當,隻是瞥了李亞峰一眼,目光中的怒火更盛了幾分。
  “好了,好了,真沒意思。不管你們怎麽想,想什麽,那都與我無關……啊,對了,我倒是剛想起來,我是要見元始天尊,你們給我通報一聲。”
  “天尊正在會客,無暇抽身。再說,就算有閑,天尊也未必肯見你。”不知是為清風出氣還是別的什麽,明月把李亞峰頂了回去。
  “會客?會什麽客?這兒明明有我這個客人,他還不夠嗎?”李亞峰嘟囔了一句,重重地歎了口氣,“唉……越來越不好玩了……”
  之於被困在樊籠中的李亞峰,事情的確不怎麽“好玩”。
  在清風麵前擺出的這副憊懶無賴的樣子已經不再是李亞峰的本性……眾多的隱秘慢慢地都被揭了開來,李亞峰正處在事局漩渦的中心,更不必說他身上還放著五根天刑金針,這讓他早成了“人見人愛”的香餑餑--而李亞峰本身又還沒有能守護住自己的本領,這就讓他更加“難為”了。
  這一點,李亞峰自己也清楚得很。
  所以,李亞峰在被困的這些日子裏,每天都在暗中精進練功--隻不過他練的並不是讓清風拿來的道書。
  李亞峰隻是把每本道書都翻了一遍而已,他本來就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卻犯不上在這裏先行苦練。
  真正讓他上心的,是矮胖老人早就教了給他的逆天邪功!
  李亞峰並不知道自己的進境如何,但他卻堅信,華文昌能用“練錯了”的逆天邪功與天庭擷頏五百年,那他也一樣可以!
  若真是猛虎,絕不會永困於樊籠!李亞峰在心裏這樣對自己說。
  不過……這一天的到來似乎比李亞峰想像中的還要早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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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夠資格成為元始天尊的客人的,實在沒有幾個,但自從李亞峰占住了會客的紫雲閣後,一千年中怕也沒有一個客人造訪的玉清天卻接連有客了--這個客人從來也沒給元始天尊帶來過好消息。
  “天尊,老夫那個徒弟怎麽樣了?”碧霞城的偏殿中,矮胖老人喝了口茶,望定元始天尊,開口問。
  “一如往常。”元始天尊微笑作答。
  “一如往常?嗯,好一個一如往常。”矮胖老人哈哈一笑,“天尊,老夫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回來了,卻還要看你皺眉。”
  “哦?”沒等矮胖老人再往下說,元始天尊就斂了笑容,眉頭也已經皺緊了。
  “喏,這是鬼母給你的第三封信。”矮胖老人從袖中摸出一張紙來,往桌上一丟。
  “這信上是說……”元始天尊麵有難色,不去看信,直接向矮胖老人發問。
  “還是老一套,叫你少送點兒禮,要真送禮,把你那個什麽三官大帝綁了送上小虞山,也就夠了。她從此就不再煩你。天尊,叫老夫來回跑腿,你的麵子可也夠大了啊。”矮胖老人嘴上發著牢騷,眼裏卻盡是幸災樂禍。
  “這……這是說哪裏話?以你宗主的身份……哦,我也隻是相請……雖是事關重大,天庭中隻有我三清知曉,但數度勞煩宗主,三清確是同感大德。”
  元始天尊急忙向矮胖老人拱手相謝,態度誠懇得很。
  “少來!”矮胖老人臉色一沉,“天尊,老夫那個徒弟的事情且先不說,當*****想連老夫一勺燴了的這筆帳,老夫早晚也是要與你算個清楚的!”
  “宗主……”元始天尊尷尬之極,張口結舌地說不出話來。
  “天尊,你這是何苦?”矮胖老人樂了,“你早知道奈何不了老夫,又何苦千方百計逼老夫出來?要真把老夫惹惱了,你就不怕?嘿嘿,就算你自己不怕,天庭還能不怕?”
  “宗主明鑒,”這個話頭元始天尊倒是接得起來,正色道,“天刑金針現世,渾沌也必將重現世間,以天庭之力絕不能擋其鋒芒,我總要未雨綢繆。”
  “屁的未雨綢繆!”矮胖老人一拍桌子,大罵,“渾沌已經出世!你還在這裏未雨綢繆?奶奶的,未雨綢繆了幾千年,你都綢出什麽來了?告訴你,別以為老夫就能有什麽辦法!”
  “渾沌已經出世!”元始天尊猛地站了起來,身子晃了一晃,重又坐下,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是,渾沌已經出世。”矮胖老人曬笑,“再告訴你一件事,老夫兩次險些死在渾沌手上!你還以為老夫對付得了他?”
  元始天尊的臉色更加難看起來。
  “好了,這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你也不必嚇成這個樣子。”矮胖老人似乎在給元始天尊寬心,“渾沌即便出世,他究竟要做些什麽,要如何做法,天下也無人知道,雖然照說他必定會找上儵忽二帝的傳人,但也未必第一個就來你的天庭。要知道,世間萬事萬物,那都算是渾沌的仇人。”
  “宗主……不知……不知渾沌現下何處?”元始天尊澀聲問。
  “老夫怎麽知道?”矮胖老人眼皮一翻,“真要知道了,老夫躲還來不及,哪兒會巴巴地跑過來告訴你?”
  “這……”元始天尊的心亂了。
  “唉……”矮胖老人看著元始天尊,歎了口氣,“天尊,老夫知道,你三清是秉承儵忽二帝一脈,說起來,渾沌這個中央天帝那也算是你們三人的天敵了,可你一個堂堂天尊,三清之首,實在不必嚇成這個樣子……照老夫說,火燒眉毛,且顧眼下,別還沒等渾沌找上門來,天庭就先毀了!”
  說著,矮胖老人把目光投向了桌上的那張信箋,緩緩道,“當年西方佛土十大弟子拜上小虞山,鬼母隻給了一張字條;現下你坐在碧霞城裏不動,卻已經收了她三封信……你是不是還嫌不夠?”
  “這……唉……”元始天尊終於沉靜下來,卻忍不住一聲長歎,“我還要多謝宗主為天庭在鬼母麵前周旋,否則,小虞山中人怕是早就打上天庭來了……”
  “你既然拿住了老夫的徒弟,那老夫為你跑跑腿,也算是天經地義。”矮胖老人哼了一聲,“不過,鬼母說得明白,這可是最後一封信了。你再不作個交代,她就要親自出山--你不用心存僥幸,趕在渾沌現世這個當口,鬼母早晚也會出山,就看她是否要真來天庭了!”
  “宗主,”元始天尊苦笑起來,“宗主自然知道,小虞山四公子之死與三官大帝毫無幹係,我怎麽能把他們綁了送給鬼母?”
  “光是老夫知道有什麽用處?老三一口咬定是三官大帝聯手圍攻殺了老四,你要喊冤,那該去找老三。”
  “宗主是鬼母公子的義父,說起話來自然比我有用得多,還是請宗主說明實情,也好還我天庭一個清白。何況當此亂世,哪怕隻是為了渾沌,天庭也願與小虞山鬼母一脈戮力同心,共抗強敵啊!”
  “算了吧,你天庭怎麽清白了?什麽時候又真打算過要戮力同心?”元始天尊言情懇切,矮胖老人卻全然不管,冷冷地說,“老三的脾氣老夫明白得很,他雖然誌大才疏,但認準的事情絕不會輕易鬆口,老夫這張老臉還要呢,不想從晚輩那裏碰釘子!”
  “可……”
  “再者,”矮胖老人不聽元始天尊的辯解,自顧自地往下說,“當日老夫附在徒弟身上收服五鬼,哪裏還顧得上察看混戰中的什麽‘實情’?老夫隻是推測天庭絕沒有這個膽子……要真查出來是你天庭做下的好事,嘿嘿,老夫也不管什麽渾沌不渾沌了,先把天庭滅了再說!”
  “宗主,我是不想多生事端,可不是天庭真個怕了宗主!”矮胖老人不鬆口,惹得元始天尊也有些惱了,語氣當即嚴峻起來,“宗主要是明知其中有詐卻故意與天庭為敵,那天庭何惜一戰?”
  “好說,好說。”矮胖老人向來是軟硬不吃,根本不在乎,怪眼一翻,“那老夫就這麽給鬼母傳話就是,少陪!”
  話音未落,矮胖老人站起來就向外走
  “宗主請留步!”元始天尊嚇了一跳,一把拉住了矮胖老人,“宗主,有話好說!”
  “怎麽說?”矮胖老人本就沒打算走,冷哼一聲,又坐下了。
  “這……”元始天尊是從來沒受過這份兒氣,但人在矮簷下,沒法不低頭,隻好陪著笑臉打起了哈哈。
  “天尊,依老夫看,你不如這樣,”矮胖老人端足了架子,這會兒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開口為元始天尊出起了主意,“你就讓你那什麽三官大帝和老夫一起到小虞山上走一趟,鬼母畢竟不糊塗,見了他們問清楚,也不會真就不分青紅皂白就要了他們的性命。”
  “宗主……”元始天尊苦笑著,“不是我護定了三官大帝,實在是他們無法脫身啊。如今天庭大軍與無定鄉對峙,若是少了他們三人坐鎮,恐怕會出事端……”
  “噢,這倒難了。”矮胖老人點點頭。
  “所以還是請宗主對鬼母講明的好,”元始天尊苦勸矮胖老人,“宗主隻需將實情說明,鬼母怎會不聽?”
  “實情?哼!”矮胖老人冷笑,“天尊,關於殺了老四的那人,老夫心中隱約有數,遲早要殺他為老四報仇……不過,老夫的性子長得很,現下也還有用他之處,卻也不急。你要我早早說了出來,讓老夫怎麽用他?”
  “宗主啊……”元始天尊從來沒遇到過像矮胖老人這樣不講道理的人物,不由得連連長籲短歎,不知如何是好了。
  “罷了,此事暫且放下不談,老夫此次來,還有事情要與你商議。”矮胖老人把話題岔開了。
  “宗主有話請講。”元始天尊心頭一跳,苦著臉說。
  “前幾日老夫到心魔界中走了一遭,遇到兩件怪事。細想來,也該與你說說。”這一回,矮胖老人自己也皺起了眉頭。
  “那是……”
  “一件事情與那個大小蘿卜頭……哦,就是華文昌,與他有關,你聽過也就算了。”矮胖老人哈哈一笑,道,“老夫在心魔界中遇到了一個人,一個很有點兒奇怪的女娃娃。”
  “能令宗主疑惑,想來定然是那女童有些特別之處了?”元始天尊滿頭霧水,隻順著矮胖老人的話頭走,卻沒怎麽很在意。
  “嗯……是很特別。”矮胖老人點頭,“那個女娃娃似乎就是出身心魔界,而且……她竟然不怕逆天邪功!”
  “哦……嗯?”元始天尊猛然間來了精神,“此話當真?”
  “老夫騙你作甚?”矮胖老人一瞪眼,接著說,“當時事急,老夫沒能詳察,事後又與那女娃娃失散了,現下細想想,那或許是上次老夫將華文昌困在心魔界時,華文昌留下的女兒也說不準……畢竟天下身負逆天邪功的,除了渾沌之外,練錯了功夫的華文昌也算是一號。咳,不管怎麽說,和自己的心魔生出女兒來,這倒是千古未有的奇聞,險些讓老夫笑破了肚皮。”
  “宗主……這可不能算是笑話……”元始天尊一下就抓住了重點,“若是那女童先天不懼逆天邪功的話,怕是在與渾沌的一戰中占盡了便宜!她現下人在何處?”
  “老夫剛說了,老夫與那女娃娃失散了,接連找了幾日,也沒見她的蹤影……不過,你想的倒也對頭。”矮胖老人神色一整,“且不論那女娃娃的來曆身世,她既然在現下這個亂世中出來了,自然脫不了要在其中攪上一攪!老夫想通了此點之後,也就寬心了。更何況,為了這個,老夫還特意成全了她一把……”
  突然想了起來,矮胖老人一笑,“老夫聽那女娃娃把薑冉叫成‘姐姐’,似乎言聽計從,可當真是嚇了一跳!”
  “原來如此……”元始天尊也陪著矮胖老人笑了幾聲,但後背刷地流下了冷汗,暗地裏慶幸不已。
  “嗯?你怎麽了?”矮胖老人發覺元始天尊的笑聲中似乎藏著點兒什麽,隨口發問。
  “沒什麽,沒什麽……關於這個女童,我留心就是,若是尋到她的下落,必定告知宗主。哦,對了,不是還有一事?宗主請講。”元始天尊迭聲催促矮胖老人。
  “別以為老夫不知道你在搗鬼!”矮胖老人笑罵一聲,自知無法強逼出元始天尊的實話來,便接著說了下去。
  “天尊,老夫問你,你禁錮老夫徒弟一事,觀音是否並不知情?”
  “宗主,宗主的高徒我自然待為上賓,哪裏有‘禁錮’一說?就連那個愣頭青王信,在我這玉清天也是為所欲為,這宗主也自看在眼中了吧?”
  元始天尊答非所問,倒把王信抬出來頂缸了。
  “都說靈寶天尊老奸巨猾,他如今不在三清天,卻輪到你把他的話都說了個幹淨!”矮胖老人嘿嘿冷笑,“你天庭再怎麽倒灶老夫也是不管的,但渾沌現世,天下再無一人可獨善其身,你要是不與旁人齊心,到頭來隻怕最早倒黴!”
  “宗主說的在理,我理會得。”元始天尊麵上微紅,雖然還不肯將事實說出,卻也算是默認了下來。
  “老夫可沒心思故意揭你的短,我有此一問,還是為的在心魔界中所見的事實。”矮胖老人一歎,“此事實在事關重大,你應該也有所感應才對。”
  “數日之前,我是有些心神不寧,卻又掐算不出,隻隱隱覺得,有事應在西方佛土……宗主莫不是說的這個?”元始天尊反問。
  “隻是心神不寧?老夫告訴你,如來涅磐了!”
  “果然!”元始天尊大驚失聲。
  “數千年來,如來不在大雷音寺,下落不明一事,瞞得過整個天庭和西方三千諸佛,可瞞不過你,更不要說為了逆天邪功一事你曾親自拜上靈山了!當著老夫,你不必裝樣!”
  “西方痛失如來,怕是難以度過此次劫數啊……”元始天尊的感慨卻不是裝的了。
  “西方如來涅磐,算來天庭實力已占到了上風,你何苦再執著一念不休?便把老夫徒弟的下落告訴了觀音也無傷大雅,你說要與南海小虞山戮力同心,那又怎麽看西方佛土呢?觀音百般奔忙,到頭來要是還換不到天庭的合作,就連老夫也有些看不過去了。”矮胖老人反過頭來勸解起了元始天尊。
  “這……這件事情,我聽宗主的就是。”元始天尊沉思片刻,點頭應承了下來。
  “好。那就該再說說小虞山這頭了。”矮胖老人突然來了精神,“你既有心,老夫便為你指點一條明路,包管鬼母對天庭不再計較如何?”
  “宗主請明示。”元始天尊隱約覺得自己好像從一開始就被矮胖老人繞了進來,卻毫無辦法,隻得硬著頭皮求教。
  “說來倒也好辦,老夫的徒弟在你玉清天呆的也夠久了,是不是該讓他出來活動活動?”矮胖老人的笑容看上去狡黠之極。
  “宗主,李亞峰身上一有五根天刑金針,二有五行天鬼,與渾沌之戰怕是最終要著落到他的頭上,依我看來,還是讓他在玉清天中潛心修行,以備來日之戰才是上策。”
  為了李亞峰一事,元始天尊算盡機關才有了今日的局麵,就算不為天刑金針,也還靠他讓矮胖老人投鼠忌器,自然是說什麽也不願放手。
  “哈哈,”矮胖老人笑了,“天尊,你莫忘了,李亞峰可還是你天庭的文昌帝君,既然三官大帝在前敵無法脫身,讓他作為天庭使節往小虞山走上一趟也算合適,再加上他與老夫又是師徒,鬼母自然不會難為於他,這麽一來,天庭與小虞山之間再無嫌隙,豈不兩全其美?”
  元始天尊登時語塞。
  “天尊可知道?鬼母最是護犢,你若是令旁人前去,說不得,鬼母盛怒之下必定出手殺人,就算是道德天尊,怕也……但若是你再拖著不給鬼母一個交代,那更加說不過去……老夫想來想去,還是李亞峰最為合用。至於天刑金針,原本就沒有幾人知道其中關竅,你也不必憂心--縱然碰上什麽,有老夫在旁,那也都不礙的。”
  矮胖老人擺明了是在奸笑了。
  “宗主手段高明,我……甘拜下風就是。”元始天尊權衡良久,終於像個瀉了氣的皮球似的,身子一塌,應承了下來。
  --渾沌已然現世,元始天尊絕不能讓天庭再添上小虞山鬼母這個強敵了。
  “來人,請李亞峰。”
  元始天尊輸得也還痛快,立時就吩咐了下去。
  “宗主,我還有一事不明,請教宗主。”在等著李亞峰前來的這段時間中,元始天尊沒能忍住,開口詢問矮胖老人,“今日之事,難道是宗主一早就料定了?”
  “哪裏,老夫隻是想到現下這個情勢,隨手拿來用用罷了,在你玉清天上搶人的事情,老夫雖未必做不出來,但有力氣還是應該省著。天尊以為如何?”矮胖老人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
  “師父英明!師父英明!師父就是師父!真是蓋世的聰明!”
  “沒錯!老大說得太對了!老大,我看你辦了這麽多的事情,到頭來最對的一件就是找了個好師父!好嘛,我把元始天尊的玉清天搞了個底兒朝天,居然什麽事兒都沒有!這憑的是什麽?還不是你師父他老人家這個靠山?”
  腳踩祥雲,飛在前往南海小虞山的路上,李亞峰和王信連聲拍著矮胖老人的馬屁,兩人都是打心眼兒裏佩服了出來。矮胖老人也自覺把三清之首的元始天尊玩弄於鼓掌之間,事情辦得實在漂亮,不由得哈哈大笑,聲傳天外。
  “徒弟,廢話少說,”馬屁受用夠了,矮胖老人正經起來,“老夫問你,你逆天邪功練得如何了?”
  “回師父的話,徒弟不知道。”李亞峰一愣,實話實說。
  “什麽叫不知道?”矮胖老人氣得差點兒從雲彩上掉了下去,“徒弟,你也不傻,在玉清天呆了這些時候肯定沒忘了正事,怎麽到頭來混了個不知道?你看看王信,他和那個什麽明月這半年的架打下來,修為可是長進了不少。”
  “我說……”王信笑嘻嘻地插口,“您老人家既然看得出我這麽用功來,那……是不是再收個徒弟玩玩?”
  “去!”矮胖老人笑罵王信,“老夫早給你說過了,老夫教不了你!你走的路子別出心裁,天底下無人能作你的師父!就是老夫,頂多也隻能像這次一樣給你找個練招的對手。你的成就高低,早晚隻在你自己身上,少來麻煩老夫!”
  “嗯,要是我沒理解錯誤,您老人家這是在誇我。那成,我就接著自己瞎練就是。”王信心滿意足,很是得意地看了李亞峰一眼。
  在“由武入道”的這條路上,王信已經走出了一段距離了……
  “師父,是這麽回事。”李亞峰沒理王信,向矮胖老人解釋起來,“功夫我是一直在練,但總覺得有點兒不對……這個逆天邪功應該是分七層沒錯吧?就是從我家傳的那個隻有兩層的‘通慧功’開始算,那也是分層的啊。換句話說了,每練成一層總得有所感應才對……”
  “嗯,你接著往下說。”矮胖老人控住雲頭,讓速度放慢了些。
  “就說華文昌吧,你說他把逆天邪功練錯了?那好,他當初……哦,要不然就是以後?總歸他是憑著第三層的‘物外忘情’把時間靜止,這才和天庭對抗了五百年;接著他上溯曆史回來,那就是第四層的功法了……可到了我這頭,練了這麽長的時間,別說上溯曆史了,就連讓時間靜止也根本做不到。”
  “老大,不會吧?”王信一臉的驚訝,“大半年耶,你總不至於這麽沒用吧?”
  “所以我說事情有點兒不對……”李亞峰困惑地搖搖頭,“自己有沒有長進自己清楚,我敢說我現在比以前厲害了很多了,以前根本做不到的事情也能輕而易舉地做到,惟獨就是挖掘不出逆天邪功該有的現象出來……王信,你別不信,你不是會引天雷?你看我給你引一個,保證和你不是一個規模,比當初那個倒黴死鬼聞仲的還厲害幾分。”
  說著,李亞峰把手一比就要發威,萬裏晴空中立刻雲聚風起……
  “徒弟,你幹什麽?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本事大了是不是?”矮胖老人瞪起眼來,在李亞峰的後腦勺上輕輕打了一掌,沒讓李亞峰亂動。
  “早給你說了,華文昌那是把逆天邪功練錯了!你怎麽還和華文昌比?”矮胖老人吹胡子瞪眼,“老夫知道你一直用著功,那就行了!”
  “可是……”李亞峰還想說什麽。
  “非要老夫給你解釋清楚是不是?”矮胖老人很不情願地嘟囔起來,“麻煩!真是麻煩!老夫最不願意的就是教徒弟!居然還是個……”
  看看李亞峰,矮胖老人實在沒法子把“笨徒弟”三個字說出來--如果李亞峰的資質也算是笨的話,那矮胖老人真不知道要到哪裏才能找到一個聰明人。
  “不對啊!”矮胖老人還沒再往下說,王信忽然想明白了,“你剛才誇我的那些話是不是就是為了不收我這個徒弟?”
  “你……”矮胖老人仰天長歎。
  

第一百五十四章 謙虛的大哥哥
更新時間2005-1-25 17:22:00 字數:9469

 
  “徒弟,你要知道,逆天邪功是渾沌自己的功法。渾沌是何許人?就連儵忽二帝也絕非其敵啊……逆天邪功若是練到頂峰,那又何止能毀天滅地?”
  被李亞峰問得急了,矮胖老人索性住了雲頭,再扯過一片雲彩,坐穩了,給李亞峰好生解說起來。
  “華文昌是依著秦王地宮中的抄本練就了逆天邪功,可那個抄本原是渾沌預備好了給人去練的東西,照著那個練了下去,那還能有個好?到頭來不讓渾沌找上門來就謝天謝地了!華文昌以此為能,那是平白授人以柄。”
  “再者,秦王地宮中的那份抄本與真正的逆天邪功之間的出入還在於那根本無法練到頂峰--說白了,七層功法裏練到第六層,那就到頭了!再練下去也不會有什麽結果。至於前麵那些什麽靜止時間也好,上溯曆史也好,都是扯蛋!逆天邪功真正的威力,非練到第六層的‘無心為道’,就不能算是發揮得出來!”
  說到這裏,矮胖老人苦笑一聲,“華文昌他……嘿嘿,徒弟,老夫可真的有點兒猜不透你的資質究竟高到了什麽地步……隻怕就連渾沌自己也沒能料到居然會有人憑著一份漏洞百出的抄本就把逆天邪功練到第六層上了!”
  “師父,你是說華文昌把逆天邪功練到第六層了?那會怎麽樣?”李亞峰追問一句。
  “不錯。”矮胖老人點點頭,說,“在秦王地宮中老夫就覺得有些不對,這次強入心魔界,老夫親眼見到華文昌用出了逆天邪功第六層的本事!徒弟,他平空造出了一口誅仙劍啊!”
  “誅仙劍好像本來就是華文昌的吧?您老人家這是說什麽呢?我怎麽聽不懂?”王信插嘴。
  “哦,老夫還沒對你們提及心魔界中的事情……算了,這先不談為好。”矮胖老人想起心魔界裏薑冉的那一句“世人皆欲殺,我獨憐汝才”來,把話題岔開,說,“逆天邪功第六層,無心為道。什麽叫‘無心為道’?那是無中生有的本事!”
  “無中生有啊……”李亞峰和王信對視一眼,依舊糊塗。
  “哈!”矮胖老人怪叫一聲,“你們兩個小毛頭真是不知利害!要知道,天地萬物,日月星辰,那都有倫理綱常,‘有’則‘有’,‘無’則‘無’,‘有’者不能‘無’,‘無’者不會‘有’……”
  “嗯……徒弟我差不多明白了,”李亞峰沒讓矮胖老人繼續搖頭晃腦下去,衝王信點了點頭,“王信,我覺得師父想說的大概應該就是逆天邪功練到第六層就可以無視‘能量守恒定律’……”
  “徒弟,你……”矮胖老人一直在現實社會中廝混,自然知道“能量守恒定律”是什麽東西,心裏雖然讚同,但也不禁大是泄氣,“你懂了就好……”
  “是不是可以理解為……”王信努力想了想,問,“華文昌他現在想要什麽就有什麽了?”
  “然。”矮胖老人隻說了一個字。
  “靠!”李亞峰和王信異口同聲。
  “哪兒有這種事?”王信真的急了,跳起來大叫,“這怎麽行!這純粹屬於犯規嘛!好家夥,想要什麽就有什麽?吃的,喝的,玩的,樂的,合著他都隨便?不勞而獲也得有個底線是吧?這……”
  “王信,你先省省。”李亞峰的眉頭皺得平生未有之緊,有些遲疑地說,“聽師父的意思,恐怕,還不止這些……”
  “還是老夫的徒弟聰明。”矮胖老人先讚了一聲,問,“徒弟,你想到什麽了?”
  “師父說無心為道,無中生有;換成王信的白話是想要什麽就有什麽;我再換個說法……是不是……隨心所欲?”李亞峰滿頭都是冷汗,“不光是東西……打個比方,比如華文昌想要我死,是不是……”
  “動念即能殺人,這也算不了什麽。”矮胖老人冷笑,“逆天邪功練到了這個地步,萬裏之外,手不抬,眉不揚,可教百萬天兵瞬間灰飛煙滅!可教高山立成深海!”
  這一回,李亞峰和王信連一個“靠”字也說不出來了。
  “自然,也不能一概而論。”矮胖老人看把二人嚇得也夠了,這才把話轉了回來,“華文昌把逆天邪功第六層練成,固然是超脫三界,不犯五行,但逆天邪功也不是不能力敵--更何況,他還沒有練到頂峰,就是這第六層,他也未必真就能明白了其中的奧妙!”
  “師父,有什麽可以克製逆天邪功的?”李亞峰這聲問可真是問得急切之極了。
  “上古,渾沌本身早將逆天邪功練成,不還是與儵忽二帝兩敗俱傷?”矮胖老人哈哈一笑,“盤古開天斧、天刑金針……世上總有幾件異寶能與逆天邪功擷頏。”
  “您老人家是開玩笑吧?”王信差點兒沒哭出來,“盤古開天斧封在泰山無字碑裏,可泰山無字碑就在華文昌自己的手裏啊!再說了,老大他身上是有幾根那什麽天刑金針……我呢?我可是什麽都沒有……”
  “聽老夫往下說!”矮胖老人瞪了王信一眼,“除去這幾件異寶,自然還有對抗逆天邪功的辦法。王信,你能打贏元始天尊嗎?”
  “打不贏。”王信一撲棱腦袋,老老實實地說,“您就不能給我找根好啃點兒的骨頭?”
  “那你以為,華文昌用逆天邪功第六層的功法對付元始天尊和對付你,結果是否會一樣?”
  “應該不一樣吧?”王信連想也沒想,“不管用什麽辦法,顯然宰了我比較容易……在和元始天尊相比的前提下。”
  “那就是說……”李亞峰若有所悟。
  “不錯。這其中還有一個修為高低與否的問題!”矮胖老人哈哈一笑,“單以修為而論,華文昌雖然得天獨厚,但與三清、鬼母、還有老夫相比,實在還差得太遠!以老夫而論,華文昌盡可以用逆天邪功變出數十口誅仙劍來,也還不能直接就傷了先一步以本命靈光護住全身的老夫!他要強行運功,到時被反震回去,結果定然難看得很!”
  “還是說了等於沒說……”王信接茬嘟囔,“三清?鬼母?還有你這個怪物……”
  “最後還有一個辦法……”矮胖老人頓了頓,似笑非笑地看看王信。
  “您老人家賣關子要賣到什麽時候?”王信的眼裏又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苗。
  “王信,我師父逗你玩呢……”李亞峰先想到了,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看著王信的目光裏充滿了同情。
  “最後的辦法就是……”矮胖老人的聲音壓低了,“以逆天邪功抗逆天邪功!”
  “得,事先說明一下,我要見了華文昌,一定掉頭就跑,老大,到時候你可別怪我不講義氣……”王信差點兒沒把鼻子氣歪。
  “師父,說了半天,你還是沒說我練的逆天邪功有什麽不對啊……”李亞峰忽然想了起來,也有些不滿,“師父,你是不是連我也一塊兒逗著玩兒了?”
  “老大,你這個‘連我’,聽起來實在讓人心裏生氣……”
  “徒弟,我還以為你已經明白了。”矮胖老人眉毛一抬,“剛才你可是聰明得很。”
  “是,我明白,您老人家說的還是那一句,華文昌練的逆天邪功有毛病,有毛病的都到了這個地步……嗯?是不是我練的這個沒毛病的逆天邪功……”
  “師父!”李亞峰失聲叫道,“華文昌不是練錯了,他是練了錯的逆天邪功!可你也教了我逆天邪功,那就是說,你教給我的並不是錯的!”
  “總算你還有點兒腦子。”矮胖老人對自己之前刻意的口誤隻字不提,隻是點點頭,說“一個‘練錯’和一個‘練的錯的’,這之間天差地遠,老夫還以為你永遠轉不過這個彎兒來了!”
  “等等,不對……秦王地宮中的抄本……”
  “既然你也明白了,老夫告訴你就是。”矮胖老人眼珠一轉,說,“華文昌手中的那份逆天邪功抄本是他在他那個五百年裏從秦王地宮中拿到的,但前次你與薑冉闖進秦王地宮時,那份抄本卻落到了老夫的手裏,老夫雖從未提過,你卻心中有數。可就是為了你先入為主,就把老夫教給你的逆天邪功也當成了是老夫從秦王地宮中拿到的那一份,這你怪不到老夫頭上。”
  “怎麽怪不到你頭上?”王信嘀咕,“你一口一個‘華文昌把逆天邪功練錯了’,分明是故意誤導,這會兒又出來撇清……”
  “師父,你到底是誰?”李亞峰直奔主題--矮胖老人手中為什麽會有正本的逆天邪功?那本是渾沌的東西!
  “老夫之所以懶得說明,就是不願聽你亂問!”矮胖老人一拍李亞峰的腦袋,並不回答。
  “師父,你到底……”
  “不許亂問!不許胡猜!”矮胖老人站起身來,雙手卡腰,擺起了“師道尊嚴”。
  “老大,別問了,弄不好,你這個師父就是渾沌本人也說不定……”王信一拉李亞峰的袖管,雖是小聲說話,卻故意讓矮胖老人聽見。
  “王信,你要是再聰明些,就該知道老夫不吃這一套。”矮胖老人壓根兒沒生氣,反倒樂了。
  “是,早就明白了,您老人家是油鹽不浸!”王信沒好氣地說。
  “去!”矮胖老人笑罵。
  “師父,是不是該往南海小虞山趕路了?”李亞峰情知再問也問不出什麽,提議要走。
  “好,是該趕路了。”矮胖老人點點頭,開始催動雲頭,剛起步,又回頭叮囑李亞峰,“徒弟,你練的逆天邪功是傳自渾沌的原本功法,雖是一時不顯,但它不僅能保住你不受華文昌的逆天邪功之害,縱然是渾沌親自出手,隻要你練到精深處,自保當無問題。老夫可是把壓箱子底兒的東西都給了你,你怎麽也要為老夫爭氣才是。”
  “徒弟知道。”李亞峰鄭重答應,心中的疑惑卻更深了些……
  祥雲遠去,師徒、兄弟,三人說笑的聲音卻還隨風傳來……
  “師父,鬼母是什麽人?”
  “老大,拍馬要恰到好處才行啊,我就不信,你沒從書上看過?”
  “噢,對了,我還想問來著,逆天邪功要是練到最深,跟渾沌一樣了,那會有什麽效果?”
  “這倒是個問題……”
  “……”
  “……”
  @@@
  玉清天。
  “清風、明月。”剛送走了矮胖老人和李亞峰師徒,也總算趕走了王信這個大煞風景的“惡客”,元始天尊就急急叫起了清風、明月兩名道童。
  “天尊。”清風和明月奉令趕來了。
  “明月,三日之前,你稟報說上清天抓到一個無定鄉的細作一事你還記得?”元始天尊問。
  “弟子記得。”明月朗聲回答,“但上清天天尊隨侍統領查問之時遇到太白長庚星,認出那人並非細作,而是原本應在南海的薑冉。此事已稟告過天尊,依天尊旨意,已將薑冉送到王母處,權作女仙。”
  “嗯。”元始天尊點點頭,問,“還沒有通報觀音?”
  “是。”
  “好,你二人速到王母處,把薑冉帶來玉清天!嗯……囚在紫雲閣中。”
  “是。”
  清風和明月領了元始天尊的法旨,這就要走,馬上又被元始天尊叫住了。
  “等等!”
  “請天尊示下。”
  “你二人到王母處,不僅要帶回薑冉,把與薑冉見過麵的,不論女仙、男仙,一並帶回!讓他們暫居……暫居上清天。”
  這一道法旨實在有點兒奇哉怪也,明月、清風二人對視一眼,都不敢詳問,隻得垂手又應了一聲,轉身退下。
  “回來!”元始天尊突然想起了什麽。
  “……請天尊示下。”清風、明月兩名道童更加糊塗了。
  “這件事一定要辦好,切莫走漏風聲!”元始天尊叮囑一句,接著說,“等薑冉到了紫雲閣後,明月,你要牢牢看住了她!清風,你再去把太白長庚星請到玉清天偏殿奉茶,就說我到王母處去去就回,到時再與他論道。”
  “……是。”
  等了一會兒,見元始天尊似乎沒有再叫住自己的意思,清風和明月這才下了玉清天。
  “明月,怎麽回事?天尊竟然要找太白長庚星論道?”清風捂著嘴直樂,“老星非嚇個半死不可!誰不知道,老星從來好的是管閑事、包打聽,‘論道’?他躲還來不及呢!”
  “清風,天尊為的是薑冉!”明月不以為然地說,“天尊還要親自到王母那裏走一趟,為的是什麽?還不是要王母守密?”
  “天尊做事總有天尊的道理,我從來不猜。”清風對明月的態度也一樣的不以為然,“我頭疼的是剛送走了一個李亞峰,又來了一個薑冉,紫雲閣還是不得安生……聽說這兩個人還是一對情侶,這該怎麽說了?難不成,三清天都成了他們李家的了?”
  “你這話要是讓道德天尊聽見,當心要挨板子!”明月嗬嗬一笑。
  元始天尊卻沒有清風、明月這樣鬥嘴的閑心,他隻是喃喃地念著一句,“竟然有不怕逆天邪功的女童……對薑冉言聽計從……”
  @@@
  “姐姐--”
  “姐姐--”
  小女孩發了一會兒呆,又喊了兩聲,沒有回音。
  “姐姐,你到哪兒去了啊……”
  孤峰絕壁。
  四下裏雲霧繚繞,雲霧中暗藏迷陣,為了來到孤峰頂上,小女孩很是花了些功夫,卻隻看見了一座巍峨壯觀的宮殿,根本不見薑冉的蹤影。
  “姐姐--”小女孩壯著膽子,向宮殿內走去--她生長在心魔界,對“建築”的理解隻有那一座小小的竹樓,乍看見這樣一座宮殿,心裏著實有些不安。
  “誰?你找誰?”小女孩剛登上兩級石階,身後突然有人開口詢問。
  “誰?”小女孩嚇了一跳,趕緊回身。
  “小姑娘,這兒似乎我是主人……”那人笑了,又問,“所以,該我先問你是誰?哦,聽你剛才的叫聲,你是在找你姐姐?”
  “我找姐姐。”小女孩警覺地往後退了一步,上下打量說話的那人。
  小女孩這才看清楚,那人似乎十七八歲,穿著自己從沒見過的衣服,式樣古怪,右手裏拿著一把折扇--至於相貌,小女孩見過的人不多,還說不清美醜,隻覺得這人“還算是順眼”。
  “你的姐姐……”那人微笑著說,“這裏隻有我一個人,沒有你的姐姐。不過……我很好奇,你是怎麽進來的?看你的樣子,似乎不是誰帶你到了這裏,這可就怪了……”
  “你是好人還是壞人?”小女孩悄悄把拳頭握緊了。
  “啊?”那人讓小女孩的問題問住了,不由自主地摸摸鼻子,苦笑,“這個啊……嗯……我還真沒怎麽想過……不過,好像我不能算是個好人……哎?你……你幹什麽?”
  那人的話剛說到一半,小女孩就把拳頭一揚,衝那人打了過去!
  “咳!有話好說啊,你這是幹什麽?”那人猝不及防,來不及招架,隻好猛地向後一跳,想要解釋。
  可小女孩根本不留給他解釋的機會,跟緊了那人,一拳擊向他的小腹。
  “小姑娘,我哪裏對不住你了?你怎麽出手就打?喂!我說你……”
  那人連聲詢問,小女孩卻一聲不響,隻是一拳接著一拳,招式又狠又猛,逼得那人沒了說話的工夫。
  在小女孩的心裏是這樣的念頭:不能算是好人--不是好人--壞人--姐姐說過,壞人就要打倒!
  饒是那人原本絕頂聰明,可也料不到小女孩的心思竟然這麽單純……
  說來小女孩被震出心魔界的時候很是占了些便宜:矮胖老人雖然自始至終沒怎麽搭理她,但也知道她來曆古怪,有意成全,不僅替她擋下了大半來自渾沌的攻勢,還把如來涅磐後留下的“佛心舍利”和心魔淚都塞到了她的手裏。
  心魔淚倒也罷了,佛心舍利卻是小女孩最需要的東西,將佛心舍利帶在身邊,小女孩漸漸地開了心智,許多以前全然不懂的事情也想得通了--比如薑冉對她提到過,她卻沒能解答的問題,如今她差不多都已經明白了。
  小女孩的心智是依賴了如來的佛心舍利,或許可以說,如來畢生的經驗都被小女孩繼承了下來,但這其中,有關待人處世的卻實在太少了點兒。
  好在小女孩被震得偏遠了些,雖然到處去找薑冉,但眼前這個自稱“不是好人”的倒黴蛋兒卻還是她遇上的第一個人。
  結果就這麽稀裏糊塗地打了起來。
  “我說……可不可以別打了?”一晃幾十個回合過去,那人總算能騰出口來繼續討饒了。
  小女孩不答。
  “要不你告訴我我哪兒錯了好不好?”小女孩冰雪可愛,那人實在不忍心下重手,但要再不下重手,怕是自己就要遭殃,迫於無奈,那人終於把所有的麵子都放了下來:
  “隻要你告訴我我哪兒錯了,我改還不成?”
  這哪裏還是動手過招,簡直像是丈夫在向莫名其妙發起火來的妻子在求情了……
  不過,效果還是有的:
  小女孩的眼中閃過一絲困惑,雙手在胸前一並一抬--一蓬黑色火焰射了出來!
  “咦?”
  那人嚇得一驚,一個筋鬥翻了出去,差點兒就被小女孩的魔火燒到了鼻子。
  魔火不滅,又緊緊跟上,撲向那人。
  “這好像不是神仙的三昧真火吧?小姑娘,你是什麽人?”那人終於動氣了,“啪”的一聲,將手中的折扇一開一合,綠光閃處,魔火消散無蹤。
  “壞人!”小女孩瞪了那人一眼,心裏覺得似乎有點兒不對,那人撲滅魔火的方法和心魔界中那個矮胖子好像同出一源……
  “你是壞人?”那人明知小女孩是罵的自己,卻順著話茬把“壞人”的帽子扣到了小女孩的頭上。
  “你才是壞人!”小女孩毫不示弱,反罵了回去。
  “好好好,我是壞人,我是壞人……”那人失笑,他也看出來了,小女孩顯然是涉世不深,絕不是找上門來尋晦氣的。
  隻是,那人又把話給說錯了……
  “打倒壞人!”小女孩雙掌一錯,又要衝上來動手。
  “嗯?”那人一下明白了,趕緊大叫,“等等!等等!我不是壞人!我不是壞人!”
  話說出來,小女孩是皺著眉頭住了手,可那人的表情就十分精彩了……
  “這算什麽?啊?我表白似的大叫自己不是壞人?要是讓老大他們知道了,恐怕要把我笑死……”
  “你到底是不是壞人?”小女孩沒讓那人有工夫自怨自艾,如臨大敵似地發問。
  “這個問題……應該這麽說……”那人苦笑搖頭,“小姑娘,我不是壞人……我真的不是壞人……”
  “你剛才說你是壞人!怎麽能說了不算?”小女孩還是不信。
  這也難怪,小女孩從佛心舍利上知道的隻有一句“不打誑語”,再加上小女孩本來就不會說謊,這一來二去的,連“說謊”是怎麽樣一個概念她也完全搞不清楚。
  再說,關於某個人“是不是壞人”這個問題,與“說謊”之間的關係似乎也微妙得很……
  “蒼天在上,今天我說的這些話千萬別再讓第三個人知道……”那人苦笑了半天,對小女孩“苦口婆心”地解釋起來:
  “這個……我剛才說自己是壞人啊,那不是說我就真的是壞人……其實是這麽回事兒……那是……哎,對了!那是謙虛!沒錯兒!就是謙虛!”
  “你在衝我謙虛?”小女孩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點點頭,放下了要動手的架勢。
  “唉,這就對了,乖孩子……靠,我還真不知道我原來還有這份兒顛倒黑白的天賦……”那人暗地裏嘀咕一句,總算把心放下了。
  “謙虛的人,我找我姐姐。”小女孩的戒心去得很快,立刻就把問題繞回了“找姐姐”上,還順口給那人安上了一個頭銜。
  “這到底是誰家的孩子?”那人險些沒趴下。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那人終於讓小女孩相信並接受了她的姐姐沒在這個地方,也講明了這裏隻有他一個苦修的人;那人還試探著問了幾句小女孩是怎麽通過孤峰外的迷陣的,甚至連小女孩的身世來曆也打探了一番,卻完全沒有得到一個令他滿意的結果。
  等到那人繞來繞去地把想問的事情問完,那人竟出了一身透汗!其間自然不免扯上些“壞人也有裝謙虛的”,“自稱好人的八成都是壞人在吹牛”等等閑話,那人所經受的萬千艱辛,實不足為外人道……
  但小女孩托那人的福,學會了不少東西--在心魔界中時,小女孩心智未開,雖然有薑冉和她相處,始終也不能算是真明白了什麽,可那人卻巧舌如簧,天大的歪理一樣說得頭頭是道,一席話下來,小女孩學到的竟比過去十個月的總和還要多些。
  不用說,那些東西到底是對是錯則應該不論。
  “大哥哥,我要去找我姐姐,你來幫我好嗎?”等小女孩把思路理順,說出的話已差不多有了條理,更已經把那人當成了自己的大哥哥。
  “那……也好!要是沒人跟著你,你就是讓人買了沒準兒還替人數錢呢!不,不是沒準兒,絕對一定!”那人聽小女孩問話的語氣似乎是天經地義,一下也就覺得幫小女孩找她姐姐簡直義不容辭了。
  “大哥哥又騙我!”小女孩笑著跳起來,用手指去刮那人的臉皮,“大哥哥騙人,羞!羞!”
  “我真不該把什麽都告訴你……”那人努力躲著小女孩的手指,仰天長嘯。
  “哦,對了。”那人和小女孩鬧了一會兒,突然說,“小妹妹,我可不能光幫你找姐姐,我還有別的事情要辦……老大,嗯……怎麽說?就是你大哥哥的大哥哥……嗯?不對!”
  “大哥哥的大哥哥怎麽了?”小女孩記東西的速度快得很。
  “小妹妹,你無論如何也要答應大哥哥一件事!”那人猛地蹲下來,望著小女孩的眼睛,無比鄭重地說,“剛才我給你說的那個什麽‘大哥哥的大哥哥’,你從今以後不管對誰--哪怕是對大哥哥我,也不要再提了!永遠別再提!好嗎?”
  “為什麽?”
  “這個……反正你別提就好了……”那人欲哭無淚。
  “聽大哥哥說,”那人又耐心叮囑了小女孩幾遍,看著小女孩重重點頭之後才把話頭又轉了回去,“大哥哥的大……不是……老大他有個很厲害的仇人,大哥哥在這裏修練就是為了幫老大的忙,到現在雖然已經修練得差不多了,但時間也已經很長了,大哥哥不知道這些時間裏都出了什麽事情,所以這一次帶你去找你姐姐的時候,大哥哥還得去做自己的事情。不過你放心,老大他人很有點兒本事,你大哥哥我也不賴,有我們幫忙,肯定很快就能找到你姐姐!”
  “謝謝大哥哥!”小女孩高興極了--這不僅是因為那人同意幫忙,而且,小女孩完全聽懂了那人話中的意思。
  “好,那我們這就走。”那人拉起小女孩的手,向四下的彌天蔽眼的雲霧望去,胸中不免有些感慨。
  “我在這裏呆的時間也太久了些,老大他一定等急了……”那人輕聲嘟囔一句,低頭對小女孩說,“小妹妹,你剛才說你是就這麽走進來的,大哥哥也不知道你到底花了多長時間,這回還是讓大哥哥領著你走好了。”
  “嗯!”小女孩高興地答應著。
  “哈哈……”平空多了一個“小妹妹”讓那人的心情也很好,又對小女孩說,“本來前幾天大哥哥就想離開了,可為了把這裏的《靈寶通典》都銷毀,就耽擱了下來,結果就碰到了你。這麽說起來,大哥哥和你還真是有緣!哎,對了,你姐姐是不是也像你似的這麽漂亮?要是大哥哥幫你找到你姐姐,那大哥哥和你姐姐也算是有緣人呢!”
  “姐姐漂亮極了!”小女孩大聲說。
  “那可真讓人期待……你姐姐叫什麽名字?”那人忽然失笑,“我這是怎麽了?難道說練了《靈寶通典》就會變得跟那個家夥一樣好色?哦,真是不像話……小妹妹,大哥哥連你的名字都還沒問呢,你叫什麽名字?”
  “我……大哥哥,我沒有名字……”小女孩小嘴一扁,現在她已經知道“名字”的重要性了,但馬上小女孩又高興起來,“大哥哥,等我找到我姐姐,我第一件事就是要她給我取個名字!”
  “嗯,那一定會是個好名字!”那人一邊安慰小女孩一邊在心裏暗罵,“什麽姐姐?連妹妹的名字都不告訴?”
  “還有……還有……”小女孩接著說,“大哥哥,我姐姐是有名字的!她叫薑冉!”
  “什麽?薑冉?”那人的腦袋“嗡”的一響。
  “大哥哥,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小女孩沒注意到那人臉色大變,甚至連呼吸也有點兒不暢了,隻是搖頭不依。
  “薑冉……哈哈!緣分?這算是有的什麽緣分!”那人忽地狂笑起來。
  “大哥哥!”小女孩嚇著了,拉著那人的手大叫。
  好一會兒,那人才平複了心情,低頭對小女孩說,“小妹妹,大哥哥還沒告訴你大哥哥的名字……”
  “大哥哥……”小女孩看著那人,沒來由地覺得有些害怕。
  那人的神色淡然,將折扇開合了幾下,挺起胸膛,輕聲說:
  “我是曹暮!”
  

第一百五十五章 指馬為鹿(上)
更新時間2005-6-19 1:37:00 字數:5756

 
  “嘿……那個老家夥……”曹暮拉著小女孩四下望著,嘴裏恨恨地嘟囔。
  --出得天外天的迷陣,也還是遮天蔽日的雲霧,在這雲霧之中,高天之上,雖說可以任意往來,但要想出個指路的標牌來卻是難了。
  “小妹妹,咱們還是先去找老大,嗯……大哥哥我雖然也不知道老大他人在哪兒,不過,老大肯定在雷州留下了什麽消息的,等會合了老大,大哥哥再幫你找你姐姐好不好?”
  “我聽大哥哥的!”小女孩用力地點了點頭。
  曹暮的心思不可謂不縝密,行事亦不可謂不周詳,可他被矮胖老人擄上天外天卻太早了些,這近兩年來的風雲變幻他一無所知,自然談不上有什麽主張。
  不過,曹暮倒也並非完全後知後覺,華文昌在暗探秦王地宮之前曾拜上天外天,設計矮胖老人為他阻擋天庭,當時曹暮冒險裝暈,聽到了幾句如今已不算是隱秘的隱秘,就憑著這隻鱗片爪,曹暮至少確定下來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老大、李亞峰,實在是踢到了一塊其大無比、其硬也無比的鐵板!
  “老大,我總算跑出來了……先前我說是讓你自求多福,這回咱們兄弟見麵,天大的麻煩也一塊兒擔下來吧……你不知道,我也長了本事了……”
  曹暮心中暗暗琢磨著,低頭看看小女孩,又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
  打死曹暮也不會相信薑冉真是這個來曆奇異的小女孩的“姐姐”--曹暮和薑冉可是多少年的老鄰居了--但小女孩口中對薑冉表現出來的依戀曹暮也看得出絕對不假。不過,這其中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曹暮倒沒去深究:一來曹暮對小女孩的夾纏不清算是怕了,二來,現在也不是時候。
  但曹暮的心裏對小女孩、或者說對薑冉多少還是有幾分內疚的。
  這卻是為了曹暮認準了薑冉現在應該是在天庭之中。
  當初華文昌拜上天外天,曹暮偷聽到華文昌要矮胖老人阻止西王母度薑冉成仙,雖然矮胖老人事實上是連個哏都沒打就應承了下來,但曹暮卻以為絕沒有這麽容易。
  西王母是什麽人?
  那是神仙!
  先不說西王母的老公就是神仙的老大,西王母她自己可就是神仙!
  對神農穀中的那場暴雨曹暮至今記憶猶新。
  也難怪曹暮“錯誤”地把神仙當成了近乎不可力敵的對手,迄今為止,曹暮接觸過的“大人物”除去李亞峰和王信這兩個自家兄弟之外,就隻有狐狸精南宮飛燕、華文昌和矮胖老人三個。
  南宮飛燕曾在雷劫中險些喪命,這先就在曹暮的心裏安上了天庭難以抗拒的影子--要知道,單是南宮飛燕自己便把曹暮嚇得脫力癱倒過;而華文昌的本事雖大,卻是曹暮最為敵視的人物,曹暮想著的隻是華文昌奸殺同學周謹的大仇,卻不知道華文昌的本領其實絕非一般的神仙可比;至於矮胖老人,曹暮固然承認他的本事不小,但在另一方麵,矮胖老人平日裏作態瘋癲,讓曹暮先入為主,沒以為他真的是個人物。
  這一來二去的,不僅讓曹暮高估了天庭的能耐,更令他低估了在天外天閉關學藝的自己。
  自然,錯有錯著,曹暮倒把薑冉的下落給蒙準了。
  “小妹妹,咱們這就走吧。”放下心中的算盤,曹暮長笑一聲,便要向“凡間”落去。
  且不說別的,曹暮早已能在空中來去自如,當年用禦風術隻能直升不能轉彎的糗態已不可複見,這倒讓曹暮心下頗為得意。
  “哦,等落到雲層下麵的時候還得用隱身法把自己形跡給消了去,要不然別說一頭撞上個客機什麽的,就是讓地上的人看見了也不是那麽一回事……這可不是驚世駭俗嘛……”
  曹暮拉著小女孩從空中直直下墜,心裏想著這也算得脫樊籠,正高興著,忽然被小女孩給嚇了一跳。
  “大哥哥,有人!”小女孩的身形在空中一定,小聲衝曹暮說。
  “有什麽?”曹暮一驚,隨口問了一句,順著小女孩抬起的手指望了過去。
  空中不遠,兩道光華一前一後,朝曹暮所在的方向飛了過來。
  “嘿……”曹暮搖了搖頭,心說,“不管是有什麽,反正這肯定不會是‘人’!”
  “公子,救命!”
  那光華來得也快,前一道倏忽之間便到了曹暮和小女孩的身前,在空中一滾,化作一個女子,朝曹暮納頭就拜。
  “嗯?你……”曹暮定睛一看,立刻頭疼起來。
  曹暮原本就是和李亞峰差不多的脾氣,遇見了麻煩就想繞著走,再說現在他心中有也還事,急著要去找李亞峰,在發覺了那兩道光華前後追逐的時候便打算著要藏起來--縱然現在已經有了些本事,曹暮對能在空中亂飛的人物還是很提防的。
  但眼前這個女子偏偏是曹暮認識的。
  “清水好子?”曹暮失聲叫了出來。
  “是曹……公子?”清水好子顯然也有些意外。
  “你怎麽會在這裏?”
  “曹公子怎麽會在這裏?”
  兩人同聲發問。
  此時,緊追著清水好子而來的另一道光華也到了,光華停在一邊,化作一個老者。
  這老者長冠挽髻,綠袍深衣,正是秦王地宮中的老鬼--李斯。
  當初太白長庚星奉玉帝旨意到神農穀招李亞峰回歸仙班,真武大帝受了挑撥,強與太白長庚星同行,意欲刺殺李亞峰,後被矮胖老人逐出了神農穀。而李斯為找趙高報仇,便暗中綴在真武大帝身後一同走了。
  說來這與李斯結下深仇的倒著實是個人物,早在數千年前,她就與渾沌有些淵源,化身趙高,一手毀掉了黑龍嬴政反叛天庭的大業,雖然自身也受了些損傷,但事後依然被天庭封為北鬥星君。
  北鬥在天庭深受重用,不僅身負監視天地間一絕世奇人:矮胖老人的重任,更以清風山白鼠精的身份投入無定鄉當了天庭的細作,與南宮飛燕結為摯友,更在凡間化名清水好子,意圖接近華佗門第九代傳人李亞峰。
  若不是半空中殺出了一個華文昌,她便能與李亞峰的兄弟王信結為夫妻,在五百年後天庭與無定鄉的和談中再為天庭建下大功!
  且不算她和渾沌之間的幹係,單是這已知的名頭,她就占了趙高、北鬥、白鼠精與清水好子等四個以上,在這風雲變幻的大勢中更是翻江倒海,早已做下了無數事來!
  但李斯洞悉天機,亦是天地間一大異數,若隻以道法而論,李斯與“趙高”實是各擅勝場,更何況李斯被封於秦王地宮中近兩千載,日夜思忖的就是報仇的手段,以有心算無心,卻占了天大的便宜。
  便是在兩月之前,清水好子以北鬥星君的身份再向真武大帝進言,卻讓李斯跟上了。清水好子被誘入了李斯借天地之威布下的“玄機妙法大陣”之中,受天雷轟頂,罡風透體之苦,身負重傷。
  後來清水好子拚死遁出了玄機妙法大陣,但本身卻已虛弱至極,即便李斯如今不過是個老鬼,也根本鬥不過了,隻得四處逃避,以求保身。
  之於李斯,這正是千載難逢的報仇良機,不顧一切地追尋下來,勢要把“趙高”挫骨揚灰,讓她落個形神俱滅!
  幾十天來,這二人一個逃,一個追,李斯始終沒有追上清水好子,清水好子也始終沒能擺脫李斯。
  李斯倒還好說,他處心積慮報仇,眼見仇人狼狽遁逃,心中隻是痛快,絲毫不以追索為苦,可清水好子便是在華文昌的追殺下,她也還能善用時勢全身而退,這數千年來哪裏陷入過如此的窘境?
  到頭來清水好子無計可施,隻得起了以北鬥星君之名奔回天庭避禍養傷的念頭,但李斯識破了她布下的數個疑陣,竟追蹤而來,清水好子怕是在她上得南天門之前便要遭殃了。
  誰成想便是在清水好子走投無路之際,居然迎頭撞上了剛從天外天出來一心往下掉的曹暮!
  “真是久不見曹公子了……”清水好子到了這般田地,便是根稻草也要當成救命的法寶,顫聲問好的同時更把姿態做了個十足。
  --早在雷州時,清水好子便借李亞峰為她“救命”的機會與這兄弟三人混熟了,雖然李亞峰兄弟很快就各自分赴無定鄉和神農穀辦事,但清水好子已經摸清了三人的脾性。當著曹暮,她這聲問候之中全然沒有求曹暮出手相助的意思,反強打起了精神。
  清水好子心中明白:曹暮根本沒法袖手旁觀的。
  清水好子料得不錯,盡管曹暮暗地裏大叫晦氣,卻還是上前一步,攔到了清水好子的身前。
  即便不說曹暮一下就想起了自家兄弟王信對清水好子很是有些“意思”,在曹暮目睹周謹的慘死之後,再也沒有什麽比一個被人欺淩的單身女子更能激起他的敵愾之心了。
  “你……”曹暮抬眼看看一旁的老者並沒有搶上來直接動手的意思,便先衝清水好子開了口--卻不知道該問些什麽。
  “曹公子,小女子被這人追殺,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讓曹公子見笑了。”清水好子倒是機靈,一句話,便把曹暮推了出來頂缸。
  “敢問閣下是何方高人?”曹暮無奈,把拳衝李斯一抱,隻覺得嘴裏發苦。
  “……老夫李斯,小哥兒是?”李斯左右看不出曹暮的深淺,還了一禮,口中問訊著,卻把話給說死了,“小哥兒,老夫與這女子有不共戴天之仇,還請小哥兒為老夫行個方便。”
  “李斯?”曹暮有點兒迷糊,“哪個李斯?”
  李斯微笑,“小哥兒這會兒護住的是哪個趙高,老夫也就是哪個李斯了。”
  “啥?”曹暮在空中一個踉蹌,險些直接墜了下去。
  “李斯!你少賣弄口舌是非!”清水好子抬起手來指住李斯,語氣中多是不忿,“當年要不是我還為你留下了一線生機,你哪裏還有今日?”
  “哦?”李斯背起手來向前踱了一步,“趙高,虧你還有臉說起當年之事!當年老夫縱然不是你的對手,卻也還有玉石俱焚的手段,若不是你怕了,又怎會隻將老夫封在地宮中就算了事?冤有頭,債有主,趙高,時至今日,該了的早該了了,難不成你還想托庇他人?”
  “哼!當年舊事,你不說,我不說,天下還有哪個知道真相?”清水好子頗為不屑,“李斯,千古罵名我早就背了,如今我任你大言不慚就是。”
  “等等,等等……”曹暮聽得一頭霧水,急忙把兩手從中間一分,插話問道,“那什麽,要是我沒搞錯的話……”
  曹暮打眼看看李斯,問,“您就是李斯?荀子門下、韓非同窗、秦朝丞相、楚人李斯?那個上《諫逐客書》的李斯?”
  “正是老夫。”李斯苦笑。
  “那你……”曹暮轉向清水好子,“你其實是那個指鹿為馬的趙高?”
  “名之一字,果然害人……”清水好子幽幽地歎了口氣,“曹公子,這一個‘您’,一個‘你’,可真叫小女子寒心了……”
  “別……”曹暮皺了皺眉頭,壓低聲音,卻剛好能讓李斯也能聽得到,“好像焚書坑儒就是李斯的主意吧?我是各打五十大板……嗯……你們一個趙高,一個李斯……可我怎麽就覺得那麽別扭呢?我這還是在二十一世紀的天空底下嗎?”
  “小哥兒……”聽到“焚書坑儒”四個字,李斯的臉上也有些掛不住,強打精神道,“老夫早已做鬼,當年舊事也不縈心懷……這個……敢問小哥兒是……”
  曹暮哈哈一笑,“李……我還是叫你前輩好了,我是曹暮,和二位比起來,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哈哈,別說我不過是叫曹暮,就是叫了曹操,在二位麵前那也充不得什麽字號。”
  “曹……暮?”這個名字李斯倒是知道,剛才聽清水好子叫一聲“曹公子”的時候也早猜到了半分,這時一經證實,心中不由得“咯噔”一響。
  李斯可算是見過李亞峰與王信的,自然清楚:這三兄弟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原來是曹賢侄,”李斯仰天打個哈哈,“老夫與你大哥李亞峰的師父平輩論交,叫你一聲‘賢侄’怕也不算托大……”
  “原來說了半天都是一家人啊?”曹暮愕然,轉即偷笑,把手朝清水好子一比,說,“李……那什麽,李師叔是吧?這個清水好子是老三王信的紅顏知己……哦,對了,算起來還是無定鄉南宮飛燕、就是老大的義姐的妹妹,那也是李師叔你的晚輩了,你看今天這事兒算怎麽鬧的……”
  “哈哈,賢侄好機敏的心思!趙高能指鹿為馬,賢侄卻指馬為鹿!”李斯原想充一下長輩,卻被曹暮堵了回來,不怒反笑,“若是亞峰賢侄能得你臂助,那老夫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你知道老大他的消息?”曹暮又驚又喜。
  “自然是知道的。”李斯頷首,“若是老夫料得不錯,亞峰賢侄他眼下正該在南海小虞山中,你要尋他,隻管往南海去便是。”
  “多謝!”曹暮一拉小女孩,正想走人,但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望望李斯,再望望清水好子,卻又停下了,。
  “曹公子……”清水好子慘笑,“曹公子隻管去尋李公子,莫忘了替小女子告知王信一聲,就說……”
  曹暮望定了清水好子,臉上似笑非笑,清水好子心中警覺,再也顧不得什麽,住口不說了,直接向曹暮盈盈下拜。
  “嘿……”曹暮輕輕歎口氣,“我就說了嘛……”
  清水好子與曹暮都是玲瓏剔透的心肝,彼此不需作態,倒把一個李斯給難為住了。
  “罷了!”李斯一頓足,“賢侄,老夫買給你一個麵子!”
  “多謝李師叔!”曹暮一揖到底,“是非曲直曹暮是不知道的,但既然趕上了,也沒什麽話,但凡錯開了今日,錯開曹暮在場,李師叔要清算當年的舊賬,曹暮自然說不得什麽。”
  “嘿嘿……賢侄好說,”李斯冷笑,“老夫等了兩千年了,還在乎這一日半日的?”
  曹暮聽著李斯作態,再看清水好子一言不發,雖然多少有些不太愉快,心中卻迅捷無比地盤算起來。
  依曹暮想來,所謂的“李斯”、“趙高”怕的確不假,當初華文昌曾在天外天提到過秦王地宮如何如何,若依著老大李亞峰的性子,隻要他知道了這個消息,必定是會去攪局的--事實便是李斯為了老大把麵子賣給了自己,說不得,老大與這個李斯之間是有些淵源了。
  那李斯說老大現在正在什麽南海小虞山上也不會有假!曹暮一心想的是趕緊把此間的事情了結,好抽身出來去找李亞峰,也好問清楚到底是怎麽了。
  雖然隻是隱隱地有些懷疑,曹暮卻也明白:這連兩千年前的老鬼都冒出來了,事局想必比自己預料中的更加難以收拾!
  但到底發生過什麽曹暮終究還是一無所知,李斯口中說的“李亞峰的師父”,他也隻當是早就沒了音訊的“華八”,失之毫厘謬以千裏,曹暮這會兒藝成出山,先就把形勢給料錯了……
  “嗯?”曹暮心底正琢磨著,忽地發覺李斯像是有了異動!
  李斯看似手不抬身不搖,但從李斯身處之地卻突然刮起一陣陰風!陰風透體而來,讓曹暮先打了個寒顫!
  “李師叔,這可不太好吧?”曹暮不及思索,長笑中將折扇開了,綠光閃處,陰風被阻隔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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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指馬為鹿(下)
更新時間2005-6-19 23:59:00 字數:4657

 “賢侄,這卻不能怪老夫了。”李斯的臉上掛了笑,“賢侄年歲太輕,不知人心險惡,趙高更是為人奸猾,老夫是怕賢侄上當。再者,老夫今日好容易把她逼入絕境,要真毫無作為就撒手一走,賢侄不覺得太便宜了些?”
  “你!”曹暮猛醒,回頭再看,卻見清水好子臉色煞白,牙關緊咬,身子搖搖欲墜,分明是在那陣陰風過後又受了暗傷!
  “賢侄休急,這還要不了趙高的性命去,老夫隻是給她身上做個記號,免得今後找不見人……”
  看著曹暮的神情,李斯知道,今日如果自己非要把趙高留下,曹暮勢必不會袖手旁觀。且不說還礙著李亞峰那頭的麵子,單是曹暮本身剛才露的那一手,分明與自己那位“老友”脫不開幹係!曹暮其人李斯雖不了解,但之於矮胖老人的脾氣,李斯卻清楚得很,現下把麵子賣了出去,早晚還會有便宜可占。
  再者,李斯要把趙高置於死地而後快的心思固然不假,卻未必非得是今日不可,事實上,讓趙高日夜提防、心驚膽戰,也未嚐不是一種報複。
  所以,話音剛落,李斯已然飄身遁走,卻留下了這麽一句:“賢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賢侄可要當心了……若再有事,賢侄隻管到南海小虞山來找老夫,老夫恭候……”
  “你……喂!你別走!我……”
  曹暮聽著李斯話中有話,還想再追上去問,但旁邊的清水好子卻似乎再也堅持不住,“哎呀”一聲,吐出一口血來,身子便往下墜。
  “咳,這……這是怎麽說的?”曹暮急忙走上兩步,把清水好子攬到了懷中。
  “大哥哥,你是不是要去追那個人?他說大哥哥的那個‘老大’是在南海,咱們這就去南海嗎?”小女孩一直很懂事地沒有說話,這會兒才開口問了起來。
  “南海……”曹暮抱緊了清水好子,搖頭苦笑起來,“小妹妹……咳,妹子,你看大哥哥現在還走得了嗎?”
  小女孩乖巧地吐吐舌頭,不做聲了。
  “說出去都沒人信……”曹暮仰天長歎,“我這是趕跑了李斯,倒把趙高給救下來了……喂,你倒是醒醒啊……喂,你……這……”
  清水好子剛才那口血一吐,人已是昏迷不醒,曹暮叫了一聲,心有所感,長長歎氣。
  清水好子原本人就極美,這時雙眼緊閉,雲鬢淩亂,一身鮫綃上被血染得紅斑點點,正讓人從心底憐惜出來,曹暮抱著她,隻覺得她身子輕若無物,鼻中盡是幽幽的香氣,卻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馬……
  “小女子……多謝……多謝……曹……公子……救命之恩……”曹暮僵在空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清水好子終於悠悠醒轉,一雙妙目半開半閉,這句話竟說得艱難無比。
  “你先別說話,”曹暮見清水好子醒了,盤膝往空中一坐,讓清水好子靠在自己身上,騰出一隻手來,掏出“芥子兜”,說,“我這兒還剩下一點兒藥,我往外拿,你看著哪種能治你的傷,你就點頭。”
  “不……不必了……”清水好子輕輕搖頭,“李斯……李斯處心積慮……他是震得我舊傷複發……天下、天下無藥石可治……”
  話剛說到“天下”二字,清水好子輕咳一聲,又一口血吐了出來。
  “啊?”曹暮似乎有點兒著急。
  “大哥哥,她說的是真的哦。”小女孩從剛才就仔細打量著清水好子,插口說,“她本來就有傷的,嗯……應該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情了,這會兒複發起來,的確沒藥可救……不過……”
  “這位……這位小妹妹是……”清水好子訝異地望向小女孩。
  “她是我的小妹妹,你還是先別多問了,治傷要緊。”曹暮又把清水好子抱緊了些,轉頭朝小女孩問,“妹子,你知道怎麽治她的傷?”
  “怎麽說呢……”小女孩把眉頭皺了起來。
  “曹……公子不必費心……”清水好子說著說著,臉上漸漸回複了血色,語氣中雖然還有些哀怨,但卻順暢起來,“小女子的舊傷是好不了的……不過,隻需靜養幾日,便也不用再怕那個老鬼!”
  “哦,那樣最好。”曹暮順杆爬得極快,“你說,要到哪裏靜養才算合適?”
  “曹公子……如今也瞞不得了,小女子原是天庭……天庭的北鬥星君,還望曹公子能護送小女子回轉天庭……”
  “啊?”這可出乎了曹暮的預料。
  “曹公子莫要猜疑!”清水好子急急接口,“曹公子的義兄原本就是我天庭的文昌帝君下界,如今更早回歸了仙班……一切事宜,等曹公子伴小女子回了天庭,小女子自會給曹公子一個交代……”
  曹暮把眼神從清水好子的臉上轉開了,沒有答話。
  自曹暮迎頭撞上清水好子與李斯二人以來,看似波瀾不驚,事實上卻有幾番智鬥,在驚濤駭浪上打了幾個來回,到如今曹暮才算是完全落到了下風。
  曹暮強為“趙高”出頭也就罷了,依曹暮本心,這原是他不得不攬下來的,但曹暮畢竟還占一個主導;可清水好子一受傷,情形卻立時大變。
  李斯最為精明,他暗襲清水好子,出言為曹暮示警,隨即抽身而走,還將交情賣了出來--這卻不止是賣給曹暮一人了,從矮胖老人以下,李亞峰三兄弟早晚都得承他的情。而清水好子,她未必真躲不開李斯的暗算--哪怕她就是真的沒有躲開,結果隻有更好:都是以重傷之身激起了曹暮的憐惜,接下來就算是“色誘”曹暮了,那也是順理成章;不過,一來曹暮心中未嚐不存著警覺,二來,小女孩恰到好處的幾句話,更加點醒了曹暮。清水好子心中也算明白,迫於無奈,這才把北鬥星君的身份托了出來,再以李亞峰的事情為餌,曹暮縱然明知要上當,也不得不張口吞下去了。
  隻是這幾句話來去之間,清水好子固然發覺了小女孩的身份有異,也拴住了曹暮,曹暮心中也同樣對清水好子多加了幾分提防。
  說到底,曹暮吃虧在情報太過不足,隻要他還想著李亞峰,就非得被人牽著鼻子走不可。
  這一趟天庭,曹暮隻能硬著頭皮去闖一闖了……
  ………………
  @@@
  三日後。天庭。文昌帝君府。書房。
  “我早知道,老大他肯定沒在這兒呆太久……”曹暮歎了口氣。
  “哦?何以見得?”清水好子端坐在花梨椅子上,笑吟吟地問,神色嬌媚可人。
  “你看看這些東西……”
  書房內華美非常,四牆抹著半藍半灰的無以名之的顏色;當地放著一張大理石大案,權作書桌,案上堆著各種法帖,十數方寶硯,各色筆筒,筆海內插得筆如同樹林一般;案旁分設四張花梨椅子,東牆設紫檀架,架上放著一個大盤,盤內四季鮮果齊全;北牆設一大書櫃……
  曹暮指了一圈,最後手指停在西牆當中掛著的大幅“煙雨圖”上,搖著頭說,“這種擺設簡直稱得上惡俗了,還有旁邊配的這副對聯,‘煙霞閑骨格,泉石野生涯’?裝什麽呢?老大他人是不怎麽在乎,可好歹也算讀過幾本書,讓他天天呆在這種暴發戶似的環境裏?他會瘋的……”
  “李亞峰……”清水好子若有所思地說,“不錯,他倒並非是個俗物……”
  “俗物?”曹暮大笑,“老大他要真是什麽‘俗物’,你也不至於傷還沒好一半就過來找我了吧?”
  “曹公子這話說得實在。”清水好子噗哧一聲笑了,“一個李亞峰就已經攪得寰宇不得清靜,如今更出來了兩個,這天下多事,小女子固然不能看著不管,就是曹公子自己,怕也沒法子置身事外呢!”
  “哪兒有兩個老大?”曹暮神色一整,“把話換個說法,華文昌和我們兄弟的梁子早就結得深了,就是老大,如今也該想著要把華文昌挫骨揚灰!”
  “哦?真的?”清水好子從果盤中拈起一粒櫻桃放到嘴裏,語中帶著譏誚,“曹公子,你以為李亞峰真敢殺了華文昌?”
  “你不知道老大的脾氣。”曹暮若無其事地回答。
  話雖然這麽說著,曹暮的心上卻是一緊。
  三天前,曹暮來到天庭,這一路上說是“護送”清水好子,但李斯並沒回頭再來添亂,倒也算是平靜,可到了天庭後,曹暮卻怎麽也踏實不下來了。
  清水好子自去養傷,曹暮卻以“文昌帝君在凡間的結拜義弟”的身份被迎入了文昌帝君的府邸,這三日之內,除了一起上天的小女孩之外,曹暮幾乎沒能見到一個“神仙”,待要出門打聽點兒什麽又總被門前的天將攔住,說是要曹暮“靜待玉帝宣召”,其實也便是被生生軟禁住了。
  依著曹暮現下的本領,想要硬闖出去原本不難,但曹暮同樣看得出來,就在這文昌帝君府邸內外,暗中監視的天兵天將少說也有上百!曹暮至今對自己的本領依然沒底,縱然他明知自己能來一場大鬧天宮,以他謀定而後動的性子,也不會過早地打草驚蛇--再者,曹暮心中有數,隻要自己等下去,用不了太久,自然會有人送上門來答疑解惑。
  果不其然,第三天頭上,清水好子便硬撐著上門“拜訪”了,劈頭第一句就是“曹暮,你知不知道你的仇人華文昌可就是你那個老大自己!”
  聽清水好子把華文昌是如何從五百年後上溯曆史回到了今天的故事講完,曹暮的第一反應就是不信。
  緊接著,是不能不信。
  曹暮自知,這樣的故事,就是天庭的神仙們再多長幾個腦子,也編不出!
  曹暮苦惱了。
  但曹暮還不能將這苦惱直接暴露給清水好子知道。
  口中的話不妨說得再輕巧些,若是自己先亂了陣腳,讓清水好子--天庭趁虛而入了,到頭來絕不會有什麽好結果就是。曹暮這麽想著。
  “曹公子,小女子剛也說了,李亞峰強修逆天邪功,以致五百年後性情大變,為一己私利上溯曆史而回,到如今,華文昌已成了渾沌之外天下第一禍根。你要與華文昌為敵,小女子自然是信的,可……”
  “你到底想說什麽?”沒讓清水好子說完,曹暮懶洋洋地一抬眼皮,問,“就說你自己吧,你一口一個‘小女子’的,可我該怎麽叫你?趙高?清水好子?還是北鬥星君?哦,對了,好像你還是什麽白鼠精來著?咳,你把我騙上天庭來,要是為了讓我給天庭辦事兒,總得先拿點兒誠意出來不是?再說,我普普通通一個小人物,哪兒值得你們費這麽多心思?”
  “曹公子這是挑理了。”清水好子盈盈一笑。
  “小女子在凡間曾是趙高,這本不假;受封北鬥星君之後,小女子又下界為無定鄉之事奔走,借了個白鼠精的名頭,這也是真的;至於清水好子一說……李亞峰既然身為天庭重臣,早晚要回歸仙班,小女子自當設法接近,這也無可厚非不是?”
  清水好子絲毫不以為杵,反倒耐心解釋起來,“至於怎麽稱呼小女子……那自然是隨曹公子的意了,若是曹公子打算在天庭為官,不妨稱小女子一聲‘星君’,也算是給小女子個麵子……哦,話說回來,這不免生分了,依小女子自己說,倒是盼著曹公子直接叫聲‘好子’,來得親近。”
  “得,不敢高攀。”曹暮拱拱手,“星君,你也不用太抬舉曹暮,曹暮不傻,聽得出來你語焉不詳,恐怕還有該說的你沒說清楚……咳,人在矮簷下,我沒法追究,這也就算了,有事請直說,我聽著呢。”
  “曹公子生小女子的氣了?”清水好子掩口一笑,“曹公子,當日小女子險些被叛臣李斯所害,這可是真的,曹公子仗義出手,小女子欠下了曹公子一條性命,怎麽能說是小女子把曹公子騙上了天庭?曹公子,小女子可不是不知道感恩圖報的人……曹公子要真想‘攀’上一攀,小女子哪裏敢說半個不字?”
  “別價。”曹暮又打量了清水好子幾眼,嘟囔起來,“這年頭什麽事兒都有,你也是神仙了,神仙講笑話就夠嚇人的,更別提講的還是黃色笑話了,你有這份閑情,還是留著去找王信吧……”
  “曹公子,小女子在天庭久了,功勞雖然不多,苦勞卻也不少,如今好歹也算是個重臣,說句實在的,小女子在玉帝跟前還能說上幾句話……”清水好子正色說,“若是曹公子樂意,小女子願保舉曹公子為二郎小聖真君,鎮守灌江口,聽調不聽宣!”
  “什麽?”曹暮的眉毛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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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櫻》(全)by 凝翠崖——(第156-終) -意隨風行- 給 意隨風行 發送悄悄話 (529930 bytes) () 07/07/2009 postreply 18:5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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