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亂世無謀 情天有變
更新時間2004-7-5 20:25:00 字數:11684
“五叔!”李亞峰眼尖,立刻認出掉下來的那個是馬五,也來不及細想馬五為什麽會從上麵掉下來,飛身上前接住了,順勢跳出了地穴――李亞峰一刻也不想在裏麵多待了。
“靠……”李亞峰伸長了舌頭半天沒能收回去:他剛一出來就讓眼前的奇景給驚呆了,那座五英金母的小山在不遠處斜斜的歪在一邊,顯然是被馬五硬翻起來給扔了出去,不僅壓塌了秦王地宮的整個宮門,順道還毀了一大段宮牆,宮門――或者說原先是宮門的那個地方――一片狼藉。
聽說過排山倒海和親眼見到排山倒海是兩回事,別人不知道,讓小山給壓在底下的李亞峰卻清清楚楚,這座小山雖說不大,可五英金母的分量又豈是一般的山石能比的?這座小山隻怕是連神仙也搬不起來――不對,好像這就是為了困住神仙用的吧?那個老鬼不是說什麽“困殺仙凡”嗎?
可馬五竟然就這麽把它給翻了?
“五……”李亞峰壓下心頭的驚訝回頭想要衝馬五開口,但連一聲“五叔”都沒叫全腦子裏又是“嗡”的一聲,馬五的樣子實在是太淒慘了一點兒。
一出地穴,馬五就掙紮著自己站了起來,可他臉色白得嚇人,鮮血隨著不住的喘息從嘴角流出,把三捋長髯上沾滿了血汙,頭上的儒巾也歪了,長袍也撕了,身子更不自覺的抽搐著,還少了一條膀子,即便“鬼心狻猊”的身份沒有揭破,隻怕無定鄉中也不會有人相信堂堂的馬五會讓人逼到這個地步。
“賢侄……五叔慚愧,對……對不住你……”馬五慘笑出聲,一口氣沒緩上來,“哇”地又吐了一大口血,身子晃了兩晃,癱倒在地。與華文昌的一戰中道行大損,之後又強行抬起了一座五英金母鑄成的小山,馬五這就快油盡燈枯了。
“五叔!五叔!五叔!靠!”李亞峰嚇著了,連叫幾聲,馬五不答,已經暈了過去,李亞峰急得罵了一聲,忙不迭把隨身靈藥拿出來喂到馬五嘴裏。
“五叔,你好些了?”華佗門的靈藥立杆見影,馬五悠悠醒轉的時候正好聽到李亞峰急切的喊聲。
“賢侄。我沒事了。”
“是華文昌那廝下的毒手?”李亞峰恨恨地說,“要不是五鬼把百芝丹都給吞了,我這就能讓五叔道行盡複,可現在……小侄實在是……”
“賢侄不必著急……”馬五站起來,苦笑一聲,“鬼心狻猊縱橫天下,一生自負,今天居然陰溝翻船,栽在一口劍上,也算是報應。”
“一口劍?華文昌的誅仙劍?”李亞峰搖搖頭,不再追問,“五叔,你的胳膊?咳,五叔,你趕緊打坐聚氣,小侄用茶蕪香無中生有……”
“不必了。”沒等李亞峰說完,馬五神色一冷,“賢侄,那華文昌要了你五叔一條膀子,來而無往非禮也,五叔就用他的膀子再給接回來就是,等你五叔把華文昌的膀子拿來,再借重賢侄的回春妙手也還不遲。”
“五叔!”李亞峰頓時喜上眉梢,馬五的語氣雖然平淡,但與華文昌對立的決心卻表露無疑了,華文昌出現在無定鄉之後李亞峰可以說是備受冷遇,一路倒黴到家,馬五這會兒的表態實在讓李亞峰有了久旱逢甘霖的感覺。
“賢侄先別高興,華文昌實實不可小窺,你五叔我此次也吃了大虧,一條膀子和幾百年道行也就罷了,隻怕連無定鄉也回不得了……嗯,這個以後再說……若是馬五沒看錯的話,這一位該是李斯李丞相?馬五見禮遲了,丞相莫怪。”
馬五話說到一半換了對象,衝一直在旁邊含笑看著的李斯一拱手。
“豈敢豈敢,老夫李斯,丞相這個虛名還是免了吧。久仰獅龍子大名,今日得見,幸何如之。”李斯一欠身,回了一禮。
“五叔,這個老鬼真是李斯?他怎麽叫你獅龍子?”馬五已經基本沒事兒,李亞峰心中似乎也多了個依靠,雖然還是惦記著馬五剛才話裏透出的顧慮,但總算是恢複正常了。
“哈哈,我這個賢侄心直口快,還請李兄莫怪。如今獅龍子已成了斷臂的馬五,李兄也不必如此客氣。”馬五一笑,轉身對李亞峰說,“眼前這位正是秦相李斯,賢侄不要失了禮數,至於獅龍子,那是你五叔入無定鄉前的名號,早已不用了。”
“哦。”李亞峰答應著,心裏卻有些嘀咕。
不是鬼心狻猊嗎?怎麽又成獅龍子了?鬼心狻猊獅龍子?說起來倒是挺順……不過他這個“五叔”這會兒倒是真有個五叔的樣子了,在無定鄉的時候他可沒真把我給當成晚輩……還有這個李斯,他是怎麽知道這麽多的?咳,他真是李斯?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什麽來頭?
“嗬嗬,老夫倒是羨慕獅……嗬嗬,馬五兄有這麽一個賢侄,賢侄是性情中人,老夫喜愛還來不及,又怎麽會見怪呢。”
李亞峰對李斯這個故弄玄虛的老鬼沒什麽好感,但李斯卻不然,他被困了兩千年才又遇到李亞峰這個“翻天一星”,早就下定了決心要跟在李亞峰身邊見證曆史了,連個彎都沒拐,直接也認下了李亞峰這個“賢侄”。
“不過馬五兄怕是有所為而來吧?老夫還在納悶,秦王地宮兩千年來從無外人能入,今日卻如此熱鬧,不說馬五兄與賢侄,那華文昌又是何方神聖?”
“聽李兄話中的意思,李兄似乎一直在地宮之中?”馬五神色洋洋不變,開口笑問,“那華文昌又豈能躲過李兄法眼?李兄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在馬五兄麵前,老夫可不敢相欺,老夫的確遠遠見了華文昌,可馬五兄與華文昌衝突甫起,賢侄處就有了變故,老夫匆匆趕過來,卻沒料到華文昌竟能與馬五兄打個旗鼓相當。”
“李兄何必替馬五遮羞?”馬五哈哈大笑,雙目鬥然精光暴射,“馬五九死一生讓人打得奄奄一息趴在地上起不來又何止這一次了?難道還在乎這一點兒麵子嗎?”
“嗬嗬,鬼心狻猊獅龍子的狂態重現人間,若是兩千年前,李斯隻怕要為天下蒼生揪心不已。隻是今日卻又不同,馬五兄,咱們都老了……”李斯長歎。
“老?”馬五剛要譏笑李斯幾句,卻見李斯一臉正經,不禁默然,心中跟著李斯長歎了一聲。
自從隱居無定鄉之後,馬五和他的兄弟韜光養晦,卻從來也沒有忘了要對天庭複仇,說“老”,馬五首先是不承認的,隻是他也知道包括他在內的眾家兄弟似乎都對某些事物莫名地厭倦起來,否則無定鄉中也不會有什麽“賢王惡黑”了。前些日子李亞峰進無定鄉,緊接著華文昌也來了,鷹二卻又死在了凡間,事態忽而明朗忽而迷離,馬五處事不得不小心謹慎。可被李斯這麽一提,馬五突然覺得自己的確是有些老了,當年自己雖說也是個狡計百出的人物,可依舊是豪氣幹雲,行事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瞻前顧後過;就是剛才,自己已經認定要對付華文昌,卻下意識地想了許多,連是否回無定鄉都躊躇起來,而這竟然不是為了自己已經定下了什麽計策。
“難道真的是老了?連膽子也變小了?”馬五心頭突然掠過這麽一個念頭。
“前輩這話錯了。”李亞峰見馬五不答話,插嘴反駁,“別說我五叔不老,就算是真的老了,這般豪氣又有幾個年青的能及得上?前輩自家感慨,可不要扯上別人。”
“賢侄!”馬五一驚。
“五叔。”李亞峰不讓馬五說話,又接了下去,“五叔說的是,我這個做小輩的是有點兒不象話,放著眼前名滿天下的秦相李斯,都認出一次來了竟然心裏還犯嘀咕,裝著翻白眼不認識,豈不是有眼不識泰山?隻是做長輩的卻也該知道給小輩一個榜樣,老是感慨傷懷可怎麽叫小輩知道什麽叫義薄雲天?”
“好,好,好。”李斯微笑,“馬五兄,聽到沒有?老夫可是久久沒有聽到過如此豪氣的言語了。”
“李兄就不要再品評我家賢侄究竟是什麽樣的人物了,馬五腹中有個苦思不解之謎,不知可否請李兄為我開解一番?”
馬五把話題叉開了,但望向李亞峰的目光中除了欣賞之外又多了幾分溫情。
“馬五兄客氣了,有話請講。”
“李兄既然知道馬五當年的匪號,那我家二哥……”
“不錯。”李斯坦承其事,“當年泛天君是與老夫結下了一段緣分,隻是老夫與泛天君心中各有所忌,彼此都沒有揭破。”
“如此說來……”馬五有些激動了,馬五和李斯不算初遇,但兩千年前卻沒有料到李斯有這麽深的海底,從剛才的應對中,馬五隱隱發覺,也許李斯能將自己心裏鬧不清楚的線頭給一一理順。
“不過……馬五兄,陳年舊事沒有什麽好說的,當年老夫與泛天君各自立場不同,見到的事情也就不同,更何況那之於老夫來說又何嚐不是個迷啊……”
“李兄既然是當事者,自然比馬五知道得要多,我家二哥也已經過世,當今知曉舊事的隻怕也隻剩了李兄一人了,還望李兄有以教我。”
“嗬嗬,馬五兄,似乎就是這幾句話激得那華文昌與馬五兄動手吧?”李斯微微一笑,“老夫如今隻是個孤魂野鬼,自然不會顧忌什麽,馬五兄若想知道,那老夫就將所知盡數告知就是了,隻怕即便是這樣也不能讓馬五兄滿意呢。”
“多謝李兄。”馬五一躬到地。
◎◎◎
“當年之事錯綜複雜,一直牽扯到了今日……”李斯、馬五、李亞峰三人席地而坐,李斯也不多賣關子,從天庭派烏龍轉世開始講起,一直說到了鷹二之死,隻是隱瞞了“翻天一星”。李斯雖然早早被封入秦王地宮,沒有事事親曆,但他憑著卜筮得出的結論,竟將事情一點點都串了起來。
說完,李斯長歎一聲,“當年泛天君,哦,鷹二兄不知從什麽地方聽了風聲,在老夫處潛身二十餘年,他那一雙天鷹神目無所不窺,應該差不多把所有的事情都收在了眼中,比老夫所知隻怕更為詳細。兩千年前,鷹二兄也曾來地宮找過老夫一次,當時似乎有話要說,卻讓趙高那廝得知……後來鷹二兄與趙高在地宮中大戰一場便即離開,卻是什麽也沒來得及說出。從那以後,地宮的禁製更加嚴密,不要說外人進不來了,老夫在這地宮中也要處處小心,至於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麽,老夫實是一無所知……不過,馬五兄剛才提到天庭以百萬天兵追殺無定鄉八老,隻怕最終還是天庭得了利,而趙高與天庭似敵似友,他死在亂軍之中的說法怕也不能盡信。至於之後華佗門出世和無定鄉的建立……那也無非是在這往事中一個無人料得到的插曲罷了。”
聽李斯說到這裏,饒是馬五經多見廣,也不由得心動神搖,至於李亞峰,更是整個人都癡了。
秦始皇是天庭派在凡間的代表,統一六國以後居然還扯起了反旗與天庭作對,這是什麽樣的秘密?那又是一個什麽樣的亂世?李斯說的簡單,可又包含了多少烈烈揚揚的生命意誌?天大的權術,地大的陰謀,混亂的無序之中隱藏著一雙妄圖操縱一切的巨手,而在曆史的暗角裏又有多少悲愴與壯麗悄無聲息地灰飛煙滅?震懾、崇拜、窺測、興奮、癱軟、迷頓、暴躁、混沌、曖昧、肮髒、緊張、尷尬、凶險、黯淡、紊亂、荒唐……無數的情感無數的才華無數的慘痛與恐怖無數的宏圖遠謀與巧合在一個短命王朝上空飄忽不定地徘徊……
這竟是一樁從兩千年前持續到今還沒有結束跡象的,將人、神、妖,三界俱都牽涉其中的無頭公案!
李亞峰忽然發現,自己以前寫的那些所謂的“大曆史散文”其實隻不過是小孩子的家家酒。
“多謝李兄了。”良久,馬五長出一口氣,決心已經下定,“馬五心中的這個謎團今日多虧了李兄指點,雖說不是完全水落石出了,至少也明白了一半,我家二哥……咳,隻能說死得不冤!這個秘密,原不是一個人能承擔得起的。兩千年了,讓馬五和眾家兄弟也把這條命賣出去吧!”
“明白了一半?”李斯苦笑,“馬五兄,隻怕是遠沒有一半吧?老夫思忖,若是老夫認了卜筮第二,天上地下無人敢認第一,可到現在卻還是無法洞徹將來的變化,就連趙高的下落也是一團迷霧,說句不中聽的話,時至今日,泛天君之死不過是個序幕,今後五百年間,天上人間隻怕再無安寧。”
“這是李兄卜出的?”
“若是老夫卜算得出,那就是升平盛世……天下事,又豈是我這一個小小的卜師能算得了的?連天庭也在天下啊……馬五兄,你那無定鄉又何嚐不是?”李斯喃喃地說。
馬五默然。
“前輩,五叔,”李亞峰費了好大的勁才從震驚當中回複過來,這時他已經誠心誠意地稱李斯為“前輩”了,“這些往事固然驚心動魄,但暫且放下它,小侄不明白,為什麽前輩方才不讓小侄去找那華文昌,華文昌又到底是何方神聖?這些事情與他又有什麽關聯?”
“賢侄,”馬五正色說,“華文昌要拿的東西已經拿到,他現下在不在地宮之中也很難說,即便他在,你經脈被他封了,隻怕不是他的對手……五叔以前對不住你,可就算再加上你五叔這一把老骨頭,他那口誅仙劍一劍破萬法,這勝負之數……賢侄,你也知道。”
“那咱們就眼睜睜地看著華文昌猖狂?五叔,你還說連無定鄉你暫時也不打算回去了,小侄不信以五叔和眾位叔姨的本事還對付不了華文昌一個?”
“總要找到對付華文昌那口誅仙劍的辦法,之後再找他算帳也不遲。華文昌已經放下話來,五叔我這要是回了無定鄉,他就敢仗劍翻臉。五叔我與華文昌鬥了這一場雖說吃虧不小,可華文昌也未必占了多大的便宜,不過,五叔和華文昌是都沒出全力啊,這要是再加上你那幾個叔叔,這一戰雖說勝算也是有的,但勢必要驚動天庭,到時華文昌可以一走了之,但事情如何收場?”
“可……”李亞峰想了半天,支支吾吾開了口,“五叔……薑……薑冉,就是和小侄一起進地宮的那個女孩,她還下落不明……”
到現在,馬五也沒有告訴李亞峰薑冉就在華文昌手上,否則,李亞峰根本不會聽他這一套了。
“華文昌總要離開地宮的,五叔我看他心中似乎有什麽顧忌,不會真個趕盡殺絕,否則恐怕你當日也出不了無定鄉不是?”馬五臉上微微一紅,“到時再找不遲。即便薑冉真的落在華文昌手上,以他的本領,也不會對一個小女孩如何。賢侄放心。”
“放心?我怎麽放心!”李亞峰炸了,“我同學周謹就是讓華文昌奸殺的!”
突然想到這個,李亞峰從骨髓裏冒出一股寒意,頓時什麽都忘了,轉身就走。
“賢侄!”馬五一把拉住了李亞峰。
“賢侄休急。”李斯也不緊不慢地說,“賢侄盡管放心,不會出事。”
“不會出事?出了事兒就完了!就是聽你說的,讓我什麽都忘了!你什麽時候說不行啊!咳呀!五叔,你鬆手啊!”李亞峰用力一掙,卻沒能掙開馬五的手,回身大喊著,因為想到了最壞的結果,身子甚至打起了哆嗦。
“賢侄稍安毋躁。”馬五不鬆手卻也不知道說什麽,倒是李斯有話說,“兩千年前,老夫窮畢生心計,也算是隨機應變,手段無所不用其極,結果卻弄巧成拙,歸根到底,是因為一個人物的出現,使得整個事局亂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管你這一套!”李亞峰有點兒急了。
“不用說,那個人就是趙高。”李斯一笑,不管李亞峰,自顧自地說,“但時至今日,這樣的人物卻成了三個。一個依然是趙高,他下落不明,老夫算不出,另一個就是華文昌了,老夫遠遠看了他幾眼,看不透他。不過老夫可以擔保,那華文昌絕不會加害賢侄的心上人就是。”
“你……前輩憑什麽這麽肯定?”人都愛聽自己願意聽到的事情,李亞峰也不例外。
“這個……”李斯和馬五對望一眼,彼此都有些尷尬,馬五不用說,李斯也暗中見過了華文昌對薑冉的態度,隻是這不能對李亞峰說,至少不能對現在的李亞峰說。
“賢侄難道不想知道第三個人是誰?”李斯把話題轉開了,“這第三個人就是賢侄啊。”
“我?”李亞峰略略安定了些,聽見李斯說到自己,倒是有些納悶了。
“正是。”李亞峰已經忘了自己“化了”五鬼的事,可李斯卻記得清楚,事實上,這究竟意味了什麽,也隻有李斯一個人知道。
“我又怎麽了?前輩,五叔,小侄實在是擔心得緊,如果前輩和五叔不去,那也別攔著小侄好不好?五叔,你不是說華文昌那廝有所顧忌嗎?小侄隻是去找薑冉,不會和華文昌有什麽衝突!”說到最後,李亞峰幾乎要吼出來了。
馬五心中自有一本帳,不管李亞峰說什麽,隻是不鬆手。
“賢侄不必擔心。”李斯的笑容有些神秘,“賢侄難道以為地宮之中現下隻有你、我、你五叔、華文昌和薑冉這五個人嗎?錯了,至少還有三個!”
◎◎◎
華文昌已經肯定,秦王地宮絕對與自己的八字犯衝。
和馬五打了一場,雖然自己沒真的打算非要馬五的命不可,但也沒想到馬五會把自己逼得差點兒走投無路。馬五臨走留下的那一朵紫花根本就不是紫焰邪雷,剛落到薑冉身上就“啪”的一聲炸開了,什麽事兒都沒有,反倒是自己那一聲驚叫把薑冉給叫醒了,而自己情急之下流出的淚水也讓薑冉看了個正著。這麽一來,麵對薑冉自己就頗有了點兒跳進黃河洗不清的意思,離開甬道以後,尷尬的空氣就似乎一直凝固在薑冉和自己中間了。
為此,華文昌幾乎要後悔自己為什麽不一上來就對馬五痛下殺手了。
更加要命的是,石室中的逆天邪功抄本居然不翼而飛,到頭來還是沒有落在自己的手裏。
馬五一直在和自己打架,沒可能鑽什麽空子,換句話說,秦王地宮之中還有別的人在!
但那會是誰呢?地宮外的那個龍天就算有這個膽子也沒有這個道行不被自己察覺,天庭的人現在又應該被“小劉”纏著,這兩方麵的人都不可能來,李亞峰又在和自己派去的五鬼鬥智鬥勇,更加沒有工夫,可排除了這些人選之後,華文昌突然發現,似乎誰都有可能。
不過,既然可以肯定有不知名的高手在暗中窺測,華文昌的行事也立刻迅速起來,他要搶先一步拿到秦王地宮中的第二個秘密,而這個秘密正是連神秘的小劉都大為忌憚的。華文昌心裏已經多少有了數,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個秘密的關鍵應該在龍天讓李亞峰去取的驅山鐸上。
可事到臨頭,偏偏又出了毛病。
“是……你?”華文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錯,正是貧僧。”管思音麵沉似水。
“菩薩……你……你……”華文昌實在鬧不明白眼前這個穿著一身深藍西裝活象個白領麗人的美女到底是哪一個觀音菩薩,是跟自己一樣從五百年後回來的?還是現在應該在南海等著將來研究時間機器的?這是個問題。
如果是後者,那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地方,更別說這身莫名其妙的打扮了;如果是前者,她是什麽時候回來的?又怎麽會趁著自己用秦王私印解開地宮最後一道門戶的時候一掌把自己送進這個鐵籠子裏?
最奇怪的是,觀音手裏怎麽還牽著王憐憐?這唱的是哪一出啊?
另外還有這機關,秦王地宮中的機關設計明顯出自兩個不同人物的手筆,其中一種不用說是針對凡人的,另一種卻連神仙也要撓頭,但後者華文昌都不怎麽放在心上一路走過來了,何況是前者?
望著四周和頭頂粗如兒臂的鐵柵欄,華文昌狠狠歎了一口氣,如果不是自己太過小心,在機關發動的時候先把薑冉推了出去,觀音也不會有機會抽冷子給自己來上一掌,可這並不代表這個破爛玩意兒就能困住自己了,即便在鐵柵欄上加了什麽見鬼的佛法加持也是一樣。
“菩薩這是何意?莫非忘了故人之情了?”華文昌把心中的疑問拋開,在籠子裏踱了幾步,輕笑著開口問。
“華文昌,你究竟做了些什麽?難道你忘了你在南海是怎麽跟我說的?”管思音的語氣很嚴峻,但她卻也沒有隱瞞自己的身份。
“啊,原來菩薩也回來了。”華文昌點點頭,“我都說什麽了?我隻不過是說要補救一下自己的遺憾,我也的確是這麽做的啊。”
“華文昌,你不覺得你早就很過分了嗎?”管思音現在完全不像一個菩薩,倒是擺出了一副“時空捕手”的姿態,眼神冷得像冰,“我已經忍你很久了。”
“忍?這是從何說起?”華文昌失笑。
“華文昌,你殺了周謹、鷹二於大局無損,我可以裝作看不見,你用七針封脈的手法對付李亞峰我姑且算你是為了將來打算,可無定鄉厲兵秣馬是怎麽回事?無名老人霧鎖天庭又是怎麽回事?你究竟要做什麽?你來秦王地宮又是為了什麽?你要知道,驅山鐸絕不能出世!”
“菩薩,”華文昌的微笑很燦爛,“原來佛家的慈悲都是假的?周謹、鷹二的命不是命嗎?怎麽這都不要緊,我一對付天庭你就急了?哈哈,不過,比起天庭來,我現在更關心的反倒是驅山鐸了,一件小小的法寶居然能讓你這麽失態?有趣,有趣。”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管思音臉色鄭重,“華文昌,你作小惡,我可以等因果報應,可你要天下大亂,我必須未雨綢繆。地宮中的驅山鐸事關重大,我不能讓你取走。”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華文昌拍手大笑,“講得好啊菩薩。”
話說到這兒,華文昌單手一翻,一片金黃色的光芒透過柵欄,罩住了王憐憐的頭。
“你……”管思音猝不及防,眼睜睜看著身邊的王憐憐讓光芒一罩,緊緊絞在一起的雙眉舒展開了,神情也變得癡癡呆呆。
“菩薩,我隻是暫時封了她的六識,就像你對薑冉做的一樣,沒什麽要緊。你也不用這麽驚訝吧?”華文昌搖著頭,輕輕笑著。
“華文昌,你……你見過如來佛祖了?”管思音驚疑不定,失聲問了出來,華文昌剛才這一出手居然是正宗的佛法!
“如來佛祖?這我倒是沒見著。”華文昌聲色不動,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似的平平淡淡地說,“菩薩,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我回來以後,曾經讓你口中的‘無名老人’,咳,就是那個矮胖子,他把我給困在什麽‘心魔界’裏了,還在那兒娶了個老婆。”
“你……”管思音一手扶著薑冉,一手扶著王憐憐,眼中疑惑的神色越來越濃。
“菩薩,這個就先不要說了吧?”華文昌的語氣一冷,“我先有件事情要請問菩薩,王憐憐為什麽到了這裏?”
“華文昌,你不覺得王憐憐太過可憐了一點兒嗎?”管思音神色有些黯然,“她對你癡心一片,到頭來卻為你而死。可如今你回來了,曆史也會改變,至少我見到了薑冉和李亞峰已經漸入佳境……”
“你想要怎麽樣?”華文昌的臉色徹底變了,管思音的話像把鋒利的刀子插入了他的軟肋。
“我有個想法,”管思音目光中透出了歉疚之色,“五百年前……或許這麽說有些不妥,但你的確與王憐憐做了五百年的夫妻,我想與王憐憐結拜為姐妹,然後為你和她做媒,再請遍諸天神佛……”
“夠了!”華文昌大吼一聲,“觀音,你到底想要華某如何?”
“請聽我解釋!”管思音把“南海普陀落伽山大慈大悲救苦救難靈感觀世音菩薩”應有的矜持全都拋到了腦後,像個犯了錯誤的小姑娘似的急切辯解起來。
“我可以用整個西方極樂世界的麵子來求天庭與無定鄉盡棄前嫌!我可以將南海普陀落伽山讓給你和王憐憐逍遙隱居!隻要你樂意,我甚至可以按佛旨使天下奉你為佛祖領袖西方!”
“我知道你的條件是什麽。”華文昌的身子幾乎顫抖起來了,一字一句地說,“你要讓我放棄薑冉!你要讓我放棄報仇!你要讓我放棄我現在正在做的一切!”
管思音默然。
“告訴我,為什麽?”半晌,華文昌冷冷地問。
“因為……”管思音隻說出了兩個字就無力地垂下了頭,有些事情,管思音是無法告訴華文昌的,她不能預知後果會有多麽可怕。
“你是知道我為什麽回來的,你讓我去找如來,你有求於我,你既然也回來了就應該幫我,可為什麽現在你的態度全都變了?我知道你不可能已經找到了如來,可你現在依然來找我了,你是為了天庭嗎?未必吧?唯一的解釋就是——”華文昌把聲音拉長了,“驅山鐸!”
“不會錯的。”像是突然想通了,華文昌飛快地說著,“秦王地宮中藏著逆天邪功的抄本,但驅山鐸卻比逆天邪功藏得還要隱秘,甚至沒有這塊秦王私印機關連開也開不了,地宮中的機關更是厲害到了神仙都對付不了的地步!換言之,驅山鐸就是解開一切謎題的鑰匙!要是我猜對了的話……你那見鬼的佛旨上是不是提過決不能讓驅山鐸出世?你以前之所以不反對我回來,怕也是你沒有想到我會知道秦王地宮中的驅山鐸吧?”
“還有,地宮隻有在李亞峰和薑冉兩人聚齊的情況下才能打開,那李亞峰和薑冉應該是個關鍵,我隻是第三人!所以,你守在這裏,一是為了把王憐憐推給我,還要等李亞峰來了再把薑冉推給他!這樣才能保住驅山鐸不被取走是不是?”
華文昌並沒有注意到,在他得出一個與實際情況幾乎無限趨近的結論的同時,他已經把李亞峰和他自己完全當成兩個人了。
“你說對了,也說錯了。”管思音保持著沉默,隻是在心裏默默地回答。
“觀音,告訴我,驅山鐸究竟是什麽?它……”華文昌腦中忽然靈光一閃,失聲喊了出來,“泰山無字碑!嬴政!天庭!華佗門!難道驅山鐸它真能……”
“不要再說了!”管思音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煞白,她發現,華文昌已經悟出了一個最為關鍵的地方。
華文昌的臉色也變了。
管思音和華文昌對視了很久,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菩薩……”再次開口時,華文昌的聲音變得有些幹澀,對管思音也再一次改變了稱呼,“你知道,我從來沒有怕過逆天邪功的創始者,我這次回來的目的之一就是為了和他鬥一鬥……”
管思音不說話。
“當然,我也不想過早的麵對他……”華文昌的頭上見了汗,他對逆天邪功了解得最多,那個一直隱身在幕後的人物的份量他清楚得很。
“找到如來佛祖固然重要,但這不意味著要讓天下大亂。”管思音終於說話了。
“找到如來難道不會把‘他’惹出來嗎?”華文昌沉靜了一會兒,語氣變得輕鬆起來了,“菩薩,你該知道李亞峰的一個毛病,不是事到臨頭,他絕不會去擔心的。你別忘了,我也是李亞峰啊。”
“還有,菩薩,你怎麽會以為我會拿愛情來做交易呢?”華文昌有些玩世不恭地笑了,“其實王憐憐一開始就是個多餘的人,我心中愛的,始終隻有一個薑冉。五百年來從未變過。”
“菩薩,你不用反駁我,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華文昌接著說了下去,“我必須承認,我和現在的那個李亞峰去搶薑冉或許是天下最大的一個笑話,但我絕不願意看到自己心愛的人身邊沒有我自己,這就是我的選擇。”
“你……”管思音徹底呆住了。她發現現在的華文昌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她所不熟悉的人,既不是曾與她在紫竹林對弈的文昌帝君,也不是現在的李亞峰,甚至也不是未來的那個。
“原來是真的……”管思音突然覺得自己的歎息都變得那麽的無力了。
“菩薩,你普渡眾生,不會明白凡人的感情,而我卻恰恰是個凡人,很普通的凡人。”華文昌沒能聽見管思音在心中的歎息,自己反倒也歎了一聲。
“菩薩,我用了五百年的時間去思念,天庭之會卻又成了永別……我不指望你能了解我的心情,可你也不要橫加攔阻了……”
“……好吧。可驅山鐸……我希望你別再插手了,我不會讓任何人拿到它,這是個保證。”
“這個嘛……”華文昌背著手走了兩步,“我還是先告訴你如來的下落好了。”
“佛祖在哪裏?”麵對華文昌的狡黠,管思音不得不承認自己有些力不從心。
“我剛才不是說了?我被困在了心魔界裏,不過那一次我的運氣還不算壞得到家,”華文昌笑笑,“在我走火入魔之前,有個家夥傳音教了我逆天邪功的導氣之法,我順便還學會了一點兒六字真言,現在想想,沒準兒那家夥就是你那失了蹤的如來佛祖也說不定。噢,對了,你不用問我後來怎麽樣了,我斬了自己的心魔,心魔界是再也去不成了,要是如來佛祖真的在心魔界的話,菩薩請恕華文昌愛莫能助。”
“心魔界?”管思音沒有在意華文昌話中明顯幸災樂禍的成分,低頭思索起來。
對於“心魔”觀音並不陌生,當年如來佛祖在菩提樹下入定證無上大覺,魔王波旬曾派三名魔女阻撓,三名魔女一為特利悉那,即愛欲,一為羅蒂,即樂欲、一為羅伽,即貪欲,是為心魔,又稱天魔女;自此以後,學佛之人欲證金身,少不了要與這三名天魔女周旋。但“心魔界”這個說法,觀音卻是第一次聽到,不由得有些困惑。
“哦,菩薩,我要說的可不是這個。”華文昌哈哈笑著一拍腦袋,“還是回到剛才的話題上來吧,菩薩,牟尼是佛之大智,釋迦是佛之大悲,有大智故不往生死,有大悲故不往涅盤,這種境界,我不瞞你,我華文昌是做不來的。”
“所以呢,菩薩,把你那套‘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的東西收起來吧。驅山鐸我還是想要!”
華文昌侃侃而談,“記得我初入華佗門的時候,我師父曾說過這麽一句話,‘天道自會,而我以情理之;天道自運,而我以智幹之’,菩薩,你還是讓我把這個留下好了。”
說著,華文昌神色一斂,緊跟著朗聲長笑,“一切世間法,無非求心安;愛恨情愁欲,任我一手翻!”
“你……你……”麵對著似乎已經完全改變了的華文昌,管思音踉蹌著向後退了兩步,身子搖搖欲墜,內心深處隱隱感到她最害怕的事情好像已經發生……
“心魔並沒有被你斬滅……”管思音無力地說,但也許是因為她震驚太過,這句話還沒有出口就又咽了回去,代之而起的卻是一聲怒喝。
“逆賊!狂妄!”
第一百一十二章 文昌誅楊戩
更新時間2004-7-6 20:35:00 字數:7867
秦王地宮極盡富麗,樓閣高下,軒窗掩映,幽房曲室,玉欄朱楯,互相連屬,回環四合,亭台樓榭無一不全,連角樓、大殿都按照始皇帝地上宮殿的原樣照搬了下來,即便不算建築本身的堂皇和遍布的機關暗道,僅占地之廣差不多也不是世間普通的宮殿能望其項背的。但嚴格的說,華文昌與管思音對峙的所在卻不能算是在地宮之內。
秦王地宮的最後一道門戶是在地宮的北門之外,石壁之上,隻不過地宮座北朝南,唯一的入口又開在南門上方,想要到達這裏的話,勢必非要穿過整個地宮不可。
華文昌已經將那方從無定鄉賽珍大會上贏來的秦王私印嵌到了石壁上,石壁洞開,露出一個石室,但石室中卻陰暗得很,仿佛有一團黑色霧氣在裏麵盤旋,遮住了石室裏的一切,以觀音和華文昌的眼力竟也透不過黑霧,看不出裏麵到底有些什麽。而石室外麵,在北門和石室之間是一塊大得有些異常的空地,好像秦王地宮在修建之初設計者就已經知道早晚要在這裏發生一場大戰,事先連戰場都給預備好了。
華文昌麵對管思音,他所在的位置離石室不到三米,自己被一個大鐵籠罩著,卻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當然,這是因為華文昌自信隨時可以衝出樊籠,而且,他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真氣幾乎已經鎖定了石室前的每一寸地麵,絕不容許再次被人搶了先鞭。
事實上,認真起來的華文昌也的確有這個能力,他望著隨著一聲怒喝急匆匆趕來的那一群人的目光就像是望著一群死屍。
◎◎◎
“怪了?他怎麽也來了?”
“前輩,這幫人是什麽來頭?”
“賢侄,來人是灌州灌江口顯聖二郎真君楊戩,還有他手下的梅山六兄弟中的四個,草頭神……七十二名。”
雖說秦王地宮中機關密布,卻也沒人想得到就在華文昌身後的石室一側還有一間密室並排,李亞峰、馬五、李斯三人就在其中,隻是他們到的晚了,華文昌和管思音之間的那場長長的辯論連一句也沒有聽到。
密室正對著地宮北門的石壁是透明的水晶鑄成,不知加持了什麽樣的法術,從外麵看是普通的石壁,而從內向外看去,卻能將一切盡收眼底。
“賢侄,你今日要取驅山鐸隻怕得大費周章啊。”馬五輕歎。
“五叔說的是。”很難得的,李亞峰動腦思考了,“從這間密室雖然能直接進到石室之後,但前輩說驅山鐸是石室裏混沌法陣的樞紐所在,一拿走驅山鐸,混沌法陣立刻停轉,那可就把咱們都暴露在華文昌麵前了。”
“趙高留下這條秘道直通驅山鐸也就罷了,還在這裏建了個藏身的密室,恐怕他也是有所顧忌,至少要知道拿走驅山鐸的人是誰吧,隻是現下卻不知他身在何方。”李斯緩緩接口,“賢侄,今日賢侄且不妨坐山觀虎鬥。”
“靠,我倒寧願現在薑冉和王憐憐在華文昌的手上,這樣至少能讓我拿出驅山鐸來去和他講講交換條件……搞什麽搞,連觀音菩薩和二郎神都出來了,又不是拍《西遊記》……”
李亞峰小聲地嘟囔了一句,又開口問李斯,“前輩,驅山鐸到底有什麽用處,怎麽讓這麽多人都盯上了?”
“驅山鐸……”李斯有些猶豫,含含糊糊地說,“賢侄,驅山鐸除了本身的功用之外……還可以說是一把鑰匙……”
“鑰匙?什麽鑰匙?”李亞峰的興趣上來了。
“這個……賢侄,今日若是能取得驅山鐸,老夫再將其中故事講與賢侄如何?”
“賢侄休急。”馬五情知此中必定又有所牽涉,把話題轉開,“你看,那華文昌和楊戩隻怕要動手了,華文昌殺心已起,楊戩要倒黴了。”
“是嗎?嘿嘿,打死哪個我都不心疼。”李亞峰不再問話,專心致誌地看起了外麵的動靜。
馬五輕輕籲一口氣,目光轉向李斯。
自從進入秦王地宮以來,馬五處處小心提防,但還是不得不和華文昌動了手,敗走之後權衡利弊,救出了李亞峰,原本他想的是一來借“賢侄”的靈藥回複元氣;二來華文昌態度曖昧,更讓自己吃了大虧,就算不說這個仇是一定要報的,為了無定鄉,也必須備下後手。可是在見到李亞峰之後,馬五發覺自己或許真的是有些老了,不但將李亞峰當成了與自家兄弟差不多值得信賴的親人,還開始以長輩的身份事事都為李亞峰考慮起來。
更讓馬五吃驚的是李斯的出現,雖然在應對之中馬五沒有失去風度,但馬五的心中如同明鏡:李斯隻怕是關鍵中的關鍵,他心中指不定裝了多少秘密。事實上也的確如此,李斯講出了烏龍轉世的往事,二哥之死多少也在其中摸到了一點兒門道;可李斯沒說的還有多少?馬五不敢保證。就是自己身處其中的這間密室,要不是李斯引路,馬五自知也是找不到的。
好在馬五看出李斯似乎對李亞峰也頗有些興趣,否則也不會在李亞峰堅持要找薑冉的情況下指出秘道讓三人來到此地了。隻是馬五卻也明白,李斯心中的秘密隻有李斯自己願意才會講出來,逼問絕不會有用,隻看李斯以一個孤魂野鬼的身份還篤定泰山的語氣,馬五也不會輕易翻臉。這是智者之間的相惜和了解。
果然,李斯還給了馬五一個了然的微笑。
◎◎◎
密室之外,二郎神楊戩已經率領著手下梅山六兄弟和七十二草頭神趕到了華文昌的麵前。
“狂徒,竟敢出此狂言!”二郎神把三尖兩刃槍端平了,清秀的臉龐讓華文昌氣得有些扭曲,開口又是一聲大喝。
華文昌沒有理會二郎神的叫囂,單手背在身後,突然抬頭,兩眼望天。
對於突然闖來的二郎神,華文昌幾乎有些感激。
在華文昌的記憶深處有這麽一幕……
……
“姐!”華文昌,哦,不,李亞峰將渾身浴血的南宮飛燕緊緊抱在懷裏,心中冰涼若死,想到南宮飛燕元神已散,天下再也沒有靈藥醫得,李亞峰眼中怔怔落下淚來。
“弟……弟弟,你哭什麽?你……抱疼姐姐了。”南宮飛燕輕輕咳著,咳一聲便咳出一口血沫。
“不!別……別鬆手!弟弟,抱得再緊……緊些……”南宮飛燕慘白的臉上泛起紅暈,沒等李亞峰將自己的身子放平,努力地向上一挺身,依舊倒在李亞峰的懷中,卻又將一口鮮血噴到了李亞峰的麵頰上。
“姐……”李亞峰泣不成聲。
“弟弟……別哭,別哭……楊戩那小子欺負……欺負你姐姐,姐姐就把他的……的哮天犬給宰了,你說好笑……不好笑?弟弟……等你本事再大些的時候……你幫著姐姐,咱們去欺負他好不好?你……你姐姐還沒吃過虧呢……”
“好……好……姐,你別說了!”
“弟弟……讓姐姐說完……弟弟,姐對不住你呢,這朵金……金薔薇,姐沒能交到你心上人手裏……還讓姐弄髒了。弟弟,你……你不會怪姐姐吧?”
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南宮飛燕掙紮著從懷中掏出了李亞峰為薑冉打造的金薔薇,上麵已經浸滿了南宮飛燕的鮮血。
“姐,你……你何苦……”李亞峰用顫抖的手接過了金薔薇。
“弟弟……姐知道你心裏苦……”南宮飛燕也流下了淚水,眼中滿是愛憐,“隻是姐幫不了你……姐姐真沒用……”
“你知道嗎,弟弟?”南宮飛燕突然有些急切地說,“姐真的……真的喜歡你呢,和你在一起……姐姐老是覺得回到了以前的日子,那時候……姐姐還是一條無憂無慮的小狐狸……”
“姐?姐!”
伴著李亞峰的痛哭聲,南宮飛燕合上了眼睛,無定鄉中雷聲隆隆,下了一場千年不遇的暴雨。
七天後,李亞峰練成了逆天邪功的第三層。
……
“姐,讓弟弟再為你報一次仇。”華文昌在心中暗暗想著,反手把誅仙劍擎了出來。
“小聖,小聖何故到此?”一旁的管思音看著華文昌神色有異,她知道華文昌肯定不會看二郎神順眼,趕緊叫住了發威的二郎神。
“你……啊,原來是南海觀世音菩薩!小將有禮。菩薩……”二郎神的三隻眼不是白長的,馬上認了出來,可還沒說完話就讓管思音給擋了回去。
“小聖,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小聖速速回歸灌州為是,日後貧僧自會向小聖講明緣由……”
“菩薩,你何必這麽著急?我都不急,你急什麽?”華文昌冷冷插話,誅仙劍劍芒大漲,反手輕巧巧劈開鐵籠,施施然走了出來。
“華文昌,你既然知道當年操縱你的絕非天庭了,為何還要窮追不舍?”管思音臉色變了,如今的華文昌不僅身負逆天邪功的絕學,更兼通佛法,手裏還拿著一口要人命的誅仙劍,就是二郎神再多長出幾隻眼來也絕不是對手――這一點,在華文昌還沒有現在這麽大本事的時候就已經被證明過了。
“菩薩問得好。”華文昌抬起他那變得蒼白的臉,瞳仁可怕地收縮著,緩緩地說,“我隻是要防止一些事情,而天庭恰好擋在我的路上,菩薩,如果有塊石頭攔路的話,我為什麽不把它踢開?”
“華文昌,論身份,逆天君的名號天下無人不知,論本領,你早已是一代宗師,不覺得勝之不武嗎……”
“菩薩?”管思音一心求全,可二郎神在旁邊怎麽聽怎麽不是滋味,趕緊攔住了管思音繼續往下糟蹋自己和天庭,開口說,“菩薩,三日之前,天庭突來大霧,這霧也蹊蹺,自玉帝以下天庭眾仙官,連六丁六甲、五方揭諦、四值功曹俱都被困其中,用盡百般法寶,隻是不能得脫。玉帝無奈,以乾坤弓射震天箭調小將來此,隻為取一件寶物,據言這寶物幹係重大,決不能有失,還請菩薩成全小將。”
“什麽寶物不寶物的?”華文昌的語調中寒意越來越盛,“不就是驅山鐸?我身後洞裏就是,楊戩,你來拿啊?”
“閣下何人?”二郎神生性本就倨傲,當著觀音菩薩的麵他已經盡力克製,可眼前這個不知是什麽來頭的家夥居然指名道姓地衝自己叫陣,二郎神實在是有點兒忍不住了。
“懶得告訴你。”
話音剛落,華文昌展動身形,一個縱身,竟撲到二郎神身後那一幫草頭神中間去了。
這麽一來,梅山四兄弟和草頭神可倒足了大黴。
無名老人“小劉”作法霧鎖天庭,天庭上下一片慌亂,還是經太白金星提醒玉帝才想起來在灌州自己還有一個聽調不聽宣的外甥,忙用乾坤弓、震天箭傳了消息,原本王母是想讓二郎神救援天庭,但秦王地宮中的驅山鐸牽連實在太大,這才讓二郎神來了西安。但經此一亂,玉帝越發想到灌州的重要,硬是讓二郎神輕裝簡從,把梅山六兄弟中的郭申、直健兩個將軍和一千八百草頭神都留在了灌州鎮守,要不是二郎神好排場,這七十二個草頭神原來也不該來的,才七十二人,梅山六兄弟裏又少了兩個,這麵對華文昌又能撐上多少時間?
第一個遭殃的是梅山六兄弟中的老大康太尉,他也是隨著二郎神身經百戰的人物,看出了華文昌手裏的那口寶劍不好惹,迎上前單刀往上一架,身子卻已經偏開,可他卻沒有料到誅仙劍鋒利得削刀如削豆腐,隻聽見嗤的一聲輕響,刀頭已斷。康太尉心中錯愕,“咦”了一聲,卻見華文昌劍勢不變,在自己身前打了一個轉,身形一矮,再一反手,一劍腰斬了自己身邊的一名草頭神。康太尉大怒,剛想衝上去再戰,一步還未邁出,隻覺得右臂處一陣發涼,半條膀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不見了,緊跟著就是心脈狂跳,竟然連元神也無法遁出肉身……
康太尉最後看到的景象是三弟姚太尉的兵刃也被華文昌連著胳膊一起削斷,在露出了一臉不敢相信的神色的同時身子逐漸化為飛灰……
華文昌恃強淩弱,身形在七十二草頭神中間穿來插去,一口誅仙劍使得淩厲絕倫,東一刺,西一劈,沒有一人能擋得住他的一劍,隻見誅仙劍劍鋒到處,所向披靡,槍折刀斷時必定伴著肢殘頭飛,轉瞬之間就有三十多人喪身在他的劍下,康、張、姚、李四太尉更是一開始就亡了兩對。
“不要近戰!用法寶!”一旁的二郎神怎麽也沒想到華文昌竟然不跟自己對戰反倒對自己的手下下了毒手,隻一個愣神間自己帶來的人就死了一大半,直看得他眼眶欲裂,大喝著衝進了圈裏。
二郎神久經戰陣,他喊出的話自然有理,但康、張、姚、李四太尉已經完蛋,剩下的草頭神又有什麽法寶了?他自己又急了,拎著三尖兩刃槍就上了陣,那哪裏還有人用法寶?再加上華文昌也狡黠得很,腳下如同行雲流水般四處飄動,瞻之在前,忽焉在後,避開了二郎神,隻是專找雜兵草頭神下手,劍網所到之處除了淒厲慘號,便是腥雨血霧。
片刻之後,華文昌一聲清嘯,回身跳出圈外,似笑非笑地看著二郎神那張氣得發狂的臉。
不過是片刻,康、張、姚、李四太尉完了,七十二名草頭神也死了三十六對。
“華文昌,你果真變了!”管思音把薑冉、王憐憐的身子平放地上,向前走了幾步,攔在二郎神身前,俏臉上罩了一層嚴霜。
“菩薩休要攔阻,小將今日是定要與這廝分出個生死來的。”二郎神果然是二郎神,雖然心中滴血,臉色灰黑,手腳都氣得冰涼,但還是冷靜了下來,語氣也堅定得很,似乎管思音要再阻止的話,他就要連管思音一起打了。
“菩薩,我是不願和你動手的,畢竟我還念著故人之情不是?”華文昌哈哈一笑,“可楊戩你不讓我殺,我也不依。”
“華文昌,難道你要把還沒發生的事情都……”管思音話沒說完,忽然看見了華文昌的眼神,這眼神似乎蘊藏了一團烈火,狂熱,大膽,殘酷得過分,像是要將一切都燒盡,但卻又隱藏著惹人憐憫的倔強。
“這難道真的不能怪他?”管思音說不下去了。
“華文昌,這個名字某家記住了!”二郎神卻趁著這個空檔繞過了管思音,一槍點向華文昌的咽喉。
二郎神的三尖兩刃槍代表的含義天庭中沒有人不明白,除了“剛烈威猛”四個字之外,就是“無敵”!
二郎神為人倨傲,但他的確有可傲之處,劈桃山,誅八怪,義結梅山七聖,神通廣大,連鬥戰勝佛往日也沒能討了好去,他對天庭都是一副“聽調不聽宣”的脾氣,滿天之大,竟沒一個人奈何得了。
康、張、姚、李四太尉和七十二草頭神沒有白死,他們的死換回了一個秘密,一個華文昌手中之劍決不能碰的秘密,這對於二郎神來說,似乎已經足夠。
華文昌用劍去斬三尖兩刃槍的槍尖,二郎神卻將手一翻,槍尖順著誅仙劍的劍身平平削了下來,這一招無可破解,華文昌隻得將身一撤,淩空躍起,二郎神如影隨形,身隨槍走,一式“舉火燒天”,直擊華文昌的小腹,華文昌身子一偏,左擋右攻,前迎後映,兩人翻滾鬥在一起。
二郎神名不虛傳,一杆三尖兩刃槍使開了,來去如電,招招不離華文昌的要害,同時卻沒讓華文昌的誅仙劍削到兵刃上,但這種打法吃虧太大,想要建功也並不容易。鬥到酣處,二郎神把腰間的彈弓往空中一甩,身子陡然縮小三尺,展開身法隨著華文昌身子亂轉,三尖兩刃槍隻往華文昌背後招呼,彈弓卻停在空中變得鬥大,自動將不知從何而來的石彈一顆顆打向華文昌的腦袋。
華文昌看似被鬧得手忙腳亂,但心中卻在暗笑。二郎神的這種打法雖然說不上怎麽光明磊落,但著實有效:身子縮小便更容易躲開誅仙劍――當著沾上了就形神俱滅的誅仙劍變成丈二法身的才是*****,石彈雖然殺傷力不大,可自己也不得不躲,這麽一來,形勢登時逆轉。不過,這種打法與二郎神上次死在自己手裏時如出一轍,當時二郎神就沒能幸免,何況是這次?
“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華文昌腦中這個念頭一閃,心裏忽然有一絲不安掠過。
“看招。”華文昌搖搖頭,不去多想,輕輕一喝,右手鬆開了誅仙劍。
誅仙劍甫一離手便光芒大作,將華文昌和二郎神都包在其中,光芒之中,劍身變得血紅,在空中一兜一轉,急劈而下,華文昌本身也一閃身,撲到二郎神懷中,左手抓緊了三尖兩刃槍的槍身,右手抓住了二郎神的左臂,眼看著誅仙劍由上而下要將二郎神劈成兩半!
與此同時,華文昌身上金光大盛,對側麵打來的石彈毫不理睬,打的是硬挨上一下也要換二郎神一條命的主意――在華文昌的記憶中,二郎神就是這麽被自己殺的,要不是他變小了,即便抓住了也還沒有這麽容易不被掙脫。
然而此時旁邊多了一個管思音。
管思音站在圈外,她那一雙慧眼沒有被誅仙劍的光芒掩住,見二郎神情勢不妙,雙掌一合一開,一團白光突然出現在下擊的誅仙劍旁,將劍裹住了向外一蕩,誅仙劍晃了幾晃,斜斜偏開了。
二郎神也吃了一驚,他反應也極快,身子剛被華文昌抓住就開始複原,額頭的第三隻眼同時也射出一道黃光,直擊在華文昌的身上,華文昌沒想到管思音會出手,躲得慢了,胸口立刻被擊穿一個小洞!
“菩薩……你怎麽拉偏架?”華文昌吃痛,雙手立時鬆了,身子向後一翻,接著從空中下墜的勢頭一腳重重踢在二郎神的背心,右手一招,誅仙劍從白光之中脫出,回到手上,左手急急拿出生機護元丹堵在傷處,折了個筋鬥,恰好落到管思音麵前,臉上卻還是笑嘻嘻的。
“華文昌,今日並非往日,你何必?”誅仙劍比想象中的更難對付,管思音勉力救了二郎神一劫,但誅仙劍的強大出乎她的意料,施力太過,自己的臉上也泛起了紅暈,隻得把語氣變得柔和了。
“菩……”
“噗!”
華文昌剛說出一個“菩”字,二郎神的石彈就到了,端端正正砸在華文昌的頭上,噗的一聲,石彈粉碎,灰飛塵揚,華文昌更不好受,腦袋一沉,差點兒趴下。
“菩薩,你有話一會兒再說,讓我先辦點兒事兒。”華文昌狼狽抬頭,極為燦爛地衝管思音一笑,轉過了身。
“楊戩,你挨我這一腳不輕,連元神都險些出竅,居然還能站著?居然還敢向華某出手?果然是條漢子。如果是別人,華某也就饒了你。可惜。”華文昌的話威勢倒是有的,但配上一副灰頭土臉,隻讓人覺得好笑。
“華文昌,你……”二郎神笑不出來,連聲音都嘶啞了。他早就從空中落到了地麵,雖然逃過一劫,卻嚇得不輕,華文昌的一腳更踢得他差點兒閉過氣去,能說出話來已經不易了。
不過,華文昌已經不打算聽二郎神再說什麽了。
“楊戩,我必須殺你。”
華文昌的眼神瞬間變得空靈,語氣中不帶一點兒感情,將誅仙劍緩緩刺入二郎神的胸膛,又緩緩抽出,動作慢得幾乎有些小心。
逆天邪功第三層。
華文昌回頭望了一下背後的石室,有些猶豫是不是趁著現在就把驅山鐸取出來,然後帶著薑冉就此離開秦王地宮,但華文昌還是決定打消這個念頭。每次讓時間靜止的時候,華文昌總會感覺到一股莫名的憂傷仿佛在召喚自己,卻又找不到憂傷的源頭,所以華文昌一向盡量不用逆天邪功,生怕會再出現什麽異常到讓自己不能把握的狀況,回到現代之後更是小心了許多――無論如何,華文昌都不希望把那個暗中創下逆天邪功的“老怪物”給過早地惹了出來――就連薑冉的夢境他去的也異乎尋常得少。
然而華文昌低頭注視誅仙劍不染一絲血跡的劍身的時候,又感到了一種對自己擁有這種強大力量的快感:堂堂的二郎神就這樣在觀音菩薩的守護下完了。
華文昌輕歎一聲,歸劍入鞘――他沒有注意到就在身後,石室中的那團黑霧還在翻滾,在靜止的時間中翻滾。
華文昌的輕歎過後,時間的長河又再次開始流動,似乎從來沒有停止過似的。
“菩薩,該做的我已經做完了,接下來我要去拿驅山鐸。”華文昌對管思音微微一笑。
“你……”管思音臉色大變,她看著二郎神慢慢軟倒下去的身子已經明白:華文昌當著她的麵殺了楊戩!
管思音終於知道了,她沒有機會阻止華文昌。她既不能阻止華文昌殺掉二郎神,也不能阻止華文昌拿到驅山鐸,故人的情誼在華文昌回到現代的時候已經完全斷了。
“好你個小蘿卜頭!你是怎麽下的手?”就在管思音心頭湧起一股無力感的同時,忽然有人怪叫起來。
第一百一十三章 秦王地宮的末日
更新時間2004-7-8 23:59:00 字數:8168
“是你?”華文昌和管思音同時吃了一驚。
“是老夫又怎麽樣?”
一個雙手叉腰的矮胖老人突然平空出現在華文昌的麵前,仿佛他一直就在那裏站著似的反問。
“前輩……”華文昌對這個曾在雷州化名小劉的矮胖老人最是忌憚,此人來曆不明,一身本事卻又大得嚇人,自己雖然接連幾次設計了他,但那也都是抓準了他的弱點,其實說白了也就是六個字:不得已而為之。要是他明白過來跟自己算總帳……華文昌倒是真的有點兒心虛。
可他怎麽會在這個時候跑到秦王地宮來?他現在明明應該正在替自己去截住天庭,忙得不亦樂乎才對啊?
“小蘿卜頭,你先給老夫等著,一會兒老夫再找你。”矮胖老人哼了一聲,把長袖一甩,身形一隱一現,忽然又到了二郎神的身邊,舉手一掌,印在二郎神前胸的劍傷上。
“小蘿卜頭,不是老夫說你,楊戩畢竟是玉帝的外甥,你要打他罵他,老夫不管,可你總不能宰了他,這小家夥雖然狂了一點兒,為人倒還不錯,他跟你又有什麽仇恨了?你這一身殺氣和煞氣是不是重了那麽一點兒啊?要不是老夫來得快,你是不是還要把觀世音菩薩也給給殺了?你狂得也沒邊兒了吧?”
矮胖老人喳喳呼呼地翻著怪眼,不滿地瞪著華文昌,可華文昌卻來不及在乎這個了,他也瞪大了眼睛――二郎神本來身子已經變得透明,眼看著就要化為飛灰形神俱滅,但矮胖老人這平平常常的一掌下去,從二郎神的傷口處猛然迸出一片油油的綠光,罩住了二郎神的身子,不過眨眼的工夫,矮胖老人收掌,原本癱倒在地的二郎神竟沒事兒似的站了起來!
這是變的什麽戲法?華文昌整個人都傻了,誅仙劍的威力他知道得最是清楚,這是天下第一凶劍啊,隻要見血就形神俱滅,二郎神被一劍穿胸那是死得不能再死,怎麽?這就活了?這可是把華佗門的靈藥全都用上也救不回來的啊!難不成這個來曆不明的矮胖子是華佗的祖宗?
華文昌愣在當地,心裏隻知道反複念叨,“我不信……”
接下來的一幕更加讓人迷惑,二郎神剛站起來又跪下了。
“楊戩拜謝宗主再造之恩!”二郎神一個響頭叩在地下,滿身透出來的全是虔誠。
“小聖……你?你稱呼……稱呼前輩什麽?宗主?”管思音費了好大勁才問了出來,她這一驚也是非同小可,不說二郎神沒死在誅仙劍下,他居然還下跪了?就是見了玉帝,二郎神也從來沒說跪下過,更不要提什麽磕響頭了,這可是二郎神!還有那個稱呼,“宗主”?這是從哪裏蹦出來的宗主?
管思音對“小劉”知道得並不多,湖海之中盡多豪傑,管思音也從來不去注意這些,隻是在華文昌曾對她提到北鬥身份不明的時候管思音想到過,當年北鬥下凡似乎就是為了監視這個“小劉”。原本管思音隻以為“小劉”是個本領高強的妖精,又或者是天庭中哪個被貶的神仙,可他前幾天偏偏又來了個霧鎖天庭,現在再看,眼前這個矮胖老人隻怕不但與天庭沒有任何關係,也不是什麽“本領高強的妖精”――沒有哪個妖精能厲害到對天庭用上天羅地網的。
“楊戩,起來,起來,你跪老夫幹什麽?”矮胖老人斜了管思音一眼,大大歎了一口氣,“早就知道,這事兒沒法管,一管就亂。”
二郎神又衝矮胖老人重重磕了一個頭,站起身來,苦笑著對管思音說,“菩薩,小將也不知這是怎麽搞的……”
“不知,不知什麽啊?”矮胖老人喃喃地說,“小夥子你的命是老夫給續的,看見老夫當然要跪,要不是老夫嫌煩,就收了你當老夫的看門……呃,家將。你現在給老夫一邊兒呆著去!去!”
“是。”二郎神身子一震,也不衝華文昌瞪眼了,似乎連驅山鐸都不要了,乖乖地站到了一邊,雙手垂下,不再說話。
“天天有怪事,不如今天多。”矮胖老人滿意地哼了一聲,轉身又對管思音開了口,“你也太多事,在南海呆得好好的,怎麽又跑到這兒來趟混水?別看你是觀音,這混水你也是趟不起的!華四……噢,不對,李淳風和華八呢?讓你留在南海了?咳,你們這些混蛋事情,老夫也管不著。”
“放著好好的菩薩不當,拿人家小姑娘當人質,也不知羞!”彷佛還有些不滿似的,矮胖老人又嘟囔了一句,把矛頭指向了華文昌。
“姓華的小蘿卜頭,接下來該算算咱們兩個之間的帳了吧?你把老夫騙得好苦啊!”
“前輩這是從何說起?我這個做晚輩的恭敬前輩還來不及,又怎麽膽敢騙前輩了?這是從何說起?”
華文昌嘴上不肯認輸,心裏卻叫苦連天。矮胖老人這一出來,形式立刻改觀,原本是自己占盡上風,但現在卻有些含糊了;聽他話中的意思,不但對自己的真實身份還不了解,管思音不是現在的觀世音的事情也是絲毫不知,可這完全不代表他知道的事情少了,不說驅山鐸的用處自己還抓瞎而他卻肯定明白,就連華四和華八現在是在南海要不是他無心說了出來自己也是不知道的。何況自己謊稱秦王私印在天庭手中給他用了一個調虎離山,這筆爛帳隻怕是說不太清楚了——秦王私印現在就在牆上嵌著呢,硬要抵賴也無從賴起,鬼知道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就在旁邊看著了?
“小蘿卜頭,你別給老夫裝糊塗!”華文昌這句話一說,矮胖老人直接就炸了,指著華文昌的鼻子大罵起來,“老夫聽了你的話,花了大功夫布陣霧鎖天庭四十九天,你倒好,自己跑到秦王地宮來揀便宜了?要不是老夫留了個心眼過來看看兩千年未開的秦王地宮是不是真的出了毛病,連你是怎麽蒙的老夫都不知道,還得倒過來感激你!啊?你倒說說,這筆帳怎麽個算法?”
“前輩息怒,前輩息怒。”華文昌硬著頭皮,笑嘻嘻地賠罪,“前輩,我是在有些小事上沒有說實話,但於事無損不傷大雅啊,前輩這不是也來了?倒是前輩壞了我的事才對,怎麽我還沒怪前輩,前輩反倒怪起我來了?”
“無傷大雅?要是等你把驅山鐸拿到手裏那可不是無傷大雅嘛,那就萬事皆休了!”矮胖老人大吼起來。
“前輩……”
“好好好,既然我老人家已經來了,那一切就都解決了,老夫也懶得跟你再費這個唇舌。”矮胖老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把寬宏大量的前輩風範又擺了出來,擺擺手不讓華文昌往下說了,自己開口問了起來。
“驅山鐸的事情先放下不談,秦王私印的事兒你雖然蒙了老夫,但你這個小蘿卜頭好歹也沒誤了老夫的大事,老夫大人大量,也就不和你計較了。可你說老夫壞了你的事……是不是指楊戩這條小命?”
“前輩明鑒。我上次追殺北鬥前輩攔阻,我看在前輩的麵子上揭過了;可這一次楊戩已經死在了我的手上,前輩卻又把他救了回來。前輩不讓我殺北鬥是因為北鬥是個美女,前輩心中不忍,我倒要問問前輩,什麽時候灌江口的二郎神也成了美女了?”
華文昌看矮胖老人一副已經把驅山鐸拿在了手裏的模樣,心中有氣,但也再次確認了驅山鐸的確事關重大,尤其和矮胖老人更似乎是休戚相關,已經打定了主意不論用什麽手段都要拿到驅山鐸不可的主意,一邊拖延著時間,一邊飛快地盤算起了對策。
“姓華的小蘿卜頭,你別用話擠兌老夫!北鬥那事兒現在想起來老夫就頭大,你占老夫的便宜占得也太大了吧?”矮胖老人上起當來倒是毫不含糊,振振有詞地辯解起來,“至於楊戩……這小夥子為人不差,又是玉帝那老東西的外甥,老夫既然看見了,不好意思不救。”
“莫非前輩和玉帝有舊?”華文昌心中一動。
“你個小蘿卜頭,你小子的來曆老夫看不出來,你也甭想用話套出老夫的來曆!老夫的來曆你套不出來!”矮胖老人哈哈大笑,“玉帝不認識老夫,老夫和玉帝也沒什麽交情,嗯……香火之緣倒是有一點兒,不過也都互不領情。笑話了,老夫要做什麽事情還用得著顧忌別人嗎!”
“五叔,你看這人是什麽來頭?”矮胖老人在外麵出盡風頭,把華文昌的氣勢全給打消了,一邊密室裏的李亞峰看得明白,心裏大叫過癮,不由得開口詢問馬五。不過,李亞峰的眼睛卻瞟著李斯,他似乎也發覺了,李斯肚子裏的東西不少,剛才倒出來的卻不算太多。
“五叔不知道,這老者雖說鋒芒畢露,卻絕不是個好惹的主兒,隻怕是大有來頭,李兄,你可認得出來?”李亞峰的小算盤瞞不過馬五,馬五微微一笑,替李亞峰向李斯問了。
“這……”李斯的眉頭皺緊了。
“咦?這兒還有人藏著!是哪兒的鼠輩啊?”李斯的話還沒說出口,矮胖老人眼睛一瞪,單掌衝著石壁上密室所在隔空一劈,嘩啦一聲,石壁破了個大洞,灰飛塵舞中李亞峰、馬五、李斯三人尷尬地露了出來。原本馬五反應最快,在矮胖老人說話的時候就想拉著李亞峰飛身退開,但矮胖老人的掌力一到,身子竟不聽使喚了,又被硬生生拉了回來,心中不禁大驚。
“哈哈,你們三個藏得倒是嚴實,隻是卻也瞞不過老夫這一雙法眼。”矮胖老人得意地一笑,似有意似無意地衝李斯瞟了一眼,含含糊糊地說,“這年頭有話還是放在肚子裏保險,言多必失啊,嗯,言多必失。”
倒是李斯,他一開始就沒打算躲開,矮胖老人這句話一說,他連頭也不抬,直接躲到李亞峰背後去了。
李亞峰、馬五和李斯三人現身,除了矮胖老人心中有數之外,大家都吃了一驚,尤其是華文昌。
華文昌一開始派五鬼去給李亞峰搗亂,直到地宮門前的機關發動他心中都多少有數,但後來他封住李亞峰經脈的金針又飛回來了一根,再往後的事情就全不知道了,不僅和五鬼失去了心靈聯係,連李亞峰身上其他的五根金針也似乎消失了,附在金針上的真氣也泥牛入海般感覺不出。為此華文昌這才急匆匆的到了這地宮中最後一道門戶的跟前,想要拿了驅山鐸再去查看,事到臨頭卻又不得不耽擱了下來,原本好好的計劃卻處處生變,華文昌心中不禁大恨。
“難道七針封脈竟然這麽快就都被他給逼出來了?不、不可能!”華文昌最是了解李亞峰,雖然現在自己感覺不到剩下五根金針上的氣機,但如果李亞峰已經有了與自己一戰的能力,不管勝負之數多麽明顯,他都會跳出來的,更何況現在旁邊還有馬五、觀音和那個對自己似乎也沒什麽好感的矮胖子在?
華文昌很想要苦笑――自己“痛打落水狗”的習慣似乎養成得太早了些。
和華文昌一樣,李亞峰雖然沒有上來動手,但他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裏去,他藏在密室裏看著華文昌先是衝著二郎神帶來的草頭神大開殺戒,又把二郎神也給修理了,威風凜凜得一塌糊塗,早就恨得牙根癢癢,要不是馬五拉著,又顧忌著自己被華文昌封住了經脈沒了動手的資本,說不定早就跳出來和華文昌決一死戰了,現在一出來,李亞峰也把顧忌什麽的全都拋到了腦後,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瞪著華文昌,眼珠都快給瞪了出來。心中盤算著隻要有人對華文昌動手,自己就立刻跟上去湊這個失不再來的熱鬧。
“哈哈,哈哈哈哈!”矮胖老人忽然樂了,用手指了一圈,一手點著每個人的鼻子,一手捂著肚子大笑,“一個華佗門的傳人,一個妖怪,一個老鬼,一個神仙,一個菩薩,地上還躺著兩個美女,再加上華文昌這個連老夫都鬧不清來曆的不知所謂的小蘿卜頭,天下的東西今兒從這兒就都湊全了!”
矮胖老人笑得歡暢,周圍的人卻沒有一個不皺眉頭的,現在秦王地宮的這個華麗陣容的確是奇中之奇,可說這話的矮胖老人才真正算是怪中之怪。
“笑什麽笑!”李亞峰在這群人裏不管怎麽論都是資格最小的一個,可他憋得久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憊懶脾氣又冒了出來,第一個指著矮胖老人沒好氣地說,“還有你呢?你是什麽東西?還是不是東西?”
“哈哈,你不認識老夫,老夫可認識你。”矮胖老人也不生氣,把身子一搖,“你看老夫是誰?”
“你……你……”李亞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這個人倒也沒有什麽特別,要是從馬路上遇見,李亞峰沒準兒還會打個招呼,可現在卻是在秦王地宮!李亞峰腦子不夠用的了,身子一顫,差點兒坐到地上。
“小冉,這回你可冤枉這個小夥子了,他說的沒錯。阿瘋最早的筆名應該就是‘止戈’。”矮胖老人已經變成了在雷州擺書攤的那個“小劉”,笑眯眯地衝李亞峰說了一句曾經對他說過的台詞。
“華佗門的小蘿卜頭,你還太嫩,當初我老人家都已經給了你暗示了,你也不知道好好查一查。”矮胖老人轉個身,又變回了原樣,懶洋洋地說,“雖然你查也查不出什麽來,可你口口聲聲的逆天,警覺性也太差了吧?老夫可是給你辦了不少事兒呢,要不然薑冉他爺爺怎麽就病得這麽巧,偏就趕上讓你大顯身手?老夫至少也算你的半個媒人啊。還不過來給老夫磕頭謝媒?”
“原來是你幹的?”李亞峰和華文昌同時驚呼了出來。
“嗯?”矮胖老人把臉一扭,眉頭皺了起來,“姓華的,這關你什麽事兒?”
“這……前輩知道,我對李亞峰的事情總是多了這麽一點兒關心。”華文昌臉一紅,當年薑冉的爺爺薑臨東的病顯然是被人下了禁製,多年以來,華文昌一直把這歸罪於天庭,他可是怎麽也沒想到這居然是“小劉”下的手,在一個意外的場合突然聽到真相,華文昌說漏嘴了。
“靠!多了這麽一點兒關心?姓華的,老子跟你沒完!”沒等矮胖老人仔細琢磨,李亞峰的火氣就上來了。
“小蘿卜頭,你著的什麽急?”李亞峰剛要往前衝,矮胖老人一抬手按住了李亞峰的肩膀。
“華文昌,老夫不明白,老夫實在是不明白。”矮胖老人搖著頭歎息,“你處心積慮究竟想要做什麽?李亞峰這個小蘿卜頭又和你是什麽關係?從北鬥到二郎神,哪一個又招惹了你?秦王地宮的秘密你又是從什麽地方知道的?還有你的來曆,老夫竟然還是看不出,這可有點兒毛病……”
華文昌輕輕一笑,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從矮胖老人的話中可以知道,自己剛才和管思音說的那一席話並沒有落在他的耳朵裏。
不過,華文昌望了一眼石壁上密室中的黑霧,心頭莫名地煩躁起來,忽然升起了要將矮胖老人斬於劍下的念頭。
是的,自己必須要殺了這個矮胖子才行!逆天邪功的抄本九成就是讓他給拿了!華文昌的臉上露出了殺機。
“前輩,我的事情沒什麽好說的不是嗎?反倒是我有件事想要請問前輩,宮中秘道石室裏的東西該是前輩拿了吧?”
“是老夫怎麽樣?不是老夫又怎麽樣?”矮胖老人的臉色也凝重起來,“老夫早就對你說過,逆天邪功不是什麽好東西,你……”
“是嗎?怎麽就碰不得了?”華文昌雙袖一甩,仰天長笑。
“你?你想幹什麽?”矮胖老人忽然發覺氣氛有些不對,隨著華文昌的笑聲,在華文昌身邊聚起了一層淡淡的灰色雲氣,誅仙劍也從鞘中激射而出,圍著華文昌的身子打起轉來,劍身已經變得血紅。
“姓華的小蘿卜頭!”矮胖老人一蹦三尺高,“不要告訴老夫你已經練了逆天邪功!”
“前輩猜得不錯,我是練了逆天邪功。”雲氣越來越厚,從灰色逐漸變成深黑,將華文昌整個身子都圍繞住了,一片黑霧之中隻有血紅的劍光不時如電般閃過,留下幾道影子。華文昌冷冷的聲音就透過黑霧和劍光傳了出來。
“無心為道!無心為道!你……你……”矮胖老人看著華文昌在黑霧中的身影,一下子變得失魂落魄,嘴裏喃喃地念叨著意義不明的詞匯,腳下一步步向後退卻,剛才滿腔的自信和從容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前輩,什麽是無心為道?”眼看場中的形式隨著華文昌發威而變得詭異,李亞峰把滿腹的疑問直接投給了自己身後的李斯。
但李斯並沒有回答,他的嘴唇無聲但快速地動著,而馬五在一邊連連點頭,神色凝重之極,旁邊的管思音更是如臨大敵,竟然口誦大悲心羅尼咒,現出了觀世音菩薩千手千眼的法身,漲大的佛光瞬間將二郎神和地上的薑冉、王憐憐全都護了起來。不過這會兒的觀音菩薩卻實在談不上什麽“寶相莊嚴”了,不僅額頭見了汗,在法身的每一隻手裏還都拿起了一件式樣奇特的東西,李亞峰嚇了一跳的同時發覺,這些東西的名字雖然自己或許叫不全,可它們有一個通稱:兵刃。
“華文昌!你不要得意!你這點兒道行還不能把老夫怎麽樣!”管思音一現法身,矮胖老人也猛醒般大喝了一聲,身子陡然間漲大了三倍,渾身突然綻放出耀眼的綠光,片刻之間竟漲成了一個大球,好像一個綠色的太陽。
華文昌不為所動,身子逐漸飄起,身邊的黑霧也變成了黑雲,在半空中妖異地翻滾、激蕩,血紅色的光束在其中明滅不定,地下的宮殿中居然猛地刮起了狂風,地宮中的建築摧枯拉朽般的一座接著一座倒下,連宮門、宮牆也不能幸免,隻是風聲烈烈,漫天塵霧中連建築倒塌的聲音都聽不到。
“華文昌!你想想後果!難道你真的要把那個老怪物給放出來嗎?老夫不會有事,可那會毀了整個天下!也會毀了你!”矮胖老人周身的綠光也越來越濃,叫喊的聲音幾乎有些惶急。
“這是怎麽了?這是怎麽了?”李亞峰經多見廣,在賽珍大會的群妖中間更進退得當,贏得交口稱讚,可即便是他也還從來沒有見過現在這種陣勢,在狂風塵霧當中除了黑光、綠光、佛光三個光團之外什麽也看不到了,不由得又是心驚又是膽怯,下意識地狂喊起來,卻吃了滿口的沙子,身上、頭上也被狂風卷來的大小石塊接連打中,整個人都懵了。
狂風之中,李亞峰搖擺不定,突然飛來一塊大石重重擊中了他的胸口,李亞峰滿嘴被沙子填滿,連聲“哎呀”都沒能叫出來,一個翻滾,倒在了地上。
“靠,這是怎麽了?還沒開打呢,秦王地宮這就要塌了啊……怎麽辦?怎麽辦?”李亞峰隻覺得自己的身子也要被狂風吹起來了,再一睜眼,除了嘴巴、鼻子、耳朵之外,連眼睛也沒落下,七竅頓時全被沙子糊死,什麽光團也都看不見了。
“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的!就算華文昌不能力敵,也一定有辦法讓他吃癟!”七竅被封,李亞峰的神誌卻突然變得清明了,甚至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湧起了一股自信。
“對啊!驅山鐸!”李亞峰突然想起來剛才在李斯指引秘道的時候說過地宮之中還有外人,要渾水摸魚才能拿到驅山鐸。雖然李亞峰不知道這驅山鐸究竟有什麽用處,但華文昌、二郎神、觀音菩薩,甚至那個莫測高深的小劉都要拿的東西肯定有大用場!至於李斯提到的“渾水摸魚”,現在秦王地宮中的情形可不是已經渾得不能再渾了嗎?沒準兒拿了驅山鐸,情勢就能改觀呢!
“靠!可老子動不了啊,怎麽去拿驅山鐸?咳呀!讓我去拿驅山鐸啊!”李亞峰剛想出個不是法子的法子就發現自己現在根本做不了什麽,急得手腳一起使勁往外猛打,在腦子裏大喊起來。
“是!主人!”
“嗯?什麽?不對,我聽錯了?不對,我現在應該什麽也聽不到啊?不,這聲音應該是從我的腦子裏……咦?”
李亞峰還沒想明白從哪裏傳來了聲音,隻覺得身子一輕,仿佛被人抬著似的飛速移動起來。
李亞峰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可旁人卻都看得清清楚楚。華文昌在黑雲中,管思音和二郎神在佛光中,甚至馬五也在他撐起的紫焰邪雷的護體神光中都看到了,五個分為五色的影子在狂風和塵霧中同時抬起了李亞峰,向剛才李亞峰、馬五、李斯所在的秘道中衝去,速度如電,一閃即逝。
“什麽?”反應最快的是黑雲中的華文昌,他失聲叫了一聲,身子一轉,帶著翻滾的黑雲和血紅的誅仙劍就追了下去。
“姓華的小蘿卜頭,你瞎跑什麽?老夫還在這兒呢!”矮胖老人背對著秘道所在的石壁,也隻有他真正明白華文昌的逆天邪功練到了什麽地步,有多麽危險,所以矮胖老人的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華文昌身上,李亞峰這個毫不重要的人物的動向他根本就沒在意。於是,華文昌一動,矮胖老人也跟著動了。
“去!”華文昌心知矮胖老人會追上來,一聲輕喝,誅仙劍向後急折,在他身後布下了一片血紅色的劍網。
“去什麽去?小蘿卜頭,你也給我去!”
可矮胖老人根本沒在乎誅仙劍,他追著華文昌的速度不減,身子在經過劍網的時候更是連頓也沒頓一下,居然就這麽直接穿了過去,華文昌在驚訝中再想要回身對戰卻已經晚了。
隨著矮胖老人的一聲怪叫,一隻巨掌破開黑雲,狠狠地打在了華文昌的左肋!
華文昌這一下挨得可是不輕,身子一歪,不但沒能跟著李亞峰進入秘道,反而一頭紮到了石壁上。
轟然一聲巨響過後,狂風止息,滿天的塵霧也逐漸散開了,再看秦王地宮,竟成了一片廢墟,隻見殘垣斷壁。
◎◎◎
而一片狼藉的場中卻少了兩個人――李亞峰和華文昌都不見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驅山鐸出世
更新時間2004-7-17 22:28:00 字數:10184
“好家夥!姓華的小蘿卜頭這下子可作孽了……”矮胖老人在空中呆呆地看著已成廢墟的秦王地宮,發起了牢騷。
“咳,老夫管這個幹什麽!”過了好一會兒,矮胖老人才回過神來,在空中一個盤旋,收了法相,落到了地上。
“你,你,你,還有你,”矮胖老人的心情似乎很差,沒好氣地用手指點著周圍的管思音、二郎神、馬五和李斯,“你們幾個還在這兒愣著幹什麽?走啊?”
“前、前輩……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管思音鎮定了一下,也把千手千眼的法相和佛光收了起來,有些小心地詢問。
“什麽怎麽回事?”矮胖老人白了管思音一眼,“老人家我一掌把那個姓華的小蘿卜頭打進混沌法陣裏去了,他一時半會兒出不來,你們還不趁著這個時候快跑?難道非要等人家出來把你們都宰了弄個一拍兩散就高興了?”
“前輩,”馬五整了整身上的儒衫,向前幾步,深施一禮,“前輩,前輩功力淵深,山藏海納,在下有一事心中不明,想要請教前輩,適才前輩說的‘逆天邪功’和‘無心為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獅龍子,你用不著多問!趕緊逃命去吧。”矮胖老人對馬五還算是客氣,沒稱呼他“小蘿卜頭”或是“小夥子”,但心中的煩躁卻也顯露無疑。
“前輩,貧僧請教了,就貧僧所知,逆天邪功發動之時似乎並非適才那番景象……華文昌他施展的究竟是……”管思音有些心虛了,雖然矮胖老人把華文昌打入了什麽“混沌法陣”,可剛才華文昌的那副模樣顯然也並非等閑,這可一定要問個清楚。
“你知道什麽叫逆天邪功?”矮胖老人不耐煩地說,“無心為道懂不懂?不懂就別瞎問!好嘛,華文昌這個小蘿卜頭不知道中了什麽邪,居然一下子就悟出來了,要不是老夫坐鎮,等他功行圓滿,這天都要塌了!好在混沌法陣能消消他的氣焰,否則……嘿嘿,你這個菩薩今天也得完蛋!”
“這……”管思音聽矮胖老人說得粗俗,眉頭不禁皺了起來,不過事關重大,她還是接著問了下去。
“華文昌功力通玄,已非貧僧所能揣摩,多謝前輩了。隻是前輩口中的‘混沌法陣’不知是何來曆,能讓前輩斷定可阻住那華文昌?不是貧僧饒舌,那驅山鐸……”管思音望著石壁內翻滾得越來越厲害的黑霧,心中憂慮,話說到一半就不敢再往下說了。
“你們都來問老夫作甚?”矮胖老人突然發現自己似乎成了這群人的頭兒,不由氣得連連跺腳,但還是給了觀音菩薩一個麵子,“咳,華文昌那個小蘿卜頭就是本事再大上十倍,混沌法陣他也破不了,驅山鐸那就更甭想,他要是能拿到驅山鐸,老夫還在這兒跟你們廢話?”
“嗯?不對,不對。”矮胖老人回頭回答管思音的同時身子忽然一震,又仔細打量了管思音幾眼,像是有所發現,“你真是南海那個菩薩?不對吧?驅山鐸的事情西方極樂世界那是知道的,不應該來插手啊?還有還有,老夫剛才就覺得納悶,薑冉的六識是你封住的吧?你居然留了一手,薑冉這小姑娘可一直都是能聽能看,你這打的是什麽主意?有問題,有問題!”
“前輩果然慧眼如電。”管思音坦然承認了,“貧僧是來自南海不假,但南海現下卻是還有一個貧僧。至於薑冉和王憐憐……貧僧此次既然是有所為而來,總不能讓華文昌占盡了上風,不過貧僧若是早知道前輩有這般能為,怕也不會有此蛇足之舉了。”
“等等,等等。老夫有點兒糊塗。”矮胖老人身子在原地轉了三個圈子,低頭細細思索起來。
旁邊,李斯投給了管思音一個感激的目光——有了管思音和馬五的打岔,矮胖老人到現在都沒有注意到李亞峰也已經不見了。
◎◎◎
“你終於來了。”不知來自何方的一個蒼老的聲音中透出了掩藏不住的欣喜。
“誰?”
華文昌緊緊捂住自己的左肋,矮胖老人給他的這一掌幾乎讓華文昌暈了過去,恍惚之中他記得自己是撞在了秦王地宮北門外的石壁上,連同大塊的石頭一起跌入了秦王私印打開的地宮中最後一道門戶。
可那應該是通向放有驅山鐸的密室啊?
華文昌艱難地站直身子,向四處打量著,發現周圍全是黑霧,自己的腳下也沒有預料中的堅實地麵,身子彷佛上不著天,下不著地似的漂浮著。
自己現在這是在哪兒?是密室中的那團黑霧裏?
“你。”突然,蒼老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什麽?你是誰?”華文昌莫名地有點兒心慌,右手一招,卻發現誅仙劍居然毫無反應,像是丟失在黑霧中了――可這不可能啊!誅仙劍和自己心靈相通,隻要自己還活著,想丟也丟不了。
難道自己已經死了?華文昌忽然感到有些啼笑皆非,現在的自己就是元神狀態,要說“死”還是“沒死”,倒是微妙得很。
“我就是你。”蒼老的聲音在黑霧中回蕩。
“什麽你就是我?”華文昌再次被嚇了一跳,運足了目力四處張望著,卻什麽也看不清楚。
“我就是你。”蒼老的聲音又重複了一遍,跟著一聲悠長的歎息,“我沒有料到,你的進境如此之快,居然將要悟通逆天邪功第六層了,若是再晚上幾年,隻怕連我也製不住你了。你此時來,倒是正好。”
“逆天邪功第六層?”華文昌心中駭然,在秦王地宮中遇見馬五之後,自己所謀劃的事情越來越是不順,心情煩躁之極,和矮胖老人對峙的時候自己原來並沒有用逆天邪功的想法,卻不知怎麽的就用了出來。隻是運功時功法突然出偏,渾身的真氣也似乎失了掌控,從第三層“物外忘情”的靜止時間一下子跳到了第五層,可麵前卻沒有誰的夢境可以供自己進入,真氣在奔突之間竟然漸漸在體外成形,凝成了雲氣,而自己的心緒卻寧靜安快,如大歡喜,這分明正是功力更進的標誌。隻是這不過是剛剛發生的事情,連自己也不清楚進境到底有多少,逆天邪功又帶給了自己什麽驚喜,可這個蒼老的聲音卻已經知道了,這是怎麽回事?
“你……你是逆天邪功的創始者?”華文昌突然間明白了,同時卻也把自己嚇得不輕。
在華文昌與管思音碰麵交談的時候華文昌就已經想到自己如果要搶取驅山鐸的話八成會遇到逆天邪功的創始者,這個人恐怕也就是曾經把天庭、西方、人間都玩弄於股掌之上的那個家夥。
華文昌想象過自己如何才能真正改變“李亞峰”也就是他自己的命運――隻有擊敗逆天邪功的創始者這一條路。可華文昌清楚,以自己的力量絕對是以卵擊石,所以他才費盡心機打入無定鄉,希望能在與天庭的鬥爭之中再積累些本領,甚至在必要的時候也像曹暮做臥底那樣跑到逆天邪功創始者一邊去伺機偷襲,雖然這似乎與天庭一開始在華佗門訂下的計劃如出一轍,但華文昌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他隻知道,要在小心之中再加小心,除非萬不得已,絕不要輕易招惹這個一直藏在幕後的老大。
所以,華文昌對管思音嘴上雖然說得很硬,可隻要驅山鐸落不到別人手裏,華文昌自己也不想這麽快就取走它。
但現在的情勢卻是自己連驅山鐸是個什麽鬼樣子都沒看見就碰上了!華文昌隻有苦笑自己的運氣實在是太好一點兒。
“逆天邪功?你說逆天邪功?”蒼老的聲音哈哈大笑起來,“梵天無情,我便逆之!”
“靠!真的遇上鬼了!要糟!”這是華文昌腦中的第一個想法。
華文昌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知道自己的道法或許還算是精湛,華佗門的靈藥給自己打下的底子更讓自己幾乎成了金剛不壞,但自己最大的武器卻隻有兩樣:一是誅仙劍,一是還沒有完全練成的逆天邪功。可前者剛才已經被矮胖老人證明了似乎並不完全靠得住,而後者,恐怕在這個蒼老的聲音麵前也沒有多大的用場——明擺著,如果這個聲音的主人就是創下逆天邪功的那個人,他總不可能連他本人創出的功夫都不會,沒準兒他連怎麽對付這功夫都心裏有數……
仿佛為自己的想法做注腳似的,華文昌發現周圍的黑霧不安定地翻滾起來,而且好像是朝著自己所在的地方潮水一般湧了過來。
“你……你要幹什麽?”華文昌驚呼起來,四周的黑霧在瞬間變得灼熱燙人,自己彷佛成了一隻被放進了爐子裏的烤鴨,而無處不在的黑霧卻像是逐漸凝固起來似的,把自己固定在了空中,動也動不了了;更嚇人的是,黑霧似乎在順著全身的十萬八千個毛孔漸漸地向自己身體裏滲透!
“如果說我是個囚徒,那你就是一扇通向自由的大門……你應該為你而自豪……”蒼老的聲音平靜如水。
“你到底是誰?是你操縱了一切嗎?”
華文昌再一次讓自己的想法嚇住了:所謂的逆天邪功沒準兒隻不過是這個蒼老的聲音的主人為了讓自己獲得自由而創出的法門,如果有人修練到了一定的程度就會通過某種途徑和他會麵,然後被他占據元神。而自己卻被逆天邪功的威力所吸引,像一隻撲火的飛蛾,一步步走向了滅亡。
可華文昌怎麽也想不通,難道自己回到現代也是他計劃中的一環嗎?難道從自己殺掉鷹二到暗探秦王地宮也在他的安排之中?這怎麽可能?
他究竟是誰?又怎麽會自稱是一個囚徒?逆天邪功的威力足可以無敵於天下了,自己可是僅僅練到第三層就有了和整個天庭抵抗了五百年的能力啊,那還有誰能囚禁得了他?又或者連逆天邪功對囚禁他的那個人來說也不過是一碟小菜?
蒼老的聲音並沒有回答,而黑霧的翻騰變得更加猛烈了。
華文昌越來越混亂的心中升起了一種萬念皆休的無力感,如果自己不是元神狀態,被華佗門靈藥改造過的軀體好歹還能閉住毛孔,可現在自己是用元神凝化的身體,對敵時固然身輕如燕變幻無方占盡了便宜,但一旦受製就是個隻能挨打無法還手的局麵。
不過,華文昌決不是甘心束手待斃的性格。
“等等!在你脫困之前能不能回答我的問題?我有權知道!”
華文昌想要拖延時間。他已經暗中發出了求救的訊息,隻要訊息不被截下,隻要自己能再拖上一柱香的功夫,自己留在無定鄉的軀體應該就會飛到元神的旁邊。雖然成功的可能性渺茫得緊,雖然華文昌也不知道即便軀體來了有什麽用處,但現在這已經是華文昌唯一的對策了。
華文昌的把戲似乎全在蒼老聲音的主人的算中,依舊沒有任何回答傳出,但黑霧的滾動卻愈見猛烈,甚至還突然現出了兩個足有鬥大的黑洞,從裏麵放射出怕人的黑色異芒,在一片黑霧中竟然顯得無比清晰。
“靠!”除了狠狠地罵了一聲之外,華文昌隻剩下了苦笑,意識也逐漸變得恍惚起來……
“靠!是誰紮我?”忽然,華文昌覺得腰間一痛,似乎被人用針狠狠地紮了下,一下子又清醒了過來。
“咦?”在華文昌的驚詫聲中,兩道金光毫無征兆地從華文昌腰間的乾坤袋裏射了出來,在黑霧中劃出兩道耀目的軌跡,直衝向距華文昌身前已經不足三尺的黑洞!
“天刑金針!”蒼老的聲音語氣變得震驚,黑洞迅速地向遠方逝去,金光緊追不舍,而黑霧的翻滾頓時變得更加強烈了,但華文昌卻覺得本應毫無生命的黑霧一下子透出了惶急和不安的情緒。
與此同時,華文昌隻覺得身子一輕,能動了!
那兩道金光是什麽?天刑金針?什麽是天刑金針?華文昌的腦子裏充滿了問號,可他知道機不可失,那個蒼老的聲音太過危險,如果他就是操控一切的幕後黑手,那麽他的目標可能隻有一個:就是自己!
華文昌想到這裏,強忍住逃跑的本能衝動,縱身向金光、黑洞消失的方向追去。
“啊!老夫知道了!”秦王地宮的廢墟旁邊,矮胖老人突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原來那個姓華的小蘿卜頭不是小蘿卜頭,他是‘大’小蘿卜頭!老夫把逆天邪功給忘了!”
“這就對了這就對了!”矮胖老人興奮得連連搓手,完全沒管旁邊管思音一臉的驚訝和馬五一臉的迷惑,大聲叫了起來,“大小蘿卜頭回來幫小蘿卜頭,可小蘿卜頭太笨,本事又差,把大小蘿卜頭恨得牙根癢癢,於是大小蘿卜頭就整了小蘿卜頭一把,好讓小蘿卜頭快點兒長大!可不知道怎麽搞的,大小蘿卜頭又舍不得放不下,跟小蘿卜頭吃起醋來了,於是大小蘿卜頭就……咳,什麽蘿卜頭不蘿卜頭的!”
“你是那個姓華的大……呃……你是華文昌帶你回來的對不對?”矮胖老人一臉得色,指著管思音笑問。
管思音愣住了,她沒有像馬五一樣讓矮胖老人的一陣子有關“蘿卜頭”的胡說給弄糊塗,卻怎麽也沒想到矮胖老人居然能想得出華文昌的真實身份,雖然自己原本就不打算對他隱瞞,但其中的彎彎繞繞實在太多,就是講也要講上半天,他竟自己想明白了!
“前輩,貧僧佩服。”這一次管思音的語氣中又多了幾分尊敬,“不過,五百年的光陰,不僅天庭和西方風雲變幻,人間的改變也極大,貧僧不是華文昌帶回來的。隻是……”
“人間?”矮胖老人一皺眉頭,隨即便也了然,豎起了大拇指,“了不起!了不起!”
“前輩……”
管思音又想問話,可矮胖老人卻不幹了。
“你先歇會兒,老夫有話要問問小姑娘。”矮胖老人一抬手,從薑冉的身上升起一團金黃色的光芒,正是管思音封住薑冉行為的佛光。
“小冉,你還認識你的劉哥吧?”佛光在空中一閃即逝,矮胖老人也變回了雷州市內擺書攤的那個“小劉”的形象,笑眯眯地向已經回複行動能力的薑冉發問。
“當然認識了。劉哥好啊。”薑冉活動了一下身子,微笑著說。竟是一副處變不驚的神態,反倒把小劉給嚇了一跳。
薑冉從進了秦王地宮就接連遇到平生難以想象的諸多怪事:
剛開始是居然從“地底下的半空中”掉了下來,卻讓華文昌給帶走了。
緊跟著就親眼目睹了華文昌和馬五的一戰,人身上發光也就算了,兩條龍竟然到處亂飛!雖然最近自己的膽子已經被鍛煉得越來越大,到頭來還是隻能一暈了事。
接下來天上掉下一個鐵籠子罩住了華文昌,旁邊又不知道什麽時候冒出來一個白領麗人,現在都市白領中間難道流行在古墓裏上班嗎?
然後就更加不得了了,白領麗人居然是觀音菩薩!而且那個華文昌一口一個“五百年”,說是從五百年以後“回來”的李亞峰!再仔細聽聽,連觀音菩薩都是從五百年以後回來的!
甚至這還都不算什麽,自己剛下定決心今後不管遇到什麽事情都不再吃驚了,李亞峰和在雷州自己家門口擺攤兒的“劉哥”就蹦了出來!
等到“劉哥”和華文昌――也就是李亞峰打架,秦王地宮倒塌,薑冉已經見怪不怪,完全麻木了。
“劉哥,你是神仙?”薑冉沒等小劉開口,先問了出來。
“這個……不是。”
“那你是妖精?”
“……不是。”小劉幹脆又變回了矮胖老人的模樣。
“那你一定是菩薩!”薑冉現在已經把“神仙”、“妖精”、“菩薩”當成了幾種可以任意選擇的職業了。
“……”矮胖老人的臉上見汗了。
“還不對?”薑冉的興趣上來了,眼前的這個“劉哥”的身份似乎比“阿瘋”還要有趣一些。
“這個……小冉啊,你劉哥想問問你……”
“你先等等,讓我好好想想,難道你是如來佛?”薑冉雙手一拍,擺出了“原來如此”的樣子。
“我不是!”矮胖老人快要哭了。
“前輩,”管思音不失時機地插了話,“前輩要問薑……薑小姐的莫非是……”
話說到一半,管思音也發覺實在是別扭,把對薑冉的稱呼略了過去,“前輩是不是要問她究竟喜歡的是哪一個?是華文昌還是李亞峰?”
“對對對!”矮胖老人一拍大腿,連連點頭。
“我為什麽非要喜歡其中一個不可?”薑冉的臉雖然一下子就紅了,但說出來的話卻有些氣勢洶洶,“就算我喜歡誰,又為什麽要說出來?你們要麽是妖精,要麽是神仙,要麽是菩薩,可這跟我有關係嗎?”
“本來是沒什麽關係……”矮胖老人喃喃地說,“可華文昌練了逆天邪功,秦王地宮現在又毀了,那早晚肯定要出事,萬一他真的練成了第七層以上的本事,天下能管住他的恐怕除了那個老怪物可就隻剩下你一個了……還有李亞峰這個小蘿卜頭,現在雖然還沒什麽本事,但這麽發展下去也不會是個善茬兒。偏巧這兩個家夥好像還為你唱著對台戲,就算一時出不了什麽大事,今後可就難說……我老人家這回讓麻雀把眼給叼了,把一缸臭水都潑到了自己身上,想脫身都難,為了早點兒擺脫這些麻煩,把你送進洞房那是最快的了,這還不得先問問你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啪!”一聲脆響,薑冉一個嘴巴打在了矮胖老人的臉上。
“你……你……”薑冉滿臉漲得通紅,讓矮胖老人的一番胡說氣得差點兒哭了出來。
“小冉,你幹什麽啊?”矮胖老人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又從心底喜愛薑冉,居然躲也沒躲,硬挨了薑冉一巴掌。
“你說我幹什麽?”薑冉氣急了,抬手又想打。
“小冉,你別價啊。”矮胖老人這一次倒是躲開了,嘴裏不服氣地嘟囔著,“小冉,這也就是你,你以為你劉哥是誰都能打得的啊?算了算了,劉哥不問了,怕了你成不成?對了,那個……菩薩,還是你們女孩子在一起好說話,你幫老夫求求情,別讓小冉怪老夫啊。”
這倒好,在矮胖老人嘴裏,連觀世音菩薩都成了“你們女孩子”了。
……
◎◎◎
一場小小的鬧劇過後,秦王地宮——現在已經沒有“宮”了——中又恢複了平靜,薑冉也知道事關重大,躲到一邊不再說話了,隻是一個勁兒地在琢磨“小劉”究竟是誰。
管思音沉吟了一會兒,首先開口,接著最初矮胖老人的疑問解釋起來,“前輩,五百年間,驅山鐸並未出世。華文昌用心太切,貧僧更沒有想到他會再次來到秦王地宮,是以貧僧此次不得不來,並不是西方極樂世界言而無信。”
“驅山鐸的事情先不要去管他,華文昌本事再大也破不了混沌法陣,能全身而退就不容易了。問題是他回來究竟想幹什麽?”矮胖老人這句話像是問管思音,又像是在問自己。
“老夫第一次見到華文昌的時候他是在追殺北鬥……難道說……”矮胖老人喃喃自語,忽然變得正經起來。
“前輩,貧僧倒覺得驅山鐸出世並非壞事,隻是不能讓它落到華文昌手中罷了,否則華文昌有足夠的機會變得無人可製,他……他的經曆也太淒慘了些,貧僧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麽事來。”
“放屁!”矮胖老人像是被人踢了屁股一腳,一下子跳得半天高,把什麽都忘了,大聲嚷嚷,“你說驅山鐸出世並非壞事?那是壞得不能再壞!要真是那樣,還不如讓老怪物出來呢!”
“前輩話中的老怪物是何人?”管思音不解。
“你不知道,你也不用知道!”矮胖老人極不客氣地把袖子一甩,轉身望向石壁上的密室。
“嗯?不對,這兩個石室……”矮胖老人突然發覺了什麽,極快地回身四處打量,終於發現了事情有些不對勁了。
“不好!李亞峰那個小蘿卜頭……”矮胖老人連話都沒來得及說完,急急衝向剛才李亞峰進去的那個石室。
“你晚了一步。天刑金針既然已經現世,這天也該翻了。”一直都沉默的李斯早就拉著馬五攔在了石室之前。
“晚什麽晚?”矮胖老人身子驟然停住,眯著眼睛把李斯從頭看到腳,聲音也有些陰沉,“隻有陰陽二針,那華文昌能翻起多大的風浪來?李斯,你要是攔著老夫,別怪老夫不講交情!”
矮胖老人這句話一說,管思音和馬五身子齊齊一震,不約而同地將目光都投向了李斯。
李斯竟然是矮胖老人的故交?
矮胖老人一出場就救活二郎神,嘻笑怒罵,把所有人都當成孫子似的不可一世,連華文昌的逆天邪功都擋不住他,偏偏卻又沒人知道他究竟是何方神聖,這麽一個絕世人物,竟和一個老鬼有舊?
“你真的不知道?”李斯笑了,“是那個什麽華文昌讓你操了太多的心還是你變笨了?”
“你說!”更讓管思音和馬五吃驚的是,矮胖老人居然對李斯的揶揄沒有動氣。
“天刑金針還有五根在李亞峰身上,哦,不,嚴格一點說是在他經脈之中。”李斯的語氣倒是很輕鬆,“我原本也不敢相信,但據李亞峰說,居然是華文昌給他用了七針封脈。”
“什麽?”矮胖老人大叫出聲,滿臉都是不敢置信,“難道華文昌那個小蘿卜頭不知道天刑金針的用處?”
“恐怕是不知了。”李斯的笑容也有些發苦,“更巧的是,有五隻倒黴蛋兒剛巧在李亞峰的身邊修成了天鬼,讓李亞峰稀裏糊塗地逼出了陰陽二針,個中之意,別人不明白,你卻是明白的吧?”
李斯的聲音不高,矮胖老人卻如同受了雷亟,噔噔噔退了三步,臉色也變了,嘴裏隻是嘟囔著,“這下亂子大了……”
“該來的總要來,你也不能總是縮著頭不見人,逍遙的日子也要到頭了。”李斯歎了口氣,回頭向馬五說,“馬五兄不必問老夫什麽,當說的老夫已經說了,不當說的老夫也不會開口。不過以馬五兄的智謀,想來現下也應該明白了不少,那就更加不用老夫饒舌了。”
馬五隻能苦笑。
經過了和華文昌一戰以後,馬五心中對華文昌評價隻是一口誅仙劍比較難以對付而已,在無定鄉中華文昌展現的奇異身法自己未必就對付不了;可剛才華文昌和矮胖老人對峙的時候,馬五才明白原來華文昌並沒有對自己真下狠手,雖然術業有專攻,自己要是全力出手或許也能與華文昌頡頏,但如果華文昌一上來就用上那什麽見鬼的“逆天邪功”,光是氣勢就足以讓自己心中升起不可力敵的感覺,氣勢上一敗,想要打贏可就難了。
馬五更不曾知道這世上還有“小劉”這麽一號,這個人神秘莫測不說,本領居然還在華文昌之上!馬五自信不怕觀音菩薩,但也不會想把觀音呼來喝去似的不當回事兒,而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矮胖老頭卻理所當然似的直斥觀音“放屁”,是什麽樣的本領,多麽高的道行才能有這份膽子?
李斯雖說隻是個老鬼,可他既然和矮胖老人有舊,那不用說,自己以前不但絕沒有高估了他,反倒是把他看得太小了。
至於眾人話中的“逆天邪功”、“驅山鐸”、“天刑金針”、“混沌法陣”……馬五卻是從來也沒有聽說過,這甚至比別的更讓馬五氣餒。
“華三哥,你建了個無定鄉,這是給了我眾家兄弟一個井啊,坐井觀天,貽害無窮啊!”馬五心中長歎。
不過,馬五究竟是鬼心狻猊,他在矮胖老人的自語,和李斯、觀音還有薑冉之間的對話中也聽出了不少隱秘,至少對於華文昌為什麽對自己留了情,馬五心中已經有數了。
“辦法總會有的……可是……大哥,你還是快點兒出關吧,二哥已不在了,作兄弟的獨個兒可快要撐不住了啊……”
馬五在心裏不由自主地思念起大哥清泉君俞曼來了,無定鄉中八老個個都是傲氣衝天狂放不羈,能與馬五商議大事的除了已逝的鷹二,就隻有智勇雙全的清泉君了。
“嗯?”
馬五雖然想著心事,卻沒有放過場中任何一點兒動靜,他忽然發覺腳下的地麵似乎震了一下,不由得輕噫出聲。
與此同時,場中所有人的目光――甚至包括那個已經被所有人遺忘了的二郎神楊戩――都投向了華文昌所在的石室。
石室中的黑霧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濃得像是黑雲,但卻不像剛才那樣翻滾不息了,似乎完全凝固了一般,猛然間從深處透出了炫目的金光。
“驅山鐸!”矮胖老人第一個叫了起來,隻是語氣淒慘,幾乎成了哀嚎。
“果然是驅山鐸!”管思音也脫口而出。
“馬五兄留心,秦王地宮要塌了。”馬五身邊的李斯很是平靜地望著黑雲與金光,臉上露出了微笑。
李斯的話音剛落,從石壁內就傳來了雷鳴似的巨響,彷佛裏麵藏了一個剛剛蘇醒過來抖了一下身子的亙古前的巨獸,整個石壁猛地炸開了,更加炫目的金光從裏麵直射出來!
緊接著,從金光射出的地方開始,穹隆被雷轟似的崩裂,眾人頭頂上那塊碩大的水晶伴著霹靂的可怖聲響倒了下來,大塊大塊的水晶碎片夾雜著亂石打著轉兒地掉了下來。隨即地麵也裂開了幾條不見底的裂縫,一直延伸到秦王地宮的另一頭,隻是一瞬間,從裂縫又生出裂縫,大地抖動著變成了碎塊。同時,地上所有的殘物、碎塊都以一種可怕的勢頭向上猛衝,與下落的亂石和水晶碎片狠狠撞在一起,或者變成更小的碎片四處飛濺,或者改變了方向以更加迅猛的勢頭紛飛開來……
金光就在一片混亂中籠罩了整個地宮……
馬五、李斯等人雖然也少見這種幾乎是天崩地裂的場麵,卻也不會被傷著,不約而同地清嘯一聲,用神光護住全身,向上急衝而出,管思音更抱著薑冉和王憐憐,佛光到處,百邪辟易。隻有矮胖老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至極,彷佛見不到周圍發生的一切,任憑各種大小碎塊重重打在他的身上,雙手向天,厲聲大叫了起來。
“見鬼的驅山鐸,你怎麽能認主啊!”……
◎◎◎
“龍天!你那裏出了什麽事?龍天!你那裏出了什麽事?龍天!你給我回答!你讓我這個西安市市長怎麽向市民交待!龍天!小祖師他人……”
龍天飄浮在半空中俯視腳下像是開了鍋的地麵,不時躲過飛來的石塊,隨手關上了手機的電源。
“沒有人告訴過我驅山鐸出世會鬧得這麽大,地震局這一次又要背黑鍋了……”龍天喃喃地說著,又閃身躲過一塊飛來的石塊,臉上露出一絲苦笑,“看樣子,這次他們要背的黑鍋是最大號的了……”
時間是5月1日正午12點整,一場八點二級地震發生在西安市臨潼區西楊村以東一百三十公裏外。據說,當時空中太陽的顏色突然變得像血一樣豔紅,甚至給人一種嫵媚的感覺。
第一百一十五章 散場
更新時間2004-7-21 14:51:00 字數:12369
直到多年以後,李亞峰回憶起來秦王地宮之變的時候,記憶中最清楚的還是矮胖老人那張灰心喪氣的臉龐。
“驅山鐸!”矮胖老人的臉色仿佛在一霎那間就變成了灰白色,眼睛卻火也似的紅了起來,半張著嘴,上顎骨和下顎骨呷呷地發顫,聲音裏全是哭腔。
“驅山鐸啊!”矮胖老人根本不理會周圍到底變成了什麽樣子,發了一陣抖,望著天,眼睛裏慢慢泌出一眶眼淚,眶滿以後,那眼淚就順著他灰白的麵頰流了下來,目光似乎迷失在了無盡的蒼穹和血紅色的陽光裏了。
李亞峰有些手足無措,他不是憑著禦風術飛起來的,是自己手裏的那個名為“驅山鐸”的像個鞭子似的東西發出的金光把身子罩住了,莫名其妙地就浮在了空中,原本七竅裏的泥沙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全沒有了,隻覺得神清氣爽。
但除去麵前這個鬼叫的矮胖老人之外,李亞峰發現……事情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似乎變得越來越讓人摸不著頭腦了。
頭頂的太陽變了顏色,天空倒還是藍的,隻不過藍得太清澈,像是最明亮的玻璃一樣發碧,有些嚇人。地麵上的一切更加沒了章法:一個不怎麽深卻極其廣闊的大坑在秦王地宮原來所在的地方顯露出來,坑裏四處都是碎礫石塊,有的地方還現出地宮中頃頹的宮殿一角的殘垣。
沒有風,整個平原上不見一個活物,在碧藍的天空和血紅的太陽底下,李亞峰忽然感到一種沁入肺腑的淒涼。
“賢侄果然拿到驅山鐸了。”突然一個聲音把李亞峰從莫名的感傷中喚了出來,李亞峰回頭一看,是李斯和馬五,兩個人的臉上都滿是欣慰。
“拿是拿到了……可我這是不是犯了毀壞文物的大罪啊,這是怎麽說的……”李亞峰苦笑了一聲,他可沒有料到居然整個秦王地宮就這樣給毀了,看樣子還附帶了一場不小的地震,而且到底是怎麽拿到驅山鐸的,李亞峰自己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當他明白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拿著驅山鐸站在空中了。
“對了,華文昌呢?”李亞峰四處掃了一眼,忽然發現華文昌不見了,那個什麽“觀音菩薩”和薑冉、王憐憐在空中不遠的地方站著,矮胖老人在自己麵前發呆,連龍天這個顯然名不副實的“老師”也在一邊無所事事,可最關鍵的一個華文昌卻沒了蹤影。
“混沌法陣威力不可小窺。”李斯微笑著答話,“雖然賢侄取驅山鐸破了混沌法陣的樞紐,華文昌又及時喚來了自己的肉身相助,但隻怕還是會大傷元氣……”
“嗯……若不是有天刑金針護體,他此次想要脫身都難。”李斯沉吟著把話說全了,順手向下一指,“賢侄請看,華文昌就在下麵……”
“嗯?”
李亞峰順著李斯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驚訝出聲,李斯和馬五同時也微微“噫”了一聲——在地麵大坑的中心一塊大石底下確實露出了華文昌的半截身子,可在他身邊卻還有一個人。
“是二郎神楊戩!他要幹什麽?靠,他這不是送死嘛!”李亞峰失聲叫了出來。
二郎神在秦王地宮中和華文昌一戰,大敗虧輸,不僅隨行的康、張、姚、李四太尉和七十二草頭神都完了,要不是矮胖老人突然殺了出來,連自己的性命也要搭上,堂堂的顯聖真君什麽時候吃過這種虧?
二郎神在心裏把華文昌恨到了極處。
但華文昌運逆天邪功和矮胖老人對峙時二郎神就已經知道了華文昌絕非自己能力敵的對手,不由得心灰意冷。不過,二郎神的目光卻從來沒有離開過華文昌,等到驅山鐸出世,秦王地宮崩圮,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引開了,惟獨二郎神一直都在瞪著混沌法陣。
二郎神看得清楚,華文昌就在地宮中金光最盛的那一瞬從石壁上的混沌法陣裏跌了出來,隨即地陷天崩,空中跟著落石飛來了華文昌的肉身,瞬息間肉身與元神契合一處,而華文昌卻好像受創極重,神誌不清的樣子,力不從心地向上斜飛了不久就讓落石連連擊中,最終頭朝下被埋在了廢墟當中,隻有下半身露在外麵。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華文昌,你受死吧!”二郎神把三尖兩刃槍掄圓了,狠狠刺了下去!
二郎神這回實在是讓怒火給蒙住了眼睛,犯了絕不該犯的錯誤——他明明知道自己和華文昌之間的實力差距很大的……
“好個大名鼎鼎的顯聖真君啊!”隨著華文昌的一聲長笑,華文昌的身子從廢墟中急翻而起,帶起一陣塵霧。
三尖兩刃槍刺穿了華文昌的小腹,鮮血滲出,將華文昌身上的吉光裘的下擺染紅了,華文昌自己更像是受了重創,臉色灰白,原本湛然若神的風度也不見了,邪氣的笑容中透了一份猙獰出來,而他的左手卻已經緊緊抓住了露在小腹外麵的槍杆。
“楊戩,我說過,我要殺了你。”華文昌獰笑著把臉湊近二郎神,一字一頓。
二郎神突然明白過來了,把手一鬆,飛身便逃,但,為時已晚。
華文昌右手一舉,霎時間殺氣森森,陰風颯颯,誅戮陷絕四口寶劍一起從乾坤袋中飛了出來!四劍上下盤旋幾下,按四象方位列定,二郎神還沒逃開幾步便已經被困在其中。再看這四口寶劍已經組成了陣勢,誅仙劍劍光由紅而碧,勢如青龍遊移不定,戮仙劍四周怪霧盤旋,劍光煞白直衝天際,陷仙劍劍身全赤,倏忽間化身億萬,伴著滾滾紅焰遮天蔽日,絕仙劍更放出漫天黑氣,把四劍和二郎神重重裹住……
誅戮陷絕四劍齊聚,轉眼之間已是天愁地慘的模樣,再聽得一聲響亮,雲散霧消,四劍在空中轉了幾個圈子,又飛回華文昌腰間的乾坤袋裏,而剛才被困在四劍中間的二郎神,連五行遁術都沒能施展出來,皮囊化成濃血,骸骨變了齏粉,在衝天劍氣中和元神一起消散,再也沒了蹤跡。
華文昌這才長出一口氣,把小腹上插著的三尖兩刃槍拔了出來,順手敷上了藥,飄身而起,口中還嘟囔了一句,“這也算是老子的殺手鐧了,說起來實在是有點兒欺負你……”
誅戮陷絕四口寶劍原本就是為了配合華文昌的想法從越王八劍圖中脫胎而出列成劍陣才鑄出來的,隻是在與天庭爭鬥中華文昌的逆天邪功一出已經占盡了上風,劍陣是用不上了,所以華文昌才把戮仙劍、陷仙劍和絕仙劍分了出去,自己隻留了一口誅仙劍。
在與天庭會談時,北鬥用絕仙劍殺了王信,又死在曹暮手中,絕仙劍和王信手裏的戮仙劍當時就被華文昌收了回來,而王憐憐手中的陷仙劍後來被觀音帶回南海,也還給了華文昌,所以,華文昌手裏現在誅戮陷絕四劍已經聚齊,隻不過這回是第一次同時施用罷了。
但顯然這四口寶劍加起來也還沒有現在李亞峰手中的驅山鐸更值得關心——華文昌飛身而起,目光更是定在了驅山鐸上,一向冷漠的眼神中也多了些熱切。
隻不過矮胖老人對驅山鐸的態度太過重視,華文昌也不得不多了些顧忌。
單看二郎神之死硬是沒能讓矮胖老人再皺一皺眉頭,事情就很清楚了,經過了秦王地宮中的對峙,華文昌已經知道:即便是自己憑借逆天邪功與矮胖老人爭鬥,勝負之數隻怕也難說得很。
“小蘿卜頭,”矮胖老人大呼小叫了半天,現在已經讓自己鎮定下來,頗為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沫,衝李亞峰開了口,“你……你隻要把你手裏的驅山鐸給毀了,隨便你開出什麽條件老夫都答應了你如何?”
“我……”李亞峰的注意力被華文昌剛才的陣勢給吸引了,矮胖老人的話倒是讓他頗有些心動——驅山鐸這東西到底有什麽用處自己是不知道的,可眼看著華文昌的本事比自己大了太多,數來數去恐怕也隻有眼前這個“小劉”變的家夥才能對付得了,就算是自己想親手對付華文昌那也要有人幫忙才行……
“小蘿卜……啊,亞峰,亞峰……”矮胖老人看李亞峰沉吟不答,似乎是可以商量,連稱呼都改了,硬是擠出了一副和顏悅色,柔聲說,“亞峰,驅山鐸再靈異也是死物,幫不了你什麽,可老夫的本事你是見到了,隻要你毀掉驅山鐸,老夫答應為你做三件事如何?”
說著,矮胖老人一轉身,一指剛浮上空中的華文昌,“亞峰,你要知道,天下沒有什麽事情能難住老夫,就說這個大……嗯……這個姓華的,你不是看他不順眼嗎?隻要你毀了驅山鐸,老夫這就替你把他宰了,怎麽樣?你想清楚了,機不可失啊!”
“前輩此言是不是太傷人了?好歹華某和前輩也算是有緣呢。”華文昌心中雖有顧忌,但矮胖老人不負責任的胡亂說話還是把他氣得差點兒又從空中掉下去,但華文昌可不敢輕視矮胖老人,嘴上反駁,身子卻瞬間橫飄三尺,做好了臨敵的準備。
“去去去,沒你這個大小蘿卜頭什麽事兒!老夫就不信你現在還敢再用逆天邪功?你到底還是殺了楊戩那小夥子,嗯……這自有他家大人來找你麻煩,算起來也不多老夫這一個!你覺得你拿把寶劍就天下無敵了?笑話!別當老夫現在還不知道你是什麽變的……嗯?不對!你……”
矮胖老人不耐煩地一揮袖子,剛教訓了華文昌幾句,卻突然想到了一個事實,心頭駭然,身子一下子僵在了半空中。
與此同時,華文昌也想到了。
——李亞峰現在拿到了驅山鐸,那豈不是等於來自五百年後的我手裏也有了驅山鐸?
華文昌急急把手向乾坤袋中一探,臉色刹那間變了幾變,望著矮胖老人錯愕的神色放聲狂笑起來。
“前輩機關算盡,可比不上小子機緣湊巧了吧?”華文昌笑得彎下了腰,眼中幾乎要笑出眼淚來了。
“好好好,要不是前輩已經知道華某的身份,華某還要為前輩解說一番,這下子什麽都省了,前輩你怎麽說?”華文昌狂笑著質問矮胖老人。
“這……這……”矮胖老人一時間心如亂麻,看看狂笑的華文昌,再看看一頭霧水的李亞峰,再也沒了辦法,又想到驅山鐸事關重大,絲毫輕忽不得,更不禁氣得連連狂吼,
矮胖老人和華文昌之間有問有答,一邊的李亞峰卻徹底糊塗了,現在除了同樣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龍天之外,在場的也隻有他不知道華文昌就是來自五百年後的他自己了。
但龍天卻有人提點。
“徐甲,”管思音看看場中錯綜複雜的情勢,搖搖頭,飄身到了龍天旁邊,開口吩咐,“你還愣著作甚?還不速回天庭報信?”
“菩薩……”龍天一個激靈,回頭衝管思音一禮,苦笑說,“菩薩,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李亞峰拿到驅山鐸這徐甲是明白的,可場中諸人都是什麽時候……”
“徐甲!”管思音打斷了龍天的話,語氣中帶了嗔意,“華文昌恨天庭入骨,連二郎小聖都喪在他的手下,你還不走,莫非自以為比小聖還要高明?”
“菩薩,徐甲身負重任,李亞峰……哦,不,文昌帝君既然已經取得驅山鐸,那小的應該接引帝君回天庭複命,還有凡間諸多雜事尚要交待……”
“你這個不知輕重的……”管思音差點兒要罵了出來,但眼前形勢變幻莫測,隻好急急改口解釋起來,“你也不看看,現下哪裏還有你接引李亞峰的餘地?驅山鐸出世,不久天下必生大亂!再加上華文昌從中興風作浪,事局已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如今二郎小聖已死,貧僧還要留在此地與之周旋,你再不回天庭報信,難道要貧僧親上淩霄寶殿為小聖和你報喪?”
“這……是!”龍天再往場中看了一眼,雖然依舊是滿頭霧水,但聽觀音菩薩的總不會有錯,行禮轉身,飛馳而去。
“徐甲,天庭如今為大霧所困,但大霧不日即散,你可藏於一旁耐心等候,再告上玉帝,就說貧僧近日將親往拜訪,一同商議大事。”
管思音給龍天再次傳音之後,又轉頭望向場中:華文昌已經漸漸止住狂笑,而矮胖老人的臉色卻越來越是難看了。
“你要怎麽樣?”矮胖老人終於恨恨地衝華文昌發問了——他知道,比起李亞峰來,華文昌無疑要難對付得多。
“前輩山藏海納,智慧淵深,既然已經洞悉一切,那我還有什麽話說?”華文昌又是哈哈一笑,反將了矮胖老人一軍。
“不錯,老夫是都明白,可是你卻未必明白!”矮胖老人這句話說的場中眾人心中都是一動。
驅山鐸是出世了,可驅山鐸究竟是做什麽用的?矮胖老人又為何對它如此關心?就算先把這些問題放在一邊,單就矮胖老人、李斯、馬五、華文昌、李亞峰、管思音、再加上薑冉和王憐憐諸人之間的關係,隻怕一時半會兒也沒有誰能理得順了。
“前輩說得好。”華文昌微微一笑,“華某如今也是越來越糊塗了,不過,好在前輩不糊塗。”
“有話就說!”矮胖老人在心裏不由得大罵起來,他和華文昌打了幾次交道,卻似乎次次都落在了下風。
“前輩還記得晚輩曾讓前輩做的事情吧?十年之內……”
“當然記得,不就是那個……”
“前輩記得就好,還請前輩對此事守口如瓶,別對任何人泄漏。”矮胖老人的話還沒說一半,華文昌就打斷了矮胖老人的話頭,自己請矮胖老人教授曹暮的事情現下還是保密的好。
“此外,我想要統領無定鄉與天庭對陣,還請前輩兩不相幫。”華文昌輕輕歎了一口氣,無定鄉和天庭早晚要兵戎相見的,自己也是一樣,這一回自己殺了二郎神楊戩,與天庭開戰已經是勢不可免的了。
雖然這未必是華文昌現在就想要的一個結果,但華文昌並不後悔:就算自己能放下和天庭之間的仇恨,天庭卻肯定不會放過無定鄉,如果自己想要和幕後的那個家夥鬥一鬥的話,恐怕必須要在這之前和天庭先有個結果才行,否則,到頭來自不免處處受製,縛手縛腳。
而矮胖老人雖然瘋瘋癲癲,但他卻是第一個自己對付不了的人物,要不趁著現在這個機會擠兌住他,將來肯定有自己好受的。
“笑話!老夫不在天地之間,哪兒有閑心管你這些倒灶的閑事!”矮胖老人怪眼一翻,雖然還是沒什麽好氣,但也算答應了華文昌。
“前輩一言九鼎,華某在此謝過了。”華文昌施了半禮,這才算放下心中一塊大石,不由得喜上眉梢,隻是一旁的李斯卻不禁連連搖頭。
矮胖老人自恃過高,懶得用智,再加上他與驅山鐸之間實有密不可分的聯係,所謂關心則亂,完全沒能想到華文昌其實是在耍詐。
事實上,華文昌這一次來秦王地宮沒有占到絲毫的便宜。
地宮中逆天邪功的抄本是華文昌的第一個目的,但他卻沒能拿到,這已經與曆史不符,接下來連驅山鐸也讓李亞峰在混亂當中取走了,這在華文昌經曆過的曆史當中更是沒有發生過的——甚至,在華文昌腰間的乾坤袋裏也根本沒有驅山鐸的影子!
華文昌的狂笑作態說破了其實也不過就是為了要矮胖老人的這句承諾罷了。
華文昌在秦王地宮中的唯一收獲大概隻是多少知道了些原本他所不了解的事實而已——當然,這也已經很不容易了。
混沌法陣之中,華文昌吃盡苦頭,最後隨著那兩道金光去追查黑光的蹤跡,卻在半路上又遭了黑光反噬,雖然他發現了那兩道來曆不明的金光就是他封李亞峰經脈時所用的金針中的兩根,在那個蒼老的聲音口中也得知這是什麽“天刑金針”,可還是左右支絀,險些就抵擋不住黑光而再次受製。
後來李亞峰拿到驅山鐸,混沌法陣被破,華文昌也脫身而出,但華文昌心裏已經明白了些事情:自己仗以縱橫的逆天邪功正是與幕後逆天邪功創始者之間溝通的途徑,而這個“溝通”的結果隻怕是現在的自己承受不起的。
這麽一來,逆天邪功成了禁招,華文昌可不敢再次施用了。
更要命的是,華文昌發現自己與李亞峰之間的聯係似乎很是微妙,自己手中現有的法寶不算在內,李亞峰手裏的東西如果是自己在曆史中從未見過的,就算李亞峰拿到了也不會突然從自己的手裏蹦出來,而且曆史的走向顯然已經變化了,李亞峰更是接觸到了越來越多的自己未知的人和事。
在無定鄉中的“賢王”王琦聲和什麽“三山十八友”是這樣,現在,驅山鐸也是這樣。
華文昌雖然用狂笑誤導了矮胖老人,但同時他也在用笑聲掩飾自己的心虛。
難道自己和李亞峰是兩個完全無關的人?難道那些讓自己心碎的曆史隻是一個虛幻的夢境?
華文昌幾乎要開始懷疑一切的真實了。
但……華文昌抬頭看了管思音一眼,心裏多少有了些安慰:至少管思音這個“觀音菩薩”和自己一樣,也是來自五百年後,她同樣經曆了那個曾經存在、或者說將要發生的曆史。
是我把它改變了。華文昌在心中對自己說,並且再次下定了決心。
又一次搖搖頭,華文昌把紛至遝來的念頭甩到一邊,整肅容顏,又想開口,卻被人搶先了。
“老友,人雲‘當局者迷’,如今看來果然不錯。”李斯微笑著對矮胖老人說。
“你說什麽?”矮胖老人把頭一轉,望向李斯的眼神中充滿了疑惑。
“你怎麽會想到助今日之李亞峰殺明日之華文昌?這豈非是笑話?驅山鐸已然出世,你縱想補救也是肯定來不及了,這你隻怕比誰都清楚……更何況,驅山鐸早晚都要出世,如今正是時機也說不定呢。”
李斯的臉上還是掛著淡淡的的微笑,但眾人卻都大吃一驚。
——先不管李斯這個“老鬼”說的是什麽,他居然稱呼矮胖老人為“老友”?而矮胖老人竟沒有否認?之前矮胖老人曾含含糊糊地說過一句“莫要怪他不講交情”,現在已經毫無疑問了,那句話就是衝著李斯說的。
矮胖老人現身以來雖然瘋瘋癲癲,但在他揮霍談笑,言詞狂放,似乎除了驅山鐸之外沒把任何勢力任何東西放在眼裏,一身本領更是深不見底,偏又沒人知道他的來頭,這麽一個絕世人物竟然是李斯的老友?
那這個李斯又是什麽人?
像是對場中眾人驚異不已的表情視而不見一般,李斯卻隻管慢條斯理地說了下去,“老友,驅山鐸一旦出世,那它施用之期也為時不遠了,兩千年的光陰易過,隻是不知你當日的承諾如今還在是不在?”
矮胖老人自從李斯提到“驅山鐸已然出世”時就沉默了,再聽李斯說了這一句,臉上青氣一閃,心頭大震,轉瞬之間轉過了無數念頭。
矮胖老人與兩千年前始皇帝嬴政對天庭作反的往事淵源極深,在趙高將驅山鐸封入秦王地宮之時他曾許下一個諾言,隻是秦王地宮猶如鐵桶,擋住了凡人神仙,當時的知情者更是早就已經死了個七七八八,矮胖老人平日裏倒也從來沒把這個諾言放在心上過。至於現在驅山鐸出世,他也隻是因為驅山鐸本身的關係才滿腔悲憤,卻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突然蹦出來一個李斯,提起了這件他早已忘卻的舊事。
別人不太明白李斯的底細,矮胖老人卻清楚得很。李斯在天庭當卜師時就已經和矮胖老人打過交道了,矮胖老人當時就對李斯的卜筮之術很是心服;後來烏龍轉世為秦王嬴政,李斯從旁輔佐,從軍事到政務更是事事神機妙算,在與天庭對抗之時也能屢屢出奇製勝。矮胖老人雖然眼高於頂,但李斯的話他還是聽得進去的。
而且,矮胖老人雖懶得動腦,卻絕不是可以任人擺布的傻瓜,李斯的話讓他清醒不少,微一沉吟就已經明白自己又一次上了華文昌的大當——不管華文昌是從什麽時候回到現在來的,在這段時間之內,驅山鐸肯定早就被用過了!
這個“大小蘿卜頭”手裏怎麽會還有驅山鐸?虧他剛才還笑得出來!
“前輩莫不是真的要殺了華某吧?”華文昌看矮胖老人神色不善,心頭一凜,搶先把話說了出來。
“好,好,好,”矮胖老人臉上忽青忽紅,連說三個“好”字,咬牙切齒地說,“你又騙了老夫一次!”
“前輩息怒,前輩說要取華某的性命,華某此舉也是為了自保,絕非有心相欺。以前輩之能,華某萬萬無法力敵,隻好出此下策。”
華文昌呼了一口氣,心中一鬆:隻要矮胖老人沒有在羞怒交加的時候直接出手,剩下的事情就好辦的多了,既然矮胖老人口中處處自詡,那自己隻要再捧他一把,他也就不會食言而肥再找自己的麻煩。
“好你個小蘿卜頭,人長大了也學會拍馬屁了?”矮胖老人吃的就是這一套,雖然還是生氣,卻也不再說什麽了。
“閣下便是大名鼎鼎的秦相李斯?華某見禮晚了。”華文昌把生著悶氣的矮胖老人放在一邊,抬頭打量起李斯來——在華文昌那一次闖秦王地宮的時候,他是沒有見過李斯的,更沒有想到這個出場時毫不驚人的李斯背後竟然也隱藏著不少秘密。
李斯看出了華文昌眼中的疑惑,微微一笑,“老夫不過是個孤魂野鬼,更沒有什麽‘大名鼎鼎’之處,要不是見到了李家賢侄連化五隻天鬼,老夫也不會多事露頭,老夫無智無識,華先生大可不必理會。”
“好說,好說。”華文昌打個哈哈,對李斯恨得牙根癢癢——要不是這個“老鬼”多那幾句嘴,矮胖老人也未必會這麽快就想明白了自己手裏根本沒有驅山鐸。
隻是現在華文昌卻也明白,眼下這個局勢自己再難討得了好,在山洞裏自己元氣折損不少,逆天邪功又不敢應用,還有個高深莫測的矮胖老人在,這個連不知道從哪裏蹦出來的李斯的鬼魂更是擺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似乎把一切都看透了,他口中的“連化五隻天鬼”究竟是什麽自己也不清楚,李亞峰身上似乎也起了異變……反正不管怎麽說,驅山鐸是絕對拿不到了,除了見機收篷之外,也無法再有別的作為。要是再纏下去讓馬五和矮胖老人說上幾句話,弄不好連無定鄉自己也回不去了。
還是當機立斷的好。
“華某學藝不精,今日入寶山卻空手而回也怪不得旁人,眼下驅山鐸已經出世,那楊戩小子又死在華某手中,正如幾位前輩所言,天下隻怕從此多事。華某既然身在局中,說不得日後與眾位還會結緣再見,到時還請眾位多賣些交情與華某。”
華文昌把身子一挺,朗聲說了幾句,眼角瞥見管思音身邊的薑冉和王憐憐,心中一動,但他畢竟不再是個莽撞少年了,權衡輕重,知道今天絕不適合再生風波,裝作沒看見似的作了一個羅圈揖,身化一道金光,直奔無定鄉而回。
“好個大小蘿卜頭,倒是真放得下。”矮胖老人沒料到華文昌竟然就這麽走了,不由得順口讚了一句,再看場中眾人,也都顯出了一副頗為意外的表情。
“前輩,該走的已經走了,那接下來是不是該說說這個什麽‘驅山鐸’的事情了?”李亞峰撓撓頭,試著把手中的驅山鐸揮了幾下,衝著發呆的矮胖老人擺出了一副要討價還價的架勢來。
華文昌退走,李亞峰心中雖然發狠卻也沒阻攔,這除了是因為自知憑自己的本事攔也攔不住之外,更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從曹暮口中聽到周謹之死的那一刻開始,李亞峰就和華文昌結下了深仇,之後不說曹暮莫名其妙地失蹤,在無定鄉中華文昌更是差點兒把李亞峰整個人都給“廢了”,從沒吃過虧的李亞峰實在已經把華文昌恨到了骨頭裏。
但這一次在秦王地宮中和華文昌遭遇,卻讓李亞峰看到了華文昌的另一麵。
華文昌在秦王地宮之中連南海觀世音菩薩的帳也不買,麵對二郎神和他手下的梅山兄弟、草頭神大開殺戒,心黑手狠,就連無定鄉的“鬼心狻猊”在他手上都大敗斷臂——在無定鄉中李亞峰最後多少算是意識到了無定鄉八老的資格和實力了,眼看華文昌這一出手把無定鄉八老和“天庭”全給得罪了一個到底,這份魄力李亞峰是自愧不如。
再接下來華文昌又用什麽“逆天邪功”,發起威來秦王地宮愣是讓他震塌了!這得要多大的本事?所以在地宮裏僥幸未死的二郎神再找華文昌的麻煩的時候,連想也沒想李亞峰就知道:二郎神肯定是完了。
最後華文昌用了什麽辦法又怎麽讓矮胖老人上了什麽當李亞峰沒能想得明白,但華文昌走得同樣是瀟灑之極。
“咳,不管怎麽說,華文昌這家夥論實力也好,論風度也罷,的確算個人物!”李亞峰對華文昌竟有幾分心折。
所以,麵對神秘莫測的矮胖老人,李亞峰卻也沒覺得怕了——“總不能輸給華文昌那個家夥!”李亞峰這麽想。
“小蘿卜頭,你又要怎麽樣?”矮胖老人還從沒遇到過象現在這樣為難的時候,轉身看看李亞峰,又看看李亞峰手中的驅山鐸,隻覺得自己的腦袋已經變得平生未有之大。
“前輩……”
李亞峰雖然不是很清楚驅山鐸到底有什麽用處,可聽矮胖老人剛才對自己說的話分明就是他的一個重大把柄,竊笑一聲就想要漫天要價,卻沒成想話剛說出半句,矮胖老人就不幹了。
“奶奶的!”矮胖老人怪眼一翻,把袖子一甩,大聲地罵了出來,“剛走一個又來一個!老夫欠你李家的不成?姥姥!愛怎麽著怎麽著吧!”
“老夫走了!小蘿卜頭,驅山鐸你拿著,隨便你怎麽用,老夫不管了!”矮胖老人突然來了個破罐破摔,作勢要走。
“老友,你這是何苦?”矮胖老人一發急,李斯趕緊插上話勸解起來。
“何苦?老夫苦著呢!剛自在了兩千年這就又要給老夫套上套兒?”矮胖老人臉上肌肉亂跳,心中更是煩躁之極。
“前輩,驅山鐸在此,前輩既然如此為難,那拿走便是。”李亞峰不失時機地開口,以退為進,把手中的驅山鐸往矮胖老人麵前一遞——李亞峰卻也想明白了:矮胖老人之所以擺出這麽一副姿態來,那就必然有不能拿驅山鐸的原因,隻是自己現在還不知道罷了。
“小蘿卜頭你開什麽玩笑!”和李亞峰的預料相同,矮胖老人見了鬼似的在空中一跳,躲開了驅山鐸,臉上滿是不情願的神氣。
“前輩?”
“罷了,罷了!”矮胖老人遲疑了一會兒,眼珠一轉,有了主意,也終於下定了決心,苦笑幾聲,語氣突然變得正經起來了,“驅山鐸老夫是不要的,你也不用毀了它了,小蘿……這個……李亞峰,你先跪下給老夫磕八個響頭。”
“是。”李亞峰一點兒也沒猶豫,在空中跪了下去,結結實實的磕足了八個頭,他知道,這八個頭一磕,這個來曆不明卻本領高強的矮胖老人就和自己有了脫不開的聯係了——中國人全知道,磕八個響頭這分明就是拜師之禮嘛!
“老夫當年曾有諾言……”矮胖老人看李亞峰還算是識趣,語氣倒也緩和了,“驅山鐸再次出世之時若是認主,老夫便供驅山鐸之主任意驅策百年,不過如今你已是老夫的徒弟,這‘驅策’之說也就不得不免了——天下哪裏有徒弟支使師父的道理啊?”
靠,還有這種事?
矮胖老人這句話一說出來,還沒來得及在空中站起來的李亞峰就傻眼了。
“隻是……看在你拜師心誠的份上,老夫卻也該教導你些東西,更何況如今驅山鐸出世,逆天邪功也有人修習……天下亂象已顯,老夫雖是世外之人,怕也不能獨善其身,就陪你百年又有何妨?徒弟,要知道隻要有老夫在,天下就還是這天下!”
說著,矮胖老人又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看戲,看戲,這個戲台實在是太大了些啊……”
李亞峰這才算明白,矮胖老人應該是自重身份,雖然不能食言,卻也要再立個名目出來,說是收了自己當徒弟,實際上還是要踐諾的。
“恭喜老友得了個傳人。”李斯這時也整肅容顏,一邊拱手相賀,一邊開口,“李斯兩千年未見天日,今日卻恰逢其會,說不得,這個熱鬧也是要湊上一湊的。”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李亞峰越來越是糊塗了:這幫人口口聲聲天下要大亂,可怎麽大亂?為什麽大亂?就為了自己手上這個破鞭子?就算它是什麽“驅山鐸”,也的確有些靈異的地方,一出來就搞得地震,這和天下大亂又有什麽關係了?再說了,這幫人口中的“天下”怕也不是那麽簡單,從天庭往下,凡間、陰間再加上妖精,沒準兒還要外帶什麽西方極樂世界也說不定——觀音菩薩不是還在一邊站著呢嗎?
李亞峰把視線轉到手中的驅山鐸上,這才算是第一次仔細打量,可驅山鐸就是個放著淡淡黃色光芒的馬鞭的模樣,下半截是柄,上半截是鞭子,頂多也就是半米長短的樣子,雖然不知道是用什麽材料做的,可無論怎麽看也看不出為了這個東西天下就非大亂不可了。
“這個……師父……”李亞峰倒是改口叫矮胖老人“師父”了,隻是說的話有些別扭,“天下大亂的事情可不可以先放一放?這個……薑冉她……您要是就是雷州那個‘小劉’的話,那就用不著徒弟多說什麽了吧?”
華文昌一走,李亞峰的注意力十成裏倒有九成半又都放到了薑冉的身上——這也不能怪他沒有良心,華文昌在的時候李亞峰生怕華文昌會對薑冉不利,不敢多作表示,可現在不管華文昌走得多麽瀟灑,反正人是不在這兒了,而且矮胖老人身份再不明好像也成了自己一夥兒的,說是拜了師,實際上他不是還要“供自己驅策”?那還客氣什麽?
李亞峰轉頭往薑冉所在的地方看去,薑冉身邊那個“白領麗人”就是觀音菩薩了,李亞峰現在對神仙妖怪雖然早就見怪不怪,可眼前就擺著一個實打實的“菩薩”,心裏還是有幾分發怵,這才想讓矮胖老人出頭。
“前輩。”管思音似乎沒看見李亞峰投向自己的目光,對矮胖老人開了口,“關於華文昌其人其事想來由貧僧說明最為合適,隻是事有輕重緩急,貧僧要先往南海一行,再去勸玉帝莫要對無定鄉輕動刀兵,之後再去造訪前輩如何?”
“你要往南海?你……你可明白……”矮胖老人眉頭一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聲問了出來。
“貧僧知道。”不知為什麽,管思音的微笑似乎有些發苦,“前輩說得好,天下還是這個天下,貧僧雖然不知前輩究為何人,但前輩現在能收李亞峰為徒,倒是正好了。”
“罷了,罷了。”矮胖老人有些喪氣地搖搖頭,“你們佛家的事情老夫從來就不明白,你要如何就如何,隻是須得早些來,老夫有話問你。”
“還有,這兩個女娃兒……”矮胖老人橫了李亞峰一眼,還是問了出來。
“前輩……貧僧想帶薑冉和王憐憐同往南海……”管思音這句話讓李亞峰立刻驚了個目瞪口呆,耳中隻聽得管思音繼續說著,“貧僧不日便會再次造訪前輩,屆時自會給前輩一個交待。”
“也好,老夫在神農穀等著你。”矮胖老人沒管發呆的李亞峰,一口應承了下來。
“多謝前輩。”管思音施了一禮,向李亞峰望了一眼,“李亞峰,你好自為之。”
說完,管思音身子一閃,竟帶著薑冉和王憐憐一起向西南方飛去。
“什麽啊!天底下有這種事情嗎?靠!觀音菩薩拐帶人口……”
管思音的身影消失了很久李亞峰才反應過來,剛跳著腳罵了一句,矮胖老人就敲了他腦袋一下。
“徒弟,跟師父走吧,你不知輕重化了五隻天鬼,身子裏還紮著五根天刑金針,再不找個地方行功,再大的福氣也護不住你了。”
“哎……”李亞峰還沒來得及開口再罵,就覺得腦袋一沉,暈了過去。
“獅龍子,你也來吧。”矮胖老人把李亞峰的身子拋向一旁一直不發一言的馬五,歎了口氣,“無定鄉你就不要回去了,華文昌此人……咳,等觀音再來一切也就清楚了。”
“這個小蘿卜頭!”矮胖老人又看了李亞峰一眼,“暈都暈了,手裏還抓著驅山鐸不放,剛才還說要送給老夫,笑話,你以為這是什麽好東西?”
一旁的李斯微微一笑,並沒有說話,但隻有他看得最為透徹:秦王地宮一會,華文昌除了身份敗露之外幾乎一無所獲,得益最大的,卻是傻乎乎什麽也還沒明白過來就暈倒過去的李亞峰。
而天下大亂的導火索,卻已經被點燃了……
……
許久,微風在秦王地宮的廢墟上空輕輕吹著,眾人散去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當觀音遇上觀音
更新時間2004-7-24 21:03:00 字數:11076
南海。普陀落伽山。紫竹林。
“菩薩,那個姓華的還是不肯走。”龍女氣鼓鼓地跺著腳回稟。
“算了,由他去吧。”觀音輕歎一聲,雙手合十,念起經來。
“菩薩!”龍女俏眼圓睜,是真的動了氣了,“菩薩,李師叔是菩薩的舊交,菩薩把潮音洞借給李師叔那也就算了,可那個姓華的算是什麽人啊?他……”
“龍女,算了,他也是個可憐人。”觀音不再念經,麵上露出幾分無奈的神色。
“真是的,什麽華佗門不華佗門的……李師叔什麽時候又成了‘華四’了?”龍女不敢再說,隻是嘴裏還嘟嘟囔囔地小聲發著牢騷。
龍女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很是煩惱,先是菩薩的方外至交李淳風師叔來拜訪,說是“避禍”,果不其然,李淳風剛到沒幾天,華佗門的一個叫“華八”的也跟了來,非要李淳風回什麽神農穀,要不然就帶他去拜見祖師華佗——龍女可不知道什麽華佗門不華佗門的,隻是在驚疑中看菩薩任華八去勸李淳風,而李淳風卻來了個閉門謝客,把潮音洞的洞口封住了,就是不見華八。
這個華八看上去是個老實人,他果然沒有氣餒——居然在潮音洞前打起坐來,每天除了練氣就是勸說李淳風當回什麽“華四”,羅嗦起來沒完,有時候李淳風被華八說得煩了,在洞中和華八就鬥起嘴來,說來說去卻無非就是“小八你年幼無知,少管我的閑事”。
要真是舌戰那也就罷了,聽起來多少也是個樂子,可偏偏這兩個人是雞同鴨講,各說各話,你羅嗦過來,我羅嗦過去,把好端端一個清清靜靜的普陀落伽山給弄得烏煙瘴氣。龍女心裏琢磨著,要不是觀音菩薩定力高超,又念過無數遍同樣羅裏羅嗦的經文,單是天天聽李淳風和華八兩個人說話隻怕也會煩死。
巡山的黑熊精是早早地躲到山腳下偏僻的地方去了,可龍女卻隨侍觀音,想躲也躲不開,氣得她一天三遍去趕華八離開南海,可華八就是不走,沒有觀音的許可龍女又不敢真個動手,眼看著被鬱悶得以“一日三秋”的速度憔悴下來。
龍女還是第一次知道,要是一個“老實人” 上了倔勁,那除非殺了他,再也沒法救了,哪怕是菩薩也一樣。
比起龍女來,觀音的煩惱要更深刻一些。
華佗門的事情觀音是知情的,隻是西方極樂世界對華佗門持的是既不讚同也不反對的態度,她對華八既不忍也不便如何,隻得隨他去了,自己最多也不過是聽幾句羅嗦而已。但華八真要是把李淳風逼急了,那偶然知道了逆天的華佗門其實和天庭是一夥的李淳風說不定就會豁出去給華八來個竹筒倒豆子,把華佗門的底細說個底兒掉,華八再犯混都告訴了凡間的那個李亞峰,那華佗門的道統沒準兒就絕了,天庭又肯定不會坐視這種情況的發生,追根溯源怕就會找到自己頭上——這雖然都是建立在假設上的,可觀音知道,這種假設變成現實的可能性實在是很高。
西方極樂世界自然不怕開罪天庭,但觀音同樣不想再和這些事情有什麽牽扯——如來佛祖到現在依舊下落不明,真要有事,整個西方極樂世界連個主事的人都找不到。
不過,凝翠崖中的那爐不知何人所煉的丹藥眼看就快煉成了……
觀音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就算自己想要獨善其身恐怕也不可能呢……
就在這時,巡山的黑熊精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嘴裏還大叫著,“菩薩!菩薩!”
觀音被打斷了思緒,有些不快,下意識地左手三指一捏,想要掐算,卻又不由得失笑,不知道為什麽,這些日子自己總是心緒不寧,雖然要算還是算得出來,但佛家講究的是清心,自己也就不再算了。
“何事慌張?”
“菩薩,有……有人來訪。”黑熊精慌慌張張地行了禮。
“來人是誰?”觀音有些奇怪了,自己喜愛清淨是諸天神佛都知道的,所以紫竹林向來少客,怎麽這幾天來客一個接著一個沒完了?
“老黑,來的是什麽人啊?是玉帝?還是閻王?怎麽把你嚇成這個樣子?你不要臉麵就算了,可咱們南海的臉麵還要呢!”龍女沒好氣地挖苦黑熊精,對於黑熊精一早躲開華八的羅嗦,龍女非常不滿。
黑熊精根本就沒把龍女的挖苦聽進耳裏,臉上神色更是極為古怪,吞吞吐吐地說,“菩……菩薩,來人……來人……”
“老黑,你倒是說啊,來人是誰?”龍女的好奇心上來了。
“菩薩,來的……來的也是個菩薩……”
“哪家菩薩?”龍女搶著問。
“這個……菩薩……”黑熊精頭上見了汗。
“是哪家菩薩?”觀音也有幾分詫異了。
“是……是……”
“是貧僧回來了。”
“什麽?”原本還端坐的觀音一下子站了起來,一個自己很是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我就是你啊。”管思音這會兒已經現出了法身,眼中流露出幾分俏皮。
“你是哪兒來的妖邪,敢冒充我家菩薩!”龍女的第一反應就是開口喝問,但她畢竟是由佛身示現,又隨侍觀音多年,眼看這個“妖邪”一身正氣,眉間靈氣盎然,姿態嫋娜綽約,活脫脫正是觀音菩薩,這聲喝問頗有些底氣不足。
“難道自己跟著的這個菩薩才是假的?不對啊?”龍女又把目光轉到自己身邊的菩薩上,卻更加糊塗了。
“你真是我?”觀音倒是看得出來,知道麵前人正是自己,心中不免遲疑,連龍女的無禮都不管了,喃喃地問。
“知空不空,知色不色,我若不是你,你又是何人?”管思音掩口一笑,正色說,“我原本不想來,卻又不得不來,倒鬧出笑話了。”
“我道我這幾日心緒不寧,卻原來是為了你。”觀音究竟是觀音,雖然不掩驚訝,可也知道必定是出了大事,當下已經鎮定下來。
“老黑,這是怎麽回事?怎麽出了兩個菩薩?”龍女驚疑不定,悄悄走到一邊,一扯黑熊精,小聲問。
“姐姐,老黑哪兒知道啊!”黑熊精苦著臉說,“剛才老黑在山下碰上菩薩,還以為是菩薩也耐不住那個姓華的嘴裏的羅嗦下山來了呢,可她身邊又有兩個老黑從來沒見過的女娃兒,還讓老黑來通稟一聲,老黑是上來的就夠稀裏糊塗了,這會兒更是稀裏糊塗……”
“真沒用!”龍女罵了黑熊精一句,看看旁邊兩個一摸一樣的菩薩,臉色有些發白,“這是怎麽搞的?”
“龍女,竹林外山下還有兩位女施主,你且去接來,讓她們到此稍候片刻。”管思音開口吩咐。
“是。”龍女下意識地應承著,再抬頭一看,兩個菩薩攜手向竹林深處走去,而自己已經分不出哪個是哪個來了。
“佛祖慈悲……”龍女呻吟了一聲,轉身就要下山。
“姐姐,老黑也一起去……”黑熊精趕緊跟上龍女,嘴裏嘟囔,“老黑也一起去,老黑也一起去,菩薩一下子變成了兩個,老黑這心裏實在是發毛……”
……
◎◎◎
“這麽說……”在紫竹林的深處,觀音把眉頭皺成了一團,“那個華文昌真的練成了逆天邪功?”
“不錯。”管思音臉上深有憂色,“而且在秦王地宮之中華文昌和無名老人對峙,聽無名老人話中的意思,華文昌至少把逆天邪功已經練到第五或者第六層以上了。”
“你且等等。”觀音的眉頭皺得更加緊了,“若是遵照佛旨,那豈不是該奉華文昌為佛祖了?”
“不可。”管思音歎了口氣,“驅山鐸雖然已經出世,但卻不是落在華文昌的手上,秦王地宮之行華文昌無功而返,心中已經真的動了殺機,再加上他又殺了二郎神楊戩,華文昌已再次與天庭結下深仇,若是奉華文昌為西天佛祖,那……”
“單是如來佛祖下落不明一事就能震動整個西方,但佛旨既在,華文昌至少能掌握西方大部分的實力,隻是這麽一來……天庭必定完了……”觀音點頭。
“重點不在天庭,而是驅山鐸……”管思音苦笑一聲,“驅山鐸現在是在李亞峰手中,無名老人也因此成了李亞峰的師尊,那李亞峰一方的實力也不可輕侮,華文昌雖然現在沒有再對李亞峰如何,可他們二人中間隔著一個薑冉,早晚要起衝突。”
“華文昌究竟要做什麽?”觀音的麵上有了幾分詫異,“照你的說法他明明是要改變曆史的,怎麽現在卻倒行逆施跟自己作對起來?”
“曆史難道不是被他改變了?”管思音來回走了幾步,臉上憂色更濃,“隻是曆史已經沒了方向罷了。華文昌既然說了愛恨情愁欲任他一手翻,恐怕已經不能把他再當成五百年後的李亞峰了,他並沒有殺了心魔,而是自己變成了魔……我想來想去,隻有這一個答案。至於李亞峰……且不管華文昌的所作所為究竟是為了什麽,結果卻是增長了李亞峰的實力。”
“再加上驅山鐸出世,兩千年前秦王嬴政逆天之舉要是重演……”觀音的眼睛死死盯住不遠處的一棵竹幹,慢慢地說,“這要到哪裏再去找個趙高出來?”
“不過好處還是有的。”管思音像是在給自己寬心,“至少一直在暗處的逆天邪功創始者恐怕也操縱不了這麽複雜的情勢,隻好跳出來了。不管事局怎麽變化,若是一切都在明處,就總有對付的法子。”
“你的意思是……”
管思音像是下了決心,緩緩地說,“西方極樂世界此次可不能再想要獨善其身了……”
就在兩個觀音菩薩為天下憂慮的同時,薑冉和王憐憐也被龍女和黑熊精接引到了紫竹林中。
“冉姐……”王憐憐有些小心地開口。
在來南海的路上,不知出於什麽目的,管思音已經把所有的事情和盤托出,不僅是那曾經存在卻還未發生的五百年間的故事,把華文昌的身份也說破了,甚至連薑冉“曾經”死在王憐憐之手都沒有隱瞞。
這讓薑冉和王憐憐這一對“好朋友”、“好姐妹”彼此之間可就有點兒尷尬了。
“小憐……我心裏很亂。”薑冉無力地歎著氣。
“我也是。”王憐憐垂下了頭。
對於管思音講的自己“殺了”薑冉的事情王憐憐不敢相信也不敢不信,自己的脾氣自己是知道的,如果自己喜歡的人心裏一直念著別人——尤其是在他還娶了自己的情況之下——王憐憐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真的發瘋。
王憐憐越是琢磨就越是不敢肯定,於是對薑冉莫名地內疚起來。
薑冉更好不到哪裏去。
在來西安的路上,龍天勸了薑冉很久,雖然說的話有些狠得不給自己留絲毫麵子,但薑冉卻也已經在心裏默默地認定除了李亞峰之外自己不會再去喜歡上別人了——事實上,這也的確沒得選擇:不管自己承不承認,自己已經是半個神仙了,和自己身份對等的,隻有一個李亞峰。而且,自己也不討厭他。
薑冉把李亞峰為自己所做的事情想了又想,發現自己是的確是被李亞峰感動了,尤其是在和李亞峰一起到秦王地宮時,自己也已經把李亞峰真的當成了自己的男友。
隻是管思音說的那些事情對於薑冉來說還是太沉重了一點,那已經完全脫離了“戀情”的範疇,甚至還冒出了一個五百年後的李亞峰來。薑冉實在是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自處了。更何況身邊的好朋友王憐憐竟然還殺了自己,這還能讓自己去相信誰呢?
王憐憐也好,薑冉也好,即便是冷靜下來努力思考也不過還隻是兩個高中生……
“小憐,還沒發生的事情就不要管了,反正曆史也已經改變了不是嗎?”薑冉想了很久,看著王憐憐一副想說話又不敢說話的可憐樣子,終於開口安慰起王憐憐來。
“冉姐……”王憐憐忽然有些想哭。
“可是你得告訴我,你是真的喜歡李亞峰?”薑冉的還是問了出來。
“我……”王憐憐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她忽然發現,無論是在管思音口中的那個“曆史”當中,還是在現在這個“現實”裏,自己的處境都很是不好。
在管思音口中,自己雖然和李亞峰在一起度過了五百年,但李亞峰心中卻絕沒有自己,一直念著薑冉。
而現在,李亞峰和薑冉似乎已經走到了一起,自己已經完全成了一個“第三者”,而且是絕不被李亞峰接受的那一種——說白了其實就是單相思,卻又被當事人揭穿了。
王憐憐覺得自己就像是笑話裏去搶劫銀行卻卡在了銀行的轉門上讓業務員忍著笑救助的那個笨賊。
自己甚至連同情都得不到——阿瘋在雜文中經常引用的那句“天下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的老話都能套到自己身上了。
“關於這個,貧僧也想問個清楚。”就在王憐憐尷尬羞愧到了極點的時候,管思音和觀音從紫竹林的深處走了出來。
“菩薩!”王憐憐像是撈著了救命稻草,撲通一聲跪倒地上,泣不成聲。
“你起來。”管思音上前幾步扶起了王憐憐,“你也聽我對徐甲說過了,你身世可憐,我自會給你作主。”
“……謝菩薩。”王憐憐也隻有這麽說了,幾天前自己剛到西安的那個晚上就碰到了眼前這個觀音菩薩,被她說穿了心事,莫名其妙地就跟著她到了什麽秦王地宮,雖然後來自己一遇到那個華文昌就失了知覺,但至少觀音菩薩對自己好像還是愛護有加的,否則自己也不可能和薑冉一起來到南海了。
“小憐,你別聽她胡說!她也不是什麽好人!”薑冉對“菩薩”卻抱著戒心。
這一方麵是因為薑冉發現這些所謂的神仙菩薩也並沒有多大的本事——她早就適應了;另一方麵,在秦王地宮之中薑冉並沒有被封住視覺聽覺,把一切都看在眼裏聽在耳裏,對於管思音的算盤多少已經有了幾分頭緒。
再說了,薑冉本來就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就算信仰被打破了,卻也沒必要對仙佛一類的東西有什麽崇敬之心——要是來個妖怪,說不定薑大小姐還會害怕一點。
“冉姐?”王憐憐疑惑地回頭看著薑冉。
“什麽觀音菩薩啊,她……嗯……她們……”薑冉看了看眼前的“兩個”觀音菩薩,改口稱了“她們”。
“小憐,你不知道,她們想把你推給那個華文昌!”
“不錯,可這有何不可?”管思音坦承其事,倒把薑冉噎住了。
“華文昌?”王憐憐和薑冉的感受不同,“華文昌”這個名字像是從黑暗中透出的一線光芒,正好照在了她的身上。
“菩薩,你要……”王憐憐的聲音發顫了。
“小憐!”薑冉急得叫了起來。
薑冉知道王憐憐除了華文昌也是李亞峰之外還一無所知,可薑冉卻是親耳聽到了華文昌清清楚楚地說過“王憐憐一開始就是個多餘的人”。如果王憐憐真的放棄李亞峰愛上華文昌的話,那結果隻能是悲劇了——至少對於王憐憐來說,絕對會是悲劇。
“王憐憐,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為你和華文昌牽線,成就你和他的姻緣。”管思音沒有理會薑冉,把話說破了。
“可是……”王憐憐心亂如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華文昌他和你曾經有過五百年的夫妻之情,雖然你並不知道,但你大可把那當成是你的前生,前生今世,姻緣一線,這也是天作之合。”管思音幾乎是有些急切地說,“更何況華文昌他就是李亞峰,二人原本就是一人;而且……我還可以和你結拜為姐妹,你想想看,觀音之妹出嫁,這更是亙古從未有過的姻緣啊。”
“我……”王憐憐有些頭暈,管思音所說的是她從未想到過的事情,就算不提自己和華文昌、李亞峰要怎麽樣,單是“和觀音菩薩結拜姐妹”,即便是神話故事裏也沒人敢這麽編過……
“觀音!你想幹什麽!小憐,你可別犯糊塗!華文昌是華文昌,李亞峰是李亞峰!”薑冉急了,於情於禮,她都不能眼看著管思音把王憐憐推到火坑裏去。
“薑冉,你不是王憐憐,你不能替她作決定,更何況,華文昌就是五百年後的李亞峰,這裏有兩位觀音一起作保,你怎麽還不相信?”觀音微笑開口反駁薑冉。
“你們……你們……”薑冉張口結舌了。
薑冉明白,這兩個觀音都是真的,都說出家之人不打誑語,觀音菩薩就更不用說,華文昌就是李亞峰這已經毋庸置疑。
可事實卻是:兩個觀音菩薩居然合起夥兒來巧舌如簧要謀害自己的好朋友——這可是觀音菩薩啊!
“小憐,你別聽她們胡說。”薑冉把心頭的怒火壓了再壓,輕聲說,“小憐,你好好想想,觀音菩薩是什麽人?要不是這裏麵有什麽陰謀的話,她們怎麽會對你這麽低聲下氣的?就算華文昌他就是李亞峰,可那也是五百年以後的李亞峰,不是現在這個!可你喜歡的是現在這個李亞峰!”
“薑冉,你的意思是你要棄李亞峰而取華文昌?還是你打算和王憐憐共事一夫,一起嫁給李亞峰?”管思音輕笑一聲,“你還是先想想自己的立場吧。”
“我……”薑冉忽然發覺正如管思音所說,自己越是勸說王憐憐,就越是給自己添亂。
“不要再說笑了,還是讓我來講個清楚。”觀音微笑,“龍女,你去把華八和你李師叔都請到這裏來。”
“是。”龍女一扯黑熊精,快步走出了紫竹林,這才吐吐舌頭,“老黑,菩薩這是怎麽了?說是開玩笑卻又不像,說不是開玩笑可也不像,還有那兩個小女孩,這個那個的,把我都鬧糊塗了……”
“姐姐,你說的是哪個菩薩?”黑熊精搖搖頭,“老黑才糊塗著呢。”
……
“菩薩,我現在心亂如麻,已不知如何是好,還請菩薩明示,指點我一條道路。”李淳風——華四沉吟許久,終於開口了。
紫竹林中,李淳風、華八、薑冉和王憐憐席地而坐,聽兩個觀音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個清楚,隻是事情太過匪夷所思,眾人都亂了方寸。
“淳風你且少安毋躁,如今之事,怕是要應在這兩位小姑娘身上了。”觀音一雙妙目望定了薑冉和王憐憐,開口說。
“不錯。”管思音解說起來,“華文昌已經入魔,不日就要率無定鄉之眾與天庭對戰,這一戰華文昌占了天時,他又有逆天邪功作為倚仗,天庭隻怕是敗多勝少。天庭若敗則必然向西方求援,若是華文昌抬出佛旨來,貧僧又勢必不能否認,最差的情況西方諸佛甚至會分成三派,一助天庭,一助華文昌,一派中立。這一場混戰下來,得利的隻能是創下逆天邪功之人,到時他挾風雷之勢橫空而出,三界必定淪陷,那會是何等情況,貧僧就不敢妄言了。”
“所以,為今之計,首先要安撫華文昌,使其不妄動幹戈。而華文昌所求者一是要改變那個還未曾發生的所謂‘悲慘曆史’,現下其實可以說這已經實現了,若要開戰,天庭必敗。”觀音把話接了過去,“隻是華文昌對薑冉似乎又不能忘情,所以事局又變得複雜起來。”
“敢問菩薩,這又如何複雜了?現下話已講明,隻要讓薑冉與華文昌配成姻緣……”李淳風看了薑冉一眼,也覺得自己的話有些失禮,幹咳了一聲,不再往下說了。
“薑冉、王憐憐,事情雖然與你二人有重大關聯,但還請你們先莫要說話,聽貧僧講完如何?”觀音頗為歉疚地說。
薑冉和王憐憐對視一眼,點點頭,她們兩個現在才算是真正明白為什麽堂堂的觀音菩薩要對自己這麽客氣了。
“淳風的主意原本是可行的,隻是還有一個重大的關節。”管思音苦笑著說,“驅山鐸出世認主,卻是到了李亞峰手中啊。”
“那驅山鐸究竟有何用處,竟能讓菩薩如此重視?”李淳風心裏納悶。
“說來貧僧從五百年後回來,也是怕華文昌為改變曆史而追本溯源,找到驅山鐸,天幸驅山鐸並未落入他手,所以如今還能維持一個微妙的平衡。”管思音像是下了決心,講了出來,“驅山鐸的用處曆來隻是驅山,並不算什麽奇寶,隻是天庭兩千年來用盡千方百計想要破秦王地宮拿到驅山鐸,如來佛祖也曾有佛旨,令貧僧阻止驅山鐸出世,這究竟是為了什麽貧僧卻也不知……”
“菩薩你也不知?”李淳風更加奇怪了,“菩薩若是不知,為何又說它是重大關節?”
“貧僧隻是有幾個猜想……”管思音連連苦笑,“且不說佛祖也好天庭也好,這驅山鐸事關重大是不必提了……不知淳風可否知道?兩千年前烏龍嬴政作反之時曾有個說法,說嬴政未料勝先料敗,把自己的元神分了出來,封印在一處所在,而驅山鐸便是解開封印,讓嬴政的元神重見天日的鑰匙。”
“嬴政隻是個人間的帝王,再大也不過是條小小的烏龍,菩薩又為何對這虛無飄渺之事如此忌憚?”李淳風追問了下去。
“事情的症結其實還是在逆天邪功創始之人的身上。”觀音開口解釋,“逆天邪功威力無窮,莫說天庭,就是西方極樂世界也不能當其鋒芒,此功又以逆天為名,那創始之人若不是有什麽苦衷不能出世,那天下豈不早就改換門庭了?貧僧怕的是……封印嬴政的地方封印的不止是嬴政自己啊!”
“當年烏龍嬴政作反,分明和逆天邪功創始之人有了聯係,要不是趙高……嬴政未必就輸了。如果嬴政被放了出來,那結果……”
“不對啊,菩薩。”李淳風看了插話的管思音一眼,還是不能適應同時和兩個觀音說話,但也繼續問了出來,“菩薩你剛才說若是天庭、西方、無定鄉中間起了混戰,怕逆天邪功創始者會橫空出世,怎麽現在又說逆天邪功創始者是否會出世竟與驅山鐸有關了?那隻要看住驅山鐸,豈不是萬事大吉?還有還有,那趙高又是怎麽一回事?兩千年前嬴政又是為什麽敗給了天庭?”
“淳風果然還是當年的脾性。”觀音不禁微笑,想起了李淳風最好打探天下機密之事的脾氣,要不是他有這副脾氣,怕也不會入華佗門,更不會在那以後知道華佗門與天庭之間的聯係了,就是李淳風和自己相識,其實也是因為他當年對南海好奇,硬找上門來的。
其實,李淳風知道了華佗門與天庭二者實為一體以後就有點兒心灰意懶,放言從此要做個不問世事的閑雲野鶴,但現在,事局之奇已經讓李淳風把一顆閑心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菩薩莫要笑我,說到底李亞峰也好華文昌也好都是我李家血脈,我豈能坐視?”說著,李淳風橫了華八一眼,“小八,你要我重回華佗門才收李亞峰為徒,如今倒好,這可不是華佗門一家之事了,你功勞不小啊。”
華八從剛才開始就消沉之極,聽了李淳風這句話,索性把頭一縮,徹底做了個閉口葫蘆。
“淳風莫要說華八如何,該來的事情總要來的,李亞峰是文昌帝君轉世,早晚脫不了要和天庭扯上關係。”管思音正色說,“適才貧僧說最差的情況下逆天邪功的創始之人會再坐收漁人之利,這原不假。就算驅山鐸在李亞峰手中,天下若是大亂,李亞峰也必定會卷入其中啊。到時,驅山鐸……”
“菩薩的意思我明白了。”李淳風點點頭,“不錯,李亞峰一旦被卷入其中,驅山鐸隻怕就成了他在混戰之中保身立命的資本,不用亦不可得。可趙高其人……還望菩薩教我。”
“兩千年前嬴政反天,西方雖未牽涉其中,卻也知道嬴政的後台就是逆天邪功創始者一夥,而居中牽線的無疑就是趙高。”管思音解釋起來,“隻是嬴政辦了一件錯事。”
“錯事?”
“不錯,嬴政在統一六國時誤殺了趙高全家,趙高懷恨在心,暗通天庭,這才使得嬴政作反不成。事後趙高莫名失蹤,不知下落,若不是被天庭網羅了去,怕就是讓逆天邪功的創始者給清理了門戶。”觀音把話接上,幽幽歎氣,“如今卻到哪裏去再找一個趙高出來?要是華文昌與逆天邪功創始者搭上線,那就萬事皆休了。天庭設華佗門一舉,雖不甚光明,卻也情有可原……”
“你們張口閉口逆天邪功,說到底就是個假想敵嘛!”薑冉忍不住了,話也說的尖刻,“你們神仙菩薩的,膽子就小到這個地步了?”
“膽小?”管思音微微苦笑,“薑冉,華文昌當年不過是把逆天邪功練到第三層就能與天庭頡頏五百年不敗,這是什麽本領?我們在這裏未雨綢繆,其實已經是膽大妄為了,在逆天邪功創始者眼中看來,或許還不值一曬呢。”
薑冉默然。
“所以貧僧所求的無非就是一件事。”管思音苦笑著說,“貧僧隻能舉西方極樂世界之力讓眼下的局勢保持一個平衡,安撫華文昌與天庭,讓二者之間不起幹戈。此事說來容易,但楊戩已死,華文昌仇天庭之心又重,卻隻怕是箭在弦上,不能不發,阻止不了了,隻盼不會演成大戰、混戰……再者就是讓李亞峰也要冷靜下來,不去打驅山鐸的主意。這一來要讓李亞峰至少有自保之力,二來也要李亞峰不與華文昌對立得太緊……”
“李亞峰那裏其實好說,畢竟他與華文昌二人實為一人,隻要他知道了華文昌便是五百年後的自己,他也不會真要去殺了華文昌。另外,萬幸的是李亞峰視華文昌為仇敵,怕也不會與華文昌和解……原本還有薑冉的問題,不過薑冉你對華文昌似乎並無好感,那隻要你在李亞峰身邊,假以時日,李亞峰也不會成為第二個華文昌,這一頭算是圓滿了。”
“怕的是華文昌對你並不肯忘情,不依不饒與李亞峰糾纏,再從中生出事來,”觀音望著薑冉,接著說,“所以貧僧二人計較,若是能讓王憐憐接近華文昌……這非但能緩和李華二人之間的矛盾,對華文昌也是個安撫,若是順利,甚至能讓華文昌和天庭之間也罷了刀兵,實是功德無量。”
“所以你們就打算把小憐賣給華文昌?觀音菩薩還真是大慈大悲普渡眾生呢!”薑冉一生氣,說話更加尖刻了。
“讓我……讓我想想……”
王憐憐聽來聽去,事情是聽明白了,但到頭來還是那句話:觀音菩薩——甚至還是兩個——要自己去和華文昌談戀愛,說是這就能天下太平!
王憐憐實在是沒想到自己的愛情有一天會被賦予這麽重大的意義。
“小憐!”薑冉叫了王憐憐一聲,卻不知道說什麽是好。
總不能當麵告訴王憐憐,華文昌他根本就沒把你當回事兒吧?華文昌可也是李亞峰啊!
再說了,在秦王地宮裏自己都看見了,華文昌心狠手黑,可不是什麽好人——薑冉甚至覺得,要是李亞峰也會變成這個樣子,那自己也得好好掂量一下了。
可觀音明明知道華文昌的態度,為什麽還是這麽熱心地要撮合華文昌和王憐憐?
薑冉無力地歎了一口氣:看來讓“菩薩”明白什麽叫“愛情”實在是有些困難。隻有自己慢慢解釋了,至少要讓王憐憐明白。
“事關重大,你們兩個不妨在此地休息幾日,相互商量一下,再定行止如何?”管思音像是看透了薑冉的心思,轉頭向紫竹林外傳音,“龍女,你來帶這兩位女施主到潮音洞歇息。”
“淳風,華八,你們兩個又打算何去何從呢?”薑冉和王憐憐走後,觀音又問起了李淳風和華八。
“我……”李淳風遲疑了一下,“我如今對天庭是深惡痛絕,而那華文昌雖然是我李家血脈,但聽菩薩所言……他如今也不像是個好人……罷了,我去找李亞峰吧,我這把老骨頭看來還是要賣給兒孫了。”
說著,李淳風一轉身,“小八,你苦求我回神農穀,現在也算是心願達成了不是?你也跟我走吧。”
“是。”華八鐵青著臉站了起來,“四師祖……哦,不,李前輩,華佗門果然如李前輩所說是個笑話,晚輩不敢再以‘四師祖’相稱前輩。但華佗門的‘逆天’二字,晚輩是不敢忘的,隻是現今事局不明,晚輩也不敢妄稱逆天。不過李亞峰好歹是晚輩的徒弟,晚輩愛護他的心思與前輩無二……靠!這叫什麽事兒啊!”
在觀音和管思音愕然的目光中,華八首先飛身而起,直奔神農穀而去,隨後李淳風也施了一禮,離了南海。
“都走了。”管思音疲憊地一笑。
“不知道薑冉和王憐憐會得出個什麽答案……”觀音若有所思,忽然抬頭,“哦,你對他們還隱瞞了兩件事。”
“如來佛祖下落不明一事是不得不瞞,否則,先要大亂的就是西方極樂世界……”管思音點頭,“至於另外一件……那是瞞不住的。”
“你是說……”
“至少在無名老人那裏,隻能和盤托出了,不管他究竟是誰,這瞞不過他的。”管思音輕輕搖頭,“不過,我已經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還沒結束啊,接下來還要到天庭報信,也還要走一趟神農穀,之後,還有更多的事情……”
“可天下隻能有一個觀音。”
“……不錯。”
……
第一百一十七章 鞭子、石碑和斧頭
更新時間2004-7-28 23:54:00 字數:10900
張甜覺得事情很不對勁。
“小祖師親臨西安”的消息幾天前在各大新聞媒體鬧得沸沸揚揚的,結果卻以一幕亂哄哄的鬧劇收場,不要說李亞峰了,連同行的薑冉、王憐憐都根本沒有露麵,隻留下了一個可憐的小杜結結巴巴地麵對炸了鍋的記者們。
而且,就在西安交大和日本住友商社聯合舉辦的全國中學生日語作文競賽的頒獎儀式因為李亞峰的失蹤而不得不流產的同時,西安市臨潼區西楊村附近一場毫無征兆的地震又一次讓中國震驚了全世界——倒不是因為地震的級數有多高,而是地震所及範圍之內的人員事先竟然被疏散了大半,傷亡降到了最小!當然,這更是因為這場地震發生的區域實在太敏感了,“小祖師”就在西安啊!
國家地震局的電話當天就被打爆了。
雖然看似風馬牛不相及,但張甜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象自己一樣把這兩件事情聯係到一起去思考了——反正,街頭的小報上滿是“小祖師又建新功,人類終於可以精確預測地震”之類的大標題。
張甜原本以為自己的“師父”李亞峰會再次失蹤上一段時間的,但當李亞峰和薑冉、王憐憐第二天就出現在雷州外國語學校裏的時候,她徹底糊塗了。
從西安到雷州沒有飛機直通,火車又要坐上一天一夜,就算師父用了教給自己的“禦風術”,可薑冉和王憐憐呢?她們也會飛了?
更讓張甜沒有料到的是,李亞峰、薑冉,還有王憐憐隻在學校停留了兩個小時就收拾東西離開了,匆忙得簡直像隻是純粹為了告訴人們他們還活得好好的一樣——更有甚者,這三個人似乎對所有人都不認識了,對誰都沒有多說半句話。
張甜看得很清楚,事實上李亞峰一行三人甚至壓根就沒打算在學校裏待上兩個小時這麽久,這是因為不知道為什麽曹暮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和李亞峰翻了臉,差點兒大打出手,雖然曹暮馬上就收斂了——為什麽收斂這也沒人能琢磨得透——但還是耽擱了一點兒時間。
結果就是:曹暮和王信跟著李亞峰、薑冉、王憐憐一起離開了學校。
緊接著,全國各大報紙和電視台就都發布了國務院的聲明。一方麵譴責某些超級大國逆曆史潮流而動,派遣特工潛入我國妄圖綁架甚至殺害“小祖師”;一方麵宣布有鑒於此將全麵限製中醫藥出口,更對某些心懷不軌的國家實行懲罰性關稅。
同時,李亞峰和曹暮、王信等人也在各大媒體上頻頻露麵,表示已經受到了國家的全麵保護,請全國人民放心,李亞峰還宣稱將在國家斥巨資建立的“新中醫研究院”內潛心研究“新中醫”,繼續為人民造福。
這突如其來的風雲變幻直接導致了世界政治、經濟格局徹底重新洗牌,被中國課以懲罰性關稅的幾個大國的首腦一邊大罵著特工無能一邊在全國國民的一片罵聲中全部狼狽辭職,而中國的強硬態度則讓全世界再次重新認識了一個新的崛起的中國。另外,各國政府更紛紛發表看法,除了異口同聲譴責那些在一夜之間已成落魄鳳凰的大國和對“小祖師”的安然無恙表示欣慰之外,私下裏的意見更是一致:如果“小祖師”真的出了什麽事情的話,說不準第三次世界大戰的烽火就要從中國燃起了。
然而張甜看到的並不是這些,張甜沒有跟著輿論和大家一起一會兒義憤填膺一會兒喜笑顏開,她幾乎是出於本能地察覺到了:不對!
張甜知道,李亞峰收自己當徒弟收的相當勉強,可這是因為李亞峰他最怕麻煩!以李亞峰的脾氣怎麽可能讓自己陷入這麽麻煩的事情裏麵去連自由都不要了?張甜還知道,李亞峰他雖然怕麻煩,但麻煩找到他的頭上的時候他也就不怕了,就算是真有什麽“特工”想要綁架他,以李亞峰的性子他絕不會讓政府出手幫忙的——李亞峰滿不情願地教給自己的“《玉真訣》”自己才練了一個多月就能把散打教練打趴下了,何況是“師父”本人呢!張甜對自己的師父充滿了信心。
張甜更知道,李亞峰一開始就根本沒打算一直研究什麽中醫——不管是新的還是舊的。
否則李亞峰也不會在接受了采訪出了名以後還回雷州外國語學校上課了,電視上說的什麽“童子雖然無知,卻也要為新中醫事業鞠躬盡瘁”之類的東西要是真擱在李亞峰的嘴裏,頂多七個字外加三個驚歎號:
“屁話!靠!全是屁話!”
“假的!靠!全是假的!”這就是張甜的結論。
“張甜,你真能肯定?”在張甜家裏,班長陳丹雖然是在發問,可語氣中懷疑的成分卻並不太濃。
陳丹也同樣清楚李亞峰的性格——雷州似乎把所有的靈氣都給了雷州外國語學校裏的這幾個女孩子了。
“陳丹,你可是一向都比我聰明。”張甜的一雙大眼睛瞪得很圓,“我師父他有沒有可能去專心搞什麽‘新中醫’的研究?”
“這倒是……”陳丹讚同,“那就是說電視裏那個李亞峰是假的了?”
“不管他是誰,反正不是我師父。”張甜沒好氣地說。
“可這不會吧?”陳丹有些不敢相信,“這不是把全世界都給騙了?”
“問題在於是誰騙的!”張甜心煩地把身邊寫字台上的台燈開了又關關了又開,“是我師父還是……”
“那應該不是李亞峰。”陳丹已經把“電視裏那個李亞峰是假的”當成了前提,皺著眉頭說,“李亞峰他多少還算是負責任的,而且,如果……咳,不管怎麽說吧,他沒有理由不來學校了啊——雖然他來了也是添亂。”
“嗯……”張甜想反駁陳丹的說法,但苦思冥想了半天,終於認命地歎了口氣:沒錯,師父要是來學校的話唯一的作用就是添亂。
“張甜,你說,李亞峰他會不會出什麽事兒?”陳丹忽然有點兒著慌。
“出事兒?不會!”張甜把頭搖的像是撥浪鼓,“我師父他能出什麽事兒?我不是跟你說過?他連飛都會!”
“會飛就不會出事兒了?”陳丹也搖搖頭,慢慢地說,“李亞峰的確不是普通人這我知道,可這不代表他就沒有煩惱了,更不代表他就一定做什麽都一帆風順。咱們這樣的普通人有普通人解決不了的事情,李亞峰他也就會有他解決不了的事情……而且……他解決不了的事情也肯定比咱們的事情更難辦……”
“哇,陳丹,你什麽時候變成個哲學家了?”張甜故意大驚小怪起來,彷佛這樣就能驅走心中的不安。
“去你的!”陳丹笑罵一聲,“我這可是在給你分析情況呢,一口一個‘師父’‘師父’的叫著的人可不是我!”
“你倒是不叫師父,”張甜對陳丹也是知根知底,毫不示弱地反駁起來,“可在班裏是誰濫用職權給我師父說好話的?是誰悄悄跑到龍天老師那裏去打聽我師父的?”
“張甜!我讓你再胡說!”
“我說什麽了啊?我什麽也沒說啊……救命……”
……
張甜和陳丹的對話發展成了笑鬧,不過,她們對李亞峰的擔心卻是真的,而且,盡管事實幾乎正如張甜所想,但她這個近乎有名無實的“華佗門第十代傳人”還是在班裏受到了孫逍等一批對李亞峰不滿的同學的嘲笑。
“我說張甜,你怎麽不去找你師父啊?”孫逍不止一次怪腔怪調地揶揄張甜,而張甜的臉也不止一次地漲得通紅。
張甜不屑和孫逍鬥嘴,她也沒有傻到到處去亂說“李亞峰不是李亞峰”,她自有主意,不過,她的這個主意就連她的好朋友:同樣看出了些蹊蹺的班長陳丹都沒能發覺。
茫茫人海中一個平凡無奇的小女生的失蹤並不是那麽惹人注意,就連李亞峰自己也不會想到,張甜竟然憑著剛開始練的《玉真訣》和最多隻能離地三寸的半吊子“禦風術”就敢滿天下“尋師”了;李亞峰更不會知道,自己曾經在張甜麵前口誤,說過“華佗門的大本營神農穀”就在長白山脈的某個角落。
這個時候,李亞峰還在昏睡之中……
◎◎◎
“你來的正好。”矮胖老人一把抓住觀音,“老夫的徒弟出了點兒小毛病,你去給老夫看看。”
“前輩?”觀音剛穿過迷天花陣進到神農穀中就讓矮胖老人揪了個正著,不由得啼笑皆非——迷天花陣原本是她在四千七百年前布下的,如今迷天花陣中的花朵依然綻開如舊,可情勢卻不知道變了多少,觀音心中卻連一點兒感慨都沒來得及湧起就讓矮胖老人給驅散了。
“這小蘿卜頭不知輕重化了五隻天鬼,殺淫妄盜酒五毒攻心,得用佛法化解,老夫平生不信佛,正要找你這個菩薩。”
矮胖老人的話雖然還是不怎麽客氣,但臉上卻微微一紅——原本他以為自己肯定可以做到的。
“前輩這是從何說起?以前輩之能……那李亞峰現下如何了?”觀音聽見李亞峰似乎有難,立刻也急了,話說半句這就轉到了李亞峰的身上。
“如何?還能如何?”矮胖老人又是尷尬又是火大,一甩袖子,氣呼呼地說,“他要是死了也倒好辦了,非要弄個不死不活!天刑金針又把他變了個刺蝟,連老夫都紮!本來這老夫也有辦法,可這小子偏又抓著驅山鐸不撒手,擺明了找老夫的晦氣!等他醒了,看老夫怎麽操他!”
像是察覺了自己處境危險,從凝翠崖崖壁內華佗門禁地中傳來了一聲響亮的噴嚏,正是李亞峰打的。
“嘿——這小蘿卜頭要把老夫給氣死了!你給老夫老老實實睡你的大覺去吧!”矮胖老人一蹦三尺高,指著不遠處的“山”字部藏書洞大罵起來。
“前輩息怒。前輩息怒。”觀音差點兒笑出聲來,趕緊安撫矮胖老人。
“菩薩請了。”李斯慢悠悠踱了過來,微笑著施了一禮。
“見過李先生。”觀音含笑點頭,心中慶幸:至少這個李斯應該比瘋瘋癲癲的矮胖老人好說話多了。
“菩薩的事情做完了?”李斯一語雙關。
“天庭貧僧已去過了,三日之後天庭當會遣人來神農穀,貧僧今日也是專為此事而來……”觀音回答得巧妙,但卻掩飾不住眉間的焦慮。
“老夫就知道,驅山鐸這一出世肯定少不了麻煩!”矮胖老人忍不住又發起了牢騷。
“貧僧和天庭還都要多謝前輩。”觀音裝著沒有聽見,向矮胖老人道起謝來,“若不是前輩送到凡間幾個替身,此次天庭對凡間之事也不好收場了。”
“收場?笑話,這才剛開始呢!天庭非要和華文昌開戰,那凡間早晚也要被卷進去!你好歹也是個菩薩,凡間的事情不要讓老夫幫你善後!”矮胖老人雖然還是全不知道什麽叫客氣,卻一針見血地叫了出來:天庭還是要與無定鄉對上了。
秦王地宮之事散場以後,說白了是憑著一口氣支撐著的李亞峰就一直昏迷不醒,薑冉和王憐憐又被管思音帶到了南海,天庭的龍天偏也回了天庭,現實社會中的事情一下子就沒人管了。還是矮胖老人作法弄出了李亞峰、薑冉和王憐憐的替身,讓替身直接回了雷州,一方麵通知了還在雷州的王信和化身曹暮的王宇也來了神農穀,另一方麵也對政府有了交待——等到龍天再次下凡,所有的事情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
當然,功勞不能全算在矮胖老人的頭上,這是李斯和馬五商量出的主意。另外,這更不是一個萬全之策,除了王宇一開始就看出了“此李亞峰非彼李亞峰”差點兒鬧出笑話之外,琢磨出破綻的也絕非毅然決然踏上“尋師之路”的張甜一個。
“李家賢侄那裏倒也不急,菩薩此來想必有不少消息,還有華文昌其人其事,李斯願洗耳恭聽。”
“不錯,華文昌這個大小蘿卜頭究竟是怎麽回事?你得細細講給老夫聽才行。”
李斯眉毛一挑,圓了場,更把矮胖老人的注意力給引開了。
“這……”觀音有些遲疑,“馬五和王信等人該也是到了神農穀吧?還有淳風和華八……貧僧是不是……”
“不用去管他們!”矮胖老人一擺手,“李淳風和華八這兩個小家夥現在在給李亞峰護法,脫不開身,再說他們的話也沒講清楚;王信這小子就更不用說,老夫不讓他到處亂跑,偏巧他又是個武癡,纏住了馬五,好好的一個寒竹林這已經快讓他們兩個給拔幹淨了!”
“王宇不在穀中,他去聯絡三山十八友,探聽無定鄉的消息去了,想來三日之內還不會返回。”李斯補充。
“也好,那就讓貧僧先說說華文昌的事情,正好貧僧也有幾事想要請教前輩。”觀音順水推舟。
“菩薩請屋內敘話。”李斯穿針引線,用手一指不遠處的茅屋。
“前輩請,李先生請。”
茅屋的門關上了,神農穀中又不見人影,凝翠崖頂的瀑布依舊飛流而下,藥田上的白霧依舊流轉異香,隻是顯得有些落寞,而寒竹林中王信的叱吒聲卻似乎更響了。
“華文昌這個大……嗯……他也算是……咳,也真難為他了!”時間不長,觀音把華文昌在五百年後的經曆說完,即便是看慣了世間悲歡的矮胖老人也不由得連連拍案,歎息不絕,甚至連“大小蘿卜頭”這個稱呼都不用了。
“前輩,貧僧以為,華文昌其人或有可憫之處,但其行卻不能縱容。”觀音接口說,“如今天下亂象已顯,一觸即發,華文昌又挾技仗劍,虎視耽耽……如此一來,貧僧自不能獨善其身,又深感勢單力孤,所以才上門求教,還請前輩和李先生慈悲。”
隨著話音,觀音站起身來深深施禮,矮胖老人和李斯相互對望了一眼,身子端坐不動,坦然受了觀音的一禮。
“貧僧心中還有一事不明,想要求教。”觀音施禮已畢,望著李斯開口問道,“兩千年前,烏龍轉世的秦王嬴政豎起反旗與天庭爭鬥,卻大敗身死,當時西方佛國並未牽涉其中,所以貧僧所知也並不多,但今日看來,除逆天邪功外,驅山鐸也已出世,天下大亂的另一條暗線似在兩千年前就已經伏下了……貧僧聽說嬴政曾事先把元神封印,而解開封印的鑰匙便是驅山鐸,這又是真是假?嬴政喪身當日,貧僧曾用慧眼察看,卻隻見一片迷霧,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李斯老鬼,這是找你的,還是你來說吧!”矮胖老人搶在前麵開口,把那個“你”字加了重音。
“菩薩客氣了,菩薩對李斯知無不言,李斯也定會言無不盡。”李斯看了矮胖老人一眼,語氣變得肅穆起來,隻是對自己話中的“潛台詞”卻也沒有絲毫隱瞞的意思。
“菩薩說如今天下亂象已顯,可兩千年前卻正是天下大亂。嬴政振長策而禦宇內,履至尊而製六合,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又樹反旗,與天爭鋒,天庭震動,興師伐逆。嬴政麾下原多奇人異士,其中趙高之能更是深不可測,天庭連戰連敗,眼看已不可支,卻又在絕境中忽然反敗為勝。李斯當時恰逢其會,正是嬴政的第一謀臣,照說該是清楚的……隻是……唉,李斯被趙高封入地宮兩千年,於這勝敗之數也曾竟日苦思,終不可解。現今想來,恐怕也隻有‘天意’二字了。”
李斯的眼神在敘述中變得空洞,聲音也變得枯澀,彷佛是從遠方傳來的一樣。
“那是始皇三十七年七月丙寅……”
◎◎◎
此時,在華佗門禁地當中,前幾天先一步從南海趕來的李淳風和華八也正在交談……
“一百六十年前我心灰意懶,卻沒料到會有再重返此地的一天……”站在“山”字部藏書洞內華佗門禁地大廳的玉石地板烏黑的“逆天”二字中“逆”字的一點上,李淳風喟然長歎。
“白雲蒼狗,世事如棋……此言誠不我欺……”華八的眼中也流露出了幾分悵然和迷惘。
“小八,我倒想問你,你信的是華佗門‘逆天’的道理,可華佗卻是天庭的醫官,這真要是……那你如何自處?”李淳風一掌拍在身前的書案上,向華八發問。
“晚輩想了很久……”華八的語速不快,其中卻沒有猶疑,“無論祖師如何,華八的膝蓋不跪天庭!”
“更何況……”華八想了想,自嘲起來,“天庭怕也不會把晚輩這點兒微末分量放在眼裏。”
“此話錯了!”李淳風陡然轉過身子,正視華八,“小八,你收了轉世的文昌帝君為徒,如今又半空裏蹦出個華文昌來,你若是有些抱負,肯善用形式,成就必然不可限量!”
“前輩……”華八的語氣中透出了疑惑。
“小九是文昌帝君轉世也罷,華文昌入魔也罷,這二人終歸是我李家血脈……”李淳風苦笑一聲,“李家人從兩千年前往下,連我都算上,沒有一個不是重情重義的傻瓜!你既然是他們二人的師父,怎麽能妄自菲薄?小八,你這不但是把你自己看輕了,也把我李家人給看輕了……”
華佗門禁地之中晶屏玉柱,流輝四射,映在華八的臉上,竟然讓儒冠長袍的華八顯得有些妖異。
“前輩……晚輩現下沒什麽別的心思,小九跟了晚輩雖然隻不到一年,但他卻的的確確是晚輩的愛徒不假,前輩不是說了要把老骨頭賣給兒孫?晚輩也是這個意思,一切就看小九的了。”
猶豫了許久,華八搖搖頭說。
“是小九還是華文昌?”李淳風追問。
“晚輩到現在壽不滿三百,還收不了五百歲的徒弟。”華八失笑,“那個華文昌……晚輩實在是管不了。”
“你這話說的倒也明白。”李淳風也苦笑起來,“隻不過這個小九的造化可著實是不淺啊……”
說著,李淳風把目光投向華佗門禁地正中擺著的書案上,李亞峰正躺在上麵,渾身圍繞著青、赤、白、黑、黃五色光華,書案下壓著的無巧無不巧的正好是那個大大的“天”字。
“前輩,”華八又沉思了一會兒,“前輩,小九現下雖然昏迷不醒,但菩薩也已經到了,應無大礙,晚輩還是先去看看丹爐……”
“嗯,說的是。不過……你是小九的師父,小九醒了定然要見你,還是我去吧。”華八一提到亙古以來凝翠崖中嵌著的那座丹爐,李淳風也深以為然,點點頭,“這裏有你也就夠了……如今神農穀中山雨欲來,無名金丹就快煉成,可不能沒人看守。”
“是。”華八應承著,忽然開口問,“前輩,華佗門代代守住的那座丹爐到底是……”
“原本我也不知,但今日看來,丹爐中的無名金丹隻怕是和創下逆天邪功之人幹係重大,你我切不可輕忽。而小九日後必當擔負重任,這金丹總要給他了……若是無事,你也不必去找我。”
“是。”
……
◎◎◎
“當年之事就是這樣了。”神農穀的茅屋之中,李斯重重地歎了口氣,“三十三天外的三清境中,元始天尊、靈寶天尊、道德天尊三清齊集,用乾坤弓、震天箭射殺嬴政之後,萬餘天尊隨侍幾乎當場將大秦三千術士盡皆滅絕……而我雖然脫身,卻因料事不中方寸大亂,再兼趙高趁勢把持朝政,李斯毫無作為便被封入了地宮之內,兩千年未見天光……”
“是這樣?”聽李斯講完,觀音沉吟了半晌,還是不解。
李斯話中似乎有什麽地方很不對勁:照李斯的說法,嬴政確實已死,趙高其人為複仇潛身宮廷,與天庭內通,殺嬴政於誌得意滿之際,這同樣說得過去,自己也是早就聽說了。唯一意外的最多不過是趙高原來是女扮男裝這一事實,不過想想趙高喬裝成了宦官,卻也合情合理,至於趙高和嬴政之間是否有情等等連李斯也不太清楚的事情,自己是毫不關心的。
隻是從趙高是個女子想開去,總覺得似乎抓住了一點兒什麽,卻又極為模糊……
可觀音想要知道的並不僅僅是這些——驅山鐸呢?
李斯在秦王地宮時還口口聲聲“驅山鐸如何如何”,怎麽這一次卻幾乎隻字不提了?
“老夫知道你哪裏不明白。”矮胖老人看觀音秀眉微蹙沉吟不語,開口哈哈笑了幾聲,說,“當年老夫和嬴政有過幾麵之緣,還應承了他幾件事情,原本是該救他一命的……隻不過事有湊巧,三清箭射嬴政之時老夫去得晚了,嬴政的元神險些已救不回來,老夫無奈,隻好把他封到了泰山無字碑裏,那驅山鐸嘛,就是打開無字碑的鑰匙。菩薩,你想不通的,該是老夫這一環了。”
“什麽?”矮胖老人輕描淡寫的幾句話把觀音驚得站了起來。
就算暫且把驅山鐸放下不管,這個矮胖老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在秦王地宮之中,觀音見過矮胖老人救治二郎神,但那時二郎神畢竟還未徹底形神俱滅,也還留有重塑肉身元神的餘地,矮胖老人的手法固然高妙,卻也算有章可循;但聽李斯話中的意思,兩千年前,嬴政受三清三箭,元神已散,要是矮胖老人這還能救回嬴政的話,分明就是無中生有——怎麽可能?
觀音深知,即便是換了失蹤了的如來佛祖,這恐怕也是絕做不到的。
“咳,索性都告訴你了。”矮胖老人看看觀音的表情,又撇了李斯一眼,解釋起來,“嬴政當時已經完蛋,可趙高身上卻還帶著她為取信嬴政而下的同心縛……想來趙高在嬴政死後,原本要將全身道行用來抵禦同心縛的咒力,然後由天庭安排重入輪回,還能保著靈識不昧,來世重修;可老夫與嬴政有言在先,也管不了這許多。”
說到這裏,矮胖老人有些尷尬,吞吞吐吐了半天,才繼續說了下去,“同心縛這東西難不住老夫,本來把趙高的元神拿過來,老夫也就能重塑嬴政的元神。可趙高她也有些來頭,老夫不想惹火燒身,隻好取了個折中的法子……”
“老夫把趙高身上的同心縛的咒力逼到她元神的一角,把那部分元神直接切了下來,再從中去找嬴政的痕跡。如此一來,雖不能把嬴政的元神整個救回,但救個一半還是差不多的,隻是此法說來容易,其實卻太過凶險,一不留神就會讓嬴政不是嬴政,反倒造出個古怪東西來,是以老夫雖有偷天換日之能,卻也隻好把他封在泰山無字碑中,那裏麵無日無月,不受風吹不受雨打,幾千幾萬年下來,早晚也能恢複。”
“那……泰山無字碑中就隻封住了一個嬴政?”觀音強壓下心中的震驚,終於開口詢問起來。
“這倒也不完全對,老夫曾與嬴政約定……咳,總之,老夫沒能當場救回嬴政的元神,心中也有些沮喪,所以便……”
“老友,你……”李斯忍不住了,有些不滿地開口,想要阻擋矮胖老人繼續說下去。
“你要幹什麽?老夫的事情你少管!”矮胖老人搖搖頭,反倒把李斯擋了回去,給觀音繼續解釋起來,“泰山無字碑中,老夫除了嬴政之外,還封入了幾件老夫手上的寶貝,這一來是為了給嬴政恢複元神所用,二來嘛……也算是給嬴政殉葬。隻是天庭大概是從趙高那裏得了風聲,雖然不知道泰山無字碑,卻也一直盯著驅山鐸不放,楊戩之死倒也不算是太冤枉。”
“菩薩,非是李斯不肯吐實,當年泰山封寶之事李斯也曾參與……”李斯歎口氣,補充了起來,“說來實在是丟人,李斯當年隻求救回嬴政,卻忘了趙高元神受損之後不僅道行大減,連性情也會跟著大變,李斯也深受其害……”
“這還是便宜了你。”矮胖老人冷哼一聲,“若不是你卜出驅山鐸所在,還把它交給嬴政,老夫又怎麽會直到今天還受誓言所累?”
“老友,這實實不能怪我。”李斯苦笑,“李斯原本隻想讓老友交出盤古開天斧,反正你逍遙慣了,拿著那東西也是沒用……誰成想嬴政居然借此要你為他所用,這才惹出事來。再說,到頭來你也用計脫身了不是?”
“脫身?兩千年前老夫就沒能脫身,到今天更多了個李亞峰,這還叫脫身?如今驅山鐸認主,泰山無字碑卻落在華文昌手裏,他要是再把逆天邪功練成,老怪物真的出來了,你讓老夫再拿什麽去……咳!”
矮胖老人氣得站了起來,指著李斯大罵了幾句,終於長歎一聲,絲毫不再掩飾自己沮喪的神情。
聽到這裏,觀音雖然大致都聽得明白了,卻再也無法掩飾心中的震驚。
雖然與自己料想的多少有些出入,但麵前的李斯和矮胖老人的確在當年嬴政作反時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而驅山鐸中隱藏的秘密更何止比天還大!
單是“盤古開天斧”這五個字,就足以令整個天界和西方佛國掉幾個個兒了。
縱然是自己,修持大乘六度,求無上菩提,先佛入滅,號大慈大悲救苦救難靈感觀世音菩薩,為西方三聖中的一尊,也從未知道盤古開天斧竟然真的留存於世!
就連“盤古”這個名字,於自己來說也隻不過是傳說中的人物而已。
如果矮胖老人和李斯所說是真,泰山無字碑中封住的除了嬴政之外還有盤古開天斧,那不單是天庭會像是瘋狗一樣去搶奪,就連西方極樂世界諸佛也一定會紅了眼睛。
“開天辟地”啊!
兩千年前,若是嬴政拿到了盤古開天斧,那別說是天庭、天尊,即便是一直隱在幕後的逆天邪功的創始者出來,怕也不能當其一斧之威!
觀音突然覺得,嬴政之死實在是咎由自取,在有可能拿到盤古開天斧的同時卻放棄了,反倒要矮胖老人為其所用,這簡直是舍近求遠,買櫝還珠!
除非……矮胖老人他有比盤古開天斧在手更大的本領?除非……矮胖老人他就是……盤古?
“你大小也是個菩薩,怎麽如此見不得世麵?”矮胖老人啼笑皆非,自從李斯口中說出“盤古開天斧”之後,觀音完全呆了,嘴裏反複念叨著,連菩薩應有的風度都丟了個幹淨。
“敢問前輩……”觀音被矮胖老人的話驚醒,臉上一紅,就要開口再問。
“你想岔了。”矮胖老人哈哈笑了幾聲,“盤古開天斧當年確是在老夫手中,但那種東西你以為誰都可以拿來就用嗎?你西方極樂世界鬥戰勝佛手中那條天河震底神針重一萬三千五百斤,滿天就沒有比那再重的兵刃,可盤古開天斧卻比天河震底神針重了何止百倍!再有神通妙用,又豈是小小神佛可以用得了的?要不然嬴政幹嘛不要它?別說嬴政,就是老夫,也花了近千年的光景才把它用靈氣裹了,這才能拿在手裏,卻也無法應用。它又是個鴻蒙之初的神物,又笨又大,老夫是降不了它這才把它和其它幾件異寶一同封入泰山無字碑,至今還在可惜,可若是沒有那幾件寶貝擔著,僅就它的份量,也能把泰山壓到地底下去!菩薩,你就死了這個心吧。就是真再拿出來了,除非盤古複生,再也沒人能用!老夫把話說死了!”
“老友,你如今倒真是想開了。”李斯苦笑連連:他知道,矮胖老人向來是有話留半句,肚子裏雖然多得是秘辛異聞,卻從來不露相,尤其是和矮胖老人自己有關的事情,更是絕不出口,隻是盡擺出一副瘋瘋癲癲的樣子,就是在秦王地宮時也還不讓自己亂說,可今天不知是怎麽了,說出來的這些事情有的連早與他打過交道的自己都不很清楚。
“想開了?老夫想開什麽了?兩千年前的舊事要是現在再不說出來,過上些日子怕就說不成了!”
矮胖老人這句話雖然說的吹胡子瞪眼,但李斯和觀音心中都是一動,把思路從兩千年前轉回了現在。現在的局勢雖然不像兩千年前嬴政反天時那麽明朗,但卻一觸即發,事局更是遠遠複雜過當年……
莫非就連矮胖老人自己也在無意中有些心怯了?
“是真的?”李斯暗歎了一聲,開口調侃,“那老友你的身份李斯就也說出來了?驅山鐸的用處可不止是……”
“菩薩啊,”矮胖老人臉色一變,趕緊岔開了話題,“李亞峰這個小蘿卜頭不知輕重,化了五隻天鬼,原本他身上正巧有五根天刑金針,是不礙的,但那五隻天鬼也是剛剛化生,厲害得緊,聽李斯說,這五鬼在之前還把華佗門的靈藥吞了不少,如此一來就有些麻煩……李亞峰現在弄得是殺淫妄盜酒五毒攻心,昏迷不醒,這正是你佛家的買賣,還要你用佛法化解五毒,否則老夫這個剛收的徒弟,怕是要一睡千年。你這就去給老夫看看如何?”
“前輩但有所命,貧僧自當遵從,更何況李亞峰也與今日事局息息相關,貧僧自不能置身事外。請。”
雖然心中還有些疑惑不解,但事實上,矮胖老人和李斯今天所說的這些也已經遠超觀音的預計,所以觀音沒有再問下去,欣然而起。
在茅屋中三人已經說了將近一日一夜,要是再不趕緊把李亞峰救醒告知大事,天庭來人時也不好應對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他把未來弄丟了
更新時間2004-8-2 0:01:00 字數:8439
“怎麽會呢?靠!這怎麽可能呢?華文昌那個混……那個混……”李亞峰的嘴動了幾動,終於還是沒能罵了出來。
“華文昌竟然是我自己?靠!玩笑都開到外太空去了!”
夜已經深了,神農穀的寒竹林中,寒潭之前,李亞峰一個人傻愣愣地站著,嘴裏不時嘟囔著亂七八糟的句子。
風景很美,竹影橫斜,濤聲滿林,天風吹袖,清光如水,寒潭中水平如鏡,映著滿天星鬥,恰似潭底又有天空,任誰在這景致當中都會消去一身煩惱,可李亞峰的一顆心卻從沒有像現在這麽亂過。
被觀音救醒之後,李亞峰還沒來得及弄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突然暈倒,也還沒來得及問清楚自己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就被矮胖老人、觀音、李斯叫去“商議大事”,劈頭就是一句“華文昌便是你了”。
經過秦王地宮一行,李亞峰和華文昌又見了一次,把樁樁件件都收在眼底,對於華文昌的來曆,心裏多少也犯了嘀咕,可這還是讓李亞峰整個兒傻了。
要不是被矮胖老人一把按住,僅這一句,就足夠讓李亞峰跳起來大罵觀音不是東西了。
等到觀音和矮胖老人、李斯耐著性子把事情講完,李亞峰徹底沒了罵人的力氣,被華文昌七針封脈以來,他第一次嚐到了失眠的滋味。
“華文昌竟然是我自己?”
“奸殺了周謹的原來是我自己?”
“把我整得這麽慘的居然是我自己?”
“我一心想要宰了的那個家夥……他……他……他是我自己?那我費盡心機想要的……其實是自殺?”
李亞峰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這個結論,可他又無法不接受。
這個打擊甚至讓李亞峰開始回想起自己的一生來了——對觀音口口聲聲的“天下大亂”,李亞峰倒並不是多麽在意。
但聽觀音所說的華文昌在五百年後的遭遇,卻讓李亞峰沉思了很久。他似乎對華文昌的心情有了些了解。
畢竟,李亞峰隻能承認:華文昌的確是他自己。觀音並沒有撒謊。
但這更讓李亞峰困惑起來。
從小,自己並沒有什麽真正的“人生目標”:學習?從未真正用心過,對自己來說那實在是不必用心的東西,輕輕鬆鬆就能拿到第一,如果非要說有個目標的話,最多也不過是為了掩飾自己過於出眾的成績而努力——雖然這對於自己的同學們來說似乎是太不公平了一點,可這並不是自己的錯;生活?文名天下的“阿瘋”是完全沒有必要為收入去操心的,再說家裏的條件也不差,無須去奮鬥什麽,更何況,自己也從來不想去奮鬥什麽,想過嗎?沒有啊;至於親情友情,平心而論,自己知道,父母還算是理解自己,至少比絕大多數的父母強得太多了,而曹暮、王信、甚至張甜、陳丹……這些朋友對自己也都很不錯,有的甚至可以說是“忠心”,像極了YY小說中的“小弟”。
即便是莫名其妙地進了什麽華佗門,也沒覺得有什麽太大的變化,自己多學了不少本領不假,但無論是給薑冉的祖父薑臨東治病也好,出名之後的“小祖師”風波也好,甚至認了狐狸精當幹姐姐以後,到了無定鄉這個“妖精窩”去避禍也好,雖然不能說事事都一帆風順,但也沒有什麽事情真正讓自己覺得應付不來——最多無非是麻煩了一點。
得過且過,這可一向是自己的人生準則。
的確,與薑冉的邂逅在自己生命中或許是最大的一個轉折了,“愛情”這個東西讓自己是手足無措了不少日子,可現在那也漸入佳境了不是?退一萬步說,就算薑冉有這樣那樣的想法,她能選擇的到頭來還不是隻有自己一個?有誰能和自己競爭?沒有嘛!
可偏偏出了一個華文昌,這個人還沒真正露麵的時候自己就已經知道不對了。
從南宮飛燕的朋友清水好子被人襲擊開始,周謹被奸殺,自己竟然救不回來,緊接著,自己到無定鄉明明是去找人幫忙的,事實上雖然有驚卻也無險,一切進行得相當順利,可華文昌一出來事情就全變了!不,在自己和那個來自未來的“錢強”見麵的時候自己就隱約發覺了毛病,結果果然是有毛病——和華文昌開打的時候自己有多狼狽就不說了,到頭來居然是靠臭鼬精的一個屁才能逃出來!奇恥大辱啊!
甚至連死黨軍師曹暮的下落不明,有關疑點也直指華文昌!
更別說就是七脈被封,離開了無定鄉,還是躲不開華文昌這個噩夢。他甚至跟到秦王地宮裏去了!
好歹最後驅山鐸是由自己拿到了,勉強說來也算占了一次上風,可現在觀音菩薩竟然說華文昌就是自己?
拜托,有沒有搞錯?
好吧,就算這是真的,那老子都不管了好不好?
可好端端的沒事兒天下要大亂?亂什麽亂?天這不還是藍的嗎?也沒見它變成別的顏色啊?要不然是自己突然成色盲了?
什麽叫天下大亂?天上往下掉美金——還得是一百塊一張的——那才會亂!
再說就算天下大亂,那它亂它的,關自己什麽事兒?幹嘛一個個的都要自己說話?說什麽啊?
要是天下非要大亂,自己說句話它就不亂了?笑話!
李亞峰漸漸地從困惑變成了鬱悶,隨手從地上撿幾塊小石子,使勁往寒潭裏扔去,濺起朵朵漣漪。
“……李亞峰。”就在李亞峰越來越是煩躁的時候,觀音從竹林中繞了出來,站到了李亞峰的跟前。
“幹嘛?”李亞峰沒好氣地反問。
“明日天庭將派人來神農穀,你想好了嗎?”
觀音也不想在這個時候找李亞峰,不管李亞峰見過再大的世麵,畢竟還隻是一個高中生,剛才自己加上矮胖老人和李斯把所有的事情都對他和盤托出了,李亞峰肯定需要時間去消化理解,這才能作出結論。
但天庭馬上就要來人了。
自己到天庭報信的時候,雖然有關逆天邪功和驅山鐸出世的消息是與玉帝一人密談時告知的,但華文昌和李亞峰同為一人之事卻沒有對天庭群仙隱瞞——要是不說明這一點的話,自己也就沒了勸阻天庭對無定鄉用兵的借口。
可二郎神楊戩之死還是讓天庭群情激憤,自己百般勸阻無效,戰亂怕是不日即起,這可萬萬使不得。但要真想阻擋天庭與無定鄉的衝突,單憑自己這個菩薩,份量已經不夠;如此一來,手握驅山鐸的李亞峰實在已經成了左右事局的最大籌碼,自己再不問他那就來不及了。
“想什麽想?有什麽好想的?”
李亞峰像是個把頭紮進了地裏的鴕鳥,不光是在盲目逃避,連“觀音菩薩”這個身份都看不見了——在這之前,李亞峰雖然不敬天地鬼神,甚至還吵吵著要“逆天”,但對觀音這個在中國極為尊崇的菩薩至少還是有著敬畏之心的。
“貧僧知道,事關重大,你自然應該深思熟慮,可如今時不我待,你還要早下決斷為是。”
觀音眉頭微蹙,對李亞峰的這個態度她雖然早有準備,但身為觀音菩薩,行走天上天下到哪裏麵子都不小,這出口求人的事,做的的確少了些——秦王地宮之中麵對華文昌的時候算是一次,現在又是一次,實際上求的還是同一個人。
“什麽叫時不我待?你覺得我該幹什麽?”李亞峰歪著頭,把問題又扔了回去。
“天庭要對無定鄉用兵,在這之前,天庭定會要你回歸仙班,再交出驅山鐸。因為華文昌與你同為一體,恐怕還會讓你在帳前聽用……”
觀音歎了一口氣,這是天庭的一貫做法:總要把能占的便宜全都占完——要是打了敗仗,治不住華文昌,天庭沒準兒還會直接殺了李亞峰,來個一勞永逸。
“開什麽國際玩笑?”李亞峰一下子就急了:別說自己對“文昌帝君”這個身份根本就沒有自覺,就是對天庭,在聽觀音說了五百年後的那些故事之後,更是愈加的反感起來,如果認真想想的話,自己不真的去“逆天”天庭就該偷笑了,怎麽?反過來天庭還要占自己的便宜?
“事實如此,貧僧不會說笑。”
“菩薩,你來看。”李亞峰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你看看,我的頭是不是很大?”
“你?”
“見鬼!我才不去做這個冤大頭!”李亞峰氣得跳了起來。
“天庭勢大,你要三思。”觀音微笑——李亞峰的這個反應原本是在意料之中的。
“勢大又怎麽樣?聽你剛才說的,天庭恐怕是最好欺負的了。”李亞峰雖然回嘴反駁,但心裏也明白,就算不管那什麽“三清境”的三個天尊,但是天庭這三十三天自己就惹不起,就是五百年後,曹暮處心積慮,到頭來不還是讓玉帝一掌就劈死了?
天庭勢大,這原不錯。
——但無論如何自己是不能和天庭走到一起去的。
對於這一點,不用觀音多加提醒,李亞峰一下子就想得很清楚。對於觀音說的五百年後的那個“天庭之變”自己並不關心,畢竟看現在這意思也不會再重演一次了,可自己如果真的去依附天庭,不光什麽也撈不著不說,從驅山鐸到自己,怕是還得全都賠了進去,驅山鐸也就算了,可再搭上一個自己?李亞峰絕對是敬謝不敏。
“菩薩,問題是菩薩想要我怎麽樣?菩薩一定是胸有成竹了,我李亞峰恭聽教誨。”
李亞峰看觀音隻是含笑不語,在原地轉了幾個圈子,突然想明白了,開始彬彬有禮地請教起觀音來了,隻是語氣中卻隱含譏諷。
事到臨頭,李亞峰終於開始意識到了:逃避並不是辦法。
華文昌、驅山鐸、泰山無字碑、盤古開天斧……這些沒有一個不是驚天動地的東西——雖然已經知道了華文昌就是自己,但李亞峰還是下意識地把華文昌歸入了“東西”一類——自己既然脫不了幹係,那就隻有去麵對了。
事實上,李亞峰剛才的鬱悶也是因為這個。
不過……天庭算是已經盯上自己了,眼前這個觀音也是一樣,那就應該在這二者之間找到一個讓自己滿意的位置。
“貧僧在之前已經說過,貧僧以為,目下最要緊的就是平衡。”觀音這才算是鬆了一口氣,她知道,要讓李亞峰轉過這個彎兒來並不容易。
“菩薩說的‘平衡’是?”
“貧僧想要阻止天庭對無定鄉用兵,天下不能亂。一旦起了混戰,後果不堪設想。”觀音正色說,“所以,你非但不能回歸天庭,還要設法讓天庭放棄征討無定鄉。”
“菩薩,你這是說笑話了。”李亞峰也正經起來,“我何德何能?能讓天庭聽我的話?就是菩薩自己怕也……菩薩,我手中是有驅山鐸,但李斯和我師父也都說了,泰山無字碑可是在華文昌的手裏,驅山鐸現在隻不過是個燙手的山芋,扔不得,也吃不得。”
“你能明白這一層那是最好。”觀音點頭讚許,“但若是以西方極樂世界之名給你作保又如何?”
“什麽?”李亞峰沒料到觀音竟然說出這麽一句來。
“貧僧為你出個主意,你不如皈依我佛,在西方作個羅漢……”觀音看著李亞峰的眼睛,緩緩說,“如此一來,天庭勢必不能再強求你回歸仙班;而華文昌又與你二位一體,天庭自然也會想到,縱然討伐華文昌能勝,五百年後,西方豈不是又出了一個華文昌?這一來讓天庭討伐華文昌一事歸於無用,二來也能讓天庭忌憚我西方勢力,不敢輕動。你意下如何?”
“等等。”李亞峰讓觀音的話嚇了一跳,剛要說話,觀音卻不給他這個空隙,又說了下去。
“你不必擔心,你不過是在西方掛個名罷了,你體內現有五鬼,佛門戒律正好也不必守了,最多你隨貧僧到紫竹林修行,別無限製,現下薑冉也在南海,你隻管去與她相聚,貧僧絕不會幹涉。”
“好啊!”聽到薑冉的名字,李亞峰頓時什麽都忘了,一個“好”字脫口而出。
“你答應了?”觀音喜上眉梢。
“等等,還是等等。這不對……”李亞峰突然改了口。
“怎麽不對?”觀音詫異。
“全都不對。”李亞峰抬頭看看星空,又低頭看看寒潭,猶豫了很久,終於開口,“其實我一開始就想問,但一直沒問……從頭到尾,似乎已經很清楚了,可實際上卻一塌糊塗……”
觀音看著李亞峰的神情,心中一顫,已經知道李亞峰想要問的究竟是什麽了,但這個問題卻是觀音最不想回答也不想麵對的一個。
同樣,李亞峰也知道。但他並不像觀音有那麽多的顧忌。
“菩薩,你……到底是誰?”
沒等觀音從驚詫中反應過來,李亞峰沉吟著說了下去。
“菩薩,你……到底是誰?是原來該有的那個觀音菩薩還是從五百年後回來的那個?李斯也好,我新拜的那個師父也好,都對你的身份沒多問什麽,可我總覺得不對……不……這其實也不是重點。”
“菩薩,且不管你到底是哪個菩薩,反正你是觀音菩薩這一點肯定不會有錯……”李亞峰抬頭望天,眉頭皺成了一團,“在秦王地宮裏我也見過你的法身了,不會懷疑,而且你出的主意也的確是為了我好……可這說不通啊。”
“菩薩,我和你們不太一樣……啊,如果你是從未來回來的,那或許也一樣吧?我不知道。但我除了是什麽見鬼的華佗門的傳人,是什麽見鬼的文昌帝君之外,我……還是個你們口中所謂的‘凡間’的學生。”
“你想說什麽?”觀音心中明白,忍不住輕歎一聲:該說的,早晚還是要說出來了。
“其實隻是多想想也就能琢磨出不對來了,”李亞峰凝視著觀音,侃侃而談,“華文昌用逆天邪功從五百年後回到現代,先不管他到底是誰,你說他要改變曆史?那現在曆史已經被改變了嗎?”
“曆史……不,對我來說應該是‘未來’吧,反正,如果它已經被改變了,那現在的這個華文昌為什麽還會存在?可如果未來沒有改變,那華文昌……那五百年後的那個‘我’,回到現代還有什麽意義?這是一個悖論,一個死循環。”
“菩薩,你該知道,我讀過不少書,”李亞峰笑了笑,神情在月光中顯得有些落寞,“對有關時空理論的那些著名的‘外祖父悖論’,‘自殺悖論’……多少也有點兒了解,當然,可能是因為我是什麽‘文昌帝君’轉世,我對文字或許更加敏感一些,討厭那些解釋不清的理論,但這並不代表我是個傻瓜——事實上,我可能比大多數人都聰明一點兒,對於這一點,我從來不敢妄自菲薄。’”
“打個很簡單的比方:華文昌就是我自己,對嗎?那麽,如果華文昌把我殺了,華文昌是不是也就該不存在了?可如果華文昌不存在了,那是誰把我給殺了呢?這就是自殺悖論……咳,即便不是‘自殺’,也一樣解釋不通。”
李亞峰把話說完,平靜地望著觀音。
“李亞峰,你說的對。”觀音無力地歎氣,“時空的理論即便在二十五世紀也沒有徹底解明,我們隻知道時光旅行的後果:對曆史的改變會影響現代……呃……或者是未來社會的發展進程,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你撒謊。”李亞峰毫不客氣地反駁,“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我在無定鄉見過錢強,要真是你說的那樣,那時空管理局是幹什麽的?”
“我……貧僧……撒謊?”還是被人第一次這樣當麵質問,觀音啞然半晌才開口說,“李亞峰,時空管理局的時空捕手的作用其實是讓曆史在最大範圍之內不脫離史書上的記載,對……對五百年後的那個未來不產生影響。事實上,曆史早就不知道被改變了多少次了,隻是那些改變過於微小,沒人注意得到罷了……”
“時間機器的發明者傑•劉在晚年曾經說過:‘時空管理局是這個世界上最愚蠢的機構,被稱作“捕手”的時空管理員們對偷渡者的大肆殺戮乍看來讓世界變得正常有序,但這也許無非是在無數“或然的未來”當中能夠被我們接受的一個,在我們弄明白時間的結構之前,所有的變故都早已發生過了’……”
被李亞峰的話觸動了心事,觀音喃喃低語,在傑•劉的名言之後,她又極小聲地說了一句。
“其實,就連‘或然的未來’,也已經不存在了……”
“你說什麽?”觀音的低語沒能逃過李亞峰的耳朵。
“就連‘或然的未來’也已經不存在了。”觀音低下頭,似乎不敢正視李亞峰的眼睛。
“什麽意思?”李亞峰駭然變色,他揣摩著觀音這句話的意思,心頭一陣寒意掠過。
“未來丟了。”觀音的臉色發白,嘴唇顫抖著,她知道自己說出來的這個事實太過駭人聽聞,就連她自己也覺得難以接受,“我想和未來的時空管理局取得聯係,但失敗了,想乘來時的時間機器回去看看情況,卻找不到座標……就連下一秒的世界……也去不了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你……這是什麽……什麽意思?”李亞峰知道自己的確開口問了,但或許因為太過震驚,自己的聲音仿佛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一樣,完全聽不清楚,隻知道聲音嘶啞,其中充滿了茫然和不信。
“每一次,時空捕手都能在曆史發生改變之前把時空重新挽回到秩序的軌道上,但華文昌的回歸卻改變了這一切,或者……應該是從華文昌參與改變曆史的時候開始……”
觀音的語氣苦澀得很,她早就得出了結論,隻是每當正視這個結論的時候,她都會感到心悸和無力的悲傷。
“沒有辦法解釋……但或許可以認為是……時空管理局無法阻止華文昌,他已經讓曆史離開了軌道,而且……由於華文昌牽扯的變數太過重要和複雜,所有的時空定律都無法容納,所以,未來丟了……下一秒的世界會變成什麽樣子,再也沒有人會知道……所有的一切,隻能沿著現在這條時空軸向前發展,而結局……無法預知。這是貧僧唯一能夠拿得出的一個說明……”
“你胡說!”李亞峰叫了起來,“不可能的!如果未來沒有了,那華文昌從哪裏來的?錢強呢?你呢?你一定是那個從五百年後回來的觀音,那你為什麽還在這裏?”
“貧僧?貧僧不是五百年後的觀音……”觀音逐漸把心頭的驚悸壓下,開口解釋,“一個華文昌就已經……而且,天下隻能有一個觀音,身為菩薩,絕不能再增加曆史的變數……”
“你……你說什麽?”
“心燈一盞,佛門自有傳承之術。”觀音的神情肅穆起來,“既然沒有了五百年後的天下,那五百年後便也沒有了觀音。”
“你的意思是……來自未來的那個觀音……死……哦,圓寂……涅盤……”李亞峰變得語無倫次起來。
“若沒有她的佛法慈悲,你身中殺淫妄盜酒五毒,貧僧化解起來也不會如此輕易。”觀音默認了李亞峰的說法。
“那……那……那錢強和那個什麽……哦,對,俞思思呢?你剛才沒有回答!還有……還有華文昌呢?未來沒有了,他們……”
“錢強和俞思思還在雷州。不說錢強,俞思思其實也頗有些來曆……但無論怎麽樣,他們都已經成了時空的棄兒,即便再過五百年,怕是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觀音長歎。
天幕深藍,繁星點點,寒竹林中忽然變得寂靜起來,李亞峰和觀音都沉默著,隻有竹林濤聲隨風作響。
“李亞峰,貧僧等你的答案。”過了好久觀音才從周圍沉靜的氣氛中回神,該說的已經說盡,留下一句話,觀音走了。
“答案?我該有什麽答案?我能有什麽答案?”絲毫沒注意到觀音的離開,寒潭邊上,李亞峰抱著頭蹲了下來,“一邊要我去當神仙,一邊要我去作羅漢,這種事情是說行就行的嗎?靠,天陰了,神仙羅漢都便宜了,一塊錢倆,五毛不賣……”
毫無疑問,李亞峰的苦惱越來越深刻了。
◎◎◎
與李亞峰的苦惱無關,不知道什麽時候,天色早已大亮。
“老星一向可好?”觀音微笑。
“菩薩……莫要再扯這些閑篇了,事關重大,緊急得很啊!玉帝已令三官大帝協同托塔天王李靖,統兵百萬,點五星七曜星君、四靈二十八宿、六十甲子神、並雷部五元帥、五嶽四瀆、普天星相,不日就將兵發無定鄉。如今可就等文昌帝君回歸天庭了啊!”
太白長庚星麵有難色,望著觀音,幾乎就要哭出來了。
太白長庚星奉玉帝之命,到神農穀招文昌帝君回天庭,路上遇到真武大帝,兩人聯袂進穀,可盡管來時耽擱了不少時間,卻依舊隻見到了觀音一人,別說最要緊的文昌帝君,連真武大帝口口聲聲要前往拜會的“故人”獅龍子:馬五都還不見蹤影。
“老星不必著急,李亞峰,哦,文昌帝君目下正有要事,一時無法分身,還請老星和師相寬心稍等片刻。”
觀音強打笑容敷衍著,心裏也是著急得很。
昨夜在寒竹林中,觀音與李亞峰談話之後,原本以為李亞峰能權衡利弊作出結論,但李亞峰卻隻是苦惱,直到臨近天亮時還沒有走出寒竹林。
觀音原本想再去找李亞峰,哪怕是硬逼也要讓他應承自己,卻沒料到王信突然蹦了出來,什麽話也不說,直接和李亞峰大打出手。
李亞峰原本在無定鄉被華文昌封了經脈,無法運轉真氣,換句話說是一身道法全都廢了,可被王信連著幾個耳光打倒在地幾次以後卻莫名其妙地功力盡複,似乎還突然長了本事。觀音心中雖然不解,但想到李亞峰的體內有五隻天鬼和五根天刑金針,多少也算是有些心理準備。隻是不知王信從哪裏也學來了一身怪異本領,和功力盡複的李亞峰竟然打得有聲有色。
觀音雖有佛法,但在旁邊看了幾眼就自知無法同時製住李亞峰和王信兩人,要是連自己也被卷了進去就成了笑話了。
就在觀音無比苦惱的時候,太白長庚星和真武大帝也到了神農穀外。
觀音隻好急匆匆地在“戰場”寒竹林外施了障眼法,這才把二人從穀外接引進來。
誰知太白長庚星三句話沒說完就道出了天庭即將出兵征伐無定鄉的消息,盡管早有知覺,觀音還是大驚,再想到當事人李亞峰還在寒竹林裏和王信打架,除了長歎連連,也已經無法可施,隻好硬著頭皮拖延起時間來了。
……
第一百一十九章 王信的天雷掌
更新時間2004-8-6 16:41:00 字數:11247
寒竹林中。
喀喇一響,又一棵巨竹斷了。
“靠!王信!有完沒完?你玩真的啊!”李亞峰在地上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順腳踢飛一邊剛剛倒下的竹子,眼裏幾乎在往外冒火。
——這一次,李亞峰又是被王信一個耳光煽倒在地,左腮已經腫得老高了。
王信不言不語,雙掌一錯,左掌在前,右掌在後,揉身再上,還是在往李亞峰的臉蛋上招呼。
“靠!我……”李亞峰來不及再罵,一俯身,讓過王信的來勢,也不還手,轉了幾個圈子,單掌向前一吐,一團青氣湧了出來。
青氣一落地,立刻化作一隻青麵獠牙的惡鬼,厲嘯聲中卷起地上一片風沙,勢如瘋虎般直衝王信。
這一招是昨夜剛和王信開打的時候李亞峰無意中用出來的,但李亞峰卻從來不知道自己還有禦鬼的本事。他心思靈敏,已經想到這八成是李斯和自己新拜的那個師父從秦王地宮就開始提到的什麽被自己“化了”的“天鬼”,但李亞峰怕無法指揮從自己身體裏跑出來的這個東西,又聽說這東西厲害得緊,傷了王信倒是不怕,反正自己有藥,可萬一要真把王信給弄個形神俱滅就慘了,所以就沒敢再用。
——第一次用出來這一招的時候,李亞峰自己也嚇了一跳,“天鬼”剛一出來體內的真氣就散了,果然“天鬼”什麽還都沒幹就一下子沒了蹤跡。
但現在李亞峰被王信的耳光打急了,於是再一次用了出來。
“應該不會有事吧?”李亞峰心裏到底還是有些忐忑,睜大了眼睛注意著。
“等的就是這個!”天鬼往王信身上猛撲而去,王信非但不怕,反而一聲暴喝,踏子午馬,再轉燈籠步,平平擊出一掌。
這一掌竟然有風雷之威!
在王信出掌的同時,悶然一聲巨響,雷光夾著霹靂橫空出世!
天鬼的麵目猙獰可怖,但呼尖銳刺耳的嘯聲卻刹那間被王信掌中夾著的悶響蓋了下去,張牙舞爪向前猛衝的勢頭也全撲在了霹雷上。
又是一聲巨響,青光一漲即消,天鬼倒翻了一溜跟頭,居然被王信擋了回來!李亞峰胸口一甜,險些吐血。
再看王信,腳下絲毫不動,單掌平伸,還保持著出掌時的姿態,在飛滾的塵土中一派堂堂威風,不可一世。
“靠……”李亞峰倒吸了一口涼氣。
王信是什麽時候有這種本事的?
李亞峰知道,王信醉心武學,是個現實社會中難得一見的“武癡”,華佗門中“山”字部藏書洞裏的武學典籍王信幾乎翻遍了;再加上王信是自己的兄弟,華佗門的便宜當然是占了個十足,一身內力天下隻怕無人及得。
至於招式上……自己這一陣子和王信會少離多,實在是無從揣摩,但看前些日子王信為了練武連在雷州省中醫鬼叫都不在乎,怕是肯定長進不小。
所以即便是自己莫名其妙地回複了功力,在不用法寶——可憐自己的法寶在無定鄉時幾乎都扔給華文昌了,現在實在是沒剩下多少——的前提下,光是動武,至少在招式上自己絕贏不了王信。剛才這也被證明了:王信幾乎是想打自己耳光就打自己耳光,自己怎麽也躲不開。
可內力和真氣是兩回事啊!
他這一掌裏怎麽冒出天雷來了?天雷轟天鬼,怕還是自己吃虧比較大。
怪不得剛才觀音菩薩從旁邊看了半天,到頭來一言不發就走了呢!
好你個王信!
“王信,再來!”李亞峰發了狠,深吸一口氣,調勻氣息,就要再次運功。
不是“化了”五隻天鬼嗎?現在才出來一隻,都叫出來看你還對付得了!
“老大……不來了……”
“嗯?”要不是李亞峰的耳朵夠靈,王信這句話他真還聽不見。
“老大……給我點兒藥吃……動不了了……”王信還是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嘴角微微抽動著,像是在笑。
“你?”李亞峰走上幾步,輕輕一拍王信的肩膀,臉色忽然變得十分難看。
“靠!你搞什麽搞!你以為你現在這副樣子很帥嗎?”李亞峰大罵起來。
——王信全身的肌肉似乎已經全被剛才天雷爆發的強大威力揉碎了,連內髒也都被震裂,要不是有以前華佗門的靈藥打的底子,現在王信的骨頭恐怕都應該從頭碎到腳。
“老大……你能不能快點兒?我現在好像……好像狀態很不妙……”
“閉嘴!”
雖然氣兒不打一處來,李亞峰還是趕緊把王信放平了,從兜裏掏出藥丸喂到王信嘴裏,又點起了生肌的萘蕪香。
“老大……”一會兒功夫,王信的狀態回複了七七八八,一挺身蹦了起來,就要說話。
“你給我閉嘴!”李亞峰氣得不輕,“你給我說說,你剛才那一招是怎麽回事兒?”
“剛才那一招……”王信一吐舌頭,“那是武當派的天雷掌。怎麽樣老大?夠厲害吧?”
“武當……”李亞峰差點兒氣樂了,“聽你那意思武當山上的老道一動手就打雷?”
“那是他們武功不行……”王信撓撓頭,似乎也發覺有些不對,“要不就是他們內力不夠?”
“你……”李亞峰沒脾氣了,“這個什麽‘天雷掌’是你從哪兒學來的?”
“我不是以前跟你說過?”王信有些委屈,“我追著那個龍海打架,還讓他搞點兒國安局特工小組訓練用的武功秘笈什麽的……”
“龍海?哦,那個龍海。”李亞峰有點兒明白了,不由得又罵了一聲,“靠,天庭這幫人真是什麽都算到了!”
龍海沒什麽本事,但龍天可是和龍海在一起,據說龍天的真實身份又是天庭道德天尊太上老君的看爐童子徐甲,這麽一算,王信從龍海手上拿到的這個什麽“天雷掌”的所謂“秘笈”,十成是龍天借龍海之手給的王信。
王信這個傻小子,向來對修道不感興趣,看來是把“仙府秘笈”當成武功去練了——居然還練出名堂來了!
是不是這就算“由武入道”了?
觀音提到過,那個五百年後的王信由武入道,實力強橫,大概就是從現在開始的吧?
天庭連王信都“培養”了,那就是說他們早就把自己“回歸仙班”的事情列入了章程?對,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也是民間傳說裏天庭一貫的做法。
可自己還不想買天庭的帳呢!
但現在這個情勢,難道真的要聽觀音的安排?按理說這是最好的退路了。
可是……現在天早就亮了,天庭的人怕是也已經到了神農穀了吧?
李亞峰心裏琢磨著事情,王信的一張嘴巴卻閑不住。
“老大,我說……”
“什麽?”李亞峰一驚。
“我說,”王信嬉皮笑臉地開口,“老大,現在是不是痛快多了?”
“什麽痛快多了?”
李亞峰話音剛落就發覺了,從秦王地宮到了神農穀,自己一醒就聽人說這說那,偏偏還都是要命的“大事”,一會兒就被嚇一跳;這些人又都一個個的逼著自己做什麽決斷,弄得自己不勝其煩。可剛才和王信打了一架,一肚子的鬱悶都飛上了天,居然就神清氣爽了!
“怎麽?沒感覺啊?”王信的肩膀往下一塌,嘟囔起來,“我就知道我笨不是?這可是我唯一能想出來的辦法了……唉……要是二哥在就好了……”
“你笨?你一點兒也不笨!”李亞峰猛醒過來,心裏感動,一攬王信的肩膀,和王信一起坐到地下,望著王信的眼睛,“兄弟,謝了。”
“老大你這是幹什麽……”王信轉過頭,揉揉眼,“別扭……”
“王信,你也都聽說了吧?”李亞峰臉上一紅,岔開了話題。
“嗯……也沒全聽說……”王信皺緊了眉頭,“我來神農穀的時候你正昏迷不醒,可我沒出什麽毛病啊,我問他們怎麽回事,先是馬叔叔給我說了些,然後你師父,哦,就是華八師父,他又給我說了些,還有你祖宗也給我說了些……”
“你祖宗!靠,怎麽說話呢?”李亞峰生氣了。
“沒錯兒啊,你祖宗。老大,那可不是我祖宗。”王信有些迷惑,“李淳風不就是你祖宗嗎?”
“呃……咳!”李亞峰還是頭一回讓王信給堵得沒了話說。
“反正我聽了不少,按理說是該明白的,”王信苦惱地搖搖頭,“可是我還是沒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後來我也煩了,琢磨著等你醒了再問你,就拉著馬叔叔去打架了,這幾天我還跟他學了不少東西呢。”
“你學的已經不少了……”李亞峰歎氣。
“老大,雖然我沒全聽明白,可聽著好像是說那個在無定鄉讓我罵得狗血淋頭的家夥就是你自己?還是從五百年以後回來的?是不是真的?”王信轉轉眼珠,問。
“……算是吧。”李亞峰點點頭。
“還有,天庭和觀音菩薩都想要你這個人是不是?”
“……算是吧。”
“還有,你又拜了個師父,還從那個什麽‘秦王地宮’裏把驅山鐸給拿出來了是不是?”
“……算是吧。”
“還有……”
“你先等等。”李亞峰苦笑著打斷了王信,“你知道這些,那就算明白了。對了,你覺得我該怎麽辦?”
“不知道。”
“靠,你答的這叫一個幹脆。”李亞峰笑著打了王信一拳。
“當然不知道。”王信又回了李亞峰一拳,“我要是知道怎麽辦那我就是老大了。”
“嗯……對不起。”李亞峰心裏歉疚,“把你給卷進這麽麻煩的事兒裏來……我……”
“老大,你說什麽屁話?”王信翻著眼皮不依了,“要不是你,我的日子過的可沒這麽精彩,沒準兒現在還在學校裏忙著天天應付考試呢。你看,一開始是認識狐狸精,後來就跟著你出名了,再後來一下子就見了那麽多妖精,還跟妖精打架……”
“等會兒,你知不知道什麽叫妖精打架?”
“……”
“嗯……反正……就算我不跟定你,現在也沒別的選擇不是嗎?”王信沉默了一會兒,傻乎乎地一笑,“再說我也不吃虧,這幾天連觀音菩薩都見了,要是平常,這誰能見得著?”
“王信,你……”
“老大,我叫你老大可不是從今天開始叫的……”王信正經起來,“雖然你老是叫我‘閉嘴’,有時候也不把我當回事兒……可是……哦,上次在無定鄉你從我這兒聽說二哥失蹤的時候,我看得清清楚楚,你是真的急了。我知道,換了是我出事兒,你肯定也一樣。我是叫你一聲‘老大’,可你也當得起這個老大。《大唐雙龍傳》裏不是有那麽一句話?‘一世人,兩兄弟’,你,二哥,再加上我,我們可是三兄弟。這個,咱們三個人裏,恐怕還是我心裏最清楚。”
“王信……”
“老大,別說這個了,弄得我也怪不好意思的。”王信又是一笑,“現在這些事兒弄得我反正是糊塗了,你就說怎麽辦吧。”
“你糊塗?我何嚐不糊塗……嗯……其實我應該是不糊塗的……”李亞峰把頭轉開,想了想,問,“王信,你說我是不是個好人?”
“老大,你是真糊塗了?莫名其妙的怎麽問開這個了?”
“你說就是。”
“我好像以前早就說過……”王信拚命撓著頭,說,“要是正經一點兒說的話,在雷州的時候你給那麽多人治病,‘好人’這個詞兒對你該算是板上釘釘了吧?可這也不對……”
“怎麽不對?”李亞峰似乎想通了什麽,饒有興致地問。
“你給人看病一開始可是為了薑冉啊,後來頂多算是你看不下去了,那麽多病人都來雷州,其實你也就是於心不忍,接下來的事情就都是逼出來的了……”王信振振有詞。
“那就是說我不是好人了,可我算不算個壞人呢?”
“好像也不算……就是給人治病這一件事,你就是不管也不能算壞,可你還是管了啊……老大,你這是在胡亂問了,天底下從來就沒有什麽好人壞人,也沒什麽正義邪惡,這可是你一向的論調。”
“嗯,不錯。”李亞峰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哈哈大笑,“那還是讓我做我自己吧!”
“老大……”王信有點兒心虛,“你……我知道,不管你是好人還是壞人,可你這麽笑的時候,心裏肯定沒想好事兒……”
“去你的!”李亞峰笑罵一聲,“王信,走,咱們到外麵去見見天庭的人。”
“好咧!”王信也跳了起來,無論怎麽樣,自己的“老大”現在已經不那麽頹唐了。
“哦,對了,王信……”
往寒竹林外走著,李亞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轉頭對王信無比認真地說,“你記著,不管以後出現什麽情況,你都絕對不能再打我的耳光!靠,都腫了……”
“真武,久違了啊。”馬五冷冷地說。
“獅龍子,某原本還以為你活得也還不錯,怎麽連自己的膀子也混丟了?”真武大帝的眉毛又開始有豎起來的意思了。
“好說好說,獅龍子這一條右臂就是為你留著的,怎麽你不過來取呢?”馬五長笑。
太白長庚星在神農穀中等了很久,可除了觀音之外,他隻等出來一個馬五——正像太白長庚星擔心的那樣,馬五剛一出來,同行的真武大帝就和他對上眼了,而馬五,也像是個一點就著的火藥桶。
“師相,有話好說,有話好說,你我怎麽說也算是客,可別真個傷了和氣……”
你們兩個可不要把一千七百年前的舊帳在這個時候翻出來啊——太白長庚星心裏叫著苦,可連圓場還沒打完馬五就冷笑了起來。
“客?客大欺店啊!隻要不臨陣脫逃,真武大帝、蕩魔天尊、混元教主,隨便拿出來一個名頭隻怕也夠了!”
“獅龍子!某真的怕了你不成?今日某就要讓你知道一千七百年前到底是誰勝了!”真武大帝吼了一聲,似乎就想出手。
“師相難道連貧僧的麵子也不給了?”觀音看真武大帝一上來就要發威,心中有氣,臉上立時就掛了一層嚴霜。
“菩薩……非是某不通人情,可菩薩素來有伏魔神通,今日卻為何與邪魔外道為伍了?”真武大帝黑著臉,絲毫不買觀音的賬,反倒出口譏諷起來。
“好大的威風!好大的煞氣!”馬五又是一陣冷笑。
“師相,你這是為何?你這是為何啊?菩薩莫要見怪,菩薩莫要見怪。師相他心痛二郎小聖楊戩亡故,實在是失態了,菩薩千萬莫要見怪……”
幾句話下來,太白長庚星的臉真成了“太白”,差點兒就要上去抱住真武大帝,免得真武大帝真的出手。
“馬先生還請看在貧僧的麵子上,少說幾句如何?”觀音真的動了氣,向前走了幾步,擋住馬五,開口質問真武大帝,“師相今日到神農穀就是來打架的嗎?”
“某……”
李亞峰和王信走出寒竹林時,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劍拔弩張的局麵。
“五叔,這是怎麽了?”李亞峰緊趕幾步,走到了馬五旁邊,伸手一指真武大帝,“五叔,這小子就是五叔以前說過的那個膽小鬼真武?”
“我的……”旁邊太白長庚星這會兒臉更白了,眼前這個少年分明就是轉世的文昌帝君,但聽他這副腔調,一開口能把人嗆一溜跟頭,這是根本就沒把天庭當回事兒!
要是隻有自己在場,有話倒還好說,可現在偏又有個性子最烈的真武大帝,這個場算是沒法圓了。
“好一個與邪魔外道沆瀣一氣的文昌帝君!好啊!”真武大帝怒極反笑,回頭對太白長庚星發問,“老星,這就是你要招回仙班的文昌帝君?天庭真是無人了!”
“師相莫惱,師相莫惱……”
太白長庚星滿心委屈,心說,來路上你不是跟老漢說你和文昌帝君“素有交情”嗎?怎麽這會兒倒問起老漢來了?
不過總不能真的這麽反問回去,太白長庚星支吾了半天,這才想起了說辭,“師相莫非忘了?文昌帝君轉世為人,前因已昧,所以認不得師相,”
說著,太白長庚星把手一翻,手上多了一個托盤,盤中放著一個白玉酒壺,一盞白玉酒杯,向李亞峰施了一禮,“帝君轉生凡間,往事都已忘卻,如今玉帝賜下禦酒,還請帝君飲了,也好早日回歸仙班,玉帝另有差遣。”
話雖然這麽說,但太白長庚星從南天門剛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文昌帝君回天庭!
否則,天庭自玉帝以下,群仙再無顧忌,和無定鄉的這場仗就非打不可了。
太白長庚星對逆天邪功和驅山鐸並不知情,但他心存仁慈,不想起刀兵令生靈塗炭。
至於文昌帝君回歸天班的事情,等無定鄉的事由過了,再緩緩圖之也不算晚。
所以,太白長庚星手雖然往前遞著,卻故意裝著打起了哆嗦,存心想拚著擔了這層幹係也要在交接的時候把這一壺“禦酒”給“失手”打翻。
——正好觀音菩薩也在場,玉帝縱然震怒責罰,也不好太過。
太白長庚星雖然是一片好心,卻沒料到李亞峰把身子往前一縱,直接就伸手拿起了酒壺!太白長庚星的手倒是也歪了,可掉在地上的卻隻是一個托盤和一盞酒杯。
“禦酒?什麽玩意兒?”李亞峰看了太白長庚星一眼,隨手捧起酒壺,湊到鼻子跟前聞了聞。
“嗯?不對?”李亞峰眉頭一皺,忽然大笑起來,“什麽禦酒不禦酒的?這不就是我們華佗門的‘氣死孟婆湯’嘛!就算多加了幾味料,東西可還是那東西,一點兒沒錯!”
太白長庚星這回是徹底傻眼了。
“都叫你‘老星’,你又自稱‘老漢’,那你就是太白金星李長庚?”李亞峰蹲下身子,把酒壺端端正正放在地上,又站起來拍了拍愣在一邊的太白長庚星的肩膀,笑眯眯地說,“你是個老好人,我不想為難你,請你告上玉帝,就說我……嗯……就說文昌帝君有俗事未了,還不能返回天庭。多謝了。”
“李亞峰,你……這就是說,你願入我佛門,證金身羅漢果了?”觀音又驚又喜,脫口而出。
“這是你說的,我可沒說。”李亞峰一轉身,給了觀音一個大大的白眼,“一個讓我作神仙,一個讓我當羅漢,怎麽就沒人聽聽我的意思?我就當我自己還不成?”
這下子,觀音也愣了。
“再說了,我本來就是我自己,誰想當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又不是什麽都不當就活不下去了……”
李亞峰不由得嘟囔起來。
“好!果然是老夫的徒弟!哈哈,徒弟,你不必擔心,從今日起,老夫傳你逆天邪功!”一聲長笑,矮胖老人拉著華八和李斯從空中落了下來。
“說實在的,就是你這個師父的徒弟,我也沒多大興趣,拜師都這麽久了,連你到底是誰我都還不知道呢……”
隻是這會兒再沒人搭理李亞峰的嘮叨了,矮胖老人語驚四座,眾人的目光都聚到了他的身上。
“都看著老夫幹什麽?”矮胖老人甩甩袖子,大聲笑起來,“逆天邪功這東西不隻是華文昌一個人會!老夫才是真正的行家!”
“你又是何方妖孽?”首先反應過來的是真武大帝,他素來高傲,性如烈火,疾“妖”如仇,又對“逆天邪功”毫無概念,打眼看了看突然蹦出來的矮胖老人,認不出來曆,先就給他安了一頂“妖孽”的帽子。
“妖孽?哈哈。”矮胖老人不理真武大帝,回頭衝李亞峰一笑,“徒弟,你說老夫把這個什麽真武給宰了如何?”
“老友……”李亞峰一愣的功夫,一旁的李斯先歎起氣來,“你這是唯恐天下不亂了……”
“笑話!”矮胖老人的臉色立刻變了,哼了一聲,“既然已經亂到老夫頭上來了,那老夫還有什麽顧忌?”
“前輩!”剛被矮胖老人要傳李亞峰逆天邪功的話震驚的觀音也回過神來,急切地開口詢問,“難道前輩早已修成了逆天邪功?”
觀音可沒有忘記:在如來佛祖失蹤前留下的佛旨中曾提到要奉修成七層逆天邪功之人為西方佛祖,好統領雷音。在觀音心中,為了防止天下大亂而維持平衡和找到繼任的西天佛祖這兩件事情要說哪一個更重要些,隻怕還是後者——至少前者現在觀音看來希望是太縹緲了。
雖然矮胖老人來曆不明,未必就在“諸天神佛”之中,但現在除了那個根本無法考慮的已經入魔的華文昌,矮胖老人可是第一個坦承練成了逆天邪功的。
觀音早知道矮胖老人與逆天邪功怕是有些幹係,可她卻怎麽也沒料到,矮胖老人居然直接說什麽“老夫才是真正的行家”!
隻是矮胖老人剛想要回答,從一開始就在添亂的真武大帝卻終於忍不住了。
“誅妖!”伴著吼聲,真武大帝手一抖,平空抄出一杆銀槍,身隨槍走,槍風淩厲,直取的竟然是李亞峰的咽喉!
真武大帝一上來就對馬五、李亞峰都看不順眼,他出手倒也早在眾人的意料之中,隻是誰也沒想到,首當其衝的卻不是剛剛視真武大帝如無物的矮胖老人。
而天上地下原來也無人知道,真武大帝用的兵刃竟然是杆銀槍!
真武大帝經曆百戰,誅妖無數,即便是親臨戰陣之上也極少真個用出兵刃,即便是用了,他腰間的一口寶劍就已足夠。隻是真武大帝名非幸致,卻也不是魯莽之輩,矮胖老人突如其來,口出狂言,莫測高深,又有獅龍子虎視在側,而觀音隻怕也不會袖手,所以他一上來就棄法寶不用,直接亮出銀槍,用上了本身真力。
真武大帝本身已經是個身長過丈的大漢,這杆銀槍更長一丈六尺餘,比他的身子還要高出一半,槍勢一出,其剛烈威猛,仿佛天地都為之變色!
而真武大帝又是太陰化生,水位之精,銀槍甫出便帶起了漫天巨浪,其勢滔滔,一起向李亞峰卷去!
這實在是勢在必得的一擊!
“什麽玩意兒?偷襲老夫的徒弟?”矮胖老人怪叫一聲,一步斜插到了李亞峰麵前,直接麵對了真武大帝的威勢,毫不在意地把長袖在麵前一揮,突然間狂風驟起,巨浪倒卷,竟帶著真武大帝和他的那杆銀槍一起倒退出了三丈之外!
“天庭是越來越下作了啊!”馬五愣了一愣,哈哈大笑。
真武大帝被狂風倒卷而出,又驚又怒,站定了身形之後將銀槍一舉,漫天巨浪消於無形,這就要再次衝出。
“真武,別再丟人現眼了,我閑著也是閑著,還是咱們兩個來算算一千七百年前的舊帳吧。”
沒等真武大帝再度出手,馬五踱了出來,手中已經拿出了狻猊角,一指點寒竹林,飛身而走。
“你……休走!”真武大帝見事已敗露,無法再對李亞峰下手,隻得怒喝一聲,隨在馬五身後,追進了寒竹林。
李亞峰在一邊看著,從一開始就沒為自己擔心,隻是大搖其頭,“這幾天寒竹林算是倒了黴了……”
“寒竹原本就是天下毒物的克星,這一片寒竹林數千年來又受寒潭中壬癸水精滋養,每一杆早都成了世間至寶,可這幾日……唉……”華八深有同感,心疼得皺起了眉頭。
先是馬五和王信在寒竹林裏練武,接著王信又和李亞峰打了一架,寒竹林三停中已被折斷一停,現在馬五和真武大帝要是再這麽打起來,隻看真武大帝的那杆丈六銀槍,剩下的寒竹林也已經是凶多吉少了。
顧不上發牢騷的華八和李亞峰師徒二人,觀音見搗亂的真武大帝已經離開,趕緊又追問起矮胖老人來,“前輩,敢問前輩是否已經將七層逆天邪功都練成了?”
“練成了?說什麽笑話!”矮胖老人怪笑一聲,“逆天邪功這東西害人害己,要是練成了那還得了?”
“那前輩剛才不是說……”
“師父,”觀音的話沒說完,李亞峰不幹了,“那師父你是要教我害人害己的東西了?‘害人’也就算了,還‘害己’?”
不得不說,李亞峰在和王信打過一架之後,對自己的人生道路顯然已經有了某種明確的態度。隻是,這在某種意義上,幾乎讓他接近了那個來自五百年後的華文昌。
“咳,”矮胖老人有些尷尬,“這個……徒弟,逆天邪功雖然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有老夫指導,卻也能另辟蹊徑,至於那個華文昌……他是一開始就練錯了!”
“練錯了?”觀音、李亞峰、華八、李淳風再加上李斯,幾個人異口同聲地叫了出來,彼此之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神色頓時都變得無比的奇怪。
——華文昌上溯五百年曆史,意圖扭轉乾坤,將整個時空弄得亂七八糟,連曾經存在的未來都已經下落不明了。這憑的可全是逆天邪功——還僅僅是逆天邪功第四層的本領。
矮胖老人居然說華文昌把逆天邪功給練錯了?
“當然錯了。”矮胖老人滿意地看著眾人的神情,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說,“逆天邪功有多麽厲害老夫是最清楚的,要不是華文昌把好好的功夫練錯了,那怎麽會到現在還沒辦成他想要做的事情?”
“當然,也多虧他練錯了,要不然,你們現在還能沒事兒人似的站在這裏?”矮胖老人像是意猶未盡,又補充了一句,反倒把自己撇開了。
“前輩……”觀音有些艱澀地開口,她實在是無法想象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她從華文昌返回現代開始就接二連三地接受打擊——準確一點兒說,這或許從她在五千年前第一次發現凝翠崖上刻著的逆天邪功的時候就開始了——但卻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讓自己震驚到了心驚膽戰的地步。
“好了好了。”矮胖老人笑了笑,“菩薩,你也不用多問,該知道的,早晚都會知道,逆天邪功的事情,我得先跟我徒弟說個清楚才行。”
“師父,我可真有點兒暈了,我原來還以為我已經明白了的……您老人家到底是幹什麽的?”
李亞峰咽了口唾沫,大著膽子發問,他在心裏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神佛都想了一個遍,可死活想不出矮胖老人究竟該是個什麽來曆。
“賢侄,李斯倒是可以告訴你答案。”李斯這會兒臉上浮現出了然的神色,似乎已經想通矮胖老人話中的意思,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給矮胖老人拆台了。
“你給老夫少說幾句!”矮胖老人瞪了李斯一眼,把目光投向不斷地發出巨響的寒竹林,“李斯,獅龍子不是號稱什麽‘無定鄉智謀第一’嗎?怎麽也像個鬥雞似的?”
“老友,你忘了,馬五兄的原身可是狻猊。”李斯也知趣地岔開了話題,“狻猊在百獸之中性子最烈,馬五兄雖心思機敏也不能免俗。更何況……”
李斯苦笑幾聲,“馬五兄原本縱橫天下,從沒遇過什麽對手,現下突然冒出個華文昌,讓他處處落在下風,他心中怕是不太舒服。再說真武和馬五兄之間顯然曾有恩怨未了,馬五兄在無可奈何之際,也隻好打架泄憤了。倒是真武的態度……頗值得玩味……”
“嗯。老夫知道你的意思。”
很難得的,矮胖老人點了點頭,對李斯的意見表示了讚同。
馬五隨著矮胖老人、李斯和李亞峰離開秦王地宮,來到神農穀,倒也平安無事,隻是他越來越是對目前的狀況感到棘手。對於逼自己斬斷了一條膀子的華文昌,馬五很罕見地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大敵。馬五很想不顧一切地與華文昌大戰一場,在秦王地宮中,馬五並沒有用出全力,但他同樣也看到了華文昌施展逆天邪功時的模樣。
但事情並不能向馬五希望的那個方向發展。這一點,在馬五知道了華文昌的來曆之後,他不得不承認。
如果換了豬三、花七,甚至是無定鄉八老中除開馬五的任何一個,恐怕都不會有這種顧忌。
作妖精,求的不就是一個隨心所欲,毫無顧忌?
但馬五畢竟是馬五。
在太白長庚星急急對觀音說出天庭已經點天兵百萬準備討伐無定鄉的同時,一直隱身在側的馬五更是做了一件大違本心的事情——他向無定鄉中發出了訊息:一是報信,另一個就是說明自己有“要事”不能趕回無定鄉,要兄弟們配合華文昌,準備迎敵。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天兵勢大,無定鄉中現在又沒有人能出謀劃策——即便是有“賢王”王琦聲和其他幾位多智之人,也沒有威望統籌全局,馬五不得不在自己不能趕回無定鄉的情況之下,把無定鄉托付給華文昌了。
馬五甚至能夠想到,華文昌一定是在自己的訊息傳回之後才會又一次從無定鄉現身。很簡單:換了自己是華文昌,自己也一定會這麽做的,而且天庭即將出兵的事情,華文昌也肯定一早就算準了。
隻要看華文昌殺二郎神時殺的那麽痛快不帶一點兒猶豫,事情就已經很明顯了。
正是因為明知道這一切卻不得不去做,馬五才感到無比的氣悶——要是馬五料不到這些,說不定還會好過一點。
矮胖老人雖然嘻笑怒罵,但神農穀中這幾個人所做的樁樁件件卻都收在他的眼底,李斯這幾句話不用明說,他自然也就明白了。
但矮胖老人隻注意到了李斯話中有關馬五的部分,反倒忘了真武大帝這一頭,更沒有看見李斯眼中隱約閃過了一絲凶光。
……
第一百二十章 上天
更新時間2004-8-15 7:13:00 字數:11845
熱烈祝賀我國神槍手小將杜麗,老槍王義夫奧運會勇奪兩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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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農穀中。凝翠崖前。
矮胖老人、觀音、太白長庚星、華八、李斯,還有李亞峰和王信,眾人相顧無言。
馬五和真武大帝到了寒竹林中打鬥,但這個看似突如其來的小插曲,也正預示了事情越來越是複雜化起來。
場中眾人雖然不至於各懷鬼胎,可的確心中都有一本自己的帳。
其中,最是惶恐的卻要屬太白長庚星這個老好人了。
太白長庚星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真武大帝怎麽就衝著文昌帝君動手了呢?
要說真武大帝是為了給二郎神報仇,殺了文昌帝君那華文昌也就死了?
可真武大帝明明是烈火般的性子,怎麽會用開了偷襲的手段,居然還聲東擊西?倒是曾聽說過真武大帝貌似莽撞,其實卻為人陰鷙,要真是這樣,雖然說是說的過去了,可聯想起自己出南天門時真武大帝分明是在一邊守株待兔,硬拉著自己一起來了神農穀,也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
讓太白長庚星更為擔心的是:真武大帝的出手莫非是玉帝授意的?這要是成功了也就罷了,可現下這個情態,豈不是把文昌帝君逼到了無定鄉那邊,讓“兩個”文昌帝君聯起手來了?
雖然太白長庚星打定主意要阻撓李亞峰回歸仙班,可這樣一個結局卻是他更不想看到的。
另外,雖說太白長庚星平生最是好事倒是一點兒不假,但他一言不發地聽著以矮胖老人為首的眾人講的這些事情,盡管聽不太明白,心中卻也隱隱有所知覺:天庭這一次怕是踢到了一塊大大的鐵板。
——太白長庚星忽然覺得:真要是弄到了一拍兩散,一了百了的地步,隻怕被人“了”掉的八成會是天庭。
“菩薩……”太白長庚星猶豫了很久,哭喪著臉開口說話,卻不知道說什麽是好,隻能向觀音求援了。
“老星不必驚慌。”觀音輕歎一聲,寬慰起太白長庚星來,“真武大帝所為應不是奉了玉帝旨意,若是玉帝有心對文昌帝君如何,和真武大帝同來神農穀的就必定不是老星了。玉帝……應該也是在猶豫吧。”
“玉帝也在猶豫?”太白長庚星下意識地把垂地的白眉撚了又撚,失魂落魄地重複著觀音的話,心中早已失了方寸。
“李亞峰。”觀音又看了太白長庚星一眼,轉過頭來,接著就改口稱了“李亞峰”,“你……”
“菩薩,你先等等。”李亞峰眼珠轉了幾轉,根本沒讓觀音把話往下說,“好像是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可我還是糊塗,成仙也好,還是跟著你去當什麽羅漢也好,總得讓我搞清楚狀況不是?”
“你想說什麽?”觀音不由得也煩躁起來。
“嗯……”李亞峰笑了笑,“菩薩,小子知道,你是一片苦心,照理說看剛才那什麽真武大帝的架勢,我是不該去天庭的,你開出的條件也實在是誘人……可說實話,空頭支票這東西是最害人的——我當然不是說菩薩你會騙我,但菩薩說的那些事情,好像也沒有船到橋頭自然直那麽容易。再說了,我李亞峰何德何能啊?怎麽就突然係天下安危於我一個人身上了?更別提還有些事情我得先問個清楚了。哦,對了,菩薩,我說的可不是問你。”
說著,李亞峰走上幾步,到了矮胖老人麵前,開口說,“師父,徒弟有點兒事情想要請教,不知道是不是方便?”
李亞峰的臉上雖然還是那幅懶洋洋微笑的招牌神氣,目光卻無比清亮。
“方便!怎麽不方便!”矮胖老人一愕,立刻哈哈大笑,也不管周圍眾人如何,一拉李亞峰的肩膀,兩個人衝天而起。
“師父,您老人家到底是誰?”在高空之中找了朵雲彩一藏,剛坐下,李亞峰就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和王信一架打完,原本無所適從的李亞峰總算是找回了自己。
“老夫的來曆你不用打聽,該知道的時候你就會知道。”矮胖老人似乎早就料到李亞峰會問這個,一句話就把門堵死了。
“那怎麽行?”李亞峰蹦起來大叫,“天底下哪兒有徒弟不知道師父是誰的?”
“讓你別問你就別問!”矮胖老人把腰一卡,氣哼哼地說,“你也別到李斯哪兒去打聽,他也不敢說!”
“可徒弟真的是很好奇……”李亞峰有些委屈,“再說別人要是問徒弟,‘你師父是誰?’那徒弟怎麽回答?”
“不是還有個華八嗎?”矮胖老人幾乎是在奸笑了。
“這也行?師父,你到底……”
“別問了!”李亞峰剛擺出一副好奇心旺盛的樣子,矮胖老人就又喝了一聲,臉色一整,歎口氣說,“徒弟,即便老夫不說,你早晚也會知道,隻怕這日子也不是太遠了……咳,就看你我之間還有多少緣分吧……”
“師父,你……”李亞峰正經起來,不再裝模作樣,也住口不問了。
李亞峰差不多已經摸準了矮胖老人的脾氣。
矮胖老人來曆雖然神秘,但自視很高,平時還裝出一副瘋瘋癲癲的樣子,可就在這瘋癲的外表之下,卻似乎把世情都看透了——從秦王地宮到現在,矮胖老人的鋒芒越來越是明亮,這可不僅限於他的強橫實力。
這種人隻要看著自己順眼,當他的徒弟也就用不著必恭必敬的,否則反而招他反感,再說還有什麽“誓言”約束著他,百年之內,他就是自己的最大靠山。
不過,李亞峰也知道,也正是在矮胖老人麵前,自己的什麽想法都不要打算隱瞞了,有一說一才是正經。反正他絕對早就一清二楚。
——從最開始被華八抓到神農穀拜師開始,李亞峰已經和“老家夥們”打了太多的交道。
所以,在應該正經的時候,李亞峰也不會再把平時自己那副憊懶模樣拿出來了。
尤其是現在,矮胖老人眉宇之間幾乎露出了落寞的神氣,這讓李亞峰知道,矮胖老人必定有極大的難處,再想想現在自己莫名其妙的處境,李亞峰也不由得輕輕歎了一口氣。
事情怎麽就搞到了今天這一步了呢?自己明明不過是個高中生而已,居然就和什麽“天下興衰”密不可分了……
“靠!自觀音發現凝翠崖上刻著的逆天邪功其後五千年,自烏龍嬴政身敗其後兩千年,再自華文昌於天庭之會痛失手足愛人上溯五百年,天下的苦惱怕是無有能出這會兒的我其右了……”
李亞峰嘟囔著毫無意義的牢騷,眉頭皺成了一團。
隻是,這一回,李亞峰並沒有打算逃避,他正在努力地把亂麻般的線頭理順,想要找出一個合適的應對方法,而矮胖老人無意中露出的落寞神情,也在李亞峰的心裏掀起了滔天巨浪。
其實,李亞峰拜矮胖老人為師其實倒有九成不是心甘情願,但在秦王地宮之中,華文昌的逆天邪功隻有矮胖老人能當場力克,這份本事才是李亞峰最想要的。
說白了,當時把華文昌視為平生第一寇仇的李亞峰就是驚得呆了,想找個靠山,而靠山又自己送上門來罷了。
不過,這和李亞峰被華八從家裏抓走強行拜師也差不了許多,當時拜師之後,李亞峰才發現被自己戲稱為“人妖”的華八也有七情六欲和對“逆天”的執著,而今天自己麵前的這個矮胖老人也似乎和華八沒什麽區別。
李亞峰在心中不由得又歎了一口氣:
“大家都是一樣的,妖精為了妖精的事情發愁,天庭為了天庭的事情操心;李斯這個老鬼在秦王地宮裏關了兩千年,到現在卻還是要趟這一灘渾水;就說觀音,她一心求的是世間的平安,說到底不還是不能心如止水?——這還是菩薩!”
“現在都說華文昌入了魔,我也從心裏恨他,可就是華文昌,也有他想要的東西,他也是為了他的事情在拚命啊……”
“我呢?這麽長時間以來,我卻幾乎連自己究竟要做什麽都不知道!要不是王信……”
李亞峰胡思亂想著,臉上神色也隨之變化,最後嘴角露出了笑容。
“徒弟,你發什麽呆?你不是要問老夫事情?怎麽?找不著嘴和舌頭了?”
矮胖老人也被自己的話勾起了心事,沉默了一會兒,隻是比李亞峰警醒得早,又變回了那一副瘋瘋癲癲的神態。
“哦,師父。”李亞峰臉上一紅,把思路轉回,開口發問,“師父,逆天邪功到底是誰創的?”
“奶奶的,你個小蘿卜頭,和華文昌還真是一個人!”矮胖老人早知道李亞峰要問這個,可還是罵了一句。
“師父,你倒是說啊。總不會就是你吧?”
“去你的!老夫怎麽會費心勞神創這種害人的東西!”矮胖老人吹胡子瞪眼,可李亞峰卻隻是笑嘻嘻地看著,不再說話。
“嘿……”矮胖老人沒轍,又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徒弟,這個逆天邪功……咳,說來話長。”
“你就真的沒自己想出來?”矮胖老人這句話幾乎是在自問自答,“逆天邪功……嘿嘿,他居然自己取了這麽一個倒灶的名字……不過,要猜怕是猜不出來的……”
“徒弟,老夫先問你個問題。”矮胖老人又沉吟了一會兒。
“徒弟,盤古開天地你是知道的,盤古開天地,輕清之氣上升為天,重濁之氣下沉為地,又有一說是陽清為天,陰濁為地……老夫倒要問你,天地開辟之後,那不輕不重,不清不濁的東西又到哪裏去了?”
矮胖老人這一問讓李亞峰吃驚不小——這一問分明是秉承著自己的問題而來,難道逆天邪功竟然和開天辟地扯上關係了?
它原本不就是不知道是誰刻在凝翠崖上的一篇功法嗎?
就是逆天邪功再厲害,然後再厲害一點兒,怎麽會一下子就蹦到了開天辟地上去了?
過了很長時間,李亞峰才艱澀地開口,“那不輕不重,不清不濁的……該……還是渾沌吧?”
“不錯,正是渾沌——《三五曆記》當中‘天地渾沌如雞子’的那個渾沌。”矮胖老人點點頭。
“師父……你該不是說……”
“我再問你,華文昌是用什麽封住了你的經脈?”矮胖老人似乎把話題岔開了。
“應該是金針,好像也是華佗門傳下的寶物。”李亞峰的思路還沒有轉過來,順口回答。
“要是讓華文昌來說的話,那七根金針是用天山隕鐵在老君丹爐裏煉出來的,也是華佗在凡間行醫時所用之物……不過……”矮胖老人眯起了眼睛。
“……你……那個,您老人家……”李亞峰讓矮胖老人看毛了,矮胖老人的眼神像是餓了三天的人在盯著一隻色香味俱全的德州扒雞。
“就老夫所知,天下與渾沌有關的法寶隻有兩件。”矮胖老人豎起兩個指頭,晃了幾晃,“一件是被老夫封在泰山無字碑裏跟嬴政做伴兒的那柄盤古開天斧,還有一件……就是你小子體內的那幾根天刑金針!”
“什麽!”李亞峰一下子就不糊塗了,猛地站了起來。
“坐下坐下。”矮胖老人微微一笑,“徒弟,你是還不知道你的本事!你想想,華佗門的靈藥可不是假的,地宮之中五鬼竟然把它們吞了一半,這是多大的福緣?華文昌原本下在五鬼身上的禁製當場便被衝破,五鬼立地就成了天鬼!要是五鬼順勢修練下去……嘿嘿,天鬼反噬,就算華文昌有逆天邪功,也要大亂陣腳。”
“誰知道偏巧你小子就在五鬼身邊,偏巧你又不知輕重地去碰正在脫胎換骨的五鬼,更偏巧你體內竟然有壬癸水和丙丁火的五行精氣,先去碰的居然偏巧是占了庚辛金的白鬼!最巧的是……你體內竟然有上古傳下能調和五行的天刑金針!”
說到這裏,矮胖老人的神色變得古怪起來——李亞峰遇合之巧,怕是從古至今再無一人能比了。
自古雖然有“鬼仙”的說法,但鬼物要真想得道,卻比妖精躲過三次天劫艱難上千倍也不止,即便是脫開了十殿閻王管轄的孤魂野鬼,不被天風吹散就已經是運氣大好,絕沒有修仙的可能——要知道,天地精氣差不多都是和鬼魂作對的東西。偶爾有些修成的,也都是在哪個神仙菩薩的庇護之下,根本成不了氣候。真正神通廣大不受拘束的“天鬼”,到如今也隻有一個南海小虞山的“鬼姑神”鬼母而已,那可是鴻蒙之初天地甫成時候的人物,而在鬼母之後,再無一“鬼”有這種造化。
可李亞峰於秦王地宮之中遭遇的五鬼卻先在華文昌手中得以修成靈鬼,又在李亞峰那裏偷來上百種仙丹一氣服下,這就有了進窺天鬼大道的可能。靈藥自然不是白吃的,五鬼就算是修成了,八成也會成了毫無神智的“厲魄天鬼”,隻憑本能行事,到時單是一個主殺的青鬼怕就會弄個血流飄杵出來——當然,前提是在五鬼反噬華文昌的時候不被華文昌給滅了。
但李亞峰卻在五鬼化生最緊要的關頭把五鬼給收到了自己體內,這麽一來,按說就算是李亞峰身具壬癸水和丙丁火的真氣,也會因為消受不了以至暴體而亡,可李亞峰身體裏卻又偏偏紮著六根天刑金針。
天刑金針的來頭比天鬼更大,這一點就連華文昌也不知道——否則的話,華文昌在無定鄉鐵定不會用天刑金針來整治李亞峰。而李斯之所以跟上了李亞峰,很大程度上也是為天刑金針的緣故。
李亞峰渾渾噩噩,根本不知道五鬼得靈藥之助化生天鬼,已經是五行之精,正是虧了他運氣太好,這才讓五鬼的精氣分別附在了金針之上,反倒成全了他。
矮胖老人麵上神色變幻不定,拿不準主意是否對李亞峰和盤托出,但一轉念間想到華文昌已經將逆天邪功練至第六層,事局這就快要到了無可挽回的境地,矮胖老人終於還是決定說個清楚了。
“徒弟……”矮胖老人伸手拍拍李亞峰的肩膀,像是在為自己寬心似的越拍越重,緩緩開口,“有了你身體裏的這五根天刑金針,就是渾沌真的重現天下……也未始……也未始沒有一抗之力……”
李亞峰的肩膀被矮胖老人拍得生疼,但在這會兒卻絲毫不敢埋怨,他知道,矮胖老人現在想要說的正是他最想知道的那一部分——也是最重要的部分。
“逆天邪功該是渾沌所創……而渾沌,便是最初的三位天帝之一……至於那七根天刑金針……”
神農穀上空的風並不猛烈,凝翠崖頂更是美景如畫,但坐在雲端的矮胖老人和李亞峰卻無心欣賞風景,他們所談的是天地間最大的隱秘。
……
“好了好了!老夫知道的也就是這麽多了!奶奶的,早知道收個徒弟會這麽費勁,老夫就寧死不上這個套!這下子老夫算是賠了個精光底掉,全都拋出來了!”
矮胖老人如釋重負地發著牢騷,時間已經幾乎過去了整整一日一夜。
“可是師父到最後也沒告訴徒弟您老人家到底是什麽人……”李亞峰顯然還是有點兒貪心不足。
不過,在李亞峰的臉上已經看不到剛剛聽到那些隱秘時的驚詫了,代之的是成竹在胸的神色,幾乎有點兒意氣風發,睥睨天下的意思。
矮胖老人看著李亞峰,臉上不由得露出了微笑,他知道,現在的李亞峰不再是以前那個畏首畏尾毫無主見的李亞峰了,或許經驗、心計還遠遠比不上那個還在迷途中摸索的華文昌,更不可能是渾沌的對手,但他已經邁出了屬於自己的第一步。
“徒弟,現在該老夫再問問你了,你今後打算怎麽辦?”
“還是這麽辦唄!”李亞峰站起來,在空中踱了幾步,大大的伸了個懶腰,若無其事地說。
“你!”矮胖老人險些氣得吐血。
“不過……”李亞峰回頭一笑,“師父,我想先跟太白金星跑趟天庭!”
“天庭?”矮胖老人一驚,“徒弟,你究竟想要做什麽?”
“師父……你講的這些事情玉帝也該多少知道一些吧?觀音菩薩明明已經講明了利害關係,可玉帝還是要兵發無定鄉……”李亞峰微笑著,“我猜,玉帝不怕華文昌會血洗天庭,他怕的該是渾沌現世再次君臨天下!”
“當然,玉帝可能知道得並不是很清楚,逆天邪功的功用他似乎也並不了解,但就是為了他並不了解,他怕的才更加厲害,所以……玉帝就算搭上整個天庭,也一定會阻止華文昌!就像華文昌曾經經曆的一樣——從某種意義上說,華文昌有沒有穿梭時空並不重要,現在這個局麵早晚都會出現。”
李亞峰越說越是肯定了。
“你還不知足?”矮胖老人怪笑一聲,“要是沒有華文昌,你現在怎麽可能有這麽多的籌碼?老夫原本還以為你聽了老夫的話以後會去找華文昌盡釋前嫌,攜手共抗強敵,怎麽又打開天庭的主意了?”
“因為我討厭華文昌。”李亞峰不假思索地說,“我要狠狠一拳打到他鼻子上。”
矮胖老人微笑不語,李亞峰顯然是言不由衷——但華文昌已經入了魔道,幕後的渾沌走到前台來隻是時間問題,這一點已經無法改變。
李亞峰所選擇的是唯一一條正確的道路:他要把問題從根解決。
當然,這條路並不好走,不但危機四伏,同樣也充滿變數,更要麵對強大到幾乎不能戰勝的敵人,但如果李亞峰選擇了別的,結果隻能——也是最多——讓世上再出一個華文昌。
矮胖老人開始期待李亞峰和玉帝的會麵了,他可以肯定,玉帝的表情絕對會很精彩。
“從排戲看戲到演戲,這個舞台可真是大了一點兒……不過……還算是值得演下去呢……”
矮胖老人剛心有所感念叨了一句,李亞峰就走上一步,指著下麵寒竹林說,“師父,我去找太白金星,你先去把那個什麽真武大帝給弄走好不好?他純粹是讓人給騙來的。”
“你……”
矮胖老人回頭一看,李亞峰已經向下落去,不由得搖搖頭,苦笑一聲,“演戲?老夫這就快成了個跑龍套的了……不成,老夫得給他出點兒主意,小家夥不知天高地厚,元始天尊可不是那麽好騙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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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上天(下)
“王信,怎麽就你一個人?”李亞峰轉了一個圈,有些納悶。
“老大,你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王信站起來,拍拍屁股上沾著的浮土,“你到天上去了,大家都在下邊等,左等不下來,右等不下來,菩薩神仙大眼瞪小眼……”
“說重點好不好?”
“太白金星和觀音菩薩在屋裏,不知道在說什麽;李斯——咳,我就納悶,老大,幾天沒見你怎麽認識了這麽強的陣容……啊,我說我說,李斯跑到寒竹林裏去了,還帶著一臉凶光,八成是去幫‘馬叔叔’;你那個華八師父……”
“徒弟,為師在此。”
隨著話音,華八從李亞峰的背後轉了出來。
“師……師父?”李亞峰嚇了一跳,回頭看見華八,叫了一聲“師父”,期期艾艾地說不出話來。
自從李亞峰第一次出了神農穀之後,李亞峰就再沒見過華八,其間又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就是這一次再入神農穀,李亞峰也沒來得及和華八交流,但對於華八這個把自己領入這一係列混亂的師父,李亞峰心中還是很敬愛的。雖然事局已經完全失控,華八和李亞峰現在已經見慣的菩薩、神仙、老鬼乃至莫測高深的矮胖老人相比實在算不了什麽,可李亞峰卻絕不會這麽想。這時驟然見到華八,李亞峰的心裏又是歉疚又是委屈,不知道說什麽是好了。
“徒弟。”似乎很清楚李亞峰的想法,華八微笑著開口,“你的事情為師都知道了,真是難為你了。”
“師父!”李亞峰眼圈一紅,差點兒哭了出來。
在現實社會中治病救人,被尊稱為“小祖師”也好;入無定鄉和眾妖周旋,於意氣風發之際遭遇華文昌受製也好;從秦王地宮連遇奇事,得驅山鐸再拜矮胖老人為師也好,不管是順境逆境,李亞峰都幾乎是一力承擔,獨任艱巨,別人頂多是從旁邊協助、鼓勁,或者是對他寄以無限的期待,卻找不到幾個安慰、理解他的,所以李亞峰才會在從無定鄉剛回雷州薑冉為他寬心的時候大失常態。這時候聽見華八這一句“真是難為你了”,李亞峰心裏這份感激立刻就充滿了胸臆。
“徒弟,你年紀還太輕,天性未定,這許多事情加到你身上,的確是難為了你。”華八背手,緩緩抬起頭來,望著天空,雖然又說了一遍“難為”,但話鋒卻轉開了。
“是,師父。弟子沒用。”李亞峰明白華八的意思,趕緊應承。
“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你雖然處事被動了些,但還算是清醒……這個局實在是太大了,整個天下俱在其中,縱然換了為師,也絕不會做的比你更好,你……總算還是為師的好徒弟。”
“徒弟,本門原本是天庭立下,為師更是心慕如今在天為官的元化祖師,這你也是深知的。隻是華佗門的道統卻是為逆天而設,為師是華佗門第八代傳人,對本門宗旨無一日或忘。”
“是。師父。”李亞峰的態度愈見恭謹。
“若是往日,為師必將本門道統強加與你,你一身藝業俱出本門,為師也不容你不受!”華八的語氣突然嚴厲起來。
“徒弟定當遵從師父教誨。”身子一顫,李亞峰的額頭上已經見了汗。
“但今日之情勢變幻萬千,小小一個華佗門也早已容不下你。為師亦不敢強求……”話鋒又是一轉,華八顯得有些意興闌珊,“好在本門門規無非是隨心所欲,你更不必把華佗門當成是你的包袱。”
“師父……”
聽華八的語氣,似乎是要把自己“逐出門戶”,但無論是理由還是人物都和在無定鄉自己被華文昌算計的時候不同……
李亞峰對華八可一向都是存著敬愛之心的,聽到這裏,李亞峰心裏是真的急了。
“聽為師說!”不容李亞峰插口,華八麵無表情,輕喝一聲,“自今日起,華佗門的‘逆天’二字,為師給你摘去了!你自隨心所欲!”
“撲通”一聲,李亞峰給華八跪下了。
“徒弟,你起來。”華八上前幾步,親手扶起了李亞峰,兩人眼中都有些濕潤,“徒弟,你隻要記著一點:為師領你入華佗門,教你醫術,傳你道統,絕不是為了讓你不幸……天下之大,我華八隻有你這一個徒弟……”
“師父!”
“好了好了,看你們兩個人,搞什麽搞?”矮胖老人從寒竹林裏踱了出來,大煞風景地嚷嚷起來,“徒弟,你這兒還有一個師父呢!太白金星還等著你回話呢!”
“……”
李亞峰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忍住了沒衝上去打矮胖老人的頭。
不過,有了華八的這幾句話,李亞峰也可以心安理得地去見玉帝了,神農穀中不會再有別人對他的決定表示不滿——除了觀音。
但李亞峰相信觀音也沒有別的辦法,李亞峰已經很敏銳地把西方極樂世界也納入了自己的計算中:天庭之行,觀音會是最重要的一個陪客。
◎◎◎
天色極為晴朗,但一穿過高空的雲海,風一下子就大了。
在雲海之上,由緊皺著眉頭的太白長庚星挑頭,李亞峰和王信站在太白長庚星的身後,臉上分明掛著不滿和憂慮之色的觀音在不遠處獨自駕著一朵祥雲,四人正在前往天庭的路上。空中的猛烈的罡風對於這四個人來說倒都是“吹麵不寒”的,隻是各有各的心事,烈烈風聲之中,卻也沒人說話。
“老大,你可真能搞,剛從地底下出來,這就要上天了?你到底是怎麽打算的?”踏在雲端之上,還是王信受不了這個氣氛,悄悄拉了一下李亞峰的袖口。
“上天入地現在已經不算什麽了不得的本事了……”李亞峰苦笑了一聲,“我才不知道你是怎麽搞的,天雷都發得出來,可還是不會飛……”
“我都說了我那是天雷掌,是武功來的……”王信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腳下,對太白長庚星弄出來的這朵雲彩報以了十二萬分的不信任。
“武功……”李亞峰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突然想起來觀音說過華文昌經曆的事情,打起精神來叮囑王信,“王信,這次到天庭不管遇到什麽事情,你都千萬別動手……嗯……除非……不,沒有除非,玉帝絕不敢動我的。”
“可是……”
“沒有可是!”李亞峰斬釘截鐵地說,“你忘了他們是怎麽說的?你曾經死在過天庭一次!”
“嗯。知道了。”王信看李亞峰一臉嚴肅,不敢再說什麽,皺著眉頭應承了一聲,閉上了嘴——對於那個莫須有的未來曾發生過的事情,王信實在是不以為然的。
“不過……”王信終究是閑不下來,眼珠轉了幾轉,又小聲問,“老大,你幹什麽非要上天?”
“怎麽?”
“老大,不是我說,那個什麽天庭可不一定是什麽好東西,玉皇大帝好像也不是什麽好人吧?反正我沒聽說他辦過什麽好事兒……就算你華八師父說了你不用逆天了,就算你要對付那個華文昌,咳,就算你打的是鷸蚌相爭漁人得利的算盤,那也犯不著上趕著找天庭啊?別說華文昌就是你自己了,天庭要對付的可是無定鄉,從馬叔叔那頭開始算,你也不該去幫天庭不是?前幾天馬叔叔和我對練的時候可是盡心盡力的……”王信邊說邊搖頭,一臉的不以為然。
“你少說幾句好不好?你真是賣漿糊的敲門!”李亞峰暗中指指身前的太白長庚星,橫了王信一眼——明明有“傳音入密”的本事,可沒人提醒的話,王信是從來不知道用的。
“賣漿糊的敲門?”王信把脖子縮了縮,沒明白。
“糊塗到家了!”李亞峰捂嘴一樂,隨即正經起來,“王信,你放心,我有我的打算,再說,咱們上天庭……是為了和玉帝攤牌談判,嗯……應該說主要是和元始天尊……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李亞峰的這句話聲音說的不大不小,根本就是說給觀音和太白長庚星聽的,觀音輕輕哼了一聲,臉色有些緩和,而前麵的太白長庚星雖然同樣聽得清楚,卻沒法接口詢問,隻能催緊雲頭,直向南天門而去。
“帝……帝君……這就到了南天門了。”琢磨了半天,太白長庚星還是決定稱呼李亞峰為“帝君”,隻是底氣明顯不足了些。
“南天門?”李亞峰環顧四周,沒發現什麽類似“南天門”的東西,剛覺得詫異,突然眼前大亮。
“好家夥!”王信把眼睛用力揉了揉,開口讚歎起來。
浩浩天宇之中,果然現出了一座碧沉沉琉璃造就的天門,伴著太白長庚星的話音,射出萬道金光直透紅霓,刺目逼人。門前值日的是增長天王和十幾個天將,一個個持銑擁旄執戟懸鞭,極盡威嚴之能事,襯得南天門愈顯壯麗。
“老、老大……那門後麵是……是龍!是龍啊老大!”王信從沒見過這陣勢,突然有些手足無措,結結巴巴地不知道想說什麽。
“閉嘴!”李亞峰也給嚇了一跳,看著南天門內壁廂柱子上纏著的赤須金龍,腿肚子好像就想轉筋,他雖說算是見過些大場麵,可天庭的威儀和奢華卻不是現實社會和“妖精窩”所能想象的,好在王信先開了口,要不然沒準兒也會露怯。
“王信,你給我挺起來!”李亞峰雖然吃驚,卻不是害怕,借著叫了一聲“閉嘴”,多少回複了常態,盡管心髒跳得還是厲害,也能小聲提醒王信了。
“老大……不是我不挺……”王信做了幾次深呼吸,可憐巴巴地說,“老大,那龍……你知道,我沒見過這個……”
“什麽龍不龍的!老子我還是神仙呢!龍肝鳳膽都是菜!你是怕龍,還是怕我?”李亞峰壓低了聲音,惡狠狠地問。
“多新鮮啊,老大,我怕你幹什麽?”王信剛嘟囔了一句就看見李亞峰的臉色不善,趕緊改了口,“老大,我怕你,怕你成不成?那……那什麽,等會兒要是真吃龍肝鳳膽,老大你多留給我點兒,說真的,我沒吃過……”
王信原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李亞峰更是有備而來,早打好了算盤,兩個人幾句話說完,驚訝意外的心就淡了,反倒是南天門內的赤須龍和丹頂鳳都縮了頭。
“見過菩薩。老星可是回來晚了啊。”就在李亞峰和王信兩個人小聲嘀咕的時候,增長天王把右手的長劍往懷裏抱了抱,衝觀音施了一禮,上來招呼太白長庚星。
“咳,一言難盡,一言難盡。”太白長庚星擦了擦額頭的汗——他可是有些日子沒像今天這樣緊趕過路了,累得不輕——苦著臉說,“老漢總算是把文昌帝君找來了,這就回去交旨,天王請行個方便。”
“唔,文昌帝君回歸天庭,這可是大事,老星請。”增長天王看太白長庚星臉色不對,心裏有些納悶,應承了一聲,轉身哈哈一笑,向李亞峰問訊,“帝君,久違了,不知道凡間紅塵繁華,可讓帝君忘了某家否?”
“我的天!”增長天王話音剛落,太白長庚星的頭就是一暈:上一個自稱和文昌帝君交情不錯的是真武大帝,在神農穀就差點兒壞事,這會兒增長天王又來湊這個熱鬧了。
“是增長天王?久違了。”李亞峰裝模作樣地一拱手,開始慶幸自己博覽群書的好處了,竟然能認得出眼前這個臉膛發藍,不怒自威的大個子神將就是鎮守南天門的增長天王。
“好說好說。”增長天王還是有點兒疑惑,打個哈哈就想再開口說話,但太白長庚星可不敢了,趕緊上來打岔。
“天王,帝君在凡間日久,前因已昧,還是讓老漢先帶帝君去見玉帝複旨,日後天王有閑,再與帝君敘舊如何?”
“這……也好。”增長天王的腦子並沒有多清楚,想想沒有想通,也就不多在意,反正有觀音和太白長庚星隨行,想來也不會有什麽不對,回身讓開了南天門。
“帝君請。”增長天王忽然瞅見了李亞峰身邊的王信,又想詢問,但想到文昌帝君轉世七十二次,哪一次都度了些凡人成仙,也就釋然,順手拍了王信肩膀一下,笑著說,“天條有記,凡過得南天門者,皆為上界神仙,你倒是造化不淺。”
“啥?天條?”王信把頭一搖,“天條這東西關我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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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嗯……大家好。笑。小翠在“盛大網絡”(http://book.poptang.com/index.php)上也上傳了《邪櫻》,據說那裏快要搞什麽“品評價積分換現金活動和作品大賽活動”之類的東東,小翠具體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的,但讓黃泉攛掇著也動了心的說……嗯,朋友們沒事兒的時候不妨去那裏注冊一下,順便給小翠投幾票,小翠會很感激的……^_^
另外,關於更新的問題,近期應該會加快一點兒步伐了,從下周一開始……笑。還請朋友們期待的說……
嗯。PS到此為止,下一章,王信差點兒和增長天王打架!笑。
第一百二十一章 渾沌有鼻子嗎?
更新時間2004-8-22 23:51:00 字數:9726
“你說什麽?”增長天王眉頭一皺,閃電般把手中的長劍垂下來,平平擋住了李亞峰和王信的去路,周圍的值日天將也都如臨大敵地圍了上來。
“老星,這是怎麽回事?”增長天王把剛邁進南天門的太白長庚星叫住了。
不管怎麽說,增長天王還沒見過把天條不當回事兒的神仙——至於凡人那就更沒見過了——王信的話實在是讓他吃驚不小。
何況現在天庭點兵百萬,這就要去討伐群妖的巢穴無定鄉,這麽大的動靜還是數百年來的第一次,天庭上下都繃緊了弦。雖然“無定鄉妖首”華文昌的身份並不是人人都知道,但自從徐甲為二郎神報喪觀音上天庭之後,小道消息早就滿天亂飛,增長天王耳中也灌滿了下界的文昌帝君與無定鄉妖首之間關係密切,甚至同為一人的傳聞,就是不信也信了三成。守衛南天門是增長天王職責所在,可不敢鬧出放賊進門的笑話來。
“到底還是出了毛病……”王信的胡說一出口,太白長庚星心裏懸著的石頭反倒落下來了,增長天王的問話他根本就沒答,而是直接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觀音。
“天王不必如此。”觀音本來不想出頭,可太白長庚星就是不把目光轉開,實在是讓人難受,再看增長天王也跟著瞄上了自己,隻好無奈開口,“帝君和這位……並無惡意,還是讓帝君早見玉帝為是。”
“菩薩……菩薩自然知道,天庭如今正有大事……”增長天王也犯難了,照說太白長庚星是正兒八經地回天庭複旨,觀音菩薩的麵子更絕對夠大,可趕在這個時候,增長天王也不敢馬虎。
“天王,貧僧說不礙的,那就不礙的。”觀音的臉沉下來了,堂堂一個菩薩,這些日子以來走到哪裏都沒人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連一個小小的天王都敢回嘴,觀音不由得也動了嗔念。
“菩薩……”增長天王一個勁兒地陪著小心,可就是不放行,觀音的臉色越來越是難看,正主兒太白長庚星、李亞峰和王信反倒閑在了一邊。
“老大,這可真夠怪的,這個什麽天王不是找我麻煩嗎?怎麽跟觀音菩薩對上了?”王信撓撓頭,不懂了。
李亞峰的臉色比觀音好不到哪裏去,“王信,你等著,我早晚把天庭給你弄個掉個兒,靠!狗眼看人底!”
“老大?你什麽意思?”王信琢磨了一會兒,突然明白了,“靠!老大,你是不是說這小子根本沒把我當盤菜?懶得過來理我?”
李亞峰黑著臉不說話。
“我……我打他個天王蓋地虎寶塔震河妖!”王信急了。
“你還記著我跟你說什麽來著?”李亞峰把王信一拉,“咱早晚把這筆帳討回來!你先別急。”
“天王!天王!”就在李亞峰拉著一臉不情願的王信,滑頭的太白長庚星心跳越來越是七上八下的時候,從南天門內跑過來一個人,邊跑邊大聲叫著。
“嘿,是龍天!”王信一直憤憤地瞄著南天門前,一眼就認出了來人。不過龍天這會兒和在雷州外國語學校當老師的時候已經不一樣了,雖然還是瘦高身量,卻穿了一身道袍,頭上還挽著個道髻。
“見過菩薩。”龍天到了南天門前,先給觀音見了禮,接著就衝增長天王開口,“天王,玉帝有旨,宣文昌帝君及隨行到寶光殿議事,也請菩薩到寶光殿一敘。”
“仙童,怎會是你?”增長天王聽見“玉帝有旨”四個字,倒是很爽快地讓開了去路,隻是隨口又問了一句,“怎麽不是王靈官來傳旨?”
“天尊現下也在寶光殿,徐甲隨侍天尊,所以到此。”龍天匆匆回答一句,轉身向李亞峰和王信打起了招呼。
“李亞峰,王信,既然已經來了,那就請吧?”
李亞峰在秦王地宮雖然拿到了驅山鐸卻沒按事先說好的交給龍天,現在更是不能給了,這麽算起來在去西安的路上還欠著龍天的人情,不好說什麽,隻得陰著臉進了南天門,隻是龍天話中的那個“宣”字,讓李亞峰在玉帝頭上又記上了一筆帳。
王信跟在李亞峰的身後,在經過增長天王身邊的時候狠狠“哼”了一聲,故意做出了一副大搖大擺的樣子,氣得增長天王發藍的臉膛又暗了幾分。
太白長庚星這會兒是徹底沒了事兒,哈哈笑了幾聲,反倒是最後一個進南天門的。
“你家老君也在寶光殿?好,貧僧正要去見見老君,好好誇獎誇獎他教出來的好徒弟。嗯……徐甲,帶路。”剛走出幾步,觀音就差點兒把火發到了龍天頭上。
“龍天,走啊?”王信回身拉住苦笑的龍天,小聲說,“我可算抓住你了,我問你,龍海給我的那個什麽武當的《天雷掌要義》到底是什麽東西?”
“龍老師。”李亞峰也開口笑問,故意把“老師”兩個字加重了發音,“還是出了秦王地宮我才知道,你是太上老君的徒弟徐甲,之前我隻猜你是天庭的人,可把你的來頭估計小了呢。”
“仙童?”王信說話不過大腦,撇了撇嘴,“龍天,你也看看你自己,渾身上下哪兒像個‘童’了?年紀不小,你裝什麽嫩啊?”
“李亞峰,你到底打的是什麽主意?已經到了天庭……”不管龍天哭笑不得,觀音悄聲向李亞峰說。
“菩薩,我還真沒想到,天庭的景色還真是不錯。”李亞峰王顧左右而言他,似乎又回複到了他第一次進神農穀時的感覺,雙眼貪婪地四處打量,天庭處處都是玲瓏剔透的複道回廊,常開不敗的名花秀草,時常可見金龍彩鳳逸飄翱翔,過往的仙女神仙也都不著半點俗氣,李亞峰快覺得自己的眼睛不夠用了。
“李亞峰,你……你總要給貧僧一個交代。”觀音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現在李亞峰倒像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哪兒有半分的氣度可言?要說就是眼前這個李亞峰會左右凡間、天庭乃至整個西方極樂世界和未來的命運,觀音是第一個不信。
“交代?什麽交代?”李亞峰順口答著。
“李亞峰,你別忘了……”觀音歎口氣,決定不把什麽“天下興衰”拿出來,幾乎是有些吞吞吐吐地說,“薑……薑冉可還在南海,你就算……就算不管你一身所係的……”
“菩薩!”沒讓觀音把話說完,李亞峰猛地回頭正視觀音的眼睛,“該知道的,我都知道!”
“你……”觀音突然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了,李亞峰的目光就在一瞬間變得清澈無比,其間甚至還能看到近乎殘忍的理智的光芒。
“菩薩,你何苦?”李亞峰又把目光定在了不遠處一個仙女的臉上,直看得那個仙女嚶嚀一聲逃開,這才懶洋洋地說,“菩薩,我就是這個樣子,變不了的,可也不用你再多擔心。咳,咱換個說法,擔心,有用嗎?你想要的那個平衡不還是早晚都會打破?到時候你再到哪兒去找我出來?還是聽我的吧。至少……哈哈,至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你……要做什麽?”
不光是觀音,王信、龍天、還有太白長庚星都豎起了耳朵。
“我不是說過了?”李亞峰又樂了,“我要一拳打到華文昌的鼻子上!嗯……要是換了渾沌的鼻子,我也沒什麽意見……哦,對了,菩薩,渾沌有鼻子嗎?”
“渾沌?”觀音吃了一驚。
◎◎◎
同一時間,無定鄉中也有人提到了渾沌。
不大的靜室中除了個坐在蒲團上打坐的和尚之外空無一物,隻有牆上孤零零的掛著一副潑墨山水,筆勢雄渾,山水之中隱隱似有殺氣。
“大哥……你要是再不出關,等到渾沌現世,眾家兄弟如何能……唉!”和尚低著頭,口中喃喃,眉頭皺成個“川”字。
“吱呀”一聲,靜室的門被推開,一個容光明豔的美婦人嫋嫋婷婷地走了進來,輕輕把玉手搭在和尚的肩上,柔聲問道,“四哥,你還是不肯去見那個姓華的?”
“妹子,你先去吧,我還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和尚抬起頭來,握住美婦人的手,目光中透出無限溫柔,隻是滿臉病容,眉頭依舊沒有舒展。
“四哥要是不去,那我也不去了。”美婦人也皺了一下眉頭,“我看那個姓華的城府太深,來曆詭異,未必是什麽好人。”
“妹子,既然五弟已經傳來了天庭不日就會兵發無定鄉的訊息,一場惡戰勢不可免,現下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力,誅仙大陣中有了你的天狐心法威力還可倍增,你不能不去……妹子,你去告訴華文昌,隻要天庭大軍一到,刀四縱然不離迷花穀,當年殺人不眨眼的手段也一樣可以施展。”
說到後來,刀四的聲音雖然不大,卻洋溢著不容分辯的豪氣。
“四哥,你這是為何?”美婦人——天狐夫人“狐六”有些遲疑地問,“四哥,莫非你也是信不過華文昌和什麽誅仙大陣?”
“妹子,你多心了。”刀四站起身來,攬住狐六的肩膀,微微一笑,“不管華文昌來曆如何,沒有他,要在天庭大軍之下保全無定鄉怕是不易,最多是個兩敗俱傷,這個,我自然知道。可我總覺得大哥這幾日就要出關,我不留在迷花穀為大哥護法怎麽能行?”
“四哥,你說的是真的?大哥要出關了?”狐六的聲音發顫,眼中流露出狂喜的光芒。
“妹子,我可不是白披了這一身袈裟。”刀四苦笑,“這幾天我靜中生慧,悟通了很多東西……隻是……妹子,你也知道,我生性魯莽,不善用計,要是貿然行事,說不定再惹出什麽禍來,可二哥過世,五哥又不在,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好在離大哥出關應該不久了,我還是按著大哥閉關前留下的話,老老實實呆在這裏的好。”
“那……四哥,我這就去了?”狐六沒有再說什麽。狐六知道,自己的夫君在眾家兄弟之中來曆最奇,其中隱秘之處,即便是成親多年的自己和花七也並不完全了解;而且他最有堅持,隻要認定了的事情就絕不改變,自從大哥清泉君閉關之後,幾乎就沒再出過這間靜室。現在既然他已經說出話來,也就是作了決定。
“去吧,我還要再好好想想。”刀四點頭。
……
“六妹,老四怎麽沒來?”滿臉大汗的豬三從思恩堂裏急火火地大步走出來,大聲問。
“我家四哥說……”狐六有些猶豫,華文昌就在思恩堂內,狐六最是多疑,一時還拿不準主意要不要把清泉君或許近日就要出關的消息就這麽說出來。
“說什麽說?眼看著見鬼的天庭大軍這就要上門了,他總不至於還有閑心參禪吧?”豬三這些天來實在是心煩,嚷嚷了兩句,一抬腿,不遠處的假山轟然一聲,倒入池塘,濺起了幾丈高的水花。
倒也怨不得豬三心煩,他是無定鄉隨緣城城主,大戰在即,各種各樣的雜事紛至遝來,不能不管,再加上馬五又不在無定鄉,剩下的幾個兄弟幫起忙來是越幫越忙,把個豬三弄得頭大如鬥。
“三哥,讓小妹進去再說好嗎?”狐六看看豬三一副急得煙燒火燎的模樣,掩口一笑。
“進去?那就進去!你去跟華文……那個……華先生說吧!俺老豬是不管了!”
“天狐夫人,啊,狐六先生,刀四先生沒有來嗎?誅仙大陣北門可不能沒有主持啊。”狐六一進思恩堂,華文昌便迎了上來。
“華先生。”狐六輕笑作答,“我家四哥有事不能離開迷花穀,叫妾身轉告華先生,若是天庭兵到,他絕不袖手。至於誅仙大陣的北門……不知道由妾身來主持是否合適?”
“刀四先生有事?這卻難辦了?”華文昌眉頭皺了起來,“狐六先生,你也知道,誅仙大陣四門各有兩人主持,原本人手就有些不夠了,而狐六先生的天狐心法能奪人神智於不自覺間,可是早就定下與華某一道居中策應了啊。”
“華先生不必擔心。刀四先生不在陣中未必不是件好事。”旁邊的“賢王”王琦聲接口說,“刀四先生神功了得,在陣中反倒束縛了他的手腳,當作一支奇兵,到時或許還能收不意之效。”
“不錯。”另一邊的玉鼎也開口幫腔,“華先生,您也說過,天庭雖然發兵百萬,但都是些上不了台麵的廢物,即便是開戰之後,也多是大將對決,混戰之局怕不易起,誅仙大陣說到底還是為了防患未然,刀四先生不在陣中沒準兒還更好施展手段也說不定。”
“這……也好,那咱們就再重新安排一下。”華文昌沉吟了一會兒,點點頭,回到了思恩堂上首正中的帥案之後。
馬五從神農穀發出的訊息到達無定鄉是一天以前的事情,和馬五的預料相同,華文昌和馬五的消息走了個前後腳。
雖然華文昌本身就是眼下撲朔迷離的事局中最大的一個變數,但馬五還是不得不把無定鄉的安危放到了第一位,在馬五辛辛苦苦發出的“萬裏傳書”裏對秦王地宮中的變局語焉不詳,又捎帶著提了一下自己有要事無法返回,反倒把天庭即將發兵的消息當成了重頭——以太白長庚星口中透露出的天庭擺出的陣勢來說,根本用不著馬五再怎麽渲染,無定鄉上下已經如臨大敵了。
豬三兄弟雖然絕不會害怕,可他們在一千七百年前就深知天庭實力不可輕侮,要不然老大清泉君俞曼現在也不會還在閉關了,鷹二更不會因為一直在“凡間”刺探天庭動向而死得不明不白,現在驟然要和結了差不多兩千年梁子的天庭對陣,多少也有些亂了方寸。
而無定鄉中其他的那些山精樹怪,有九成是為了躲避天劫才托身無定鄉,一聽說天庭就要打來了,差點兒就炸了窩。之所以沒有真正炸窩,一半是因為之前賽珍大會會後華文昌已經將類似的消息捅了出來,總算是有些心理準備;而更多的,則是因為妖精們在無定鄉中安逸慣了,也沒有什麽別的地方可以去,這才同仇敵愾起來——再說還有“華佗門祖師爺的師父”坐鎮無定鄉排演誅仙大陣,妖精們心中多少也覺得有了依靠。
華文昌就是趁著無定鄉上下快要亂成一鍋粥的時候回來的,幾乎沒費多大力氣就取得了統籌全局的權力——盡管豬三等人並不多麽愛惜其他妖精的安危,但對內對外還是分得比較清楚的。
不過,華文昌坐在主帥的位置上還是感到了一些無奈,在仔細琢磨了一下刀四為什麽不願離開迷花穀之後,這種無奈感就如同漲潮時的潮水,越來越強烈了。
難道自己真的露出了太多的破綻?華文昌苦笑著。
誅仙大陣是華文昌當年為了守護無定鄉而摸索出來的陣法,和誅仙、戮仙、陷仙、絕仙四口寶劍相配,分為四門,於天庭的天羅地網倒有異曲同工之妙,隻是陣中暗藏的殺機卻不是天羅地網能比的了,陣法一旦發動,別說普通的天兵,就是四大天王、九耀星官也隻能落個形神俱滅的下場——這已經得到過一次證明了——雖然無法仗著誅仙大陣打上淩霄寶殿,但自保卻絕無問題。
可問題是:就是這誅仙大陣的四門所需的八名“陣膽”到現在還都沒有湊齊。
華文昌必須要在誅仙大陣的中央調度,天狐夫人——狐六的媚術也應該從中央施展才能遍及四門,這兩個人是絕不能動的;東門用了豬三和猴八,西門用了玉鼎、玉磬兩兄弟,北門是騰蛟真人和佘太君這一對冤家;原本最不用擔心的就是南門:花七和刀四夫婦珠聯璧合。這麽算下來,無定鄉八老之中還能剩下個智謀過人的馬五在中央陪同華文昌總攬全局。
現在馬五是回不來了,刀四又不肯出麵,南門就缺了人手,事實上,北門的騰蛟真人和佘太君也讓華文昌心裏有些嘀咕:佘太君的道行明顯差了一截,騰蛟真人的真身又和天庭有些幹係——別人不知道,華文昌可是清清楚楚的——誅仙大陣一旦運轉起來,要的就是心狠手辣,萬一騰蛟真人到時碰上什麽熟人不肯下手,陣法非出毛病不可。
看著思恩堂中為抵禦天庭而趕來謀劃的隻有豬三兄弟四個,玉鼎、玉磬哥倆兒,騰蛟真人和佘太君這一對,再加上“賢王”王琦聲、南宮曉藝和南宮飛燕母女,總共才十一個人,華文昌幾乎想不通:就自己知道的無定鄉中也還有幾個道行高深的老怪物,怎麽就沒有一個出來救場呢?這可是自救!
“華先生。”王琦聲先開口了,“無定鄉中共兩千餘人,其中有近三成是毫無戰力的婦孺,這些人已經按照華先生的囑咐,藏於誅仙大陣深處,至於剩下的七成,大都已經在誅仙大陣就位。隻是……”
王琦聲猶豫了一下,接著說,“兩個時辰以前,天衣居士帶著他的四十六名弟子和家眷共一百二十一人出了無定鄉……雖然還看不出如意尊者的去意,但他也嚴令手下不得加入誅仙大陣。如意尊者門下約有百人,其中頗有幾個道行不淺的,這就讓誅仙大陣的威力打了折扣……此外,李青蓮不在無定鄉,太白劍派群龍無首……”
王琦聲還是一身儒裝打扮,或許是為了能與天庭對陣一雪前恥,在華文昌的調度之下,他倒是顯得最為熱心,早早地把門下弟子都安排到了誅仙大陣當中,再加上他素有賢名,登高一呼也讓不少妖精放下了觀望的態度,隱然已經成了華文昌在無定鄉中的軍師。
和王琦聲相比,無定鄉八老的門下雖然實力不小,也都聽從華文昌的吩咐,但華文昌心裏清楚:要不是天庭出兵迫在眉睫,豬三幾個會不會這麽大方實在難說。
而華文昌最擔心的卻還是王琦聲——在華文昌的記憶之中,王琦聲可是個並不存在的人物,想想事到臨頭再從他身上出什麽意外的可能性,華文昌認為已經煩得開始拆房子的豬三甚至還要可靠一些——這一點,在華文昌布置誅仙大陣的時候得到了很好的體現。
可華文昌又不得不把王琦聲的話放在心上,除去王琦聲之外,從豬三到南宮飛燕,還真沒人是當軍師的材料。
“如意尊者那裏,華某親自去一趟吧……”沉吟了一會兒,華文昌說。
“老夫隨華先生一起去,哦,對了,要是豬城主也能走一趟的話,如意尊者一定會賣這個麵子。”王琦聲倒是當仁不讓。
“華先生,俺老豬……咳,華先生作主就是,再說老五在信上也是這麽囑咐的。”豬三大大咧咧地點了點頭,答應是答應了,可話中卻把“信任”兩個字給了馬五,等於沒理王琦聲的碴兒,對華文昌也有所保留。
“另外,還有百禽仙子那裏,最好請兩位刀夫人去說一下,倒也不用讓百禽仙子親臨戰陣,老夫想要借重的是百禽仙子的人望……不知道兩位刀夫人意下如何?”
“王琦聲,什麽時候你也能衝我指手畫腳了?”花七的臉上掛起了微笑。
“老夫不敢。”王琦聲臉色不變,“花七先生,大敵當前,老夫隻是為無定鄉著想,再說,這裏還有華先生在,老夫算是什麽?”
“真是難得你還知道你算不了什麽。”花七的笑容變得很燦爛,似乎就想要從左首的長案後站起來。
“花七先生,花七先生。”華文昌實在是不願領教花七的脾氣,但也隻好硬著頭皮打起了圓場,“花七先生千萬不要動氣,雖然馬五先生傳回的訊息之中要華某為無定鄉出力,又承蒙幾位看得起華某,讓華某坐在這個位子上,但華某於無定鄉事務並不了解,實在無法事事做主。這個……王先生深富智計,說的話也有些道理……那什麽……花七先生要是不願去的話那也好說,不如請狐六先生姐妹辛苦一趟?”
看花七笑得越來越高興,話說一半,華文昌趕緊改了口。
“妾身姐妹倒是可以走這一遭。”狐六把話接了過去,心中還有些納悶:花七的脾氣是六親不認,也隻有自己這個閨房中的姐姐的話還算是聽得進去——可他華文昌怎麽就知道在這個時候把自己搬出來?
“大姐,小妹去是去得,可……自從百禽仙子毀了她的極樂宮就下落不明,雖然無定鄉地方不算太大,可真要在千裏之內找出一個人來也不那麽容易呢。”南宮曉藝眉頭微蹙,雖然把場圓了,花七也不再開口,卻提出了個不怎麽好辦的問題——南宮曉藝是最不願讓無定鄉變成戰亂之地的,現在雖然已經勢不可免,但她衝淡的性子卻實在不適宜當誅仙大陣的“陣膽”,一開始就沒人考慮她這個道行完全說得過去的狐狸精,而她自己也深知這一點,所以也隻是列席在旁,要是華文昌不提到她,她是不會開口的。
“南宮妹子不必擔心,老夫已經知道百禽仙子的居所。”王琦聲微笑著說。
“原來如此。”南宮曉藝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無論如何,”華文昌有些煩躁,“誅仙大陣是保住無定鄉平安的最好手段,它將整個無定鄉包含其中,能讓無定鄉變成一個有來無回的殺陣,這個大家都是清楚的。或許會有人覺得華某殺楊戩才是天庭對無定鄉用兵的原因,不願為華某出頭——就像天衣居士和如意尊者……可天庭卻不會這麽想。再說,無定鄉原本就和天庭對立,這場爭鬥是早晚的事。其實,也就是因為有了華某和誅仙大陣,無定鄉自保才無問題……啊,當然,在座的諸位也都有自保之力,但無定鄉中卻不僅僅隻有諸位十一人……在這個時候,大家不妨把往日的恩怨和架子都放下來,這才能共禦強敵……”
華文昌忍不住又把剛回無定鄉時的一番說辭又拿了出來,可事實上他最是清楚:這實際上是出於無奈——不管李亞峰現在怎麽樣了,到了今天,天庭攻打神農穀,兵敗凝翠崖的事情絕對不會再重演;而自己的逆天邪功中又顯然有重大缺陷,輕易絕不可再用,自己的王牌也少了一張;更要命的,幕後的逆天邪功的創始者呼之欲出,自己究竟有沒有與之一戰的能耐卻實在難說,這就逼得自己不得不打造班底,而無定鄉中的勢力就成了必須要利用的……
華文昌開始慶幸自己在秦王地宮殺了楊戩,至少這讓無定鄉不得不和自己站到一起來了。
“好了,不說這些了。”華文昌疲憊地揮揮手,“豬城主,這就和華某一起去找如意尊者如何?還有狐六先生,也請你們姐妹速速去請百禽仙子……”
“華先生,且慢。還有兩件事老夫要交代一下。”王琦聲微笑,“其實華先生大可不必煩惱,天庭點兵不假,但就在老夫聽到天庭即將出兵的消息的同時,老夫就已經派門下百人離開了無定鄉,一是招回老夫在凡間的門人,一是召告天下同道來無定鄉共同抗敵,隻要能拖延半個月的工夫,無定鄉中絕不愁無人可用!老夫在凡間的門人雖然算不得什麽,但天下同道何其多也?天庭此次倒行逆施與無定鄉為敵,這可是把散落在凡間的同道們都給得罪了……”
王琦聲這幾句話一說出來,滿座皆驚!
一直沒怎麽說話的玉鼎、玉磬、騰蛟真人、佘太君和南宮飛燕都“啊”了一聲,呆住了。
對“謀劃”“布局”完全不感興趣在一邊打瞌睡就等著天庭來人好大開殺戒的猴八更是一下子蹦了起來,指著王琦聲連聲怪笑。
“王琦聲,我真是小看了你!好!好!你的心比我逍遙七海還野了七海!哈哈!你該不會讓人把我的買賣都搶了吧?”
除了王琦聲,沒人想到無定鄉也可以對外求援。
不管天庭是以什麽名目討伐無定鄉,這可都是神仙和妖精之間的戰爭!
長久以來,無定鄉一直是天下妖精的庇護所,但這並不是說天下妖精都在無定鄉之中!喜歡“凡間”的生活而留在在現實社會中的妖精絕對不比無定鄉中的妖精少了,更別提還有不喜熱鬧在深山大澤之中隱世修練的妖精——這些妖精當中不怕天劫或者是度過了三次天劫的高手隻怕也是有的——沒準兒還不少!
退一萬步說,就算這些妖精大多都和無定鄉八老之間的差距不小,可備不住就有上幾個——哪怕隻有一個呢——實力強橫的,也能幫上大忙!
弄巧了,誅仙大陣別說八個陣膽,就是八十個,也一樣能找得出來!
再說這些人是遠道而來,隻能客隨主便。平時或許還會有人心懷不軌,但現在大敵當前,這個顧慮也少了許多,再說還有華佗門的威名在那兒擺著,還有豬三兄弟坐鎮,有誰能搗出大點兒的鬼來?
如果說天庭討伐無定鄉是點了個火把,那王琦聲這一手可就是將這個火把扔到了澆滿了汽油的火藥庫裏去了……
千古之下,神仙無數,妖精也無數——可這場大戰打完,怕是神仙和妖精當中隻能剩下一類了。
華文昌的吃驚比豬三等人要深刻得多,他不但知道的事情要多,而且對於已經完全脫離了掌控的現實更感到了一絲惶恐……
“驅山鐸出,果然天下大亂,這還沒直接顧及到驅山鐸上就……”華文昌努力地想要從自己的想象中清醒過來,但王琦聲的話中隱含著的後果大得實在離譜,不知怎麽地就喃喃自語,竟然還在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驅山鐸。
眾人都在吃驚,聽清了這句話的,也隻有一個王琦聲。
但王琦聲並沒有說話,隻是眉頭又皺了一皺。
“王琦聲,你不是說有兩件事?”倒是花七最早清醒了過來。因為花七雖然吃驚,但她更多的是卻不在乎:妖精死絕了也好,神仙死絕了也好,都不關自己的事,重點是看見誰不順眼就宰了誰罷了。
不過,花七對王琦聲的語氣多少改善了一點,從帶著微笑的冷言冷語變成了不帶微笑的——這個時候的花七幾乎可以說是“無害”的了。
“刀夫人,第二件事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王琦聲再次開口,眾人的注意力也重新集中了起來。
這個王琦聲還要玩什麽把戲?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迅雷不及掩耳盜鈴
更新時間2004-8-25 17:17:00 字數:11277
“李亞峰見過玉帝,見過道德天尊。”
還是天庭的寶光殿,但人卻換了,時間也不對。李亞峰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曾經”發生在華文昌身上的慘劇絕不會同樣發生在自己身上,麵對玉帝和道德天尊——太上老君——他隻是抱拳一禮,聲音中也透著無比的自信。
李亞峰清楚地知道,隻要自己手中還掌握著驅山鐸和逆天邪功的秘密,自己就有這個資格。
但觀音卻歎了一口氣:現在這個李亞峰的姿態氣度,怕是和華文昌的“當年”相差仿佛。
這不僅讓觀音深深擔憂,更讓觀音奇怪——再怎麽說李亞峰也不過是十七歲的一個少年,怎麽居然就與遭遇無數坎坷的華文昌能相提並論了呢?
看著李亞峰目中的光芒,觀音忽然覺得李亞峰似乎與華文昌同樣難纏,而這,絕不單是為了李亞峰又拜了一個高深莫測的矮胖老人為師的緣故。
這麽看來,天庭雖然或許隻是因為驅山鐸的緣故才隻由玉帝和太上老君出麵到了寶光殿中,但反而正是機緣——不管這機緣究竟是天庭還是李亞峰的,有些話倒是好說了。觀音慶幸。
“不必多禮,文昌帝君深明大義,回歸天庭,朕心甚慰,坐下說話便是。”玉帝一撚胡須,微笑發話,“來人,看茶。”
一邊早有仙童上茶,又端來交梨火棗之類的仙果,雖然李亞峰聽著玉帝開口就說什麽自己“深明大義”,一把邪火就衝上了腦門,但既然來了,就有的是時間和玉帝磨牙,也老實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王信有樣學樣,也不說話,坐下來就開始衝仙果使勁——跟著李亞峰這麽久,又幾次出入神農穀,王信早變得識貨了,現成的便宜那是一定要占的。觀音也趁機和玉帝、太上老君寒暄幾句,落座入席。
“想必帝君也已聽太白長庚星說了,下界有華文昌糾集無定鄉群妖作亂,更在秦王地宮之中殺死灌口二郎小聖,天庭正要出兵討伐之。”
落座已畢,玉帝直奔正題,“朕聽菩薩之言,那個叫什麽‘華文昌’的,這個……和帝君之間淵源極深,如此,朕想讓帝君隨軍出征,這一來嘛,華文昌投鼠忌器,天庭大軍可不費吹灰之力平定無定鄉,二來……帝君畢竟是身涉嫌疑,也可以趁此機會向天庭群仙表明心跡。不知帝君意下如何?啊,還有,聽說帝君在秦王地宮之中得了驅山鐸?此物不祥,還要帝君把它交了出來。”
玉帝顧忌著驅山鐸,這幾句話說的已經算是客氣了,可李亞峰就好像根本沒有聽見,一邊品茶,一邊打量寶光殿,把目光定在畫棟雕梁上,看得出了神。
“帝君?帝君?”玉帝叫了好幾聲,李亞峰就是不理,觀音心裏雖然有事,但早就知道這一次天庭之行隻能是李亞峰自己做主,也在一邊看起了好戲,嘴角邊甚至露出了幾分笑意。
“李亞峰!”這麽一來,玉帝的麵子可就掛不住了,“朕在對你說話!”
“啊?你是和我說話嗎?”李亞峰這才大夢初醒似的,把手中的茶杯放下了,“什麽事兒?噢,對了,太白金星沒說?我沒喝那杯加了料的‘氣死孟婆湯’——咳,你蒙誰也蒙不了華佗門掌門的鼻子啊,所以,我可不是什麽文昌帝君,我就是李亞峰。”
王信大笑,連觀音也抿起了嘴。
玉帝這才明白,想找太白長庚星,卻發現他根本就沒在寶光殿裏,大概是因為差使辦砸了,正在殿外一邊歎氣一邊探著頭偷聽呢——對於太白長庚星好事的脾氣,玉帝也是清楚的。
“太白長庚星何在?”
“陛下不必叫了。”一直沒有說話的太上老君接口,順勢擺擺手,把身後的龍天打發了出去攔住太白長庚星,寶光殿中隨侍的仙童、仙女也都退下了。
寶光殿中隻剩了玉帝、太上老君、觀音、李亞峰和王信五個人,殿角的銅鶴中燃著檀香,煙霧縹緲。
“陛下,文昌帝君既然未明前因,也怪不得他,不過……他像是成竹在胸,不如先聽聽他的說辭?”
太上老君把懷裏抱著的拂塵一擺,麵上掛起的卻似乎是冷笑。
好個道德天尊!看上去不過是個幹瘦的小老頭兒,倒是真有兩把刷子!李亞峰不由得暗罵了一聲,太上老君擺出的這副陣勢可讓自己沒法子再“演”下去了。
“玉帝,隻要是出事,總有個原因。但二郎神楊戩之死可不是原因,到底什麽是……你知道,我也知道。不過,你知道的沒有我知道的多,所以我才會到天庭來。”
“李亞峰,你想說什麽?”玉帝的臉色變了幾變,卻沉靜下來了。
“我沒想說什麽。我能說什麽呢?”李亞峰哈哈笑了幾聲,“要不是華文昌,我就是來了天庭也是找你算帳,說真的,咱們之間真的沒什麽好說。玉帝,你搞出來的這個‘華佗門’,可是讓我沒法跟你說話了。”
玉帝的臉色愈見陰沉。
“華佗門是個混帳門派,可我偏偏是這個混帳門派的掌門——話先說在頭裏,我和我師父不一樣,華佗我是不認的,好在你沒把他叫來,就是叫來了也沒用。”
李亞峰飛快地說了下去,“其實你我都得感謝華文昌,不是華文昌,我會更倒黴,雖說現在我也沒好到哪裏去,但總比像他一樣倒黴加三級強多了;而且,不是華文昌,至少我今天是不會來天庭的,可就算我會因此再倒黴一點兒,這對天庭卻沒什麽壞處。不過我必須得說一句:你弄了個華佗門出來的主意,實在是太差了!”
“好啦,繞口令說完了,那就說正事兒吧。”李亞峰長出了一口氣,雙手扶在長案上,身子向前一探,眼睛望定了玉帝,語速放慢了,“我知道你是‘昊天金闕至尊玉皇大帝陛下’,我想問你,你和儵、忽二帝到底是什麽關係?”
李亞峰問得輕描淡寫,但玉帝和太上老君卻在李亞峰話音剛落的同時驚得一下子站了起來!
玉帝和太上老君麵前的長案被二人撞翻了,茶水、仙果翻了一地,剛才還齊整的寶光殿頓時一片狼藉。
“你……你……”太上老君剛才的輕蔑笑容沒了蹤影,指著李亞峰,手指哆嗦著,“你”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再看玉帝,也是麵色青白,心中的震驚不言而喻。
“不至於吧?”王信也給嚇了一跳,但他是讓玉帝和太上老君給嚇的。
王信抬起頭來困惑地對李亞峰問,“老大,你說的是那個……那個什麽東西?怎麽把玉皇大帝給嚇成這樣?”
觀音臉上也浮現了疑問的神色,對於李亞峰提到的“儵、忽二帝”,她似乎是聽說過,又似乎沒聽說過,心中隻是有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卻想不起來那到底是什麽。
“王信,看來咱們得給玉皇大帝一點兒時間。”李亞峰有意把“玉皇大帝”四個字說得重了幾分,向王信解釋起來。
“王信,你看書還是少了點兒,嗯……不過就是讀過了《莊子》,也不會有人把寓言當真吧?再說那寓言寫的應該也不能算對……”李亞峰喃喃自語。
“《莊子》?”王信不明白。
“原來我也不信。”李亞峰笑笑,“《莊子》中有個小故事是這麽說的,‘南海之帝為儵,北海之帝為忽,中央之帝為……’”
“不要說了!”玉帝總算從震驚中回複過來,厲聲喝止。
“為什麽不說?”李亞峰長笑一聲,“玉帝,要是我沒猜錯的話,你的冤家可就要上門了!”
“我的……冤家……”玉帝連“朕”字都忘了用,額頭上滲出汗來。
“難道不是冤家嗎?”李亞峰幾乎是用了咄咄逼人的語調,“玉帝,你是儵、忽二帝的傳人吧?那華文昌就是你的冤家債主!你連躲都不躲,居然還敢自己送上門去?果然是做慣了皇帝,好大的威風煞氣!”
隨著李亞峰的語調,玉帝身子一軟,塌坐在地。
“老大,你好厲害啊……”王信還是沒明白怎麽回事,隻是看李亞峰幾句話就把堂堂的玉皇大帝給說得像是三魂裏沒了六魄,脫口讚了出來。
“厲害什麽啊……你以為我就不怕?”李亞峰苦笑。他雖然一直端坐不動,一副不怕天塌地陷的神氣,但就在說這幾句話的工夫,李亞峰自己的心中也是忐忑極了,盡管他早就打算這一次把事情都擺到桌麵上來,可這其中的分量還是太大了些。
“陛下不必驚慌。細想來,他隻是在危言聳聽罷了。”太上老君雖然也讓李亞峰弄了個措手不及,但他倒比玉帝鎮定得多,先是施法把寶光殿中整理一下,又扶著玉帝坐下,強自冷笑著對李亞峰說,“菩薩曾有言在先,那華文昌和你同為一體,最多不過多了五百年的道行……換言之,你也罷,那華文昌也罷,前身都是天庭的文昌帝君,又能有多大的能為?不知道從哪裏聽說了幾句傳言,居然就敢在這裏大放厥詞?”
“我可沒說我有多大的本事,我說的是不是傳言,老君該比我清楚。”李亞峰正色道,“現在混亂的局勢恐怕真的要上溯到鴻蒙之初的三位天帝之爭,這才是我不得不到天庭來的真正原因。”
“李亞峰,到底是怎麽回事?”觀音終於忍不住開口了,李亞峰提到的《莊子》是道家的經典,觀音毫無涉獵,對於“儵、忽二帝”的說法雖然心中隱約有個印象,卻始終想不出來。
“菩薩,這個還是讓玉帝來說吧。其中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也隻是猜想。”李亞峰對觀音倒還算是恭敬。
“菩薩……這其中……咳!真是不知從何說起……”玉帝抓起桌上的茶杯,大口喝了幾口,這才算是穩定了心神。
隻是除了玉帝之外,寶光殿中的幾個人都看得清楚:玉帝抓起的那個茶杯剛才也被打翻了,裏麵根本連一滴水也沒有……
是什麽把堂堂一個“昊天金闕至尊玉皇大帝”弄得如此狼狽?眾人都豎起了耳朵。
“鴻蒙之初,盤古於渾沌之中開辟天地,其後一萬八千年,盤古死,化身為四極五嶽、江河地理……這些不提也罷。隻是……在盤古死後,還有三位天帝主宰世間……”玉帝的語聲有些艱澀。
“這三位天帝分別是南方天帝:儵;北方天帝:忽;和中央天帝:渾沌。儵、忽二帝如其名,掌管倏忽來去的時間,又各自對應陰陽二氣;而中央天帝渾沌……也與其名相同,是盤古開天辟地之後,天地間殘留的渾沌所化……”
“《三五曆記》上說,盤古開天之後,輕清之氣上升為天,重濁之氣之氣下沉為地,大概就是講的這個吧,可惜說的不全。”李亞峰忍不住挖苦起來,“在書上都把渾沌本身的存在給抹殺了,你們倒還真是想得周到!”
“你想差了,天庭對凡間幹涉不多,還是在菩薩把逆天邪功一事報上天庭之後,天庭才……連《莊子•應帝王》中的故事也……”太上老君還是有些不信李亞峰,忍不住插口辯解了幾句,但發覺越描越黑,冷哼一聲,住了嘴。
玉帝接著說了下去,“渾沌為中央天帝,實際上卻是世間萬物的主宰,儵、忽二帝的權柄加起來也比不上他,說起來倒算是他的下屬……不過,渾沌雖然名為天帝,卻沒有七竅,有智無識,一心想的隻是讓天地回複盤古開天辟地之前的樣子……換言之,他名為渾沌,也脫胎於渾沌,更要世間再重回渾沌!”
“儵、忽二帝對應陰陽二氣,蘊育生靈,化身億萬,當然不能讓渾沌如此胡作非為,所以他們假托為渾沌鑿開七竅……”
“說白了還不是暗下殺手?”李亞峰冷笑,“玉帝,你們這鬼鬼祟祟偷雞摸狗的把戲倒真是有傳承的啊。”
“你個無知小兒懂得什麽?”太上老君氣急,“要是儵、忽二帝不將渾沌致於死地,那早就沒了現在這個世界,你自己也不知道會在哪裏!”
“話這麽說是不錯,可我隻是就事論事。”李亞峰反唇相譏,“要是渾沌讓世間重回了渾沌,那儵、忽二帝不也一樣完蛋大吉?這還不是自救?不過……自救也沒什麽錯就是了。”
說到最後,李亞峰發覺自己也實在是蠻不講理了些。
這大概是因為自己對天庭沒什麽好感的緣故吧,不管是為了什麽,說到底天庭還是對自己的生活強加幹涉,隻是為了這個就讓自己不爽,更別提就算今天到了天庭,一開始玉帝還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了。
反正自己是來攤牌的,在口頭上討點兒便宜也沒什麽錯處吧?
李亞峰這樣安慰著自己。
“玉帝,我想知道的就是這個。哦,我知道你心裏也有疑問,可你說的這些事情卻是最重要的關鍵,還請你繼續講下去。”
李亞峰把態度又端正了一下,做出了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這倒不是裝的了,這些事情就是矮胖老人也並沒有說得清楚。
畢竟,開天辟地那時候的事情不是誰都能知道的。
“也好。”在聽李亞峰搬出了儵、忽二帝的名頭之後,玉帝忽然變得出奇地好說話了。
“儵、忽二帝為渾沌鑿開七竅是為了致渾沌於死地,這一點渾沌或許也是清楚的……不過,當初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現在再也沒人能知道,最終儵、忽二帝和渾沌之間應該是有一場大戰,但結局如何卻不得而知…………”玉帝雖然繼續說了下去,但語氣變得遲疑起來。
“不得而知?”李亞峰差點兒罵了出來。玉帝費這麽大勁最後就說出來個這個?
“說是不得而知恐怕也不確切……”玉帝皺起了眉頭,極為苦惱地邊思索邊說,“渾沌和儵、忽二帝應該是同歸於盡了,因為那以後再也沒人知道三位天帝的消息,隻是據說渾沌之強絕非儵、忽二帝聯手可比,這場大戰就算儵、忽二帝和渾沌同歸於盡,怕是也用了些不光明的手段……”
“和……渾沌打架,不管用什麽手段,輸了也是雖敗猶榮,更別說還能同歸於盡了。不易,不易。”李亞峰難得地沒有嘲諷,反倒為看上去有些灰心的玉帝開脫起來。
玉帝一下子變得坦白,這倒讓李亞峰對他起了好感,不過在主宰世間萬物的中央天帝“渾沌”頭上該加上個什麽形容詞卻使李亞峰大傷腦筋,最後索性一點兒修飾也沒有加。
隻是,盡管有了好感,李亞峰還是要刨根問底的。
“玉帝,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我猜你是儵、忽二帝的傳人,你也並不否認,可儵、忽二帝如果是和渾沌同歸於盡了……他們又怎麽收你當了傳人?”
“真是把全部的家底兒都抖出來了……”太上老君把話接了過去,“你該知道一氣化三清吧?”
“你是說……”李亞峰心中一動。
“元始天尊、靈寶天尊,再加上我這個道德天尊,”太上老君的神色也凝重起來,“我們三個就是三清,平日居於三十三天之上的三清天……我們三人是秉承一氣化生,這‘一氣’就是來自於儵、忽二帝。所以我們也多少有些關於當初因果的記憶……隻是我們是生於那一戰之後,記憶也就大大模糊了,最多隻知道個大概。而玉帝又是我們三清的化身——所謂先虛無而後妙有,先無為而後有為……咳,這你該是知道的。這麽算下來,玉帝自然也是儵、忽二帝的傳人。”
“原來書上寫的那些東西果然真的都是騙人的……”李亞峰愣了一下,腦子裏閃電般地把自己看過的有關三清和玉帝的記載過了一遍,發覺都似是而非似非而是,還不如太上老君幾句話說的清楚,臉色不由得變得十分古怪。
但最是驚訝的卻是觀音。
觀音從未想到天庭中竟然也藏著這樣一個故事,自己雖然是西方極樂世界的菩薩,但卻常在天庭走動,和太上老君也算得上方外至交,可他對自己竟然連一點兒口風都沒露過!
或者,也正是因為天庭把這個秘密藏得太嚴實,這才讓天庭成了固步自封的代名詞,不光是西方極樂世界,就連下界的妖精也頗有些不把天庭放在眼裏的吧。觀音想。
與此同時,觀音還覺得有些欣慰:這雖然不能說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也算得上“大船破了三千釘”了,天庭畢竟是天庭,到底還是有些東西的——這是玉帝和太上老君說出來的,但開天辟地時留下的隱秘豈是尋常?那沒說出來的是什麽?
觀音可以肯定一點,不管是好是壞,玉帝沒說的那部分一定更加驚人,就是自己,不也沒把如來失蹤的消息講出來嗎?更不要說那個和自己切身相關的秘密了……
一想到這些觀音就開始頭疼,她不知道自己今後該用什麽樣的身份去麵對至今還在現實社會中的錢強和俞思思,又該如何對他們去解釋“未來已經沒有了”……
不過,火燒眉毛,且顧眼下,觀音偷眼看見李亞峰若有所思的神情,接著再一次提高了對李亞峰的評價:這個李亞峰一定會讓玉帝把剩下沒說的那部分東西至少再倒出一大半來吧?甚至……不止是玉帝,玉清境的元始天尊也會因為李亞峰而坐不安穩?
事實上,就隻是玉帝剛才說的這些隱秘,也足夠構成李亞峰不到西方作金身羅漢而先來天庭的理由了。而這,顯然是李亞峰之前就已經料到了的,反倒是自己這個菩薩後知後覺。
但觀音從那個曾經存在過的五百年直到現在,一係列的變局差不多都親身參與其中,自然比玉帝和太上老君知道的事情多了很多,再聯想玉帝和太上老君剛說出的這些,觀音幾乎是在第一時間想到了一個要命的事實:
——三清和玉帝都算是儵、忽二帝的傳人,那比儵、忽二帝更加了得的中央天帝渾沌怕是也留下了傳人吧?
那會是誰?
華文昌?
不,不可能。華文昌雖然有逆天邪功作為倚仗,但他知道的事情顯然沒有這麽多……等等,逆天邪功?
逆天邪功!
“菩薩,你總算想到了。”李亞峰在觀音脫口驚呼出聲之前用話堵住了觀音的嘴。
“菩薩,你……你想到了什麽?”玉帝原本對觀音力勸天庭不要討伐無定鄉是有些不滿的,但現在也顧不得這許多了,看觀音似乎想通了什麽,趕緊急切地詢問。
“貧僧……”
“菩薩,這個沒什麽好保密的,最差的情況,用不了多久,這沒準兒就連……嗯……就連……我是說,沒準兒就天下皆知了呢。”李亞峰滿不在乎地呷了一口茶,“世界上從來就沒有過秘密,區別隻在於是誰最早把它說出來罷了。哈哈,那還是我說吧。”
“之前這隻是個猜想,但現在,我倒是能肯定了。玉帝,老君,當年儵、忽二帝留下了三清作為傳人,可渾沌也留下了逆天邪功!”
“果然……”玉帝和太上老君對視一眼,兩個人在了然的同時露出了駭然之色。
“還有些也是你們不知道的……為了逆天邪功之事,兩千年前你們令烏龍嬴政轉世為人,掌控天下,但因為種種機緣湊巧,天庭卜師李斯鼓動嬴政造反,半路上又殺出一個趙高來,最後盡管連三清天尊都不得不出手,卻終於還是功虧一簣。”李亞峰的臉上現出幾分遺憾的神色,“當時恐怕還沒有人練成逆天邪功,你們該能辦成的,可惜……”
“更可惜的是,趙高其人雖然和創下逆天邪功的中央天帝渾沌有所聯係,但你們卻沒能發覺——當然這不能全怪你們,趙高一心報仇,喪心病狂,居然在嬴政的身上下了同心縛的咒法,有人——也就是我的第二個師父在救助嬴政時剝離了趙高身上的同心縛,為此,趙高大損的不僅僅是功力,還有一部分有關逆天邪功和渾沌的記憶!再說,趙高的心機極深,想要瞞住你們應該也不是太難……你們大概還不知道吧?兩千年前,就是趙高把驅山鐸封進了秦王地宮!”
李亞峰幾句話把兩千年前的舊事講了個清楚明白,可聽在玉帝和太上老君耳中卻有如雷鳴——按說憑二人的道行,就是真在耳朵裏打上幾天幾夜的雷也絕不會在乎,但李亞峰說出的這些事實樁樁件件都實在是要命,二人的臉色忽青忽白,變得精彩至極。
“還有,最可笑的是……”李亞峰不知道是在冷笑還是在苦笑,“烏龍作亂事了,你們痛定思痛,創下華佗門,假意打起了‘逆天’大旗,想暗中用苦肉計……可你們卻不能控製華佗門的門人,出了一個華四還不接受教訓,終於弄了一個華文昌出來!天可憐見,華文昌已經把逆天邪功練到第六層了!”
“什麽?”玉帝和太上老君同時驚呼出聲,觀音的臉色也在刹那間變得煞白。
“玉帝,天庭太自大了,自大到了連思考都遲鈍的地步。”李亞峰現在是真的在苦笑了,“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你們是真沒有想到渾沌、逆天邪功和華文昌這三者之間連著一條暗線?還是不願去正視這個事實?你們錯了,該來的,終究要來……”
“你先稍停,陛下,事關重大,我要到玉清境上清境請元始天尊和靈寶天尊兩位道兄一同前來議事。”太上老君坐不住了,站起來打個稽首,也不等別人說話,身子一閃已經出了寶光殿。
“老君!”玉帝想要攔阻,卻沒能來得及,也站了起來,對李亞峰有些無奈地強笑,“老君許是忘了,元始天尊到了太乙救苦天尊處論道,目下不在玉清境。而且……既然華文昌其人牽扯到了儵、忽二帝和渾沌,寶光殿也不是議事之所,還請幾位寬坐,等元始天尊到了再定行止……”
“啊,菩薩,還有一事。”玉帝對觀音說,“如今看來,正如菩薩所說,討伐無定鄉一事還要從長計議,不過……若是華文昌真與當初三帝之爭有關,天庭出兵也是必然,還請菩薩告知西天佛老到時不吝相助。”
玉帝說完,也轉身離開了,寶光殿中隻剩了李亞峰、王信和觀音三人。
“哎,玉帝,你怎麽走啊?老大,玉帝怎麽也走了?你可是還沒說什麽呢。”王信像是一直在聽故事,顯然能聽到玉皇大帝講故事的機會並不太多,讓王信聽上癮了。
“還真沒想到,這個玉皇大帝也不是省油的燈……”李亞峰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喃喃地說。
“玉帝是諸天之帝、仙真之王,即便事出突然,也自有他的風度。”觀音頷首,隻是神色中頗有些不太自然——就算不管剛才聽玉帝和太上老君說出的隱秘帶給她的震驚,玉帝臨走時留下的一句話也讓觀音不很自在。
“嗯……老大,是不是該這麽看?”王信努力動著腦子,“我剛才可是認真聽了,那個什麽儵、忽二帝和渾沌的事兒該是天庭壓箱子底兒的秘密,可你不知道從哪兒……噢,對了,肯定是從你剛拜的那個師父那兒聽說了一點兒,就拿出來嚇人,玉帝看你已經知道了,也就很爽快地都跟你說了,恐怕說的這些裏還有你也不知道的。人家給你來個以誠相見,你也就不好瞞著人家什麽了。太上老君可能是真去找人了,但玉帝這一走是給你……咳,不對,是給咱們一個商量的時間。對不對?”
“羅嗦了半天,給你六十分,剛及格。”李亞峰一樂,“王信,你聰明了啊?不過你說的不是全部。玉帝和三清手上的秘密還沒完全倒出來,而且那一部分秘密我必須得知道,這個先不說,他們也得評估一下咱們說的是不是真的不是?你沒聽玉帝後來根本就沒提驅山鐸的事兒?真正的攤牌還在後頭呢,咱們現在才剛有個和他們平起平坐的資格——不過,在他們看來,這就已經很了不得了。”
“合著費了這麽半天唾沫才是打了個前站?老大,要是二哥在這兒還好說,我懷疑你腦子是不是能轉得過來,反正我是快轉不過來了。”
“轉不過來也要轉,生死攸關啊……隻要錯上一步,就會滿盤皆輸……”李亞峰輕歎。
“李亞峰,貧僧看你的意思……是真要和天庭同盟?”觀音皺著眉頭詢問。
“菩薩,沒有別的辦法。不光要和天庭同盟,我還想拉上西方佛國。”李亞峰很正經地點點頭,“玉帝肯定也是這麽想的。剛才他不是也說了?”
觀音沉默。事情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她原本維持平衡的想法是徹底不可行了,但想到華文昌已經入魔,觀音發現李亞峰的做法似乎是唯一可選的道路……
“好了好了,現在還不是擔心的時候。”李亞峰笑笑,“出去走走吧,菩薩,你沒發覺?就是為了咱們說的事情太機密,連添茶的人都沒了。”
◎◎◎
天庭中,李亞峰和玉帝兜著圈子互鬥心機,終於就要到了坦誠相見共結同盟的時候,觀音也開始意識到要重新調整自己的想法,雖然緩慢,但事態也有了一個可喜的進展——至少對於李亞峰來說是這樣的。
不過,完全沒有人想到,無定鄉、甚至是現實社會,就在短短的幾天之中變得像是一鍋煮沸了的湯,冒煙、噴水,頂開鍋蓋,卻沒有一個人來關上爐子。
事態徹底失控了。
“龍海!我要你給我一個解釋!”國安局局長穆齊狠狠一拳打在辦公桌上,他的兩條眉毛已經豎了快一夜了。
“解釋……這個解釋……”龍海苦著臉,無話可說。
“龍海,把你那一臉苦相給我收起來!我問你,你知不知道後果?”穆齊強忍怒氣,質問龍海。
“局長,我……知道。”
“你知道個屁!”穆齊的火氣又衝了上來。
“局長,這可不能怪我啊!我不是不查,是根本查不出來……”龍海剛叫了一聲屈,聲音又變小了。
“查不出來?”穆齊急了,從辦公桌後麵走出來一把揪住了龍海的領子,“好,十五個大活人丟了你查不出來我先不管……我……我沒法不管!你知不知道那十五個人裏至少有六個是國寶級的科技人才?就是剩下的九個也都在軍事基地裏擔任要職!你知不知道!”
“好,好,好,先把他們放下不說。”穆齊衝著龍海的耳朵大吼,“你告訴我那三顆核彈頭跑到哪裏去了!”
穆齊沒法不著急,事實上,著急的也遠不止穆齊一個。
失蹤事件幾乎是在一夜之間三個軍事基地內同時發生的,失蹤的共計十五人再加上三顆核彈,這十五人中有兩個是直接參與最高軍事機密的工程師,四個參與了軌道動能武器的核心研製,其餘九個要麽是基地內的高級技工,要麽是軍方的大小頭頭——少了這十五個人,中國的國防科技技術怕是最少要倒退五年。
更別提還有三顆核彈。
隻要它們爆炸的地方對了頭,今後就再也用不著千辛萬苦才請到中醫研究院的“小祖師”李亞峰給人治病了。
於是又是一場大搜查。
這一次搜查行動的範圍和力度都是空前的,但一開始就沒有人抱著希望——明擺著,失蹤事件本身就不是人力可為的。
但又不能不查。
原來穆齊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到了國安局專門負責解決神秘事件的的龍組上,但龍組出動之後卻沒有一個人回來,而組長龍天,在西安地震之後根本就沒再出現過——算起來,龍天大概是失蹤人員裏的第一號。
於是,因為王信無心的一顆“天香補丹”長了點兒能耐的龍海就倒了黴,隻好眼睜睜地承受穆齊的狂風驟雨。
類似的事件不僅發生在中國,比龍海還要倒黴的特工也還大有人在。
美國、俄羅斯……其他幾個超級大國的運氣都不怎麽好,除了人才失蹤之外,也或多或少地不見了重要的軍事物資,最慘的連彈藥庫都被搬空了幾座。
這僅僅隻是一個開始。
很快,更多的失蹤事件被發現了——尤其是在中國,有近一萬人突然像是被蒸發了,消失在空氣中。
這些人有窮,有富,有的是老師,有的是學生,有的是商人,有的是農民,有的是政府官員,有的是工廠的工人……
這些人雖然有著各種各樣的職業和身份,甚至案發時身在世界各地,但發覺他們之間的共同點並沒有花多長的時間:
他們不僅大多是單身,而且大多沒有走得很近的朋友,還有不少行蹤一向有些詭秘(有一點兒像早就不見了的雷州外國語學校的語文老師南宮飛燕)……而且,他們幾乎都是在同一個時間段內失蹤的,前後不超過七十二小時。
盡管在一個城市之內也許隻發生了三五宗失蹤案,但幾乎每一個城市都是如此就讓人害怕了……
中國政府一方麵下令徹查,一方麵暗中進入了緊急軍事戒備狀態,而這本來就是瞞不住的——更不要說出事的絕不僅僅是中國了。
雖然發生的事情絕不能抬到桌麵上攤開來——事實上也沒人能說清到底發生了什麽——一切都隻能在暗中進行,但幾天之內,國際社會還是變得風聲鶴唳,金融領域更是劇烈震蕩……
與以往不同,這一次,各國的社會輿論並沒有如火如荼的宣傳戰,因為所有人都在問同樣的問題:“究竟怎麽了?為什麽會這樣?”
“人並不害怕發生了什麽,怕的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人並不害怕發生了什麽,怕的是不知道為什麽會發生。”
這兩句話成了動蕩的國際局勢的最佳注腳。在麵對未知的同時,世界各國都召回了休假中的軍事人員——這一次不僅僅是中國和丟失了武器的超級大國了——並密切注視著其他國家的舉動。這種注視召來了更多的恐慌,於是軍事戒備變得更加森嚴……
一切進入了循環。
誰也不知道這種循環會不會在某個深夜或是晴朗的午後升級成戰爭,越來越多的猜測和荒誕不經的謠言充斥了各種街頭小報——人心惶惶。
同一時間,無定鄉中的妖精數目猛增了將近十倍,並且還在繼續增長之中。
山雨未來,風已滿樓。
第一百二十三章 偷東西最拿手的是鬥戰勝佛
更新時間2004-8-27 16:32:00 字數:12362
三十六天第一高位:玉清天。
玉清天又稱玉清境,是元始天尊的居所。
玉清境有碧霞城,城中有紫雲閣。
玉清境是三十六天中景致最美的一天,雖然朱欄玉戶畫棟雕梁並不多見,但是處青鬆帶雨,翠竹留雲,又有鳥啼丹樹,鶴飲石泉,紫雲閣邊更是紅霓紫霧繚繞,終年不散,可以說是意境衝淡高遠,不沾一分俗氣。
但現在紫雲閣裏除了三清、玉帝和觀音之外,卻還有個自稱是“俗人”的人。
“天尊,說白了吧,我就一俗人。”李亞峰露出了懶洋洋的“招牌笑容”,“天庭管不到我,我也不想被管,可那個華文昌早晚要折騰得大家全都完蛋,我又不想完蛋,所以我就來了。”
“你這話說得有趣。那華文昌到底有多大的本事?你且說說看。”元始天尊微笑,他在玉清境中見慣了眾仙必恭必敬的參拜,李亞峰的不羈讓他覺得新鮮,倒不認為李亞峰對他太過失禮了。
“老大,你悠著點兒。”王信在旁邊悄悄一扯李亞峰的袖口。
王信也惡補過一陣子神話譜係,別的不知道,元始天尊是“天界之祖”倒是清楚,雖然神話中語焉不詳,但都提到了是元始天尊度化了包括玉皇大帝和太上老君在內的差不多所有“上品天仙”,麵對這樣一個人物,就是王信,,心裏也有點兒忐忑。
“剛才天尊說了,我是紫雲閣中的第一個客人,可要不是華文昌,我也到不了紫雲閣。天尊,就憑著這個,華文昌的本事也已經不小了吧?”
李亞峰到底是沒再胡說八道,元始天尊的姿態像是行雲流水,自然之極,一舉一動都渾然天成,不露絲毫破綻,李亞峰畢竟是個有眼力的,和元始天尊幾句應對下來,也發覺自己就算盡可以不羈,卻也不好放肆。
“答的好,那華文昌和你同為一體,你也不簡單。”元始天尊微微頷首,心裏對李亞峰又多了幾分喜愛。
“好說,好說。”李亞峰拱拱手,從麵前的長案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元始天尊拿出來待客的仙茶隻在玉清境才有,連凝翠崖也不出產,李亞峰雖然不至於像王信一樣是便宜就占起來沒完,但對這仙茶,還是抱著不喝白不喝的態度的。
“道兄,就不要在這裏打機鋒了,要是談禪,道兄改日到西天去找佛老談個痛快就是,目下還是說正事吧。”靈寶天尊把話接了過來,提到“西天佛老”的同時還有意無意地瞟了觀音一眼。
觀音心中就是一動。
靈寶天尊身材微胖,平時總是掛著樂嗬嗬一張笑臉,倒和西方的彌勒有異曲同工之妙,他雖然貴為三清之一,號“上清高聖太上玉晨元皇大道君”,平時卻最是平易近人,整日悠遊於三十六天,交遊廣闊,隻是靈寶天尊的居所上清境卻也最是神秘,從未有人去過。
觀音在神農穀中聽李斯講述秦始皇最終被三清射殺,同時還有萬餘天尊隨侍撲滅秦軍三千術士之後就曾經想到過,大約這所謂的“天尊隨侍”就是出自靈寶天尊的上清境了。而靈寶天尊剛才那一瞥,在笑容背後恐怕還隱藏了些別的什麽……
難道靈寶天尊已經知道如來佛祖下落不明的事情?
已經事隔三千多年,別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就是真有那麽一堵牆,也早就風化傾頹了吧?
觀音忍不住暗歎了一口氣。
“正事自然是要說的。”元始天尊輕輕撫著右手的混元珠,對李亞峰發問,“你上得玉清境來,總不會隻是為了稱讚華文昌吧?”
“我可沒打算誇他。”李亞峰嘀咕了一句,倒是很爽快地說,“天尊,天庭要對無定鄉用兵,討伐華文昌,不知道是否想過後果?”
“你若不來,天庭便不會出兵。”元始天尊答非所問,但弦外之音卻是大家都明白的:隻要有了和華文昌同為一體的李亞峰,出兵就可以必勝。
“我明白我明白。”李亞峰舉起雙手,“真要是打不過華文昌,抽冷子把我一宰,華文昌也完蛋大吉,沒了華文昌的無定鄉就不足為懼了,是這個意思吧?”
“楊戩也算是我的門人,總不能白白死在華文昌手上。”元始天尊頓了頓,“更何況還有驅山鐸……”
“靠!我說你們可真不是東西!這不整個兒一謀財害命嘛!”王信急了,也不管說話的是元始天尊,一拍桌子這就要開罵。
“小朋友少安毋躁。”元始天尊微笑著說,“文昌帝君為天庭臣子,為天庭捐軀也是應當的……隻是這已經行不通了。”
“怎麽行不通了?”李亞峰也微笑起來。
“你是李亞峰,不是文昌帝君。華文昌是華文昌,也不是你。”元始天尊輕歎一聲,“天心難測啊。”
“天心難測?這話居然是從元始天尊的嘴裏說出來的,真有點兒不可思議。”李亞峰又嘟囔一句,接著說,“有關殺了我以後華文昌會不會死這個問題比較微妙,菩薩也說未來已經沒有了,而華文昌又入了魔道……嗯,反正不管怎麽樣,我都不打算讓自己死——就真是重如泰山也不行。再說現在就是華文昌真的死了,問題也不一定就會解決。這你也已經知道了?”
“不錯。時至今日終於有人把儵、忽二帝和渾沌相爭之事搬了出來,那天庭需要對付的也就不僅僅是一個華文昌了……”元始天尊捏緊了混元珠,神情卻沒有變化,隻是緩緩地說,“渾沌也快要出世了吧?”
“真不愧是元始天尊,聰明!”李亞峰打了個響指。
靈寶天尊、太上老君和玉帝的臉色卻頓時變了。
“道兄這是怎麽說?”靈寶天尊急問。
“難道你還沒有看出來?”元始天尊終於也苦笑起來,“李亞峰身上有五根天刑金針啊!”
“天刑金針?”靈寶天尊倒吸了一口涼氣,回頭仔細打量李亞峰,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連一直保持著的笑容都消失不見了。
“驅山鐸出世認李亞峰為主,盤古開天斧怕是也快該重見天日了,再加上失傳了的天刑金針也已再現……征兆如此明顯……咳,這也怪不得你,就是我在沒有親眼見到李亞峰之前,也絕不敢相信。”元始天尊的微笑苦澀無比。
“原來你真的都知道了?那我還說什麽?”李亞峰有點兒掃興。
“老大,我還不知道。”王信舉手。
“盤古開天斧你總知道吧?”李亞峰解釋起來,“除了盤古開天斧能對付渾沌之外,天刑金針也能。傳說中儵、忽二帝為渾沌開通七竅時用的就是七根天刑金針——見鬼,這東西書上就從來沒提過……嗯……換句話說,我身體裏紮著天刑金針,我也就成了對付渾沌的秘密武器——書上說的倒黴了人喝涼水都會塞牙就是這個意思。”
李亞峰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老大,我還是不明白。”王信把手又舉高了一點兒,“怎麽一會兒七根一會兒五根的?”
“華文昌一開始是把七根天刑金針都紮我身上了,可在秦王地宮裏又好像被我弄丟了兩根。”李亞峰撓撓頭,“我師父說李斯當時還親眼看見其中一根從我身上跑出來……咳,據說是因為我用天刑金針化了什麽五隻天鬼,天鬼又各占五行,所以在我身體裏留著的就是那占了五行的五根天刑金針。既然從盤古開天斧到天刑金針都出來了,那渾沌也就差不多該出來了——據說這是注定了的,靠!王信,你知道,我討厭‘注定’這個詞兒。”
“天刑金針早已失傳,那華文昌不知道是從什麽地方得到的,但他卻又不知天刑金針的用處,把它釘在了你的身上,真是冥冥中自有定數……”
“冥冥中我最倒黴才是真的……那天一定是十三號而且星期五,哦,這句話你可以不理解。”發著牢騷的李亞峰接了元始天尊的話把兒。
“天尊,那為今之際……”沒理李亞峰,玉帝早就汗如雨下了。
“隻有一戰。”元始天尊的回答簡潔明快。
“我同意。”李亞峰的笑容很燦爛,“可是該怎麽打?渾沌在哪兒呢?”
“李亞峰,”元始天尊的目光彷佛洞悉一切,“我會把傳自儵、忽二帝的天刑金針的施用之法告知於你。如此,有關逆天邪功的事情,你是否可以說了?”
“我承認我是來談判的,而且是最有誠意的那種,可你能不能不要每一次都把該我說的話搶在前頭說出來?這樣我會很沒有成就感……”
李亞峰非常不滿。
“兩千年前我就已知道逆天邪功是渾沌所創,”元始天尊似乎沒把李亞峰的牢騷聽在耳朵裏,反而說了下去,“所以才會約齊三清一起出手了結了嬴政,否則天下早已大亂。不過當時並沒有渾沌現身的跡象,說出來徒亂人意,我所不取。隻是事隔兩千年,禍亂的根源一直未除,華文昌其人更不在我算中,以至於有了今日的局麵……不過,這也到了應該結束的時候了。”
“可沒那麽容易。”李亞峰自從和元始天尊見麵以來一直落在下風,在寶光殿的威風全都不見了,弄得心裏很不舒服,於是抓住了元始天尊的語病就不放了。
“我本無為啊……”元始天尊歎息。
“無為不如有為,至少我要自救,雖然不容易。”元始天尊的歎息讓李亞峰也歎息了起來,不過他隻歎了半聲就打住了,“其實分析一下的話,和渾沌鬥絕不明智,驅山鐸是在我手裏,可泰山無字碑在華文昌手裏,他也不傻,就算不知道那有什麽用處也不會扔了它,也就是說,盤古開天斧一時半會兒是拿不到的。再說天刑金針吧,華文昌手上也有兩根,那可是占了陰陽二氣的兩根,按理說總該比我身上紮著的那些值錢吧?”
“不過應該還有機會。”李亞峰幾乎是在自言自語,“照我師父的說法,渾沌一時還出不來……”
“這是為何?”玉帝的氣度明顯比三清差了些。
“嗯……這和逆天邪功有關。”李亞峰沒有再賣關子,“其實當年儵、忽二帝和渾沌一戰之後,渾沌雖然元氣大損,但應該是沒有死。他躲起來了——或者是受創太重不得不躲起來,反正具體怎麽回事也沒人知道。”
“一切都是從逆天邪功推測出來的。”李亞峰繼續解釋,“逆天邪功前兩層功法誰都能學會,但後麵幾層卻越來越難,幾乎沒人能練成。其實就算我不說,天尊你恐怕也推斷出來了,如果有一個人把七層逆天邪功都練成的話那個人就會成為新的渾沌,你說的‘渾沌就快出世’是指的這個意思,你把華文昌當成新的渾沌了——你別說不是,我剛才說到渾沌沒有死的時候你臉色變了。要是我沒猜錯……你的推斷也是從我在寶光殿提到華文昌已經把逆天邪功練到第六層這一句話裏得出來的,要不然你才懶得見我。”
“可實際上並不是,至少並不完全是。”總算占了一回上風,李亞峰得意地一笑,接著說,“渾沌並沒有死,因為他留下的逆天邪功中有破綻!”
“破綻?”元始天尊訝然出聲。李亞峰所說的,元始天尊的確沒有想到。
“你吃虧吃在並沒有參透逆天邪功。”李亞峰笑笑,“其實,渾沌刻在凝翠崖上的逆天邪功中從第三層開始就留下了破綻,不管是誰練到了第三層、或者第三層以上,都會讓渾沌有所知覺——儵、忽二帝掌管時間,但顯然他們的這個本事並沒有流傳下來,唯一的解釋是那被渾沌給學會了!而逆天邪功中最厲害的一條就是從第三層開始可以逐漸掌控時間了!”
李亞峰語出驚人,紫雲閣內的眾人都呆住了。
“我就不解釋逆天邪功每一層的用處了,反正華文昌也練錯了。”很是滿意自己營造出來的效果,李亞峰又拋出了一顆重磅炸彈,“在那個所謂的五百年後,華文昌根本就沒能真正練成逆天邪功的第四層,否則也用不著現在咱們再費心機,華文昌早就已經贏了,哪兒會傻乎乎地又跑到現在來,他往後跳個三天不就結了?”
“凝翠崖上刻著的逆天邪功從第三層到第五層,破綻越來越大,練成的人也會一次次不自覺地把自己的練功進度通知渾沌,讓渾沌做好出山的準備。直到那個人——也就是華文昌——練成第六層,第六層的逆天邪功會打開華文昌和渾沌之間的通道,會讓渾沌借華文昌的軀殼重現人世!”
“所以我說我是最倒黴的。”除了連連苦笑之外李亞峰似乎沒別的辦法來表達自己的情緒,“在秦王地宮,華文昌又有突破,他已經把逆天邪功練到第六層了……”
“你是說……渾沌已經占了華文昌的軀殼?”觀音小心翼翼地發問,她在秦王地宮親眼目睹了華文昌發威時的景象,至今記憶猶新。
“當然還沒有。”李亞峰舒了一口氣,“我不是說了?華文昌不傻,他一定也已經發覺了逆天邪功中的蹊蹺,輕易不會再用了。而且他也隻是剛剛練成第六層的本事,總不至於運用嫻熟,這裏麵還有轉機——最大的一個轉機就是:雖然被封在泰山無字碑中的盤古開天斧大概不管用,可從我身上跑出去的那兩根天刑金針應該就在華文昌的手上!這總該能對渾沌多少有些克製的作用吧?”
“好了,我說完了。”李亞峰又開始發牢騷,“費了半天勁兒才從師父嘴裏掏出來的東西被我一氣兒賣了個精光,天尊,值回票價了吧?”
“你說的倒真輕巧。”元始天尊擦擦頭上的冷汗,要是能知道這些事情,他是絕對不會吝惜那“半天勁兒”的。
“我的打算很簡單,”李亞峰沉吟了一會兒,終於攤牌了,“天庭不是要去打無定鄉嗎?好啊,我支持。但天庭必須出盡全力。而且……”
“而且什麽?”玉帝臉色有些作難,知道了這麽多事情以後,攻打無定鄉可就不像一開始想的那麽容易了。
“無定鄉可以打,但不是去打妖精——說實在的,別說妖精真沒礙著你們什麽事兒,就是無定鄉裏我那幾個莫名其妙的‘叔叔’也不是那麽容易欺負的。”李亞峰開始提條件了。
“應該打的那個人是華文昌,其實也就是渾沌。”李亞峰說的不怎麽清楚,“華文昌就是不用逆天邪功,本事也應該不小吧?天庭裏能拿下他的恐怕沒有幾個,要是把他逼急了,他多用上幾次逆天邪功,把渾沌給弄出來,大家鬧個一拍兩散,也就不好辦了。”
“你的意思是?”元始天尊皺了皺眉頭。
“天庭可以和無定鄉對峙,但不要打得太凶,然後找機會從華文昌身上把泰山無字碑和那兩根天刑金針偷出來,這就有了對付渾沌的東西。”李亞峰侃侃而談,“事情到了這一步就好辦了,是你們幾個天尊出手也好,還是什麽別人出手也好,把華文昌逼到絕路上,逼他用逆天邪功把渾沌弄出來,然後再拿天刑金針或者是盤古開天斧宰了渾沌——皆大歡喜,大團圓的結局。”
“老大,你不是說真的吧?”李亞峰講完,眾人麵麵相覷,還是王信第一個叫了出來,“從華文昌身上偷東西?誰去啊?”
“那我就管不著了。”李亞峰拍拍手,伸了個懶腰,“反正我不去。”
“菩薩,你與華文昌有過交往,依你看來,勸華文昌交出泰山無字碑和天刑金針的把握有多大?”元始天尊愣了半晌,向觀音發問——顯然沒把李亞峰的提議當回事兒。
“天尊這是說笑了。”觀音搖搖頭,“天尊,貧僧曾聽華文昌說過這麽一句話,‘愛恨情愁欲,任我一手翻’,他已經入了魔道,一心想要重改曆史,別的一概不管。他雖然對幕後的渾沌不會有好感,但就是把這些事情都告知於他,結果也隻能是他把泰山無字碑和天刑金針藏得更嚴,還會想方設法把驅山鐸和剩下的五根天刑金針弄到他自己的手上……”
“是這樣……”元始天尊陷入了沉思。
“天尊,可否讓貧僧說上幾句?”觀音又沉吟了一會兒說。
“菩薩客氣了,請講。”
“依貧僧看來,李亞峰的打算倒頗有些道理。”觀音第一句就讓眾人都吃了一驚,連李亞峰也沒料到最初的支持會來自觀音。
“李亞峰年紀雖小,但也可說是智謀過人了,此次上得玉清天紫雲閣便是一個明證,再說他又深知華文昌的秉性,必定是深思熟慮之後才提出此議,天尊不可不查。”觀音竟然捧起李亞峰來了,“貧僧之前曾力勸天庭不要對無定鄉動兵,這一來是為了貧僧不想多造殺孽,二來,華文昌其人有逆天邪功作為倚仗,又心狠手辣,而無定鄉群妖中又不乏法力精強之輩,即便動兵,勝負之數也難說得很。於是貧僧便想要在這紛亂的情勢當中找出一個平衡來。”
“聽了天尊之言貧僧才知道自己錯了,縱然短暫的平衡可求,禍根不除,天下也不過是苟安一時,兩千年前有烏龍嬴政,如今有華文昌,再過兩千年又不知有誰了,此其一;其二,渾沌若然出世,天下必萬劫不複,莫說人間,天庭與西方也不能幸免,是以渾沌不能不除;其三,華文昌雖然難纏,但他卻不會輕易動用逆天邪功,實力大減……現下知己知彼,雖然不能說勝券在握,卻也正是時機。”
“……至於偷取泰山無字碑與天刑金針一事,聽來似乎異想天開,但正是為此,華文昌也必不設防,行來卻未必太難。或者……也可以說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
盡管是李亞峰說破了太多的隱秘,但在三位天尊和玉帝眼中,觀音的分量還是比李亞峰要重得多了,觀音一氣說完這些,自元始天尊以下,眾人都不由得暗中點頭。
但與此同時,李亞峰也反應過來了。
觀音為什麽會這麽說?
誰去偷東西最合適?
在觀音眼裏,怕是已經有人選了——而且還不止一個!
沒有別人,現在正好在南海的薑冉和王憐憐!甚至,薑冉是第一人選!
師父,你也不能這麽害我吧?李亞峰在心裏哀叫起來——剛才這個偷東西的主意是矮胖老人在神農穀上空向李亞峰解釋逆天邪功的功用的時候提出來的,李亞峰也覺得可行,卻沒有料到這個主意到頭來居然打到薑冉頭上去了。
還沒等李亞峰反口,玉帝倒是眼前一亮,想起一個人來,對觀音說,“菩薩,若是依菩薩的計議……那朕倒要向菩薩借一個人了。”
“借一個人?”觀音不解。
“說是借太不妥當……”玉帝的臉上似乎有些掛不住,訕訕地說,“隻是菩薩與他向來交厚,若是菩薩出麵去請,別說是偷泰山無字碑和天刑金針,就是無定鄉的群妖怕也輕易不敢造次。”
“陛下說的莫非是……”
“正是……正是鬥戰勝佛。”玉帝這句話說出來,連太上老君的臉都有些泛紅。
李亞峰和王信的表情更精彩,兩個人一起轉頭對視,張大了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眼神中射出的何止是驚訝!
鬥戰勝佛——齊天大聖——美猴王——孫悟空?
“就是那個猴子偷東西最拿手……”請出了元始天尊以後,太上老君一直沒有開口說話,可聽到了“鬥戰勝佛”四個字之後,還是紅著臉嘟囔了一句。
“老大……”
“閉嘴,王信,我知道你想說什麽……靠,真有齊天大聖?”李亞峰無力地呻吟了一聲,他可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一天會真碰上孫悟空——一般也不會有人能想得到。
接下來的事情李亞峰幾乎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他已經被“鬥戰勝佛”這個名字徹底弄迷糊了。隻是聽任觀音把從華文昌身上盜取泰山無字碑和天刑金針的差事攬了下來,而天庭也將在三日之內兵發無定鄉——除了早就定下的百萬天兵、三官大帝、托塔天王李靖、五星七曜星君、四靈二十八宿、六十甲子神、並雷部五元帥、五嶽四瀆、普天星相……之外,還有靈寶天尊也將帶隨侍兩萬親臨戰陣。
好在元始天尊並不糊塗,再三叮囑了靈寶天尊,雖然出兵,卻也僅僅是震懾,不要真的強攻無定鄉,更不要直接和華文昌對陣,隻管拖延時間,等觀音派人盜走了華文昌的泰山無字碑和天刑金針之後再定行止,總算是沒白費了李亞峰對無定鄉的一片苦心。
可李亞峰也稀裏糊塗地答應了要隨軍而行的條件,更沒來得及阻止觀音包攬了偷東西的差事——李亞峰鬧不明白到底是誰去偷。
最後,李亞峰直著眼睛接下了元始天尊從懷中珍而重之地掏出來的天刑金針的使用訣要,和王信跟著觀音出了紫雲閣,下了玉清天——兩個人走路都順腿了。
◎◎◎
“菩薩,那個……那個……那個鬥戰勝佛是……”
在文昌帝君府邸的書房裏——有時候道術還是很管用的,雖然玉帝一開始並沒有料到李亞峰會這麽難纏而缺乏準備,但收拾出一處像樣的府邸卻也並不為難——李亞峰結結巴巴地開口問。
“怎麽?”觀音有些奇怪,她並不太清楚“孫悟空”這三個字對於一個中國的男孩代表什麽樣的含義。
“菩薩,吳承恩……這個……”李亞峰花了不少時間才讓自己相信:既然玉帝、觀音,甚至太白長庚星都毫無疑問地存在著並且還都一個勁兒地給自己添亂,那就是真有齊天大聖自己也不應該太驚訝。但畢竟理智上相信和情感上接受是兩回事,而且,即便是在理智上,李亞峰也不想把明清小說和道家典籍混為一談。
“《西遊記》?是嗎?”觀音失笑。
“撲通”一聲,觀音剛說出“西遊記”,王信就從雕花的檀木椅上摔了下來。
“稗官野史有時比正史還可信些,小說家言也往往歪打正著……”觀音含笑看看繼王信之後也從椅子上摔下來的李亞峰,心中卻有些感慨,對於這句話,曾身為“時空捕手”的她大概是最有感觸的了。
“那……鬥戰勝佛就是齊天大聖?齊天大聖孫悟空?”李亞峰小心翼翼地問,一邊還沒來得及爬起來的王信也瞪大了眼睛緊緊盯住了觀音。
“齊天大聖?那倒是沒有的,‘欺天大聖’才是真,吳承恩所寫的實在是讓那個猴子太也委屈了些……”
觀音似是而非地答了一句,飄然出了書房。
“不過,若是沒有薑冉……那倒真要去求那個猴子了……”觀音輕輕搖頭,像是要把這個想法從腦中驅走似的,身形一閃,在李亞峰和王信奪門而出追上自己之前,消失不見。
“老大,真有孫悟空?那豬八戒呢?”沒趕上觀音,反倒和李亞峰一起卡在了書房的門上,王信悶悶地問。
“見鬼,我怎麽知道?”李亞峰也覺得世界有些不同了——顯然這不是因為自己現在正卡在門上的緣故——不管後果有多可怕,“渾沌”卻還隻是個模糊的影子,雖然華文昌算是活生生的人物,但那又和自己息息相關,李亞峰對自己的本領並不抱太大的懷疑——反正還可以修行嘛。
可李亞峰不認為自己能有一天會比齊天大聖——哦,不,“欺”天大聖,更厲害。如果真的有這麽一個人的話。
更別提這個人帶給自己的心理衝擊了。
“一個野猴子不至於就把老夫的徒弟嚇成這個樣子了吧?”伴著一聲長笑,矮胖老人突然從書房中現身了,彷佛一直就在那裏似的,手裏還把玩著書桌上的玉石鎮紙。
“……師父?”李亞峰脫口而出。
“前半段還算不錯,可後半段實在丟臉!該打!”矮胖老人站起來,臉上卻不見一絲生氣的表情,“不過既然你已經把天刑金針的訣要從元始天尊那裏拿來了,就算你將功折罪了吧。”
“師父……靠!你可把我給坑了!”一看見矮胖老人,李亞峰把孫悟空丟到了腦後,一下子就想起了薑冉,走上幾步,指著矮胖老人的鼻子,要不是心裏還有顧忌,沒準兒就破口大罵了。
“老夫坑你什麽了?”矮胖老人饒有興味地看著李亞峰。
“我不管,你去把觀音找來,告訴她絕對絕對不能讓薑冉去無定鄉找那個華文昌!不,你得把薑冉給叫到天庭來,讓她來找我!噢,對了,你還得把那什麽泰山無字碑和那兩根破針給我偷過來……要不然,我就不認你這個師父!”
李亞峰開始漫天要價,他知道,矮胖老人應該有這個本事。
“哈哈,”矮胖老人怪笑一聲,“小子,是我是你師父還是你是我師父?”
“我管你這麽多!”李亞峰毫不客氣地頂了回去,“你已經坑了我一次,就不能讓我坑你一次?你就忍心眼睜睜看著你徒弟和他心上人從此天各一方?你就忍心看著你徒弟被什麽元始天尊給坑了?”
“老大,你臉皮厚我知道,可你也不能胡說啊?人家元始天尊又礙著你什麽事兒了?好好好,我閉嘴,我閉嘴……真是……”王信插嘴沒插完,就有些委屈地閉嘴了。
“王信,你真以為元始天尊安著什麽好心?就這麽好說話?”李亞峰歎口氣,“我承認元始天尊好像看我還算順眼,可順眼不能當飯吃……這是因為我身上有天刑金針,他宰不了我,否則那個什麽見鬼的元始天尊就是看我再順眼他第一個殺的也是我!”
“不會吧?”王信一下子也機靈了,“老大,真這麽陰險?”
“要不然他也不會暗中給我保駕了,你以為我膽子真這麽大?就是真有熊心豹子膽,那也不能亂用啊……”李亞峰指指矮胖老人,在矮胖老人答應自己的要求之前連聲“師父”也沒再叫,直接用了“他”。
“不過,換了我是元始天尊,恐怕也一樣。”李亞峰想了想又說,“雖然按理說我和華文昌之間是沒什麽聯係了,觀音不是說未來都沒了嘛,可萬一呢?殺了我,華文昌萬一也就死了呢?反正是別人去死,那就先殺殺看唄。”
“先殺殺看……”王信一吐舌頭。
“好,像是老夫的徒弟,還沒昏頭!”矮胖老人撫掌大笑,“徒弟,別瞧不起自己,你比那個野猴子強太多了!”
“等等——”李亞峰忽然靈機一動,臉色瞬間變了,“你一口一個野猴子?孫悟空——如果他真是叫這個名字的話——一身本領天下無雙,一離了師門就做下無數事來,無一不是驚天動地……可聽你的口氣卻還好像不以為然?天底下有誰有這個資格?難道你是——”
“老夫不是!”矮胖老人一下子就蹦了起來,“老夫不是!”
“不是什麽啊?我又沒說什麽?不是欲蓋彌彰吧?”李亞峰一攤手,很無辜的表情。
“老夫才不是那個倒黴的菩提!”矮胖老人的神情變得有些凶惡,狠狠地說,“你別瞎猜!”
“好好好,我不猜。那你總得把薑冉的事兒替我解決了。”李亞峰突然想起來矮胖老人曾說過關於他的身份自己早晚會知道,但那時緣分也就盡了,心中一動,順著竿兒就爬了上去。
李亞峰知道,自己盡可以對矮胖老人嘻笑怒罵,但每個人肯定都有自己的底線,矮胖老人的底線雖然很低,但絕不是沒有。
“薑冉的事兒?薑冉那小姑娘有什麽事兒?她不是在南海呆得好好的?”矮胖老人變臉變得倒是極快,一下子又滿不在乎了。
“師父,有了你出的那個主意,薑冉還能在南海呆得好好的?觀音可是把偷東西的活兒給攬下來了。”李亞峰的這聲“師父”叫得頗有些意味深長。
“老夫說了,薑冉在南海呆得好好的!隻要有老夫在,誰能動得了她?”矮胖老人哈哈一笑,“你盡管放一百二十個心。”
“那……師父,王憐憐呢?”李亞峰好像有點兒明白了。
“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矮胖老人目光一暗,也有些不好意思,“老夫不會讓她有什麽三長兩短,最多……事成之後老夫不會虧待她就是。”
“師父,這可不行。”李亞峰低頭琢磨了一會兒,還是投了否決票。
“師父,王憐憐是我同學,雖然有的時候比較……嗯……不好說,但再怎麽說也不能讓觀音把她送到華文昌那兒去偷東西。華文昌多聰明?用腳趾頭也能想明白了,那王憐憐還不倒黴透頂?何況她本來也夠慘的了,不能再讓她……咳,就算這也不能說是什麽‘羊入虎口’,可你徒弟我雖然不是東西,可還不至於是個混蛋。這事兒這麽辦不成。”
“老大說得對。”王信幫腔。
“吆喝,你剛才還說你是元始天尊就怎麽著來著?怎麽一下子又……徒弟,行大事者不拘小節,你……”
“師父,”李亞峰根本沒讓矮胖老人往下說,“我還是那句話,我還不至於是個混蛋。”
“那老夫就是混蛋?”矮胖老人罵了一聲,“這事兒老夫管不著,就是薑冉那頭,也得老夫去找觀音,你以為你的話在觀音會聽嗎?”
“一碼歸一碼,”李亞峰絲毫不軟,“師父,我可是真把你當成師父了,你也別讓徒弟看不起你。”
“嘿!”矮胖老人怒極反笑,“沒有了老夫,你能辦成什麽事情?老夫告訴你,就算你能把天刑金針運轉如意,可要是不跟著老夫練成了逆天邪功,你拿著盤古開天斧也奈何不了渾沌!”
“反正都是一拍兩散,我怕什麽?”李亞峰樂了。
“對!一拍兩散!”王信繼續幫腔。
“好小子,你別以為老夫……”矮胖老人伸手就向李亞峰身上抓去,卻在半途停住了,上下仔細打量了李亞峰幾眼,在李亞峰眼中看不到害怕和猶豫的神色,又把手縮了回去,重重地往椅子上一坐,長歎一聲,“這就是老夫的徒弟!”
“老大……瞧他這反應……他真是《西遊記》裏那個菩提祖師?孫悟空的師父?那你不成了齊天大聖的師弟?”王信似乎有點兒開竅,小聲問李亞峰。
“老夫不是。”李亞峰還沒搭話,矮胖老人就先回答了,隻是語氣淡淡的,並沒有一絲“惱羞成怒”的意思。
“那……看這樣子,真不是了。”王信一縮頭。
“老夫……”矮胖老人沉吟了一會兒,望著李亞峰說,“老夫睥睨一世,從不服人,仁義道德那更是從來不理,這一點上,你小子原本頗對老夫的脾胃,雖然事出湊巧,收你為徒也沒什麽,卻沒料到你也是個迂腐之輩。你就不想想,若是渾沌等一幹事情讓薑冉和王憐憐知道了,第一個要去無定鄉的便是薑冉,那小姑娘的脾氣……嘿嘿,不用老夫再說了吧?”
李亞峰一愣,隨即默然。如果有什麽“救萬民於水火”的事情,薑冉怕是要搶著去做的,更別說這件事幾乎非她不可了——就算是薑冉心裏有不願意去的念頭,也隻會表現為更大的熱情。
這一點,從李亞峰看到薑冉在學校裏當那個吃力不討好的學生會主席開始,李亞峰就十二分地清楚。
“而王憐憐與薑冉不同。”矮胖老人接著說,“她現在正為了觀音的話在你和華文昌之間搖擺不定,若是給她一個理由讓她去接近華文昌,她恐怕是求之不得——天天在南海麵對著薑冉,怕是快要把她難受死了。隻是……她要是接近了華文昌,會不會去偷泰山無字碑和天刑金針出來卻說不定了。自然,華文昌雖然看上去對王憐憐毫不在乎,可五百年的夫妻,再加上天庭一會時王憐憐的種種表現,華文昌究竟會做出什麽來,那也難說得很。於變數之中再生變數,未必是一件好事。”
“師父,那你是說王憐憐也不會去無定鄉找華文昌了是不是?”李亞峰又驚又喜。
“老夫沒這麽說。”矮胖老人把頭一搖,“總要有人去做事,合適的人選不是薑冉,就是王憐憐,但薑冉對華文昌毫無好感,去了也是壞事,在這一點上,王憐憐反倒更合適些。隻是現在還不成,你以為王憐憐和你一樣?她可是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會!不過,觀音自然會教她們些本領,這倒不用老夫操心。”
“師父,你就別兜圈子了!說重點!”
“徒弟,你還太嫩。”矮胖老人微笑,“偷也不是那麽好偷的,你以為天庭和無定鄉這場架會打多少時間?”
“多少時間?”李亞峰想了想說,“天庭發兵一百五十萬,那都純粹白搭,還不夠我那幾個叔叔一勺燴的,可靈寶天尊的兩萬天尊隨侍要命啊,無定鄉統共就隻有兩千多人……我可不覺得天庭說了盡量拖延時間就會真的不下殺手,再說還有華三,咳,那什麽地官清虛大帝對無定鄉的一切都門兒清,真要打起來,無定鄉能支撐一個月也就算不錯了。”
“大錯特錯!”矮胖老人大笑幾聲,隨即又把笑容一斂,目光中卻透出了一副看好戲的神色,“徒弟……你和元始天尊的對話老夫雖然一句沒落都聽見了,但卻沒有一直都跟著你……”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力牛魔王
更新時間2004-9-3 16:36:00 字數:9920
“我無定鄉有事,竟然驚動了大力王,實在是讓俺老豬心裏不安啊!”豬三大笑著迎了上去,狐六、花七、猴八,還有幾百早已收編成隊的妖精都跟在後麵,在隨緣城外列隊相迎。
“有故人送信,說是天庭竟敢打出了‘誅伐天下妖孽’的大旗,如今天下聚義,本王豈能不來?”大力王頭上戴了水磨銀亮的熟鐵盔,身上穿著錦繡黃金甲,腰間還束著一條攢絲三股獅蠻帶,一身戎裝,也是哈哈大笑。
隻是大力王和豬三等人不同,雖然也變化了人形,但卻長得十分凶惡,兩條紅眉毛又濃又粗,一對銅鈴大眼,血盆大口,頭頂還頂著直挺挺光耀耀的兩隻鐵角,說出話來聲音沙啞,卻別有一番豪氣。
如果王琦聲在旁邊的話,一定會對大力王話中的“故人”大感興趣,但遺憾的是大力王來得突然,華文昌和王琦聲卻為了另一件事情不得不暫時離開了無定鄉,而一向粗中有細的豬三顯然並沒有想起來即便是在喜悅中也不要忘了再“細”一下。
“都是自家人,也沒有廢話好說,豬城主,聽說無定鄉排演什麽誅仙大陣,你這裏盡是術法高強的,怕不服管,本王帶來了十萬兵士讓你差遣。”大力王快人快語,大笑著狠狠一摟豬三的肩膀,“這次倒要叨擾你豬城主了。”
“哈哈,大力王仗義相助,俺老豬就不多說別的了,反而見外,先到俺老豬那裏痛飲幾杯如何?”
豬三喜形於色,大力王這可算是雪中送炭了。
◎◎◎
原來自從王琦聲把天庭即將進犯無定鄉的消息透了出去,天下妖精無不義憤填膺,望風來投,無定鄉僅在兩日之內,就多了一萬多名生力軍。
至於無定鄉之內的,不要說如意尊者和百禽仙子欣然入盟,就是已經離開無定鄉的天衣居士也轉了回來。
誅仙大陣的陣膽是早就夠了,華文昌甚至還更換了幾個人,現在別說八個陣膽,就是十八個,也一樣能挑得出來。
但這些人除了王琦聲的部下之外,更多的是隱身在現實社會或是深山大澤中的妖精,盡管華文昌打著“華佗門”的旗號,還有豬三等人的威名壓著,卻也都不怎麽服管。尤其是在分配到誅仙大陣當中去之後,各人隻是推動陣法,本身的本領大大受了限製,幾次演練下來,眾人雖然對誅仙大陣的威力相當服氣,可總有不少覺得殺起來太不痛快——這還算是不錯的,有些妖精甚至天天詐唬著不等天庭來犯,就直接殺上淩霄寶殿,完全沒把天庭放在眼裏。也不用太長時間,連無定鄉裏原本老成的一些妖精也都蠢蠢欲動起來,誅仙大陣反倒快要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東西。
這也不能怪群妖,妖精本來就都百無禁忌,老老實實地排練實在是大違他們的本性。
這麽一來,別說豬三等人,就是曾經當過“逆天君”的華文昌也沒統領過這麽多妖精,一時不由得都是一籌莫展。
當年華文昌稱“逆天君”的時候,已經是無定鄉群妖經過了一次凝翠崖的慘敗,都對天庭的實力有了些了解,就算有輕敵的心,也沒有輕敵的膽子;而且華文昌的權威也是慢慢建立起來的,從王信、南宮飛燕到那時還沒死的鷹二、豬三和無定鄉中每一個妖精,都對他心服,完全不能跟現在亂成一鍋粥的樣子相比。
更何況,當年凝翠崖一戰之時,除了無定鄉援救出了一個大頭之外,其餘各地的妖精大多數是分頭趕來,又被曹暮用計各個擊破,根本就沒匯成一股實力就差不多死了個精光,最後敗回無定鄉的時候加起來也就剩下了一千左右,和眼下的情形又不能相提並論。
更讓華文昌心煩的是——這些妖精大多數是衝著所謂的“天庭要誅伐天下妖孽”而來的,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更不知道是好心還是歹意,“是華文昌殺了二郎神才導致天庭出兵”這一條,居然被所有人淡化了,反倒是“殺上淩霄寶殿為妖精爭光出氣”的口號越叫越響。
而且,隨著妖精越聚越多,華文昌的身份反倒愈加尷尬起來——華佗門的名氣越大,就有越多的妖精知道:華文昌這個“護法之人”可不是什麽妖精!
何況天下哪裏會有沒聽過“華佗門”名號的妖精?
雖然一時還沒有對華文昌在無定鄉的領導地位提出不滿的,但華文昌無力地發現:自己在無定鄉裏開始像個客人了——當然,到目前為止,還算是個友好而且有用的客人。
不過也就是這樣了。除非華文昌能厚著臉皮聲稱自己原本是個妖精。
——那也要有人相信才行。
這個結果甚至逼得王琦聲也不得不私下裏向華文昌解釋:他一開始也沒想到他的部下會叫這麽多妖精過來,可就是不知怎麽的一傳十十傳百的,好像天下的妖精都在無定鄉聚齊了。
但華文昌聽了這個解釋之後隻是冷冷地哼了一聲,至於信還是不信就沒人知道了。反正自從那以後,為了表明心跡,王琦聲就再也沒離開過華文昌的左右。
而對於華文昌來說,事態的進一步惡化是因為一個令他極為意外的人物——李白。
李白是在清晨回到無定鄉的,當時華文昌正和十幾個人在思恩堂連夜議事。這些人當中除了豬三幾個之外,還有重新選出的誅仙大陣的陣膽和在群妖當中由於聲威——也不一定是王琦聲那樣的“賢”名了,總之隻要拳頭夠大夠硬就好,這倒是符合妖精的邏輯,而且現在又正是在群妖同仇敵愾的時候,絕對沒有摻假——卓著而被推舉出來的實力派人物。
李白憑著一口長劍,直闖思恩堂!
連一句話都沒容華文昌說出來,李白就差點兒把長劍插進了華文昌的咽喉。
華文昌幾乎是稀裏糊塗地就和李白打了起來。天可憐見,盡管華文昌也對李白崇敬得很,也根本不想打這一場毫無來由的爛架,可周圍卻沒有一個上來拉架的。
就是有,也被想看看“華佗門兩千年以來的護法之人究竟有多厲害”的新來的那幾個給急急忙忙地勸住了。
華文昌不是不想再次立威,但他好歹也是曾經在現實社會領袖文壇的人物,眼睜睜看著一個活生生的李白在自己跟前,華文昌實在是下不去這個手;更何況,李白和倒黴的黑光上人不同,從“無定鄉的太白居”到“無定鄉的太白劍派”,這可都是響當當的,可不是一個說殺就能殺的人物。
更何況李白的一口長劍是出了名的“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華文昌不用逆天邪功,殺起來還真有些費勁。
雖然仗著誅仙劍的鋒利,華文昌從一開始就占著上風,但李白打了一陣子居然直接棄劍,用空手對上了誅仙劍,反倒讓華文昌束手束腳——誅仙劍見血就死人,從種種角度,華文昌都舍不得讓“詩仙”就此形神俱滅完蛋大吉。
也就是為了這個,接下來的事情讓華文昌幾乎氣得吐血。
在百般避讓不開之後,李白的胳膊終於碰上了誅仙劍,可居然發出了金石相擊的聲音,還直冒火花!
華文昌這才想起來,李白的原身是石頭。
——要是華文昌知道李白“青蓮劍法”的要訣就是“以我為劍,剛不可摧,柔不能克”的“讓一塊石頭變得更硬”的東西,怕是這一口血就真吐出來了。
不過誅仙劍到底還是比石頭更勝一籌,如果不是李白的青蓮劍法真有些門道,那也早就被削五英金母如削豆腐的誅仙劍當成了豆腐。
於是,李白走了。走得極為瀟灑。
按理說唐朝的俠客就應該“一擊不中,遠遁千裏”的,李白和華文昌拆了將近千招,早就對得起李亞峰在剛入無定鄉時太白居裏的那一場交往了。
等華文昌回過神來想要去追的時候,周圍的人卻都湊了上來誇獎華文昌的寶劍,拌住了華文昌的腳步,而李白也趁機把他在無定鄉的整個“太白劍派”都遷走了。
這件事情的最嚴重的後果就是:在後來無定鄉的妖精們眼中,華文昌雖然醫術絕不作第二人想,可他的真實本領卻不過是靠了一口鋒利無比的寶劍。
這樣一個人當當後勤也就是了——就算是懂些陰陽八卦五行陣法,那也最多就是個參謀的料。
怎麽能做得了天下妖精的主帥?
更別說他還不是妖精。
更別說他和咱們妖精之間好像還有什麽矛盾——李白可是出名的妖精不是?
華佗門的威名雖然響,可所謂的“華佗門護法之人”的頭銜卻又突然顯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了。
華文昌幾乎是欲哭無淚,萬般無奈之下,他追出了無定鄉,一來想要追回李白和太白劍派,二來也要趁機在群妖還沒來得及架空自己的時候吹吹風,好好考慮一下對策。
——現在天下妖精齊聚無定鄉,華文昌自知絕不可放過這個機會。
而王琦聲,也跟著華文昌一起出了無定鄉。
要是晚上半小時,華文昌是絕對不會就這麽走了的。
華文昌怎麽會料到,自己前腳剛走,大力王就來了無定鄉?居然還帶兵十萬。
至於把這些完全看在眼裏的豬三,對於大力王的到來則的確是滿心歡喜,報以了十二萬分的熱情。
畢竟,盡管有自家兄弟馬五傳來的訊息,彷佛全身都是秘密的華文昌在豬三——同時也是在狐六、花七、猴八這幾個冠著“無定鄉八老”的頭銜的人物眼中看來也並不是那麽值得信任。
◎◎◎
“老豬,不是我挑理,無定鄉這麽大的事兒你也該派個人去知會我一聲,怎麽讓我聽見了風聲這才巴巴地趕過來?難道你還怕我搶了你的無定鄉不成?”
大力王帶來的鬼兵雖然多,卻都是正經的軍隊,令行禁止,又有南宮曉藝、南宮飛燕母女招呼,並沒有費多大的工夫就都安排到了乾稷山中,而大力王本人卻老實不客氣地到了豬三府,在客廳裏剛一坐定,洗塵宴席還沒來得及擺上,就開口質問起豬三來。
“哈哈,牛兄這是說笑話了,無定鄉是天下朋友的,可不是俺老豬兄弟們的。牛兄為一國之君,又怎麽會希罕無定鄉這彈丸之地?俺老豬是不想擾了牛兄在陰山的清淨。再說,天庭再蠻橫能蠻橫過了俺們兄弟?”豬三大笑。
大力王這一來可算是讓豬三放心了。
大力王原本也是個妖精,不僅法力高強功參造化,更難得的是和西方極樂世界頗有些淵源,居然以此在陰山背後自立一國,稱作“陰山鬼國”,國中之人不生不死卻不仙不佛,更不入輪回,自成一統。
同時,又因為大力王的威望極高,很有些妖精投奔了去,雖然大多道行不是太高,但畢竟還有一國之力,比起無定鄉來,實力卻是雄厚得多了,
隻是大力王的陰山鬼國雖然不受天地管轄,大力王本人卻也不好事,隻是當自己的太平國王,對外幾乎從不牽扯。所以盡管在大力王和無定鄉八老曾經有過交情,無定鄉八老也從來沒有麻煩過大力王——本來嘛,就算不管無定鄉八老個個心高氣傲,世上他們辦不了的事情也幾乎找不出來,反過來要真是無定鄉八老辦不了的事情,再加上一個大力王也未必能成。
但這一次卻又不一樣了。不說大力王本身的道行和那十萬鬼兵,大力王統領一國的本領卻是無定鄉中最缺的。
豬三甚至這就想請大力王做無定鄉的主帥了。
“牛兄此來也是為了天庭?”狐六笑吟吟地發問。
“妹子可是越發的漂亮了。”大力王喝了一口茶,“說是為了天庭卻也不假,隻是還有別的。”
“別的?”狐六奇怪了。
“咳,是這麽回事。”大力王放下茶杯說,“妹子,我也聽說了天庭要討伐無定鄉的事,原本是不想來的——倒不是我不念交情,剛才老豬不也說了?天庭再厲害,隻要那三個老不死的天尊不出頭,咱們兄弟就比他們還橫!那三個老不死的成天念著‘無為’‘無為’的,輕易不會出來。我又懶慣了,來也幫不上什麽忙。可後來就不對了,有個……啊,有個朋友傳言,說是這一次天庭想把我那個老兄弟搬出來,我一聽可就坐不住了,這不就來了嘛。”
“什麽?”客廳裏就隻有豬三、狐六、花七和猴八四人陪客,大力王這句話一說,四個人齊聲叫了出來。
“我那個老兄弟的脾氣大家也都知道,我原本也不擔心,可畢竟是一千多年沒見了,仔細想想,這裏頭說不定還有什麽事。”大力王垂下眼皮,悶悶地說,“我越想越是不對,琢磨著要是我來了,老兄弟他或許也就有了托詞。至不濟……我去找他,我就不信他還能再打我一次?”
“多謝牛兄。”大力王這幾句話說出來,豬三、狐六、花七、猴八一起離座,站起來齊齊向大力王施了一禮。
“咳,都是自己人,有什麽謝不謝的?”大力王看似漫不經心地揮了揮手,可扶在茶幾上的另一隻手的手指卻不由自主地顫了幾下,顯然心裏也並不輕鬆。
“牛兄這份情誼,俺老豬替大哥謝了。這個……牛兄,他……他真的會來無定鄉?”豬三幾人回了坐位,互相對視的目光之中還掩飾不了驚異,倒是豬三又謝了一遍,問話的聲音也有些顫抖了。
“難說……”大力王似乎有些落寞,“我這個老兄弟的心思是誰也弄不明白……”
“原來無定鄉中來了貴客,還請豬城主為華某引見。”隨著話音,華文昌從客廳外走了進來,身後是儒裝的王琦聲。
“華先生。”豬三站起來,神色有些不太好看。這不光是為了大力王帶來的消息,還因為現在是在後花園中的小客廳裏,擺明了是在會私客,而平時議事又都在思恩堂,華文昌來的實在是太唐突了。
華文昌也不想這樣。但他去追李白,結果追了幾千裏,卻眼睜睜看著李白斷後,整個太白劍派都進了神農穀,他和矮胖老人以及李亞峰、馬五等人的關係實在微妙,神農穀是絕不打算進的,隻好打道回了無定鄉。
華文昌剛回到無定鄉就發覺不對,現在無定鄉每時每刻都在添妖精這是一點不假,可也沒有添的像現在這麽離譜的——可自己離開這才不過幾個小時的時間!
華文昌趕緊打聽了一下才知道是什麽“陰山鬼國”的“大力王”帶了十萬鬼兵來為無定鄉助陣。大力王是誰華文昌不知道,但“十萬鬼兵”也太嚇人了,華文昌也顧不了別的,隻好直接來找小客廳找人了——一路上華文昌心裏頗不是滋味:這個什麽大力王一來,連回答自己問話的小妖精對自己的敬意似乎都又少了幾分。
“豬城主,華某是唐突了——”華文昌心急火燎地趕了來,也事先想好了怎麽道歉,但話說到一半正好看見大力王,一個“了”字就拉長變了調。
大力王的長相華文昌太熟悉了:這不就是《西遊記》裏的牛魔王嘛!
“豬城主,這位是?”大力王見來了外人,又把稱呼變了,上下打量著華文昌。
“啊,俺老豬來引見。這位華文昌華先生是華佗門的護法之人,為無定鄉排演誅仙大陣……大力王你也知道,俺老豬這幾個兄弟都不善謀劃,所以華先生現在掌握著無定鄉的帥印。”豬三看華文昌一臉驚訝,心裏覺得奇怪,卻也不好說什麽,先向大力王介紹起了華文昌。
“華先生,這位是陰山鬼國國王,大力王。大力王帶了十萬兵士來無定鄉助陣,可說是雪中送炭。”看華文昌還是沒有反應,豬三隻好又向華文昌介紹了大力王。
“華佗門的護法之人?不像啊?”大力王可不是白當了一國之君,打量了華文昌幾眼,心裏先就有了幾分不信。
“本王久仰華佗門之名,今日得見,真是有幸。”盡管大力王心中疑惑,但麵子上卻還過得去。
“大力王……這個……啊,久仰久仰。”華文昌愣了一會兒,也發覺不是細琢磨的時候,趕緊也打起了哈哈,隻是他也在小聲嘀咕。
“大力王?牛魔王?可不是久仰了嗎?久仰了多少年了,就是沒成想能碰上個活的……”
“豬城主,既然華先生目下是無定鄉的總帥,那你我兄弟之誼容後再敘,大家一起來說說天庭之事如何?”大力王一皺眉頭,搶在華文昌之前說了出來。
“大力王遠來,原本該等接風宴後再談這些俗事,不過如今事急,華某是顧不了這許多了,還望大力王不要見怪。”大力王的話正中華文昌的下懷,“還請移步思恩堂。”
豬三一使眼色,在豬三身後侍奉的海青先退了出去。
然而華文昌還是低估了“大力王”這三個字的分量,一進思恩堂,隻見黑壓壓地坐滿了人,在正中的帥案旁邊還擺了一把金交椅,這把椅子顯然是給大力王預備好的,而大力王一露麵,思恩堂中所有人都站了起來,一時之間四麵八方都是人聲,多半都是向大力王問好,還有些顯然是和大力王有交情的,話中更是親熱。
華文昌仔細看了看,思恩堂中的這些妖精大都名聲不小,甚至連原本應該在誅仙大陣中就位的妖精也都跑了來。
華文昌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豬三:這肯定是豬三讓海青搞出來的,隻是自己在小客廳裏又和大力王寒暄幾句的工夫,海青就能把人都叫來,這不由得也讓華文昌開始重新認識海青還有目前這個局麵了。
“不管到底是怎麽回事,不管用什麽手段,無定鄉的大權不能丟……”華文昌暗暗下了決心。
等華文昌和大力王坐定,眾人也都坐了下來,隻是大多眼睜睜看著大力王,剩下的還有些斜著眼直瞟華文昌,那意思分明就是要華文昌識相趕緊讓位。
“大力王仗義遠來,華某與無定鄉上下俱都感激不盡。”華文昌首先開口,“原本應該先為大力王接風洗塵,但華某適才接到消息,天庭的一百五十萬大軍即將出動,也不得不先請大力王來一同議事。華某在這裏再次謝過了。”
“不過,誅仙大陣是無定鄉抗擊天庭的根本,陣中不能無人,還請眾位原本應在陣中的朋友先行返回,大力王帶來的十萬兵士如何分配,華某這就與大力王商議。不知眾位意下如何?”
根本沒讓大力王說話,華文昌就想先把人都趕走了。
“華先生,別說大家都不怕天庭,就是天庭真的現在就打到了無定鄉,有大力王坐鎮,還不殺他們個有來無回?”
“就是。大力王是何等樣人物,還在乎他玉皇大帝個球?”
“照我說,就讓大力王領著咱們兄弟殺上淩霄殿,把西王母抓來給咱爺們倒酒!”
“你這不開眼的,西王母那個老太太也也要?要是我就要……”
……
華文昌看著思恩堂中鬧成一團的群妖,心裏直發涼。他倒不是在乎群妖對自己和大力王的態度,全是為了這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烏合之眾根本不能指望。
“眾位且住。”大力王也有些哭笑不得,看了華文昌一眼,見華文昌微微點頭,站起來大聲說,“眾位的心思本王心中如同明鏡,隻是無定鄉與天庭對戰乃是大事,不能馬虎,誅仙大陣更不能不守,還請眾位各歸各位,讓本王與華先生商議。天庭來勢洶洶,到時必定還有借重眾位之處。”
“大力王說的是,眾位還是請先回歸誅仙大陣,俺老豬也多謝眾位盛情了。”豬三也笑嗬嗬地發了話。
華文昌心裏這叫一個罵——這幫人都是你叫來的,現在又來充好人了!
多少算是有了底,群妖又亂哄哄鬧過了一陣子,也就紛紛散了,連花七、猴八、騰蛟真人和佘太君等也都推說不懂大事,願聽憑差遣,一起離開了思恩堂。
最後,思恩堂中隻剩了九個人。
華文昌坐在首位帥案,王琦聲自覺地站到了華文昌的身後;大力王在華文昌左首的金交椅上;豬三和狐六坐在大力王旁邊,算是無定鄉的代表;而從無定鄉來的群妖中也推出了三人留下,坐在右首。
這三個來頭也都不小。
右首第一的高瘦的緇衣人叫蕭有,和豬三幾個也有幾麵之緣,但除了隱居之外倒也從來沒掩飾過自己的身份,天下諸妖都知道他的原身是麅鴞,也就是饕餮。雖然蕭有為人倒是和藹,但就是為了他的和藹,群妖才都想繞著他走,因為都聽說過:蕭有一笑,那就是餓了。
右首中間坐著的是黑虎。黑虎是一頭黑虎精,名字就叫黑虎。從古至今天下老虎成精的實在是不少,但唯獨隻有黑虎最為囂張。在上古成精的妖精原本就不多,如今要麽早就不在人間,要麽就像無定鄉八老一樣隱居了起來,而黑虎就是在這之後——說是之後,也有一千多年了——崛起的妖精,黑虎的父母也是虎精,但都在天劫中喪命,所以黑虎一早就視天庭為寇仇,修成之後嘯傲山林,專殺山神,卻又行蹤飄忽,連天庭也奈何他不得,而這一次“無定鄉群妖聚義”,卻是給了黑虎一個最好的複仇機會。
第三個是個道士,瘦得簡直脫了形,名字也叫“枯木”,雖然這個名字取的實在是差勁到了幾乎和“黑虎”有的一拚,但他卻是個最了不得的人物,據說天下草木成精的,數他輩分最大,也不知道是什麽變的,有多大的道行。要不是無定鄉中聚齊的妖精大多都不是草木所化,恐怕大力王的威望還不如他。就連六親不認的花七,看見枯木道人的時候臉色也變了。
這三位與其說是群妖推選出來的,不如說是群妖最怕的,不過這樣倒也方便了,至少他們說的話沒人敢不聽。
而思恩堂中的第九個人就頗為耐人尋味了,居然是無定鄉知古齋齋主:膽小怕事出名的問石子。
問石子是沾了王琦聲的光。
前幾天無定鄉中還沒有來這麽多妖精的時候王琦聲在思恩堂中提到了兩件事,一件是召告天下妖精,另一件就是有關問石子的。
問石子一生鍾愛搜羅各種寶物,為此他不僅交遊極廣,更善於分辨法寶,這兩樣本事讓問石子也成了寶貝。
一來天下妖精都望風而來無定鄉,由問石子出麵接洽最為合適——他甚至還是個生意人,講究的就是和氣生財,這豈不是天造地設非他莫屬的差事?王琦聲一句話,可憐問石子就差點兒累死。
二來,王琦聲說等到與天庭開戰的時候肯定是大將之間的對決最多,真要到了混戰,那差不多無定鄉也就敗了,但所謂的大將交鋒卻是妖精對上神仙,少不了要用法寶。問石子能分辨天下法寶,到時那是一定要在陣前觀戰,講出了法寶之間的生克無定鄉才好派將。
這幾句話把問石子當場嚇暈了。
但比起將要到來的和天庭之間的戰爭,眼前的豬三、猴八畢竟更可怕些,問石子隻好很不情願地應承了下來,而反倒是素有賢名的王琦聲在問石子眼裏一下也也就變成了最可怕的人。
思恩堂中,問石子就唯唯諾諾地站在王琦聲的背後——王琦聲沒讓問石子離開,問石子也不敢走,隻管在肚子裏把王琦聲罵了個狗血淋頭。
“真是要多謝大力王了。”打破沉默的是華文昌,華文昌看著退走的群妖的背影,苦笑著說,“華某想差了,要是沒有大力王的兵士,到時誅仙大陣說不定會一觸即潰……”
“華先生不必如此客氣。”大力王微笑,“當此危亡之際華先生獨任艱巨,做到如此地步實在不易,本王心中也是佩服得緊。”
“大力王請了,那誅仙大陣真就這麽厲害?”黑虎悶聲問。在群妖之中,黑虎是第一個對華文昌不滿的,依著他的性子就該一氣打上淩霄寶殿去。
“華先生排下的誅仙大陣自是神妙無方,黑虎,你這話說得不對了。”蕭有笑眯眯地插話。
“蕭兄怎麽說?”黑虎畢竟歲數較小,對蕭有也不敢太過怠慢,雖然是發問,卻也沒失了禮數。
“蕭有也略通陣法術數,在誅仙大陣中走了一趟,對華先生佩服之至。”蕭有依舊是笑眯眯的,“陣法不曾真正發動,蕭有也不知個中奧妙,但僅看這幾日無定鄉中每新來一人,都能在陣中列位,而陣法卻不顯淩亂,從近千人到萬人之上,盡皆如此。而大力王帶兵十萬,看華先生的意思也盡能安排在陣中,蕭有就知道這個陣法實在是非同小可。”
“我就不該問你。說了半天等於沒說。”黑虎隻管在心裏發著牢騷,還是把目光投向了大力王。
“誅仙大陣之中暗藏五行四相訣要,陣法一旦運轉,雷鳴電閃風火交作自然不在話下,隻要入陣,就算是大羅金仙也好,他玉皇大帝也好,必定有來無回。黑虎兄為南門陣膽之一,這些華某也是早就對黑虎兄說過了的。”
華文昌麵子上實在不好看,關於誅仙大陣的妙用他不知道已經講了多少遍,到現在黑虎居然還提出來問,他也知道黑虎反正是看自己不順眼了,接過話去隨口解釋了幾句,氣勢洶洶地和黑虎對視起來。
“華先生休要動氣。”大力王笑笑,開口解圍,“在座的諸位沒有誰對誅仙大陣不滿,隻是還想求個萬全。”
“有華某的誅仙大陣在,無定鄉便能萬全!”華文昌斬釘截鐵地說。
“華先生說的不錯。”在眾人為了華文昌的態度麵麵相覷的時候,枯木道人把微閉的眼睛睜開了,兩道精光一閃即逝,隻是他說話的聲音竟然也像是“枯”的,嘶啞低沉卻又幹幹巴巴,讓人寒毛直豎。
“如果是枯木道兄這麽說,那就更不會有錯了。”大力王撫掌大笑。
笑了幾聲,大力王突然轉頭向華文昌說,“華先生,本王把十萬鬼兵借給你,用他們布下誅仙大陣可好?”
華文昌一愣。
“華先生,無定鄉現下的情勢你也看到了,眾位朋友當中除了在座的幾個,對華先生的穩重頗有些不滿,本王自然也是讚成華先生的,隻是群情之下,華先生怕也不好收拾……而本王帶來的十萬兵士不敢說素能征戰,令行禁止卻還是做得到的。等天庭來犯時,華先生隻管主持誅仙大陣,至於其他的,就讓本王為華先生分勞如何?”
大力王輕描淡寫幾句話,說得華文昌一身冷汗。
這個牛魔王,竟比杯酒釋兵權的趙匡胤還狠!
第一百二十五章 北鬥的暗謀
更新時間2004-9-7 0:09:00 字數:8323
華文昌從來沒有想到過會突然蹦出來一個“大力牛魔王”,更沒有工夫去仔細琢磨“此牛魔王”和“彼牛魔王”之間到底有什麽聯係,僅僅大力王在思恩堂中短短幾句話,就逼得他沒了選擇。
——什麽年頭開始牛也變得聰明了?居然比我還聰明?
華文昌一千一萬個不願意答應大力王的提議,但他權衡利弊的能力卻比正在天庭中傻眼的李亞峰強了很多,用不著多作思索,華文昌就很是爽快地讓出了無定鄉的兵權,換了大力王調兵的虎符。
拿著沉甸甸的銅紋虎符華文昌不禁苦笑,剛才自己還下定決心一定要保住自己在無定鄉的權威,但轉眼之間就成了替別人打雜的長工——大力王帶來的十萬鬼兵就算自己再怎麽帶領,到頭來還是大力王的人,自己是不可能在其中撈什麽油水了。
再說,鬼兵身上恐怕也沒什麽油水,哪怕足足有十萬。
當然,華文昌也不會讓自己一無所獲,他交出兵權的爽快態度顯然讓思恩堂中每一個人都極為吃驚,就是大力王也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華文昌打開了別的算盤。
華文昌開始明白:自己是操之過急了。
從自己到無定鄉開始,殺黑光上人在先,逐華佗門傳人在後,一個“威”字按說是已經立了起來,在秦王地宮雖然無功而返,卻也逼得無定鄉中智謀第一的馬五改奔他方,而自己回到無定鄉之後更成功地拿到了無定鄉群妖的領導權。
隻是,這都是假相。華文昌有些後悔自己發現得太晚了。
在自己經曆過的那個曆史之中,自己之所以成為了“逆天君”是因為和無定鄉群妖幾次共過患難,甚至是生死大難,更是自己在危急關頭以逆天邪功震懾天庭五百年不敢進犯無定鄉的結果。
那時的情勢和今天實在是太不一樣了。
就算沒有大力王和王琦聲的鬼主意招來的這些妖精,在無定鄉中自己的資曆也實在是太淺了一點。而且從豬三往下,無定鄉裏每一個妖精怕是都比自己活得年頭長了不少,這麽就想要騙過去,也確實太天真了一點。
所以,華文昌要從頭開始。
“華某別無所長,唯獨對於一個‘醫’字有些心得,此次與天庭交鋒,華某在這兒先把大話說下,若然有哪位朋友一時大意,隻要能保住了元神不散,華某就可保他平安。”華文昌一邊珍而重之地把虎符放進懷中一邊微笑,“還請豬城主和大力王遍告無定鄉中的眾位朋友。”
“……哈哈,華先生真是快人快語,如此一來,無定鄉可就沒有了後顧之憂了。”豬三愣了一會兒,首先開了口,而思恩堂中其他幾個卻還都沉浸在華文昌的“豪言壯語”之中。
華文昌的話說得也太大了。
在座的對天庭的實力都心中有數,就是一心想要打上淩霄寶殿的黑虎也不是莽撞之輩——否則,他也不會隻挑山神這種小蝦米下手,還一直行蹤飄忽,不給天庭留出機會了。
認真一點兒說,就憑現在無定鄉裏的這萬餘名烏合之眾,真要是混戰起來,除了最多不超過五十個道行高深的妖精,剩下的就算比一般的天庭雜兵強些,恐怕也架不住百萬天兵齊上的陣勢——所以華文昌才把誅仙大陣看得無比重要,這一點,在座的也全都清楚,隻是有點兒不服氣罷了。
而華佗門靈藥的效力就更沒人懷疑了,隻是華文昌這句話幾乎是說他有了把華佗門的家底兒掏空了來奉承天下妖精的準備,這讓人不得不吃驚。
華文昌剛把話說完就發現自己還是太過急躁,這句話原本用不著說的,早晚會有人提出來,到時候自己再欣然答應其實最好。隻是好在華文昌誇下的海口比較驚人,思恩堂中眾人大多都在驚訝,卻忘了深思——一直沒說話的王琦聲或許是個例外。
“這麽多靈藥……真是可惜了……”躲在王琦聲身後的問石子悄悄舔了一下嘴唇,幾乎是下意識地嘟囔起來。
“老財迷,要是你再胡說八道,老夫就讓華先生把給你的那一份兒省下來。”王琦聲冷冷的聲音化作一條細線,直接傳入了問石子的耳朵。
問石子差點兒趴下。
“大力王,如今事情緊急,無定鄉雖然已經四處派出探子打探,但天庭慣使鬼蜮伎倆,實是防不勝防。”華文昌頓了頓,接著說,“事情由華某而起,華某敢不盡綿薄?大力王、豬城主和眾位朋友繼續商議大事,華某先去將誅仙大陣換防之事做完,這陣法演練原本不是一日之功,華某心中實在是著急得很。先行別過。”
話音落地,華文昌起身就走,大步出了思恩堂,王琦聲也跟了上去,問石子抓了一會兒腦袋,居然也離開了——問石子知道,思恩堂內的這些人物沒有一個是自己惹得起的,華文昌和王琦聲雖然更惹不起,但要在無定鄉中分派係的話,恐怕自己還要被歸到王琦聲的直屬手下去。
眼下這情況明擺著是大力王喧賓奪主了,而問石子最大的優點就是識趣。
“王兄,我原本想把你舉薦給大力王的。”在向十萬鬼兵駐地乾稷山的路上,華文昌的語氣聽上去並不那麽令人愉快——如果王琦聲隻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家夥,華文昌還真打算把他給一腳踢開來著,至少還能去給大力王搞搞破壞。
“華先生,大力王是何許人也?豬城主又是何許人也?老夫這點微末本領實在算不得什麽。”王琦聲微笑。
“你……很有趣。”華文昌突然停下,回身深深看了王琦聲一眼,突然想起來王琦聲前幾天為了無定鄉事局已經快要脫開自己控製而辯解的時候,他在尷尬之中似乎似乎還隱藏著些別的什麽東西。
“華先生誇獎。雖然事出意外,但老夫深知,對於華先生來說,這點陣勢也算不得什麽。華先生圖的是長久之計,可不會在乎一時的得失。”或許是因為旁邊沒人,王琦聲的弦外之音毫不含蓄。
“你非常有趣。”華文昌看著在後麵匆匆趕來的問石子一臉苦相,莫名地想到了一個人,微微一笑,“有趣的人,好像也不止你一個……”
大力王帶到無定鄉來的鬼兵並不是陰山鬼國的真正精銳,但無論如何比起不服管的妖精們來說要強得多了,就算個人的道行不值一提,至少也比較聽話。這一點讓華文昌十分滿意。
畢竟陣法的推演和陣中每個人的實力關係牽扯不大,隻要關鍵的八名陣膽在,還是鬼兵更好支使一些——再說,華文昌也不認為天庭的天兵會強到哪裏去,而誅仙大陣卻完全能對付得了四大天王、九耀星官這樣的天庭大將。
所以華文昌幾乎是馬上就當起了甩手大掌櫃,誅仙大陣也在枯木道人、蕭有等幾個還識得“大體”的妖精手中運轉得像模像樣了。
而妖精們也很容易地認同了以大力王為首,豬三和華文昌一左一右的領導團。
豬三是因為亮出了自己“闊口吞天”的老招牌,而華文昌則是為了他憑著一身醫術和手中的靈藥說出來的那句豪言壯語——沒有哪個妖精會反對自己突然多了一條命。
“華佗門護法之人”的頭銜似乎又值錢起來了,就是那些老成的妖精們在聽說了華文昌毫不眷戀無定鄉的帥印以後,也都紛紛搖頭,懷疑自己以前是不是想得太多了,並且同時對華文昌又多了幾分信任。
在知道了華佗門中人為自己的性命“上了保險”的時候,很少會有人再往深裏多想幾層了,更不要說一直以來,“歉疚”都是感激滋生的溫床。
隻是頭腦越來越清醒的華文昌卻還嫌自己想得不夠深——尤其是關於那個“有趣的人”。
“是不是應該去見他一麵?”華文昌在乾稷山頂喃喃自問。
“或者……該和他當麵說說?”與此同時,天庭中的李亞峰也自言自語起來。
◎◎◎
“老大,你說的是想和誰說說?”王信滿頭大汗地跑進了李亞峰——文昌帝君——的書房。
沒有辦法,牽涉的機密太多也太過重要,甚至太過麻煩,是不可能公之於眾的,而李亞峰又得和天庭大軍一起前往無定鄉,那他就不得不在天庭套上一個頭銜了。
就算李亞峰對“文昌帝君”這四個字十分感冒也沒有辦法。
“啊,沒什麽。王信,你又到哪兒去了?怎麽總看不見你?”李亞峰沒精打采地問。
“我還能去哪兒啊?”王信擦了一把汗,嚷嚷起來,“我去揍龍天……哦,不對,是徐甲那個家夥,我非得出出這口氣不可!”
“你有什麽氣?”李亞峰奇怪。
“我氣大了!”王信把手一甩,“老大,你說說,我怎麽就成了你的管家了?”
“噗”,李亞峰樂了。在自己很不情願地接受文昌帝君的稱號的同時,跟著自己一起上天的王信的身份就凸現出來了,原本玉帝想做個順水人情給王信一個什麽大將或者什麽大仙的稱號,但淩霄寶殿上不明內情的群仙都極力反對,說就是按照“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原則也不能破例提拔,玉帝萬般無奈之下,隻好讓王信當了“年久失修”的文昌帝君府第的管家。
王信其實也並不想做神仙,畢竟“逆天”的口號都詐唬慣了,但“管家”這個頭銜卻更不想要,卻還得為了大局在淩霄寶殿上說什麽“謝恩”,實在是把王信惡心得不行。
所以王信就要想辦法出氣:滿天庭王信還算是熟悉的隻有龍天——徐甲一個。
龍天雖然在現實社會做特工的時候既可以裝酷也可以玩世不恭,但在天庭他卻不得不循規蹈矩,結果讓王信纏得苦不堪言。
不過,一來二去,王信也知道了以前龍天借龍海之手給他的那份“天雷掌”掌訣的原名其實是“五雷天心正法”,隻是龍天也沒有料到王信居然真的把它當武功給練成了。
“哎,對了,老大,你那個什麽天刑金針會用了沒有?”王信突然像是想起什麽來似的問,“明天可就要去無定鄉了。”
“哪兒那麽容易?”李亞峰搖搖頭,“元始天尊給我的那份東西我是有看沒有懂。”
“那怎麽成?”王信有點兒著急,“萬一你再碰上華文昌……咳,就算是碰上個普通妖精你也打不過吧?靠,是不是他們把咱們給涮了?”
“沒事兒。”李亞峰滿不在乎,“王信你別忘了,我是監軍,軍隊裏的文職,怎麽數也輪不到我出去打。”
“老大,我擔心的可不是這個……”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也不是沒辦法,說是沒看懂,其實也明白了一點兒……你還記得你用那什麽見鬼的天雷掌轟我那一下吧?我現在基本上能把五鬼給一塊兒弄出來了,真氣雖然還有點兒奇怪,但多少也能用了,應該還能自保。”
“那……天刑金針呢?”
“針我是還沒見著,也不知道在哪兒……或許非得七根金針聚齊了?靠,我也不知道。不過師父說我現在成了個刺蝟,真要到了打不過別人快完蛋的時候,那幾根針就會自己跑出來……一提這個我就來氣,那個怪老頭子說要找個時間把我狠狠揍一頓,沒準兒把針揍出來了我就會用了——早知道我就不把天刑金針的訣要給他了。”
“算了吧,老大,說實在的,我看出來了。”王信歎口氣,“你師父——幸虧他是你師父——咱們是絕對鬥不過的。你想,元始天尊為什麽沒問你那些事兒你都是怎麽知道的?他們肯定是對你那個師父有所了解……元始天尊都不敢提的人物那是誰啊?反正我是猜不出來,也不敢猜。”
“這倒是真的,我甚至懷疑他整出這麽一套來目的就是為了要天刑金針的使用訣要……咳,我也別亂猜了,至少他對我還算是不錯。雖然我可以肯定他還有不少事情瞞著我。”李亞峰歎氣。
“不光是你師父,我看那個李斯也不地道。”王信有點兒草木皆兵了,“老大,你說他後來為什麽看真武大帝那麽不順眼?這裏頭……”
“笨!”李亞峰一掌拍在書桌上,“王信,你真不知道?”
“知……知道什麽?”王信讓李亞峰的一聲“笨”真給罵笨了。
“你好好想想,從渾沌和儵、忽二帝打架那時候往後推,有幾個人物的身份比較可疑?”李亞峰提示王信。
“老大,你這是怎麽說的?從渾沌那時候往後推?你怎麽不說從宇宙大爆炸渾沌形成那時候往後推呢?反正都一樣。”
王信有點兒生氣,不過也掰著指頭數了起來,“不用說,第一大謎團就是你現在這個師父……到現在了還行蹤不定的,這會兒又不知道跑哪兒去玩了……反正他玩出來的都是大的……”
“嗯……第二個該是渾沌了,哦,老大,你沒說錯,還真得從他那兒往下數,恐怕他才是該第一,不過你那個師父也好不到哪裏去就是了。啊,還是說正事,渾沌如果沒死的話,那現在在哪兒呢?除了逆天邪功之外他還留下什麽東西沒有?儵、忽二帝完蛋了還留下了三清,他那麽大的本事沒理由就這麽藏起來吧?不明白。”
半靠在書桌前,李亞峰忽然間有些感動,他心裏知道王信現在肯動腦子是為的什麽——曹暮至今下落不明,王信這是怕自己一個人撐不下去。
“第三個?那該是……”王信沉吟著,臉上幾乎能看出一點睿智的神色來了,“第三個該是嬴政?不,是趙高!”
王信堅定地點了點頭,“沒錯,是趙高!你師父對她沒說太多,元始天尊也沒怎麽提她,可她卻幾乎主宰了當年嬴政取勝和敗亡!沒有她,嬴政從開始就沒法和天庭對抗,沒有她,三清也不會親自出手,還有你師父,你師父就算是為了救嬴政也沒真殺了她,能讓你師父忌憚的是什麽?後來說什麽趙高功力大損啦,失去記憶啦,反正是真是假也沒人知道……但唯一知道的是:趙高和渾沌之間必定有聯係!”
“是什麽聯係呢?”王信苦惱地推斷了下去,“趙高是渾沌的徒弟?可能,但趙高應該不會逆天邪功吧?否則兩千年前的事兒也不用咱們現在再操心了,可如果不是……嗯?老大,咱們剛才說的是李斯和真武大帝?”
“想到了?”李亞峰的眼神也嚴肅起來,“真武大帝在神農穀的時候想要殺我,我一開始也以為他隻是單純想為二郎神報仇,但真武大帝完全可以等到天庭出兵討伐無定鄉的時候,他為什麽非要到神農穀來?”
“老大你等等,我還是有點兒跟不上,我好像想到什麽來著,我的確……”
“王信,真武大帝統領北方七宿,北鬥就是他的手下。”李亞峰輕輕一歎。
“原來!”王信一拍大腿,“這就對上了!趙高就是北鬥!”
“沒錯,如果趙高和渾沌之間有聯係——咱們先姑且說趙高就是渾沌的傳人,現在對渾沌有威脅的,雖然隻是潛在的威脅,那就是我了,我既掌握著驅山鐸,身上還有天刑金針。所以,趙高應該想辦法對付我,而真武大帝如果是趙高對付我的第一步的話,必定有人從中攛掇真武大帝……我想來想去,隻有北鬥最可疑,她不是也害過華文昌?好像還親手殺過你?咳,再仔細算的話肯定還有別的地方她也露出過馬腳,不過可以肯定,趙高和北鬥是一個人。”
“李斯這家夥肯定是一早就想到了,他知道得沒準兒還更多點兒,怪不得他跟在真武大帝後麵走了呢。真不知道北鬥究竟知道了多少事情,居然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安排下真武大帝這一招,就算真武大帝成功不了,老大心甘情願上天庭的機會也大大減少了呢……不管事成事敗,她都不吃虧。一石數鳥,好厲害……”王信嘀咕起來。
“雖然難度太大,但本來我是想讓五叔,哦,就是在神農穀和你過招教你東西的‘馬叔叔’也想辦法到天庭來的,至少能幫我出出主意,但現在看來,恐怕是用不著了……王信,好樣的。”李亞峰微笑起來。
“老大……看你說的……”王信有些不好意思,趕緊轉換了話題,“可是老大,我總覺得七巧板還缺幾塊,你師父哪兒就不說了,還有觀音那邊,這麽多的事兒,難道西方從頭到尾都沒怎麽摻和?這可有點兒不對勁兒。再說……我不是故意非要提,薑冉和王憐憐可還在南海呢……”
“還是別提了。”李亞峰苦笑起來,“我現在隻求我師父能辦點兒好事兒,別讓她倆也攪進來,否則可就亂上加亂了。”
“亂是一點兒不亂。”王信轉了轉眼珠,提出了反對意見,“真要是把華文昌手裏的東西偷回來的話就更不亂了,我還真沒想出來別的主意。還別說,老大,你這個師父有兩把刷子。再者,嚴格地說,華文昌也是你,反正不吃虧。”
“去!”李亞峰笑罵,“換了你是我你就不這麽說了,你幸災樂禍也要分對誰好不好?算了,我出去走走,別跟著我!”
◎◎◎
天庭之中是沒有時令可分的,四處常見的都是仙花異果,“文昌帝君”的府邸之中也不例外。
李亞峰一個人在後花園慢慢地溜達著,周圍美景如畫,屈曲花歧中觸目可見仙禽對舞,幾處山石點綴,旁邊有天庭的異種芭蕉,葉大蔽天,煙彌翠黛,但這卻全然吸引不了他。
雖然在王信麵前最後還是擺出了“老大”的架勢,像是毫不擔心,可實際上,李亞峰的心裏卻著急得很。
李亞峰信步走到後花園邊上的一個小湖前,李亞峰抬眼看去,一片蓮葉青蔥,中間有幾朵蓮花盛開了,嬌豔欲滴,撲麵而來的是沁腦的蓮香,可李亞峰依舊沒有心情欣賞。
事情絕不像想象中那麽容易。
事實上,就是在想象中也很不容易,甚至是艱難。
李亞峰很想見見華文昌,李亞峰想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訴華文昌,然後好好問問他到底想要做什麽,如果可能,李亞峰想和華文昌講和。
既然你和我是一個人,那就應該聯手啊!
可李亞峰比任何一個人都清楚:這,絕不可能。
李亞峰了解自己的脾氣,所以,李亞峰也了解華文昌。
李亞峰知道,在自己陸陸續續得知有關逆天邪功、天刑金針、驅山鐸、渾沌、儵、忽二帝等一係列讓人幾乎無法接受的事情的時候,自己的心裏自負多過了驚訝。
——原來自己已經差不多掌握了天下!
不,絕不僅僅隻是一個天下,三界之中兩件能對抗渾沌的法寶居然都在自己的手裏,這是個多了不起的事實?
即便是再淡泊的人麵對這樣的誘惑能不動心?
李亞峰一直認為自己很懶,但所謂的“懶”,有時也隻不過是一個借口而已。
或許那一分自負在自己的心裏隻閃過了一瞬,但李亞峰很清楚這有多麽危險。
上天庭和玉帝乃至元始天尊攤牌的選擇是自己提出來的,師父在那之後為自己又出了些主意,到現在,除了“鬥戰勝佛”讓人比較吃驚之外,事情幾乎進行得可以說是圓滿。
說白了,之後的計劃其實很簡單,無非就是自己設法拿到盤古開天斧和七根天刑金針,再逼得華文昌運轉逆天邪功,引出幕後的渾沌,然後一舉殲之。
姑且不說這個看似簡單的計劃實行起來的難度,如果一旦成功,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子?華文昌那是一定也必死無疑了,反正未來也已經消失,將來不可能出現第二個華文昌,自己也能好好地生活下去。
但真的是這樣嗎?
如果計劃成功了,李亞峰可以肯定,自己馬上就會變成眾矢之的,至少天庭是絕對不會允許有自己這麽一個人物淩駕於他們之上的——先不管自己到底有沒有這個心思。
從這個角度上說,自己在天庭的眼中就會變成另一個華文昌了,現在也已經至少算是半個。
到時候如果自己不能清醒地麵對心中隱藏著的那份自負的話……李亞峰甚至覺得,“逆天”這個任務怕是還要由自己進行下去,直到把不識趣的家夥全都幹掉為止。
這可不是自己想要的,天庭當然更不想。
所以,在進攻無定鄉的同時,天庭少不了要暗中進行些預防的工作,如果可能,天庭是不會吝於找個機會把自己弄個形神俱滅的。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拖延了時間,因為天庭必定會想辦法拿出自己體內的天刑金針,這可並不容易。即便無定鄉不難攻克,戰局也注定了會一拖再拖。而這一點,也早在自己和師父的算中了——有了這些時間,自己還可以多學一點兒東西來自保。師父也說過,會教給自己真正的逆天邪功。
且不管今後會怎麽樣吧,走一步看一步。李亞峰搖頭苦笑起來。
事實上,即便自己能清醒地麵對一切,事情也並不會變得容易解決。
觀音不是說了?華文昌已經入了魔道。李亞峰不認為華文昌會像自己一樣保持著清醒。
觀音曾對自己講過華文昌在秦王地宮之中說過的話:“一切世間法,無非求心安,愛恨情愁欲,任我一手翻。”
能說出這種話來的華文昌,肯定是做好了不顧一切的準備了,他恐怕是想把所有的事情都置於自己的掌握之中……這樣首先也就不會再重複他曾經犯過的錯誤了……
李亞峰忽然發覺自己的處境並不太妙,就算天庭暫時還沒法對付自己,華文昌也不會放過自己的。
如果華文昌也知道了盤古開天斧和天刑金針的事情,那就更糟糕。以華文昌的醫術,想必他不會在乎把自己抓了去做個活體解剖的。
“秦王地宮再會之後,別來無恙啊?”就在李亞峰繼續思考著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了一個自己很熟悉的語聲。
李亞峰一驚,趕緊抬起頭來,看見不遠處一個人影似乎很悠閑地踏著水麵上的蓮葉,慢慢地一步步向自己走了過來,轉瞬之間就在自己麵前三尺停下了,腳下正好踏住了一朵並蒂蓮花,水麵上不起絲毫漣漪。
“是你?”李亞峰心頭一涼。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三會華文昌
更新時間2004-9-11 9:21:00 字數:12236
“是我。很驚訝嗎?”華文昌的笑容中頗有幾分邪氣。
“你……”李亞峰身子一歪,腳一滑,從岸上滑到了小湖中,不過也是踏著蓮葉,輕飄飄浮在了湖麵,湖麵上微波不興。
——李亞峰是絕不會在華文昌麵前示弱的,剛才心中的驚訝和擔憂在一瞬之間就拋到了九霄雲外。
“哦?”華文昌吃了一驚,“原來你已經好了?”
“托你的福。”李亞峰伸手作了個“請”的手勢,“我這裏景色還算不錯,一起散散步如何?”
“沒直接上來打我,看來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華文昌失笑。
在湖麵上,兩個人慢慢地並肩走著,李亞峰是一身白,華文昌是一身黑,如果有人見到恐怕一定會驚呼起來,兩人的相貌果真是一個模子裏出來的,唯獨華文昌是一雙白眉,多了幾分滄桑。
“我知道的恐怕遠比你知道的要多。”李亞峰緩緩地說,隻是心裏卻極為奇怪:他是怎麽來的天庭?天庭的守將都是吃白飯的嗎?
“是嗎?”華文昌微笑起來。
“你有什麽話就快點兒說吧,等會兒王信可能會過來,相信你應該不想看見他。”李亞峰的語氣並不客氣。
事實上,李亞峰心裏怕得厲害——華文昌出現得太過突然,如果他早就來了天庭,也知道了有關盤古開天斧和天刑金針的事情的話,那今天自己恐怕就要倒大黴了。
“奇怪?你為什麽怕我?”華文昌輕輕皺了皺眉頭。
“我怕你?哈!”李亞峰的腳步停住了。
“如果你不是怕我,你就不會提到王信。”華文昌轉身和李亞峰對視,“你該很清楚,你的想法瞞不過我。”
“彼此彼此。”李亞峰心裏一驚,卻回敬了過去,“如果你不是心裏沒底,恐怕也不會這個時候跑到天庭來看我吧?在無定鄉出什麽事情了?”
兩個人對視了片刻,突然同時笑出聲來。
“在無定鄉,你讓我吃了大虧,秦王地宮和你第二次見麵,驅山鐸是我拿到了,勉強算是扳回一局,現在呢?你找我又打算幹什麽?”李亞峰主動提到了驅山鐸。
“我猶豫了很久。”華文昌輕輕搖頭,“天庭擋不住我,我隨時都可以來,但在天庭我沒有安全感,所以我也不想來——尤其是在這個時候。可我想見見你,你能去的幾個地方我都找遍了,最後才想到天庭。”
“我很好奇,你為什麽會來天庭?”華文昌問。
“如果說是因為你去了無定鄉可不可以?”李亞峰反問,“總要有個地方給我呆著吧?”
“但絕不應該是天庭!”華文昌的目光很犀利,“看來你是真的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了。”
“你不就是我嗎?我知道的你怎麽會不知道?”李亞峰心裏鬆了一口氣,看樣子,華文昌真的是剛剛到了天庭。
“你不用轉移話題。”華文昌笑了,“我可不打算從你嘴裏知道什麽,你有你的真實,我有我的真實。不是嗎?”
李亞峰搖搖頭,“我弄不明白你的想法,你越來越不像我了。”
“你真的很有趣。”華文昌的笑容中透出了譏諷的意味,“這句話本來是我想說的。”
“不過我還是要感謝你的,如果不是你出來攪局,或許我也會經曆你經曆的那些事情,那並不會讓人愉快。”
“但我沒有辦法感謝你,現在是你在給我攪局,局麵我已經快要控製不了了。”
“這可不能怪我,這是你自己搞出來的。”
“或許。但我既然能弄到現在這個地步,我就能一直做下去,甚至……我會毀了你。”
“靠!開玩笑!你敢嗎?你還不如去自殺,那樣會直接一點。”
華文昌沉默了。
而李亞峰心裏卻又安穩了幾分,關於未來的事情,華文昌的確一無所知。
“對了,你是怎麽解開七針封脈的?”華文昌突然想了起來,“當初我給你下針的時候留了活手,隨著你的功力增長,七針會逐漸回到我的手上,可到現在也隻回來了兩根,現在你卻好像是完全好了?”
“那你是為什麽要那麽做?”李亞峰的心裏也很奇怪,先不說華文昌是怎麽弄到的這七根天刑金針,就是在無定鄉中華文昌封住自己真氣的原因李亞峰也沒有想得很明白。
“好吧。我告訴你。”華文昌倒是很痛快,“我想讓你幫我。”
“讓我幫你?”李亞峰這會兒是真糊塗了。
“你本領太差——就是現在恐怕也好不到哪兒去。”華文昌笑了笑,“所以我要給你一個上進的動機,如果你能把七根金針都逼出來,那多少也算是有了長進。現在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你我之間還有什麽好說的?況且我也需要無定鄉的勢力幫忙,所以我剛進無定鄉的時候就借你在無定鄉立威,倒是委屈了你。我不信你到現在還沒有明白我的用意。”
“可你到底想幹什麽?”李亞峰追問。
“我想要做什麽?首先……是報仇?當然,絕不僅僅是天庭,天庭背後,甚至西方極樂世界背後還有一股勢力在妄圖操控一切,這我絕不能容忍——你肯定也是不能容忍的。”
“哦,對了,可能還為了讓你不要重蹈覆轍,我經曆過的那些事情不能在你身上重演,這個目的已經算是達到了吧。”華文昌在話中隱藏了一些別的東西。
“隻是僅此而已?”李亞峰心裏一陣發涼,華文昌顯然沒有說實話,而這個態度也恰恰驗證了自己的猜想。
華文昌恐怕是真的想要掌控一切了,否則,他也不會在這個時候來找自己,還要自己“幫”他。
“或許也不完全是。”華文昌輕輕抬腳,碾碎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蓮花,“你的行為我居然無法預測,這給我帶來了很大的麻煩,我開誠布公地和你談了,也希望你不要再壞我的事。你也知道,無論如何,天庭都不會對你有什麽好意,所以我很是納悶你的選擇。當然,如果你想的是在天庭作我的內應,我會很高興的。”
李亞峰的腦子飛快地轉著,華文昌的話不盡不實,難道他真的以為這就能讓我就範?不,華文昌可不會這麽幼稚。
那他是為了什麽?
“你剛才還說你不想知道我已經知道了的事情,為什麽還要我幫你?”李亞峰問。
“你知道嗎?”華文昌悶悶地說,“我總覺得——不,事實是眼下絕不僅僅是天庭和妖精之間的問題,幕後還有人在暗地裏活動,比如那個北鬥……這裏麵的秘密不是一個人就能夠揭破的,而幕後的那個人也不是一個人就能夠對付得了的,不管是你還是我。所以……我想要你我各自去揭開它,等我們都有了頭緒再對到一起。現在我還毫無頭緒,而你,就算知道了些什麽也不會完整。我如果聽了你說的事情,不免先入為主,今後也就無法客觀地去麵對可能出現在我麵前的現實了。”
“這倒是真的。”李亞峰暗暗點頭,華文昌說的不錯,現在自己知道的這些事情中還有多少內幕誰也說不清。
“你答應幫我了?”華文昌的語氣有些急切。
“不。”李亞峰答的很爽快。
“為什麽?”
“愛恨情愁欲,任你一手翻?這是什麽意思?你明知道騙不過我還要騙我是為了什麽?好,就算這先不談。”李亞峰有一點兒激動,“告訴我,曹現在在哪兒?你既然曾經為了王信可以不顧自己的死活,為什麽現在還要對曹下手?別告訴我說你不知道曹的事情!你說,你把曹怎麽了?”
華文昌默然。
“還有,你為什麽殺了周謹?你明明知道這會讓曹恨你入骨的!”
“……有時候,為了某個目的,不得不犧牲一些東西。你應該明白。”
“靠!我不明白!”李亞峰一字一句,“如果你真的還是我,那你就不會這麽做!”
“我……”華文昌語塞。
“我自認不算什麽好人,可我不會對自己的兄弟、朋友下手!絕不會!你根本不是我!不管為了什麽,我都不會和你合作!”
“你走吧。”李亞峰指著外麵,“天庭就要討伐無定鄉了,讓咱們在戰場上決勝負!”
“嗯?”華文昌剛才神色還有些黯然,突然間卻好像明白了什麽,大笑起來。
“你笑什麽?”李亞峰這一聲質問有點兒色厲內荏了。
“你身上到底有什麽秘密讓你這麽怕我?”華文昌上下打量起李亞峰來,“你前麵說的或許是你的真心話,當然,我也同意你說的,不過我有我自己的目的,問心無愧,更不想對你解釋。可你後麵的話就露餡了……”
“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麽要找你?”華文昌像是在自問自答,“其實你幫不幫我我並不在乎,我這次既然回來了,一開始也就打算要自己做。無定鄉也好,天庭也好,甚至……連你也包括在內,都是我的棋子。而我的對手……另外還有兩個。你不會知道他們是誰,但肯定不是你。”
“不過……有些事情做起來真的很不容易……”華文昌的神色有些落寞,“你不會明白,我原本以為你能明白的,可惜我錯了,你實在還太小,太幼稚。我根本不該來找你……或許,我該去找薑冉?”
“等等!你敢對薑冉不利的話,我一定殺了你!”李亞峰急了,但絕不是惱羞成怒。
“薑冉……哦,對了,我們還算是情敵呢。”華文昌的語氣有幾分輕蔑,彷佛根本沒把李亞峰放在眼裏。
“我警告你……”李亞峰鐵青著臉想要說什麽,卻被華文昌打斷了。
“你沒資格警告我,你得先超過我才行。”華文昌微笑著拍了拍李亞峰的肩膀,“你看,如果我不先開口,你根本不敢在我麵前提到薑冉,你怕我。”
“我……”
這一次沒有話說的換了李亞峰。
“其實你我完全沒有必要在對方麵前耍什麽心眼兒,嗯……或許我成功的幾率會稍微大一點?畢竟我比你多了五百年的經驗。”華文昌繼續微笑著。
“我……我殺了你!”
“撲通”一聲,李亞峰沉入水底,緊接著雙手往上一推,兩道光華從李亞峰的雙掌之間衝了出來,光華一青一黑,一離開李亞峰的掌心就化作兩隻惡鬼,青鬼首先躍出水麵,自下而上撲擊華文昌,黑鬼卻無聲無息地從華文昌的腳下直纏上去。
“咦?”華文昌輕噫一聲,身子平平滑開五尺,避開了青鬼和黑鬼。
二鬼一擊不中,在空中一個轉身,又往前撲,依舊是一上一下。與此同時,李亞峰又擊出三掌,喚出了黃鬼、赤鬼、白鬼。
華文昌是第一次見到被李亞峰用天刑金針化掉的五鬼,還以為是曾被自己收用的,避開青鬼和黑鬼的第一擊之後,手上捏訣,想要重新再收五鬼為己用。
但華文昌一手捏著法訣,一手在空中畫了幾道符咒出來卻發現完全不起作用,不由得一驚,此時黃鬼、赤鬼、白鬼也已經趕到,從水下把華文昌圍在中間,一躍而出。
五鬼在空中一個盤旋,已經組成了五鬼殺陣,困住了華文昌。
“我看你再往哪兒跑!”李亞峰從水下慢慢升起,又站到了蓮葉之上,渾身滴水不沾。
“好啊!你從哪兒學會的這一手?”華文昌臨危不亂,反倒讚了一聲。
隨著華文昌的話音,五鬼同時進擊!
“遁!”華文昌不慌不忙,單掌探出,拇指掐食指,一個轉身之間,腳下已經畫出一個太極圖,忽然光華大作,華文昌倏忽之間已經不見了蹤影,隻留下了失去目標的五鬼,呆愣愣的不知所措。
“天庭非久居之所,我走了,你也快些走吧。”最後,李亞峰耳邊就聽見了這麽一句。
“大衍天遁?”李亞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呆在了原地。
“老大!怎麽了?”王信喳喳呼呼地從遠處跑了過來。
後花園的小湖離前院太遠,王信隻隱隱約約聽見了李亞峰大喊了一聲“我殺了你”就趕緊往這裏趕,但李亞峰和華文昌的爭鬥隻在瞬息之間,王信連華文昌的背影都沒能看見。
“老大,怎麽了啊?”王信看李亞峰還呆著,叫起來,“老大!你怎麽了?我可不會遊泳,你總不能讓我跳下去吧?”
“他……他居然會了大衍天遁?”李亞峰回過神來,收了五鬼,走回岸上,卻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誰啊?大衍天遁是什麽東西?”王信納悶地問。
“剛才……華文昌來過了。”李亞峰沒精打采地回答。
“噢,我說呢,原來是華文昌來過了……什麽?華文昌來過了!”王信一蹦三尺高,“在哪兒呢?”
“人已經走了,你蹦什麽蹦?”李亞峰很是沮喪。
“可是……華文昌怎麽會來這兒?這兒可是天庭!”王信把“天庭”兩個字咬得很重。
“天庭又怎麽樣?他會大衍天遁,天下還有什麽地方去不了?”李亞峰苦笑著,“王信,咱們隻顧了盯著華文昌會逆天邪功,卻忘了他也是個活了五百多年的老妖怪,更別提他手裏還有華佗門的那些靈丹妙藥了……”
“他來幹什麽?”對於華文昌本事到底有多大王信並不關心,隻是急急地追問華文昌的目的。
“應該不是來找我麻煩的,我現在也沒法找他的麻煩,你想,我又不是不知道我打不過他……嗯,後來那是我讓他給逼急了。”李亞峰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和他沒說幾句,他就是想讓我幫他,從天庭臥底……”
李亞峰沒說實話,他似乎多少有些了解華文昌的心事了。
華文昌上溯曆史,不管現在他想做什麽,在這個時代之中卻沒有他的朋友,他大概是有點兒寂寞了吧?李亞峰心想。
“他是不是瘋了?”王信完全糊塗了,“哪兒跟哪兒啊?華文昌讓你當他的臥底?”
李亞峰故作無事地聳聳肩,“天知道,反正我也沒答應他。不過,王信,咱們可得再努把力,要不然,真鬥不過華文昌的……我每一次看見他,都覺得他變得比上一次更厲害了。王信,你要知道,我讓盜鬼從水下偷襲,居然都沒能偷到他身上一點兒東西……”
◎◎◎
“大小蘿卜頭,辦完事情了?”華文昌剛悄悄離開南天門不遠,就聽見矮胖老人在自己身邊哈哈一笑。
“原來是前輩,多謝前輩為我引開了天庭的那些閑人。”華文昌肅容施禮。
“老夫真是不明白,你弄那麽多名堂出來做什麽?”矮胖老人撓撓頭,很是有些不解。
“前輩,這裏說話方便嗎?”
“有什麽不方便的?茫茫雲海,就你和老夫兩個。”
“那我想問問前輩,曹暮那裏……”
“唉呀!”矮胖老人撓頭的手重重拍了自己腦門一下,“老夫把他給忘了!”
“前輩!”
“不用著急,不用著急……那小家夥身上帶著不少好東西,餓不死他。再說老夫也把修練法門給他留下了,天外天他又闖不出去,沒事兒正好練功。”
華文昌聽矮胖老人不負責任地說著,不由得苦笑起來,甚至有點兒懷疑自己是不是所托非人了。
“咳,你放心,曹暮這小家夥和你不一樣,靈得很!不會有事的。倒是你這個大小蘿卜頭還沒回答老夫的問題。”矮胖老人順手拉了一塊雲彩,坐了下來,又指了指華文昌,“來,給老夫說說,你走這一趟,無非就是讓李亞峰更堅了殺你之心,你這是何苦?”
“好像李亞峰拜了前輩為師?”華文昌也在空中坐下,和矮胖老人麵對麵,隻是說出來的話卻答非所問,“那我倒放心些了,有前輩的指點,想必他用起功來進步也會快些。”
“大小蘿卜頭,你……”
“前輩不要生氣,”華文昌無奈地笑了笑,“前輩能不能喚個稱呼?叫我‘華文昌’就是。”
“別跟老夫來這一套!”矮胖老人氣鼓鼓的,“你幾次三番,坑得老夫好苦!可到頭來還讓老夫給你幫忙,總該說說這裏麵的道理吧。老夫可不欠你的了!”
“前輩,李亞峰現在本領低微,而幕後之人卻太難對付,縱然我不能讓李亞峰聽我的,我總可以激一激他,若是後日我功虧一簣了,也好留下個後繼之人不是?”
華文昌說了實話。
“你倒真費了苦心……可你一口一個‘幕後之人’,你倒是知道幕後之人是誰?你不肯聽老夫對你說,李亞峰也不會告訴你,如今可就你一個被蒙在鼓裏!多活了五百年,反倒越來越沒心眼兒了!”聽華文昌說得明白,矮胖老人哼了一聲,明著是罵,暗地裏卻隱含著勸告的意思。
“前輩這是怎麽說?前輩即便是說,恐怕也不會都說破,與其如此,還不如讓我自己去摸索,也免得欠下前輩太多的人情。”華文昌微笑起來。
“你欠老夫的還少了?”矮胖老人幾乎暴跳如雷,“從你追殺北鬥,到逼著老夫去教曹暮,再到現在……靠!你小時候怎麽這麽笨?連天庭肯定在暗中監視都不知道,還敢大模大樣地和你說什麽做不做臥底?”
顯然矮胖老人也讓李亞峰給傳染了口頭語,但同時他也把“李亞峰”做下的事情一股腦兒地算到了華文昌的頭上,讓華文昌的微笑一下子變成了苦笑。
“不過前輩也找回來不少吧?之前的就不說了,在秦王地宮,前輩就拿走了逆天邪功的抄本,要不是前輩,驅山鐸現在也應該在我的手裏……對了,那個大力牛魔王到無定鄉恐怕也是前輩送的口信吧?”
“彼此彼此。老夫也不能把所有的天鵝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裏。”矮胖老人沒了脾氣,翻了翻眼皮說,“另外你小子也太囂張了一點,你有多大的本事?敢視天下妖精如無物?老夫隨便搬出來一個,這不馬上就讓你小子傻眼了?”
“那李白呢?也是前輩?”
“李白和李亞峰投緣,用不著老夫出頭。他在凡間拎著劍找你找得眼睛通紅,要不是王琦聲召告天下妖精時說了你在無定鄉,說不準他還在凡間找你呢……”
說著,矮胖老人像是想起了什麽,又衝華文昌一翻怪眼,“老夫可把話說在頭裏,李白和他的太白劍派進了神農穀,你可別再去找他的麻煩。天下妖精修成不易,你不能草菅人命。”
“前輩這是說笑話了,我怎麽敢?無定鄉的誅仙大陣不也是我布下的嗎?”
“老夫是先告訴你,對了,就是神仙,也不能亂殺!”
“前輩管得也太寬了些吧?”華文昌雙眉一挑。
“自然有你的對手,隻不過目下還沒站到前台來罷了。”矮胖老人意味深長地說,“到時,怕是連老夫也要和你一戰了……”
華文昌知道矮胖老人說的不是假話,但也早就打定了主意不去刨根問底,聽了也隻是笑笑,沒有再說別的。
華文昌其實很清楚事局已經在自己並不了解的方向越來越明朗起來,但從秦王地宮的混沌法陣中運轉逆天邪功時的遭遇自己也已悟出了點兒什麽,就是為了預防萬一最差的情況出現,自己才會出了無定鄉來找李亞峰,甚至還冒險上了天庭。
畢竟在現在的無定鄉中自己並不是太重要,如何安排群妖的事情就讓大力王和豬三去忙活吧。
至於與矮胖老人的相遇,這是在自己意料之外的,可這卻讓自己的天庭之行變得更加安全了,雖然矮胖老人和自己各有各的算盤,但彼此都知道對方並不好惹,輕易也不會再動起手來,甚至,在某些共同利益的驅使之下,還會有一定範圍內的合作。
至少這一次就讓華文昌覺得很滿意。
“哦,還有,”矮胖老人問,“李亞峰不提薑冉和王憐憐也就罷了,現在他也不想讓她們牽扯進來,可你呢?你又是為了什麽?”
“前輩,有些事情前輩沒有必要去管。”華文昌一愣,隨即語氣中就帶出了冰茬。
“老夫隻是順口問一下罷了,老夫又能管得了什麽?”矮胖老人暗笑,看華文昌的這個反應,觀音想要讓薑冉或者是王憐憐深入無定鄉盜泰山無字碑和天刑金針陰陽二針的計劃十成中倒有九成行得通了。
華文昌確實很頭疼。
在李亞峰身邊暗中監視的六丁六甲被矮胖老人引開了,可剛才自己暗上天庭卻並不輕鬆,不光到處戒備森嚴,更瞟見了整裝待發的一百五十萬天兵,一百五十萬,這個數字絕不是鬧著玩的,再加上各路天將,無定鄉能否抵擋得了實在是在兩可之間。誅仙大陣固然能力抗強敵,但萬一出了什麽紕漏,最好的結果就是玉石俱焚。到頭來,沒準兒會鬧成雜兵死光,大將互毆的局麵;而天庭如果用兵得當的話,混戰一起,無定鄉群妖就會立刻連十分之一都剩不下。
麵對這樣的局麵,薑冉也好,王憐憐也好,都不該被牽涉進來,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事情,發生過不止一次了。
隻是華文昌又很不放心讓薑冉和王憐憐就這樣留在南海。
說實話,華文昌對觀音很是信不過——萬一真要弄得薑冉跟了李亞峰,那自己豈不是白忙活了?
另外,在秦王地宮之中,自己可是完全做出了一副不把王憐憐放在心上的樣子,可五百年夫妻的情誼還有天庭中王憐憐自盡時的眼神,又怎麽能讓自己把她完全放下?
——如果華文昌能找到一個妥善的地方安置薑冉和王憐憐的話,也許華文昌一早就打上南海了。
暗自思索了一會,華文昌搖搖頭把自己現在還無法做主的事情拋開,正色向矮胖老人發問。
“前輩可不可以再幫我一個忙?”
“還要幫你?不幹,不幹。”矮胖老人把頭搖得像是撥浪鼓。
“前輩還是先聽聽我要前輩幫什麽忙如何?”華文昌心裏明白,隻要自己提出的事情能勾起矮胖老人的好奇心,那矮胖老人說不定就幫了。
“你先說說。”矮胖老人畢竟還是改不了自己的性情,
“我想再進一次心魔界。”華文昌微笑著,“當然不是現在,天庭明日就要出兵,無定鄉中暫時還少不得我。但無定鄉中狂妄之輩不少,一開始必定大敗,之後誅仙大陣的威力便得突出。以誅仙大陣為倚仗,無定鄉中又有大力王和李亞峰那幾個渾渾噩噩的叔叔阿姨什麽的,僵持之局必至,我也就能得閑了,到時我想請前輩再為我打開一次心魔界。”
“人說未料勝先料敗,你小子倒把整個戰局看得清楚。”矮胖老人點點頭,“可你到心魔界去幹什麽?再說,你不是已經斬了自己的心魔?”
“我是以為自己已經斬了心魔,上次被前輩封入心魔界中三年,我所得的確不少。”華文昌笑了笑,“但心魔界中卻還有個讓我很感興趣的人物,我原本不想理會的,可現在想想卻有必要了。所以,我想再探心魔界,隻是苦無門路,這才請前輩幫忙。”
華文昌在話中多加了一個“以為”,他原本的確以為自己已經斬卻了心魔,所以他才毫無愧疚地連殺周謹、鷹二,但最近再想起來,華文昌發現似乎哪裏有什麽不對,卻又說不出來,他想要再探心魔界,這也是原因之一。
此外,更重要的是,華文昌想找出一個可以克製觀音的辦法,他並不想對觀音不利,但總要觀音不壞自己的事,畢竟薑冉和王憐憐現在還都在南海。
“什麽必要?”矮胖老人心中一動,好像明白了什麽。
“前輩也不必繞圈子了,前輩和我都清楚心魔界中的那個人物是誰,我隻是想找到他,問清楚些事情,如果可能……”華文昌不往下說了。
“老夫隱約知道如來是在心魔界,隻是老夫卻從未在其中見過他。”矮胖老人說破了,“就是你再去了,隻要他不找你,你怕是卻也找不到他。何況所謂心魔界乃是心魔聚集之地,天下萬事萬物俱有心魔,隻是自己不知,可你卻斬了自己的心魔,又怎麽還能去得了?”
“前輩應該有辦法的。”華文昌篤定泰山。
“辦法……倒也不是沒有。”矮胖老人沉吟著,“反正那也是之後的事情,現在可以不管。天庭與無定鄉之戰中你要是能少殺幾個人,到時候老夫自然會去找你。如何?”
“如此,多謝了。前輩,就此別過。”華文昌長身站起,向矮胖老人施了一禮,身子急退,還未禮畢,已經不見了蹤影。
“好個大小蘿卜頭,走得倒快!”矮胖老人笑了一聲,身子一縱,朝著南海的方向飛去。
◎◎◎
“稟告帝君,先鋒七曜星官已率兵二十萬至群妖巢穴之前,布下八十一架天羅地網。”一名天兵進帳,有條不紊地稟告。
“下去吧。”李亞峰穩穩坐在“監軍大帳”之中,揮揮手。
“是。”天兵退下。
“又是打雷又是閃電的,不知道你們已經到了的不是聾子就是瞎子。”王信坐在旁邊抱怨起來,“老大,是不是天庭發兵都這副德行?閃電掛上簾子就看不見了,可雷打起來沒完,耳朵都快震聾了。”
“我怎麽知道?”李亞峰也皺著眉頭。
“還有那什麽八十一架天羅地網!又是什麽東西啊!”隆隆的雷聲又響了起來,王信扯著嗓子大喊著,李亞峰才聽得見。
“不知道!早知道我就先到軍隊裏去看看了!”李亞峰玩心忽起,也大聲叫了起來。
“老大!你……”王信剛又喊出一個字,忽然間雷聲戛然而止,王信倒讓自己的大叫嚇著了,一個愣神。
“你想問什麽?”李亞峰好笑地開口問。
“我是想問……我是想問什麽來著?”王信有點兒糊塗。
“不過天庭恐怕真是想要打持久戰了,”李亞峰自言自語著,“連帳篷都帶出來了,我記著電視裏播《西遊記》的時候,天庭攻打花果山就沒帶帳篷。”
“老大……你說的那個東西不沾邊……”王信好玄沒趴下。
“帝君在否?”剛來了情緒的李亞峰還沒反駁王信,忽然大帳的簾子又被掀起,樂嗬嗬的靈寶天尊走了進來。
“天尊怎麽來了?快請坐。”李亞峰不敢怠慢,趕緊站起來招呼。
“不必多禮,我是來問問帝君對攻打無定鄉一戰有何良策。”靈寶天尊一落座就說出了來意。
“良策?天尊既然都胸有成竹了,就不用問我了吧?再說,我就是個來看熱鬧的,出不了什麽主意。”
李亞峰連語氣都懶得改,心說,你們不是早定好了?怎麽這個時候還假惺惺地來問我?打雷打得就夠煩人的了,好在這帳篷底下有雲彩推著走,還能休息,可你又來打什麽岔?
“就是啊,我們老大也很忙,還得抽空練那什麽天刑金針呢。”王信也有點兒煩。
靈寶天尊根本不生氣,還是笑嗬嗬的,卻對著王信發了話,“王信你不必著急,我知你與帝君義結金蘭,但‘管家’二字隻是權宜,不必放在心上。此事天庭上下皆知,否則哪裏有監軍在戰陣之上還帶著個管家的道理?”
王信一下子就讓靈寶天尊幾句話說得沒了脾氣。
“天尊到底有什麽事兒?”李亞峰看王信吃癟,生氣了。
“無他,無他。”靈寶天尊笑道,“我接到觀音菩薩口訊,正好過來告知帝君。”
“觀音的口訊?”李亞峰蹦了起來——從觀音那裏來的隻能是一種消息,那就是誰去無定鄉偷泰山無字碑和天刑金針!
“菩薩說偷入無定鄉的人選已經定下,隻是還需幾日才能動身,教我們見機行事,拖延時日就是。攻打無定鄉卻不必太過著心急。”
“是誰去無定鄉?”李亞峰想知道的是這個。
“菩薩倒沒有說。不過無論此人是薑是王,想來定能建功。”靈寶天尊搖了搖頭說。
“你……”李亞峰被“無論此人是薑是王”給噎住了。
“帝君隻管放心就是,此次天庭出兵,勢在必得,那華文昌本領再大,怕也……”說了一半,靈寶天尊突然又改了口,“隻是也不可輕敵,無定鄉中早就放出了消息,天下群妖望風來投,此時已聚集過萬,陰山鬼國更出兵來援,我雖勢大,也未必能勢如破竹。不過,這倒正中下懷就是了。”
“陰山鬼國?”還是頭一次聽到這個名詞,李亞峰納悶起來。
“還記得帝君初次聽到‘鬥戰勝佛’的稱號時頗有些驚訝,想是帝君之前就知道孫大聖吧?”靈寶天尊一笑,“那這陰山鬼國的大力王,帝君也肯定知道的。”
“大力王?”從鬥戰勝佛聯想開去,李亞峰似乎有點兒明白。
“這陰山鬼國的大力王,又稱‘大力牛魔王’,與西方頗有些淵源,論起來還是鬥戰勝佛的結義兄長……隻是他素來平日裏不問世事,卻不知此次是如何得了消息,竟然親來增援,倒讓我也吃了一驚。”
靈寶天尊緩緩道來,李亞峰和王信大眼瞪小眼。
“大力王有勇有謀,是天下第一等傑出的人物,有他坐鎮無定鄉,群妖必定齊心;再加上華文昌和幾個上古就已成精的老妖,無定鄉怕是並不易打。天兵雖有一百五十萬之眾,與這些人相比,實在還是有些單薄。”
靈寶天尊雖然說的話像是憂心忡忡,但臉上笑容卻絲毫未減,顯得有點兒詭異。
“就算一百五十萬天兵都是烏合之眾又怎麽樣?”李亞峰好半天才從“大力牛魔王”那兒把注意力又轉回來,開口說,“天尊不是還帶了兩萬隨侍?要是我沒記錯,秦始皇嬴政的術士大軍天下無敵,不也讓天尊隨侍給輕輕鬆鬆就殺幹淨了?天尊隨侍才是天庭真正的精銳吧?”
“帝君說得不錯。”靈寶天尊點頭,“我的上清天中有天尊隨侍三十萬,這便是天庭精銳中的的精銳。隻是精銳不可輕出,否則一旦落敗,天庭可就再無克敵之術了啊。”
“三……三十萬?”李亞峰和王信都驚呆了。
據李斯說,兩千年前三清箭射祖龍,剿滅秦朝術士的時候大約有一萬天尊隨侍出手,現在攻打無定鄉派出了兩萬,這麽算下來,天庭按理最多也就有個四五萬這樣的精兵……哪知道靈寶天尊開口就說了三十萬!
“帝君不必驚訝,天尊隨侍是天庭最後的精銳,這個數字並不算多。”靈寶天尊微笑,“天庭以天為庭,自然要有些家底。”
“不過……”靈寶天尊話鋒一轉,“此次討伐無定鄉,名為討伐,實為……這個……拖延,天尊隨侍非到萬不得已,不可動用。既然有三官大帝協同托塔李天王共同統帥,想來一百五十萬天兵也可支持些時日,帝君不可不知。”
“我想我明白了。”李亞峰沉思了一會兒,點點頭。
靈寶天尊又是一笑,起身告辭,出了監軍大帳。
“王信,走,咱們出去看看。”等靈寶天尊走遠,李亞峰站起來,一拉王信,也走了出來。
這時除去已經到了無定鄉外的二十萬先鋒,其餘一百三十萬天兵還在緩緩推進,無定鄉卻已經遠遠看得到了。
“好家夥!”出了監軍大帳,王信先倒吸了一口涼氣。
遠看無定鄉,上有黃風滾滾,中間還夾雜著一道道電閃,伴著震耳的雷鳴,下麵紫霧騰騰,像是一口大鍋,把無定鄉自下而上裝在裏麵,這黃風和紫霧大約就是所謂的“天羅地網”了。
無定鄉方圓總有幾千裏,被黃風和紫霧夾在中間,卻模模糊糊地像是翻滾著一團黑氣,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黃風、紫霧、黑氣之外,二十萬天兵已經從正東擺開了陣勢,遠看旌旗飛彩,戈戟生輝,隔著極遠也能分辨出層層滾滾的盔明甲亮。
再回頭看看四周,監軍大帳隨著雲頭緩緩向前,周圍的天兵更是密密麻麻,遮天蔽日,一眼望不到邊,一個個天兵虎背熊腰,壯健之極,顧盼之間威勢十足,隊中大大小小的軍帳也有數百,和天兵一起前行,錯落有致,絲毫不顯紛亂。
李亞峰和王信可從來沒見過這種陣勢,一時之間都有些傻眼。
過了一會兒,李亞峰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悄悄在王信的耳邊說,“看見沒有,這麽強的陣容,可聽剛才靈寶天尊的意思,都是去無定鄉送死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無定鄉的細作?
更新時間2004-9-18 19:48:00 字數:12358
天色暗下來了,但狂風之中滿天的電光雷火卻毫無顧忌地把天地間映得通明一片,頭頂鋪勻了無邊無際的陰雲,越來越濃的紫霧把整個無定鄉從半空中兜住了,翻滾著,幾千裏,像是險惡的海麵上的波濤。
在紫霧的上麵,無定鄉隱藏在一團黑氣中,被無數閃電和霹雷同時擊中。
天兵,到了。
“王信,這幾天我一直在想……”•
“什麽?”
李亞峰和王信站在監軍大帳之外,仔細打量著把無定鄉圍•得水泄不通的天庭大軍,雷聲漸漸小了。
“如果是你領兵……你怎麽個打法?”
“嗯……”王信皺起了眉頭。
“按說天庭是穩能贏的。雖然不知道牛魔王——靠,牛魔王都出來了。”李亞峰搖了搖頭,住口不說了。
“老大,真是牛魔王又怎麽樣?沒什麽好莫名其妙的。”
王信一樂,把話接了過去,“照我看,別的不說,天尊隨侍該比一般的妖精厲害多了吧?就算那一百五十萬天兵都是廢物,現在他們可是把無定鄉圍了一個嚴嚴實實,當成路障總沒什麽問題。那讓天尊隨侍衝進無定鄉大開殺戒不就得了?牛魔王,哦,再加上馬叔叔那幾個兄弟,嗯……或者還有幾個別的老大?如果他們出手的話,天庭也隨時補充上大將接過來就是了。這麽一弄,無定鄉不徹底完蛋才怪。說實話,妖精們逃都沒處逃去……不過不是說要拖延時間來著?那就不好說了,誰知道那個靈寶天尊憋著什麽壞點子?我總覺得他有點兒不地道。”
“沒這麽簡單的。再者,無定鄉又不是咱們的對頭,你幸災樂禍什麽?真把自己當成天庭的人了?”李亞峰好笑起來。
“老大,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咳,怎麽說都行,現在這事兒弄得我也不知道咱們到底算是哪一頭的了。”李亞峰摸摸鼻子,接著說,“不過至少在一段時間之內坐山觀虎鬥該是最好的選擇,何況你和我的本事還都有限得很。”
“說的是啊。老大,別看你讀的書比我多多了,可就這會兒這陣勢,還不是一樣白搭?好家夥,都說‘人一上萬,無邊無岸’,這可是一百五十多萬!就這麽看著都眼暈,那要真打起來了……哎,對了,你剛不是說這一百五十萬都是送死的料嗎?又是怎麽算的?”
王信四處打量著,不失時機地給李亞峰拆台。
“你聲音小點兒好不好?”李亞峰讓王信給氣樂了,“虧了我還是個什麽監軍,把人都攆開了,要不然咱們剛才說的話讓別人聽見了可不是什麽好事兒。”
“這可不對。”王信不以為然,“老大,擺明了說,天庭是拿你沒轍,咱們幹什麽還在其次,至少說幾句話還應該無所謂,再說,就算你連親兵都攆走了,可咱們身邊就沒人監視了?我可記著天庭裏好像有什麽順風耳和千裏眼來著,你盡管放心,絕少不了你的份兒。”
“總要給天庭留點兒麵子,別忘了咱們可還在他們的地頭兒上。”李亞峰苦笑。
“倒也是。”王信點點頭說,“現在天庭咱們還惹不起……可話說回來,華文昌他就惹得起了?我不信。”
“難說……”李亞峰苦笑了幾聲,“王信,你看現在這局勢,可不是華文昌對上天庭,而是整個無定鄉啊。聽靈寶天尊的意思,還不止是以前的無定鄉,包括牛魔王在內,天下妖精都聚到這裏來了。先不說華文昌曾經和天庭對峙過五百年,單就這份兒本事,我就自愧不如。”
“不過……從之前華文昌上天庭找我說話,我就有點兒明白,現在再看是恐怕是不錯了,華文昌打的算盤和我居然有些不謀而合的意思。靠,姓華的那個家夥還真是我自己沒錯。”
“那是什麽意思?”王信有點兒糊塗。
“把事情搞大。遮著蓋著不是辦法,把所有的事情都捅出來了,自然就水到渠成。”
“王信你看” 李亞峰沉思了一會兒,接著低聲說,“我是上天庭從元始天尊那裏把七巧板對了個差不多,結果……不知道現在這樣子算不算個結果,反正天庭是出了大軍,而且多少也算是照著我的意見要拖延上一陣子時間了;至於華文昌,雖然他知道的未必比我更多,可他幹得的確比我強了點兒……”
“天庭出師有名,那是要為二郎神報仇討伐華文昌的,順便才是對無定鄉下手——說到底,無定鄉之所以建立不還是天庭的那個‘地官大帝’清虛搞的鬼?天庭是要在無定鄉把妖精們聚起來‘便於管理’的,從來也沒打算過真打無定鄉。可現在華文昌把天下妖精都拉上了,把局勢搞成了神仙和妖精的大決戰,自己卻還有空兒到天庭找我,分明就是隱在了無定鄉的背後,差一點兒就能夠置身局外看這場戲了,咳,再說一遍也是一樣,他這份本事我是自愧不如。”
對華文昌了解越多,李亞峰就越來越能看到自己和華文昌之間的差距,但出於“華文昌就是我自己”這種下意識的念頭,他也在不經意間誇大了自己對華文昌的評價。其實,眼前無定鄉的這個情勢與其說是華文昌搞出來的,倒不如說是廣發“英雄貼”的賢王王琦聲和把大力牛魔王請到無定鄉的矮胖老人二人之間的聯手。
隻是這一點既出乎華文昌的預料,也是李亞峰確實無法預測得到的。
“事情搞到現在這個地步,別說天庭和無定鄉,我看,幕後那個渾沌恐怕也不能坐視不管了……和渾沌有關的人物目前咱們就知道一個北鬥,她這麽長時間沒露麵,沒準兒就是讓渾沌給找了去也說不定。沒錯兒,事情搞得越大,就越能把所有的人都逼到前台來……等都擺到桌麵上,剩下的也就隻是收場了……”
李亞峰歎了口氣,繼續給王信解釋著,雖說是解釋,語氣中卻也沒少了推測的意思,倒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一樣。
“沒這麽容易吧?”王信低頭琢磨了一會兒,反問,“老大,先不說現在這個局勢到底怎麽樣,能宰了渾沌的天刑金針,和那什麽盤古開天斧等於是你和華文昌一人各拿著一半——還都是零件,要是渾沌真出來了,不還是全都白給?”
“我是說水到渠成,可沒說是哪家的‘渠’。你怎麽知道不是渾沌那家的?”李亞峰笑了笑,“一個弄不好,我和華文昌幹下的這些事情就都成了給渾沌預備好的了。”
“老大,你說的還真輕巧……”王信倒吸了一口涼氣,“按說不管是天庭還是無定鄉,咳,就是把咱們和華文昌都算上,最後要對付的還不都是渾沌?明明都知道了……好好好,就算華文昌現在還不知道,無定鄉裏那些妖精也都還糊塗著,可總犯不上先這麽打一架……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話就連我都門兒清,你們怎麽就不明白呢?”
“問題在於這一架要是不打的話,渾沌他恐怕就不會出來!”李亞峰把目光放遠,仿佛要看透被黑霧籠在中間的無定鄉,語氣斬釘截鐵。
“幾千年了,這一環扣一環的,我看咱們現在跟就喜歡暗中搗鬼的天庭也差不多了……一口一個渾沌,誰知道渾沌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就是元始天尊也沒準兒沒說實話,要是渾沌想為人民大眾謀福利呢?那咱們可就算是在逆曆史潮流而動了……”
王信小聲嘟囔著,頗有些不服,忽然又像是發現了什麽,輕輕一拉李亞峰的袖子,“老大,那個人好像有點兒不對……”
“嗯?”李亞峰順著王信的目光看去,在離自己的監軍大帳不遠的地方,是有個天兵鬼鬼祟祟的,不住地朝自己這個方向偷眼瞟來,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態。
從服飾上李亞峰能看得出,那是天庭派給自己這個“監軍”的親兵當中的一個,其他的早被自己趕到八丈遠了,隻有這個卻還遲遲疑疑地不肯走,像是豎著耳朵在聽自己和王信的談話。
“就是偷聽也沒有這麽偷聽的啊……喂,我說你……”李亞峰笑罵一句,剛想把那名“親兵”叫到跟前,忽然耳邊響起了一個聲音。
“李……李大哥,是小弟,小弟田鶴。”
田鶴?
李亞峰愣了一下,隨即想起田鶴是“老四”王宇的死黨“三山十八友”當中的一個。自己在無定鄉初遇華文昌吃癟和王宇一起逃開的時候,三山十八友便留在無定鄉打探消息,之後又為自己去找尋從五百年後回來的錢強和俞思思。要是從王宇那頭算的話,三山十八友倒真正算是自己的班底,就是對自己的稱呼也都早就從聽著別扭的“華先生”、“李先生”換成了現在的“李大哥”。
而這個田鶴,也正是三山十八友中唯一一個一直留在無定鄉的。
西安秦王地宮事畢,變成曹暮在雷州充數的王宇和王信一起回了神農穀,之後,王宇在自己還昏迷著的時候就又馬不停蹄地從神農穀回了無定鄉,說是要去聯絡三山十八友,當時事態還不像現在這樣明朗,王宇對自己上天庭的事情應該是一點兒也不知道,後來的事態發展越來越快,自己就沒顧得上去找王宇說明,更不要說三山十八友和什麽田鶴了。
那田鶴是怎麽跑到天庭的大軍中來了?他來幹什麽?他是怎麽找到自己的?幾個問號霎時在李亞峰腦中一閃。
“李大哥,你……你怎麽會在這裏?”田鶴的傳音中的驚疑之意比李亞峰心中的似乎更濃了幾分。
“過一會兒你找個機會到我帳中再細說。”李亞峰自從真氣恢複之後,首先用得嫻熟了的就是“傳音入密”的把戲,這會兒倒真派上用場了,給田鶴傳音之後,一甩袖子,就和王信回了監軍大帳。
沒過多久,隨著一聲“稟告帝君”,化身天兵的田鶴進了營帳。
“田鶴,你怎麽會在這裏?”李亞峰滿頭的問號。
“李大哥,這……這可是小弟想要問李大哥的……李大哥怎麽跑到天庭的大軍當中來了?還成了什麽帝君?”田鶴的表情也頗為精彩。
“老大,這麽說話方便嗎?”王信提醒。
“咳,不管了!反正我和無定鄉的關係該有數的心裏都有數……放心,在我這一畝三分地還沒人能把我的人怎麽樣!”李亞峰把身子一轉,擋住嘴唇的微動,前半句傳音給了王信,隻把最後那句說出聲來讓田鶴聽見。
“李大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在三山十八友當中,田鶴算是機靈的,隻是發問,並沒有回答李亞峰。
“這個……一言難盡。老四……咳,你家大哥不是回無定鄉找你去了?你沒從他那裏聽說?”李亞峰歎口氣,他倒不是不想說,而是一時之間根本無從說起,隻好再用一個問號擋了回去。
“大哥回無定鄉了?是什麽時候的事兒?我怎麽沒見著?”田鶴愣了。
“老四沒回無定鄉?”李亞峰也嚇了一跳,“那他去哪兒了?王信?”
“老大,你別問我,老四走之前說了他要直奔無定鄉的,至於怎麽沒回去那我哪兒知道啊……”王信也糊塗起來。
“等等,等等,從頭說起。”李亞峰皺著眉頭,讓自己鎮定下來,開口向田鶴發問,“田鶴,你是什麽時候混到天兵中來的?”
“李大哥……這、也是一言難盡啊,全都亂了……”見李亞峰還是把自己的大哥王宇一口一個“老四”的叫著,田鶴的心裏多少有了底,哭喪著臉開始解釋。
原來,自從王琦聲召集天下妖精共同聚義之後,分散在世界各地尋找錢強一行的三山十八友中人都紛紛回了無定鄉——即便不說賢王王琦聲畢竟還是三山十八友的“大哥”王宇的父親,一份妖精對天庭的同仇敵愾之心也是無法消解的。
盡管出於種種原因,三山十八友對華文昌並沒有什麽好感,也頗有幾個還隱伏在暗處,但三山十八友中還是有十三人被派到了華文昌的“誅仙大陣”之中,終日演練陣法,不得脫身;之後大力王來為無定鄉助拳,誅仙大陣全麵換防,無定鄉中幾乎亂作一團,這十三人便更加難有作為了。就是其餘幾個,在這種情勢下除了勉強潛伏並伺機收集情報之外,更多的心思甚至也是用在了怎麽才能力抗外侮上去。
事實上,三山十八友雖然道行不低,個個也都有些絕活兒,合起來更是一股不可輕視的力量,但一沒有了領頭統率的王宇,這些人各自為政起來,便跟一盤散沙沒什麽太大區別了。
至於一直都在無定鄉打探消息的田鶴,倒是三山十八友中和王宇聯係最多的一個,王宇也曾按照李亞峰的囑咐,給了田鶴不少好處,尤其是王家《化經》上的本事再配合上幾粒華佗門的丹藥,更讓田鶴很有了些在如今英豪雲集的無定鄉還能暗中安身立命的本錢,為此,田鶴對李亞峰倒是十分的感激。
隻是這份感激一時之間也派不上多大的用場。
田鶴知道李亞峰最關心的應該是華文昌的動向,可就是在無定鄉將與天庭對戰的消息傳開之前,田鶴對華文昌的監視也無法進行得多麽徹底——連華文昌曾幾次離開無定鄉田鶴都沒能很快察覺——不過,或許應該說沒有被華文昌發覺就已經是田鶴的成功了。
但等到天庭大軍逼近無定鄉,田鶴開始越來越是坐立不安,為華文昌、甚至是無定鄉盡力是一回事,與天下妖精共抗天庭卻又是另一回事,畢竟不管怎麽說,田鶴也還是個妖精。
於是,田鶴終於憑著自己還不算太成熟的王家《化經》上的本事,悄悄潛入了天庭的大軍之中。田鶴的原意是打探消息回報大力王的,卻十分意外地巧遇了李亞峰。
不過,撇開田鶴心中的這份驚疑不談,他對無定鄉和天庭之間的這場戰爭並沒抱太大的希望。
“就是這樣了……李大哥,你說我們該怎麽辦?其實……還沒開打呢,咱們無定鄉就已經輸了一陣……”田鶴垂頭喪氣地說。
“怎麽說?”李亞峰有幾分詫異。
“李大哥,你是知道的,咱們無定鄉是什麽地方?要是沒有信香,任意出入是肯定不用提,就是地方在哪兒也甭想知道,說的是啊,‘無定’鄉嘛……可天庭這一上來就找準了地方,把天羅地網都布下了,如今無定鄉等於是被鎖死,動也動不了……還有,小弟查過,無定鄉中的幾處暗道邊上也都被堵嚴實了,唯一有一處似乎是沒被發現,但那一處卻也是天兵布防最弱的地方……小弟雖說沒讀過什麽兵書戰冊,可虛者實之的道理也是明白的,天庭這肯定是在哪兒埋伏下了,就等著一網打盡……小弟實在不明白,天庭碌碌無為,怎麽就能摸清了無定鄉的虛實?”田鶴低下了頭。
李亞峰和王信對視一眼,兩個人心裏都明白,天庭把事情辦的這麽漂亮的原因說穿了不值一個虱子——當年和無定鄉八老一同建立無定鄉的華三正是天庭的人:地官大帝,清虛。
別說幾條暗道了,就是無定鄉裏有多少塊石頭,天庭要是不清楚才真成了怪事!
“田鶴,這個……你……盡管放心,天庭想要對付無定鄉也沒有這麽容易……”李亞峰嘴上安慰著田鶴,暗地裏卻一個勁兒地叫苦。
沒見到無定鄉的妖精也就罷了,一旦見到了,李亞峰才發覺自己的立場實在是尷尬。
不用說,妖精們都知道華文昌是自己的對頭,但就算拋開自己現在的這個“監軍”身份不管,和華文昌作對也已經就成了和無定鄉作對——華文昌既然跟天下妖精一塊兒同仇敵愾著,那他和自己的那點兒“私人恩怨”就肯定會被妖精們自動忽略。
甚至自己都沒法兒解釋。
怎麽說?說華文昌跟自己原來是一個人?就是在天庭,知道這件事的人也有限得很,倒是“帝君”的頭銜已經被叫開了。
換句話說,自己和天底下的妖精們已經成了死敵。
就算自己把這個秘密公之於眾,而且華文昌也發了善心不跳出來給自己添亂——從華文昌一出來就自稱是“華佗門護法之人”的做派上看,這個希望真是渺茫得緊——也要妖精們都肯相信才成。
李亞峰知道,如果不是種種證據都確鑿無疑,恐怕自己就是第一個不肯相信的。
李亞峰忍不住歎氣了:事情雖然在某種程度上的確是按照自己一開始寫好的劇本在上演,可自己這個演員卻還沒有找準位置和感覺……
但田鶴卻沒這麽想。
通過王宇,李亞峰和三山十八友之間的關係還算是牢固,但正當著這個地點和時機,田鶴要不是實在沮喪,也不會對天庭的“帝君”把自己知道的情況和盤托出。田鶴正在心裏埋怨自己的莽撞,卻聽到了李亞峰說天庭想勝無定鄉也不容易,不由得又驚又喜。
“李大哥,你是說……你到天庭當這個勞什子‘帝君’其實是為了給咱們無定鄉當細作?裏應外合?”田鶴把兩隻大拇指都伸了出來,眼中幾乎閃起了仰慕的小星星,“我就說,別看李大哥和那個姓華的有梁子,可大敵當前,李大哥重的絕對是大義!李大哥可是跟咱三山十八友的大哥結拜的!那還能有錯?以德報怨,李大哥是真漢子!李大哥這份氣度小弟是服了!”
“啊……這個……”
“啊,那什麽……田鶴,你算是說對了,老大他一向都是義薄雲天,你放一百二十個心。”
雖說李亞峰的臉皮一向夠厚,聽了田鶴這幾句話也不由得臉上發紅,吭吭哧哧地說不出什麽,反倒是王信,憋著笑給李亞峰解圍。
“有王哥這話,那小弟還敢不放心?”田鶴大喜,連聲應承著——這倒怪不得田鶴粗心,雖然和王信不怎麽熟,但王信莽莽撞撞的性子田鶴之前可就已經見過了——從古至今,老實人一旦騙起人來,沒有一個不上當的。
“李大哥,您吩咐吧,就衝著李大哥這份高義,小弟這條爛命就算賣給李大哥了!”田鶴一臉的慷慨激昂。
李亞峰毫無辦法,苦笑著點頭,心說,你這就賣了?賣的貴賤咱先不提,你可是連買主都找錯了……再說你怎麽就知道我非買不可?我要是不買呢?
不過,李亞峰倒是沒太多功夫為天底下的“強買強賣”感慨更多,就在田鶴恨不得斬下根手指來表明心跡的當口,帳外傳來了隆隆的戰鼓聲,按著節拍,三點一頓。
“是李天王點將升帳!”李亞峰一驚,隨即如釋重負,趕緊說,“田鶴,你雖然有本領,但一身妖氣終究還是遮不住的,要是碰上了得的天將識破了,到時麻煩,你先留在這裏,等我回來再從長計議。”
田鶴還沒應聲,李亞峰轉身衝王信發話,“王信,你也留在這兒,把事情好好地給田鶴說說。”
有意無意之間,李亞峰把“好好地”三個字說得重了些,話音剛落,便頭也不回地出了監軍大帳。
◎◎◎
中軍大帳。
“李天王,我久不履凡塵,更不慣征戰,嗬嗬,你隻管把我當成你帳下的將官就是。”靈寶天尊坐在帥案左側,微笑著說。
托塔天王李靖忙從帥案後站起,向靈寶天尊告了罪,這才算是升帳。
大帳之中,眾天將已經到齊,分列兩邊,蒼髯飄灑的李靖端坐帥案,一雙臥蠶眉微微皺起,不怒自威。
“已到了無定鄉……”李靖沉吟了一會兒,問,“無定鄉中群妖可有動靜?”
一邊有探子回報,“無定鄉以陣法封鎖本地,並無動靜。”
“如此……”李靖說了兩個字,又繼續沉吟了下去。
“父帥,”李靖隻是不聲不響,把帳下的哪吒弄得惱了,三步走了出來,大聲說,“父帥,無定鄉彈丸之地,父帥何苦如此慎重?孩兒請一支帥令,也不必大軍盡出,隻孩兒本部先鋒五千,便把無定鄉踏平了回來!”
“無知小兒,還不給本帥退下!”李靖怒喝。
“父帥……”
“退下!”
看李靖疾言厲色,哪吒不敢再說什麽,退到一邊,但臉上還是一副不服氣的神色。
“眾將官,此次征討無定鄉,務必慎之又慎……”李靖和哪吒之間原本有些芥蒂,但自從他得了玲瓏剔透舍利子如意黃金寶塔之後,父子早已和好,看哪吒依舊不服,這就想要解釋。
“元帥,天兵一發,那合當是訊如雷電,勢如破竹,更不要說此次出征聲勢之大前所未有了,但元帥卻如此慎重,豈不冷了眾將好戰之心?”
九天應元雷神普化天尊聞仲先一步出列插話,他是天庭的老將,薑桂之性,老而彌辣,看李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心中有氣,忍不住為哪吒抱起了不平。
“老將軍有所不知……”對待聞仲李靖就不敢像對哪吒那麽凶了,苦笑了幾聲說,“老將軍可還記得一千七百年前真武大帝下界降妖的故事?”
“一千七百年前……”聞仲一驚,“元帥說的可是在十萬大山剿滅海山八妖之事?”
“不錯。”李靖頷首,“聞天尊,除去陰山鬼國的大力王不算,如今盤踞無定鄉的便是那海山八妖。”
“什麽?”聞仲有些不敢相信,“李天王……哦,元帥,不是說真武大帝早將海山八妖誅滅了嗎?怎麽……”
“當日之事,清虛大帝是親曆,還是由清虛大帝解說如何?”李靖把皮球踢給了坐在右首的地官大帝清虛。
“這……”清虛麵子上有些掛不住了,訕訕開口,“元帥,一千七百年前的舊事何必今日重提?”
“大帝不可如此說,無定鄉中若隻是一個大力王也就罷了,看在佛老麵上,彼此之間還好說話……可海山八妖妖法高強,惡名昭著,絕非尋常妖孽可比,還請大帝講明為是。”聞仲認真起來了。
一提到“海山八妖”,帳中眾將不由得議論紛紛,有些小將不知道海山八妖的名頭,便向旁人打聽,而老將們的臉色早都變了。
聽著大帳裏“嗡嗡”之聲不絕,清虛瞥了李靖一眼,心裏頗不是滋味。
李靖麵色洋洋不變,暗地裏卻冷哼一聲,心說:活該!
在天庭中,李靖是第一名能征慣戰的元帥,誅妖斬魔從來不甘人後,但一向少受重用,不怎麽得意。說起來,縱然是無定鄉八老“海山八妖”也不能讓李靖含糊幾分,可這一次天庭征討無定鄉迷霧重重,玉帝分明有事隱瞞,一邊派出重兵,一邊又再三叮囑要盡力拖延戰局,令李靖十分不滿。
更使李靖生氣的是,隨軍的戰將中有幾個根本就不該來!
天官紫微大帝、地官清虛大帝、水官洞陰大帝,這三官大帝隸屬三清天,雖然不至於“無上”,差不多也是“至高”了,哪兒是出來打仗的人?更不要說靈寶天尊根本就是三清之一,玉帝是想都不要想了,就是元始天尊,真逢事也要加上一個“請”字才能使喚得動。
還有一個來曆不明的監軍,說是“文昌帝君”,可看架子比靈寶天尊更大,升帳都是來得最晚的。
李靖當元帥的年頭也有不少,可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升帳以後兩邊還穩穩當當端端正正地坐著五位“大仙”!
說白了,自己這個元帥不就是個擺設?真要是到了時候,不管是三官大帝還是靈寶天尊,甚至那個文昌帝君也一樣,隨便抖抖袖子就能請出一份玉帝的密旨來——那還是給自己留了麵子呢!
不過李靖絕不糊塗,回想出征前玉帝語焉不詳的叮囑,他心裏明白:要是天庭真的非要動用這種陣容才能出兵,那事局也就已經到了“危急存亡”的地步。
雖然自知不可能把隱秘的全貌都逼出來,但李靖不介意做一個“將在外有命不受”的元帥。再說,自己的肩膀上還扛著諸天天將和一百五十萬天兵的性命!
——就是死,也總要死個明白吧?
李靖的氣憤中簡直透出了些悲壯的意味。
“……李天王說的不錯,一千七百年前,真武大帝率百萬天兵與海山八妖在十萬大山中的一戰,其實並沒有分出勝負……這才有了今日之無定鄉。”
思量了半天,地官大帝清虛終於開口了。
“當時真武大帝已重創了海山八妖,排行第七的相思子也被廢了肉身,照說真武大帝可操勝券,隻是……隻是……”
清虛猶豫了一下,接著說,“隻是海山八妖情急拚命,獅龍子更作出了與真武大帝玉石俱焚的架勢……真武大帝統領北方七宿,他若喪於戰場,天之四極便如同塌了一方……這個……我正好在凡間雲遊,此事不能不管,便出了手。”
“大帝既然當日出手,海山八妖為何還能至今一直逍遙法外?”聞仲是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了。
“這個……聞天尊……”清虛的臉上見了汗,三官大帝曆來居於三清天,平日裏高高在上,極少過問天庭之事,人情世故其實並不怎麽通達,再加上聞仲問得緊,不禁張口結舌起來。
“提起當年的事情,我倒是知道一點兒。”
李亞峰身份特殊,老實不客氣地在中軍大帳中占了個位子,就坐在帥案左邊靈寶天尊的下首,一開始看著滿帳的天將盔明甲亮,多少還有點兒含糊,可聽來聽去都是拿著陳芝麻爛穀子做文章,心裏就一個“煩”字,忍不住開口了。
“帝君請講。”不用李靖,聞仲就把話直接遞了過去——雖說隻是傳言,可帳中天將也都知道這個文昌帝君神神秘秘的,說不得,肚子裏恐怕是有不少真東西。
“講?沒什麽好講的吧?”李亞峰輕輕微笑著,心說,要是真把知道的都說了出來,那還不嚇死一批?我這兒別的沒有,天庭倒灶的醜事兒可是一堆一堆的……
“帝君帳中來的好客人。”就在李亞峰把微笑變成冷笑逼視著清虛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靈寶天尊的聲音。
“這個……”李亞峰眉頭一皺,臉上笑容不變,對聞仲說,“其實現在說穿了也沒有什麽,無非就是一出聰明反被聰明誤的戲碼而已。”
“帝君……”
李亞峰冷冷地傳音回了靈寶天尊一句,“天尊,我這算是客氣了,我原來想說‘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的。對了,再說一句,我討厭威脅。”
“文昌帝君說的是,我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雖然聽不到李亞峰和靈寶天尊之間傳音的具體內容,清虛卻也知道不好,又趕緊把話頭截了回來。
“我心想天下妖孽之多,實是誅不勝誅,當年便截住真武大帝,佯裝救下了海山八妖。”清虛故意歎了口氣,“我本意是……本意是……這個……讓海山八妖隱居無定鄉,再以海山八妖的名號聚集天下妖孽於一處,這一能令凡間少些災禍,二來……更易於監視,若妖孽有所動向,也好未雨綢繆。隻是未曾想到,事隔千載,無定鄉反成了天庭的心腹大患。”
“是啊是啊,清虛大帝屬於好心辦壞事,現在他也認錯了,大家將就著就算了吧。”李亞峰一臉壞笑,嘴上叫著“就算了吧”,其實卻是在煽風點火。
“海山八妖,再加上一個大力王……此次無定鄉之役,怕真是要多費些功夫了……”聞仲既然出了頭,也沒想再打退堂鼓,隻是對李亞峰唯恐天下不亂的態度視而不見,也慎重起來。
“父帥,聞天尊,海山八妖縱然凶惡,又能奈百萬天兵何?”哪吒看看李亞峰,再看看清虛,心中多少也察覺了些不對,隻是嘴上不肯認,又嚷嚷起來,“就算還有個大力王,說到底那也不過是個牛精……”
李亞峰在一邊看著哪吒,粉雕玉琢般的一員小將,即便不提從哪吒鬧海的神話裏帶來的好感,就這份扮相和死不認錯的個性也讓他禁不住打心眼兒裏喜歡出來,暗地裏一個勁兒地叫好,心說,“對了,對了,這樣就對了,再添上一句‘這豈不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那就更像唱戲了。”
李亞峰心裏想著,哪吒也在接著說,“……這豈不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噗!”李亞峰樂了。
“你笑什麽?”李亞峰一樂,滿帳天兵都愣了,哪吒更是有氣,劈頭就問。
“啊……這個……沒什麽,啊?沒什麽……哦,對了。”李亞峰把話題轉開了,“我看大家都注意著大力王和……和‘海山八妖’,忍不住想提醒一下……”
“帝君有話請講。”從一開始,李靖就沒忘了要自己對李亞峰這個監軍多加注意。
“我是說,這一次咱們本來不是為了給二郎神報仇來著?”李亞峰連一句“二郎小聖”都懶得叫,順口就說了下去,“也就是要對付華文昌是吧?雖然無定鄉為華文昌出頭,現在也成了天庭討伐妖精的局麵,但一開始這個主旨也不能忘了不是?”
“帝君說的有理。”李靖的目光掃過帳中,還沒忘了狠狠瞪上哪吒一眼,這才繼續說,“關於這個華文昌,本帥聽到不少傳聞,似乎與帝君有關……”
“沒錯。我雖然不知道什麽傳聞,可大概也能想得到,應該差不多沒錯。”李亞峰倒是痛快,一口承認了,若有所思地看看靈寶天尊,說,“天底下本來就沒什麽秘密,華文昌和我其實是一個人,要不然……這個監軍我也當不上。”
“不過你們別想歪了,現在我也拿華文昌沒轍。”李亞峰趕緊補充幾句,“你們該能看出來,我是沒多大本事,不過,華文昌可不一樣。”
“帝君自有神通,也不必過謙。”李靖壓住心中的驚訝,追問,“不過,那華文昌是如何不一樣?”
“我親眼看見華文昌殺了二郎神……嗯……這麽說吧,華文昌到底有什麽本事我看不出來,可他手上那口劍的確挺厲害,據說是一劍破萬法,不管是誰,見血就形神俱滅,既然二郎神都白給了,我覺得還是先給大家提個醒兒的好。”
李亞峰清楚,該說的說這些也就夠了,攪局也用不著攪得太過,否則效果倒會適得其反。
“帝君為何說破這些?”李亞峰剛一閉嘴,靈寶天尊的傳音就到了。
“合著你們幾個‘天尊’是什麽都沒往外說?是真打算讓一百五十萬天兵天將送死去?”李亞峰傳音回去,態度可不怎麽好,“拖延時間是沒錯,但這也太過分了吧?算了吧,你們能用你們的辦法,那我也能用我的辦法。”
“再說了,”李亞峰想了想,又傳音說,“我就喜歡給你們添亂。”
繼續PS:
汗……這幾次更新以來,小翠的PS似乎已經成為習慣了……先臉紅一下。
當然還是繼續號召大家去為小翠到盛大預購《邪櫻》啦……
到現在,已經有一百多位朋友幫了小翠的忙,小翠感激著呢。笑。
要不然這樣……小翠把更新的速度加快好嗎?
嗯……事實是這樣的,小翠寫字的速度不算快,如果很快更新的話,可能在更新到一定程度之後不得不慢下來,如果隻是趕在小翠要大家為小翠幫忙的時候把更新速度弄快了,小翠很怕會有朋友以後說小翠是忘恩負義什麽的……
大家也都知道,小翠自從去年三月開始寫《邪櫻》以來,到現在有幾次更新速度很慢很慢,但無論如何,小翠並沒有TJ,基本上能算是一直在更新吧?而且……每次更新字數總有個五千左右,要是趕上更新全章,那就是一萬來字了。實體書一本是七萬字,弄不好一個星期,全都更新出來……
每天更新兩千三千字,然後天天更新,讓朋友們來點擊啦,推薦啦……小翠有點兒做不出來的……
好吧,小翠加快一下公眾版的更新速度,而且,每次更新還是至少半章(其實就是和VIP相關的,這有點兒騙人的嫌疑了……笑)。
這一次的更新加快,小翠希望至少維持一個星期以上,爭取天天更新,正好,趕上實體書第十三冊的開頭,最差也要把十三冊都以快速度更新出來。
小翠坦白,這也是有目的的……就是希望大家為小翠到盛大預購了……嗯……小翠已經給大家交了底,是在拉廣告,請大家為小翠幫忙,可不要鬧成“反正小翠都說了要快點兒更新的,就不去給他預購,麻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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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時候好像打不開,還請朋友們不要氣餒,以幫小翠一個忙為己任!小翠怯怯地頓首了……
哦,最後預告一下:下一章是《萬獸無韁》,這……算不算是無定鄉的口號?
從第十三冊開始,天庭和無定鄉正式衝突起來,看夠了前麵解套的朋友可以狠狠地過癮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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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萬獸無韁
更新時間2004-9-19 13:11:00 字數:10521
李靖越來越是讀不懂自己這個“監軍”。
雖然出於種種原因,從元始天尊到玉帝,都隱瞞下了李亞峰帶上天來的秘辛,但這幾個人行軍布陣都是外行,隻得讓李靖領兵出征。換句話說,李靖畢竟是領兵的元帥,多少也要透露些給他。
所以,盡管不多,李靖也算是知道了些東西,更不要說以太白長庚星為首散出來的滿天的各種流言更是想不往耳朵裏入也難了。
對於這一次的誅妖之戰,李靖心中早有了一定之規。
隻是,盡管李靖也打定主意拖延為上,可李亞峰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居然就讓滿帳的天將真個慎重起來,這倒實在出乎了李靖的預料。
原本李靖對和華文昌淵源極深的李亞峰可是很有所提防的。
再次掃視大帳,李靖欣慰地發現將官們都皺起了眉頭,就連哪吒也若有所思,不再鬧騰了。
沉吟半晌,李靖不由失笑,慎重雖然必要,但士氣卻不能墜。
“多謝帝君提醒。”李靖穩了穩心神,朗聲說,“海山八妖、大力王,還有華文昌,確是不可輕侮……但本帥祭塔靖妖,飛劍鎮魔,卻也從來沒怕了哪個妖孽!如今天兵一百五十萬,天將千員,更有三官大帝、靈寶天尊隨軍助戰,此戰當可必勝!眾將官何苦多慮?”
李靖聲若洪鍾,說的中軍大帳裏眾天將精神都是一振——是啊,神仙殺妖精那是天經地義,哪兒有神仙反倒怕起妖精來了?
“報——”剛有幾個天將臉上露出笑容,大帳外匆匆跑進一名守衛,單膝跪地,道,“無定鄉中衝出一支人馬,已到陣前!”
“有多少人?為首是誰?”李靖一驚,忙問。
“五千上下,為首的似是大力王。”
“哦?這就出來了?”李靖大笑,“眾將聽令!聞仲,你領雷部五將緊守中軍!哪吒,你帶你先鋒部下五千至陣前列隊!其餘眾將各回各部,未得我令,不可妄動!隻留七曜星君隨本帥一齊去會會大力王!”
“遵令!”
“帝君,你也與本帥一起如何?”眾將各自奉令出了大帳,李靖這才對李亞峰發問。
“好啊。”李亞峰一笑,心說,“其實就算你不讓我去我也得去,我得去看看那個牛魔王……”
“李天王,我也去如何?大力王和我也還有個幾麵之緣,或許能說動他離了這場是非……”靈寶天尊也站了起來,樂嗬嗬地問。
“那自然是求之不得。”李靖愣了一下,趕緊應承。
“你三人就不要去了吧?若是碰上熟人,反倒麻煩。”靈寶天尊回頭吩咐三官大帝。
“天尊說的是。”李靖接口,心裏卻打翻了五味瓶——盡管自己就沒打算真去“命令”三官大帝,可一個堂堂元帥當麵看著帳下的“大將”聽別人的,也實在不怎麽好受。
◎◎◎
雷聲和電光雖然一時住了,但無定鄉上空早就是戰雲密布,八十一架天羅在上,滾滾黃風呼嘯著,把無數旌旗刮得亂舞,似乎天也被壓得低了。
四周圍一百五十萬天兵,密密層層,一片槍山劍海,先鋒哪吒帶隊五千,陣前列了個二龍出水的陣勢,與無定鄉的隊伍南北對望,隻聽戰鼓擂響三通,靈寶天尊和李靖在前,李亞峰、七曜星君在後,腳踏祥雲出陣。
這份氣勢,果然是堂堂正正之師,絲毫沒掉了“天兵”的名頭。
再看無定鄉這邊空中,但除了最前麵兩個還算是顯眼,後邊的完全不成陣形,群妖散散漫漫地站著,很有點兒星羅棋布的意思。不少妖精衝著天庭的軍隊指指點點,嘻笑聲此起彼伏,更別說既沒戰鼓也沒旌旗,雖然也有差不多五千人,占的地方倒比哪吒帶的五千天兵大了不止三倍。
“這還用打?這還用得著在大帳裏再三再四的斟酌?我暈……”李亞峰又揉了一下眼睛,不得不心酸地承認: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妖精之所以是妖精,神仙之所以是神仙,到底還是有道理的。
“前麵可是大力王?”隔著一箭地,李靖住了雲頭,沉聲發問。
“不錯,正是本王。李靖,好久不見了啊,最近過得如何?玉帝沒再給你氣受吧?”大力王連戎裝也沒穿,一身短打扮,像是和朋友聊天似的,跟李靖打起了哈哈。
李靖的臉一下子就黑了。自己可是天庭的誅妖大元帥!這兒也是兩軍陣前!
可偏偏大力王就有這個資格,即便不說大力王和西方佛土的淵源,也不把大力王那個老兄弟搬出來嚇人,就憑著“陰山鬼國國主”這個頭銜,認真算起來,大力王肯和李靖聊天那算是客氣。
“李天王,還是讓我跟大力王說話,你是一軍之帥,怎可與他扯閑?”靈寶天尊麵子上也有些掛不住了,咳嗽一聲,走上前來。
“大力王,你可還認得我?”靈寶天尊樂嗬嗬地打個稽首問。
“天尊也到了?”大力王一早就看見了靈寶天尊,心裏一直在叫苦,這時靈寶天尊一發話,倒是不敢怠慢,還了一揖。
“大力王,你是一國之主,何苦來趟這灘混水?你逍遙慣了,就不念這天下蒼生了?”靈寶天尊聲音不大,但在場每個人卻都聽得清清楚楚,和靈寶天尊的笑模樣相對,這一聲問,倒真有些悲天憫人的意味在裏頭。
“天尊請了,本王就是個妖精,一貫的來路不正,在混水裏也不算希罕,可天尊貴為三清,清則清矣,為何也在這灘混水裏?天尊若為的是天下蒼生,那無定鄉中的就不是天下蒼生了?這般陣勢,這般殺氣,本王也還是頭回得見啊。”
大力王針鋒相對,又反問了回去,身後的群妖轟然叫好。
旁邊的李亞峰聽著看著,一聲“好”也差點兒就跟著叫了出來。
這個牛魔王,還真有幾把刷子!
靈寶天尊語塞,隨即轉開了話題,“大力王,二郎小聖喪在華文昌之手,無定鄉將其包庇,這才引來天兵討伐,如今大軍壓境,你……當真要為無定鄉出頭?”
“說得好!靈寶天尊,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來找無定鄉無非就是要債殺人,用不著擺出一副假惺惺的麵孔!”大力王身旁的豬三哈哈大笑,抬手指著靈寶天尊的鼻子質問,“俺老豬問你,天庭欠俺無定鄉的債又該怎麽個還法?”
“老豬?”靈寶天尊失笑,又打了個稽首,“這一位就是無定鄉之主?”
“不錯!俺老豬……呸!”豬三恨恨地吐了口唾沫,打了自己一個嘴巴,仰天長嘯,“天庭的龜兒子們聽真了!老子就是一千七百年前一口吞了十萬天兵的闊口吞天!”
豬三這一聲嘯,如同雷鼓霹靂,震地動天,連上空的黃風天羅都為之一顫,再看豬三,雖然還是一身粗布長袍,但眼神中卻透出了毫無顧忌的猙獰凶光,令人不能逼視。
豬三嘯聲甫歇,從他身後的群妖中,從黑霧籠罩的無定鄉中,又有幾聲厲嘯響起,或是如同龍吟,或是如同鬼哭,清越的清越,淒厲的淒厲,千裏呼應,綿延不絕,群妖麵麵相覷,臉上都掩蓋不住興奮的神情,而百萬天兵卻個個色變。
和無定鄉中人在不同陣營間見麵,李亞峰還是有些顧忌的,一早就躲在了李靖的身後。這時回想起以前在無定鄉中聽豬三兄弟講述他們和天庭之間的恩怨時不甘的語氣,對照著這幾聲長嘯,李亞峰心裏忽然升起幾分惻然之感。雖然或許還說不上是臥薪嚐膽,但無定鄉八老的確是為如今這一場大戰隱忍了千年,這千年光陰中積下的的憤懣和怨氣,又豈是一聲長嘯可以消解的?
“可是……三叔啊……”李亞峰暗地裏忍不住長歎起來,“你是仇人見麵分外眼紅,可還不知道這裏麵到底有多少曲折……”
雖然妖精和神仙自古就算是“正邪不兩立”,但無定鄉八老與天庭結怨的真正原因怕還是要因為當年號“蒼梧泛天君”的鷹二潛身李斯左右,和天地間絕大的隱秘有了糾纏。從渾沌和儵忽二帝算起,這些秘事盤根錯節,卻又像是一股無可阻擋的潛流,硬生生把縱橫天下的“海山八妖”給逼進了無定鄉這一塊彈丸之地,千年不得脫身——甚至,直到現在,身受其害的當事之人還是沒能了解其中一二……
長嘯已過,隱隱回聲還在,不知怎麽,李亞峰眼中竟然含了淚。
“三叔,你們的幹侄子雖然還沒什麽本事,可也早就在這一灘混水裏了……放心,不管用了什麽手段,我早晚還你們一個公道!”
李亞峰默默念著,更堅定了揪出渾沌的決心。
這一次,李亞峰清楚地知道,這決心不是為了給自己出氣,更不是為了自己根本無可奈何身不由己。
“靠……一口吞了十萬天兵?老大,這真的假的?”正在李亞峰暗下決心,滿腦子種種念頭紛至遝來的時候,王信突然從李亞峰身邊冒了出來,皺著眉頭,揉著耳朵,一邊吐著舌頭一邊小聲說,“老大,天兵總共一百五十萬,按他的說法,十五口可就沒了!好嘛,還不夠一頓飯的……”
“王信,閉嘴!”李亞峰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把久違了的“王信,閉嘴”搬了出來,搖搖頭,問,“你怎麽跑到這兒來了?”
“托你的福唄。”王信樂了,“老大,你身份特殊,連帶著我也沒人敢管,把該交代的交代完了,我溜達著就過來了……哎,老大,我說,那個頭上長角的就是牛魔王?旁邊那個扯著嗓子亂叫的就是你以前說的那個……那個……哦,那個老豬?嗯……老大,你知道,上次去無定鄉我沒來得及看清楚……”
“沒錯是沒錯……可是,王信……”李亞峰歎著氣,“你這一張嘴,羅嗦也就算了,怎麽越來越缺德了?”
“海山八妖的老三,闊口吞天……”等到連嘯聲的回音都沒了,靈寶天尊嗬嗬笑了幾聲,向豬三發問,“你家老大無敵子可在?”
“不對啊,老大,不是什麽‘清泉君’嗎?怎麽又成了‘無敵子’了?無敵子……口氣可真夠大的。老大,你說他一口能吞多少天兵?怎麽也得二十萬吧?”王信一扯李亞峰,小聲接了靈寶天尊的話把兒。
“王信,你先少說幾句……”李亞峰哭笑不得,王信的聲音再小也瞞不過周圍的人,就算靈寶天尊不理,托塔天王李靖也還有元帥的氣度,七曜星君和不遠處的哪吒可早就怒目而視了。
不說李亞峰和王信,無定鄉八老的大哥清泉君——無敵子早在一千多年前為了向天庭雪恨,閉關修煉,和豬三等兄弟隔絕不見,這原本就是無定鄉八老心中一大恨事,聽天庭的仇敵問起,豬三氣得暴跳如雷,大吼一聲,幾乎就要衝了上來。
“老豬,你先消消氣,別亂了章法,就是真要打,也還用不著你這個城主去衝第一陣。”大力王一把拉住了豬三,悄聲說了豬三一句,上前幾步,又對上了靈寶天尊。
“天尊,本王雖然懵懂,但心中卻也有數,此次天庭出兵,怕不全是為二郎小聖報仇吧?”
“大力王,你這是何意?”大力王諷刺挖苦也罷,豬三吼出闊口吞天的名號也罷,靈寶天尊一直都笑嗬嗬的不以為意,但這句話卻讓他斂了笑容,語氣一下子變得冰涼徹骨。
“也罷,如今也不是說話的時機。”大力王反倒哈哈笑了幾聲,轉開話題,“本王與華先生都是無定鄉的座上客,你天庭找上了華先生,無定鄉與本王自然不能坐視……再者……天尊,妖、仙之間,積怨早深,即便將豬城主兄弟與天庭恩怨先放下不談,天劫名下,你害我多少同道?今*****見我同道聚於一堂,又怎肯放過?這一戰,本來就勢不可免。”
靈寶天尊默然良久,長歎一聲,“大力王,你好害人……”
“此話怎講?”大力王被靈寶天尊突如其來的感慨弄得一頭霧水。
靈寶天尊雙目之中射出精光,轉頭將場中群妖掃視一遍,緩緩說,“你早有你的陰山鬼國,為何不自去逍遙?你若不出,天下太平,縱然海山八妖作亂,以天庭之力未必不可應付,怎麽用得著我也出頭?你名聲實在太響……你知道你這一出來,有多少早就不問世事的山精海怪也跟著起了與天爭雄之心?這亂上加亂,怕是要弄到不可收拾啊……”
靈寶天尊說得誠懇,大力王也心有所感,一聲歎息,“天尊,天下之理,原就說不清楚……但事有不可不為者,莫說無敵子兄弟與本王交情莫逆,你也知道本王從不以為‘妖’而羞……乾坤朗朗,萬壽無疆!本王豈能忘本?”
“萬壽無疆?好一個萬壽無疆……也罷……也罷!”靈寶天尊喃喃幾句,回身對李靖說,“李天王,無定鄉妖首在前,你發令就是。”
李靖的臉色早就陰沉到了極點。
“大力王,本帥給你三日思量,若你執迷不悟,三日後,戰場之上本帥再與你一決!”
李靖冷然發話,在一片愕然中狠狠哼了一聲,轉身就走,重重拋下兩個字:“回營!”
“老大?這就完了?怎麽不打?噢……”王信說到一半,一縮頭,心裏也明白了。
至少今天是真打不起來了。
靈寶天尊和大力王這一番對話,幾乎完全撇開了李靖,雖然靈寶天尊的身份擺在那裏,可天庭名正言順的元帥卻是托塔天王李靖,即便靈寶天尊不算“喧賓”,卻也已經奪了“主”。更何況靈寶天尊和大力王話裏話外,都把天庭的一百五十萬天兵整個兒視若無物,三軍士氣自然大減。
李靖好歹是個能征慣戰的元帥,就算心裏再怎麽有氣,可也不會在這個當口兒自暴其短,眼睜睜把自己的部下送入豬三的大口。
“嗯,嗯,有三天的緩衝,差不多也能重整大軍了……嘿,不愧是托塔天王,肚子裏還真能裝,居然這就回營了?氣成這個樣子最後還能衝牛魔王撂下一句‘給你三日思量’,也不算太跌份兒,到底是元帥……了不起……”
王信一邊走一邊琢磨,突然重重打了自己腦袋一下,“咳,我都能想明白的道理,他一個神仙還能不明白?腦子還是轉得太慢……”
沒注意王信的自言自語,李亞峰暗地裏也在嘀咕,“這就拖了三天……見鬼,靈寶天尊說的到底是真是假?笑裏藏刀刀裏藏笑,一不留神還帶點兒鬱悶,弄得我都糊塗了……”
“帝君哪裏糊塗了?”靈寶天尊忽地湊上來問。
“啊?”李亞峰嚇了一跳,順口就說,“你糊塗了……”
“嗯?”
“哦,我是說……”李亞峰這才明白過來,抬頭看看李靖直接氣衝衝地回了中軍大帳,卻沒有再升帳議事的意思,便轉了方向,朝自己的監軍大帳走著,說,“是天尊把我弄糊塗了。天尊,牛魔王……那什麽,我是說大力王,大力王真讓天尊心有所感?是不是說他比……比海山八妖還要厲害得多?”
“單以道行而論,那倒也未必見得。”靈寶天尊愣了一下,說,“帝君也早就知道了吧?雖說海山八妖隱居一千七百年,或許已經功參造化,但海山八妖不是渾沌,個人之力,終究有限……而且,海山八妖之中,老大無敵子閉關不出,老二泛天君又居然早就被人給殺了,就連獅龍子也不在無定鄉中,這三人實在是海山八妖的頭腦與耳目,少了他們,如今的海山八妖已不足為患。”
“……說的是。”李亞峰也懶得去問靈寶天尊是怎麽知道的了,有關無定鄉的虛實,李亞峰從來也沒有對天庭提過,但他知道天庭自然有天庭的辦法——田鶴是剛摸上天,可無定鄉中怕是早就有了天庭的細作了。
“但大力王與海山八妖不同,”靈寶天尊接著說,“大力王有陰山鬼國一國之力,交遊更遍及天下,甚至還牽著西方佛國,他一旦有所動作……雖說西方不會因大力王如何而與天庭交惡,但天庭卻也不得不賣個麵子出來……我乍聽到大力王就在無定鄉的消息時,也是憂心不已。自然,這倒是更易於‘拖延’了,未必不是好事。”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眼見到了自己的監軍大帳,李亞峰開始嚷嚷,“天尊,你不用再送我了。”
“送你?”靈寶天尊搖頭苦笑著,“帝君,天庭此次出兵實是非同小可,個中牽扯,帝君也非不知。這個……我還想與帝君好好商議一番……”
“算了吧。”李亞峰翻了翻白眼,“我說,天尊,咱們還是各幹各的。再者,也不方便。”
“不方便自然是不方便,帝君的大帳裏不是還藏著個人?”靈寶天尊有些惱火,“帝君的交遊倒能趕上半個大力王了。”
“少來這套!”王信從一邊急了,趕上幾步,指著靈寶天尊的鼻子就想開罵,“你……”
“王信,算了。”李亞峰笑笑,衝靈寶天尊一拱手,“天尊所為的大概是今日華文昌並未露麵吧?”
“那又如何?”
“不如何。”李亞峰直接頂了回去,“天尊,依我說,隻要華文昌不出現,你就用不著出頭。其實,他不出來反倒是好事。明明是說好了拖延的,哪兒用得著你這麽著急?”
話一說完,李亞峰轉身,頭也不回,直接進了監軍大帳。王信愣了一下,跟著走了,留下了一個瞠目結舌的天尊。
但靈寶天尊也沒有法子。李亞峰身上有五根天刑金針,還掌握著驅山鐸,實在是沒法得罪;而且,李亞峰原本就是當慣了“老大”的人,這些日子以來更一直周旋於天尊、玉帝、菩薩之間,不卑不亢,應對裕如,早養成了悄然傲世的風骨,這一發起火來,讓靈寶天尊也有點兒犯懵。
“李大哥!”李亞峰剛進帳,田鶴就迎了上來,“前方戰局如何?”
“沒事兒,開戰又拖了三天。”李亞峰回答一句,坐下來,立刻皺起了眉頭。
“老大,你是怎麽了?怎麽跟靈寶天尊頂上牛了?這可真不像你的作風。老大……”王信剛進帳就大呼小叫起來。
“沒什麽。”李亞峰歎口氣,“靈寶天尊這家夥笑麵虎一個,弄得我有點兒心煩。嗯……可能還有點兒同情李靖。”
“同情李靖?”田鶴轉了轉眼珠,“李大哥要是幫著李靖滅了華文昌,那也是一大快事!”
“嗯?”李亞峰讓田鶴說得差點兒沒糊塗,又衝王信翻起了白眼。
“老大,嘿嘿……是這麽回事。”王信轉過身去,衝李亞峰飛快地傳音解釋,“我給田鶴說的是……咳,我把華佗門的老底兒給揭了,華文昌他不是自稱華佗門的護法嗎?我就說他其實是天庭派到無定鄉的臥底,天庭是要借著這次機會滅絕天下的妖精。你說過無定鄉的老大死了一個鷹二,我把這筆賬也載到華文昌頭上了,這叫順水推舟外加借刀殺人……哦,對了,我當然就把老大你說成是義薄雲天了,說你雖然是文昌帝君的轉世,但大義滅親,而且是身在曹營心在漢,鐵了心的當妖精……”
李亞峰臉色變了幾變,張口結舌,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好,好……這個……田鶴,讓我再好好想想……”
“李大哥可要深思熟慮啊,華文昌那廝奸詐無比,他讓了帥印給大力王,把整個無定鄉都騙信了!不過,李大哥本領大,智謀高,竟然連天庭也能騙過,天庭素來狡猾,李大哥卻更勝了天庭一籌啊!依小弟看,能和華文昌一鬥的,非李大哥莫屬!”田鶴拍著大腿說,“大哥早就說過,李大哥才是做大事的人!如今看來,果然!小弟說句不該說的,咱們無定鄉的興亡可就著落在李大哥身上了!”
“你這話我怎麽聽怎麽像是在罵我……”李亞峰心裏嘀咕著,你說華文昌奸詐,華文昌就是我,就算你不知道吧,可你又說隻有我才能跟華文昌鬥心眼兒,不還是繞著圈兒的說我不是好人?
“田鶴,客氣話就別說了,我有件事你能不能幫忙?”李亞峰又沉思了一會兒,終於開口。
“李大哥盡管吩咐,上刀山,下油鍋,小弟拚了命也要把李大哥的事給辦好了!”
“其實用不著這麽費勁。”李亞峰忍住了不去看田鶴眼中仰慕的神色,慢慢說,“我想讓你偷偷去趟南海……”
◎◎◎
“老大,你到底還是惦記著薑冉啊。前幾天我還奇怪著,以為出事出的你給忘了呢。”目送著田鶴走遠,王信擠眉弄眼地說。
“你少說幾句好不好?我心煩。”
李亞峰的確心煩。
被天庭和無定鄉之間的大戰困住了,薑冉和王憐憐的具體消息卻幾乎絲毫也得不到。想當初觀音走的時候似乎胸有成竹,恐怕去說服薑冉的幾率至少大於八成,再想想薑冉的性格,她被說服的幾率……肯定比百分之百還要大著那麽一點兒。雖然新拜的那個師父拍著胸脯說沒事兒,但靈寶天尊傳話說去無定鄉偷東西的人已經定下,那真要是薑冉,真要是有事兒了可就晚了三秋。
在李亞峰的心裏,就算是不出什麽事情,一旦是薑冉去了無定鄉,那就等於出事兒了。
而且,即便是王憐憐,從根兒上李亞峰也不想讓她也扯進現在的事局當中——李亞峰能有這種想法或許要歸功於天庭:天庭先把活生生的一百五十萬天兵當成棄子的做法惹火了他。
歸根結底,對於“道義”和“責任”,李亞峰還是比較重視的,甚至越來越重視了——直到最近,李亞峰才開始注意到自己和這幾個字眼兒真是緣分不淺。
“王信……”
“什麽?”王信剛才被李亞峰冷淡的態度弄得有些不高興。
“對不住……”李亞峰的眼神裏懷著歉意。
“怎麽了啊?沒事兒!”王信是直腸子,反倒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我光為自己的事兒犯愁,有點兒忘了你這頭。這麽長時間都在外麵,你也想回去了吧?要不,你先回家去看看?”
說著說著,李亞峰也發覺自己真的想家了,語氣落寞下來。
“老大,看你說的。”王信低著頭,“反正有你師父弄出來的替身,不會有問題的。再說,現在咱們這邊才是正事兒,要是渾沌真出來了……咳,誰知道會怎麽樣?”
王信對渾沌這個一直沒有露過麵的“大敵”並沒有太多的反感,剛順口說了一句,看李亞峰臉色不怎麽好看,又趕緊把話頭岔開了問,“哦,還有,老大,你就衝田鶴說了一句‘天機不可泄漏’,他就真信了?這就顛顛兒地往南海跑,我本來覺得他還不至於那麽傻啊?”
李亞峰笑了,“有了你那些解釋,田鶴不信才怪。他這樣的要是認了死理兒,‘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泄漏的危險’之類的話最管用了。再說他在這兒幫不上什麽忙,可要是讓他回無定鄉,沒準兒還添亂。所以,他去南海附近守株待兔是最合適的,就是萬一碰上了觀音,佛家講究的是普渡眾生,應該也不會有什麽危險……嗯,要是真有危險,我也就不讓他去了。咱們畢竟和天庭、和華文昌都不一樣是不是?”
“是啊,這樣最好了。靈寶天尊那裏已經知道了田鶴的事兒,那田鶴再呆在這兒就有點兒不對頭了。正好趕上你和靈寶天尊瞪了眼,這種小事兒他恐怕也會睜一眼閉一眼放過去……”王信自言自語幾句,忽然想了起來,精神一振,“老大,你是說我跟田鶴編的那一套完全沒問題?”
“問題是沒有,可你用的那一堆成語……”李亞峰苦笑著,“王信,讓我說你什麽好?”
“咳,隻要大方向沒錯,那別的都無所謂!”王信大大咧咧地說著,又提醒起了李亞峰,“老大,可我這麽一編……”
“是啊,這也是我把田鶴打發走的理由之一,他要是在這兒呆的時間長了,總能發覺問題。”李亞峰點點頭,“不過,王信,你說的那些,可未必就是編的……”
“嗯?沒錯兒啊?我就是胡編的啊?”
“你提醒了我一件大事!”李亞峰的語氣十分肯定,“你給田鶴說的恐怕是歪打正著!那個鷹二……應該就是讓華文昌給殺了!還記著五叔說過的話沒有?華文昌的誅仙劍上鑲著的,就是鷹二的眼珠!而且……鷹二之死,顯然和天庭沒什麽關係啊……”
“還真是沒錯!”王信也明白了過來,“誰說不是!殺一個鷹二,再殺一個二郎神,兩邊兒嫁禍,無定鄉和天庭這就非打不可了!好嘛,胡說也能說對?我真是個天才!嗯?不對?等等……”
王信的臉一下子白了,結結巴巴地問,“老……老大,要……要真是這麽著,那……那馬五叔他……”
“五叔是什麽人?無定鄉智謀第一!”李亞峰歎著氣,“鷹二這個‘二叔’咱們都沒見過,沒事兒也就想不起來,可五叔和他是結拜兄弟啊,還能想不到?恐怕在秦王地宮裏五叔心裏就有數了……後來知道了華文昌和我就是一個人,五叔沒直接宰了我,那就算是我的運氣……靠,真讓人後怕……”
“老大你先別摸脖子,你說,那馬五叔到底是去哪兒了?”在神農穀馬五傳給王信不少本領,王信對“馬五叔”可是親近得很。
“不知道……”李亞峰搖搖頭,“咱倆來天庭來得太急,好多事兒都沒考慮周全。你看,我在華佗門的師父華八和老祖宗李淳風肯定是留在神農穀了,李斯綴著被趕走了的真武大帝也應該不假,畢竟李斯和化身北鬥的趙高之間有太多的恩怨糾葛……可其他人呢?咳,就別說那個真武大帝去哪兒了咱們根本不曉得吧,五叔他是要本事有本事,要點子有點子,最要命的,他以前橫行天下,心高氣傲是一定的了,知道了我和華文昌的事兒那還能繼續在神農穀呆著?就算他不能回無定鄉,以他的閱曆,天下又有什麽地方去不了?算了,咱們還是先別擔心了……”
“為什麽?”
“套句話,五叔和華文昌之間是仇深似海,早晚會殺出來。我隻盼著他老人家到時候別連我也一塊兒宰了……不過五叔他也有心,真相還沒有大白之前……嗯……至少現在這個時候五叔是不會出來攪局的,也就用不著擔心了。”
“好吧,你是老大,我聽你的。可還有老四呢?田鶴又說他沒在無定鄉,他能去哪兒啊?”王信又問。
“我怎麽知道?”李亞峰無可奈何地說,“按說老四最不應該出事兒,他本事雖然不大,人可機靈,而且又不是什麽太重要的人物,誰會和他過不去?田鶴要是能把南海那邊的事情辦好,接下來就讓他聯絡三山十八友去找老四好了。別胡思亂想了,咱們該操心的其實是現在天庭和無定鄉的戰局……”
“沒什麽好操心的。出發點可能不一樣,但靈寶天尊是在拖,李靖也在拖,無定鄉又太被動了,恐怕也隻能配合著天庭往下拖。至於咱們倆,肯定是不幫天庭的了,而無定鄉那頭,也幫不上,還不是非坐著看不可?”王信的思路越來越是敏捷,這幾句話說的一針見血。
“我看未必。”李亞峰也已經習慣了王信的變化,認真地和王信交換起想法來,“今天見了大力王,讓我覺得也許無定鄉的實力不一定就比天庭差了。你沒聽大力王說的?朗朗乾坤,萬壽無疆啊!”
“這句話怎麽了?我聽著糊塗。”王信納悶。
“天庭是另有所圖,可妖精卻萬眾一心,唯一的變數,恐怕就是華文昌了……”李亞峰自顧自地說了一句,這才向王信解釋,“恐怕大力王這個萬壽無疆,壽是野獸的‘獸’,疆是韁繩的‘韁’!”
“萬獸無韁!”王信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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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小翠感激……
若是小翠的眼睛沒有花,那……盛大的預購竟然在一夜之間漲到了五百!
照這個樣子下去,沒準兒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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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一下:這一章萬獸無韁算是前奏了,下次更新的半章之中雖沒能真個打了起來,但李靖和李亞峰的唇槍舌劍應該也有些看頭……而且……再一次就是第一戰了:哪吒三太子對上賢王王琦聲!那個逍遙七海的峨嵋一聖猴八,也會拖著棍子出來打架!
再次感謝……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三軍不可奪其帥
更新時間2004-9-20 0:05:00 字數:11144
“早就聽說帝君頗精陣圖之學,本帥今日是特地來向帝君請教,還望帝君不吝賜教。”
急匆匆走進李亞峰的監軍大帳,李靖劈頭就是這麽一句。
“元帥太客氣了。有事叫我就是,哪用得著親來?”李亞峰拉拉身邊的王信,含笑站起來,施了禮,請李靖坐下,又親自在帳中的長幾上擺了幾碟朱果、點心,跟著衝帳外的親兵吩咐,“來人,給元帥上茶。”
“帝君不必張羅,帳外無人,還是早說正事。”李靖也顧不得麵子,直接就問,“帝君知不知道無定鄉的這個……這個誅仙陣到底是什麽來頭?”
李靖和大力王約定的三日之期已經過去了兩天。
雖然李靖不打算出爾反爾,但無定鄉就在眼前,總要派出幾個探子去打探敵情。隻是李靖完全沒有想到,隻要探子一進到籠在無定鄉的黑霧裏,就再也回不來了。
原本無定鄉中就有天庭伏下的細作,按說這幾天早該回報,可卻也不見蹤影。李靖沉下心來細細一算,這才發覺,上一次細作回天庭報信還是大力王剛到無定鄉的時候,那時天庭還未出兵。
換句話說,大概是自從大力王來援之後不久,無定鄉中的動向就沒人能知道了。
這讓李靖心裏有點兒沒底——就算拖延戰局是第一要務,“知己知彼”可還是絕不能少的。
所以李靖加派了探子,甚至還點了五嶽山神協同日遊神、夜遊神,各帶一千天兵悄悄在無定鄉上空巡視,囑咐他們得個機會也不妨一探無定鄉。
就在第一天,李靖共派出暗探一百三十八名,個個精明幹練,個個一去不回。
五嶽山神的巡視捅出的漏子更大。一開始還好,但凡一靠近無定鄉,總還有個妖精從黑霧中跳了出來,拿李靖和大力王的三日之約當幌子堵住,偏巧衡山神好大喜功,抽冷子帶著一千天兵直接一頭紮進了無定鄉,結果就此音信全無。
然後剩下的四位山神就連一個妖精也見不到了。
方圓千裏,上有天羅,下有地網,無定鄉就靜靜地在那兒,黑霧翻滾著,擺出了一副請君入甕的架勢。
五嶽山神同氣連枝,彼此之間互有感應,衡山神一出事,其他四位就上了火,如果不是夜遊神喬坤見勢不妙趕緊回報了李靖,李靖及時下令收兵,怕是五嶽山神要鬧個全軍覆滅。
可就是這樣,李靖也已經受不了了。
雖然算起來五嶽山神在天庭之中實力不強,也隻是雜牌天將,曆來不怎麽得意,但他們畢竟是天將,頭上還都套著“大帝”的名號,這沒開戰就先折了一個衡山的“昭聖大帝”,還跟著賠上了一千天兵,要李靖怎麽向天庭交代?
而原本就不大振作得起來的士氣一下子又降到了冰點。衡山神帶兵一去不回的消息弄得一百五十萬天兵人人自危,甚至還傳出了籠罩在無定鄉的那團黑霧是上古老妖為對付天庭破釜沉舟噴出的精血所化,蝕骨吸魂中者無救的謠言。
天將們倒都還好,一方麵遵照帥令嚴厲軍紀,一方麵對種種謠言都嗤之以鼻,李靖也親到各處安撫軍心,總算表麵上沒出什麽太大問題,但李靖知道,這所謂的“謠言”究竟是真是假就連自己也不敢斷言,天將與天兵心中更必定已經早早埋下了不安的種子。
想來想去,李靖隻好一邊咒罵著衝動到把命送掉的倒黴死鬼衡山神,一邊趁夜找到了李亞峰的門上——且不說最早探子回報中提到了是華文昌在無定鄉布下的誅仙大陣,單單思量華文昌並沒有在兩天前露麵的態度,李靖這員老將心中就已經把他當成了大敵。
和華文昌有關的事情,還是直接問“本人”的好。
“元帥來得晚啊。”李亞峰微笑著,根本沒管李靖的急躁,伸手拿了一個朱果放進嘴裏,慢慢嚼著。
“這……本帥軍務在身,不能自主,深夜打擾,還望帝君鑒諒。”李靖臉上一紅。
按說元帥和“監軍”的關係最是微妙,各自直接對上負責,不光井河不犯,而且理應互相避嫌,像現在這樣同處一帳尤其是大忌中的大忌,雖然這肯定瞞不過靈寶天尊和三官大帝,但天將天兵還是要瞞的。所以李靖先把李亞峰身邊的親兵調開,自己也一個人沒帶,更特意等到了後半夜,聽李亞峰在這兒挑了理,不由得有些慚愧。
“李天王,老大不是這個意思。”王信插嘴,“昨天衡山神的事兒一出,老大就算準了你得過來,特意沒出去,你沒看見?連點心都給你備好了。可等了整整一天一夜你才來,那老大當然要說你不是?咳,早知道你這麽沉得住氣,我就和老大打賭了……”
“王信,不得對元帥無禮!”李亞峰故意板起臉來喝了一聲,手垂下來微微一動,王信會意,很誇張地向李靖拱手道歉,隨後幾步離了大帳。
“帝君早知道本帥要來?”李靖有些驚訝。
“不錯……靠,不兜圈子了。”李亞峰又慢慢地吃了一個朱果才回答李靖,“你要是不來找我,我會很失望的。噢,對了,你別擔心,王信在外麵有辦法讓你我說的這些話不讓別人聽見,你想問什麽就問吧,不用顧忌。”
“帝君這是何意?”李靖一下子站了起來。
“知道你是元帥,也知道你不屑用什麽傳音入密,王信可是花了不少功夫才弄出了這麽一個用內力在一定範圍內隔絕空氣中聲波傳遞的辦法,我們叫它傳音入密的升級版……嗯,相信你聽不明白,但你隻要知道就是靈寶天尊現在也沒辦法聽見咱們說話就行了。咳,你別走啊,現在你走也晚了,剛才你聽見了,王信說得很清楚啊,我是早就在等著你,再有剛才這一會兒別人聽不見咱們的動靜,你已經洗不清了。”
李靖慌裏慌張地站起來就要走,李亞峰根本沒攔著,臉上還掛著燦爛的笑容。
“你!”李靖急了。
“幹什麽這麽緊張?就算是事無不可對人言也要分時候,我也得留點兒家底兒不是?你這個元帥也一樣,不能什麽事兒都讓靈寶天尊攥在手裏。再說,我又沒打算讓你投降無定鄉,你還是你的誅妖大元帥。”
“你……你是無定鄉的細作?”饒是李靖經多見廣,聲音也不由得發顫了。
“不是,至少華文昌在無定鄉的時候我不是。”李亞峰搖搖手,笑問,“李天王,你還要問我什麽?我知道的事情可是不少呢。”
“我……”李靖語塞。
李靖一開始就沒敢輕視李亞峰這個來曆不明的監軍,要不是早知道靈寶天尊對李亞峰一直監視著,李靖更不敢讓自己和李亞峰單獨相處惹來嫌疑。事實上,李靖隻想打聽誅仙大陣的底細,別的一句也不想多說,可事到臨頭,李靖發現自己竟然還是落入了李亞峰的圈套。
李靖恨恨地在心裏罵了一聲:眼前這小子幾乎什麽都沒幹,隻是坐著守株待兔,自己還真就送上門來了!
“怎麽說的?終生打雁到頭來讓雀兒啄了眼?李天王,這種事兒常有,別太在乎,太在乎對身體不好。你別不信,我就是大夫。”李亞峰繼續說著風涼話。
“你想要怎麽樣?”李靖臉色連著變了幾變,終於又坐下,盯緊了李亞峰,神情倒是鎮定了。
“好!拿得起放得下!真不愧是大帥!”李亞峰也把漫不在乎的樣子收了起來,正色說,“其實沒什麽,我隻是想幫你。”
“你想幫本帥什麽?”李靖又詫異了。
李亞峰輕輕歎了一聲,“李天王,要是一百五十萬天兵都因你而死,你會怎麽樣?”
“胡說!”李靖騰地站了起來,一掌拍在長幾上,長幾哢嚓一聲斷了,“帝君,本帥敬你是監軍,這才前來求教,你可別把本帥看得太小了!你要是再胡言亂我軍心,拚著被玉帝責罰,本帥也要在三軍之前將你斬首示眾!”
“李天王你別誤會……”李亞峰沒有料到李靖的反應會這麽強烈,一下子亂了方寸,趕緊解釋。
“住口!帝君,你小小年紀能有此修為已屬不易,心計也算是了得,可你莫要因此而自誤!本帥言盡於此!告辭!”
李靖疾言厲色,拋下幾句,轉身就走。
“哎,你別……李天王?元帥?大帥?別……”這會兒李亞峰可坐不住了,上去就攔,剛抓住李靖的袖子,李靖回頭狠狠一瞪,冷哼一聲,李亞峰不敢不鬆手,眼睜睜地看著李靖拂袖而去。
“別啊……我其實是說我自己,我是說……我其實這是要幫我自己……靠,這是哪兒出毛病了?”李靖一走,監軍大帳空空,隻剩下了一個傻了眼的李亞峰在喃喃自語。
“老大?怎麽這麽快?老大?出毛病了?啊……那什麽,算我沒說。”
王信在帳外逆運傳音入密的法門,用全身的真氣把監軍大帳罩住了,也聽不到大帳中在說什麽,李靖出來把他嚇了一跳,再進帳一看李亞峰的表情,也明白了:壞事了。
“徒弟啊,你還是太嫩。”
就在李亞峰和王信相顧無言的當口,帳中突然響起了矮胖老人的聲音,二人一驚,再回頭看,行蹤不定的矮胖老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正站在一邊饒有興味地上下打量著李亞峰。
“師……師父?”
“李靖為人雖還不至於剛愎自用,可你也不能當麵削他的眼眉啊?”矮胖老人哈哈笑著拍了拍李亞峰的肩膀,“你想用計,這很好,總比傻乎乎地蠻幹強。不錯,不錯。”
“不錯?”王信瞪大了眼,“不是沒成功嗎?”
“話不能這麽說。”矮胖老人不以為然地搖搖頭,“你們兩個小鬼才多大年紀?哪兒鬥得過李靖?能算準了讓他先上一當,這就很不容易了。而且……李靖雖然借著發怒早早脫身,在心裏也有了警兆,你們總算是也沒白忙。”
“師父,這些日子您老人家到哪兒去了?”李亞峰愣了一會兒,急匆匆地問。
李亞峰知道,矮胖老人恐怕是為薑冉去了一趟南海。
“先別說老夫,徒弟,你現在知道了諸葛孔明不是那麽好當的吧?”矮胖老人故意不答,反問李亞峰。
“是。徒弟本來以為李靖會坐下來和我長談,那徒弟就能說服他,讓天兵和無定鄉一直這樣僵持下去……可沒想到他居然連徒弟的話都不聽,直接跑了。”
“還弄得老大裏外不是人。”王信聽明白了,看矮胖老人在場,心裏有了底氣,接口挖苦。
“去你的!靠,你不是也一個勁兒說好主意來著?”李亞峰沒好氣地罵了一聲,但心情也已經開朗起來。
“徒弟,你知道你為什麽和三清、玉帝等人會麵時都能應對裕如,卻奈何不了一個李靖?”矮胖老人不理二人的胡鬧,追問。
“這個……徒弟不知。”李亞峰自己也覺得奇怪。
“老夫平生最頭疼的也是李靖這種人物。”矮胖老人認真地說,“三清也好、玉帝也好,都被你抓住了把柄,加上他們各有私心,自然容易被你趁虛而入;可李靖一心為的是誅妖鎮魔,為的是這一百五十萬天兵,且不說這在你看來是對是錯,那總是他的正義。所謂無欲則剛,你用對付三清、玉帝的法子去對付李靖,當然吃力不討好。”
“再說,三清和玉帝這種人……隻要你手裏沒了天刑金針和驅山鐸,他們隨時可以說了不算,隨時可以和你翻臉。原本這些事情,天下沒人會信,就是別人信了,也奈何不了他們。但李靖……他是天庭中第一個言出如山的信人,如今又事態不明,自然謹慎。”
“還有,徒弟,你總不至於連老夫都要瞞過吧?你設計李靖,為的可不止是你說的那一句……你為何想進無定鄉?”
矮胖老人看了一眼李亞峰,臉色沉了下來,目光中卻露出笑意。
“早知道瞞不過您老人家,您老人家也不用假裝生氣,徒弟就是想進無定鄉去看看,見機行事,頂多再去見見徒弟那幾個叔叔。對了,您老人家是什麽時候來的?現在總可以告訴徒弟薑冉那邊的事兒了吧?你看,徒弟可都自稱了那麽多聲‘徒弟’,還一口一個‘您老人家’的……”李亞峰一點兒也不意外,立刻承認,還嬉皮笑臉地順杆兒就爬。
矮胖老人剛現身,李亞峰就已經明白,這是來找自己交代事情了。
“小鬼頭!老夫還真欠你的不成?”矮胖老人怪笑一聲,說,“老夫與觀音長談了一次,其實,她也不想真就讓薑冉去找華文昌,畢竟西方也還想在這亂局中留個殺手鐧。所以定下來去無定鄉的人是王憐憐——話先說下,老夫也讚同此舉,可容不得你再說不。”
“不說就不說,光說管什麽用?”李亞峰嘀咕著,不說,可不代表“不做”,何況田鶴也早就派出去了。
“但事情絕不這麽簡單。”矮胖老人也知道李亞峰心裏不服,不滿地揮了揮袖子,接著說,“天庭大軍圍住無定鄉,水泄不通,可沒有王憐憐進無定鄉的機會。所以,在王憐憐來到此地之時,天庭應大敗一場,亂軍之中才好有機會讓她進去。為了此事,觀音已去找靈寶天尊商議了——要不然,你們兩個小鬼弄出來的這點兒把戲瞞過李靖也就罷了,怎麽能瞞得過那個笑麵虎?”
李亞峰和王信對視一眼,兩人都有點兒臉紅。
“師父,你剛才誇李靖,我看他也挺順眼,所以我才想讓李靖留點兒神,就是打敗仗也別賠進太多人去。”李亞峰也正經起來,“另外,我想的也是趁亂進無定鄉,要是有了李靖這個元帥配合,也就方便不少,隻要瞞住靈寶天尊一小會兒,等我進去了,他還能有什麽辦法?反正我身上有寶貝,就是再出來了肯定也還是天庭的帝君。”
“想得倒挺好,可惜,李靖怕是不會體諒你這一片好心。”矮胖老人苦笑,“徒弟,老夫知道你不願百萬天兵因你喪命,但你真有把天下之事攬到一身的氣概?更何況縱然你有了氣概,又哪兒來那麽大的本事?”
“我沒本事?沒本事也是你的徒弟……”李亞峰在肚子裏反駁,但也明白自己是太莽撞了一點兒了。
兩天以來,李亞峰想了很多。雖然事局錯綜複雜,但李亞峰絕不想讓天庭和無定鄉之間真的拚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事實上,李亞峰更希望自己能為這場戰爭做個緩衝,在從華文昌那裏把天刑金針和泰山無字碑弄來之前,讓雙方演一場大戲,隻求瞞過了華文昌和幕後的渾沌。
但事實證明,李亞峰腦子雖然不慢,卻還沒有能構架出一個籠天罩地的劇本的能力——第一步他就沒能邁出去。
“老夫曾經有過一個徒弟,”似乎是讓李亞峰的所作所為觸動了記憶,矮胖老人慢慢地開口說,“他本領極大,想要憑著一人之力掃清寰宇,結果……咳,不提也罷。”
“徒弟,如果你認真起來,的確比他多了些心計,但你的本事卻差得太遠,心計也不會是渾沌的對手,就連一個華文昌,你現在恐怕就還鬥不過。你記住,沒有相應的實力,絕做不成相應的事情,即便實力足夠,也還要講求手段。”
“你不要不服,你或許能用手段,但你實在不該學醫,醫者仁心,誤你不少。”矮胖老人歎口氣,“你既然適逢其會,要再不能狠下心來,終將自誤誤人……”
“是。徒弟記下了。”李亞峰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你還不明白!”矮胖老人狠狠抓住李亞峰的肩膀,望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如今天下隱秘已匯集一處,等到水落石出之際,也就是魚死網破之時!把你的婦人之仁收起來!哪怕是屍積成山血流成河,隻要能了了渾沌一事,你就是天下最大的功臣,為師的好徒弟!”
說完這些,矮胖老人又叮囑一句,“自鴻蒙之初始,種種糾葛綿延至今不消,即便是因緣巧合,你也別想著在百年之內辦成此事。你要學學華文昌,隱身暗處,重的是因勢利導,而不是個人的意氣!”
很罕見的,盡管聽到了華文昌的名字,李亞峰並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隻是眉毛一跳,但心中卻未必平靜。
矮胖老人的這一番話,是真的讓李亞峰心有所感了。
“師父……你到底……”
“好了,閑話少說!你本事不夠,老夫今日就教你逆天邪功!”矮胖老人一聲長笑,袖子一卷,一陣勁風把站在一邊聽傻了眼的王信吹到了帳外。
“這是怎麽了?”王信踉蹌了幾步,在帳外站穩,心中疑惑,不由得嘟囔起來,“這個胖老頭什麽時候變成這個樣子了?還是……”
王信抬頭看看,空中無星無月。
◎◎◎
三日已過。
“出陣!”
伴著李靖的怒喝,天兵在無定鄉上空擺開了陣勢。哪吒領五千先鋒當頭列陣,普化天尊聞仲帶雷部五將各領天兵一萬,按五宮方位隨後支應,在雲端高處,李靖和三官大帝協同數百天將居高臨下,端坐觀戰,四周戰鼓震天。
隻是,在天羅地網所化的黃風和紫霧之間又多了層層雲浪,隨著狂風呼嘯,雲浪奔湧翻卷,原本那密密麻麻把無定鄉團團圍住的天兵就在雲浪之中穿梭往複,忽隱忽現,竟透了無邊的殺氣出來。
“元帥是否太小心了?不過是一幹妖孽,竟然令二十八宿擺了太乙混天象大陣出來,未免有小題大做之嫌啊。”
雲端眾天將望著下方的陣勢,心中頗有些說不出的滋味,倒隻有地官大帝清虛皺著眉頭問了出來。
“大帝,本帥絕非小題大做。”李靖凝神靜氣,左手托塔,右手裏抓緊了一杆杏黃小旗,不時輕揮著調動下方陣勢,冷冷回答。
清虛碰了個軟釘子,訕訕地不再說話,心中卻生出了幾分疑惑。
觀音早就帶著王憐憐悄悄到了,和靈寶天尊定下了要借混戰的機會送王憐憐入無定鄉的大計,三官大帝直接受命於三清,這種隱秘的事情自然是由他們來做,尤其清虛最了解無定鄉的虛實,所以也最是關心。
二十八宿的太乙混天象大陣是天庭壓箱底兒的本事之一,把諸般天象匯於一陣,變化無窮,有神鬼莫測之機,曆來要擺此陣,首先就要稟明玉帝,玉帝還要上請三清,然後才能定下來。可李靖卻沒管這一套,不僅直接下令擺陣,還用了一百二十萬天兵布下了千裏大陣,這可是天庭中從未有過的大事。
這不由得清虛不疑——再者,真擺出了這座太乙混天象大陣出來,哪兒還有混戰的機會?更不要說故意做出敗勢趁機送王憐憐入無定鄉了。
但隨軍的靈寶天尊卻裝著沒看見,並沒有攔阻李靖,甚至連自己的大帳都不出,也不來觀戰,隻是讓三官大帝見機行事,清虛自然也就無可奈何了。
“元帥,太乙混天象大陣聲勢太大,無定鄉中的妖孽怕是不敢出來了吧?”盡管無可奈何,清虛還是忍不住說了風涼話——哪吒和聞仲的陣形已經列好了,但無定鄉中卻還沒有一點兒動靜。
“大帝,敵情不明,本帥寧肯再加上十分小心,也不想讓我將士重蹈衡山神的覆轍。也請大帝放心,天尊的吩咐,李靖定會照辦就是。”李靖淡淡地說,目光依舊盯緊了下方,連頭也沒抬。
李靖的心裏窩著一團火。
隻隔了一天,靈寶天尊在李靖夜訪李亞峰的那個時間也去“夜訪”了李靖,要李靖找機會令天兵和無定鄉混戰一場,說是“要送個細作進無定鄉”。這種把天兵性命當成兒戲的做法差點兒沒讓李靖破口大罵出來,但靈寶天尊卻端足了“天尊”的架子,一口一個“本天尊如何如何”,“玉帝又如何如何”,李靖隻得答應——事實上,靈寶天尊夜訪的時間使李靖無話可說。
等靈寶天尊走後,回想起李亞峰那像是“危言聳聽”的話來,李靖也意識到這一戰絕不僅僅是“戰”那麽簡單了。
所以,戰前李靖升帳,第一道令就是擺出太乙混天象大陣——如果要混戰的話,那就在這一戰裏多占點兒便宜吧,就算是發生變故,有太乙混天象大陣在,要想戰敗是不大可能了。
“老大,怎麽回事?李靖和清虛這是窩裏反了?”王信學了乖,老老實實地用了傳音入密,向李亞峰發問。
“李靖到底是李靖,看樣子我的話多少也管用了……王信,你看,無定鄉有誅仙大陣,天庭有什麽太乙混天象大陣,陣法對陣法,這要是這能混戰起來那就怪了。”李亞峰小心翼翼地躲在雲端一角,傳音回答。
“老大,你不是還想進無定鄉來著?不能混戰對你的計劃可沒什麽好處……”
“要是真僵持起來,李靖也能多知道點兒無定鄉和華文昌的厲害,那他早晚還得來找我,到時候再說吧。而且,就算是不趁亂,總也有法子進去的,我也正好趁這個時候多跟師父學點兒東西。”李亞峰微笑。
“得了吧。老大,不是我說你,你師父說的沒錯,你可真不像是諸葛亮。算了,我還是看我的熱鬧……”
“靠!你少說幾句好不好?哎,你看,無定鄉裏出來人了!”
“嗯?”
不光是李亞峰和王信,自李靖以下,所有的天將天兵都吃了一驚。
籠在無定鄉的黑霧似乎抖了幾下,忽地露出幾個空隙,從中跳出七八個人來,零零亂亂地站在了陣前。
“來的……都是何方妖孽?”哪吒本來想問“來的是何方妖孽”,可這幾個站得散亂,顯然沒有個領頭的,愣了愣,把手中的紫焰蛇牙火尖槍往前一指,加了一個“都是”,反倒有些不倫不類了。
從無定鄉中出來的是花七、猴八、黑虎、還有玉鼎、玉罄兄弟,再加上賢王王琦聲和戰戰兢兢的問石子。
除去一個問石子,這幾位個個道行高深,根本沒把哪吒放在眼裏。
“黑虎,你去吧。”猴八撓了撓頭,衝黑虎一笑。
“不去。”五大三粗的黑虎很幹脆地搖頭不幹,“八爺,這勝之不武啊……再說,前天我剛吃了一個衡山來的,也該讓賢不是?嗯……要不然就是大前天?咳,反正我是不去。”
“老夫兄弟二人一向是一起出手,千軍萬馬也不在話下。”玉鼎、玉罄兩兄弟齊聲說,也不知道他們是在對誰說話,但潛台詞卻很明白:對付一個小孩兒那就用不著我們兄弟齊上了。
花七更妙,把手一背,直接踱到了一邊。
“幾位,幫老夫照看一下知古齋主,這一仗,老夫接下來吧。”還是王琦聲識大體,把問石子朝猴八的方向一推,幾步上前。
不過,王琦聲也皺著眉頭,上下打量了一下那吒,悠悠地歎了口氣。
哪吒差點兒沒把肺氣炸。
其實哪吒雖然不能說天庭的一員老將,可也早就聞名天下,即便是無定鄉八老,就算可以輕視那吒,真正對敵時也不會太過大意。但哪吒是蓮花化身,生就了一副童顏,怎麽看怎麽可愛,在陣前這些早就成了精的老油條絕不會吝惜口水來奚落幾句的——要是能氣得哪吒亂了陣腳,那就等於賺到了。
“來者通名!”哪吒也不傻,把胸中的火氣壓了壓,大聲喝問,隻是手上的火尖槍卻攥得更緊了些。
“我乃哪吒三太子是也,你是何人?”王琦聲又往前走了兩步,就在兩步之間,王琦聲赫然變成了哪吒的模樣,連手上的兵刃和打扮都毫無二致,煞有介事地大喝一聲。
如果說哪吒剛才還能強壓下火氣的話,那現在卻再也忍不住了。
“妖……妖……”氣得連話也說不全,哪吒一挺手中的紫焰蛇牙火尖槍,“金雞點頭”,槍尖直奔王琦聲的額角。
“妖……妖……”王琦聲完全是故意的,學著哪吒的口氣叫了兩聲,身子一錯,躲開哪吒的槍勢,同樣一招金雞點頭,也紮向那吒的額角。
“嘿,這個有意思!”兩個哪吒翻滾相鬥,滿天亂飛,樂壞了雲端一心看熱鬧的王信,一拉李亞峰的袖子,差點兒脫口叫出好來。
“別跟沒見過什麽似的亂叫好不好?又不是沒聽說過真假孫悟空?王琦聲這家夥……明擺著缺乏想象力。”李亞峰傳音給王信的語氣似乎是不以為然,但眼睛也早就看直了。
一邊看熱鬧的想要叫好,但正在打著的哪吒心裏卻另有一番滋味。
哪吒曾各處轉戰誅妖,算是一員猛將,卻從來沒有遇到像王琦聲這樣的打法。
眼前的敵手不光變成了自己的形貌,連槍法都和自己完全一樣!本來自己手中這杆紫焰蛇牙火尖槍使開了,雖不至於沒了敵手,但也是急如驟雨,招招奪命;結果不但奈何不了對手,一個照麵過去,同樣的殺招就衝著自己來了!
這明擺著是當著滿天的同袍天將嘲笑自己沒用啊!
哪吒這叫一個憋氣,也顧不上出戰之前李靖暗地裏囑咐自己“千萬小心藏拙,若見不敵,即刻回歸本陣”的話了,忽地賣個破綻,一躍而起,接著猛撲直下,身隨槍後,直取“假哪吒”的心窩!同時也祭出了風火輪和乾坤圈。
“讓你知道知道爺爺的厲害!”
哪吒的話音剛落,風火二輪迅如閃電地在空中兜了個圈子,倒搶在火尖槍之前,左右夾擊,帶起兩道紅光,乾坤圈在風火二輪之間,閃著耀眼的銀輝,照著王琦聲的頭頂就砸了下來。
隻聽一聲脆響,半空中銀輝亮成一片,映著金蛇亂舞,風火二輪和乾坤圈撞在一處,又馬上彈開,正巧哪吒火尖槍的槍尖到了,端端正正紮到了乾坤圈上,又一聲響,哪吒也被彈飛,在空中翻了兩個跟頭才穩住了身形。
再看王琦聲變化的那個假哪吒,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躲到了一邊,嘴角帶笑。
“爺爺乃哪吒三太子,怎容你假冒!”還沒等哪吒回神,假哪吒就斂了笑容開始賊喊捉賊,隨手還挽了個槍花,手一招,也祭起了同樣的兩個風火輪,同樣的一個乾坤圈,還是和哪吒剛才一樣的招式,氣勢洶洶地撲了過來。
哪吒差點兒沒氣死。
好在法寶護主,哪吒的風火輪和乾坤圈疾飛回來,擋開了假哪吒的冒牌貨,哪吒也順勢翻滾,算是躲過了一劫。
可等哪吒喘過一口氣再凝神一看,是真受不了了。
假哪吒的風火輪和乾坤圈在空中四處亂飛,隻是逗著自己祭出的法寶打轉,四道紅光上下交錯,兩片銀輝互相追逐,要說好看,倒的確是好看極了。
而自己旁邊,正站著那個假哪吒——他也沒動手,隻是做出了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噘著嘴低著頭看著自己。
哪吒因為自己的身形相貌,一向反感別人把他當成小孩,為此連身上的鎧甲都特意換成了黑色的镔鐵甲,風火輪和乾坤圈這兩樣法寶更是絕不施用,今天是情非得已,沒成想卻鬧得個自取其辱!
“哇!”哪吒隻覺得胸口發悶,一口血就吐了出來。
看哪吒吐血了,假哪吒這才哈哈一笑,變回王琦聲的樣子,搖搖擺擺走了回去,一旁的天兵也趕上來,搶了哪吒回歸本隊。
這頭一陣,是無定鄉勝了,隻是勝得有點兒缺德。
不過無定鄉這邊的妖精,卻顯然不在乎是怎麽贏的。
“賢王旗開得勝!了不起!”黑虎第一個哈哈大笑著迎了上來——從王琦聲變成哪吒開始,黑虎的嘴就笑得沒合上過。
“黑虎兄不必誇獎,既然勝之不武,倒不如讓他敗給自己不是?這勝仗可不要算在老夫頭上,是天庭客氣,送了一個勝仗給咱無定鄉罷了。”王琦聲微笑著說。
“老王,勝還是你勝的,不過……”猴八怪笑幾聲,“你變誰不好,非要變成李靖他兒子?我可是把李靖當成自己兒子,你這麽一變,倒變成我孫子了!”
“八爺這是說笑話了,李靖明明是老夫的孫子……怎麽?老夫剛才逗逗重孫,倒不小心占了八爺的便宜?”王琦聲臉色微微一變,拋去了平時的矜持,也跟著大笑起來。
妖精們說話口無遮攔,辦起事來也不怎麽計較,哪吒等於是氣輸了,而雲端頂上,李靖也給氣得渾身哆嗦。
“王琦聲,賢王,《化經》……真是夠‘賢’了……”看完了這一場,李亞峰不由得喃喃自語起來。
“老大,不對啊?按說什麽‘萬獸無韁’,無定鄉的妖精不是很齊心的嗎?可我怎麽聽著這兩個話裏有刺兒啊?”王信皺著眉頭,有點兒莫名其妙了。
“嗯?我倒沒注意。”李亞峰仔細想想,也覺得猴八和王琦聲之間的對話有點兒奇怪,聽在天兵天將的耳朵裏或許沒什麽,但在李亞峰卻不能算是站在天庭這邊的,倒是能聽出刺兒來了。
“不管怎麽說,王信,你也注意著王琦聲一點兒,我去無定鄉的時候就覺得他好像也不怎麽地道了……到了現在,就是咱們,凡是也得多想,謹慎沒壞處。”李亞峰又沉思了一會兒,傳音叮囑王信。
“嗯?他變成了哪吒?兩個哪吒?不會吧……”猛然之間,李亞峰心中一動。
這時,場上又有了變化。
哪吒被氣得吐血而歸,李靖的臉色陰沉,一時還沒有發令,而在場的七個妖精中間,卻走出了一個。
“天庭的重孫子們!再出來一個!靈寶天尊,你不是來了嗎?來和你家八爺較量較量!”
猴八拖著一根烏黑的長棍,低著頭慢騰騰走了幾步,忽然揚手,以棍指天,大聲叫罵起來。
在猴八眼中,後陣的九天應元雷神普化天尊聞仲和雷部五將如同無物。
第一百三十章 戰局 變局
更新時間2004-9-21 15:02:00 字數:11244
猴八直接衝三清之一的靈寶天尊叫號挑戰,靈寶天尊不在陣中,自然是不應的,而哪吒先鋒陣後的普化天尊聞仲和聞仲手下的雷部五將卻無法掩蓋被猴八完全忽視的羞怒。
隻是,上空的李靖遲遲沒有揮動手中的杏黃令旗,滿天的天將天兵也似乎有很大的顧忌似的,在麵麵相覷中帶起了一陣騷動。
“這是怎麽了?”李亞峰有點兒納悶,不由自主地和王信對視,忽然間兩個人都明白了,同時“哦”了一聲。
是猴八的扮相讓天庭膽寒了。
猴八的原身是猓然,獼猴的一種,說白了就是個猴精,幻化成人形之後依然還是一副尖嘴猴腮,手中倒拖著的,無巧無不巧,竟然是一根棍子!
雖然李亞峰和王信在觀音口中聽說了西方極樂世界的那個“鬥戰勝佛”和《西遊記》中的有些出入,但觀音顯然並沒有否認“欺天大聖”的存在,甚至比起吳承恩的描述,或許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海山八妖中的峨嵋一聖玲瓏七海,實在是太像一個人了。
“沒人出來?那我就打上去了!”猴八的脾氣怕是不比“那個人”好到哪裏去,看天庭大軍沒有動靜,怪笑了幾聲,舒展一下手腳,直接朝李靖所在的祥雲處飛身而去。
“且……且慢!”李靖手中的令旗終於動了,聞仲立刻擺開金鞭,如影隨形,跟上猴八,身子再一轉,攔在了猴八麵前。
“峨嵋大聖,不要走!”聞仲是天庭的老將,一旦對陣,也自然有威勢在,怒喝聲如洪鍾,震得須發皆張。
但猴八根本不管聞仲還衝自己稱呼了一聲“峨嵋大聖”,彷佛看不見聞仲似的,身子依舊往上直拔。
“得罪了!”聞仲的涵養再好,到了這個時候也動了真火,金鞭一甩,一道霹雷便從鞭稍綻開,直接擊向猴八的眉心。
猴八還是那個目中無人的態度,甚至不閃不避,連頭也沒低,任霹雷打在了眉心。
霹雷聲勢驚人,但猴八頭上連個紅印也沒起,隻是身子微微一震,直奔李靖的勢頭卻絲毫不見減弱。
聞仲原來就沒想著能一擊阻止了猴八,猴八不閃雖然讓他吃了一驚,卻沒有亂了陣腳,趁著猴八身子一震的當口,手中金鞭連揮幾下,發出五道霹雷,猴八依舊沒有閃避,但步履卻被阻了一阻。
聞仲要的就是這“一阻”。
“天雷正法!”
聞仲看準了猴八的所在,一咬牙,把金鞭向空中一拋,頓時風雲變色,透過天頂的黃風,一道閃亮的霹靂直擊了下來,瞬間,藍光仿佛撕裂了天地,緊接著又是一響暴烈的雷聲!
猴八被雷擊了個正著。
聞仲在天庭位屬九天應元雷神,是耍雷的祖宗,這一記天雷是他情急之下擊了出來,威勢莫可抵禦,簡直像是要把整個宇宙都震碎了。猴八首當其衝,一個翻滾,身子就往下急墜。
天雷引動了暴雨。
沉重的飆急的大雨點和了風漩,如同擰在一起的鞭子,從天空凶猛地抽打下來,天羅之下,忽然就聚起了陰雲,無數金色的、凶惡的、細瘦而美麗的電火,在濃密的活動著的黑雲裏,瘋狂地閃灼著。
王信渾身一下子就給淋得濕透了,張大了嘴,伸出的舌頭怎麽也縮不回來,隻知道喃喃地說,“這……這就是天威……”
“巫峽中宵動,滄江十月雷。龍蛇不成蟄,天地劃爭回……好一個‘龍蛇不成蟄,天地劃爭回’!王信,這還差得遠呢!”李亞峰也讓聞仲的天雷正法嚇了一跳,但他心中有數,也不驚慌,雨點還沒落下就被他的護身真氣彈開,又被眼前的雷雨勾起了心中豪情,長笑一聲,竟然吟起詩來了。
“老大……”王信苦著臉傳音問,“你倒有閑心,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也是你的一個‘叔叔’啊,讓雷給劈了,你就不著急?”
“我急什麽?你就不能看仔細點兒?”李亞峰一笑。
天雷引動的暴雨雖然猛烈,但天兵天將中自然有推雲布雨的角色,再加上雷部五將趕緊引導雷火,一會兒就雲散雨收。聞仲也收回了金鞭,隻是作法借天之威並不輕鬆,聞仲已經滿頭是汗了。
但聞仲根本沒感覺到,他背後的冷汗要比頭上的多得多。
猴八的身子是讓天雷給擊中了,也往下掉了一段距離,可僅僅是一眨眼的功夫,猴八身子一挺,一個筋鬥,竟然又回來了,連身上的布袍甚至都沒讓天雷給擊出一個窟窿。
隻是這一次,猴八把聞仲“放在了眼裏”。
“老小子,原來雷劫歸你管?”猴八怪笑起來,眼中閃著興奮的精光,像是找到了一個很有趣的玩具。
“我……”聞仲忽然發現自己的處境變得十分危險——不光是猴八,剛才還霎有興味地在旁邊觀戰的花七、黑虎、玉鼎、玉罄等幾個妖精都圍了過來,每個人的臉色都難看極了。
“八爺,這個家夥交給我。”黑虎啞著嗓子說話,眼都紅了——黑虎的父母就是沒能躲過雷劫而喪命的。
“慢著,黑虎,老夫兄弟的數名知交都是喪在雷劫之下,算老夫兄弟欠你一個人情如何?”玉鼎、玉罄兄弟異口同聲。
“你還我兄弟命來!我……我跟你拚了!”一直躲在王琦聲和猴八身後的問石子也不躲了,一雙拳頭攥緊了,吭哧吭哧喘著粗氣,雖然滿臉是淚,卻也沒了膽小的模樣。
“留下元神,我要。”花七的語氣倒是最平淡的,但手中卻已經挽住了獨門法寶“虹霓錦”。
天下的妖精死在三次天劫之下的不計其數,尤其是第一次的雷劫,恐怕但凡是個妖精都會有親朋好友因為躲不過而喪命——妖精遇到了操控雷劫的,那可算是冤家路窄。
而聞仲眼前這幾位,除去問石子之外,卻都是有資格也有本領不把雷劫放在眼裏的。
聞仲差點兒沒哭出來。
聞仲是天庭的老將,也的確殺過一些妖精,隻是“雷劫”和聞仲卻實在是沒有一點兒關係。事實上,聞仲自己就曾經為雷劫而疑惑過:整個天庭,有引動天雷的能耐的並沒有幾個,為什麽雷劫誅妖卻從來輪不到自己頭上?
下界所有妖精的雷劫都讓三清和玉帝包辦了——聞仲總以為這是對自己的體惜,為此一向也戮力報效,但這一次,恐怕不僅僅是報效或者“代人受過”了。
看著四周幾個妖精的模樣,聞仲知道,自己這條老命應該是走到頭了。
“七姐,幾位,還是交給我,要找這個老小子算帳的家裏多了,我把他弄回咱無定鄉就是。”猴八怪笑著攔住花七等人,有上下打量了聞仲幾眼,“老小子,要是今天你能跑出你八爺的手心去了,八爺先就寫一個‘服’字給你!”
花七哼了一聲,首先退後,玉鼎、玉罄兄弟對視半晌,齊聲說,“那就先謝過八爺了。”也退到了一邊。黑虎恨恨地看著聞仲,隻退了半步,也算是給了猴八麵子,問石子卻沒打算退後,是讓慢慢踱了過來的王琦聲給硬拉開了。
猴八和聞仲在中間,幾個妖精圍了一個半圓,臉上都掛著冷笑。
“九天應元雷神普化天尊”的頭銜畢竟還值幾個錢,聞仲並沒有打算辯解,一揮手,阻住了趕上來增援的雷部五將,環顧四周,悠悠地歎了口氣。
“請教峨嵋大聖的高招。”
“靠,怎麽了?我怎麽從他這兒看出點兒悲憤來了?”雲端,李亞峰端詳著下麵的聞仲,自言自語。
“老大,不對啊?”王信也有點兒糊塗,衝李亞峰傳音問,“天庭又不是沒人,怎麽隻讓一個老頭兒在底下出頭?”
“如果這是牛魔王的策略,那我真得再去好好讀讀《西遊記》了,那上麵可沒說一頭牛會這麽聰明……”李亞峰搖搖頭,回答王信,“王信,要論勢力和人數的話,無定鄉絕對不是天庭的對手,可現在無定鄉裏隻出來了這幾個,天庭也就隻能派人和他們單挑……”
“嗯,說的是啊。”王信明白過來了,“天庭這邊人多,按照‘好漢架不住一群狼’的理論,無定鄉吃虧吃大了。但如果無定鄉裏隻往外派高手就另當別論……再加上罩著無定鄉的那個誅仙陣讓天庭不敢亂闖,李靖又太慎重,恐怕還是天庭比較倒黴一點兒。”
“也就是這一開始吧,咳,你那是什麽破理論?”李亞峰笑了笑,馬上又皺起了眉頭,“李靖可不是省油的燈,還有三官大帝和靈寶天尊,戰局肯定還會變的……說到底,無定鄉這是背水一戰,要不是天庭顧忌太多,也不會這麽個打法。依我看,哪吒是沾了長得小的光,要不然就是王琦聲的關係……這先不說了,反正聞仲,絕對就是炮灰!”
李亞峰和王信相互傳音,分析著戰局。
事局或許和李亞峰、王信的意見很是相似:哪吒吃癟,被救了回來,但實際上並沒有受什麽傷,而李靖的怒氣再大,影響的也隻是他自己的臉色而已,圍住無定鄉的天兵卻已經把太乙混天象大陣布成了。
至於滿天的天將,除去聞仲的直屬部下雷部五將滿臉焦急之外,其他的大都平靜如常,隻有個別和聞仲交情深厚的臉上現出了幾分不忍的神色。
“李天王,海山八妖非同尋常,這個峨眉山上的又最能打,聞仲雖是老將,怕也不易應付啊。”
地官大帝清虛撚著胡子,慢悠悠地對李靖說。
下方聞仲已經和猴八交上了手,猴八翻起如山棍影,隻兩個照麵,就把聞仲的一條金鞭逼得左右支絀險象環生,連再借天雷的餘裕都沒有了。要不是猴八早說了生擒聞仲回無定鄉的話,恐怕聞仲不出三招就要喪命。
“大帝在意的是無定鄉兵馬不出,隻讓這些老妖叫陣,無法混戰吧?本帥心中自有計較。”李靖回頭望了清虛一眼,淡淡地問。
“我隻是擔心,要是應元雷神再有個什麽閃失,怕李天王這個元帥就無法對玉帝交代了啊。”清虛微笑著,把軟釘子又還給了李靖。
“若是借眾天將和三官大帝之力群起而攻,將這幾個妖精誅滅或許並不為難,但誅仙陣虛實不明,僅僅殺上幾個妖精又於事何補?倒不如……”
李靖心中一痛,沒有把話說下去。他是打算先向無定鄉示弱,讓大力王帶無定鄉的人馬大舉反攻,再趁機借太乙混天象大陣聚殲群妖,總要讓無定鄉元氣大傷,之後就算強攻誅仙陣,勝算也能大些。
但這個主意卻必須要損傷幾員大將漲無定鄉的氣焰,才能讓群妖不再顧忌。聞仲是天庭的老將,也是自己的知交,素來雖然口角不斷,默契卻深,怕是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打算,而自己也派哪吒打了頭陣,按說算是對得起聞仲了。就是其餘久經戰陣的天將,也都應該在心裏有了知覺。
但李靖卻絕沒有料到無定鄉居然隻出了七人來叫陣,而聞仲更因為一記天雷讓妖精務要生擒他而後快……事實上,就是猴八不能被天雷傷一根毫毛的本事,也讓李靖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盤實在是打得太響了一點兒。
不過,箭已離弦,再不能回頭了。
李靖雖然有自己的打算,聞仲本身或許也並不反對用自己一條命來換取更多天兵的平安,但聞仲的手下卻絲毫不打算體諒。
雷部總共二十四名催雲助雨護法天君,平時跟隨聞仲左右的是這二十四人中的五個,稱雷部五將,分別是鄧忠、田華、劉後、辛興、龐喬,這一次出征無定鄉,二十四名天君有半數隨軍,聞仲身邊也還是這五人。
聞仲和猴八二次交手,剛顯露了敗像,雷部五將就不能安心觀戰了,為首的天君鄧忠施個眼色,五將各帶著一萬餘天兵,早早地變了陣形。
原本哪吒的五千先鋒在陣前列陣,哪吒敗退之後,聞仲的後陣成了前陣,這五千先鋒也並到雷部五將的兵中,這時同被雷部五將差遣,戰局中的天兵共有五萬五千,雷部五將一聲令下,五宮分列,把花七等妖精裹住了,層層包圍了起來。
“李天王,雷部五將未得號令擅自變陣,你管不管?”清虛似乎纏定了李靖,又陰陽怪氣地問。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雷部五將變陣自有五將的思量,大帝還是和本帥靜觀其變的好。”李靖暗自歎了一聲,語氣雖然不卑不亢,卻似乎是在為自己的種種行為辯解。
畢竟,李靖就是敢得罪了三官大帝,卻也不得不把話明說,好讓軍中的靈寶天尊有所了解。
“李天王體諒下情自然是好的……”清虛微笑,似乎還要說些什麽,卻被一直沉默著的天官紫微大帝打斷了。
“李元帥,速令雷部五將歸陣!遲恐不及!”
紫微大帝法力無邊,主掌禍福校驗,在三官大帝中以清譽著稱,在天庭極得人心,也是李靖素來敬之畏之的人物,紫微大帝這一次隨軍同來無定鄉,從來不發一言,讓李靖這個元帥少了些難堪,李靖更加感激。但紫微大帝此時突然開口,聲音中竟還有些惶急,李靖結結實實吃了一驚。
“大帝,這是……”
“不要問了,快!”
李靖留心一看,紫微大帝雖然麵色不變,但身上青袍的邊角卻微微發顫,顯然是想到了什麽大事,也顧不得細問,趕緊揮舞杏黃令旗,令雷部五將變陣歸隊。
“來不及了!”李靖的令旗剛揮,紫微大帝又急急地喝了出來,“四大天王何在?去!”
事變之疾,猶如電光火石。
就在清虛揶揄李靖的同時,聞仲連連遇險,雷部五將也一齊闖入了戰圈!
五將身化雷光,直奔猴八,而五萬餘天兵也早得令,齊齊湧了上來,為的是拖住花七等人,好讓五將能及時救助聞仲。
隻是,天兵實在是太多了些。
千軍萬馬的廝殺總要有千軍萬馬的對手,可就是加上猴八,花七等一共卻隻有七個人,五萬餘天兵四麵一起向前一衝,自己先就亂作一團了。
妖精中最樂意見到這種場麵的就是黑虎。
“來得好!讓你家爺爺殺個痛快!”黑虎一聲狂嘯,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掏出一口板門刀,隻一橫掃,已讓衝在最前麵的百餘天兵紛紛腰斬!
隻是黑虎的第二刀沒能斬了出去。
黑虎發刀,花七也把手中的虹霓錦祭了起來,七彩光芒頓時大作,黑虎一愣,剛要定睛殺敵,卻覺得腰上一緊,緊接著一股大力傳來,身子不由自主地下墜,再一睜眼,卻已經到了圈外,站在了無定鄉誅仙大陣的黑霧邊緣。
“怎麽……”黑虎問了一半,發現不光是自己,身邊花七、王琦聲、問石子、玉鼎、玉罄兄弟一個不少,都到了戰局之外。
“大力王怎麽說的?殺就要殺些大將,這些小卒,交給我家老八就是。”花七淡淡地說著,右手一抖,黑虎覺得腰上一輕,這才知道,是花七用她的虹霓錦硬把自己拉了下來,其他人恐怕也是一樣。
“這……”黑虎沒能殺個痛快,心裏老大不服氣,氣衝衝地這就想質問花七,眼前卻又是一花。
“黑虎,你看。你能比八爺殺得更多?”王琦聲笑眯眯地開口,指指頭頂。
——一片炫目的紫光一下子蔓延開來了。
紫焰邪雷!
也就是在猴八發出紫焰邪雷的時候,紫微大帝剛喊出了四大天王。
但,真的是“為時已晚”了。
就在猴八祭出紫焰邪雷之前的一刹那,聞仲招架不及,右腳腳踝上中了猴八一棍,剛一踉蹌,雷部五將便已經趕到,鄧忠、劉後、龐喬三人刀槍齊出,硬架住了猴八的長棍,田華和辛興抱住了聞仲,死命往外便逃。
猴八一棍橫掃,蕩開鄧忠等三人的兵刃,同時祭出了紫焰邪雷,又一個筋鬥,趕上了田華和辛興,居高臨下,怪笑聲中一式立劈華山,直取聞仲!
田華聽見腦後的風聲,眼神示意辛興的同時鬆開聞仲,回頭對敵,打出了自己的法寶五色火雹,卻絲毫沒能奈何得了猴八,被猴八一棍打中前心,身子直飛,正砸在往前飛逃的辛興身上。
辛興抱著聞仲前飛,雖然知道背後的田華也出事了,但卻沒料到田華會被猴八打了過來,避無可避,硬挨了一下,立刻吐了血,身子再也不聽使喚,向下急墜。
在這一過程當中唯一清醒的是老將聞仲,他被猴八打斷了腳踝,雖然痛徹心腑,卻也知道猴八首先要的是活擒自己,即便已經無法阻止雷部五將趕過來救駕,可不想讓他們都為自己送了性命。聞仲也看清了猴八發出來的是紫焰邪雷,心中叫了一聲“休矣”,鼓足最後一點力氣,棄了金鞭,兩掌齊發,連著自己的畢生修為打在已經不省人事的田華和辛興身上,把他們直擊到了紫焰邪雷所及的範圍之外,自己卻像是斷了線的風箏,搖搖擺擺,墜入了籠在無定鄉的黑霧中。
在這之前,紫焰邪雷已經蔓延開來,鄧忠、劉後、龐喬三名雷部天君首當其衝,消失在了耀目的紫光裏。
猴八的紫焰邪雷是專為了對付天庭的群毆練就的,比當日黑光上人在無定鄉用的威力大了不知道多少,那粒紫色的圓珠剛一離手,便飛也似地擴大,隻一轉眼,四周的五萬餘天兵一個不剩,都被吞沒其中,完全沒了蹤影。
震天的殺聲,一下子全都消失了,天地間為之一靜,似乎隻剩下了風聲。同時紫光像是更增了凶性,悄無聲息的,四處擴散的速度陡然猛漲,向圍住無定鄉的百萬天兵進逼開去。
“乖乖!”黑虎瞪大了眼睛,第一個讚了出來,“八爺好厲害的寶貝!”
“黑虎,八爺的紫焰邪雷用了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名生於七月十五日的十五歲處女的生魂作引,你一聲‘厲害’哪兒打發得了?”王琦聲含笑說,“如今再加上幾萬天兵和三名雷部天君的元神為助,若是任它蔓延開去,不消一刻,一百五十萬的天兵,怕是一個都剩不下了!”
玉鼎、玉罄兩兄弟摸著自己的禿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他們當日見過黑光上人的紫焰邪雷在猴八麵前完全失了威勢,心中原本是有數的,可真一看見了猴八弄出來的這滿天的紫光,也不由得膽寒起來。
至於問石子,顯然還沒忘了曾在黑光上人手中吃的苦頭,這會兒兩腿早就打起了擺子,又不是一個“膽寒”可以形容的了,隻是他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聞仲,看著聞仲被猴八擊落到了無定鄉中,一邊哆嗦著一邊也綻開了笑臉。
“老八的紫焰邪雷雖然厲害,可天庭也不是吃素的,要不然一千七百年前我家兄弟就把玉帝老兒宰了,幾位,精神點兒,老八已經出了力,接下來咱們的正事兒可就來了。”花七也抬頭望著,語氣中似乎有了一點兒期待。
空中,紫光像是洶湧的潮水,急湍如箭,向四麵蔓延,邊上的顏色竟接近了暗紅,彷佛要將一百五十萬天兵一起吞沒。
與此同時,四大天王到了。
增長天王亮出青光寶劍,多聞天王撐開了混元珠傘,廣目天王把碧玉琵琶豎在胸前,持國天王放出了紫金花狐貂,現形一隻白象;四人在紫焰邪雷的範圍之外,按東南西北的方位站定了,都現出了丈二法身,一起作法,以地、火、水、風之力,法寶、靈獸各現光芒,湊成一個明黃的大圈,把紫焰邪雷的紫光慢慢地向內逼了回去。
“妖孽!你竟敢冒大不韙練紫焰邪雷!就不怕遭了天譴嗎!”
猴八的紫焰邪雷一發,五萬餘天兵頃刻屍骨無存,雲端的李靖“噢”了一聲,差點兒沒心疼得直接暈了過去,紅著眼睛大喝起來。
清虛也坐不住了,他剛才衝李靖說風涼話也是要提醒探子曾經回報猴八練就了紫焰邪雷,雖然被紫微大帝搶過了話頭,但要救下天兵的心思卻沒有兩樣,騰地離了雲端就要去會會猴八。
“不可。”紫微大帝縱身而起,一把拉了清虛回來,搖搖頭,“你忘了你是華三?”
“那……”清虛微一猶豫,卻也想明白了。
三官大帝地位超然,清虛更從不在意底下天兵的死活,即便要救天兵,那也隻是為了立場而已,但猴八的紫焰邪雷氣勢實在太盛,讓清虛一時亂了方寸,這時被紫微大帝一拉,心頭馬上清明起來。
“四大天王足以壓製紫焰邪雷,妖孽逞凶,便由我來誅他!你素來冷靜,可莫要忘了正事。”紫微大帝想的和清虛卻不同,他被猴八激出了真火,想要親手誅妖了。
“如此……”清虛知道紫微大帝誤會了,也不揭破,沉吟了一會兒,倒有了別的主意,“道兄,我是否是華三在今日已無關緊要,道兄若要誅妖,倒不如……”
清虛和紫微大帝計議著,一邊的李亞峰卻早就傻了眼。
“這……這就是……談……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
李亞峰博覽群書,喜歡詩詞,也經常朗誦些前人的詞句,尤其對蘇東坡的《大江東去》情有獨鍾,平時朗誦的時候往往不由自主地就“雄姿英發”起來,可從沒有料到過這句“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在自己的嘴裏會說得這麽慘淡。
五萬多天兵就這麽死了?
猴八的紫焰邪雷炸開時天兵正好一擁而上,震天的殺聲把所有的響動都蓋了下去,李亞峰並沒聽到什麽,在眼裏也隻看見紫光一閃,接著,除了不斷蔓延的紫光之外,殺聲、兵士……什麽也沒有了,天地間忽然一下子變得靜謐,靜謐得可怕。
李亞峰覺得連自己的心跳都能夠聽得清清楚楚。
紫焰邪雷悄無聲息地吞沒了五萬多天兵,這種視覺上的衝擊讓李亞峰幾乎不敢接受,李靖的怒喝,紫微大帝和清虛的談話,李亞峰完全沒有注意到,彷佛天地間就剩下了自己一個人,隻有自己的心跳聲無比清晰。
李亞峰不是沒有見過殺人,早在無定鄉中,黑光上人的紫焰邪雷逞威就殺了數千的妖精,那也算是大場麵了;或者之前用越王八劍圖和百禽仙子、華文昌爭鬥的時候,李亞峰自己甚至就動過殺心。
但這一次並不一樣。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李亞峰喃喃地說著,他現在才真正意識到矮胖老人對他說的“屍積成山,血流成河”一旦在現實中出現會是一種什麽樣的恐怖。
這五萬多天兵就是第一批的犧牲者了,而“一將功成萬骨枯”中的“萬骨”,或許還遠不到九牛一毛……
“老大!老大!醒醒?你怎麽了?”
“啊?啊,沒什麽……”王信的叫聲把李亞峰喚醒了,他轉頭看看王信,王信表現出來的卻是異樣的興奮。
“老大,你說得沒錯!這才是大場麵!”王信的臉漲得通紅,“靠!太牛了!”
下方,四大天王合力逼住了猴八的紫焰邪雷,增長天王的青光寶劍的劍尖微微顫著,多聞天王的混元珠傘的傘麵也繃得極緊,廣目天王持住碧玉琵琶的雙手暴起了青筋,持國天王單手扶在紫金花狐貂化成的白象身上,大滴大滴的汗珠滴落下來。
四位天王早就現了法身,個個都臉色凝重,一步一步,把紫焰邪雷向內推去,紫光蔽天的氣焰為之一斂。
猴八身處紫焰邪雷的正中,神色傲然,四顧看清了是四大天王,忽地一手指天,猛地“嘿”了一聲,食指指尖又冒出一團光芒衝到紫焰邪雷之中,紫光一下子大漲,竟逼得四大天王同時退了三步!
“叮!”一聲巨響,廣目天王的碧玉琵琶崩斷了一根弦。
猴八以一人之力,力抗四大天王!
李靖早就離了觀戰的那朵祥雲,站在了紫焰邪雷的上空,手中也擎出了玲瓏鎮妖黃金寶塔,隻是李靖暴怒之下還沒忘了自己的身份,沒有把塔祭出,正皺眉觀戰。
隻是,李靖不動,花七等妖精卻動了!
猴八嘿聲一出,像是早有約定,花七、黑虎、玉鼎、玉罄兄弟像是離弦之箭,身化四道光芒,飛撲而上!
花七找的是增長天王,人還未到,虹霓錦就帶起了萬丈金光,直取增長天王的咽喉!增長天王猝不及防,被纏了個正著,下意識地揮起青光寶劍去斬虹霓錦,青光寶劍剛動便想起了紫焰邪雷,微一猶豫,花七已到了跟前,手一顫,虹霓錦倒纏上來,把增長天王裹了一個嚴實。
“殺!”花七麵帶嚴霜,隻說了這麽一個字。
黑虎抄出了他那口板門刀,雪亮的刀麵倒是名副其實,足趕上門板大了,他看準的是廣目天王。
黑虎看似莽撞,但傻人自有傻心眼,他知道廣目天王在四大天王之中實力最弱,算準了能自己對付得了,一點兒也沒客氣,刀口斜劈,從廣目天王的左肩直砍到了右肋!
玉鼎和玉罄之前卻沒說假話,他們兄弟對付誰都是兩人齊上,兄弟兩個並肩找上了多聞天王。
這卻是出於問石子的建議。
多聞天王的混元珠傘是天地間一件至寶,如果不是為了多聞天王現在全力對上了紫焰邪雷,混元珠傘一撐開,那就是個天昏地暗的局麵,至於混元珠傘上麵鑲嵌著的無數寶貝,更是件件都有妙用;而四大天王之中,多聞天王也是最難對付的一個。
隻是說到玉鼎、玉罄兄弟,他們各人的道行怕是比黑虎還高上一點兒,兩個打一個,那是吃定了的,順手還能把混元珠傘給拿了過來,也算是給無定鄉添了一件利器。
四大天王要是死上三個,剩下的持國天王連一瞬都支撐不住,非得也葬身在紫焰邪雷裏不可,就是上空離得最近的李靖,也來不及救!
更何況,李靖就是想救也救不了了。賢王王琦聲比花七等人先走了一步,早到了半空中,和李靖對峙僵持起來。
不過,這六人當中跑得最快的一個卻是問石子,他一出完主意,一頭就紮回了無定鄉——反正今日這一戰到殺了四大天王之後也該收場了,再往下,卻也用不到他了。
但事情絕不如想象中的那麽順利。就像李靖沒有想到今日的對戰會讓天庭一再折損人手一樣,最早由王琦聲在無定鄉中設下的這個局卻也不是一帆風順……
戰場風雲,一向變幻莫測。
花七等人驟起發難的確差一點兒就讓李靖措手不及,但李靖至少有功夫祭起黃金寶塔,也至少能擋住一方,可王琦聲卻先一步到了他的對麵。
哪吒被王琦聲戲耍得吐血大敗,李靖同樣也被氣得不行,不過這也讓李靖知道王琦聲不可輕侮,心中不禁微一猶豫。
就是這一猶豫間,花七殺了增長天王,廣目天王也被黑虎劈成了兩半。
三麵之中已經有兩麵得了手,王琦聲對玉鼎、玉罄兄弟更抱有絕大的信任,心知不會有事,衝李靖很燦爛地一笑,打個呼哨,轉頭就要遁回無定鄉——王琦聲同樣也不敢小看李靖,至少他絕沒有把握對付李靖的玲瓏剔透舍利子如意黃金寶塔。
可為什麽一定要對付那麽難纏的東西?接下來該是回去慶功了才對。
但事情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候,在最不可能出錯的地方出錯。
玉鼎和玉罄並沒能殺得了多聞天王。
或者說,天庭中並不是沒有能人。
紫微大帝和清虛大帝同時出手了。
“妖孽!紫焰邪雷上幹天和,你竟敢修煉如此邪物,此乃罪一!天兵已到,你不速降,反下毒手,此乃罪二!二罪並罰,該死!”
紫微大帝為人高蹈清正,幾乎從不動氣,是三清天中第一個與世無爭的神仙,這時竟然也口出惡言,是真氣得急了。
高空,紫微大帝一身青袍隨風而動,左手向下一展,像是有無窮吸力,紫焰邪雷的光焰竟被他一手揪了起來!
滿天紫光頓時收斂了,紫微大帝手再一轉,紫焰邪雷逐漸又變回一個小小的光球,慢慢飄進了紫微大帝的袖口。
“妖孽!”紫微大帝眉頭皺緊,極為厭惡地又罵了一聲,把右手中持著的玉如意丟了下去。
另一邊,清虛救下了多聞天王。
玉鼎、玉罄兄弟從不用兵刃,兩人各出一掌,原本應該印在多聞天王的後心,按說二人合力,別說一個多聞天王,就是十個,也得被擊成肉泥。
但二人沒有兵刃,就比花七和黑虎晚到了一步,這兩掌卻被清虛接了下來。
“你們來得晚了。”清虛閃電般地插到了多聞天王的背後,單手打個問訊,接下玉鼎、玉罄兄弟的兩掌,麵無表情地說了一句。
“怎麽?你是?”玉鼎、玉罄兄弟愣了一下,他們居然沒能看清清虛是什麽時候到的。
“天叫你死,你敢不死?”清虛冷哼一聲,轉身就走,就在剛才一問訊之間,該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
“你是什麽東西?你也配……”玉鼎看清虛壞了大事,剛想要破口大罵,卻發現有些不對:玉罄怎麽沒有和自己一起罵出來?
“兄弟!”玉鼎轉頭看了一眼,頓時心膽俱裂——玉罄的身子竟然由腳下起,一寸寸地化作了飛灰!
“兄弟!”玉鼎大叫著,卻叫不回玉罄的性命,眼看著玉罄臉上驚駭的神色一點兒點兒消失,竟連元神都未能遁出!
“兄弟!”玉鼎和玉罄兄弟二人同時成精,又同在一起修練,幾千年來兩個人從來沒有分開過,玉罄一死,玉鼎頓時覺得茫然失措,大叫一聲之後,竟不知道該再做什麽,連哭都哭不出了。
玉鼎的叫聲把場中其他人的目光也引了過來。
“是你?”花七驚叫。
“七姐,什麽事兒能讓你叫出來?是誰?”猴八正如臨大敵地望著紫微大帝剛鬆手丟下的玉如意,運足了全身真氣準備一棍打上去,聽見從來都是見怪不怪的花七居然失聲驚叫,不由得斜了一下眼睛。
“華三哥!”猴八腦子一懵。
《邪櫻》(全)by 凝翠崖——(第111-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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