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後 作者:流淩莎

回答: 廢後 作者:流淩莎畫眉深淺2009-06-27 17:34:19

第一百一十五章

沉默一生,隻求一次光彩奪目的光輝麽?

在他反應過來前,便釋放殆盡所有光輝,讓他來不及抓住,更來不及挽留麽?

休想!

他是皇帝,是天下之主,隻要是他想要的,沒有得不到的!

它怎麽可以未經他恩準,就從他眼皮底下逃掉呢?

他不允許!

他決不允許!

他決不會讓她有機會金蟬脫殼的!

跳躍著狂肆火光的黑眸中,閃動著堅定的光芒,如初升太陽般耀眼生輝。

似感受到皇帝聤身上散發出來的迫人的氣勢,跪在地上地奴才一個個膽戰心驚,生怕自己倒黴成為皇帝盛怒之下的犧牲品,不住埋頭顫栗著。

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出精明獵人的手掌心,他要親自抓住這隻狡猾的狐狸,看它再如何肆無忌憚,不將他放在眼裏。

“皇上……”

正欲抬腳衝入火場,手臂突然被大膽狂徒扯住,皇帝聤猛然回首,不想映入眼簾的卻是駱凡心淚水漣漣的嬌顏,勃發的怒氣來不及收回,留得滿臉錯愕不悅地呆呆望著她。

“愛妃……”皇帝聤下意識低吟,似乎忘卻,駱凡心早在兩年前就是他的皇後,而不是妃子,似乎在他潛意識的認知中,他的皇後,依舊是那位冷漠強勢且心機深沉的舒菲煙,一個根本不承認自己是皇後、是舒菲煙的女子。

駱凡心悲愴澀笑。

常言道:酒後吐真言。

下意識做出的舉動,說出的話,是沒有任何掩飾,可以真正反映一個人內心最深處最真實的想法的。

睡夢中的驚醒!

下意識的“愛妃”!

還能有什麽比這些更能反映出他心裏真正想法的呢?

她終於明白了……

為何他冊封她為皇後之後,卻不再像過去那般寵愛她?

盡管他每個月依舊有十個晚上是睡在她身邊,懷裏摟著的女人是她,但他心裏真正惦記的女人卻是另一個“她”!

或許他自己並沒有察覺,他留宿鳳暄宮時,會時不時望著奢華的宮殿發愣,忽略站在他麵前輕紗薄縷的她……

或許他自己並沒有發覺,他凝視著她的目光,不再似過去那般深情款款,訴說著濃情蜜語,隱露出慍怒憤恨……

或許他自己並沒有發現,他兩年來較為寵愛的嬪妃,或多或少與“她”有著相思之處,前幾日他命毛離順從輕發落的寶林,則是後宮所有秀女中清純眼神中最酷肖“她”的……

“愛妃,你記住,不管是新人舊人,你都是朕最心愛的女人,心中的‘唯一’,明白麽?”

山盟海誓猶在耳,良人已做白日星。

他說過她是他心中的“唯一”的,為何卻……

難道,他對她真摯的誓言,是建立在“愛妃”的前提下麽?

倘若如此,為何當初他強壓下群臣激烈反對,執意冊封她為後?

是他給了她一個為人“妻”的美夢,為何又要親手打碎?

既然他選擇了移情別戀,選擇了當時還是他正妻的“她”,為何又要講“她
黜入冷宮,迫不及待命她遷居鳳暄宮、冊封她為後呢?

她陪伴了整整十四個年頭,傾盡所有的愛他,換來的,為何是他的移情別戀?

她知道他是皇帝,是一國之君,注定會擁有無數女子陪伴在側,不管是為了國家安定還是為了穩固朝廷,她不該奢望他隻有她一人,她奢求的不多,她隻希望,他將她放在心中,哪怕僅是一個小小的小角落也好。

偏偏他無數許諾了她,她是他今生的唯一。

做太子妃時,他身邊的女人屈指可數,臨幸的女人更是鳳毛麟角,當時他允諾她,今生今世,他隻愛她一個,他信!

他登基後,因群臣堅決反對,他唯有冊封他為正二品昭儀才平息眾怒,她理解他,他允諾今生若立皇後,惟有她才有資格站在他身邊,陪伴他一生,與他共治天下,他信!

他大婚之夜,她傷心難過,卻一言不發,隻因她不想再添他的煩惱,她已經絕對退出,退出角逐他身邊位置的激烈競爭,是他允諾了她,她信了……

可是,多年的信任,換來的是什麽?

是他不自覺的負心!

是他下意識的“愛妃”!

是他忘記一切想衝進火場救“她”的舉動!

為什麽……

如果他移情於“她”,當初為何要冊封她?為何要給她希望?

她寧肯做他一輩子的貴妃,無怨無求地匍匐在“她”腳下,也不願睡在他懷裏,卻必須麵對他心中無時無刻惦記著的女人不是她的殘酷現實啊!

為什麽會這樣?

她十四年無怨無悔的癡心愛戀,換來的卻是他的痛叛?

她究竟做錯了什麽?

為何他要如斯殘忍地懲罰她?

他為何會愛上“她”?

他是何時愛上“她”的?

他準備在她們之間做什麽樣的決斷呢?

傷心、悲哀、絕望如黃河決堤般,瞬時湧上心頭,彈指間淹沒她脆弱渺小的身軀,侵吞她所有的感官,她在洪水中苦苦掙紮不得掙脫。而他,站在岸堤上,無視她的求救,凝視著“她”越走越遠的背影,無限留戀,欲追又止……

淚如雨下!

流盡她一生的淚水,傾盡她一生的愛戀!

掙紮。

他的手臂欲掙脫她的束縛,他的心欲掙脫她的牽絆。

“不要……”她泣不成聲,苦苦哀求道,“不要……求您……不要……”曾經絕美嬌柔的臉龐上,如今隻剩下新隨後的淒婉卑微。

此刻,她不再是大莫皇朝母儀天下的皇後,不再是皇帝最寵愛的妃子,不再是三千寵愛集一身的女子,她僅是一個即將被愛拋棄的可憐人兒……苦苦乞求著,乞求愛情不要舍棄她,不要離她而去……

“心兒……”皇帝聤詫異呼喚,“你怎麽了?”

曾幾何時,見過哭得如此悲痛欲絕的她?

不曾!

曾幾何時,見過哭得如此卑微難看的她?

不曾!

縱是當初她被那女人恐嚇,驚駭到極點,恐懼到極限時,也不曾這般卑微可憐過。

為何?

她為何緊抓他手不放?

她難道不知道救人如救火麽?

晚去一步,或許那女人就……

如輕煙般隨風飄散……

欲強行掙脫她無力的舒服,無意觸及她心碎欲絕的淚眸,恍若瞧見那雙輩分向他死後控訴的水眸,那般的悲憤,那般的物理,一時間不由得怔住,似心慌似驚懼。

心慌,隱藏心底最深處的秘密被人看得一清二楚,再也無法遮掩!

驚懼,他從來不敢想象的事情,竟然會發生,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如其來,快得讓他連準備的心理都沒有!

縱然彼此已心知肚明,皇帝聤依舊下意識地想否決,否決心底埋藏已久他不知、突然毛出來的聲音,嘴角強扯笑容,吻去她臉上的淚水:“朕不是好好的麽?愛……皇後別怕!”

她不會走的!

她走不了的!

她的弱點還捏在他手裏,她能飛到哪兒去?

就算她飛出九霄雲外,他也能把她抓回來!

不需要擔憂!

一點也不需要!

若是過去,皇帝的安慰允諾,一定能寬慰駱凡心的心、止住她的淚水,可如今……

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唯恐稍一放鬆他便消失在手中,徒留她一人絕望徘徊在原地,傻傻癡望著他的回心轉意。

“皇上!奴婢參見皇上!”

“太子……太子不見了!”

“皇上,求求您救救太子!太子可能進冷宮了!”

三道驚惶失措的聲音,打斷了駱凡心的泣求,也打破了皇帝聤的自欺欺人。

望著依次跪在眼前的三名宮女,駱凡心真的感到錯愕,東宮的奶娘白蘭、纖眠姑姑、笑穎姑姑,發生什麽事了,竟驚動她們三人同時出現?剛剛回過神來的她,並沒有聽她們三人說的話。

或許,在旁人眼裏看來,她們僅僅是三個宮女,最多算是東宮比較得寵的宮女,但跟在一個不得寵太子身邊的得寵宮女,在後宮能有多少分量呢?

可駱凡心明白,這三個宮女是“她”進冷宮前留給太子的,甚至當初她宮裏所有的宮女太監,一個不少的都在東宮伺候著,除非有人自己堅持要離開東宮,而這三個宮女的作用,相當於她身邊的春夏秋冬四大姑姑,各個精明能幹,縱是一般的嬪妃,論本事,鬥心機,也不是她們的對手。

因為,她們是“她”一手調教出來的!

這兩年,若非有她們三人小心打點著東宮,縱然有她千百維護,太子也難以躲過後宮殺人不見血的利刃,尤其是在春夏秋冬也想致他於死地的情況下。

她明白春夏秋冬為何會想致太子於死地,但她更明白,太子絕對不能死,弄傷碰壞身體之事難以避免,可太子若死,“她”必然會震怒,必然會在後宮掀起腥風血雨,甚至,讓整個大莫皇朝承擔起她痛失愛子的悲愴之恨。

“她”的能耐,她從未敢小看過————自打當年“她”將皇帝送去鳳暄宮的安胎藥送給她後,哪怕是“她”進了冷宮,她也絲毫不敢有所放心。冷宮裏的女人能活多久,她不清楚,但聖天殿上見到“她”的情景,她銘記在心。像“她”這樣的女子,一座冷宮怎可能關的住“她”、困得住“她”?

駱凡心沒有聽見白蘭等人的話,皇帝聤可是聽得一清二楚,原本勉強算是有恃無恐的他,瞬間化作饑餓數十年食人猛獸般暴怒異常,不顧一切地嘶吼道:“還不趕快救火!如果裏麵的人沒有了,朕要你們所有人陪葬!”

所有奴才被皇帝突如其來的衝天怒火駭住,忙不迭站起身來,不顧軟如棉花的雙腿顫抖得多麽厲害,爭相奔走打水救火。

站在他身後,駱凡心以淚洗麵,鳳暄宮、東宮的宮女太監更是不可置信地瞪著皇後,似乎完全不明白皇後為何如此傷心?傷心到甚至不顧被人看到恥笑的程度。

她走了?

她真的走了?

帶著她的兒子,一起走了?

嗬嗬……

他有什麽好得意的?

自以為是的認為她的兒子捏在他手上,她便飛不出他的手掌心,卻不曾設想過,她要走,帶著她的兒子一起走!

他再也抓不住她的弱點!

自以為是!

這一切都是他自以為是的後果!

一如當初他自以為是地認為,她跟舒老狗一樣,是為了篡奪他的皇位才嫁給他,不曾想到過,她根本就是身不由己,根本就是被逼無奈。難怪大婚之夜,她如死屍般躺在龍鳳床榻上任他予取予求,沒有一絲動情的表現,更沒有半分承歡或求饒的表示。而且在他踏入鳳暄宮————她的領地後,更是在最短時間內直截了當地將他掃地出門,偏偏他還在那裏傻乎乎地沾沾自喜,不用去寵幸一個別有心機的女人。

可笑!

他真是太可笑啦!

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個人自作多情的在唱獨角戲,而她,像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默然注視著遠方,目光不曾在站在她麵前的他身上停留過,縱然是有,也是充滿憎惡的眼神。

身形如風,閃至皇帝身旁。

“冷宮為什麽會走水?靈……水姑娘呢?水姑娘出來了麽?”四處張望,均不見如山野精靈氣質的水靈靈,恐慌籠罩住他的心,“水姑娘在哪裏?皇兄,水姑娘呢?”

無暇顧及八皇弟的慌張,皇帝聤不顧一切想掙脫駱凡心的鉗製。

“太子殿下不見了!可能進冷宮去救廢後娘娘了!”纖眠慌忙爬到他麵前哭道,“王爺,求求您,救救太子吧!”若是太子除了什麽差錯,主子絕對不會饒恕她的。

皇帝聤來不及有任何舉動,隻覺眼前人影一閃,早已失去了莫冉威的蹤影……

× × × ×

濃煙滾滾襲入,熏得小宮女拚命咳嗽,璃軒難受地按住胸口,壓抑住想要咳嗽的衝動,他值得母親不喜歡他懦弱無能的模樣,如果他想留下母親,他必須讓母親看到,他並非是個不值得期待的兒子。

母親在他身上花的心思精力,他怎會不明白呢?

但母親卻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可以強勢,可以淡漠,可以肆無忌憚,但他不可!

他才七歲!

他是太子!

他不得寵!

他是一個年僅七歲、沒有任何權勢切不得寵的太子!

惟有卑微,惟有懦弱,惟有無能,他才能生存啊!

一如他父皇當年一般。

可惜,他母親可能永遠不會明白。

或許母親生性淡漠,但不代表她是個軟弱的女子,她的強勢,她的囂張,她的霸道,真與記憶中僅存外祖父的形象如出一轍。

曆史似乎重演了,隻是角色變換了位置,當初強勢的外祖父壓迫者懦弱的父皇,如今懦弱的他挽留著強勢的母親。

不住咳嗽,嚴重的內傷,再加上心口隱隱滲出的鮮血,消耗著水靈靈所剩無幾的體力,瞥了眼一直在外圍肆虐的火舌,她不屑一顧。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她明白想致她於死地之人的用心了,估計釘死門窗,不給她逃出的機會,隻在外延放火,讓她在火勢慢慢逼近的恐懼中驚恐萬分,失去平日的冷靜自製,驚惶如一般以男人為天的懦弱女子般,惟用大聲尖叫號哭才能發匯她心中的畏懼。

太可笑了!

究竟是誰想出如此無聊又費事的法子來殺她?

若璃軒不曾到來,此刻的她,早已躺在地下宮殿的紫竹床塌上安然如眠,自然有人會準備好一具燒得麵目全非的屍體來代替她,至於是後宮哪個女子有此殊容代她而死,則不需要她費神思量。

隻可惜,世上沒有如果的事。

璃軒,她的兒子,此刻活生生地站在她眼前,不容她置疑,更何況他身邊還跟著一個貌似純真無邪的小宮女呢?

“滾!”殘酷地吐出重如千斤的一個字,她已然知道他是真的懦弱,這就足夠了,她必須走。

想真正在皇宮,世界上最暗無天日爾虞我乍的地方獲得生存權,惟有依靠自己的力量,她兩年冷宮生活,放任璃軒處在皇室鬥爭的中心,不給予一分保護,亦不給予一絲幫助,讓他學著怎樣生存。

他該學著怎樣生存,獨自一人去打發球他自己的仗,而她則要獨自一人去打發球她自己的仗,沒有任何人能夠幫助他們,即便是與她關係最親密的殘陽哥哥,也不例外。

眸光,逐漸冰冷,如冰山般凍人,一瞬不瞬地凝視著璃軒,似陌生人般,看得他忍不住心驚膽戰,一旁的小宮女似乎也遲鈍地感覺到水靈靈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意,變了變臉色,吞吐了吞吐口水,櫻桃小嘴不再嘀咕什麽,卻高高噘起,那般的可愛,讓人渴望擁在懷中好好嗬護疼愛一番。

“娘……”璃軒信了,不管這場火是否是母親計算中的,依舊改變不了她堅持離去的決心,縱然是她最疼愛有加的兒子,也無法撼動她的決定半分。她愈見冰冷的眼神已然說明了這殘忍的事實。

悵然所失,璃軒雙眼無神,目光癡癡呆呆落在漸漸燥熱的地上,身後小宮女嘴角隱隱抽搐,江滿臉不可置信的模樣,似乎被某件可怕的事情給嚇壞了,櫻桃小嘴不住嘟囔著,仿佛在詛咒著什麽。

他該放棄了麽?

他給母親自由的天空,讓她自由地飛翔?留他一人孤獨麵對冰冷的皇宮?

不!

他不要獨自一人麵對冰冷的皇宮!

他才七歲,他需要父母的關愛嗬護,如果注定他得不到父愛,至少讓他留住母親的愛,他要的不多,他隻想得到親人的關心而已。

骨子的倔強逐漸強勢,是他母親遺傳給他的倔強,足以與母親的倔強勢均力敵。

“不!”璃軒緩緩抬頭,冰冷的聲音裏是無庸置疑的決定,任何人也無法改變的堅決,“娘娘要的,從來沒有放棄一說,軒兒想要的,也決不會輕言放棄!”

詫異。

水靈靈一驚,許久才緩緩搖頭,她的兒子不僅繼承了那個男人的偽善,也繼承了她的倔強,他單薄瘦小的身體裏,隱隱散發出的迫人氣勢,目前或許不夠引起象她或他這樣的人的重視,但加以時日,隻怕他會成長為讓所有人都感到棘手之人。

身後小宮女兩眼冒光,興奮異常的同時不住忐忑不安,什麽樣的女人被他看上,若是兩情相悅還好,甜甜蜜蜜過完一生,若不是,豈不是倒了祖宗十八輩子的黴?弄不好連祖宗十八代的祖墳都被刨得比野狗打劫過後更幹淨。

“軒……”

“靈,水姑娘!咳咳……你在哪裏?水,咳……姑娘……你沒事?太,太……好了!”

聽到第一個“靈”字時,水靈靈斷定與莫冉盛至少在二十丈之外,不想一句話的功夫,他竟能在烈火滾滾的上來到她眼前,身上沒有任何傷痕,僅是有點灰頭土臉,看樣子不錯。

他是不錯,但有人就很糟糕了,首當其衝就是那個小宮女。

由於莫冉盛慌慌張張衝進茅屋,眼中除了她再無他人,以至於將身材嬌豔小的小宮女當成討厭的障礙物撞飛出去,筆直飛到牆上,將茅草撞飛出一個大窟窿,可以清楚看到外麵火紅的世界。

“啊——”好不容易喊完“哎喲”聲的小宮女極度抓狂,然後破洞外不怕死地衝回屋裏,朝著滿臉喜悅的莫冉盛怒吼道:“大叔!個子大就可以隨便撞人啊!外麵正著火呢!你不怕把我撞進火場燒死啊?”說著,手指還不停地戳著莫冉盛的腹部,估計她是想戳他的胸口,但因高度有限,隻能委屈就全戳他腹部了。

這下別說璃軒,就連一向冷靜過頭的水靈靈也忍不住傻眼,傻愣愣地凝視著小宮女,嚴重懷疑她的大腦構造與常人不同。

畢竟一個年僅七歲的小宮女,敢對親王呼三喝四,實在駭人聽聞。

水靈靈忍不住懷疑自己向來準確無比的判斷力,這樣一個小丫頭,真可能是別人安排在她兒子身邊的棋子麽?

唯一沒有被小宮女罪該萬死行為嚇到的,恐怕隻有莫冉盛一人,他全副的心思都放在幾乎快要昏厥過去的水靈靈身上,哪有多餘的精力去顧及正不停控訴著他“罪行”的小宮女。

“你受傷了?”來不及多做思考的莫冉盛不愧為將士出身,是個標準的行動派,戰場上瞬息萬變,唯有在最短時間內做出決定,才有勝利的機會,不容水靈靈拒絕,直接抱起她,大步往外衝去,當然,他總算沒有忘記屋裏還有璃軒的存在,回頭大吼一聲,“太子,快跟微臣走馬觀花”

璃軒年紀雖小,卻也見了不少風浪,隻是稍微怔了一下,趕緊跟上莫冉盛的腳步,方才茅草屋被瑤瑤撞破了大洞,內部的結構已然破壞,再加上外麵烈火不斷逼近,再不走隻怕要將小命葬送在此。

“哇卡卡!逃命也不記得帶上我!太過分了呢!我的存在感有那麽差勁麽?等等我啦!!”一邊呼喚著,名叫瑤瑤的小宮女揮舞著雙手馬不停蹄衝了出去。

葬花宮外,侍衛、太監爭相奔走,挑水救火,絲毫不敢看皇帝聹如饑餓猛獸般急欲食人的黑眸,眸中帶著分明的血絲。

駱凡心默默流淚,卻始終死命抓住皇帝聹的手臂,如溺水抓住救命稻草般,至死不放。

問訊趕來的向昭儀,靜靜站在皇帝皇後身後,忐忑不安地注視著他們,暗自揣測著他們的想法。

冷宮失火,皇帝竟怒不可遏地現身冷宮,皇後以淚洗麵,實在匪夷所思?

但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誠親王抱著幾乎快要昏厥依舊在柔弱無力反抗的廢後衝出火海,身後跟著幾乎快要斷氣,被凶巴巴小宮女強拉扯著逃出火海的太子?

“誠親王,可以放下靈靈了私?”縱然身體虛弱的快要昏厥過去,強烈的不適倔強地支撐著水靈靈,她不喜歡與別人發生身體接觸,尤其不喜歡與異性發生肢體接觸。

冰冷的口吻,並不因莫冉盛的舍命相救而有一絲絲軟化的跡象,似乎完全不知道在逃離火海時,若非莫冉盛將她緊緊抱在懷中,用自己的身體保護著她,她早已被燒斷的梁柱砸斷脊背。

經曆過水靈靈執掌後宮時期的奴才,不由得身子一緊,腦子裏浮現出相同的想法:廢後娘娘,強勢一如以往。

莫冉盛不得不放開懷中的溫香軟玉,不僅僅是因為水靈靈淡漠且極度厭煩的態度,更因為身後鷙猛熾熱的視線,灼燒得他燒傷的脊背巨痛難忍,但他不想在心儀女子麵前失態,更不願轉過頭去麵對他的皇兄。

他知道他不應該再肖想不屬於他的女人,哪怕她已經被黜入冷宮,也永遠改變不了她了他皇兄廢後的事實。

自古以來,帝王的女子,隻有被殺,沒有改嫁的。

數日不曾踏入皇宮,將自己關在閑置八年的書房,他以為他能放下,放下對她的思念。

多日來,他腦中的確不再徘徊著她山野精靈般清純脫俗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她淡漠如冰的臉龐,以及她身後殘破的茅草屋,屋簷下散發著陣陣惡臭的叟飯。連畜生都不願吃的東西,卻是為她準備的,她賴以充饑、維持生命的必需品!

這樣的場景,他隻在戰俘身上看到過!

皇宮的繁華榮貴的,冷宮是冷清蕭條的,但不代表冷宮裏所有的人都會遭受此等非人的羞辱。

過去,他不曾進入過冷宮,不知曉冷宮究竟是何樣,但那夜潛入時,他清楚在冷宮裏看見不少木頭房子,雖有些破舊,但遮風擋雨仍是綽綽有餘,而那間茅草屋,是冷宮的“唯一”,惟有在冷宮盡頭極力尋找,才能找到。

他不懂,就算奴才再怎麽拜高踩低,她好歹是太子生母,他們怎敢……

“太子年幼,不得皇帝歡心,不管是在朝廷還是在後宮,皆沒有半點權勢,但在沒有其他皇子存在的情況下,沒人能撼動他儲君的身份。奴才縱然勢利,卻極會見風使舵,給自己留條後路,怎可能輕易得罪大莫唯一的皇子。除非,有一個比太子更有身份地位的人存在,他們才會如此安排!”

這是那夜,他離開冷宮前,再三懇求水靈靈說的最後一句話。

比太子更有微分地位的人?

即便是傻,也猜也她話裏暗示的是誰,隻是他不願意相信,不願意相信他心目中一向溫文儒雅的皇兄會做出如斯殘酷的事。

他知道皇兄有多恨舒隆革!

但她隻是個弱女子啊!

她爹爹犯下的錯,不應由她來承擔啊!

考量再三,他決定揮刀割斷八年情絲,僅求皇兄好好待她,至少,別讓她住在殘破茅草屋,每日以殘羹叟飯為食。

趁夜潛入皇宮,是想見她最後一次,勸她別跟皇兄對抗,誰想,竟見到她差點葬身火海!

是誰?

是誰下如此狠手,俗致她於死地?

虎眸一眯,他發誓,他一定要揪出縱火主謀,讓他(她)嚐嚐被火活活燒死的滋味!尤其是讓他(她)死在眼前徹底感知恐懼的可怕!

終於踩到實地了,如同漫步去端般虛軟的地麵,不知是她重傷未愈且失血的原因,還是皇宮的地麵,真是鋪滿了奢華的錦緞,水靈靈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莫冉盛忙伸手想扶住她,卻被她抗拒著推開,身子不由自主向後倒去。

一股權勢的香味傳來,襲擊了水靈靈挺秀的鼻子,使得原本快要支撐不住的她,如遭雷擊頂,猛然一陣清醒。

“拿開你的髒手!”尖銳聲音,打破水靈靈一如既往的平靜,不複以往的泰山崩於前而不搖的沉著冷靜。奮力揮開那尊貴的手,跌跌撞撞後退,欲躲開那權勢香法度的侵襲,“別碰我!”

皇帝聹靜靜看著自己的手,一雙白皙無暇,甚至連厚繭也沒有的溫暖大手,是多少女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卻被眼前的女子,稱之為“髒手”,避之不及,心中的無比的狂喜,因她憤恨地躲避而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怒火,沉重且無力。

第二卷 廢後 第一百一十七章

寂靜。

幹燥的肌膚幾近龜裂的空氣,炙烤著眾人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抽幹所有水分,讓心幹裂而碎,讓身體脫水而死。

不管空氣有多幹燥炙熱,水靈靈永遠是置身事外的一個,或許因為她用命爭到了個好名字——水靈靈,使她永遠不會因缺少水分而感到危機。

水靈靈漠然似乎是理所當然的,至少在皇帝聆、駱凡心、璃軒心裏是如此的,可要是還有一個人能渾然不絕,就絕對沒有道理。但事實往往不是人心可以預測的,虧得沒有人發現現場除水靈靈外尚有一人置身事外,否則不引起軒然大波,也會發生血腥事件。

那人是誰?

那人便是——

“哇哢哢!受了那麽重的傷還扭來扭去的,”小宮女瑤瑤不顧身上疼痛難當,趕緊上前扶住水靈靈即將軟下的身子,小小的身軀實在難以支撐住她的重量,忍不住哇哇大叫起來,“你知不知道你很重啊!快別動了,會壓死我的!就算不壓死我,要是壓得我長不高,你負責得起麽?”

虧得眾人的心思皆放在皇帝身上,沒多在意一個娃娃大的小宮女口出狂言,或許他們心裏也存著讓小宮女當出頭鳥,殺殺廢後威風的主意。

水靈靈忍不住低頭蹙眉凝視這身高僅到她腹部的小宮女,費盡心思也難以猜測出她的心思,璃軒趁著皇帝聹惱羞成怒出神之際,悄悄瞥了瑤瑤一眼,心中忍不住詫異,她自灩陽宮入東宮為婢三月以來,說話口無遮攔,行事如三歲孩童,叫他實在佩服她的城府深沉,不想此時她依舊表現的天真爛漫,難道她真的不是向昭儀派來的眼線?

否則她可知,僅憑她今夜之言,將她淩遲處死也不為過。

灩陽宮會調教出蠢笨至此的眼線麽?

經瑤瑤這一插科打諢,空氣裏的尷尬氣氛哧溜溜幾聲消失無幾,惟有皇帝聹難以承受水靈靈的正麵抗拒,縱是早知道她憎惡他,憎惡到寧肯入冷宮受欺淩,也不願向他示軟,卻萬萬不曾想到她竟敢當麵抗拒他,給他難堪,讓他在奴才麵前下不了台。

或許,他早該想到,她的倔強,她的不合於世俗,她從未掩飾過半分。

“請父皇恕罪!”璃軒趕在皇帝聹勃發的怒火衝破最後一分自製前趕緊跪下稟報,“母親是因為先前被歹人挾持刺傷,受到驚嚇以至於胡言亂語,冒犯父皇天威,請父皇開恩!請父皇開恩!”

“是誰傷了你?”璃軒的話驚醒了不知該如何麵對皇帝的莫冉盛,忙上前焦急詢問,無奈水靈靈正眼不瞧他一眼,急得他忍不住低吼,“水姑娘,你寒毒入侵奇經八脈,今番又受重傷,如果不趕緊醫治,你隻怕活不過三個月,你明不明白啊?”

搖搖欲墜的身體狀況,難以支撐起水靈靈高傲的脖子,導致無人能看見她不雅觀地翻白眼,一副無語的模樣,為莫冉盛的多管閑事而無語。

如此喜歡多管閑事的性子,居然能平安活到現在,水靈靈不得不佩服莫冉盛的自保能力,換成是她,恐怕不知被人殺死多少次,盡管她的身手夠好。

瑤瑤一直抬頭望著水靈靈,自然沒錯過她翻白眼的動作,若非扛著她需要花費她很大的力氣,她必然會吹一記響亮的口哨,來宣示她佩服得五體投地的心情,哪有人知道自己快死了,還對自己的救命恩人不屑一顧的?

感覺誠親王在她眼裏,都快成多管閑事的狗啦。

水靈靈與瑤瑤沒被莫冉盛的話嚇到,可不代表別人沒被嚇到,尤其是皇帝聹,嚇得臉色慘若金紙,若非莫冉盛擋在他跟前礙眼,他早就揪過水靈靈來問清楚了。

“怎麽回事?”皇帝聹叱問璃軒。

璃軒被皇帝突如其來的斥責嚇了一跳,忙回道:“兒臣入冷宮時,母親住的房子被木板釘死,看見一個黑影從房頂竄了出去,待兒臣撞開木門時,娘已經奄奄一息了。”

這回是瑤瑤忍不住偷翻白眼,如果奄奄一息還能有如此大的爆發力,那隻能說明,這個名叫水靈靈的女人身體構造與常人不同,不知道她“不奄奄一息”時,會是何等驚天地泣鬼神的壯觀景象呢?

“木板釘死?”莫冉盛等不及皇帝聹有任何表示,先行急吼吼叫起來,目光往身後跪了一地的奴才一掃,冷酷質問道:“說!是誰做的?”

“請父皇明查!四國使者來訪之際,有人火燒葬花宮,意圖燒死母親,或許這其中隱藏了……”

“軒兒!”水靈靈冷喝道,卻擋不住璃軒急欲證明她清白的心。

“夠了!”陰沉。

慢慢抬起頭,水靈靈冷森地凝視著兒子,漠然道:“軒兒,你究竟要到什麽時候才能學會麵對現實?”

張了張嘴,來不及吐出一個字眼,水靈靈奪過發言權:“軒兒,這裏是皇宮,皇室真正的主宰是誰?後宮佳麗三千,勾心鬥角無數,但她們永遠是登不上台麵的跳梁小醜,永遠被遺忘在曆史的滾滾洪流之中,為何?因為她們隻是不值一提的陪襯品,除非有朝一日她們能登上金鑾殿上的九龍純金寶座,真正掌控朝政大權,她們才能在曆史上留下微不足道的一筆。登上大寶不過如此,沒有登上大寶的後妃,你真以為她們能活出什麽讓人驚奇的花樣麽?如果有,那是默許下產生的‘驚奇’!你,懂麽?”

慘白。

璃軒因方才拚命逃跑而顯得紅潤異常的小臉瞬間失去所有血色,怔忡地仰望著水靈靈冷若寒星的水眸,聽她繼續揭開現實殘忍的麵紗。

“葬花宮沒有失火,也絕無失火的可能性。位置偏僻,空曠如墳地,幾乎沒有可燃物,這樣的地方是不可能失火的。醜時三刻八人三十二塊木板釘住了門窗,消耗一百四十五枚釘子,布包榔頭敲擊六百八十七次,寅時兩盞茶葬花宮所有奴才退出葬花宮,臉上塗有黑炭等掩飾真相的物質,寅時一刻葬花宮起火,今夜風向東南風,火從葬花宮入口燒起,成半圓形包圍狀,阻止任何人入葬花宮救人,火從四周燒起,以由外向中心包圍趨勢燃燒。”淡若清風瞥了眼不遠處縮成一團的負責打理冷宮的奴才,很好,一個都沒少,“很精密的策劃,不是麽?”

“娘……”璃軒的身子開始發抖。

水靈靈無視璃軒的臉色漸漸變得扭曲,如同剛剛被烈火肆虐過的荒蕪草地,徒留下一個個坑坑窪窪的破洞,凹凸不平的荼毒著他人欣賞天下多美好的眼睛。

“冷宮廢後,無權無勢,若殺之比踩死隻螞蟻還容易,雖說是儲君之母,將來有可能鹹魚大翻身,但是……凡是奴才,都勢利,若不勢利,他們無法求得生存,這是他們的求生之道,所以他們比任何人都精通判斷一個人的將來價值,除非判定完全沒有將來價值,他們會大肆踩踏,毫無顧忌,如果一個在他們判斷下確定為有將來價值,真正聰明的奴才都懂得不正麵得罪,免得他日好日子沒混上,就去閻王殿報道。大莫惟有太子即皇長子一位皇位繼承人,至於肚子裏的,能否平安出生或平安長大尚難以預測,這種情況下,沒有哪個奴才會活得不耐煩去大費周章火燒葬花宮,就算是蠢笨至極的奴才,若在平日倒也罷,偏偏趕上四國使者同時出使大莫皇朝這千載難逢的大好時機,想不鬧得滿城風雨恐怕是癡人說夢。好一群聰明絕頂的奴才,軒兒,你說是麽?”

水靈靈溫柔地問話,駭住所有人,一向怯弱的駱凡心更是嚇得躲在迎春等人懷中瑟瑟發抖,如果可以,她希望依偎她愛的男人懷中,但那,似乎已是奢望。

“隻不過……”水靈靈若有所思道,“能做出如此精密計劃、並且讓他們完全將你這位儲君棄之不理之人,可能放過他們麽?他們不僅計劃失敗,導致我還安然無恙活著這一不幸消息對幕後黑手而言……讓我想想,朝廷斬殺犯人所用的刑法有幾種呢?剝皮、腰斬、車裂、鋸五行、淩遲、縊首、請君入甕、刖刑、鴆毒、活埋、棍刑、鋸割、梳洗、灌鉛、斷椎,厄,據我所知好像隻有這麽點,哦!忘了,還有滿門抄斬、誅九族這兩項,真是不應該啊!至於那些上不了台麵的小手段嘛……”

見水靈靈大有滔滔不絕之勢,瑤瑤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這女人真是個生性淡漠的女人麽?她看她能說得很,說話雖然不帶一個髒字,但絕對算得上尖酸刻薄一類的,不過對付皇宮裏這些牛鬼蛇神良好的口才還是必要的,不然會被人吃得死死的,隻不過……她什麽時候說完啊?她快被壓扁了,誰來幫幫她啊?

“放心吧,他們不會死的!”冷瞄皇帝聹一眼,“在我戳穿陰謀前,你們一定會死,而且是死的奇慘無比,但現在……嗬!為了避免有人背後議論紛紛損傷了他高貴的顏麵,他一定會千方百計保全你們的小命的。顏麵?可笑且齷齪的穢物!”水靈靈嗤笑道。

石化。

所有人恨不得自己天生聾啞,好保全一條狗命。

莫冉盛滿臉茫然,今晚看到聽到的,遠遠超過他三十年來對皇兄的認知,他想大叫,想否認,觸及皇兄晦漠如井的陰鷙黑眸,陡然間,他不知道他能問什麽?

因為,他害怕麵對皇兄的承認。

璃軒呆滯地凝視著皇帝聹,曾經天真無邪的大眼睛裏有著驚詫、心碎、絕望……到最後,衍變為荒無人煙的荒漠,荒涼而貧瘠。

原本盛怒的皇帝聹,在聽了水靈靈意有所指的譏諷後更是怒火中燒,可當他聽到她竟在數數那些想殺她的人準備了多少木板、多少釘子、釘了多少下後,他不禁感到惶恐:“你有閑情數數,為何不呼救?”為何不逃走?但最後一句他不敢問。

水靈靈鄙夷的目光望著熊熊烈火中變成廢墟的葬花宮,不發一言,倒是扶著她的瑤瑤忍不住痛苦呻吟起來。

“拜托!那種情況下呼救,才是真正的壽星公吊頸,嫌命長呢!再說,太子哥哥剛才不是說了麽,我們到的時候,看見有人從屋頂飛出來,說明有人在屋裏挾持了她,至於是不是和集體逃出冷宮升天的太監有關就不得而知了!怎麽會有人問那麽蠢的問題啊?難道……”

“瑤瑤!”璃軒雷霆怒喝,喝斷瑤瑤接下去想發表的牢騷。

“幹……啊!”前麵一個“幹”字是想問璃軒的,後麵的“啊”是尖叫,被水靈靈突然在眼前放大的臉嚇到。

“你叫什麽名字?”水靈靈神色近乎有些癲狂地望著近在咫尺的小宮女,雙手緊扣住她纖細的胳膊,似乎隻要她說錯一個字,她就會活生生捏碎她的小細胳膊。

“痛痛痛痛痛痛……”瑤瑤疼得齜牙咧嘴,大呼救命,卻無一人肯伸出援手解救她於危難之中,沒有一點尊老愛幼精神的冷血動物們,沒辦法,她隻好自救,“嗚……放放……放開!我叫,嗚……瑤瑤啦!嗚……”好痛啊!

她現在相信收集到的情報了,這女人除了把自己的兒子當人看,當寶貝護,別人的死活她根本不在意,就算是丁點大的小孩子也下得了狠手,她估計胳膊上的“臂環”至少會戴上一個月,才有可能取下來。


第二卷 廢後 第一百一十八章

“瑤……瑤……”水靈靈近乎心神具裂,不可置信地望著瑤瑤清秀到讓人過目即忘的小臉。

為什麽,這樣一個小姑娘,會取這樣的名字?

璃軒驚跳起來,所有事情暫且擱置一旁,他自認比任何人都清楚母親對一出生便夭折的妹妹有多少疼愛。幼年時,直到母親被黜入冷宮,他都是跟母親一起睡的,夜晚半夢半醒間,他總是聽到低低抽泣哽咽聲,朦朦朧朧中瞧見母親紅腫的淚眸。

“瑤瑤……”

“我的女兒……”

“我做錯了什麽……”

“為什麽要將懲罰降到我無辜的女兒身上……”

曾經不懂事時,他問過母親“瑤瑤”是誰,得到的回答,是母親的黯然垂淚,打那起,他知道“瑤瑤”兩個字是母親心中永恒的傷痛,這傷痛遠比他受到滅頂傷害來得更甚。後來慢慢長大,知道什麽叫“女兒”,知道他原本有一個同胞妹妹,知道母親最初渴望的孩子是妹妹,而不是他。

他有些嫉妒,縱然妹妹隻活過一刹那時間,但她在母親心中的地位重如泰山,任何人無法撼動,他知道他不該嫉妒,他得到了母親全部的愛,正因為失去了妹妹,所以母親對他的愛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她用她的縱容詮釋著她的愛。

多年來,無人敢在母親麵前提起“瑤瑤”兩個字,一方麵是不忍母親受刺激,另一方麵是因為知道妹妹名字的人實在屈指可數。故而在向昭儀將瑤瑤送給他時,他怎麽也沒料想到,這個瑤瑤會刺傷母親早已千瘡百孔的愛女之心。

“娘!你冷靜點!她不是皇妹!她……”璃軒不知如何勸慰母親,看著瑤瑤痛得近乎扭曲的小臉,他死命抓住母親的手,想迫使母親鬆手,卻始終無法掰開一根手指。

“……瑤……”顫抖著,淚水橫流,所有的理智被傷痛淹沒,化為最為濃烈的悲痛,隱藏在心底多年的隱傷,簡簡單單兩個字便將它徹底勾出,叫她無法再掩藏。

“娘!你……”

“噗”

重傷在身的她,因激蕩的心情,促使血脈倒流,隻覺喉頭一陣腥甜,鮮血狂噴而出,盡數噴在瑤瑤來不及躲避的小臉上,清秀的小臉頓時顯得陰森可怖,尤其在烈火的映照下,瑤瑤欲墜的身體如狂風中殘破的蝶翼,輕晃一陣,頭一低,倒在瑤瑤瘦弱的肩膀上。

但雙手,卻緊緊環抱住瑤瑤的瘦小的身體,如同抱著生命般,致死不放。

一米陽光,透過薄弱的窗戶紙,透進屋子裏,分享著蠟燭冰冷的溫暖,偷窺者屋裏人兒的容顏。

矮小的身軀,挺著筆直的脊背站在床榻旁,望著病榻上依舊昏迷不醒的人兒,帶血的衣裳已經被換下,她卻沒有絲毫蘇醒的跡象,不由得愁容滿麵,使得他原本就略顯蒼白的小臉更白了些。

一旁伺候的宮女,有的忐忑不安,有的目露鄙夷,有的忿忿不平,有的麵容冷靜,但無一例外地張望著病榻上昏迷的人兒,猜測著她是否會蘇醒。

一根紅線,牽扯兩端,一端雪白皓腕,牽扯著依舊昏厥的嬌弱人兒,一端是緋色繡銀絲袖子包裹的粗糙手腕,幾乎沒有老繭的手,可以看出此人乃生活優渥之輩,若非捏著紅線的手不可察覺地輕微顫抖著,旁人難以從他冷靜的麵容上窺探出他內心的激烈掙紮。

太子璃軒惶惶不安地注視著太醫院院使黃得高黃大人,圓溜溜的瞳仁轉動著害怕的目光,儒雅且俊美的稚氣小臉蛋上流露出一種名叫“懦弱”的氣息,更別提他不停顫抖著的瘦弱身軀,明目張膽地顯示著他的楚楚可憐,讓慣於拜高踩低的宮人奴才均對他鄙夷側目,不屑一顧。

“黃……黃院使,本宮母親的身體怎麽樣了?”明顯顫抖的聲音,膽怯地凝視著黃得高一臉的凝重,平靜的心漸漸沉重起來,莫非真讓不懂醫術的八皇叔言中,母親真的——命不久矣?

身處宮廷多年的黃得高為難地低著頭,眼角微微抽搐,不敢正眼看太子一眼,他辜負他殷切的期盼,更怕自己的項上人頭不保,心裏忍不住懊悔,前任袁院使借故告老還鄉時他為什麽要貪戀權勢,不聰明地一起辭官,如果兩年前辭官了,今日就可以避免如此慘況。

捏著顯示脈象紊亂微弱的紅線,黃得高竭力忍住仰天長歎的衝動,一個勁努力回想皇帝借口受驚宣他到承乾宮時說過的每一個字。

燈火通明的承乾宮,每一件家什都是那般精致華貴,閃亮耀眼的明黃色更是突顯主人身份的高貴,尤其在燈火的映照下,閃爍著別樣光輝,權勢耀眼光輝,刺得人睜不開眼,卻是天下人奢望貪戀著的。

為皇帝診完脈,卑微地跪在地上,周圍沒有半個奴才伺候,大總管毛公公退下時命所有奴才一並退下,甚至神色嚴峻地給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小心謹慎伺候著,千萬別說錯什麽話,免得腦袋怎麽丟的也不知道。對著一言不發坐在龍床上的皇帝,他心中發怵,揣測著皇帝龍心不悅的原因。

莫非是為了葬花宮失火之事,怕傳到四國使者耳朵裏有損大莫皇朝的威嚴?

那似乎該找朝廷重臣商議才對,不該找他這個小小太醫院醫使啊!

靜謐。

迫人的靜謐籠罩著承乾宮,壓得黃得高呼吸困難,似有人用力掐住他的脖子,就算大口呼吸也難以吸取到足夠身體正常運動所需的空氣。

“如何?”不知過了多久,久到黃得高厚實的朝服被汗水濕透,凍得他微微哆嗦事,皇帝聹終於開啟他高貴的金口。

黃得高一怔,一時間不知皇帝聹問的是什麽,下意識含糊其詞道:“皇上龍體安康,隻是受了少許驚嚇,開幾副溫補之藥服用便可收驚。”

皇帝聹不悅的聲音如喪鍾般響起:“朕的身體,朕自己會不清楚麽?朕問的是太子如何?”

“太子?”黃得高愣住,他是負責皇帝的院使,太子的情況他怎麽會知曉?況且自打舒皇後被黜入冷宮後,太子失去所有依靠,即使生病,太醫院的太醫也不太願去東宮為太子診治,哪怕是去了,也是敷衍了事。

一個不得寵的皇子,縱是太子又如何?皇上還年輕的很,後宮佳麗三千,還怕生不出兒子來麽?況且淩修儀已經有了近五個月的身孕,懷的是個男胎!

聽說太子為救生母廢後衝入火海,身體有些燒傷,但以一個不打緊的太子身份來說,這算得了什麽?

這個節骨眼上,皇帝怎麽突然關心起太子來了?

溫和的劍眉高高跳起,顯示了皇帝聹此刻的陰鬱,冷聲道:“怎麽?堂堂大莫皇朝的太子被火燒傷,身為院使的黃愛卿居然什麽也不清楚成心讓四國使者看朕的笑話麽?”

黃得高被皇帝的話嚇得一顆心吊到嗓子眼,卻也暗自籲了口氣,原來皇帝詢問太子的情況僅是為了做足表麵功夫,還好還好,若是太子得寵,隻怕他們這些平日慢待太子的太醫們會吃不完兜著走。

不幸中的大幸啊!

“微臣馬上命人……”

皇帝聹神色一凜,溫柔笑道:“噢,朕明白了。朕的兒子,大莫的儲君,不配得到黃愛卿的親自診治啊!”

黃得高頓感寒毛倒豎,忙不迭磕頭請罪道:“微臣該死!微臣該死!請皇上饒命!微臣……”

“夠了,”皇帝聹不耐煩地打斷黃得高的話,但沒阻止他繼續磕頭,“記住,朕要聽到太子毫發無傷的消息,明白麽?否則……不要再讓朕看見你!”

“是是是……微臣明白!微臣明白!”黃得高磕頭如搗蒜,即使磕得額頭滲出點點血花,也不敢停下。

“朕乏了,退下。”一直倚在龍床上的皇帝淡淡發話,示意黃得高退下,一直顯得精力十足的聲音一如方才,但黃得高躬身將要退到門外時,聽到皇帝聹略顯疲憊困惑的聲音,“她……也一樣……”

不必用張望,光從語氣上黃得高也聽得出來,皇帝必然有些惱羞成怒的無奈無力,但他不明白,皇帝口中的“他”是誰,直到……

“黃院使,你,你可否診治本宮的母親?”

為太子診脈後,太子眨巴著淒楚淚光,哽咽著問他,他驀得驚醒,終於明白皇帝密宣他診脈、支吾無法直言的原因,原此“她”非彼“他”!

怪不得葬花宮走水後,皇帝沒有留宿鳳暄宮,而是回承乾宮安置,想來是要避開皇後的淚水攻勢,由此可見,傳言廢後昏厥後是皇帝親自抱到東宮也非空穴來風。

趁著為廢後診脈的時間,黃得高埋頭苦思,想不通為何皇帝下旨命他為廢後診治?

區區一個廢後,值得他堂堂正五品的太醫院院使親自診治麽?

普天之下,惟有皇帝皇太後娘娘才能得到院使的診治,就算是皇太妃娘娘皇後娘娘,也無法得到院使的親自診治,除非皇帝下旨,否則絕無例外。

本以為診治廢後是件無關緊要的雞毛蒜皮小事,但皇上的口禦“朕要聽到太子毫發無傷的消息……她……也一樣……”,這該怎麽做到呢?

廢後舒氏脈象紊亂異常,莫名寒氣積存體內兩年之久,難以排出體外,轉化為寒毒,寒毒入侵五髒六腑,胸口中了一掌,雖未傷及心脈,卻導致寒毒入侵心脈的速度加快,如不想辦法將寒毒逼出體外,隻怕難熬過三個月,就算熬得過,每月至陰之日寒毒發作的噬心痛苦,絕非常人可以承受。

胸口中掌的時日約莫是三四日之前的事,並非昨夜才受傷,難道太子說廢後遇刺乃信口雌黃?

這可怎麽辦才好呢?

黃得高眉頭擰成死結,困擾地凝視著依舊昏睡不醒的水靈靈,說實話,皇帝必然會命他查出原因,廢後的可怕他不是沒見識過,他不想得罪廢後,尤其是正麵得罪她,盡管她現在僅是個廢後,但被皇帝親自抱到東宮安置的廢後可……

不說實話吧,又犯了欺君之罪,欺君之罪可是要掉腦袋的啊。

見黃得高久久不言語,璃軒的心沉入穀底,近乎激憤地朝他怒吼道:“難道黃院使沒本事救本宮的母親麽?”他是院使啊,太醫院醫術最高超的院使啊,他怎麽可以無能為力?

“這……”黃得高一時啞言,神情很是不自然,若是平日,他自不會將不得寵的太子放在眼裏,對他這番無禮的話自會有人為他回報太子,縱然他的話沒說錯,但此時此刻……

白蘭見氣氛尷尬,趕緊端了杯參茶給黃得高,柔笑著無言賠罪。

“太子殿下關心則亂,還望黃大人海涵!”笑穎忙走上前打圓場。

“太子殿下,黃大人醫術超群,怎可能醫治不了主……廢後娘娘呢?您質疑黃大人的醫術,黃大人會很難過的。”纖眠將激動中的太子拉扯到身旁,柔聲道,口吻中竟有些訓斥,實叫黃得高大開眼界。但轉念一想,這也沒什麽不對勁,卻也為這宮女的一張利嘴微微驚詫,四兩撥千斤地訓斥了太子,送了頂大大的高帽子給他戴,順道逼得他救不了廢後也不行。



第二卷 廢後 第一百一十九章

想不到太子身邊竟有如斯厲害的宮女,隱約記得,這三個宮女當初都是伺候廢後的,難怪啊!

“生死由命,富貴在天,軒兒無須太過在意。”冷靜的口吻,清晰的話語,嘶啞的聲音,猶如一濾春風,悄悄潛入冰天雪地裏的東宮,驚得眾人一驚一乍,忙不迭看向躺在病榻應該依舊昏睡的人兒,隻見她水眸清明,沒半分剛剛蘇醒的迷糊樣。

“娘!”璃軒驚跳腳,瘦小的身子左右閃動著,幾步來到水靈靈麵前,小心扶她坐起身子,關切道,“娘,您什麽時候醒的?什麽地方不舒服麽?對了,您剛剛醒,一定渴得很,婷雪,快去端茶來!”急糊塗的璃軒,有些語無倫次,揮著手示意宮女端茶水來。

隻見眾宮女中走出一個約莫十六七歲模樣的俏宮女,懶洋洋向外晃去,一盞茶後才端著水壺慢吞吞回來,滿臉的不情願。

纖眠接過茶壺,細眉微蹙,卻不言格,沏了八分滿的茶,端給水靈靈,璃軒伸手接過纖眠手中的茶盞,欲親自喂母親喝。

茶至嘴邊,水靈靈卻不張口,隻是瞥了眼不起熱氣的茶水,睨著太子擔誠的小臉,一言不發,僅將目光轉至婷雪臉上,木然地望著她,目光空洞且茫然,卻能讓人忍不住毛骨悚然起來。

婷雪承受不住水靈靈冷漠的注視,下意識低下了頭,脊背依然挺得筆直。

“偌大的東宮,連杯熱水也沒麽?”喉嚨似火燒般幹裂難受,擋不住水靈靈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語,“煩勞你去朝陽宮討杯熱水。”

駭然失色,婷雪驀地抬頭,不可置信地望著水靈靈,似驚天機密被一語道破,驚慌且畏懼,眼中不由閃過一絲殺機。

眾人倒吸口氣,有些眸中流露惶恐之色,有些則陰陰冷笑,黃得高瑟縮下身子,感歎初春的寒冷,看來他需要多穿幾件棉襖禦寒。

找死!

手起杯碎,如流星射出,擊破婷雪光潔額頭,開出燦爛妖冶血梅,激起撕心裂肺尖叫,鮮血模糊了眼。婷雪一手捂住額頭,一手顫抖著指著病榻上略微喘著氣的水靈靈,大聲號哭著。

黃得高不禁吞了口口水,為什麽他難得為廢後診幾次脈,老要看到相似的場景上演?當年在鳳暄宮如此,如今在東宮亦是如此?

璃軒惶惶朝白蘭使眼色求救,白蘭明知她的宮主正在氣頭上,哪敢有任何舉動,僵著手腳傻站著。笑穎趕緊重新拿了隻杯子徹了杯溫熱參茶,小心翼翼送至水靈靈麵前。水靈靈瞧了笑穎一眼,呷了口參茶潤潤幹澀的嗓子,開口道:“把她送回朝陽宮,順便捎句話給茗昭儀,下次換個機靈點的來監視。”

一句話,驚得所有人冷汗直冒,璃軒更是慘白了小臉,瞠目結舌地望著婷雪,心湖一片平靜,不起半絲漣漪。

笑穎點了點頭,示意門外點綴作用的侍衛爺將蝦得連哭泣都忘卻的婷雪拖出去。

璃軒囁嚅著小嘴,怯怯得凝視著水靈靈,似惶惶不安地問:這樣好麽?不怕引起茗昭儀報複麽?

茗修儀再怎麽不得寵,好歹也是正二品九殯之首,更別提她高其園公主的身份,高其國使者來訪,前幾日皇帝還特意一連臨幸朝陽宮兩夜呢。

水靈靈似沒收到璃軒惶恐的詢問目光,目光銳利地環顧四周,膽小點的宮女趕緊錯口燒水逃出太子寢室。

“瑤瑤呢?”找不到記掛在心的小女孩,水靈靈向來淡然的臉蛋上竟出現焦急之色,“我要見她!楓紅,帶她來見我!”無庸置疑的命令口吻,淩厲目光射向笑穎身旁身著緋紅宮裝宮女。

名讀楓紅的宮女神情明顯一怔,似不曾料想到,身居冷宮兩年的廢後竟能在第一時間時間叫出她名宇,瞧她的眼神,聽她的口吻,分明清楚她是皇後娘娘派來伺候太子的宮女,是東宮地位最高的宮女。

似承受不住水靈靈“熱情”目光的關注,楓紅逃命似地衝出屋子,匆忙中的她沒注意腳下高出一截的門檻,被狠狠絆了一交,踉踉蹌蹌消失在水靈靈眼前。

“我怎麽會在這裏?”待楓紅走後,水靈靈似才遲鈍發現自己身處東宮,太醫院官階最高的院使在為她診脈,平靜的口吻又仿佛她根本不把此事放在心上,故而才在處理完所有重要的事情後,問出這麽一句話。

半開的窗戶,可以看見一輪豔色紅日正吃力地往上攀爬著,將四周沉甸甸的黑雲渲染得姹紫嫣紅,如青煙嫋嫋飄蕩於天際。

淡雅清香隨風飄入屋子,帶來一室清香,水靈靈深吸口氣,確定這些香味沒常任何毒性或對身體有害,微蹙的黛眉悄悄送開一些,嘴角亦變得溫和。

看來駝凡心有將她的警告放在心裏,縱然成效不大,至少沒有出現潛伏的危險。

璃軒遲疑許久,低頭,對著手指呐呐道:“是……是父皇……親自抱母親到東宮的……”微涼的口氣,可見昨夜之事對他的打擊之大,傷害之深。

嘴色勾起一抹不易見的弧度,水靈靈心道:姓莫的,你以為隻有你會玩栽贓嫁禍的鬼把戲麽?

早在冷宮走水的第一時間,她就知道此事與皇帝無關,本打算順水推舟的她卻因璃軒、莫冉盛的意外出死宣告失敗,逃出冷宮見到皇帝聹與駝凡心等人在場,激起她潛藏心底對年的憎惡怨恨,璃軒的拚命解釋更叫她失望,於是乎,她理直氣壯地胡謅一氣,信誓旦旦的口吻以及多年來給人留下洞悉力極強的深刻印象,促使他們二話不說相信她的說辭。

猶記得璃軒當時眸中憤恨且無力的絕望,刺痛她心的同時,更粉碎了他們父子間最後一絲牽絆。

他們父子從一開始,就像兩個手執利劍的敵人,隻有殺死對方自己才有可能贏得生存權,先天年齡上的差異已對璃軒很不利了,後天對父愛的渴望更讓了璃軒出手軟弱,隻能被動地等死,不能主動攻擊,若要璃軒贏得生存權隻能斬斷他對父愛的奢望,她會毫不猶豫這麽做的。

兩年前她就知道她該怎麽做,卻苦於一直沒有機會,如今老天爺將大好機會送到她麵前,再不好好把握,難道等璃軒死在皇帝手裏再去懊悔麽?

纖眠偷覷著水靈靈波瀾不驚的臉龐,著實鬧不清她心裏在想什麽,隻記得昨夜她的宮主暈厥後,皇帝驚慌失措搶到眾人麵前,硬從誠親王手上搶過宮主,將宮主一路抱到東宮,隨後一言不發離去,那詭異的場景駭住所才人,皇後更是差點哭斷腸。

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冷宮走水,廢後遇刺,皇帝親自抱至東宮,她的宮主恐怕又要被推到浪尖上了!

不知過了多久,水靈靈才淡淡“哦”了一聲,似一切皆在她掌握之中,沉聲吩咐道:“準備熱水,沐浴更衣。”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不許他的髒手再觸碰她的身體,他竟完全不把她的警告放在心裏?

好!

好得很!

既然他擺明要試探她,她就讓他試探個夠本。

“嗚哇……”一件驚天助地響亮哭聲自屋外傳來,在眾人尚未反映過來前,隻見一道人影飛快衝入屋內,撲向水靈靈潺弱的身體。

“小心!”

“娘……”

緊急刹車一一一一

人影在距離水靈靈跟前一寸處來了個緊急刹車,硬生生止步,鞋底與地麵的強大摩擦發出刺耳的噪音,然後身體向前傾斜,軟綿綿倒在水靈靈張開的溫暖懷抱中。

“嗚哇……人家做錯什麽事啦?幹嗎把人家關在黑屋子裏啊!嗚哇……漂亮阿姨,瑤瑤好怕黑啊!嗚哇……太子哥哥欺負瑤瑤啊!嗚哇……瑤瑤拚命救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把瑤瑤關進黑握子,嗚哇……太子哥哥大混蛋嗚……”

瑤瑤放肆地哭鬧著,任淚水花了清秀的小臉,半夜的挨凍恐懼,使她弱小的心靈感到畏懼,這恐怕是她第一次強烈感受到皇宮的黑暗。

但說出的話卻不似那麽回事,一個勁地強調自己的無辜,埋怨璃軒的壞,如同生活在隔世山林中的孩子般,天真無邢,卻更叫人起疑。

笑穎微眯著眼,著實摸不透她胡蘆裏賣得是什麽藥,纖眠則一臉警惕,瞥了笑穎一眼,看來她們都小瞧這個一黃毛丫頭。

水靈靈溫柔地輕拍著瑤瑤的脊背,無言地安慰著,溫柔地笑意不及眼底,眼眸深處閃爍著詭異寒光,無人察覺。嘴角彎起慈愛的弧度,她輕聲問道:“瑤瑤不怕,太子逗搖搖玩呢!你才多大,怎麽會進宮呢?”不多說廢話,她直接詢問她的身世來厲。

“七,七歲啦!”瑤瑤哽咽著伸出兩隻白嫩小手,比出七個手指頭,“娘……娘不見了,瑤瑤賣,賣身來找娘……”

“七歲?”水靈靈狐疑道,瑤瑤的個頭略微比璃軒浮些,璃軒自幼嬌生慣養,宮裏吃得好穿得好,身材非尋常百姓家的孩子可比,瑤瑤會賣身進宮家境應說較為貧窮,怎會比璃軒高呢?再看她的手,又白又能,惟有掌心點點細繭,應是這三個月做宮女才有的,她究竟是何出身?

一時,水靈靈竟有種看不透這貌似單純小娃娃的無力感,心中警鈴大作。

“對啊對啊!”瑤瑤見水靈靈不相信,忙不迭點頭道,“爹爹說,瑤瑤是康文七年十二月十五出生的,現在是康文十四年一月,瑤瑤當然是七歲啦!爹爹最疼瑤瑤了,爹爹不會騙瑤瑤的!”邊說邊招手,又是點頭又是擺手的模樣讓一旁不知情的太監宮女忍俊不禁,但她的話對水靈靈、璃軒等人來說,如同五雷轟頂般,瞬間炸得他們屍骨無存,尤其以水靈靈情況最為慘烈。

“康,康文七……年十,二月十五……”千瘡百孔的心,再度被刺,在昨夜剛被深深刺了一刀的情況下,如被一支利箭射中紅心,局痛難當。淚水,眼眶中打轉,數度泛濫,欲衝破眼眶的束搏,終被竭力逼回。

跟璃軒問年同月同日生?

也就是說……

跟她的小瑤瑤……

這是老天爺的意思麽?

搶走她的女兒,以另外一個種方式送來另一個女孩做她的女兒?

“對啊對啊!”忙著要水靈靈相信的瑤瑤忘記哭泣,伸出小手輕拭她眼角幾近溢出淚水,笨笨安慰道,“淚水可以使眼晴愈加清明,但也會讓眼晴腫成醜核桃!阿姨的眼睛水靈靈很漂亮,擔負著美化環境的責任,不可以哭醜哦!”

忍不住,水靈靈“噗嗤”一聲笑出來,堅硬如鐵寒冷如冰的心,如遇到溫暖春風吹拂,悄悄柔軟下來,眼神如蜜甜美,淚水猶在臉龐,又哭又笑的模樣恰如梨花帶雨一枝春:“耍貧嘴!"

“嘻嘻嘻……”瑤瑤歪著小腦袋直笑,不好意思地撓撓腦門,“爹爹也是這麽說我的!”她隻是擅長搞活氣氛而已,於嘛說她耍貧嘴啊?

爹爹欺負人,漂亮阿姨也欺負人。

不高興!

粉嫩腮幫一鼓一鼓,櫻桃小嘴噘得老高老高,眨巴著水汪汪的靈動大眼晴,撒嬌意味十足。
第二卷 廢後 第一百二十章

心酸一笑,水靈靈吃力抱起略顯圓嘟嘟的小瑤瑤,在她兩邊粉頰上落下輕輕一吻:“小孩子的確該有小孩子的樣,但這裏是皇宮,天 真 無 邪隻會枉送性命,記住了麽?”

“嗯。”瑤瑤嘻嘻笑著,重重地點了點頭,算是把水靈靈的話放在心上。

纖眠委實心驚,不曾料想到,一個不過七歲大的奶娃娃竟有如斯本事,讓她的宮主完全卸下心防。好一個向昭容,居然抓準宮主的弱點下手,而且還是旁人不曾窺探到的弱點,真的是厲害非常。

眾人皆知廢後疼太子是疼到骨子裏去的,太子是廢後唯一的弱點,但不曾有人想到,早夭的小公主才是廢後最大弱點,小公主比太子更來得有作用。不過是同樣的名字,編造的生辰,卻可以讓廢後丟盔棄甲、一敗塗地。

這一招不可謂不高明啊!不可謂不陰險!

似感覺到周圍不善目光的熱切關往,瑤瑤害怕地直往水靈靈懷裏鑽,身子不住輕顫著,水靈靈瞥了眼他們一眼,不悅地目光似在無聲譴責他們驚嚇到她痛失多年的寶貝女兒,很是不快。

璃軒滿臉不服,氣呼呼的話語脫口而出“娘,您怎麽可以……”

沉重腳步聲擲地有聲,如軍鼓般隆隆作響,整齊且速度均勻,是誰?

什麽人敢大刺刺進入冷宮?

“微臣展遊,參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一襲玄衣,重重行了個軍禮請安,穩重的顏色顯示了來人的性子,擲地有聲的話話恭敬且威嚴,沒有狗仗人勢的輕蔑,也沒有喪失軍人的品格。

“展侍衛免禮。一大清早帶這麽多人來東宮,不如所為何事?”璃軒快步走到門口,沉聲問道。

自他母親被黜入冷宮後,展遊便被父皇晉封為禦林軍統領將軍,貼身保護父皇的安危,今日率五十精兵匆匆到此,神色嚴峻,來者不善啊。

緩緩抬頭,展遊堅毅的目光慢慢移到水靈靈身上,與之接觸時不自覺地一顫,似慌亂,似無奈,但身為軍人的他並沒讓任何人察覺他一瞬間的失態,字正腔圓道:“皇上有旨,命臣等將廢後送至茵苒宮。廢後娘娘,請!”

茵苒宮?

水靈靈眉頭一皺,當即隱約猜測到發生了什麽事,卻一味抱著瑤瑤,笑道:“黑屋子裏待了一夜,瑤瑤可想沐浴更衣?”

“嗯嗯嗯!”瑤瑤忙不迭點頭,滿臉興奮,黑屋子裏又髒又臭,待了半夜,身上臭烘烘的,怕是跟不愛洗澡的小豬有的一拚。

“楓紅,伺候我沐浴更衣。白蘭,好生服侍瑤瑤。”說完,水靈靈不顧其他側目,將瑤瑤遞給不知所措的白蘭,在璃軒、笑穎等人的攙扶下,走至屏風後沐浴更衣,完全不將展遊及五十宮廷侍衛放在眼裏,或者說,她真正沒有放在眼裏的,是皇帝聹。
X X X X
最終,水靈靈還是去了茵苒宮,在慢吞吞地沐浴更衣、用完精美早膳後,坐著太子禦輦,由八名身材魁梧禦林軍抬去茵苒宮。

天,蒙蒙亮。

草地上,鋪滿了薄薄白霜一層。

白霜下,是枯死的雜草如地毯鋪滿大地,隱隱有些鵝黃冒頭。

若有似無的淡香不經意間飄過鼻間,似檀香,如蕙香,欲抓住,轉瞬消失無蹤。

懶洋洋地躺在鋪著上等錦緞的太子禦輦中,身上蓋著厚實的虎皮保暖,水靈靈眼底閃過一抹了然,璃軒恭敬站立一旁,麵對皇袍加身的皇帝聹眼底不再湧現任何多餘的期盼,眉頭擰成小山峰,竭力思考著。

四周,是密密麻麻的侍衛,手執大刀,神情嚴峻地注視著在場所有人,肅穆的臉色似有人稍敢輕舉妄動,幾十把大刀就會同時落到他脖子上,叫腦袋與身體分家,四國使者的隨行侍衛也紛紛預備拔刀相向,眼睛一瞬不瞬地瞪著大莫侍衛,仿佛隻要他們稍有動作,他們便會奮不顧身群起而攻之,誓死保護他們的主子。

緊張的氣氛,一觸即發。

惟有不懂事的塞敏娜公主不知情況嚴重的在跟烏魯國的正二品同知大人墨颯锝爭得麵紅耳赤。

約莫四十多歲的墨颯锝生就一張草原男子的粗獷臉龐,虎背熊腰的身材一看便知是個臂力異常渾厚的人物,炯炯有神的黑眸猶如草原上饑餓的野狼,一旦他的目光鎖定在誰身上,那人便有種身為猛獸將食獵物的錯覺。好一雙銳利的狼眼,難怪烏魯國君會命他掌管邊疆事務。

但塞敏娜公主似乎沒有感受到墨颯锝惡狠狠凶惡眼神的恐怖,雙手叉腰作潑婦狀,完全沒有身為一國公主的自覺,扯著嗓門與他吵個天翻地覆。

“同知大人,就憑婭兒倫公主房間地上“水靈靈”三個血字,你就斷定是大美人毒殺了婭兒倫公主,你未免太武斷了吧?”

“哼!塞敏娜公主,我國八公主昨夜命喪大莫皇室,茵苒宮外守衛森嚴,除了這個女人外,還有誰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八公主?何況地上還有八公主死前的血書做為輔證!”墨颯锝額頭青筋暴跳,若非塞敏娜是喀薩國公主,他就拔出隨身彎刀一刀砍死她。

昨夜,大莫的皇宮裏出了兩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一件是葬花宮走水,燒為廢墟,所有本逃出火場的奴才在水靈靈昏厥後自發自動衝入葬花宮,成為一具具無名焦碳。另一件事,便是黎明時分,伺候茵苒宮的宮女發現婭兒倫公主暴斃在地,地上“水靈靈”三個血字用手輕輕掩蓋。

經仵作驗屍,證明婭兒倫公主於昨夜被人毒殺,嘴角的白沫、蜷縮的身體,可見婭兒倫公主死前必是痛苦不已,尤其是她十根手指的指甲全被拔掉,舌頭更是被連根拔除,瞧了叫人不寒而栗。

地上的血字先不說,試想大莫皇宮中與婭兒倫公主有過節,又有能耐下如此狠手之人,除了水靈靈外還有何人?

這便是墨颯锝一口咬是水靈靈是凶手的原因,卻奈何她不得——仵作證明,婭兒倫公主暴斃的時間與葬花宮走水的時間完全吻合,當時太子璃軒、誠親王莫冉盛、宮女瑤瑤都在水靈靈身邊。

“同知大人,你別忘了,有三個人能證明大美人當時在冷宮裏哦!而且當夜有刺客刺殺大美人,受了傷的大美人怎麽可能來到茵苒宮毒死婭兒倫公主呢?冷宮與茵苒宮相距一裏多,除非大美人會飛天遁地,或者有分身術,不然怎麽可能啊?”

塞敏娜的話字字在理,氣得墨颯锝雙眼通紅,猛得上前一步,大手一揮——

“同知大人,”門提爾親王閃電出手,扣住墨颯锝的手,阻止他欲捏碎塞敏娜脖子的舉動,溫和笑道,“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見識呢!”溫和的笑容裏,是不容忽視的魄力。

手腕感受到強大的力道,墨颯锝不得不暫時收回手,在喀薩國門提爾親王手裏,他討不了便宜。冷笑一聲:“塞敏娜公主言之有理,水靈靈的確不太可能會飛天盾地、也應該沒有分身術。但有些事,不需要親力親為吧。”

璃軒眯了眯眼,冷聲道:“同……”

“你什麽意思?大美人被關在冷宮裏,怎麽可能呢!”塞敏娜公主咋咋呼呼打斷璃軒的話,絲毫沒將大莫的太子放在眼裏。

墨颯锝橫了在場眾人一眼,盯著一心哄著懷中小宮女玩的水靈靈,許久,不見她神色有絲毫變化,不禁有些氣急敗壞,把心一橫,沉聲道:“兩車前舒家被抄家、滿門抄斬,所有財產全部充公,據聞朝廷查封舒家所有財產約莫五百萬兩銀子。舒家乃大莫第一門廷,曆代均為朝廷重臣,用大莫的話來說是‘富可敵國’也不為過。舒家全部家當加在一起,隻有區區五百萬兩銀子麽?舒家曆代出了無數名將,戰功赫赫,麾下死士多如牛毛,樹倒猢猻散後竟無一人為舒家報仇,不知身為舒隆革膝下獨女的舒姑娘,該做何解釋?”

墨颯锝語不驚人死不休,所有人神色巨變,複雜的目光一時間全部集中在水靈靈波瀾不驚的臉龐上。

璃軒茫然地望著母親,心碎道:難道這就是答案?他的父皇之所以將母親抱到東宮,不是因為在乎,而是方便就近監視?更是為了用他要挾母親麽?

莫冉盛以護駕之名伴隨皇帝聹身旁,癡呆呆地瞧著他萬分憐惜的女子,不自覺地搖搖頭,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瑤瑤驀地抬首,不可置信地凝視著近在咫尺的溫柔容顏,揣測著墨颯锝話裏的真實性有幾分。

一個身居冷宮兩年,踏出冷宮次數十個手指頭數得清的女人,而且身受重傷,她可能在神不知鬼不覺情況下,接手那麽龐大的勢力麽?如果是真的,她為何要留在冷宮?她手上有那麽龐大的地下組織,還有堆成山的錢財,她會怎麽運用這份優勢呢?

她不是一個會坐以待斃的女人.更不是一個擅長等待的女人!

“你你你……”塞敏娜手指不停地顫抖著,“你是說大美人手裏有很多死士和富可敵國的財富?這怎麽可能!換成是我的話,如果有這些絕不可能待在冷宮裏,早就飛出去啦!你血口噴人,欺負大美人!你你你……大混蛋!”

墨颯锝冷笑著瞅著水靈靈,她風淡雲輕的態度深深激怒了他,促使他忍不住冷笑譏諷道:“怎麽?水姑娘,無話可說了麽?”

“姨!”瑤瑤輕扯水靈靈衣袖,終於拉回她飛往九霄雲外的神智,搞錯沒有,她以為她冷靜非比常人,誰知是出神發呆的本事非比常人,難怪能做到泰山崩於前而不搖呢,“墨颯锝大人問你話呢。”

慢吞吞回過神來,水靈靈掃了眾人一眼,漫不經心道:“瑤瑤相信他的話麽?”

“乍聽之下很有道理,可仔細想一想,就會發現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瑤瑤一呆,思索片刻才慢吞吞回答,一邊說一邊觀察著水靈靈臉上的細微變化,接到她鼓勵的眼神,大著膽子繼續往下說,“第一,聽說姨與舒大人之間關係很僵,雖是舒大人唯一的女兒,你們之間的關係卻勢如水火,跟個烏眼雞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非拚個你死我活不可,在這樣的前提下,舒大人似乎不可能把他手上的勢力交給姨掌管,就算他肯交,姨也未必會接手。第二,如果他真的交了,姨真的接手了,那姨為什麽還待在冷宮兩年呢?冷宮不是好待的地方,更何況在那裏還有飽受虐待,姨很明確的表示很討厭皇上,太子哥哥身為儲君,姨應該做的事情恐怕是弑君,把太子哥哥扶上皇位吧!兩年沒有任何風吹草動,這實在太詭異了,不是麽?第三,如果姨手上有那麽龐大的勢力,殺了人可能給婭兒倫公主留下機會讓她寫下主謀的名字麽?死士殺人不都該是一言不發殺完人好的麽?怎麽可能多嘴多舌地告訴被殺者自己頂頭上司的名字?除非他根本就是別的人派來栽贓嫁禍的!”



第二卷 廢後 第一百二十一章

瑤瑤每多說一句,周圍的人臉色就黑一分,等她唧唧咕咕全部說完,周圍也相應出現了一堆鍋底,各個殺氣騰騰的模樣,嚇得她哇哇大叫,直往水靈靈懷裏鑽。璃軒頂著張黑炭臉,陰森地瞪著在母親懷裏盡情撒嬌的瑤瑤,心裏又是佩服又是憤恨:好厲害的小丫頭!竟然隻憑借一個名字跟偽造的出生時辰,不僅將母親的心防完全攻陷,讓她稱呼她為‘姨’,更取代了他在母親心目中的地位,讓母親眼裏心裏隻有她的存在。

該死!

實在該死!

眸底閃過一絲笑意,水靈靈優雅地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都聽明白了?”

啥?

“瑤瑤累了麽?我們回去休息吧。”軟綿綿的話說出來沒半點力道,但聽在耳朵裏卻如鋼針般堅硬刺痛。

“姨不想為自己辯解麽?他們說你殺了婭兒倫公主耶!傷害外部公主茲事體大,有心人很容易利用這件事發動戰爭,輕的話也會要求皇上殺了你以平烏魯國之憤!”瑤瑤一臉的不讚同,她可不認為事情能那麽容易解決,看墨颯锝的神色,分明是想殺水靈靈而後快,而水靈靈那滿不在乎的態度也實在欠揍的很,難怪她在皇宮裏的人緣那麽差!估計沒有任何上會喜歡把自己的焦急當做遊戲玩、把別人當作耗子耍弄的人吧,而且還玩得那麽光明正大。

“是非黑白曲直,豈是嘴巴可說清的。公道不在人心,而在需要,若他們需要姨是凶手,姨就是凶手,哪怕六月飛雪姨也百口莫辯;若他們不需要姨是凶手,就算姨殺盡天下人,也是清清白白的無辜弱女子。”身處皇宮多年,水靈靈會不清楚皇室生存的規則麽?

沒有真相,隻有需要。

垂首,瑤瑤不得不佩服水靈靈的勇氣,一針見血的話捅出的不僅是別人的血,還有自己的血,她不怕痛麽?不過她分析的真的很有道理,後宮的確不存在真相。

莫冉盛隻覺胸口抽痛,是什麽樣的經曆,讓她說出這樣的話來?

皇帝聹嘴角抽動,她理解得倒是很深刻啊!比起凡事隻會咋咋呼呼亂叫的聒噪女人,她實在是聰慧的讓人感到可怕。

“這麽說來,他們需要姨是凶手咯?”瑤瑤扁著小嘴斜視周圍的人,瞧他們啞口無言的模樣,想必心中恨極了水靈靈,卻苦於沒有辦法一勞永逸地鏟除她吧。大好機會擺在眼前,不知道把握的是傻子。

“這個同題,瑤瑤似乎不該問姨。”說著,水靈靈目光掃向四國使者,淡漠的眼神讓人猜測不透她的心思,似置身紅塵之外,笑看紅塵中人紛擾煩惱,莞爾一笑,算是嘲諷。

瑤瑤眼角微微躊躇:好寒的回答,且很犀利。

當下,低頭,默默做了個決定:洗腦!

皇帝聹眼角餘光一直瞥向水靈靈,自始至終,她沒有瞟過他一眼,即便是掃視全場時,也故意漏掉他,心中一痛,憎惡到連眼角餘光也吝嗇,她好狠的心啊!不過……

還好,她對他,至少還有感覺,哪怕是憎惡!

憎惡,總比麻木的好!

抓住一丁點疑似,擴大百倍地慰藉自己受傷的心。

“墨颯锝同知,這小宮女說的話不無道理,婭兒倫公主慘遭毒殺,不管是對大莫還是對烏魯國來說,都是件大事,還是調查清楚再下結論的好,免得讓某些心懷不軌之徒趁機離間大莫與烏魯國的友好關係,屆時戰亂四起,受苦的,還是兩國的無辜百姓。不知墨同知意下如何?”皇帝聹的話說得極為高明,肯定瑤瑤的話,為自己不處置她與水靈靈找台階下,將婭兒倫公主之死提升到兩國邦交上,既顯示了大莫對烏魯國的尊重,又警告墨颯锝不可輕舉妄動,別說他人現在身處大莫,宮中有驍勇善戰的八皇弟守衛,即便烏魯國真的借故發動戰爭,征守西垂邊防的包安邦也早就做好了準備。

說到“心懷不軌之徒”時,皇帝聹陰沉的目光直勾勾盯著其他三國使者,尤其是仡易國的六王子卡洛特,看著他眼底彌漫著漫不經心的笑意心裏就有氣。

回應皇帝聹的,是卡洛特王子黑眸中乍現的陰鷙挑釁。

墨颯锝也並非是個魯莽行事之人,方才他盛怒之下口不擇言,等於將隱藏的危機直接搬到台麵上,使這次出使大莫的危險性大大增加,更正麵激怒水靈靈,萬一她的“三歲娃娃也能輕易毀滅烏魯國”一語成真,屆時……小宮女的無禮卻有理的話如同一盆冷水當頭澆下,澆醒了他的理智。據他對廢後的調查顯示,廢後並非是個有勇無謀之人,她怎可能在當眾得罪八公主後再殺了她呢?

其他三國虎視耽耽,大莫強盛難以欺淩,烏魯國近幾年因與大莫作戰失敗實力大減,若此事是那三國中任何一國蓄意策劃的,對烏魯國來說可是滅頂之災。

卡洛特頜首道:“同知大人,大莫皇帝陛下的話不無道理。婭兒倫公主在大莫皇宮突然暴斃,未必是水靈靈姑娘所為,水姑娘僅僅是有較重的嫌疑而已,此事發生在大莫皇朝,相信大莫皇帝陛下必然會給烏魯國一個交代。同知大人還請稍安毋躁,隻是不知大莫皇帝陛下準備怎麽安置水姑娘呢?”看似得體的一番話,再次將三者的矛盾挑起,欲逼皇帝聹做出決斷。
隔山觀虎鬥,不知誰才是真正的百獸之王呢?

眾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水靈靈身上。

凝視許久,她坦然以待,半闔著眼,斜倚在太子禦輦上,微點著頭打盹。

皇帝聹緩緩開口,下了一道貌似可有可無的口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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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煦陽光,灑在密密繁茂枝葉上,落下斑斑駁駁碎影,模糊了美麗容顏,亦朦肫了清晰視線。

脆嫩柳枝,鵝黃新芽,點綴著生命的綠色。

歡愉,充斥著清新空氣,醞釀著甜甜芬芳,偶爾飄過一縷苦澀藥香。

“姨,你確定你的味覺沒有問題?”瑤瑤不可思議地看著圓桌上空空的藥碗,退身至三尺以外,免得餘留的濃重將自己熏暈過去。

自打水靈靈入住東宮以來,每天把藥當飯吃、當茶喝,苦澀的藥味彌漫東宮,楓紅不得不在東宮的每個角落都擺上香鬱的鮮花,虧得現在是春天,萬物複蘇,花兒爭奇鬥豔競相盛開,才避免東宮不幸淪陷為禦藥房的悲劇產生。

每次瞧著水靈靈眼睛不眨一眨地將一碗碗看著就感覺胃酸過多的湯藥喝下肚,一臉漠然的神色,瑤瑤實在忍不住不起疑,認為自己碰到了傳聞中味覺與眾不同的人。

柔笑著頷首,喝完藥的水靈靈懶洋洋躺在貴妃椅上沐浴陽光,聆聽著涼亭四周潺潺流水聲,好不愜意自在。

璃軒冷著一張臉坐在一旁,怒目瑤瑤不知憂愁為何物的清秀臉龐,望著她甜美的笑容,心中不禁湧起噬血衝動。

五天了!

整整五天了!

母親忽視他已經整整五天時間了!

都是因為這個宮女的出現,占據了母親所有的視線,強搶原本屬於他的關懷嗬護。

該死的!

不但如此,母親似乎窺探出他欲殺她而後快之意,將她保護地滴水不漏,比起當年毫無防禦力的他更甚。

憑什麽?

她不過是個出生卑JIAN的小宮女,憑什麽搶走他的一切?

楓紅、笑穎、纖眠、白蘭在涼亭外伺候著,各懷心思偷覷著涼亭裏神色各異的三人。

“瑤瑤,你賣身進宮,不怕你爹爹生氣麽?”閑話家常的起頭,水靈靈好奇地打量著小瑤瑤,才七歲大的宮女竟敢將自己賣身進宮做宮女,離譜得可以。

“這個嘛……”瑤瑤憨憨地抓抓腦袋,眨巴著明眸道,“隻要瑤瑤將娘找回去,爹爹就不會生氣啦!”

“你娘怎麽會在宮裏?”皇宮中何時有婦人宮女,她怎麽不知?

“這還不簡單,當然是被壞人抓進宮的啦!”瑤瑤用“你很白癡”的眼神大刺刺注視著水靈靈,也不管璃軒的臉色難看成什麽樣,一屁股坐到貴妃椅上,抓過圓桌上的瓜果大口大口啃著,邊啃邊說,“爹爹說娘長得很漂亮,皇宮裏的大壞蛋覬覦娘的美貌,就把娘抓進宮了,不僅如此,還派人天涯海角的追殺我們父女呢!姨,你說大壞蛋壞不壞啊?”

“信口雌黃!”璃軒冰冷的話語,打斷水靈靈欲說的話,譏誚道,“宮中美人何其多,怎可能抓婦人入宮?更不可能因一婦人,而追殺任何人!你若所言屬實,賣身進宮豈不自投羅網!”

璃軒的話,正是水靈靈心中所想,但她聰明的沒有將話說出來,即便是說,也會換個方式,委婉訴說,怎可能輕易傷了瑤瑤的心?

“誰說不可能的!”蹭一聲跳起,蹦至璃軒身旁,瑤瑤鼓著腮幫子張牙舞爪道,

“太子哥哥你等著,等我找到了我娘,看你怎麽說!”

回以她的,是璃軒不已為意的一聲嗤笑。

切!

笑個毛,等她成功找出她娘,並且拐帶出宮後,就輪到他哭啦。

竟然敢對她起殺心,實在天理難容啊!

是否該跟某人報備一下下,虐虐這個自大狂妄的太子哥哥呢?免得他不知天高地

厚呢?

嗯……

太子哥哥才七歲……

嗯……

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屁孩……

嗯……

她這麽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載的妙人兒,怎麽可以跟小屁孩一般見識,若是讓某人知道啦,豈不笑掉大門牙?

所以,她,偉大的瑤瑤妙人兒決定,大發慈悲,放過年幼不懂事的太子哥哥,順便好好照顧他一番,以免他日後成天哭天抹地說她欺負他。她在想什麽?

璃軒見瑤瑤一會兒滿臉懊惱,一會兒喜上眉梢,心裏有點點發毛的感覺,忍不住揣測她的心思,卻始終猜測不出絲毫。

水靈靈與璃軒一般,不同的是,她猜測別人臉上依舊風平浪靜,不似璃軒,臉上多少漏出點痕跡,若非瑤瑤全神貫注冥思苦想,早該將他的尋思看個透徹。

“皇宮雖大,但誠心想找個婦人出來並不難,難的是,瑤瑤你怎麽把你娘帶出皇宮?”拔了羽毛的鳥兒,還可能飛翔呢?

“隻要我能找到我娘,出宮並不難!”瑤瑤自信滿滿道,“爹爹肯定會想辦法的,而且,當初將我買下、將我送進宮的向尚書說過會幫我的。後宮佳麗三千,少個可有可無的婦人,應該不打緊吧。”以目前的情況來說,可能不太打緊,但若再過段時間,恐怕就很打緊了,隻可惜她不能明言,否則會引起極大混亂。

果然是他。


第二卷 廢後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你爹爹若真有本事,當初你娘又怎會被抓入宮呢?”璃軒冷笑一聲,鄙夷的神色毫不掩飾。

瑤瑤啞口無言,尷尬地撓撓耳後,她爹爹當然真有本事啦,當初也很有本事,隻不過當時情況根本不容許爹爹做任何反抗,連一絲一毫的異色也不能表露出來,否則爹爹隻怕會死得比娘更快更慘。

細碎小碎步快速向涼亭方向靠近。

“啟稟太子,時辰將至,請太子殿下移駕上書房,太傅大人已等候多時。”宮女晚淨輕聲稟報道,在涼亭外一丈的距離,一向對水靈靈心懷恐懼的她,不敢太靠近水靈靈身邊。

“哦,擺駕上書房。”回首,是璃軒懦弱膽怯的臉,不見方才與瑤瑤鬥嘴時的憤恨,眸中隱露陰狠之色如經過洗滌般,消失殆盡,似乎從來不曾存在過。好個翻臉就跟翻書一般,瑤瑤心裏悄悄嘀咕著,太子哥哥的實力果然不容小覷,至少韜光養晦方麵,他比水靈靈出色多了。

待太子協同楓紅、笑穎、白蘭離去後,水靈靈打發了纖眠,慢慢睜開眼,凝視著瑤瑤不以為然的清秀臉龐,好笑道:“瑤瑤不怕惹太子哥哥不高興麽?”

“太子哥哥為什麽要不高興啊?”瑤瑤詫異反問,她都沒生氣,他憑什麽生氣啊?

一時啞言,水靈靈不知如何回答她才好,半晌,才淡淡道:“第一次與四國使者近距離接觸,瑤瑤會怕麽?”

這個,當然是……“有姨在,瑤瑤不怕!”眼珠子轉個圈,她笑得乖巧,不過……“貌似四國使者有些怪怪的,臉是都在笑,但眼光很凶惡,好像吃人樣的。不過瑤瑤喜歡那個婭兒倫公主,她好喜歡姨哦,都叫姨大美人大美人的,聽楓紅姐姐說,婭兒倫公主在聖天殿第一次見到姨時,將姨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氣壞好多娘娘呢!”

誇?

黛眉微蹙:“婭兒倫公主說了什麽,瑤瑤記得麽?”

“當然記得!”瑤瑤點頭如搗蒜,眉飛色舞地將楓紅轉述婭兒倫公主說的話,一字不漏說給水靈靈聽,卻見她越聽眉心越緊。

“姨不高興?”被人誇還不高興?太難伺候了吧!

驚覺自己的失態,水靈靈趕緊調整臉部表情,恢複以往淡然神色,清笑道:“婭兒倫公主小小年紀,說話放誕無禮,看人眼光卻十分精準……”這是為何?為何在瑤瑤麵前,她會下意識流露出自己心底真正的想法?

不安之感漸濃。

淡笑一抹飄散春風中,慢慢闔上眼,繼續享受日光浴,不理會瑤瑤的唧唧喳喳,目前最重要的,是她要想明白,為何自己潛意識中對瑤瑤竟無多少防範之心。

脂香甜膩,悠遠飄散。

瀲陽宮裏,媚人燈火,閃爍著端莊亮光。

一襲脆紅裹身,端莊典雅。垂至香肩的流蘇,代表了她高貴的身份,桃紅蜜唇未啟,卻訴說著欲語還休的嫵媚。

眨巴著好奇明眸,天真麵孔四處張望著,不過三餘月光景,瀲陽宮似乎比以前更華美了,當然,香味也更為刺鼻。

鼻子好癢啊,似乎飛進了無數調皮小蟲,一齊跳舞,鬧得她直想打噴嚏。

趕緊揉揉鼻子,向昭容臉長得端莊,行為可一點也不端莊。待在她身邊的一個多月時間裏,她可偷偷見識到她是怎麽挑動後宮跟皇後作對,鬧得後宮天翻地覆,又是怎麽在皇帝皇後麵前裝賢守拙,討得他們歡心的。

“昭容娘娘,您喚瑤瑤來做什麽啊?天色不早,瑤瑤要是回去晚了,姨會不高興的。”滿是稚氣的話語,無法叫向昭容冰冷的臉龐出現一分暖色。

“放肆!”伺候一旁的俊秀宮女冷喝道,“小JIAN婢,竟敢跟端莊嫻貴的昭容娘娘如此說話,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說著,靈動十指如毒蛇吐信射向瑤瑤。

“哇卡卡!怎麽可以這樣?”跳蚤般跳起身子,瑤瑤嚇得落荒而逃,如猿猴般在瀲陽宮裏上躥下跳,急急逃命,“嗚……不要啊!瑤瑤怕痛得很啊!救命啊!爹爹救命啊!嗚……娘快來啊,瑤瑤要嘴巴吃飯說話啊!嗚……”

“站住!不許逃!來人呐,抓住這小蹄子!”年約二十的俊秀宮女身手怎比的上七歲的娃娃靈活,不一會兒就累得氣喘籲籲,直喊人幫忙。

“夠了。”庸懶嬌聲響起,嬌柔卻威嚴十足,僅僅兩個字,成功製止了不端莊行為的繼續上演,“清風,瑤瑤不過是個孩子,回來吧。”

名喚清風的宮女趕緊噓聲,乖乖回到向昭容身邊伺候,瑤瑤也從房架上慢慢爬下來,可憐兮兮地站回向昭容麵前,低聲嘟囔道:“昭容娘娘,不要撕瑤瑤的嘴好不?沒嘴巴,瑤瑤就沒法吃飯,沒法說話,沒法唱歌啦!”

優雅倩笑,向昭容低沉沙啞的聲猶如如風沙穿過樹林,動人且危險:“清風嚇唬瑤瑤呢!瑤瑤莫怕,到本宮這兒來。”

“噢。”慢吞吞挪著腳,滿心不願挪到向昭容身邊,臉上卻笑嘻嘻的,“嘻嘻…瑤瑤有嘴巴吃飯說話啦!昭容娘娘好好哦!”眼角小心翼翼地瞅著忿忿不平的清風,小心防備著,似乎隻要她稍有輕舉妄動,她立馬再上演一次猴子爬樹,逃到房梁上去。

溫柔地撫摸著瑤瑤光潔細膩的臉頰,又尖又長的藍寶石護甲劃過,不留下一絲劃痕,瑤瑤身子一緊,眼底閃過一抹機警,臉上依舊是懵懂的如花笑容。

該死的女人,又來這招,她就不會換個新花樣玩玩啊。如果她真敢對她下手,她就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拆了她的骨頭,剁了她的心。

看她還狠個什麽勁!

“告訴本宮,太子最近有什麽動靜?”嬌媚的聲音,沒有半點陰沉痕跡。

“沒什麽特別的啊!每天就吃了睡,睡了吃,又不需要幹活,輕鬆地要命,偏偏他還每天擺著副苦瓜臉,看了就讓人有氣!不過姨的身體不怎麽好,太子哥哥每天都忙著照顧姨,有時候去上書房晚了,聽說太傅大人很不高興,老是出言諷刺太子和姨。太子回來不敢說什麽,就是有點小媳婦兒樣,姨的反應更是奇怪的很,一點也不生氣,每天都躺在涼亭的貴妃椅上曬太陽,給太子哥哥講講故事,沒有教導太子哥哥任何事宜,完全沒有昭容娘娘說的當初心狠手辣、強悍霸道的一麵顯現出來。”瑤瑤努力回憶著近日觀察所得,慢條斯理回道。

“廢後心機深沉,最擅忍。據說當年她入宮三月之久,任後宮嬪妃欺淩到頭上,絲毫沒有反抗,叫其他人輕敵大意。就在所有人忘記她的存在時,她反靜為動,以攻代守,雷厲風行的作風打得別人措手不及,無數無辜之人命喪她手。”向昭容柔荑撐住香腮,半眯豔眸漾出瀲灩風情,殺機迸顯,一閃即逝,“瑤瑤,待在廢後身邊切記小心謹慎,你已引起她懷疑,被推上浪尖,若本宮所料不錯,下一步,她就要殺你而後快。”

“開什麽玩笑!”瑤瑤驚得又想跳起來,向昭容鋒利的護甲抵住她白嫩無暇的臉蛋,叫她絲毫不敢動彈,毀容,不是好玩的,“殺我?姨很疼我的說!怎麽會殺我呢?”無法拚命搖頭,隻好拚命左右移動眼球,以示抗議。

心裏忍不住嘀咕:水靈靈不會真想殺她吧?她不是一直把她當女兒看待麽?難道事隔七年,為了兒子,她連自己的女兒也不放過?

若真是那樣,小公主死得早豈不是很好?免得被自己父親剁完一次,又被自己母親暗殺一次!

“廢後的劍,早已出鞘,隻是你並未察覺罷了。”向昭容不得不佩服水靈靈城府深沉,計謀毒辣,“她明知你天真純樸,不知宮廷禮儀,說話口無遮攔。故意將你帶至皇上麵前,你在茵苒宮裏說的話早已傳遍後宮朝野,引起震怒。她讓你坐太子禦輦,太子禦輦豈是人人能坐的?就算是太子妃,也沒有資格坐,她好歹是太子生母,坐了不怎麽打緊,而你不過是個小小宮女,坐,便是死!你深得廢後寵愛,太子自是嫉妒不已,東宮太監宮女要是眼紅妒恨。你說,廢後的劍,是否已出鞘了呢?”

豈止是劍,應該說是刀光劍影無數,在同一時刻對準了她安排在東宮的棋子,隨便哪一支出鞘,都能要了她的命。

廢後,不傀為名動四國的舒皇後!

難怪進宮前,爹爹再三告戒她,皇宮,最可怕的男人,是皇帝;後宮,最可怕的女人,是廢後。其他人比起他們,不過是牙尖嘴利的小貓小狗,他們,才是真正的食人噬血猛獸。想在皇宮獲得生存權,隻有兩個辦法,一是打破他們,另一種便是贏得他們的信任,獲得他們的保護。

“怎麽?終於體會到廢後的可怕了麽?”向昭容注視著瑤瑤滿臉茫然,不覺會心一笑,很好,這就是她要的效果。

當初選中這丫頭,就是看中她的精靈古怪難以控製,沒有抓住她的弱點,常人是難以馴服表麵天真淘氣,骨子裏驕橫堅韌的她的。

水靈靈啊水靈靈,一個名宇,一個時辰,就算你再瞬息萬變,也難以掩飾你零亂如麻的心。

沉默。

許久。

抬首。

“多謝昭容娘娘,瑤瑤知道該怎麽做了。”明眸乍現不快,微慍陰鷙,話題一轉,“昭容娘娘,您答應過幫瑤瑤找娘的,有線索了麽?”

“本宮入宮時日尚短,份位不高,難以在短時間裏查遍宮中所有宮女,不過你放心,本宮答應你的事,一定會辦到。隻要你能逃過廢後的追殺,必定能與你娘團聚。”向昭容笑得信誓旦旦。

“時辰不早了,清風,好生送瑤瑤回去。”向昭容對貼身宮女清風微微頷首。

“不要,清風姐姐……”瑤瑤慌忙反對,被向昭容溫柔駁回。

“放心吧,清風方才逗你玩呢!這錠金子給你,天色已晚,你對宮中路徑不熟悉,若是遇到別人問你,怎麽是清風送你回去的……”

“迷路了唄,凶巴巴姐姐抓住我狠訓一頓,拎我回東宮跟楓紅姐姐告狀!”邊說,邊皺著小鼻子瞪清風。討厭的女人,每次都欺負她,哼哼!看她怎麽欺負回來!

清風氣得兩眼冒火,若非這小蹄子對主子還有用,主子不許她動她,她必定縫了她的嘴,砍了她的手腳,看她怎樣。

向昭容淡笑一聲,酥媚噬骨的笑聲軟化天下人鐵石心腸,聽在瑤瑤耳朵裏卻覺毛骨悚然,魔音穿耳啊!

於是乎,她聰明地拉起清風的手,直往外逃。

“小妮子,別以為昭容娘娘對你客氣三分,你就當福氣不知天高地厚,敢對姐姐我不規矩,當心我弄死你!”

“死丫頭,別以為你不抬頭我就不知道你在做鬼臉,哼!姐姐我伺候昭容娘娘多年,娘娘決不可能為了你這小妮子而放棄我的!”

“昭容娘娘的吩咐你最好時刻記在心上,不然的話……”



第二卷 廢後 第一百二十三章

“清風,你羅哩八嗦夠了麽?你嘴巴沒說幹,我耳朵都長出繭子了。”瑤瑤不耐煩打斷清風絮絮叨叨的話,驀地抬頭,眸中精光乍現。

空曠大內,鳥蟲鳴叫不聞。

漆黑暮色,鱗次櫛比宮殿恍如凶惡鬼怪。

忙不迭抓住清風的手,身子挨向她,清麗明眸閃動著害怕之光。

屏息靜聽,不聞絲毫呼吸聲,清風緩緩睜開眼,臉上,依舊是不耐厭煩之色,說的話卻恭敬無比:“奴婢方才失禮,還請小姐莫怪。”

“向昭容心機深沉,性多疑,比起後宮那些空有美麗外表的女人,可算是真正的蛇蠍美人,若不如此,怎瞞得過她的眼睛。”瑤瑤不已為意道,“清風,你可不可以不要每做一次戲就道一次歉,你不煩我還煩呢!”

“奴婢惶恐!奴婢該死!”清風趕緊賠罪,若非機不何時,她肯定會跪下叩首。偷翻個大白眼,瑤瑤無奈道:“好了,別說這事啦!你繼續監視向昭容的一舉一動,看她是否真有本事找出我娘來,告訴爹爹不用擔心我。水靈靈,清風,你覺得眼前這個水靈靈是否就是江湖傳聞中水靈宮的那個水靈靈呢?”如果是,那就棘手了,水靈宮實力不容小覷,何況水靈宮後還有個江湖第一黑道組織幽婉閣。

惹不起啊!

清風暗自咬唇,思量片刻謹慎道:“應該不可能。據可靠消息,幽婉閣與當今皇上關係密切,如果這個水靈靈真是水靈宮的水靈靈,她怎敢與皇帝對抗?幽婉閣主性情邪佞殘忍,隻要出的起價錢,就算是呱呱落地的嬰孩他也不會放過。而且,約莫五年前,水靈宮就有人以水靈宮主的名義接生意殺人。水靈靈深處深宮八年之久,怎可能出去接生意殺人?”

但願如此。

瑤瑤不是不相信清風,實在是水靈靈太棘手,不考慮別的方麵,單看她是某人手下第一大將,她就不得不小心翼翼防範著,畢竟……瑤瑤做小媳婦狀低垂著頭,清風無法瞧見她臉上神情變化,自是小心翼翼斟酌字詞再開口,小姐性子是好,但也嬌蠻得緊,主人唯一的掌上明珠,她可得小心伺候著,否則……

猶記得小姐兩歲時,一個婢子不小心碰翻了茶水燙傷小姐的手,在小姐求情下主人當時答應不予追究,小姐淡忘此事後,主人卻命人將那婢子拖到不為人知的地方,用滾水活活燙死。

此事她是無意中得知的,小姐至今一無所如,主人雖沒說,但他們明白的很,若是有誰不小心走漏風聲,下場絕對比滾水燙死更為淒慘。

“小……”

“有人!”低喝一聲,示意清風閉嘴。

約莫向前了十丈,隱約見到燈籠火光點點。遠方,傳來細碎話語聲,古怪的發音,不似大莫語言。

瑤瑤環頓四周,猛然想起,這附近住著喀薩國、仡易國、高其國使者,麻煩大啦。

埋頭暴走,裝做沒看見沒聽見。

“站住!”身影一閃,擋住瑤瑤去路,冷笑道,“哪來的粗野奴婢,見了本王子竟不行禮!”

身後清風慌忙欠身行禮。

切!

豁然抬頭,靈動明眸大刺刺看著擋道爛狗,不就是仡易國的六王子,要是爹爹在這裏,不揍得他爹娘認不出他才怪:“瑤瑤見過王子殿下!可以讓我過去了吧!”

欠了欠身,一臉不爽得瞪著高傲的卡洛特王子。

那天在茵苒宮,他對水靈靈出言不遜,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就讓她看了有氣,如今又學爛狗擋她道,自是沒好臉色對他。

“故肆!大膽JIAN婢!竟敢對王子殿下無禮!”清風搶在仡易國侍從罵人前厲聲訓斥瑤瑤,一臉的尖酸刻薄,惡狠狠地瞪著她,似乎想將她的嘴撕成碎片,麵對三國使者笑得比花還甜美,諂媚道,“小JIAN婢無禮,還請王子殿下恕罪!奴婢馬上把她領走!還不快滾!”最後一句,是對瑤瑤的低吼。

懸膽秀鼻輕皺,噘著櫻桃小嘴,瑤瑤趕緊閃人。

“慢著!”卡洛特變換腳步,再次攔住瑤瑤去路,冷聲道,“本王子恩準你走了麽?本王子還以為是誰呢!區區一個奴婢,在本王子麵前竟敢自禰‘我’,原來是有廢後撐腰啊!不過是個毒殺烏魯國公主的廢後,居然……”

“咳”咳嗽一聲,高其國樞密副史貝伏理沉聲提醒道,“卡洛特王子,打狗還得看主人的麵,別忘了這裏是大莫皇宮。”幽暗燈火閃爍,朦朧映照著他幽深雙眸,似譏諷,似好意。

哇卡卡!

打狗?

這人會不會說話啊?

無意瞥見他身邊站著位比他矮一個頭的貼身小倌。搞什麽?不是說高其國是苦寒之地,比大莫冷得多麽?怎麽他從頭到腳包的密不透風,還一個勁低著頭,難道長得沒臉見人麽?

疑心悄起,一般來說,打扮成這副模樣,是不願別人看見他的臉吧。

一旁若梵尼小王爺“噗嗤”笑出聲,見瑤瑤滿臉嬌縱模樣,不覺十分可愛,於是出頭為她解圍:“卡洛特王子何必跟小宮女一般見識,自貶身價呢!退下!”

清風忙不迭稱是,扯著愛惹麻煩小主子欲一溜煙逃走。

逃個毛!三國使者的大頭聚集在一起,不趁此機會好好打探一番,隻想著逃命,真沒出息。就算不能探聽到什麽秘密,至少也要惡整那眼睛長在頭頂的家夥一番,才對得起她嘛!

哼哼!

姓卡的,別得意,等姑奶奶逮到機會,一定整得你哭爹喊娘叫救命。

見瑤瑤磨磨蹭蹭不肯走,清風急得滿頭大汗,若梵尼稀奇道:“還不快回去!難道你想死麽?”

“你要我死麽?”瑤瑤怔忡道,癡癡望著近在咫尺的好看俊顏,雖然他才十二歲,不過棱角分明的臉龐已經初具帥哥雛形,“我還沒找到我娘,等我找到我娘再死吧!行不?”

近乎白癡的話語,眾人俱驚,望著她的目光有驚異,有不解,有鄙夷,有迷惑。

卡洛特直截了當用看白癡的目光瞧著滿臉迷惑的瑤瑤,嘴角嗪著譏誚的弧度。

瞧什麽瞧!“PIA飛你!”

“嘀咕什麽?”厲喝一聲,駭得清風膝蓋發軟跪倒在地,卡洛特聽不懂她嘀咕的話語是何意,可瞧她神情就知道不是什麽好話,當下臉色一沉,狗奴才,竟敢當著他的麵諷刺他,找死!

心中打定主意,若是她不能給出一個令他滿意的理由,就以對使者不敬罪杖斃她。當然,不管她說什麽樣的理由,他永遠都不會滿意。

“我……”一時不知如何對應,眼珠子趕緊轉幾圈,隨口掰道。“我唱歌,不行麽?”

“唱小曲?”卡洛特嘴角勾出猙獰弧度,“那就唱給本王子聽聽,唱得好,本王子就開恩放你走,若是唱不好……哼!”一聲冷哼,後麵的話,自然不需多說。

若梵尼小王爺怎看不出他心中考量,忙叫道:“卡洛特王子……”

“好!卡洛特王子,請你擦幹淨耳朵,聽清楚啦!”一臉桀驁不馴,她小瑤瑤可是爹爹的心肝寶貝,豈是任人欺負的主兒!

“哼,就醬紫~就醬紫~就醬紫~~

偶PIA飛了他 偶PIA飛了泥

偶PIA飛了JJWW的天體

OMG華麗麗

偶暈偶倒偶頂

斑竹你進來我有個問題要問你

灌水的愛情該不該置頂

弱弱的分析愛情到底是蝦米

看上去很華麗麗

BS一回抱住愛情的大腿

你嫌我BT我是抓狂的火星

汗一個蝦米 醬紫有什麽問題

花癡帥鍋不容易

吼吼~

粉稀飯粉稀飯

粉稀飯 打滾稀飯

粉稀飯粉稀飯

粉稀飯撒花啊~~

哼~

籽稀飯

就醬紫”

歌聲飄然隨風,與瑤瑤一道消失於眾人眼前。

若瑤瑤沒有哼著歌蹦跳著離去,或是她回首張望一眼,便會發現三國使者眼中驚詫,亦會察覺他們嘴角勾出興趣盎然的弧度。

瑤瑤發八輩子噩夢也沒想剄,今朝率性一曲清唱,惹出日後爛桃花無數,悔得她買下不少嫩豆腐來撞。
X X X X
初春,乍暖還寒。

東宮愈見嚴寒,猶以水靈靈居住的東暖閣最甚。

“吱吐”輕響,推門而入,入眼驚愕。

來不及詫異,來不及驚呼,來不及憤怒,身形頓住,口不能言。

淡淡血腥,隨風潛入鼻,一襲黑衣霸道張狂氣質直逼眼底,邪佞駭人氣息充斥於胸。

璃軒怒視來人。

床塌上,水靈靈月白小衣單薄,打坐入定,蒼白如雪臉色驚心,額頭虛汗密密,唇色如雪。粗挲手抵住她後心,十指厲,肌肉實,骨骼凸,一看便知此人內功深厚,手上功夫更是了得,隨便動兩根手指,就能將璃軒全身上下骨頭捏成粉末。

他是誰?

如一抹微雲,悄然飄入東宮,潛入母親的房間,使母親失去所有反抗力。

神情陰鷙狠毒,瞥向他的眼底更是冷漠寡絕,滿是不屑譏誚,更多的,則是難以明言的複雜神色,似憤恨,如無奈。

好殘酷的氣勢!

一手移開,手掌翻動,掌風輕送。

門,應風闔上,關閉人間之門,陡剩一室煉獄。

寂靜。

壓迫人心的寂靜籠罩,持續。

約莫一個時辰後,水靈靈頭上冒出縷縷青煙,蒼白臉色悄悄轉為紅潤。

翻身下床,小心翼翼抱著她孱弱如薄縷身軀,眼波蕩漾如水柔情,狠厲依舊,卻無端端給人無比放心之感,似錯覺,不願承認。

素手微顫,羽睫如萬斤重擔,難以舉起,努力許久,終睜開眼:“殘……”喉如冰封。

手一伸,鹿皮酒囊高舉,甘冽清酒如泉湧出,仰頭豪飲,含於口中。

邪佞一笑,眼底滑過一星亮光,詭異如流星,低頭,覆蓋在水靈靈幹燥裂唇上,酒水潤喉,柔吻潤唇。

六十年的金玉露,甘冽甜蜜,如女子萬種柔情,濃情蜜意無限,融化世間萬般鐵石心腸,百煉鋼盡為繞指柔。

若在平日,水靈靈斷然不喝這種甜得有些膩人的酒,但此時對於急需潤喉的她來說,金玉露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精疲力竭,虛弱平躺在床塌上,熏香蠶絲被覆蓋身體,吃力轉動眼珠,水靈靈不解望著站在塌邊的殘陽:“殘陽哥哥……你為何……”為何今夜一反常規,不將她抱至地下宮殿運功禦寒?

高大的身軀,似乎阻擋著什麽?

側耳傾聽,屋子裏似乎多了個吐息聲,緩慢且紊亂,應該是粗略習過一些外家拳腳功夫之人的吐息聲。

是誰?

心猛然一跳,不安感驟升,抬眼,懇求凝視著他殘酷臉龐,無力地搖著頭,無言哀求著。

哀求,無法更改事實。

身形移開,露出身後人影,熟悉的臉龐,激憤黑眸閃爍點點不可置信淚光,是背叛的恨,是鄙夷的傷,是受瘡的痛。



第二卷 第124章

“軒……”嘶啞低喊。

竭盡全力,撐起軟如棉絮的身體,殘陽伸手一扯,將她扯入懷中,緊緊擁住,厲手扣住精巧下巴,冷聲道:“丫頭,在你心中,這小兔崽子永遠比我重要麽?”厲眸危險眯起,似乎隻要水靈靈點點頭,他就馬上扭斷她的脖子。

他真的下得了手麽?

捫心自問,他可以對天下人殘忍,惟獨她……

所以,他隻能選擇技巧性地扭斷璃軒的脖子,他永遠不會犯蠢皇帝那樣追悔莫及的錯誤。

水眸,浮現薄光,水靈靈淒淒然道:“沒有殘陽哥哥,就沒有靈靈活至今日,更沒有軒兒的平安降生……何為重?何為輕?”受寒毒侵害,她體力大不如前,尤其是每逢十五之夜,虛弱的猶如奄奄一息待宰羔羊,若非見到璃軒讓她太過吃驚,早在殘陽為她運功結束時便昏睡過去。

殘陽不再言語,默默吻去她潸然落下的淚水,或許這就是他比皇帝聰明的地方,知道什麽叫“適可而止”。翻身上床,將水靈靈摟入懷中,一如兩年來每月十五的夜晚,用自己的身體去溫暖她冷若冰霜的僵硬身軀。若無人為她以身取暖,她定無法安然入睡,身子將一日比一日虛弱。

自打她受了冷月凝霜刀的傷,寒氣沒有及時逼出體外,轉化成寒毒,每逢十五至陰至寒時節,周身寒氣洶湧如潮,直逼心脈,若無他至陽深厚內力護住心脈,為她趨散洶湧寒毒,必然肌成石、血成冰,化作冰人而死。

強勢以吻堵住水靈靈欲驚呼出口的話,他不知道,若她真驚叫,他是否真能壓抑住心頭想將璃軒千刀萬剮的衝動。眼神冷冽如朔風,是警告,是抑製,是掙紮,摟住她肩的手臂,強而有力將她固定在懷中,不讓她有絲毫掙紮可能。

沒有掙紮的可能,亦無掙紮,收斂驚異之色,乖巧溫順如綿羊,蜷縮著身子偎在殘陽寬厚胸膛上,待他的唇離開她的唇,才低沉著嗓音開口:“軒兒會著涼。”她所求不多,隻要她的兒子福泰安康,她知道以殘陽的行事作風,對璃軒已格外開恩,沒有要了他的小命,但她還是忍不住所求更多。

看清她眸中的痛苦,心中長歎一聲,他永遠比不過那小兔崽子麽?

哼!

沒關係,真的沒關係!

總有一天,他會讓她徹底無視那小兔崽子的存在。

眼底劃過一抹堅毅,心意已定,在此之前他不介意偶爾做做好人,博得她的歡欣。

單手成勾狀,掌心內力猛吸,璃軒控製不住自己,身子驀地向前飛去,直挺挺摔在床上,摔在他母親的身邊。

好冷!

刺骨寒意,隨著接觸到母親肌膚的一刹那,襲入他心底,上下牙齒不自覺打顫,“咯咯”直響,迷惑茫然染上他憤慨的恨眸。

水靈靈詫異,凝視著殘陽的目光是無法掩飾的不可思議,但她的詫異隻維持了一彈指時間,隨後,她會心一笑,是感激,是感動。愈見濃重的昏沉感襲來,象征性掙紮片刻,她就陷入昏睡之中。

按以前的情況來看,不到明日正午,她決計沒有蘇醒的可能。

他嘴角輕勾,被褥一掀,掩蓋住璃軒暴露在空氣中的瘦小身軀,冷森道:“若不想你娘寒毒入心凍死,就抱緊她!”命令的話語,可以算是解釋麽?

手指淩空輕彈,璃軒頓覺身體再次可以行動,當下運了運他所有不多的真氣全身遊走一遍,沒有發現任何不暢感。

他真的沒傷他?

為何?

望著他摟著母親冰冷身軀安然入睡的祥和麵容,身子一陣僵硬,不知過了多久,慢慢伸出手……

鼻息漸穩,璃軒陷入熟睡,厲眸緩緩睜開,一抹精光迸出。

放鬆警惕,踏上死亡之旅的第一步!

春日來臨,但東宮一如冬日冷冽。

為何?

“冷戰。”正大光明監視著水靈靈和璃軒太子的瑤瑤低聲自語,發表自己的看法。

貌似打她從漣陽宮回來的第二天,太子璃軒就主動跟水靈靈開始冷戰,不似平日拚命跟她爭奪水靈靈的注意力,水靈靈似乎知道太子哥哥跟她冷戰的原因,沒有解釋,隻是用哀傷目光望著他每一次遠去的背影。

這可不是什麽好現象啊!

瑤瑤歪著腦袋冥思苦想:外麵局勢越來越緊張,皇帝對水靈靈的態度太過曖昧不清,根據某人字裏行間流露出來的意思,皇帝絕對會無法自拔的愛上水靈靈的,至於會不會不擇手段奪取她,就不得而知啦。這個時候,還是拋棄成見,一致對外的好,尤其是水靈靈那桀驁不馴到愚蠢的態度,再不糾正,想不死都不可能。

想到就去做。

行動力十足的瑤瑤趕緊衝進水靈靈休憩的涼亭,直截了當命令此後在旁的纖眠:“我有事要跟姨說,你先下去!”無視纖眠近乎癡呆的驚愕。

“你……”

“下去!”犀利目光直射,如激光筆直射向纖眠,驚地她倒退一步,呐呐望著被驚動的水靈靈。

她要采取行動了麽?

微微點頭,水靈靈示意纖眠退下。

無可奈何,纖眠隻得退下。慢慢走出涼亭,站在三丈遠的假山旁,防範盯著瑤瑤,似乎她隨時會要了她主子的命般。

“從此刻起,所有人全部退下!沒有我的傳喚,任何人不得靠近涼亭二十丈之內!”嬌聲厲喝,冷冽目光一一掃過周圍滿臉不可置信的太監宮女,莫名的壓迫力促使他們驚叫一聲,什麽也來不及說便做鳥獸散,逼得欲留在附件保護水靈靈的纖眠也不得不離開,離開前,她陰沉瞪了瑤瑤一眼。

水靈靈近乎不可置信地望著瑤瑤的背影,她早猜到她不簡單,但瞧她現在說話的氣勢,那渾然天成睥睨天下的氣勢,不用親眼看見,她也能想象的出她稚氣滿滿的小臉上有什麽樣的神情。

她才七歲啊!

竟擁有如此氣勢!

若是剛成為水靈宮宮主時的她,看到這樣的她,想不被她驚嚇到絕不可能。

她究竟是何方神聖?

瑤瑤轉回頭來,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水靈靈驚詫的有些扭曲的清麗脫俗臉龐,難免有些不好意思:“姨,我知道你一時間很難接受!但請你不要扭出那種臉給我看啦,我膽子很小,萬一夜裏做惡夢夢見你這種嚴重扭曲的臉,就不妙啦!”屆時她肯定會尖叫得整個皇宮的人都以為發生第三次世界大戰了呢。

試想一下,一個大美人沒事把自己的臉給扭曲地嚴重畸形,誰看了會沒有心理障礙啊?

無語。

麵對瑤瑤,水靈靈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前一刻,她可以是叱吒風雲的天下之主,下一刻,又馬上變回沒有斷奶的小娃娃,變臉比變天還快。

或許任何時候都可以沉住氣的水靈靈,此刻麵對完全未知的對手,隻能選擇先發製人,否則由這些日子觀察得來,瑤瑤的耐心是一流的,她沒有多餘的時間跟她耗。

“說出你的目的吧。”

好!“姨果然快人快語。”既然如此,她也不需要再跟她兜圈子,“姨想保護太子哥哥,為何卻要處處跟皇帝作對?你可知處處跟皇帝作對,等於是把太子哥哥往懸崖上逼?”

“你自以為是的一身傲骨,對太子哥哥來說是一柄致命利刃,刺傷皇帝的同時,也刺死了太子哥哥!”喘了喘氣,她繼續說,義正言辭的口吻似乎處處為水靈靈母子考慮,沒有絲毫私心,“姨,你再強,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女子,一個沒有任何權勢的女子!你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別人的,這樣的你,憑什麽保護太子哥哥?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別告訴我你不懂最這十六個字的意思!你有什麽本事跟天下君王抗衡!你自以為擁有的一切,在帝王眼中柔弱如蛛絲,不堪一擊!你不識時務也就罷了,何必要以愛太子哥哥、保護太子哥哥之名,行傷害他之實!想死,你自己去死就是了,為何要拉著無辜的太子哥哥陪葬?”

“你太自私了!”

雙手緊緊抓著石桌,克製著微微顫抖的身體,阻止自己越來越激昂越來越高亢的聲音傳得人盡皆知。

麵對瑤瑤的怒目相向,尖銳言語犀利,水靈靈如潰敗之軍,僵硬著身子躺在貴妃椅是直喘息,慘如金紙的臉色流露她內心的震撼。

一陣見血!

看似毫無道理可言的話語,卻字字見血,犀利如殘陽瀝血劍,刺破她心底埋藏最深的陰暗隱晦。

的確,她說得沒錯,她一味頑固地跟皇帝對抗,的確是不想活了,甚至,由拉璃軒一起陪葬的嫌疑,早在她走出冷宮時,她就隱約猜到自己內心陰暗的一麵,卻無力阻止,或者說不願阻止。

她的女兒慘死皇帝手中,她的兒子卻視皇帝如天,完全將她這個做母親的心狠拋棄,叫她如何不恨?如何不怨?

於是乎,她不顧一切的與皇帝對抗,是試探皇帝對軒兒的心,亦是想知道軒兒在他們中最後的選擇究竟是誰。

“逝者已矣,來者可追。你為了已經死去的人,放棄活著的人,你對太子哥哥太不公平了。”似乎能看透水靈靈心中所思,瑤瑤神色複雜道,凝視著她無言垂淚,她的心隱隱作痛。

太子對她辜負由多深,她看得比誰都清楚,她對水月瑤瑤由多愛,她亦必誰都由體會。隻可惜,她必須在兩者之間做一個選擇,世間最難的不是沒有選擇的餘地,而是必須在不能割舍的兩者之間選擇一者,拋棄另一個。其中的心如刀割,不是她能體會的,但她明白,震撼滋味絕不好受。

春風輕輕吹拂,旭日溫暖輻照大地,偶爾燕子呢喃一語,劃破天際飛往遠方。

默默流淚,許久,水靈靈終慢慢抬頭,哀怨淚眸依舊朦朧,卻隱隱浮現堅毅之色:“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再見了,娘的小瑤瑤,從今日開始,娘不會再讓對你的追憶擾亂娘的心。

小瑤瑤,一路走好……

梗咽一聲,水靈靈定定地望著瑤瑤似有難色的清秀麵容,神情不再是身處紅塵之外的淡漠,水眸閃動著爭奪之光:“說吧,需要我怎麽做?”

“這……”完蛋了,她隻是想幫她洗腦,改變她自尋死路的做法,誰知……她會被某人華麗麗PIA飛到火星去逃亡的。

唉!

長長歎了口氣,她隻得認命:“以柔克剛!”這四個字,說起來容易,坐起來就難啦。

“如何以柔克剛?”想不通,她為何要點醒她?

第二卷 第125章

“我先講個故事給你聽聽,你或許能明白。”古往今來,對皇帝實施以柔克剛的妃子多如過江之鯽,以她廢後的身份,必須是個特別點的以柔克剛,否則很難有取勝把握,“很久以前,有個娼門出身的女子應其兄一曲新詞被皇帝迎入宮中,因其傾城傾國貌,皇帝寵愛有加,一年後,她為皇帝誕下皇子,一向體弱多病的她因生產落下不治之症,很快就病入膏盲,失去了往日容顏。臨死前,皇帝欲見她最後一麵,並允諾隻要她肯見她,立即加封她的兄弟家人,恩待她的兒子,卻遭其拒絕,皇帝負氣離去。皇帝離去後,她的姐妹問她,為何要激怒皇帝,難道不想自己家人有好日子過麽?你可知她是怎麽回答的?”

這個故事,她似乎在哪裏看到過,細細思量片刻,水靈靈終於想起:“所以不欲見帝者,乃欲以深托兄弟也。我以容貌之好,得從微賤愛幸於上。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愛弛則恩絕。上所以攣攣顧念我者,乃以平生容貌也。今見我毀壞,顏色非故,必畏惡吐棄我,意尚肯複追思閔錄其兄弟哉!”當年她初進鳳暄宮,翻閱野史雜誌時看到過。

這個故事中的皇帝,說的是風流薄幸的一代天驕漢武大帝,至於故事中的女子,便是漢武帝身邊唯一得以善終、陪葬漢武帝身旁的孝武皇後李夫人,漢武帝身邊的其他女人皆被賜死,包括太子之母勾代夫人,無一得以善終。

強悍。

居然能把李夫人死前說的話全背出來,不是一般的強悍啊!

“不錯,姨可曾想過,漢武帝為何隻對李夫人好,不僅善待她的兄弟子嗣,對害死大漢數十萬將士的李廣利恩寵有加,更在死前追封李夫人為孝武皇後,隻為讓李夫人陪葬茂林?而他的第一任皇後陳阿嬌隻得淚守長門宮,第二任皇後衛子夫親眼看著自己丈夫殺死自己兒子兒媳、孫子孫媳,自己也被賜自殺?”就這一點,足以抹殺漢武帝在她心中所有好感,真是個王八蛋混賬爛皇帝。

水靈靈沉默無語,的確,李夫人身處後宮不過一年光景,僅憑死前所言,難以讓漢武帝一聲追憶她,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這點她從來沒思考過。

“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愛弛則恩絕。姨你芳華不過二十二,正是風華正茂之際。”有利條件一達到,再看有利條件二,“女人分三等,千依百順者為最下等,若即若離者為中等,求而不得者為最上等。放心,你絕對是最上等的。”就差沒逼得皇帝抓狂啦:“差的就是一點點曖昧,一點點勾引,一點點女人的風情,隻要你能做到三個‘一點點’,皇帝必然會被你玩弄於鼓掌之中,屆時就算你離開皇宮,皇帝也會愛屋及烏善待太子哥哥。”

一點點曖昧?

一點點勾引?

一點點女人的風情?

什麽意思?

完全聽不明白。

瞧瞧水靈靈滿臉茫然,瑤瑤不禁無語問蒼天,不會吧,都是孩子他媽了,居然連這麽直白的話都聽不明白,真不知是誇她太純潔好呢,還是罵她太單蠢合適呢!

歎口氣,瑤瑤聰明的選擇絕倒,沒辦法,隻能從幼稚園程度開始教育。

鬱卒著臉,默然回到東宮,誰知瑤瑤竟黑著臉雙手叉腰做茶壺狀,氣呼呼地站在宮門口等他。

無視她的存在,璃軒直接繞過她,大踏步向書房走去,跟隨在後的楓紅嗤笑一聲,笑穎狐疑地瞥了她一眼,快步跟上太子的腳步。似乎早已猜到璃軒會有如此態度,絲毫沒被打擊到的瑤瑤,氣鼓鼓跟在他身後,今天她是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一路上,璃軒腦子裏回蕩著去上書房時聽到的消息——皇後遭禁閉。

約莫一個月前,父皇下旨將皇後補身的雪參給淩修儀安胎,為此,皇後淚灑鳳暄宮。

在母親被軟禁的第二天,禦藥房送雪參去慕夕宮,路上遇到鳳暄宮的迎春姑姑,拌了幾句嘴,迎春姑姑氣呼呼回鳳暄宮去。誰知雪參送到慕夕宮,淩修儀才喝了幾口就腹痛難忍,趕緊宣穆太醫前來診治,發現送給淩修儀進補的雪參中竟摻了麝香。

龍顏震怒,下旨徹查此事,太醫院醫生、慕夕宮小宮女異口同聲指證鳳暄宮迎春姑姑曾揭開雪參蓋子瞧過,宮廷侍衛亦在鳳暄宮伴夏姑姑房裏找到少許麝香,一時間所有矛頭直指鳳暄宮。

迎春姑姑、伴夏姑姑皆被打入天牢,皇後跪求哭倒禦書房喊冤,皇帝避而不見,不消幾日光景,傳出迎春姑姑、伴夏姑姑畏罪自殺的消息,天牢牆壁上寫著“皇後害我”四個血字。

淩修儀一步三跪至鳳暄宮,哭著乞求皇後放過她一條賤命,如果皇後真容不下她,等她生下皇子,甘願赴鳳暄宮領死,隻求她放過皇子一命,千錯萬錯,孩子是沒有錯的。

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事絕非皇後所為,但皇帝不知為何竟雷霆盛怒,一道聖旨,將皇後軟禁鳳暄宮,後宮所有事宜由向昭容代為掌管,淩修儀慕夕宮安胎,在平安誕下皇子前,不得擅自踏出慕夕宮一步,任何人沒有皇帝的手諭不得入慕夕宮,違令者——斬!

將皇後軟禁鳳暄宮保護起來說得過去,但將後宮所有事宜交由向昭容……

不知父皇葫蘆裏賣得是什麽藥。

“嘭”

一聲巨響,璃軒一驚,忙回過頭去,隻見瑤瑤用身子擋住門口,臉色甚是難看,屋子裏,隻剩下他們兩人,其他人不知上哪兒去了。

“想做什麽?”璃軒警惕道,此刻的他,尚不知上午瑤瑤對水靈靈所言,否則絕不會如此放肆,以至於給了瑤瑤可趁之機。

“沒什麽,”冷哼一聲,“揍醒你個不孝子而已!”話音未落,就如獵鷹捕食般猛撲上去。

兩個七歲大的孩子,滾打作一團,任塵土髒了華麗衣衫、白皙小臉。

璃軒自幼習武,又是男孩子,雖不滿瑤瑤的以下犯上,卻也不願與弱女子一般見識,一開始處處忍讓,使得瑤瑤逐漸占了上風。但越打,他的眼神越是凶狠,如受傷孤狼般,嘶吼著,咆哮著,欲用鋒利如刀的爪牙將瑤瑤撕成碎片。

瑤瑤微微心驚,好家夥,原來他心裏藏了不少憤慨,好吧,姑奶奶我今兒個就舍命陪君子,讓你把潛藏在心裏的陰暗都發泄出來,憋在心裏可不好,會扭曲的。

不管璃軒拳頭攻來的角度如何刁鑽,瑤瑤都能輕鬆自如地接下,但她依舊打得很辛苦,很辛苦地不讓璃軒發現他實力太差,跟她比,就像大人和嬰兒玩耍般不堪一擊。

真的是很辛苦啊!

還要努力憋住笑,太辛苦啦!

整整打了兩個時辰,打到日落西山,終於以璃軒精疲力盡,連握拳的力氣也沒有了而告終。

兩人皆躺在地上氣如牛喘,兩張小臉脹得通紅。

“你……你真是狗膽包天,居然……敢打當朝太子!”喘息許久,璃軒終於能說出話來,第一句便是質問,但口吻比先前溫和許多。

“有什麽不敢的!”她連水靈靈都敢“教育”過去,還有什麽不敢的,“百善孝為先,像你這種不孝之子,死一個是一個,如此造福人間的事,我為什麽不敢做?”

“放肆!”溫和的臉霎時陰沉下來,“大膽賤婢,你有什麽資格說本宮?”

“不孝之人,人人得而揍之、罵之,我為什麽不敢!”瑤瑤冷笑著反問,跟她爭辯,省省吧,“姨待你如何你心裏比任何都清楚,偏偏你這不孝子不僅不好好孝順她,還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她心!她將你視為生命,你錯把客氣當福氣,視她為草賤,需索無度地向她索取生命源泉,根本不管她死活!你父皇待你如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偏偏你死乞白賴地要去乞求他施舍的父愛!你父皇待你遠不如姨待你的好千萬分之一,一如你待姨的用心遠不如你待你父皇的用心千萬分之一,你說你孝順麽?”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你們還真不愧為親父子,一樣的不知好歹!一樣的狼心狗肺!一樣的薄情寡義!”瑤瑤越罵越起勁,恨不得把擠壓心底多年的怒火一口氣全罵出來,“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PIA死你!”直接PIA到太陽係外,讓各大行星撞死他,讓各大恒星烤死他。

“你……你閉嘴!”璃軒惱羞成怒嘶吼道。

她為什麽要閉嘴?

她就是來揍醒他,罵醒他的。“姨在皇宮裏的處境有多危險你不知道麽?可為了你,她一再地鋒芒畢露,你是不是要看到她慘死後宮才心滿意足啊!你父皇一次又一次的暗殺你,現在他連自己的結發妻子駱凡心都下得了手,你還指望他什麽?為了這麽個喪盡天良的狗東西,你……你……”該死的,早知道以前多積累些罵人的詞匯,就不會到用時方恨少啦。

“你你你……”璃軒氣得連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隻得“你”個不停,外加手指指著瑤瑤不停顫抖。

他顫他的,她才不鳥他呢!帥帥的拋出一句:“好好想想我的話,不然就直接給你娘準備張草席收屍,如果這真是你想要的話!”酷酷轉身走人,回房洗澡去。

“你好大的狗膽!”

踏出大門迎接她的第一句話,就是纖眠的怒斥,看見的就是她的黑臉。

“姐姐,我不屬狗,你搞錯啦!”急著洗澡,不想鳥她,“亂擋道的才是狗,麻煩讓讓!”天色不早,快點洗完澡,美味加油正等著她去品嚐呢。

“你……”纖眠怒極,反手就是一耳光。

她閃!

險險躲過纖眠突如其來的攻擊,瑤瑤不免有些生氣,某人可沒告訴她,纖眠的脾氣這麽差啊,還打人欺負小孩,太沒天理啦。

“你果然是奸細!”纖眠的笑容在瑤瑤眼裏看來,有些猙獰。

“拜托,被人打多了反應自然快,”可纖眠那一耳光是夾著內力的,速度之快非常人能躲過,“不過聽說會武功的人動作特別快,難道姐姐會武功,所以斷言瑤瑤躲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被某人荼毒多年,若是連這點詭辯的本事都沒有,豈不白荼毒啦。

搖頭晃腦,瑤瑤得意洋洋離開,留下纖眠一人呆在太子房門外,獨自抓狂。

四周,伸手不見五指。

靜寂,銀針掉落之聲清晰可聞。

默然,熟練的動作絲毫不受黑暗的影響,可見在黑暗中生活許久。

忽聞,疾風一陣。

第一百二十六章

詫然回首,銀針飛射,攻向來人。

輕巧避過,左忽右閃,吐息規律如常。

什麽人?

一直生活在黑暗中之人,視覺非比常人,夜間如白日,可看清所有事物,但無法看清來人長相,皆因來者行動如鬼魅般迅疾,叫他望塵莫及。

毒藥灑出,絲毫不阻來者洶洶來勢。

身形頓住,如雕塑金雞獨立,渾身僵硬,口不能言。

淩空點穴手?

究竟是何方神聖?竟知道幽婉閣建立的地下宮殿?

可惜沒人回答他心中的疑問。

藥房機關,無聲開啟。

幽幽夜明珠溫潤光輝灑入藥房,眼角餘光努力瞥,隻勁裝束發的他似乎熟門熟路地從藥房櫃裏取出一瓶藥,走入放置著紫竹床的房間。

他取了什麽藥?

想做什麽?

心急如焚。

他奉命調養宮主身體,暗中保護宮主,裏麵的房間整個幽婉閣上下唯有宮主才有資格住,別說宮主出點什麽事,就算少了一根寒毛,主上也不會輕饒她——若非普天之下,唯有他能醫治宮主,主上絕對會殺了他的。

一分時間,那人便走出來,站在他前方一尺處。

石門,緩緩落下,隔絕夜明珠微弱亮光。

他究竟是誰?

驀然回首。

憑借著隱約如螢火亮光,他終於看清來人的臉。

一張異常熟悉,也絕不該出現在此地的臉——

太子?

******************

瑩瑩光亮微弱,幽幽歎息沉重。

紫竹榻上,伊人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唯有擁緊雪貂被褥,汲取點點不存在的溫暖,自欺欺人地溫暖自己的身心,幽幽紫竹清香壓抑不了心中莫名躁動。

耳畔,回蕩著白日糜糜之語。

“勾引!姨不懂勾引沒關係,你有一雙很漂亮的水眸,蕩漾著粼粼波光,隻要你肯多用用眼神就好啦!眼神勾引對女人而言是最簡單,對男人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你好好練習下……我怎麽感覺你不是在勾引人,而是眼睛在抽筋啊……啊——鬱悶死啊!算啦,可能是你對著我無法好好練習,隨便找個男人練習下吧,實在不行,太監也可以將就著用用……”

苦笑,她不明白,為何自己會聽瑤瑤的信口開河,以至於煩惱地難以入睡,悄悄躲入地下宮殿,尋求安全感。

她不過是個七歲的黃毛丫頭,是敵是友目前難以分辯,她為何要聽她的?

但是,不管如何,她還是將她的話放在心上。

輕歎一聲,翻了個身,她勉強自己入睡,以免給自己孱弱的身體造成太大的負擔。

“還在生殘陽哥哥的氣?”略帶陰鬱的聲音傳入水靈靈耳朵。

猛然坐起身子,驚異地望著近在咫尺的熟悉容顏,嗅著他身上熟悉的淡淡血腥味,煩躁的心奇異平靜下來,使她暫時忘卻殘陽今夜不該出現在此有事情。“殘陽哥哥……”幽幽呼喚,不似她平日口吻,如驚慌羊羔般撲入殘陽寬闊懷抱中的舉動更不似平日的她。

厲眸浮現一抹詫異,鋼鐵般粗壯手臂自覺將她緊緊擁在懷中,嘴角微策上揚,不知她眼底惶恐從何而來,但對她主動投懷送抱的舉動,他很是欣喜。

一股激流由心底緩緩而升,擴散至四肢百骸,隻覺得身心舒暢。

接在懷中輕拍著安慰許久,隻待水靈靈不再微微顫抖,殘陽才問道:“發生什麽事了?告訴殘陽哥哥!”不管是誰,竟敢讓他的小丫頭感到惶恐,都不可饒恕。

緊緊抱著他,默默搖頭,沒有任何人驚嚇到她,僅僅是……

默默啜泣,偎在殘陽懷中,她脆弱冰冷的心似乎感受到溫暖。即使是天空最後一抹殘陽,對她而言也是不可或缺的溫暖。

眉頭緊鎖,目露凶光。

鎖住她的肩膀,微微推開她的身子,不顧她的反應,逼她直視自己的眼睛,柔聲輕哄著:“別怕!告訴殘陽哥哥,是誰欺負你?”

水眸瀲出無限憂鬱柔弱波光,一團一團蕩漾著,柔軟了殘陽堅毅的心,欲語還休的晶瑩淚光眼眶中打轉,亦刺痛了他滿是愛戀的心。

溫柔吻去尚未流下的淚珠,心底隱隱生出一抹渴望,渴望所求更多,渴望她完整屬於他,不然叫他惶惶不安,即使身體的占有不代表心靈的歸屬,但他依舊深深渴望。

多一分籌碼就多一分把握,多一分贏的可能。

沒有拒絕,或許是自幼被殘陽吻到大,早已習慣,又或許心中惶恐不安急需有人填平。紫竹清香隱隱繚繞,身體越來越浮躁,小腹亦升起陌生空虛感,難受的她忍不住呻吟一聲。

水靈靈無竟識的呻吟仿佛是一聲號令,鼓勵殘陽積極大膽進軍她的身體,小腹的欲望急劇成形,慢慢侵吞他的理智。

再也不滿足晴蜒點水般的親吻,他積極索取更多,水眸、瓊鼻、粉頰、耳垂,繼續往下侵略……

“可以麽……可以麽……”一手抓著她的豐盈,一手扯著她的衣襟,殘陽急劇喘息著問道,他不想傷害她,他忘不了上次他一時的情難自禁帶給她的深深傷害。

她是他的寶貝,是要被好好保護、細細嗬護的寶貝,絕不能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這傷害尤其來自於他。

好熱。

身體越來越熱,水靈靈難受地直往殘陽懷裏鑽,似乎越靠近他的懷抱,她的難受才能有所減輕。

這是什麽感覺?

為什麽她的意誌越來越薄弱?絲毫抵擾不了這灼燒心身的熱。

粉頰燒得紅彤彤,似染了胭脂般春情無限,根本聽不清楚殘陽說了什麽,她隻是下意識地低泣:“殘,殘陽哥哥……丫頭好……好難受!幫幫我……”

水靈靈的躁動難耐的淚水如三伏天的冰水,澆醒了殘陽的理智,伸手扣住她的脈門。

春藥!

有人對他的丫頭下了春藥?

難怪今夜她的反應那麽奇怪。

望著不停哭泣的水靈靈,殘陽心痛難受,他是很渴望得到水靈靈,但不願在她不甘願的情況下占有她,更不願意乘人之危。

這可如何是好?

煩躁異常,胸口似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燒,是怒火,亦是欲火,逼得他忍不住想大吼,但不能,不能傷了他的丫頭。

小腹的欲望叫囂著,躁動得越來越厲害,大有不受控製之狀。趕緊為自己把脈,他也中了春藥?

難道,春藥不是下在外麵,而是下在這裏的?

厲眸逐漸幽深,泛著黑暗佞光,如黑夜中遭人暗算的狼,雙眼泛著可怕的食人光芒。

不住扭曲著身體,水靈靈難以自已地抽泣著,掙紮著:“殘……殘陽……”救救她,她好難受!

許久得不到異性愛撫的肌膚火燒般滾燙,逼得水靈靈完全失去自控能力隻得無意識跟隨身體本能而走。

“嘶”

衣帛撕裂聲。

“丫頭……”殘陽驚呼,不可置信地看著水靈靈不顧一切撕裂他的衣裳,滿臉淚水地主動親吻他,不停懇求著“殘陽哥哥救我……”破碎的話語,奔騰的欲望再難以抑製。

沒關係,丫頭!殘陽哥哥一定會救你的,你不需要承擔什麽……“你隻要恨我……就可以了……”這是理智消失前,殘陽說的最後一句話。

滿是苦澀的一句話。

黑暗中被點了穴道的鬼醫隱約聽到裏屋傳來狂肆地低吼與嬌媚呻吟,此刻,他終於知道他拿走的是什麽藥了。

認命地閉上眼,他努力遠功欲衝坡穴道,“情絲”藥性霸道異常,可使正人君子化身淫徒惡魔,使貞潔烈女變成淫娃蕩婦。

主上多年來小心翼翼嗬護著宮主,甚至願意苦苦壓製著自身需要,也不願勉強宮主,如今……

他一定要搶在主上替宮主解完藥性前自殺,他不敢想象,如果他落在主上手裏,主上會怎樣懲罰他!

隻是有一點他想不通,他是怎麽知道宮主、主上今夜都會來此地?

…………

太子東宮抱病,太醫院院使黃得高奉旨前往東宮診脈。

約莫一個時辰後,黃得高領著跟班醫生離開東宮。

“小常子,你動作利索,快點跑去禦藥房抓藥、熬藥,老夫年紀大了,走不快。”一句話,打發了小常子,待小常子一走,溫和的老臉立馬痛苦地扭曲變形。

低垂著腦袋,一步三歎氣地往禦書房的方向走去,愁眉苦臉的模樣著實難看,可憐他已年近花甲之年,還要成天提心吊膽地過日子。

因為烏魯國婭兒倫宮主被人毒殺之事調查的越來越深,牽扯出的人也越來越多,卡薩國、仡易國、高其國三國使者多少都涉及其中,幾乎每個人都有嫌疑,為此大莫與四國一直僵持著,希望不要再發生戰爭了,讓他這把老骨頭好好享享清福,安度晚年吧。

抬眼望著繁花似錦的春天,金碧輝煌的鱗次櫛比宮殿,如此美好景色,千萬別染上血腥、變成一片廢墟啊!

沉沉歎了口氣,邁著蒼老的步伐,慢悠悠走著。

黑光一閃,將毫無防備的黃得高扯上茂密樹叢裏,不叫任何人察覺。

“如何?”低沉嘶啞男聲響起,沒有一點屬於人的溫度。

“拜見尊使!”來不及詫異,方才還垂頭喪氣的黃得高作揖恭聲道,臉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太子與小宮女瑤瑤打架,胳膊上蹭破了點皮,身體多處有淤青,吃幾副化瘀的藥即可。廢後……廢後的脈象顯示被人下了催情藥物……”後麵的話,他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他為廢後懸絲診脈,隔著布簾看不清廢後的神情,但依稀瞧見廢後穿著厚實衣裳,將自己包裹地密不透風,這說明了什麽,有腦子的人都猜得出來。

更何況若非太子堅持他為廢後診治,廢後說什麽也不肯讓他診治。

“你怎麽回太子的?”

“廢後身子虛弱,夜間著了點涼,加上心情較為抑鬱,傷勢有加重跡象,需臥床靜養數日,切忌不可再讓她難過。”黃得高小心措辭。

上次他為廢後診治,回稟皇帝前,尊使竟突然出現在他眼前,命他回稟皇帝說“廢後被刺客打傷,有生命危險,若不悉調養,隨時可能香消玉殞”,隱瞞下廢後早在葬花宮走水前受內傷的事實。

想他入冥尊數十年,還是第一次見到地位僅次於尊主的冥界尊使呢!但他想不通,尊使親自出麵,竟隻為廢後?難道廢後也是冥尊的人?

“做得好!”一直背對著黃得高的男人道,“本使會在尊主麵前為你美言幾句。”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有個問題,小人不知該不該問?”黃得高小心揣測這尊使的心思,囁嚅道。

沉默片刻:“說。”

尊使準許他問?

黃得高心中一喜,看來尊使很滿意他最近的表現,膽子不禁大了些,輕聲問出困惑心頭多日的疑問。

沉默,良久,久到黃得高汗濕滿襟,渾身無力。

“那女人,會是咱們手中一枚決定勝負的棋子!”陰森森的聲音,透著嗜血衝動,光聽這聲音就可以想象出他臉上的猙獰有多恐怖。

黃得高軟了腿……

*************************
天下的局勢越來越緊張,後宮的局勢更是不容樂觀,尤其是以鳳暄宮最眼甚,駱皇後一下子少了左右臂膀,又被皇帝軟禁,鳳暄宮早已今非昔比。

哀歎口氣,駱凡心望著陰雨朦朦的天空,此刻,她的心如同這天氣般陰沉沉,不知何時才能放晴。

賞秋、偎冬忐忑不安地望著駱凡心憂鬱的背影,不知如何是好。

迎春、伴夏明顯是被人陷害的,想在天牢裏弄死個人,比踩死隻螞蟻還簡單,更別提偽造遺書這等小事,不明擺著讓各國使者看大莫的笑話麽?

無怪乎皇帝如此生氣,甚至將皇後軟禁在鳳暄宮,鬧得人心浮動,紛紛傳言皇後這次必然失寵,說不定等四國使者一走就會被廢的謠言傳得沸沸揚揚。

“皇上最近很是心煩吧?”幽幽一語,臉上盡是落寞。

裳秋偎冬沉默無言,她們知道,皇後並沒有問她們的話,隻是無意識地說出心中想法,沒有她們多嘴的餘地。

“婭兒倫公主的死,還沒查出真相麽?”如果不能抓住真凶,而且這個真凶必須不是大莫人士,大莫就危險了,皇帝會更加煩心的。

裳秋偎冬麵麵相覷,此事至今了無頭緒,隻是越鬧越大而已,已經將其他三國牽連在內,造成四國與大莫不和,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大家都在猜測著,四國是否會同時向大莫宣戰。

良久不聞裳秋偎冬回話,駱凡心知道,事情真到了危及大莫生死存亡的時候。

閉了閉眼,仰望灰蒙蒙的天空,她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啊!不管她願不願意,必須承擔起皇後的責任。

“裳秋、偎冬,準備一下,咱們去東宮!”去盡她身為皇後的責任。
*********************************
溫暖的東暖閣裏,炭爐依舊,似乎春天並沒有來到。

蜷縮在床榻上,用厚實的蠶絲被緊緊包裹著身體,水靈靈默默垂淚。

這幾日,她從未踏出過房門一步,亦不準任何人前來打擾,就連璃軒、瑤瑤也不準靠近東暖閣一步。送飯菜來的人隻好將飯菜放在門口,等她覺得餓了,想吃了,自會端進去,可是,大部分時間裏,送飯菜來的宮女都是將絲毫未動的冰冷飯菜換成熱乎乎的飯菜的。

她做了什麽啊?

雖然明白自己是被人暗算,中了春藥,依舊掩蓋不了她強逼殘陽哥哥要了她的事實。

她不能怪殘陽哥哥,如果他不是為了救自己的命,絕對不會做出如此荒誕之事,更在事後將所有罪責歸到自己身上,隻是為了不讓她傷心而已。

她不敢正視璃軒滿是狐疑的眼,怕他認為她是個淫蕩的女子。

她不能正視瑤瑤,怕自己會忍不住衝動殺了這個看似無害卻可能是所有陰謀製造者的小娃娃。

所以,她隻能選擇軟弱地躲在東暖閣,不踏入外麵的世界一步,妄圖封鎖自己與外界的聯係。

隻可惜,現實永遠不會如人心所願的那般發展,它會以人心絕對料想不到的方式上演,讓所有人措手不及。

急仲門聲打斷水靈靈自怨自艾的情緒,驚慌言語更說明了情況的嚴重性。

“廢……”驚覺自己說錯了話,敲門的宮女趕緊跳過稱呼這個棘手的問題,直接切入正題,“不好啦!皇後娘娘來了,說要見您!您快梳洗下來來接見皇後娘娘吧!”

皇後親自上門,她能不見麽?

縮了縮身子,水靈靈將頭埋入被褥中,有些神情恍惚,對門外焦急之聲置若罔聞。

門,使勁敲了良久,始終不見水靈靈出來,門外的宮女許是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幾個人合力,使勁一推。

“嘩啦”

門,重重推開,發出刺耳響聲。

突如其來的刺眼光亮刺痛水靈靈的眼睛,她下意識閉眼,聽覺,靈敏非比往日,這是多年來的習慣。

駱凡心不解地望著蜷縮在床角的水靈靈,幾乎不敢相信,有著敢於天爭正高下的她,竟有害怕的時候?

沒事時間讓她多作思考,她今天來,是為了抹平皇帝眉宇間的折皺,是為了負擔她母儀天下“皇後”的誥封。

跪下!

三叩首!

驚呼聲此起彼伏。

東宮所有人不可置信地望著高高在上的皇後、皇帝最寵愛的皇後,竟然對廢後下跪磕頭,心中的驚駭如浪濤般洶湧。

璃軒瞪大眼睛,眼底滑過狐疑之色,這個虛偽的女人想做什麽?

瑤瑤張大嘴,臉上盡是不可思議的神情,這唱的是哪出戲啊?

許是適應了亮光,又許是被駱凡心毫無預兆的詭異舉動驚嚇到,水靈靈慢慢反抬起頭,如往常平靜如水的水眸沒有一絲哭過的痕跡,目光,幾乎沒有焦距地呆視前方。

“求你!我求求你!求求你幫幫皇上吧!”駱凡心哀泣道,“我知道你有能力幫皇上!隻要你肯幫皇上,不管要我做什麽我都願意!事情再這樣發展下去,大莫將會麵臨前所未有的危機的,周邊四國若是同時向大莫發動進攻,皇上會愁死的……”

“……”

“就算你不看在皇上的份上,也請你看在天下無辜百姓的份上吧!或者……看在太子的份上吧,你竭盡全力保護太子,不就是為了讓他登上皇位麽?如果大莫的江山沒了,他這大莫的太子算什麽?我求求你!我給你磕頭!求求你,幫幫皇上吧!皇上已經好幾天沒闔過眼了,再這樣下去,他會撐不住的……”

駱凡心淚水漣漣地苦苦哀求著,那卑微的神情,那懇切的言語,那可憐的姿態。此刻,她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後,也不是受盡皇帝寵愛的寵妃,她隻是一個女人,一個發夫為天的女人,一個願付出一切助夫君共度難關的女人罷了……

璃軒陰沉的黑眸中閃過驚詫,夾雜著縷縷敬佩,想不到這虛偽的女人如此深愛他的父皇,在父皇半拋棄她、將她軟禁時,還心甘情願地愛戀著父皇,居然願意為了父皇,向她最痛恨的女人——他母親下跪磕頭。

不過,母親真的知曉真想麽?

母親連第一案發現場都沒有看過,璃軒心裏或多或少有些懷疑。

纖眠偷偷望著水靈靈惟悴的模樣,心中著實難受,悄悄端了杯參茶,示意瑤瑤送進去給她的宮主喝。

這種情況下,除了瑤瑤外,還有誰能走進去,誰敢走進去?

二話不說,瑤瑤瞥了她,見她眼中盡是擔憂,便將參茶送了進去,寬慰水靈靈道:“姨,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不想吃飯,喝點參茶也行。”

冷漠的目光,由遠方慢慢移到瑤瑤單純無害的清秀臉龐上,怒氣,漸揚。她不知花了多大心神,才克製住自己沒賞她一耳光的衝動。

輕啟白唇,喝了幾口參茶,她低語道:“你來此,就是為了說這些?”

這話,是對駱凡心說的。

駱凡心一怔,茫然地望著水靈靈,不為這些,她來此做什麽?

自取其辱麽?

縱使心頭再多悲憤,心中還是揚起點點希望,隻要她願意跟她說話,就有希望。隻要有希望,她就不能放棄。

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僵硬的冷笑,沒有絲毫溫度:“你來此,不是還應該順便暗示我,代你除掉淩修儀腹中皇子的麽?”

語驚四座。

驀然抬頭,淚眸中那是難以掩飾的驚恐,以及一閃而過的慌亂,然而,駱凡心的失態僅僅維持了一刹那,隨即臉上出現的神色便是百口莫辨的委屈:“我沒有!淩修儀腹中的是皇上的龍嗣,我怎麽可能……可能……”斷斷續續的話語,似乎訴說也是一種殘酷。

“放肆!”賞秋怒喝道,“大膽廢後!你竟敢跟皇後娘娘如此說話?不過區區賤民,住進了東宮,你真以為自己飛上枝頭變鳳凰啦!”賞秋的性子如秋風掃落葉般迅疾,說著就要衝上前去打水靈靈。

“賞秋姑姑。”笑穎纖眠分居左右,同時抓住賞秋的手,阻止她過激的行為,“敢在東宮撒野,想來姑姑是沒將東宮太子放在眼裏。皇後娘娘尚未發話,姑姑自行其事,莫非也不把皇後娘娘放在眼裏?”笑穎的話說得較為客氣。

纖眠的話可就沒那麽客套,冷笑一聲:“賞秋姑姑貴為鳳暄宮姑姑,東宮這小小地主哪供地其您老人家這尊大佛啊!更何況您還是鳳暄宮姑姑裏兩大僅碩果之一,皇後娘娘珍之惜之唯恐來不及,您老人家在東宮大呼小叫,要打要罵真是東宮的天大福氣啊!動手打人多痛啊,姑姑可要奴婢去內務府領些工具來,方便您使用麽?”

賞秋氣得兩眼翻白,說不出一個字,莫怪以前迎春總是提醒她們千萬不要跟東宮的笑穎纖眠正麵杠上,論口舌之利、細微縝密,她遠不及迎春,連迎春都要對她們刮目相看,她怎對付得了,但心裏這品氣說什麽也忍不下。

“笑穎姑姑、纖眠姑姑,大家同樣是宮女,平是低頭不見抬頭見,何必呢。”自入東宮來一言不發的偎頭突然開口,纖眠頭一低,隻見偎冬的手,輕放在她手上,輕柔如鴻毛。

笑穎纖眠俱是一笑,慢慢鬆開手。

無視眼前發生的一切,水靈靈默默地喝著參茶,良久才道:“日進午時,傳膳。”撇了眼依舊跪在地上的駱凡心,冷森一笑:“還不起來?難道你想留在東宮用膳?你鳳暄宮的膳食應比東宮精美百倍,莫不是山珍海味、珍饈美食吃膩了,想換換口味?”

瑤瑤小心攙扶著水靈靈下床,眼底劃複雜之色,瞥向駱凡心的眼光不知是憐是怒。

身體總算恢複如常,下身不再隱隱傳來疼痛,水靈靈一直吊起的心終於放下,思維也恢複了以往的縝密,望著駱凡心羞憤難當的嬌顏,不得不感歎,的確是天生麗質,都三十歲了,美顏如昔,肌膚細膩光潔,不知等她到了她這把年紀,會蒼老成什麽模樣。


第一百二十八章

“記住,我不僅不會幫你打掉淩修儀腹中的孩子,我還會保護他,讓她平平安安把大莫皇朝康文帝的二皇子生下來,一如當年我不遺餘力保護你,不讓你死在她們的爾虞我詐當中一樣。”頓了頓聲,她的聲音有些滄桑,目光跳過眼前的人,望向天邊自由飄蕩的雲彩,她知道駱凡心低垂著頭,但她心裏的疑問絕不會因低頭而埋藏,隻會更加瘋狂的生長,看在她對她有半夜之思的份上,她不介意破例一次,告訴她原因,“還記得當年我入冷宮前對你說的話麽?”

“駱凡心,你很愛皇帝麽?在皇帝沒有其他兒子前,若是璃軒出了什麽差錯,皇帝可要斷子絕孫啊。”一句耳語,困住駱凡心所有行動力。

“我承認,這兩年來你的確保護著我的兒子,但我也知道,你並沒有盡全力去保護他,否則以你對那個男人的影響力……看看這些奴才,從東宮的大總管到負責打掃的小太監小宮女,有哪個不是眼線?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你若真不知,早在那個男人登基之時就死了。你縱容後妃欺負我的兒子,可有一點你想過沒?你,駱凡心,庶民出身,你有什麽本事跟官宦小姐出身的妃子鬥?年老色衰,你有什麽資格跟年輕貌美的小姑娘爭?終生不育,你又有什麽資本跟能生養的後妃搶?你什麽都沒有!你真以為那個男人會對你好一輩子麽?夫以色示人者,色衰則愛馳,愛馳而思斷。那個男人不過三十出頭,不出意外的話,他還有二三十年的大好時光,天下美女任他挑選,你駱凡心又算得了什麽?不過是個沒家世、沒美貌、沒子嗣的醜女兒罷了,你憑什麽留住那個男人呢?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想辦法生個兒子,以此來保住你正宮娘娘的誥封,至於其他的的,沒有了。但你不能生育,不過沒關係,我不是把我的兒子托付給你了麽?而且他不僅是大莫皇朝的嫡長皇子,更是大莫皇朝的儲君,別的嬪妃又無所出,所以你放心了,馬馬虎虎地照顧他,讓他受到傷害!沒有危機是吧,我水靈靈給你製造危機,淩修儀懷孕了,送上門的大好機會,你覺得我會放過麽?隻要我讓她平平安安把二皇子生下來,她就是後宮最後資格把你趕下後位的女人,不再年輕、沒有家世的你連跟她叫板的資格也沒有。如果你再不用全部的心神去保護我的兒子,跟她們轟轟烈烈地鬥個你死我活,你想,你在這後宮,在那個男人心裏,那算個什麽?哈——”一口氣說太多的話,身體尚未完全恢複的水靈靈不住深呼吸,瑤瑤趕緊讓她身子靠在她身上。

好家夥!

語不驚人死不休啊!

一大段話說的那個流暢,沒半點結巴,不知道是她口才高人一等呢,還是早預料到會發生今天的事,提前寫下來狠命背了N久呢,不過……那麽一大串理由,肯定不是真正的原因,最多也隻占真相的九牛一毛而已,像她這種奸詐成性的女人,怎麽可能大刺刺告訴別人她的心思呢?就算她肯,某人也不會那麽做啊!不然某人還沒戲唱啦。

嘻嘻……

再瞧瞧這些“雕塑”的反應,估計不出一個時辰,皇宮裏會出現無數個“雕塑”,再等一下下,就變成麻雀窩啦。尤其是太子哥哥的反應,最是好玩不過,一直表現出軟弱可欺神色的黑眸竟變得邃深難測,眼睫微斂,不願流露出過多的心思,卻不如他的行為大有欲蓋彌彰嫌疑,何況他藏於袖中的手早已緊握成拳,握住無限憤恨,片刻後,無力地鬆開,鬆開的是他對水靈靈的過分索取。

嘴角輕揚,孺子可教也!

低垂著頭,無人知曉駱凡心在想些什麽,甚至,連駱凡心也不知曉自己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她隻知道水靈靈說第一個字開始 ,她腦子裏就一片空白,混混沌沌的空白,好迷失在空曠蒼茫空間,不知身在何處,不知前路何在,不知退路可有,無從選擇的她,隻得驚惶萬分龜縮在原地默默啜泣,祈求著有人來救她,卻沒有一人來拯救她……沒有一人……

不知在虛無世界困苦多久,直到……

“嘩啦——”

一聲巨響,如九天悶雷驚的她猛然瑟縮身子,終於掙脫了虛無世界的桎梏,忙不迭逃回現實世界,慌慌張張站起身子,不顧雙腿麻痹,跌跌撞撞尋聲而去。

掀翻在地的紋虎花梨木桌,大小不一的瓷器碎片,花花綠綠、正冒著騰騰熱氣、分辨不出是什麽菜色的菜肴,這就是駱凡心衝進大堂第一眼看見的景色,滿地狼藉,若有似無的淡香不經意間飄過鼻間,似檀香,如蔥香,不知是何種香料的香味,如此特別。一旁的水靈靈臉色陰沉,璃軒茫然地望著她,一直攙扶著她的小宮女更是一臉惋惜地盯著滿地美味佳肴,至於其他人……

笑穎等姑姑眉頭緊鎖,小太監小宮女惴惴不安,負責送午膳來的小太監似乎對她沒什麽了解,扭曲著臉在一旁大呼小叫,若非太子在場,估計他會義憤填膺指著她鼻子教訓。

別說駱凡心,跟隨在側的賞秋、偎冬心裏也有點毛毛的感覺,站在附近的送膳太監終於安靜下來了,不知是因為看見皇後娘娘出現在此,還是因為大堂裏的氣氛實在太過詭異。

背後似長了眼睛,水靈靈回過頭,陰鷙水眸準確無誤地對上駱凡心的惶惶不安的淚眸,眯了眯眼,詭譎光芒一閃而過,冷聲道:“你不是想知道婭兒倫是怎麽死的麽?”話音一落,隻見水靈靈腳尖橫踢破了一般的湯碗,裏麵殘留著不少白色液體如流星般射入叫囂送膳太監的嘴裏,氣得他忍不住破口大罵。

“咳咳……大膽賤……啊——呃,噢……”隻咳嗽了兩聲,說了三個字,突然發不出聲似的,雙手想去掐自己喉嚨,嘴裏不斷吐出白沫,身體一陣劇烈抽搐,濃稠的鮮血順著七竅慢慢流淌出來。

湯裏有毒!

一切,快的迅雷不及掩耳,讓人在尚未反應過來前,便親眼目睹了殘酷的現實,詭異而可怕。

“婭……婭兒倫宮主就……就是這麽死的……”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駱凡心,依靠在賞秋、偎冬身上,瑟縮著身子,呐呐道。

對駱凡心的問話置若罔聞,水靈靈徑自轉身,冷喝一聲:“茵苒宮帶路!”

一陣風刮過,蕭瑟如秋風,卷起滿心荒涼,打得殘敗花瓣落櫻繽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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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綠草成蔭的茵苒宮,如今隻剩下壓迫人心的荒涼,再美麗的景色皆因發生了不美麗的事失去了往日的光華。

四國使者齊聚一堂。

說實話,在外人看來,這實在沒什麽必要,不過是廢後陰沉著臉衝到茵苒宮,說了句“想知道真相的過來”,一句話,四國使者、皇帝陛下、朝堂大臣,全部巴巴跑來,欲聽廢後揭開事實真相。宮延侍衛更是將茵苒宮圍個密不透風,生怕一個不留神,讓凶手逃出生天。

但是,她真的知道真相麽?

什麽也不說,僅讓太監們去禦膳房端來今日午膳中的一道菜肴羊奶菜扣肉,命在場所有人吃完一小碗。

“貝伏理大人,如此美味佳肴,為何不肯嚐嚐呢!”該是疑問的話語,水靈靈用篤定的口吻訴說。

刹那,所有人目光聚集在高其國使者貝伏理身上,所有人皆用過午膳,羊奶菜扣肉僅用了一小口,唯有他死死瞪著擺放在眼前的景德鎮彩蝶飛舞蓋碗裏的菜肴,拿著筷子的手始終沒有夾一口。

英俊的麵容,慢慢變得扭曲,貝伏理冷笑道:“聽聞方才東宮太子險些中毒,有毒的便是一道羊奶菜扣肉的菜肴,水姑娘此刻讓我等吃,算是什麽意思?”

眾人皆驚,更有甚者忙不迭將手伸入嘴裏叩挖催吐。

“貝伏理大人的消息怎麽那麽靈通啊?”璃軒目瞪口呆道,“一刻鍾前發生的事情,娘還特意命人不準聲張,不知貝伏理大人是怎麽知道的?”

瑤瑤忍俊不禁,抿嘴偷笑。

聽聞璃軒的話,駱凡心驚叫起來:“是你?難道是你下的毒?”方才發生的事,皆是她親眼目睹的,她亦親耳聽到水靈靈下令,守衛東宮的侍衛早聽水靈靈調遣,將東宮圍個水泄不通,一隻蚊子都飛不出去,他是怎麽得知的?

一石激起千層浪。

刀劍齊刷刷出鞘,圍住貝伏理,高其國侍衛同時拔出刀,護衛他們的主子,貝伏理的貼身小倌更是拔出隨身匕首,與大莫侍衛緊張對峙著。

“放心,這道菜絕對沒毒!”水靈靈淡笑道,“還記得當年身在西陲邊疆時,我被路劫至帕瓦城,平西將軍薑浮禮與烏魯國勾結欲致我於死地,滿桌菜肴皆是珍饈美食,可惜啊……若隻吃一道菜安然無事,若混合著吃……”後麵的話,無須多說,眾人自明。

“烏魯國民,乃草原兒女,終日與牛羊為食,婭兒倫宮主身為烏魯國宮主,怎不愛吃羊奶呢!但她沒想到,一碗美味的羊奶,卻送了她的小命,貝伏理大人,不知靈靈說的可對?”信誓旦旦的話,就算天下人否決,也擋不住她強烈的自信,“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各式香粉胭脂布滿天下,但有些香料,卻不是人人可用,或者說,唯有身份最高貴之人菜才有資格享用。比如說中原皇帝的禦用香料是龍涎香,龍涎香的留香性和持久性是任何香料無法比的,卡薩國的皇室用的是靈貓珠,靈貓香帶有強烈腥臭的動物香氣,仡易國是鬱珍香,主料是鬱金香與南海珍珠,有鮮花的清香,烏魯國兒女生性粗曠不愛用香,沒有獨屬香料,皇帝用麝香,麝香芳香宜人、香味持久,高其國是山黎香,山黎香乃用高其國獨有的山黎草秘製而成,屬淡香,似麝似蔥。這些香味,我想可以從在場各位的身上聞到。”

話音未落,眾人顧不得其他,努力嗅著周圍是否有水靈靈說和的話存在,盡管此時他們不明婭兒倫宮主之死與香料有何幹係。

“山黎香?!”努力嗅了半天的瑤瑤突然驚叫起來,“我想起來了,婭兒倫宮主出事那天,我聞到過一股奇特的香味,似麝似蔥,應該就是山黎香才對!”

“那日五國之人皆在,有什麽好奇怪的!”賽敏娜宮主忍不住嘀咕。

“不對!東宮……”駱凡心立即反駁,“方才廢後掀翻桌子,滿桌菜肴都倒在地上,除了菜香外,本宮還聞到淡淡清香,以前從來沒有聞過的香味,似麝似蔥,好是奇特!”

“嗬嗬……”卡洛特王子輕笑,“東宮我等可沒有進去過啊!”望著瑤瑤的黑眸中劃過一抹殺讚賞,他瞧得清楚,瑤瑤的驚詫分明是裝出來的。

此話一出,還有誰不知真凶究竟是何人?

烏魯國墨颯锝大人怒吼一聲,拔出隨身大刀狠狠砍向貝伏理:“他媽的,老子砍死你個龜兒子!”

第二卷 廢後 第一百二十九章

貝伏理忙抽出隨身寶劍抵擋,怒道:“小妮子信口雌黃,莫颯鍀大人也信?別忘了,那晚本大人可是與諸位一同喝酒至天明,哪來的分身術去殺人?”

輕笑一聲:“靈靈有說是貝伏理大人動的手麽?”氣得莫颯鍀差點一刀砍死她,幸虧莫冉盛一直守衛在皇帝聹身旁,及時救了水靈靈。

但她不領情。

“水靈靈,你什麽意思?”莫颯鍀如狼咆哮道。

“山黎香乃高其國皇室專用香料,貝伏理大人不過十個小小宮廷禁衛軍首領,他有何德何能使用山黎香?”冷笑一聲,“莫颯鍀大人,你是低估了在場各位皇親貴胄,還是太看得起貝伏理大人呢?”他怎麽可能擁有山黎香呢。

眾人驚愕,環顧四周,難道說,他們中潛藏著高其國的皇宮貴族?

搜索的目光,一一掠過在場所有人,最終,停留在貝伏理身旁握著匕首的小倌身上。

“拿下麵罩。”莫冉盛冷喝道,清明已過,天氣逐漸轉暖,終日用麵罩蒙著臉不嫌熱麽?

“姨,他是不是長得沒臉見人啊?”瑤瑤好笑道,做間諜要做的有水平嘛,整天蒙著臉,想不讓人懷疑都難。

“哪裏,”掩唇輕笑,“他容貌酷似其父,乃世間難得一見的美男子,若不終日蒙著麵罩,隻怕宮裏所有思春女人集體叛變。”水靈靈難得調笑,惹得皇帝聹等人頻頻側目,直見她嬌顏帶春,眉宇間隱露嫵媚之色,著實讓人怦然心動,可惜的是,她的目光始終追隨著那神秘小倌,不留分毫予旁人:“不知靈靈說的,您可認同,貝、吉、塔、八、王、子、殿、下!”

高其國的……八王子……貝吉塔……

一聲怒吼,貝伏理奮命反抗,高其國侍衛與大莫侍衛大打出手。

一道黑影從眼前消失……

局麵,變得混亂不堪。

兵器交接聲,尖叫聲,呼救聲,此起彼伏。

“聲東擊西。”水靈靈清喃道,望著貝吉塔王子越來越遠的身影,似乎沒有要追的舉動。

水靈靈不追,不代表別人不會追,輕功卓越的侍衛從各個方向奇襲,欲擊落貝吉塔王子,展遊一聲令下,調來無數弓箭手。

萬箭齊發。



無數身影躍起,以身擋住齊發萬劍。

水靈靈心道:“好厲害的神行千裏,年紀輕輕便有此修為,真不簡單。

神行千裏乃最上乘輕功中的一種,與眾不同的是,神行千裏步法奇特,並非一條直線行走,而是忽左忽右,忽進忽退,故而那些侍衛瞄準他的箭,待射到時,早在三尺之外,哪傷得到他分毫。

皇帝聹皺眉環抱著瑟瑟發抖的駱凡心,眼光卻沒有片刻落在她身上凝視立於不遠處的水靈靈,鎮定自若的她,似乎完全不但心周圍的刀劍不長眼傷到她,淩厲刀光劍影掀起風卷雲動,似強大氣流,將方圓不過五丈的距離割裂成一個個單獨的空間,彼此間隻可眺望,不可相接。

莫冉盛死守皇帝身邊,小心保護著,目光,不時落在遠方淡定的人兒身上。

刀光劍影,淩厲劍鋒衝開璃軒緊隨水靈靈的腳步,失去母親保護的他,孤寂徘徊於生死邊緣,看著周圍的侍衛一個個倒下,沒人關懷他,亦沒人願意站到他身邊保護他。所有的侍衛,都站在父皇身邊,站在朝廷重臣身邊,小心翼翼地保護著。

好冷……

失去了母親,他什麽也不是。

爹不疼,娘不愛,天地間徒留他一人……

徒生蒼涼,如荒草瘋長,蔓延四肢百骸,如果,他此時死了,是否有人會為他掉一滴眼淚呢?

默默閉眼,靜靜等待著天意的降臨……

刀鋒爍爍,劈頭而來,唇瓣泛起一朵絕望笑靨,終於,可以解……

小腿骨鑽心劇痛,身體失去平衡,重重摔在地上,身上,嬌軟覆蓋,翻滾,再翻滾,滴溜溜滾了幾圈,總算停下。

“你想死啊?”剛坐起身子,尚未睜開眼,憤怒的叫罵聲如炮火般轟隆隆衝入耳中,好熟悉的聲音,“傻乎乎站在那裏讓人砍,你以為你刀槍不入啊!你……”

呆呆望著璃軒緊緊環抱住自己身子的手臂,感受著他微微顫抖的身體,頸項隱隱感到細細暖流,瑤瑤啞言,心中升起一股憐惜之情,她不該忘了,就算他再早熟,也不過是個七歲的孩子,她怎能用自己的思維模式去思考他的想法。那一霎那,他應該是很絕望的吧。

何必呢……

目光暼向遠處的水靈靈,滿臉關切的神色,腳步卻沒有絲毫移動,再看看順著水靈靈目光看到他們現狀的皇帝,目光諱莫如深,猜測不出他心裏究竟在想什麽。

唉!

可憐的孩子!

璃軒淒慘的處境,刺激的她母親情懷大發,一時間忘卻他們間複雜的關係,忘記了身處險境,回抱著璃軒,輕拍著他的後背細聲輕哄著,如燕子呢喃的嬌音,奇異撫平了璃軒心中的惶恐與恨意。

他,不再想知道她……

“我要的,就算拚盡一切我也會去爭取!我不要的,就算天下至尊無價之寶,我也不屑一顧!”水靈靈堅定的話語耳畔回蕩,看似柔若無骨的身軀,透出的堅毅猶如勁竹屹立不搖。

一向軟弱可欺的黑眸漸漸透出堅毅光芒,不再卑微,不再委曲求全,不再苟且偷生,瘦小的身體悄悄散發出難以言喻的氣勢,讓抱著他的瑤瑤感到稀奇,卻沒更多精力去思考這種變化意味著什麽。

沒有人知道,一個小宮女下意識的舉動,激發了他潛意識中的堅毅,母親遺傳給他的堅毅剛烈,改變了大莫儲君這一生的軌跡,亦改變了大莫皇朝今後的發展。

望著緊緊擁抱一團的兩個人兒,水靈靈心底莫名湧起詭異之感,似乎,事情不應該這樣發展,暼至周圍相互撕殺的侍衛,貝伏理縱身飛逃身影快速掠向遠方,眸中陰狠閃現。


身形一閃,奪過一旁弓箭手身上弓箭,搭利劍三支,拉滿弓,風嘯雲湧,青絲隨風飛揚。

箭隨身動,瞄準目標,水眸半眯,嘴角冷笑。

“嗖”

利劍破空。

三道白光疾閃。

“啊——”

血肉撕裂聲伴隨痛呼聲響起,半空人影如隕落流星,重重摔落,砸得地麵“彭騰”巨響。

宮廷撕殺一如戰場殺敵,主帥潰敗,兵卒自是繳械投降。

彎弓負身後,神情冷漠犀利,目光鎖定懷抱瑤瑤的璃軒,大踏步走去,無人敢擋其道,無人敢擄其鋒芒。

“軒兒無礙?”簡潔話語,聽不出絲毫關懷,但瑤瑤看得分明,她眼底閃動著溫柔的光芒,趕緊推了推依舊死死抱住她的太子,示意他起身。

緩緩站起身,轉過身去麵對母親,璃軒道:“軒兒無礙,娘無須多掛懷。”他不能再死死抓住母親的手,他要在最短時間內學會自己保護自己,才有能力去保護他想保護的人。

強壓下心頭驚異,水靈靈抽動嘴角,最終什麽也沒說。

侍衛將身受重傷,哀嚎不止的貝伏理拖至皇帝麵前,看著貝伏理的傷,周圍一片尷尬之色,呐呐地望著水靈靈的背影。

璃軒上前,向皇帝行了個禮,暼了眼貝伏理身上的傷,年紀尚幼的他對人事早已知曉,臉色不禁變得很尷尬。

這……這也太狠了吧?

瑤瑤臉部神經急劇抽搐,咽了咽口水,端視著一臉風平浪靜的水靈靈,心道:巨強大啊!

賽敏娜公主似不知發生何事,滿臉興奮讚歎道:“大美人好劍法啊!一次性三支箭,沒有一支箭落空,全射中要害,太了不起啦!”

的確,全射中要害,一支胸口,一支膝蓋,還有一支……下體——貝伏理一下子從同知晉級為公公,能不了不起麽?

不少習武之人暗暗心驚,水靈靈三支箭的位置真是陰險,若當時貝伏理身子落下,三支箭剛好射中他的下體、膝蓋、腳,不管他如何閃躲,皆不可能躲避過她的射殺。

無數弓箭手無法射中貝伏理,她一出手就擊中,那貝吉塔王子……

眺望早已看不見貝吉塔王子身影的遠方天空,所有人心中存著相同的疑問,迷惑望著水靈靈波瀾不驚的嬌美嬌顏。

“你有能力射殺貝伏理,為什麽不趁機抓住貝吉塔?”莫颯鍀心裏藏不住話,愣頭愣腦問道。

一句驚醒夢中人,所有人目光集中在水靈靈身上。

渾然不覺眾人熱切關注,水靈靈淒淒然一笑,心有所思道:“當初婭兒倫公主幫烏魯國國後下毒謀害四王子時,一定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死在山黎香下。這到底是國家陰謀,還是四王子陰魂不散呢?嗬……”

冷風輕響,似傾訴,似哀戚,悲悲咽咽。

眾人皆驚,略略瑟縮,忐忑不安環顧四周。

沒有焦距的目光,慢慢移至莫颯鍀臉上,默然道:“紅衣尊使的使命完成與否?”

莫颯鍀一驚,閃動著莽撞光芒的黑眸逐漸變得冰冷,片刻後才道:“多謝水姑娘告之,烏魯國上下感激姑娘大恩大德!”抱拳道謝,神色一片肅穆警惕。

不在意揮揮手,漫步上前,一頁箋紙,交予莫颯鍀手中:“若紅衣尊使能活著將此箋紙親手交予烏魯國君,自能化幹戈為玉帛,若不能……烽火連天!”

莫颯鍀再也無法掩飾心中驚惶,他人更是好奇,那箋紙上究竟記錄了什麽,能平定烏魯國內部政權鬥爭。

懷疑麽?

那是自然。

卻無人敢問。



一頁箋紙,不僅牢牢堵住烏魯國的嘴,更讓烏魯國欠水靈靈一份巨大的人情。

錢債好還,人情債難還!

尤其,是欠水靈靈的人情債!

卡洛特心中佩服:好深的心機!好高的手段!射殺貝伏理,壓下婭兒倫公主之死,一頁箋紙,迫使烏魯國對她投鼠忌器!放過貝吉塔,賣個活命之恩給他,縱使貝吉塔日後成為高其國國軍,權傾天下,亦不能對她怎樣!

“你們幹嘛凶巴巴地看著大美人啊?大美人不過給莫颯鍀大人一頁箋紙而已,你們可不能偷偷去搶啊!”賽敏娜雙手叉腰,正義凜然道。

璃軒微微眯眼,瑤瑤嘴角勾出不以為然的弧度,這分明是提示他們,可以偷偷去搶嘛。

置若罔聞,水靈靈擺了個“請”的手勢,示意烏魯國使者退下,待他們走後,回首望著使者:“賽敏娜公主真是好心,卻不知婭兒倫公主被毒殺當晚,賽敏娜公主為何拉著莫颯鍀大人喝酒劃拳?”

驚惶劃過眼,賽敏娜公主滿臉委屈,嚷嚷著說不是,得不到水靈靈絲毫注意。

“卡洛特王子,好戲看完,別忘了打賞台上戲子啊!”話中百味,他自能體會。

這場戲,她自始至終看在眼裏,他又何嚐不是樂在心裏。

漫步華庭,背影漸漸遠去,留下憤慨無數。

幽暗處,一雙黑眸凝視著皇帝聹陰鬱的臉,冷聲道:“好一招‘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卻不知他們手中的棋子,能否窺破天機呢!

卷二 廢後 第130章

金碧輝煌的禦書房,一如當年般陰暗。

或許,多了幾分華貴,權勢渲染的華貴。

窗戶打開,皇帝漠然望著沉寂如海的夜空。

天邊,偶爾劃過一道星芒,是流星隕落的軌跡。

毛離順瞧這皇帝的背影,跟隨在皇帝身邊多年,或多或少了解皇帝的心思。

噗通跪下,毛離順大著膽子道:“皇上,奴才有一事想奏,不知… … ”

“小順子,”冷漠的聲音,如同他冰冷的心,“你該知宦官不得幹政。”聰明如他,怎會不知毛離順想說什麽。

提醒一句,算是看在他忠心耿耿伺候多年的份上。

毛離順恭聲道:“奴才明白。”能爬到大內太監總管的位置,他能不明白麽?關鍵是… … “皇上,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即便他不願意承認,也無法否認廢後深深的吸引了他,如同魔力般,牢牢抓住皇帝的注意力,想掙紮,無力,想逃脫,亦無力,隻得乖乖淪陷,任由自己沉溺其中。

回應他的,是皇帝聹的沉默,良文才道:“皇後賢良淑德,天下還有誰人可與之比批擬?”

毛離順心思一動,說這話,就代表他已有所心動,缺的,隻是旁觀者適時的點醒。

“皇後娘娘之美猶如孔雀開屏,美豔不可方物,絢爛奪目!”駱凡心的賢良淑德後宮無人可比擬,但一國之後要的並非是賢良淑德,“然而孔雀終究隻是凡鳥,非梧桐不棲的唯有鳳凰,惟有神鳥,才能鳳舞九天,才能浴火重生!皇上乃真龍天子,龍鳳呈祥才是國家之幸,天下之福!”

“小順子,你可知這番大不敬的話,足矣要了你的腦袋!”皇帝聹大怒道,驀然圓瞪的黑眸閃爍著點點火光,他是真的憤怒了,是惱羞成怒。

“奴才知罪!”毛離順俯下身子領罪。

的確大不敬,但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事實,無人能改變。

隻是,有人不願意看清事實,或者說,不願意承認事實罷了。

“滾出去,跪著!”一道口諭,毛離順恭恭敬敬退下,他明白,皇帝需要時間去思考。

禦書房,重新歸於沉寂。

“皇上,”一聲低喚,雌雄莫辨的低沉聲音,“毛公公說的是實情。”

“閉嘴!”似乎早知道禦書房裏尚且有竊聽者,皇帝聹絲毫不以為意,怒斥道,“暗衛,你也想要教訓朕麽?”

“暗衛不敢!”聲音頓了頓,“水靈靈的確是水靈宮主,皇上為何不信?”

早在水靈靈直言不諱道出名諱之時,他就明確告訴皇帝她的身份,但是……

“……”沉默,心發慌的沉默,“幽婉閣主近來如何?”

“自兩年前,幽婉閣助皇上誅殺舒相,借朝廷之勢打壓慕容家,江湖上局勢已是幽婉閣獨大,旁人難與之爭鋒。半年前,江湖上出現神秘組織,處處與幽婉閣作對,劫殺了不少幽婉閣接的生意,與幽婉閣勢成水火,幽婉閣主命人追查神秘組織的下落,派人狙擊。”

隱衛始終查不出這神秘組織是何來頭,崛起之快,實力之強,著實令人畏懼三分。不過,有神秘組織,牽製幽婉閣,對朝廷來說是福不是禍,尤其是在得知廢後竟是水靈靈之後。

他不是不信,而是不願相信。

若她真是水靈宮主,當日殺死舒隆革之人必是她無疑,她的恨,要用血來洗滌,那她的憎惡呢?

他心神不寧兩年,自欺欺人兩年,惶惶不安兩年,害怕的,就是她憎惡的眼神,生生世世憎惡不已,死也無法洗刷幹淨的憎惡,讓他感到惶恐。

從不知,一個女人的憎惡,會讓他惶恐至此。

早在兩年前,那個雨夜,他就猜到她的身份。

不賜死她,名義上是要回報她給他的羞辱,實際上,是他怕她金蟬脫殼,棄他而去。

即便她不是水靈宮主,有那般身手,放眼皇宮大內,有何人有本事在不傷她分毫的情況下留下她?

沒有人!

傷她的話……

冷月凝霜刀的寒毒,隻怕連她的命一起傷……

“派去幽婉閣的探子有何回報?”隱衛秘密訓練的人手,該派上用場了。

他不能強留下她,就讓他剪斷她所有的羽翼,沒有了幽婉閣主的庇佑,沒有八皇弟的援手,後宮爭鬥璃軒根本沒有能力應付,她不想留下也不行。

兩年時光,他對璃軒的忽冷忽熱,讓璃軒深切感受到權勢的重要,不時將天災人禍的奏折丟給他看,更深深激發他身為一國儲君的責任感。

璃軒,他絕對不可能放棄太子這位的。

至於淩修儀腹中的骨肉,不僅對心兒是個威脅,對她又何嚐不是個威脅呢?

朝野群臣,絕對不會放過打壓璃軒的大好機會的。

暗衛細細稟報著幽婉閣裏傳來的機密信息,幽婉閣主會在皇宮設置密探,皇上,也會。卻不知幽婉閣主是否能將他們的密探,一個個都揪出來呢?

當沉寂重新壓迫禦書房,暗衛已從密道消失了。

敬事房小太監拖著綠牌子進入禦書房,請皇帝聹翻牌子。

朱砂毛忙碌,隨手一翻。

“儲秀宮穆寶林,承乾宮侍寢!”一聲高唱,響徹無眠後宮。

黑夜中,一頂轎子,抬著沐浴完畢的穆寶林匆匆向承乾宮走去。

夜暗中,後宮嬪妃很切切咬牙賭咒,急欲誅殺今夜將被臨幸的幸運人兒,開始了夜夜相同的陳詞濫調詛咒。

可是,她們的詛咒終會落空。

一個不起眼的寶林,將從今夜開始,步入後宮紛爭,踏上翻雲覆雨的征途,改寫大英朝的曆史。

命運大門開啟,無人阻擋得了。

沉悶聲咚咚輕作。

難以入眠、漫步庭院的璃軒不禁偱聲而去。

“叩叩叩”

輕敲三下,西曖閣的大門應聲開啟一條細縫,縫隙裏探出一張清秀的小臉,臉上是不加掩飾的好奇,與一絲絲慌亂。

“太子哥哥?”瑤瑤滿臉詫異,不知是為璃軒的深夜來訪,還是為他敲門的舉動,“有事麽?”誰見過太子在自家宮殿敲自家門的?

“睡不著,可以進去坐坐麽?”話說得客氣,與身居來的貴氣卻不容人拒絕。

左顧右盼,確定沒人關注著璃軒,瑤瑤側身將細縫開大點,忙扯璃軒,再趕緊關上門,如同做賊般鬼鬼祟祟的舉止,讓璃軒心中大為不快。

“本宮到訪,讓你很難堪麽?”口氣忍不住有點衝,端起“本宮”的架子來。

“沒那回事!”隻是很麻煩而已,“你我年紀相仿,又不對盤,讓別人看見我們單獨相處,天曉得會傳出什麽樣的風言風語來!現在已經有很多人在關注我啦,不想再多點!”害她暗中做小動作都不可以,麻煩大啦。

負手身後,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他瞧不清她臉上的神情,眼睛適應度尚未調節過來,卻不妨礙他天生貴氣的隱隱散發,一臉沉靜盯著近在咫尺的模糊容顏:“你不想飛上枝頭做鳳凰?”捏造那些東西,故意討喜他母親作何?

“沒興趣!”想也不想回答,“我已經是爹爹的心肝寶貝、掌上明珠了,不想再做隻鳥!”尤其是隻能在梧桐樹上休息的鳥,不飛死自己啊。

璃軒忍俊不禁,怕是全一點人有她才會這麽想。

等待片刻,眼睛終於適應了黑暗,他瞧著瑤瑤站在桌旁,不斷從桌上拿起飛鏢向牆壁上的圓形物,似乎忘記了他在場。

“你會武?”看她熟練的姿勢,以及鏢鏢正中靶心的成績,不會武功都不可能。

看來他的東宮真是藏龍臥虎,連個七歲的小宮女都是高手。

不鬱回頭望著璃軒,哼哼道:“如果你從懂事起就天天射飛鏢,還會射不中就是大傻瓜!”口氣相當衝,邊說,手中飛鏢狠狠射了出去,準確的說,是砸了出去。

待桌上飛鏢全部射完,他臨時起意去幫她將飛鏢拿回,免得她火氣上升,將飛鏢都射到他身上。

靶子上有字?

“你跟這人有仇?”璃軒指著靶子上兩個大大醜醜的“莎莎”問道,依照靶子的損壞程度來看,她是堅持每天勤奮練習的。

“沒!”她怎麽會跟她有仇呢!她們關係好著呢!

“那你……”沒仇還射得那麽用力?

“誰讓她把我空投到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來的啊!”瑤瑤忍不住叫起來,若非怕驚動了其它人,她哪需要每天入夜後黑燈瞎火的射啊,“超級大不良!”

連個招呼都不打,一覺睡醒就穿越啦,換誰誰接受得了啊!而且還是有預謀的,如果能回去的話,她一定要背把刀去砍死她。

滿臉問號,璃軒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麽,看她那麽有氣沒處出的模樣,他還是少開口為妙,免得殃及池魚。

璃軒保持沉默,瑤瑤可沉默不了了,將手中的飛鏢遞到他手上:“給!一起射!”

“不……”

“少廢話!”強行將飛鏢塞到璃軒手中,諄諄教導,“你要知道,你今日種種不幸都是這廝折騰出來的,狠狠射!射得她滿頭包,看她還敢虐不!”

嘴角隱隱抽搐,璃軒自是不會相信瑤瑤所說,隻當她心情極度不佳,需要發泄,隨手射出飛鏢,鏢鏢正中紅心。

“不錯嘛!”響亮吹聲口哨,“就把她當成你那些迫害你欺負你的人,用力射!把心裏的不痛快統統發泄出來,憋在心裏會憋壞的!”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的她趕緊補救,希望來得及。

劍眉輕挑,手中飛鏢射出,璃軒冷聲道:“你知道誰在迫害我?欺負我?”

廢話!首當其衝的就是“你父皇那壞胚子!”就為了薄薄一片處女膜,就把自己女兒剁成嚇仁給自己老婆吃,能對自己兒子好到哪去!“至於其他小羅羅太多啦,我不說你也知道!”不過最壞還是某莎,那麽變態的事都搞的出來,害她這受過高等教育的文明人士都有剁人的衝動。

心底無盡苦澀,她說的很對,他父皇的確是個壞胚子!

“你爹爹很疼你吧!”話中語氣,很是羨慕。

“嗯!”狠狠點頭,似乎很怕璃軒不相信她的話似的,“爹爹待我比親生父親還好!凡事我想要的,他都不計手段給我弄來!”否則的話,爹爹怎麽可能舍得放她進宮找娘,還不是她一哭二鬧三上吊,心疼死爹爹,才逼爹爹簽下喪權辱國的一平等條約。

“你爹爹不是你親生父親?”璃軒抓住她話中的漏洞,大失驚色道,雙手不自覺扣住她纖細肩膀。

“嗯嗯……疼疼疼!太子哥哥你輕點,就算不是你的肉,你不會痛,也要替別人考慮下啊!”瑤瑤疼的齜牙咧嘴,要不是怕驚動人,她早就鬼哭狼嚎起來,看爹爹不揍扁他才怪。

這這……怎麽可能?沒有血緣之親……怎麽可能……

“生父不及養父親唄!”看出璃軒心中所思,瑤瑤毫不在意揮揮手,“血緣是先天的,無人可以更改,也不能決定任何事!人與人相處,需要的是感情,感情是培養出來的。七年朝夕相處,他愛我疼我惜我,視我如已出,千般嗬護,萬般疼愛!他哪裏不及我的親生父親啦?我沒感受過親生父親的疼愛,有爹爹的疼愛,就算沒有母愛,我也覺得足夠了!或許我這麽說有些過了吧,我娘是他這輩子最愛的女人,爹爹或多或少將對娘的愛以親情方式轉移到我身上來。”

“人不能太貪心,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太子哥哥,不管你是否覺得我囉嗦,我還是想說,你有無比的母愛,沒有父愛又如何?”人生能收獲一份真誠的感情就很不錯啦,有些人奮鬥一生,一份真誠的情感也得不到,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那你呢!你有了爹爹的疼愛,為何還要來找娘?你不是也想要娘的疼愛麽?”戳中痛處,防衛的尖刺悄悄豎起,口氣忍不住尖銳。

話一出口,瑤瑤神色頓時變的有些哀傷,他感到有些後悔,卻不知如何開口安慰。

“爹爹不開心!”沉默良久,瑤瑤滿臉落寞道:“娘不在爹爹身邊,爹爹真的很不開心!我想盡辦法逗爹爹笑,爹爹雖然臉上在笑,可他眼底的寂寞痛苦卻騙不了人!我長得跟我娘很像,每次看到我,爹爹就會情不自禁想起娘,恨自己當初無能為力保住娘!這些年,爹爹都活在悔恨之中!或許在外人看來,爹爹是個很了不起的人,大男子主義的很,但他真的很愛很愛娘,每次做夢時都叫著娘的名字!我不看爹爹再難過下去,我一定要幫爹爹把娘帶回來!不惜一切代價帶娘回來!”堅定的口吻,如泰山之石堅硬無比,昭示了她的決心,無人能擋的決心。

望著瑤瑤近乎有些咬牙切齒的小臉,他尋找著,想從她臉上找出她娘的痕跡,想知道是哪個女人如此幸福,可以得到一個男人如此深刻的愛。

換成是他父皇的話,絕不會為別的男人養孩子,更別提將所有的責歸咎在自己身上。

“瑤瑤,太子哥哥一定會幫你達成心願的!”鄭重許下諾言,君子一諾重千斤。

“真的?”清麗水眸迸出不可置信的喜悅光彩,是那樣的耀眼,那樣的醉人,“太子哥哥真的會幫瑤瑤麽?哪怕……哪怕會損害到你的利益?”奪目光彩因猶豫話語黯淡下來,默默搖了搖了頭,沒人會願意損害自己的利益的。

他不可能幫她的。

璃軒微微一怔,果然,她的確有很多秘密,柔聲道:“隻要你不背叛我!”一部分的利益抵觸,他可以不介意。

背叛?

“什麽是背叛?”果然,他的信任與付出是建立在相當基礎之上的,她知道自己無法改變他的心,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將傷害減到最低程度,“事事坦誠以待?沒有謊言欺騙?還是沒有自我空間?太子哥哥,瑤瑤能做到的,是該告訴你的告訴你,不該欺騙你的不欺騙你,保留我的私人空間。瑤瑤給不起你要的‘不背叛’。”

嘴角泛起苦澀笑花,他不知是該高興她難得的真誠,還是該悲哀她連說句好聽的話哄哄他都不願意的不屑,近距離瞧著她眼裏的天真,他知道,或許這是他唯一一次能得到她全心全意信任的機會。

“那就做你認為是對的。”璃軒比他父皇聰明一點,就是懂得抓住機會,隻要是他真正想要的,他會不計一切代價抓住機會,絕不會讓愚蠢的威嚴毀了自己的一生。

事在人為,信任是一點一滴慢慢積累起來的,既然他想得到瑤瑤全心全意的信任,就要學會等待,欲速則不達。

心中乍喜,瑤瑤猛撲入璃軒懷中歡呼道:“太子哥哥最疼瑤瑤咯!”

堅硬的心,漸漸柔弱,抱著她溫軟的身子,心滿意足深吸了口氣,原來,獲得一個人的信任如此容易,但要維持這份信任卻是無比困難。

太子哥哥……

他似乎發現,他有些喜歡這個稱呼,就像……

“瑤瑤,”心念一動,璃軒乍似從美夢猛然驚醒,不願麵對現實,“你為什麽要叫我‘太子哥哥’?”記得自第一次見麵開始,她就喊他“太子哥哥”,無視眾人的非議。

“因為瑤瑤好想好想有個疼愛我的哥哥啊!”粉嫩的小臉蛋狗狗討主人歡心般蹭著璃軒的頸項,忽略他聽到回答時瞬間僵硬的身體。

哥哥嗎… …

發自心底的笑容再難維持,慢慢鬆開手,將瑤瑤推出懷抱,訕笑道:“是麽… … 原來,我隻是‘哥哥’… … ”

遲鈍驚覺璃軒不太尋常的反應,瑤瑤略顯茫然地望著他,似乎不太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時辰不早了,你… … 早點休息吧… … ”幾乎有些狼狽地踉蹌逃出房間,闔上房門的一刹那,他突然回首問道,“父皇給皇叔賜婚,這事,你怎麽看?”

話音未落,門,已悄悄闔上,消散於夜風中的破碎話語,似乎,不曾存在過。

僅是她的幻聽而已。

春天,是溫柔多情的,有著欲語還休的羞澀與矜持。

多麽羞澀的少女,怎可能抵得住炎炎夏日轟隆如雷的侵襲?隻能在人們的感歎中默默退場。

夏日的雷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從風起雲湧到風停雨止不過一個時辰光景,陡然涼快下來的清爽感,讓人覺得特別舒心。

炎炎夏日侵襲,困乏了眾人的身體,波動的心,也隨著身體倦怠時暫時鬆懈下來,皇宮得到暫時的風平浪靜。

一陣雷雨,涼爽了悶燥的心,難得的涼爽使得後宮佳麗紛紛走出寢宮,或閑庭漫步,或湖畔垂釣,或禦花園撲蝶,各有各的樂子。

東宮的禁今在四國使者離開後隨之解除,守衛東宮的侍衛沒有減少,反是軟禁期間的一倍,大家心裏都明白,皇室新一輪的戰爭,即將圍繞東宮展開。

暴風雨前的寧靜,寧靜的可怕。

其實,隻要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暴風雨前的海麵並非真的寧靜,海麵上的水泡早已嗶嗶嘰啵啵乍響著、碎裂著。

數月前,皇帝下旨賜工部尚書項梁麽妹項姚怡予誠親王莫冉威,莫冉威多番上奏,欲請皇帝收回成命,均被皇帝委婉駁回。

一個多月前,淩修儀氣惱皇帝頻頻寵幸穆芝荏又哭又鬧動了胎氣早產,順利誕下大莫皇朝第二位皇子,賜名“書轄”,滿月大典辦得熱熱鬧鬧,比起當初太子滿月不知喜慶了多少倍,朝好上下忿忿猜測著,皇帝是否要廢太子,改立二皇子為太子。淩傳儀誕下二皇子,”功在朝綱,晉封為正二品之首淩昭儀,賜住朝陽宮。據說,淩昭儀沒能如願晉封為正一品妃子,氣得目齜欲裂,頻頻拿品級較低的殯妃出氣,最近頗得皇帝寵愛的穆美人首當其衝。

曾經的昭儀娘娘茗昭儀早在貝伏理伏法後降為正七品禦女,在接到聖旨的第二天,被人發死懸梁自盡了。因高其國理虧在前,故不好怎麽追究,茗禦女本身又不得寵於高其國君,連皇帝聹假仁假義的“送回故國安葬”都賠禮謝絕,昔日的茗昭儀隻落得一口柳木葬在皇陵狹窄偏僻處,這還是看在他是高其國公主的份上。

後宮發生天翻地覆大變動,向昭容始終恪守本分,贏得了不少人的好感,縱是如此,她依舊比淩昭儀遜色幾分。

前些日子,太子璃軒一改往日懦弱,在尚書房與太傅先生論辯天下,犀利的言辭,精準無比的判斷,氣得老太博當場噘了過去。事後,他以太子陰險虛偽、廢後狂妄無禮為由,向皇帝上奏,群臣積極響應,請廢太子的奏折如同雪花般飛到皇帝的禦案上,皇帝既沒有明確表示要廢除太子,亦沒有抱拳太子的行動,一時間朝野上下動蕩不安,紛紛猜側著皇帝何時廢除太子。

各式各樣的謠言漫天飛舞,當事人卻混若無事般依舊按部就班的過著日子,甚至,比起往日,多了幾分笑容。

湖畔,水靈靈寧靜垂釣著,弱柳拂風,不時飄揚至水靈靈臉頰旁,調皮的跟她打招呼。

昨日又氣得太傅大人火冒三丈的璃軒,此時站在水靈靈背後,手裏,捏著一卷書,佃細品讀著。這個時候,他應該在尚書房念書才對,但太傅大人以抱恙在身為由,拒絕再教導太子。

一向嘰嘰喳喳的瑤瑤跪坐在一旁,身邊,放置著幾朵嬌豔欲滴的鮮花,花朵不大,指甲片大小,專心致誌地偏製著花環,豔陽似乎在她身上投下薄薄的光暈,增添幾分柔和之美。

楓紅笑穎等人默默伺候在旁,不吱一聲,生怕驚擾了這難得的安寧,直到一陣叫囂軟語打破了寧靜,偶爾夾雜著奶娃娃的嚶嚀之聲。

禦花園盡頭處,皇帝聹攜手淩昭儀走了過來,姹紫嫣紅陪同在側,一向是眾人矚目焦點的駱凡心,默默跟隨一旁,憔悴的臉上,是難以掩飾的落寞。

璃軒見狀,忙行禮道:“兒臣拜見父皇!見過各位娘娘!”

地上,跪著無數奴才,除了水靈靈和瑤瑤。

略顯冷森的目光,跳過璃軒,直接落在日夜齧噬他心靈的女子身上,就算一身普通宮裝,依舊掩蓋不了她遺世獨立的絕代風華。

湖畔,垂釣,看書,花環。

好和睦的畫麵,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沒有丈夫支撐的家庭,似乎更能自得其樂。

一份羨慕悄悄衍生,一抹嫉妒抓苗頭上心頭,一股渴望周身漫延。

她漠視他,一如以往的漠視他的存在。他知道,她是憎惡他到了極點,為免不波動自己平靜的心,才選擇漠視他,徹底無視他的存在。

若是過去,若是他不曾在乎她的歲月,她的漠視決計不會對他產生任何影響,但如今,她的舉動讓他猶如萬蟻噬心般痛苦。

巨大的痛苦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偏偏臉上還要維持著雲淡風輕的神情,不讓人窺破一絲一毫,保全他最後的帝王尊嚴。

作為一個帝王,他應該大聲嗬斥,竭盡全力維護自己的尊嚴,他尚未有所行動,淩昭儀早已代他怒斥水靈靈,然她置若罔聞,就連她十分喜愛的小宮女也不將淩昭儀放在眼裏,徑自編織著花環。

抿了抿唇:“平身。”沒有溫度的話語,一如他凍傷的心。

嬌嫩青草發出嚶嚀之聲,打斷璃軒站起身的舉動,回過頭去,隻見瑤瑤輕手輕腳站起身,小心翼翼捧著花環,躡手躡腳走到水靈靈身後,朝他們做了個噓聲的手勢,悄悄將花環戴在她頭上。

動作之輕巧,似乎怕驚嚇到水中狡猾多疑的魚兒。

碧綠花環,幾朵零星小花隱匿其中,應稱著水靈靈一身翠蘭宮裝,更添幾抹山野精靈的仙氣,一時間惹得皇帝聹看癡了眼。

抿唇偷笑,瑤瑤朝璃軒招招小手,嬌憨動人的清秀臉蛋上盡是惡作劇成功後的竊喜,看得璃軒“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驚動了水靈靈。

“怎麽了?”驀然回首,迷茫的眼神呆呆地望著璃軒壓抑不住拚命忍笑的模樣,再瞧瞧瑤瑤笑得天真爛漫,頓時有些摸不著頭腦,下意識去抓頭,摸到頭上的花環,取下一瞧,不禁也有些樂,“瑤瑤又調皮了!”

淡若清風的話語隱蘊著一絲不滿,眼角眉梢的笑意衝淡了不滿之情,嬌嗔的口吻更不似在訓斥人,反倒有些像在跟有情人撒嬌的意味,樂得瑤瑤捧腹大笑,惹得皇帝聹更加沉醉其中,氣得姹紫嫣紅各個眼睛瞪得溜圓,恨不得一人一口,吃了她。

唯才是舉有她自己心裏明白,瑤瑤實力的可怕,她用盡一切力量,竟查不到一絲一毫她的事情,仿佛她是天上掉下來般,讓她感受到當初舒隆革費勁千辛萬苦卻沒一點成效的失敗感。

她堅信,那夜偷襲鬼醫,設計殘陽,對她下藥的人必定是她。就算再怎麽高明的易容術,也無法改變一個人的身段。本想暗中下手除掉她,殘陽的一句話提醒了她。

“七歲頑童,若無人背後指使,怎有如此能耐!”

為此,她隱忍不發,依舊對她寵愛有加,就不知她是否真的沉溺其中。偏偏璃軒在這個節骨眼上,不知怎麽的,對她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原本恨不得殺了她的他,這些時日對她的關照瞎子也看得出來,害她計劃難以實施。

淩昭儀恨得差點咬斷一口銀牙,豐腴的身子拚命往皇帝聹身上黏,強行拉回皇帝聹的心魂,嬌滴滴地撒嬌道:“皇上~這些人好放肆啊,您……”

冷不丁回一眼,如冰窖裏蹦出的冰凍子,凍結了她下麵要說的話,麵上一陣尷尬。

駱凡心垂首,向淩昭儀冷笑,其他人紛紛低頭嗤笑。

似乎感受到皇帝聹渾身散發出來的寒氣,抱在奶娘手中的二皇子頓時嚎啕大哭起來,淩昭儀慌忙轉移注意力去抱孩子,一邊一口一個“寶貝”輕哄著,一邊不時偷瞄水靈靈幾眼,眼底,是滿滿的惡毒。

瞥了眼禦花園裏所有人的神情,以及他們隱匿眼底的心思,嘴角不禁抽出一抹嘲諷的弧度:他們真是父子啊!失去後才知道追悔莫及,才知道珍惜,同樣的秉性,犯下同樣的錯誤,唯一的區別在於,他尚有挽回的機會,而他沒有。

覷著駱凡心的悲哀,向昭容的滿百腹心機,皇帝拚命壓製的癡狂,他萬分篤定-----他,事隔八年之久,竟無藥可救的愛上了她。

比起他苦苦壓抑的癡狂,他更欣賞那晚貌似潛入東宮,為母親療傷驅寒的男子,偉岸的身軀,邪獰的氣息,張揚的個性,以及麵對母親柔情似水的眼神,還有母親安然依偎在他懷裏熟睡的模樣,這樣的男人,才是適合母親的-----他懂得怎樣嗬護母親。

血緣,不代表任何。

情感,才能給人幸福。

他自私自利傷害母親多年,該是他還母親一份永遠幸福的時候了。

幽婉閣主啊……

或許是因為血濃於水,又或許是二皇子的哭聲太過擾人,皇帝聹忍不住伸手去逗弄嚎啕大器的二皇子,憐惜的大手慈愛地撫摸著粉雕玉琢的小人兒,也許是感受到父親的憐愛,哇哇大哭的二皇子漸漸止住了哭聲,大眼珠子滴溜溜轉動著,好奇地瞅著近在眼前的英俊男子,衝他甜甜一笑。

望著二皇子純真無邪的甜美笑容,皇帝聹心中一動,下意識側目璃軒,當初,他也是這麽大嬰孩時,也曾如此對他笑過,回以他的,是他冰冷的厭惡。

孩子,佑其無辜啊。

隻是,他到現在也無法肯定,她的孩子,究竟是否是他的骨血?

淩昭儀見皇帝聹全副心思都放在她生的兒子身上,心裏別提有多得意,甜膩膩地嬌笑道:“皇上,轄兒對您笑呢!轄兒乖,長大了要好好孝順父皇,不要讓父皇憂心!要做個心懷天下的好皇子啊!”

心懷天下?

向昭容心底嗤笑:想將兒子拱上太子之位,哼!省省吧,她寧肯讓璃軒占著太子的位置,也絕不會讓這小蹄子的兒子蹬上太子寶座的。後宮佳麗各個風華正茂,皇帝也不過三十出頭,難道還會生不出兒子來麽?

她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水靈靈力保淩昭儀母子平安的原因,她才不會傻乎乎相信什麽激皇後鬥誌的屁話呢。

駱凡心瞧著皇帝愛不釋手逗弄著二皇子的模樣,心中一痛,果然,能生育的女人永遠比不能生育的女人好,尤其是生了兒子的女人。

“送給姨麽?”水靈靈淡笑道,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周圍發生的事情。

“嗯!”瑤瑤不住點頭,“姨像山野間的仙子,仙子戴花環比較好看!”她亦配合默契。她早知道,看在水靈靈的份上,就算她在怎麽不敬,皇帝也不會拿她怎麽樣,幫而她樂得清閑,連裝裝樣子的功夫都省了。

姹紫嫣紅,嗤之以鼻。駱凡心嘴角泛出澀笑,她機關算盡,滿手鮮血,卻博得山野仙子美名以及皇帝的深切眷戀、日夜思念,而她……

有人!

感到身後目光熱切注視,水靈靈驀然回首,抓住那人來不及收回的目光,眾人順著她的目光望去,誠親王莫冉盛尷尬,目光圍著禦花園的鮮花到處轉悠,就是不敢正視水靈靈的目光,她的目光太過於冰冷,太過犀利。

遲疑片刻,莫冉盛忙上前拜見皇帝,跟隨一旁的,衣著服飾她乃衍喜宮宮女-----音旋。由此可見,莫冉盛是奉旨進宮覲見戀太妃的,一臉冷漠如霜,想來與戀太妃相談不歡。

皇帝聹與莫冉盛打著官腔寒暄著,滿臉笑意盈盈,似乎沒有絲毫嫌隙。

水靈靈安閑在旁與璃軒瑤瑤都鬧著,任悶風將他們談話內容送入耳朵。

莫冉盛不願娶工部尚書項梁的幺妹項婉怡,為躲避婚約,不惜主動請辭離開莫都,前往東垂邊疆鎮守邊關,嚴防卡薩國興兵來犯,確保大莫安危。瞧音旋眼底陰鬱,瞅著水靈靈的目光不時閃著一絲憎恨,年埡戀太妃應該氣得不輕,唯一的兒子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來,一生心血付之東流,隻怕衍喜宮裏的寶物砸得滿百地狼藉。

惴惴不安瞥了誠親王一眼,璃軒心裏清楚,這段時日,誠親王為了保住他的太子之位做了多少努力,暗中安插心腹潛入東宮保護他的安全。即使這一切他都是衝著母親的麵子做的,也防變不了他保護他的事實,卻不知他此刻主動請辭,原因何在?

瑤瑤也不解地望著莫冉盛,急流勇退,太遜色了吧。

水靈靈明白,他這是以退為進。離開莫都,前往東垂邊疆,為的是坐實他大將軍之名,皇城裏的將軍空有其名,手下不過兩萬士兵,怎保地住璃軒小命,叵他回到東垂邊疆,手握二十萬大軍,再加上他先皇欽賜的誠親王之名,放眼大莫,有誰能與之爭鋒。身處朝堂的他,猶如龍遇淺水,回到鎮守八年的東垂邊疆,他就是滄海蛟龍,其鋒何人可擋?

他如此待她,她,是否有所虧欠?

向來平靜無波的心湖,蕩起一圈漣漪。

直到莫冉盛退下,水靈靈亦沒有正眼瞧過他一眼,讓他帶著滿滿遺憾與心痛,悵然離去。

臨走前,他對璃軒說了句話。

“太子殿下保重!微臣與二十萬大軍在邊疆翹首以昐,望能早日聽到太子殿下的佳音!”

二皇子黨派之人本以為誠親王的離去能奠定廢黜太子的基礎,誰知他離去時最後一句話,奠定的卻是保太子儲位穩固的基礎。誠親王這一走,皇帝似乎對廢黜太子一事猶豫不決,朝廷重臣見龍顏不悅,自也不敢再提。反正太子不過七歲,二皇子也是繈褓裏的嬰孩,廢後態度囂張狂妄,想要揪他們小辮子多的是機會,暫時忍耐也為不可。

比起廢黜太子,扶二皇子成為儲君,後妃更願意殺淩昭儀、誅二皇子而後快,如果能借機將皇後從後位上顛下來,就更好了,隻可惜,這是不可能實現的夢想,以皇帝對皇後的寵愛程度來看。

但有人不這麽認為,常為皇帝侍寢、城府深沉的後妃明白,皇後早已失寵,甚至,整個後宮嬪妃都已經失寵,因為有人已經在皇帝心裏紮根、發芽,在所有人都未發現時,茁壯成長,長成參天大樹。

該怎樣搬倒她呢?

在沒有想到辦法搬到廢後前,皇後垮台的消息如一陣颶風襲過後宮,震驚朝野,震動後宮。

話說一天夜晚,鳳暄宮小宮女遠靜渾身鮮血爬到灩陽宮求救,說發現皇後因皇帝移情別戀,偷藏皇帝之物,不小心被她竊聽到皇後與賞秋密探,遭皇後追殺,九死一生逃到灩陽宮,揭發皇後,不料當夜淩昭儀抱著二皇子來灩陽宮做客,無奈向昭容品級比淩昭儀低,保不住皇後,隻得任淩昭儀咋咋呼呼呼將事情捅到皇帝麵前,鬧得滿城風雨。

就這樣,皇帝龍顏大怒,下旨將皇後禁足,刑訓賞秋,賞秋屈打成招,但她承認的是皇後設局想借後宮嬪妃之手鏟除廢後,並沒有想過要加害皇帝,就這樣大莫皇朝最得寵的皇後暖意垮台。

速度快得令人驚愕。

後宮動蕩不安,後宮嬪妃紛紛趁機檢舉皇後苛責她們的過往。

禦書房華麗的龍床咯吱搖擺不停,明黃龍賬內傳出曖昧的粗喘嬌吟,許久,雲收雨停,龍床恢複了平靜。

沒有一絲溫存,亦沒有一點溫柔,皇帝聹望著天花板發呆,目光深沉複雜,完全忘了身旁尚有溫香軟玉存在。

“皇上,”突如其來的嬌音呼喚,皇帝聹眉頭厭煩的蹙起,瞥見穆美人赤身裸體跪在身旁,鵝蛋小臉上盡是楚楚可憐之情,淒淒哀哀道,“臣妾乞求皇上徹查皇後一事!皇後娘娘溫柔大方、賢良淑德,陪伴皇上多年,怎可能做出傷害皇上之事呢?臣妾鬥膽乞求皇上,徹查此事,還皇後娘娘一個清白!”

挑了挑眉,皇帝聹冷眼看著穆美人臉上單純無辜之色,冷聲道:“愛妃可知自己在說什麽嗎?”區區四口美人,竟敢在侍寢之夜說出這樣的話來,嘴角扯出譏諷弧度,看來他這陣子的寵幸,給了她侍寵而嬌的資本。

“臣妾知罪!”穆美人忙低頭請罪,眸中晶瑩流光閃爍,“但請皇上徹查此事,臣妾願一死擔保,皇後娘娘是遭人陷害的!”小巧玲瓏的身子緊縮成一團,不住瑟瑟發抖,被褥下隱隱傳出的抽泣聲,流露出她心底的惶恐,卻如柔弱薄草般堅韌的堅持著。

單手捏住她下巴,逼她不得不抬頭看著他幽深黑眸,指尖細膩的觸感無法激起他半點憐惜之意,僅有玩味。“為何冒死為皇後求情?”若是她妄想以此引得他注意,白費力氣。

朱唇囁嚅,穆美人淚眸浮現幽然淒光,似回憶起不堪往事,良久才淒淒婉婉道:“臣妾兩年前進宮,一直無緣得見聖顏。宮中之人大多拜高踩低,臣妾……臣妾……嗚……記得有一次,臣妾無意衝撞了陸才人,在黑屋子裏關了三天,滴水未沾、粒米未進,是皇後娘娘將臣妾放出黑屋子,還賞臣妾一碗熱飯吃,讓臣妾得以活命……嗚……皇後娘娘生性善良,對臣妾有一飯之恩,臣妾寧肯一死,乞求皇上徹查此事,讓臣妾報答皇後娘娘一飯之恩……”若非皇後對她照顧有加,她早死在儲秀宮裏,何來今日承恩殿前。

深幽目光如潭水般深沉,詭秘莫測,穆美人忐忑不定跪在龍床上,赤身裸體,任深夜寒風席卷身體,默默等待著。

許久,終於得到皇帝說話:“小順子,送穆美人回去!傳旨下去,穆美人溫柔賢惠,晉封為正三品婕妤。”冰冷的話語,沒有一絲溫度,如冰水般凍人。

“皇上……”穆美人驚惶,失聲哀求。

“夠了!”冷哼一聲,“皇後若真是清白的,朕定會查個水落石出。退下!”

“皇上……皇後娘娘是無辜的……”穆美人淒淒然的慘叫聲越來越遠,隨之沉澱的,是皇帝聹看似堅硬無比的琉璃心。

心兒,是朕辜負了你,朕對不起你……

樹倒猢猻散,曾經何時富麗堂皇的鳳暄宮,連冷宮都比不上,殿門外重兵把守,各個神情肅穆,殿內人人自危。

自打八年前生產後,駱凡心的身子骨就不怎麽好,得知皇帝聹移情別戀愛上水靈靈後更是傷心欲絕,如今鳳暄宮找出皇帝禦用的九盞金龍琉璃杯內暗藏神秘慢性毒素,太醫院所有太醫雲集調查是何種毒藥,皇上使用九盞金龍琉璃杯七年之久,毒素早已入侵皇帝體內,卻一直無人發覺,太醫院齊齊請罪,為保全自身,紛紛將過失推給她。自責、懊惱、愧疚,使她心力交瘁,一病不起。

若是往日,皇後鳳體有恙,無論是太醫還是登門探望的嬪妃都會將鳳暄宮的門檻踩爛,而如今……

偎冬一如既往伺候著駱凡心,偌大的鳳暄宮,隻有她一人照顧這身染重病的皇後,其他人都躲在牆角咬耳朵,憤恨自己跟了個沒出息的主子,原以為是座大青山,哪知是座大冰山,見不得光。此刻的她們,似乎忘記了,當初是怎樣削尖腦袋想擠進鳳暄宮做皇後身邊的奴才的。

這,就是皇宮。一朝得勢,雞犬升天;一朝失勢,落井下石,死無全屍。

鳳凰於飛病塌上,駱凡心病懨懨躺著,曾經嫩的可以掐出水的臉蛋,早已失去昔日的水嫩,兩頰深深凹陷下去,多情目含淚,如茫茫冬日黯淡無光,蒼白幹澀唇中傳出一陣陣咳嗽聲,每一聲咳出的都是血,她已經忘了,自己躺了多久,咳了多久。

偎冬冷漠的臉龐沒有多餘的表情,如冰寒眸劃過一絲心疼,她知道,若再不醫治,隻怕等不到皇帝還皇後清白,她就先一步香消玉殞。咬了咬唇,皇後多年來待她極好,她就算拚得一死,也要報答皇後的善待之恩。

打定主意,默不作聲,等駱凡心昏昏沉沉睡下後,她悄悄溜出內室,回房取出自已多年積蓄,匆匆向外奔去,這個時候,隻有一個人能救的了皇後,隻有她有回天之力。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沒人想到,在駱凡心失勢後,竟然有人會對她伸出援手,更沒想到對她伸出援手的人,竟是廢後。

後宮無數咬牙切齒之聲,不到一日光景又恢複平靜,準確的說,是風聲鶴唳、人人白危。

駱凡心中毒!

平日喝的銀耳蓮子羹裏被人下了慢性毒藥,毒藥在體內潛伏時間長達兩年之久。

太醫診脈的結果,震怒龍顏,一道聖旨,太醫院、禦膳房無數人頭落地,後宮異開地毯式搜索,尋找凶手。

當時極品藥材,像不要錢似的一車一車運入鳳暄宮,請皇後服用,奈何皇後中毒已深再加上心情抑鬱別說解毒,再珍貴的藥材身體不願吸收,也是白搭。

曾經花香縈繞的鳳暄宮,如今藥香四溢,一團一團,如愁雲慘霧繚繞。

默默守候病榻旁的皇帝聹,靜靜望著陪伴他十多年的結發妻子,心中湧起愧疚。她知道他愛上水靈靈了,早在他未明白自己感情的時候,她就有所察覺,所以兩年來悶悶不樂。

他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她憂傷的眼神、潸然淚下的臉龐,於是乎,他選擇逃避。不斷的寵幸其他女人,想讓自己忘記水靈靈淡摸無情的水眸,忘記她對他造成的影響,想讓自己忘記對駱凡心的愧疚,忘記她以淚洗麵的模樣。

但他真的沒想到,他的心兒居然被人下毒,而且連續服用毒藥兩年之久,想盡辦法求太醫前來鳳暄宮醫治心兒的,居然會是水靈靈。

黃得高回稟他,當日水靈靈坐著太子禦替到太醫院,要太醫前往鳳暄宮,無一人理睬她,誰想,一言不發的她竟當著這眾人的麵,一把火丟入禦藥房,將禦藥房燒毀大半,驚動聖駕,逼得太醫們不得不出診鳳暄宮。

昏昏沉沉,醒又複睡,駱凡心不知自己又睡了幾日,隱約記得上次清醒時似乎看見她的夫婿守候在旁,聽見他喃喃自語,說些什麽,卻聽不清。

他真的可能守候在她病塌旁麽?

淒楚澀笑,若是以前,這還可能,但如今……他心心念念的人是水靈靈,懷裏躺著的是三千佳麗,她不過是個年老色衰的女子,又有佑德何能讓他守候在她身旁呢?何況他已經軟禁了她。

隆隆雷雨聲聲夾雜著淒淒哀哀哭出聲隱隱,是誰在哭?

竭力撐開沉重的眼皮,轉動灌了鉛的頸項,朦朧間,她似乎看到紅紅綠綠的眼前,手背一暖,她遲鈍察覺自己的手寒冷如冰,而覆蓋在她手上的,分明是隻溫暖如玉的手,給人無限安全感。

是誰?

在這種時候,來探望自己?

人影朦朧如水中月,隨著水波蕩漾人影浮動,有種破裂美。

“愛……心兒!你終於醒了!”皇帝聹大喜過望,急吼吼道,“來人!太醫,皇後醒了!心兒,你終於沒事啦,朕好擔心啊!”

在內室跪了數日的太醫們跌跌撞撞爬到鳳床旁,為皇後診肪懸絲診肪。時間越久,皇帝聹的心越沉下去,直到……

“究竟怎樣?快開方子啊!”皇帝聹怒吼道,他的心兒不會有事的,他們說好要攜手白頭的,她怎麽可以食言而肥。

“微臣該死!微臣該死……”磕頭聲此起彼伏。

“皇後娘娘……嗚……”

“皇後娘娘您,嗚……千萬不能有事啊……”

“你們這些狗奴才!快點醫好皇後娘娘的病!否則本宮砍了你們的腦袋!”

“太醫,皇後娘娘乃我大莫國母,絕對不能出事的啊!嗚……”

屋子裏一片嬌滴滴的女兒家哭哭啼啼,吵鬧不堪,激起皇帝聹滔天盛怒:“吵夠沒有!”一聲怒吼,如虎嘯狼嚎,震懾所有人,各個虛若寒顫,畏懼不已。

“皇後明明已經轉醒,你們為何不治?”心底隱隱有所察覺,但他自欺欺人不願正視,握著駱凡心冰冷如柴的手,顫栗道,“心兒,你一定不會有事的!朕不許你離開朕!朕不許……”話動動情處,無語凝噎。

顫抖許久,唯有黃德高大著膽子回道:“皇……皇後娘娘……回,回光返照……”皇後不僅毒入心脈,而且病入膏肓,回天乏術啊。

回光返照?

噩夢終成真……

“你撒謊!”如受傷孤狼般哆嗦,“朕的皇後不會死的!你們這群狗奴才!醫不好皇後,朕要你們統統陪葬!統統陪葬……”他的心兒,陪伴在他的身旁,如今他不容易奪回皇權,好日子沒過幾年,她怎麽……她怎麽……她怎麽可以……棄他而去……

求饒聲、磕頭聲響徹雲霄,卻改變不了皇帝聹的啫血決心,皇帝聹的嘶吼,抵不過駱凡心的低聲呼喚。

“相公……”輕若蚊呐的呼喚聲,與一室尖銳呼救聲相比,實在微不足道,盛怒中的皇帝聹又怎聽得到呢?

一直在旁小心伺候著的偎冬聽到皇後的呼喚,忙提醒皇帝聹。

“心兒,心兒你想說什麽?告訴朕,朕一定為你辦到!”皇帝聹慌不跌說道,用的是“朕”這個高貴稱呼,一如他身上免征著無上權勢的明黃五爪金龍袍。

昔日蕩漾著粼粼柔情的秋水剪曈深深凹陷,眸中淚光閃爍,心中淒苦無比:她喚他相公,他卻依舊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得寵的嬪妃在眼前,他……他讓她情何以堪啊!

望著近在眼前的熟悉容顏,瞬間,覺得太過陌生,寒心琴瑟,伸了伸手,始終觸及不到他俊逸的容顏,心中哀慟,琴瑟道:“水……”

“快拿熱水來!”皇帝聹忙喝道,偎冬將熱水遞到皇後嘴邊,皇後微微搖頭,低聲喃道:“水……水靈,靈靈……”

水靈靈?

廢後?!

皇帝聹窒了窒,緊握著駱凡心的手輕顫著,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麽,隻見駱凡心眼中心心念念盡是懇切之意,不得已下旨:“來人!傳廢後水靈靈!”

毛離順一愣,遲疑道:“皇……皇上,廢後娘娘她……”她什麽時候遵循過皇帝的旨意啦,她可能來麽?

皇帝聹怔忡一下,瞥了眼危在旦夕的駱凡心,恨恨道:“把太子和那個小宮女一起傳來!”有他們兩個,不怕水靈靈翻出他的五指山。

毛離順匆匆退下,留下滿室驚愕,跪了一地的嬪妃不解地偷瞅著躺在病塌上的奄奄一息的駱凡心,恨得咬牙切齒,要死就死,拖拖拉拉的難道還想有力回天麽?

下了聖旨,望著駱凡心枯瘦如柴、毫無血色的臉,皇帝聹實在不知該跟她說些什麽,沉重的沉默沉甸甸壓在他身上。伸出手,撫摸著她不再光潔無暇的肌膚,充實的心,突然變得空洞,仿佛被人硬生生挖掉一大塊。

他的心真的充實過麽?

或許,是自欺欺人吧。

將他所有的掙紮看在眼裏,心酸、悲傷、心疼……“相公……妾身,妾身要走了……好好照顧自己……”若有來生,願他不再是帝王,她希望做他唯一的妻子,不再是三千佳麗中的滄海一粟。

“相……相公……”咀嚼著駱凡心的話語,他終於明白她為何落淚,“心兒,若有來生,朕希望和你做一對平凡的夫妻!”這輩子,是他對不起她,隻希望來生,能回報她山高海深的愛戀。

嘴角抽出一抹欣慰,明白他話中的深意,能在臨死前得到他的承諾,她死而無憾。

“太妃娘娘駕到!”

戀太妃在藍芝、音旋攙扶下,顫顫巍巍走入內室。

“太子殿下覲見!”門外小太監高唱一聲。

水靈靈、璃軒、瑤瑤,及隨行伺候的笑穎、纖眠緩緩步入內室,一行人見到皇帝、皇後、太妃均下跪請安,水靈靈除外。

漠然注視著鳳暄宮裏曾經熟悉的一切,深切的壓抑重重壓在心頭,凝視著鳳凰在天病榻,一股憤恨湧上心頭,吐息,越來越沉重,拳頭,不自覺握緊,隻見,深深刺入手心,刺痛,鮮血,順著手掌紋路慢慢滴落在地,爆開一朵朵血梅。

靜謐的鳳暄宮,燈火草撥聲是那樣清脆有力,鮮血滴落聲更是擲地有聲,吸引所有人的眼球,濃烈的殺氣,隱匿心頭,苦苦壓製,不讓它奪路而逃。

千年雪參痛苦咽下,吊住她即將消逝的生命,在皇帝攙扶下支撐起重如千斤的殘破身子,依靠著,凝望著水靈靈。慢慢抬起手,欲握住她的手,一次不成功,兩次不成功,她不再嚐試,她不願的事,她無法強求,但是… … “你這一生的不幸,都是由我而生的!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如果沒有我的存在,皇上不會那樣對你……我快不行了……請你忘記一切吧,讓所有的不幸隨著我的死,消失吧……皇,皇上……在你奉旨前住邊疆前,我就察覺到,皇上愛上你了……我求求你,求求你,好好照顧皇上……”她希望她答應她的請求。

“皇後!”戀太妃怒喝。

“皇後娘娘……”眾嬪妃齊齊驚呼。

厲眸一掃,堵住所有人的抗議。“心兒……”皇上低喃,眼底,浮起氥氳薄霧。她知道,她知道一切,甚至在他明白自己的情感之前,就知道一切,但她知道自己此刻在說什麽嗎?

低垂的頭,偷覷著水靈靈陰沉的臉色,心底直發慌。

璃軒等人臉上一陣發白,駱凡心求水靈靈照顧皇帝?

不屑冷哼一聲,水靈靈正眼不瞥駱凡心一眼,要她照顧自己的仇人,虧她想的出來。

駱凡心如何不知她對皇帝的成見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但她已沒有時間拖延,如果她能夠不死,她怎願意將自己的相公拱手讓人。可她是皇後啊,一國之後,她必須放棄自己是妻子的立場、是女人的立場,從國家的高度去處理事情,盡管所有的事情到最後都被她弄得一團遭,她是沒這天分啊!不管有沒有天分,她都要做好這最後一件事,將水靈靈重新拱上後位,隻有她,隻有她才配做大莫國的國母,隻有她有那份才智!

“求……求你看在太子的份上……”太子的安危,始終是她心底最牽掛的事,為了她唯一的弱點,她可以妥協一切,“你們,你們擁有共同的孩子啊……”

“別跟我提孩子!!!”驚天怒吼,如沉睡千年的火山,一旦爆發,是毀天滅地的結果,“永遠不要跟我提起孩子!!!否則我馬上殺了你!!!”一伸手,鎖住駱凡心纖細的頸項,水眸中,是滿溢的恨意,海嘯般滔天的恨意。

眾人皆驚。

為何?

“放手!”皇帝聹怒斥,“水靈靈,放開朕的皇後!朕能扶持幽婉閣成為江湖第一幫派,自然也能滅了它!”為了始終對他如一的駱凡心,他可以撕去自欺欺人的麵罩,哪怕毀了他與她之間修複的可能。

“哼!”一聲冷笑,水靈靈收回手,一臉傲氣凜然,“隻怕遠水救不了近火,你我相隔不過五尺,本宮主要殺你,這裏誰能擋得住?”既然大家都撕破臉了,也不需要隱瞞什麽。

駱凡心聽不明白,隱約知道他們說的話十分危險,猝然拉住水靈靈毫無防備的手,乞求道:“你……你不是一直想保護太子麽?你,你不是……很想念你的女兒麽……隻要你答應,你可以……”

“不準提我的女兒!”駱凡心的話如同一柄利劍,刺穿了她心底的黑洞,濃稠的膿液如黃河決堤般奔騰而出,淹沒她的身體,淹沒她的理智,“駱凡心,同為女子,你,讓我不屑!你軟弱可欺,一生躲在別人的庇護下活著,哪怕你的兒子死了,也被偷偷葬入皇陵……我的女兒呢?”淚水衝破眼眶的阻攔,如斷了線的珍珠般落下:“我記得很清楚,就在這張床上,就在我生下孩子剛蘇醒的時候,一碗紅糖蝦仁牡丹花粥端到我麵前,說是我補身……哈哈哈哈……我的女兒,用我的女兒給我補身,哈哈哈……好啊!好得很啊!我女兒,我期盼發八個月,我小心翼翼八個月,忍受著一切,換來的,卻是用我女兒做成蝦仁……哈哈哈哈……我還沒來得及看她一眼,沒來及抱她一次,更別提喂她一口奶,她……她……”

痛徹心肺的狂肆笑聲,溫和著陣陣焦雷,重重打在廣闊無垠的大地上,一道道閃電,氣勢萬千地劈開天下間的黑暗,黑雲如龍翻滾,灑向人間的是一個女人最深沉的傷痛,是一個母親的血和淚。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滯。

悲慟,成了永恒不變的主題。

“不會的……娘!你告訴孩兒,皇妹沒死……皇妹沒有被剁成肉醬……娘!你告訴孩兒皇妹,皇妹沒有……”眸中盡是迷離之色,抓住母親的雙手使勁搖晃著,竭力嘶吼著,似乎隻要他嘶吼的足夠大聲,他的妹妹就能活過來,就不會被剁成肉醬,“娘……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淚水,順著臉頰不停往下流。

“太子哥哥你冷靜點!”扣住璃軒的雙手,阻止他傷害水靈靈、傷害自己的,不得已,瑤瑤用上內力壓製璃軒的舉動,“事情已經發生了,不管你能不能接受,這都是事實,你再怎麽做都無法改變的事實!你冷靜點啊!”該死的,男孩子的力氣果然比女孩子大,要不是她身懷武藝,絕對扣不住他。

駱凡心雙眼癡迷,不可置信地望著水靈靈淚流滿麵的模樣,內心震蕩如巨浪滔天。

笑穎呆呆凝視著水靈靈,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這……這怎麽可能呢?

虎毒不食子!皇帝怎麽會讓皇後娘娘吃自己的女兒呢?

心中,隱隱有些明了,難怪皇後生下太子之後性情大變,一向對後宮事務漠然置之的她積極投身後宮的爭鬥中去,她不爭龍寵,她爭的,是人命。

戀太妃茫然無措地瞧著水靈靈,她欣賞她的雄才大略,也痛恨她的冰雪聰明。她如同一枚閃閃發光的夜明珠,閃耀著天地光輝,使天地間所有事務在她麵前相形失色,尤其是她奪走了她兒子的心神,讓她一向孝順聽話到近乎有些愚昧的兒子變得叛逆,違抗他的皇兄,違背她的意思,甚至寧肯遠赴邊疆也不願娶她為他精挑細選的好妻子。

但是……

錯愕地盯著皇帝陰沉如雨的俊顏,她為他們心疼,何必呢……

他明知就算曆史重演,失去的人也不會回來,如斯對待一位母親,他……

她無法責備他,因為這一切並非隻是他的錯,他隻是完成自己的誓言罷了。

璃軒終於安靜下來了。安安靜靜抱著瑤瑤,似乎想從她身上汲取力量,然而太過安靜的璃軒,讓瑤瑤感到毛骨悚然,如暴風雨前的寧靜是最可怕的一般,她清楚感受到他體內散發出的強烈寒意。

不是恨,是寒,冰封一切的寒。如同他的眼,寒冷如冰,堅韌如鐵。

良久,水靈靈似強壓下心中悲慟,悲愴笑道:“不過,你也別以為我水靈靈是好欺負的!我能坐上水靈宮主的位置,死在我手裏的人不計其數,當時若不是姓舒的擋道,兩害相權取其輕的話,我早在第一時間殺了他!嗬嗬……我當時不能殺他,不代表會就此放過他!九盞金龍琉璃杯,我命人精心鑄造了這隻含有劇毒的杯子,他剁了我的女兒,我不會再讓他有機會殺我的兒子的!嗬嗬……你知道九盞金龍琉璃杯的毒是什麽毒麽?”

駱凡心猝然一驚天動,驚惶地望著水靈靈蒼白的近乎有些空洞的水眸,那水眸早已失去了平日的平靜無波,變成看似死寂的沼澤,實際隱藏著毀滅的浩劫。

“什……什麽毒……”音旋下意識問道,似乎忘卻了自己隻是個卑戝的姑娘,怎能質問主子的事。

唇瓣浮現點點笑意,如惡魔吞噬人間真善美的得意與張狂,充斥著滿溢恨意的水眸笑盈盈地盯著淩昭儀,盯得她毛骨悚然,目光,慢慢遊移到一旁奶娘抱著的二皇子身上,端詳著他粉嬾嫩的安睡小臉,譏誚漸漸沁入眼底,似感覺到水靈靈的不善,二皇子哇哇大哭起來,哭得聲嘶力竭,近乎肚腸寸斷,卻沒有一個人敢去哄他,就連抱著他的奶娘也不敢動彈分毫,生所水靈靈會宛然捏碎她的喉嚨。

“我已經失去了女兒,不能再失去我的兒子!姓莫的年輕力壯,又有後宮佳麗三千,落掉懷孕嬪妃腹中的孩子的方法既費時又麻煩,治標不治本又有何用!”話已至此,還有何人聽不明白水靈靈的話中的意思,何況毒是下給皇帝聹的。

淩昭儀驚跳起來,指著水靈靈聲嘶力竭道:“胡說八道!信口雌黃!你竟敢誣蔑本宮!”衝到皇帝聹麵前跪下,哭得梨花帶雨:“皇上,你要為臣妾做主啊!廢後居心不良,為了保護太子,誣蔑臣妾和二皇子!臣妾的命不要緊,但二皇子是您的骨血啊,若傳揚出去,您要二皇子以後怎麽見人啊!求皇上主持公道,還二皇子一個清白!”口口聲聲“二皇子”,將自己置之度外,好一張親情牌。

皇帝聹慢慢抬起頭來,正眼不瞥淩昭儀一眼,怔怔地望著滿臉獰笑的水靈靈,腦中一片空白。

言出心踐,是她一向作風。

癡呆呆的將目光從水靈靈身上移動嚎啕大哭的二皇子身上,拚命端詳著他圓潤的臉蛋,想從他臉上找出哪怕是一點蛛絲馬跡,證明他是他的親生骨肉。

“記住,我僅不會幫你打掉淩修議腹中的孩子,我還會保護他,讓她平平安安把大莫朝康文帝的二皇子生下來,一如當年我不遺餘力保護你,不讓你死在她們的爾虞我詐當中一樣。”

隱衛一字不差轉述水靈靈的話,一遍又一遍在腦海中回響。

一團火焰,在胸口熊熊燃燒,燒毀他所有的傲氣,他終於明白,她說這話的用意了。

“怎麽?很想殺了他麽?”一眼看穿皇帝聹心中所思,水靈靈嗤之以鼻,“太晚了!早在這個孽種出生的時候,在你昭告天下大莫朝二皇子降生的時候,在你默許文武百官提議廢黜太子、冊封二皇子的時候,就是昭告天下,你----大莫皇朝,康文帝,戴綠帽子的時候!你不僅幫別的男人養女人,幫別的男人養兒子,還養得歡天喜地,人盡皆知!哈哈哈哈……這實在是太好笑啦!哈哈哈哈……大莫皇朝的二皇子,竟是淫亂後宮私通下的產物!哈哈哈哈……就算你馬上殺了淩昭儀和那個小孽種,也拿不掉你頭上的綠帽子!哈哈哈哈……天大的笑話啊,轟動四國的天大笑話啊!哈哈哈哈……”她捧腹大笑,笑到捶胸頓足,笑到直不起腰,笑到淚流滿麵……

再激烈的報複,也挽回不了她女兒的命,她能做的,隻是想盡辦法保護自己的兒子。

“你……”戀太妃臉色慘弱若金紙,指著水靈靈的手不停顫抖,事到如今,她不知是該同情她的不幸,還是該死憎恨她的放肆,竟敢對大莫的皇帝下絕育藥?

她……她……

實在承受不了心靈受到的衝擊,在藍芝、音旋驚呼下暈了過去。

駱凡心驚駭道差不多失去承受能力,究竟是怎樣的恨,讓她估笜如斯瘋狂的事情來?

“不是的!不是的!皇上,二皇子真的是您的親生骨肉啊!您別聽這個瘋女人胡說!她瘋了,她已經瘋啦!”淩昭儀驚惶失措,臉色慘白,一下對著水靈靈大吼大叫,一下朝皇帝聹又哭又求。

狂笑聲,嘶吼聲,驚歎聲,驚動了守衛鳳暄宮的侍衛,展遊率領一大群侍衛衝入內室,見到的是皇帝驚愕到不知如何的臉色,比見到大莫朝被四國鐵蹄踏為平地更難看的臉色,水靈靈不可抵製的狂笑,淚如雨下的狂笑,太子冰冷如箭的冷漠,淩昭儀拔出發髻上尖銳金釵狠狠刺向水靈靈的咽喉……

“噗……”

鮮血如噴泉般狂湧而出,玲瓏有致的身體如破棉絮般砸向牆壁,骨頭斷裂的清脆聲被沉悶重物落地聲掩蓋。

“麩皮撼大樹,可笑不自量!”輕蔑冷哼,無視手執兵刃的侍衛,“你以為殺了我,就能掩蓋這小孽種是淩雲兒子的事實麽?隻要姓莫的和淩雲中任何一個人活著,滴血認親足以說明究竟是哪條公狗在你肚子裏下的種!”

醜聞,自然是鬧得越大越好,否則,她何必讓這小孽種來到這世上?

匹夫無罪,懷罪其罪,一如她慘死的女兒,屢遭追殺的兒子。

“怎麽?接受不了?”瞧駱凡心那一臉驚恐的模樣,隻可惜,這僅僅是個開始,“我本打算沉默一生,將所有不為人知的秘密帶到棺材裏去,但你偏偏自以為是,逼得我一吐為快。你選擇了開始,那麽結尾,就由我來選擇吧!”

“駱凡心,或許是所有人眼中看來,你都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蠢材,但事實上,你是個貨真價實的智者!你表現在爭奪皇帝寵愛上的大智若愚,連我也不得不佩服你!你本身就是一個柔弱女子,你很清楚皇上的喜好,所有你盡自己可能地保持自己的柔弱、天真,麵對後宮的爾虞我詐,你不是真的沒有能力反擊,而是你知道,吃小虧就是占大便宜。表麵上看來,你被那些女人欺負得很慘,連我都忍不住要幫你一把,實際上,你正是通過這種方法,牢牢抓住皇帝的眼睛,讓他無時不刻不關注著你,生怕天真單純的你一不小心就遭了殃,僅這一點而言,我敢說,後宮女子,不!是天下所有想攀龍駙鳳的女子都不如你!”如果,不是她想招臨終托付,或許她不會看得那麽清楚,她這麽做的真正目的,是為了讓姓莫的永永遠遠記住她,到死也無法永懷。

很高明的辦法,不是麽?

隻可惜,碰上了她,她會粉碎,粉碎他們一切的癡心妄想。

“但是,你也的確是個不折不扣的蠢才!你知道姓莫的為何不喜姹紫嫣紅,唯獨對你情有獨鍾麽?”水靈靈的話,成功挑起了駱凡心的好奇心,引得她瞪大眼睛,或許,她一直對皇帝聹的寵愛抱著懷疑且貪戀的心理,“因為,你是他手中最有利的棋子!”

“在沒有成為太子時,娶一個庶民可以掩蓋所有光芒,不讓意圖謀奪皇位的皇子們注意到他!在成為太子後,有個庶民出生的太子妃,可以讓當時企圖掌權的權臣輕視他的危險性!在當皇帝時,博得‘不愛江山愛美人’之名,可以讓所有敵人放鬆警惕,使弱勢的他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鯨吞蠶食,逐漸逆轉自己的不利處境!在真正掌權時,有個沒有家世的皇後,可以集中皇權,壓製後妃的外戚,使得他們為了競爭皇後的寶座而對他中心不二,相互監視!在四國使者同時到訪時,有個不善運籌帷幄的皇後,可以名正言順的為他將四國使者‘錯誤’安排,住在鄰近宮殿,方便四國使者密謀謀奪大莫江山!在四國使者怒目相視時,有個愚蠢且以他為天的皇後,可以替他跪在我麵前,求我助他,更可以靜心設計一出好戲,讓所有的人認為貝吉塔王子欲毒殺太子,逼我為保太子不得不出手,如此一來不僅成功化解四國危機,找出真凶,更成功離間四國,使他們合謀大計破裂!如此高明的手段,如果沒有足夠愚蠢的出頭鳥,怎可完成?當然,即便我不想承認,也不能否認,在這一切的謀劃中,我也成為了他手中的棋子,與你一般愚昧的受操縱!”

如果說,她的厲害是厲害在臉上,他的陰險就是陰險在骨子裏吧。

即便是此時此刻,看他一副百口莫辯的模樣,若非洞悉他所有的陰謀,或許連她也會傻乎乎的被騙。

“逢始至終,你隻不過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別不信,當初沒有掌握皇權的他都有能力保護你,如今掌握皇權的他,除非你已失去使用價值,否則又怎麽可能被人下毒兩年之久卻一無所知呢?四國使者在未達到在莫之前,他就能洞悉他們所有的預謀,靜心安排巡夜侍衛,留出時間空隙讓貝吉塔王子行事,可憐四國俊才聰明一世,到死都不會想到,他們所作的一切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若非有人提醒她,那夜巡夜侍衛空白一盞茶時間的縫隙,她死也不會想到,這一切是他設的局,“死到臨頭還執迷不悟!嗬……醒醒吧,傻瓜!”

字字見血的犀利,啞口無言的慘白,終於讓駱凡心看清如霧中花般的帝王之情。

“你……”拚命喘息著,出氣比進氣多,毫無血色的臉脹得通紅,似要將全身的血液從臉上擠出來般,一直保持沉默的皇帝聹再也無法保持冷靜,慌不迭抱住駱凡心,欲開口,卻不知該說什麽,他猶豫不決的模樣落在眾人眼裏,無疑成了心虛愧疚,“你……我,好……我……我恨你!莫冉聹,我恨你!!!”鮮血,隨著最後的憤恨噴射而出,耗盡她最後一分生命。

她死了,大莫皇朝康文帝的第二任皇後,就這樣死了。

鮮血,噴射皇帝聹滿臉都是,他看不見,他看見的,是駱凡心死不瞑目的痛恨!

他,用自己的雙手,硬生生毀掉一個女人對他的癡心愛戀,隻為了他大莫的江山!

眼淚,奪眶而出,順著臉頰,緩緩流下。

“皇後娘娘……”偎冬驀地跪下,趴在病塌前無聲哭泣。

這,難道就是女子的悲哀麽?

這,就是後宮佳麗的宿命麽?

向昭容驚恐萬分地望著水靈靈冷森的臉龐,不住的顫抖,如同狂風暴雨中想要求生的嬌弱花朵,她明白了,她終於明白了,她做這一切,無非是為了將他們一網打盡。

她想殺皇帝,絕對殺不了。

皇帝想殺太子,絕對不可能.

而他們,在場所有見證這一切的人,為了保守秘密,隻能死!隻有死人才能徹底保守秘密,才能真正讓人放心!

侍衛們麵麵相覷,他們見證了皇室中最醜陋的一切,各個心驚膽戰,雙腿發軟,如果,當時他們沒有衝那麽快,沒有衝到內室,或許他們還有活命的機會,但現在……

皇帝絕對不會放過他們的!

轟隆雷雨,似乎穿透屋頂,直接劈打在身上,無法言語的痛楚,由心口慢慢擴散,如同病毒般,吞噬一切。

電閃雷鳴,猝然出手。

皇帝聹不可置信垂眼緊鎖住頸項的柔荑,不曾料想到水靈靈會在這當口發難,而且一出手就是要殺她。

沒有多餘的話,在所有人沒反應過來前,鎖住皇帝聹的柔荑驀地用力……

“噗……”

一口鮮血噴出,孱弱身體如同斷了線的風箏撲向前方。璃軒迅速反應過來,推開瑤瑤,抱住母親的身體,擋不住強大的慣性,重重跌坐在地上,

寒光一閃,一柄匕首緊貼水靈靈頸項。

不可思議。

水靈靈不曾想到,淩昭儀的曆史會在自己身上重演,而且偷襲她的人是她最信任的心腹。“纖眠……”為什麽?

為什麽音旋會獰笑著用匕首製住她?她竟然會武?

“宮主……”纖眠淚水漣漣,“奴婢……奴婢對不起您……”

“嗬!”音旋冷笑一聲,“水靈靈,你做夢也沒想到吧,纖眠,是本宮主的人!”話音落下,隻見她伸手從自己臉上撕下一層薄膜,是人皮麵具,麵具後,是一張冷豔的臉。

本宮主?

她是……“你,你是二少爺的生母?傳聞中二十年前就死了的前任水靈宮主?”能製住纖眠,並且洞悉她思維方式的,熟悉幽婉閣一切的女人,唯有曾經是水靈宮主。

“不錯!”音旋冷笑道,“殘陽那廝能殺了我兒子,但他殺不了我!纖眠,一直是本宮主安排在他身邊的棋子,隻是沒想到,他會將前麵送給你!哼哼……這樣一來也好,你是殘陽最在乎的女人,有你在,不怕殘陽不來送死!”她期盼多年的美夢,終於可以實現啦。

思及一段陳年舊事,水靈靈感歎道:“難怪當年你不斷暗示我蝦仁晶瑩嬌嫩如初生嬰兒……”跡象早有顯示,若她當年機警點,今朝也不會落在她手裏。

音旋輕蔑掃了眼水靈靈一眼,轉身望著皇帝聹,得意道:“皇上,民女答應您的都做到了,隻要有水靈靈在,不愁君殘陽不乖乖入甕。”

一直黑著臉的皇帝聹臉上總算閃過一抹異色,望向水靈靈的目光深沉如譚中漩渦,他精心布局多年,終天能見成效了,一絲笑爬上嘴角,是得意,亦是苦澀。

歎息一聲若有似無,下斂美睫遮掩眼中光輝,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命,不但自己要死,還要搭上不相幹的人命,哎……

踱著腳步,隱衛自黑暗處閃出護衛皇帝,幽婉閣主實力深不可測,雖說鳳暄宮外守衛嚴密,恐怕也難阻擋住他。

蠟燭,一滴一滴慢慢燃燒著,火紅燭油順著龍鳳燭流下,流下的,是今夜的腥風血雨。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鳳暄宮外始終沒有半點動靜,音旋不免有些急躁起來,抵住水靈靈頸項的匕首更近了半寸,割破吹彈即破的肌膚,一絲鮮血滲了出來。

璃軒大驚,冰冷的眼看著皇帝聹急道:“父皇,您剁皇妹還不夠,還要殺了娘麽?”胸口憤恨難當,一股真氣遊走四肢百骸橫衝直撞難以克製,他隻恨自己武功平庸,無法救母,連挾持父親的能力都沒有。

來不及錯愕,濃重血腥如颶風襲入,灑下一室陰暗,鳳暄宮處的侍衛,顯然已被殺光。

筆直身影,佇立其中,一埋單擁擠不堪的鳳暄宮似乎變得空曠至極,好似隻有他一人以及他眼中蕩漾破碎美的倩影,天地間,似乎隻有他們,隻有他們的疾然凝視。

“殘陽哥哥……”略顯蒼白唇瓣流瀉出流水輕吟,嘴角微微上揚,勾出一抹心痛的弧度,他……好一個音旋,好一個莫冉聹,將她每一步都算死,讓她回天乏力。

“丫頭!”瞥見她頸項上的殷紅,怒火如旭日薄發,低沉的嗓音更顯陰鷙,“放開她!”目光,如毒蛇吞噬音旋,駭得她心弦顫動,手中匕首差點抖落在地。

沉聲悶笑,皇帝聹慢慢開口說道:“幽婉閣主,你終於露麵了。”與他合作多年,始終不曾見到他的臉,不料今夜他竟為救水靈靈現身,他……

攥緊的鐵拳與臉上的冷漠截然不同,殘陽輕蔑一笑,對他的要挾置若罔聞。

“若你自廢武功,朕就放過水靈靈!”

不屑冷哼,望著水靈靈愈見蒼白的臉,她默默以眼神示意,示意他離去,他的心緩緩下沉。他可以不在間皇帝的威脅,但是,今日是十五月圓之夜,丫頭體內的寒毒……

似是有心靈感應,水靈靈苦苦壓抑的寒毒衝破內力束縛,一股腥甜湧上喉嚨,鮮血噴出。

璃軒驚慌失措,攙扶著母親漸漸難以支撐的孱弱身軀,他驚覺今夜是十五月圓之夜,乃母親寒毒發作之日,若無幽婉閣主以內力拚死相護,母親她……

無奈闔眼,璃軒抱緊母親越來越冷的身體,妄圖用自己微薄的體溫溫暖她寒徹心扉的身體。

眼底寒冰如堆積冰山,吐息愈沉,如同殘陽此刻的心緒,麵色沉靜,心如亂麻。殘陽久經江湖風浪,閱曆豐厚,但此刻心神大亂,怎抵得住身邊不斷湧現的奸細。

一柄利刃抵住殘陽死穴,突如其來的變故叫所有人心驚,原來就不占上風的幽婉閣此時更是失盡先機。

笑穎?!

原來,她也是水靈靈身邊的奸細。

不敢回頭,笑穎眼底隱蘊愧疚之色,不敢麵對水靈靈經冰雪洗滌的水眸。

“暗隱!”殘陽低吟道,真想不到,他的丫頭一進宮皇帝就把身邊最為隱秘的暗隱安插在丫頭身邊,更沒想到,她居然知道死穴。

他真的低估皇帝聹的實力與沉浮了。

臉上流露得意喜色,皇帝聹縱聲狂笑,他終於交朝廷大權與江湖勢力完全掌握在手中,那份壓抑多年的興奮,一旦爆發,如同火山岩漿源源不斷噴射而出。

長嘯頓停,皇帝聹侫笑道:“幽婉閣主,你,輸……”話音未落,一柄袖劍抵住笑穎心窩,嚴若寒冬聲音響起。“笑穎姑姑,您當心點,別不小心手一顫,把把自己的小命送掉。”

偎冬?

笑穎大驚失色,音旋更是忍不住怒喝道:“偎冬,你敢吃裏爬外?”

“音旋姑姑……”水靈靈喘息著好笑道:“偎冬乃水靈宮弟子,誓死效忠幽婉閣主、水靈宮主,前任主上在世時將她安排在姓莫的身邊,前任主上過世,如今的水靈宮主是我,她所作所為,何來是吃裏爬外之說?”若沒有偎冬做內應,她怎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九盞金黃色龍琉璃杯送到駱凡心身邊,才能順水推舟除去賞春等人。

音旋怒不可遏,眼中怒火熊熊燃燒,氣急攻心的她手上匕首失去準頭,匕首一橫-----

“鏮……”

匕首斷裂。

“啪”

蔥白柔荑混血落在地上,音旋癡呆呆望著地上的斷手,再看看自己架住水靈靈的手……一截噴湧著鮮血的斷臂,沒有手掌!

“啊-----”遲來的呼痛聲刺痛璃軒脆弱的耳朵。

變故,突如其來。

暗器刺入隱衛胸口,使他喪失行動力!短劍刺穿笑穎的腹部!

身形一閃,音旋當場斃命,將水靈靈摟在懷中!

笑穎的身體慢慢倒下,映入眾人眼簾的,是一張清秀小臉,此刻卻再無半點天真神情----瑤瑤?

皇帝聹氣極,深邃黑眸瞪著身形未量的瑤瑤,冷聲道:“你,究竟是何人?”

不屑一顧,瑤瑤徑自走到殘陽身邊,扶起璃軒,關切道:“太子哥哥沒事吧?”

璃軒一怔。

“放心吧,有爹爹在,娘不會有事的!”嘻嘻一笑,恢複以往笑臉,璃軒一驚一乍,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瑤瑤回過頭去,朝殘陽討好地笑著,“爹爹別生氣嘛!瑤瑤也是為了你們好嘛,娘~~你跟爹爹求求情,別罰瑤瑤好不?”粉嘟嘟鼓起臉頰有著說不出的俏皮可愛,如水蜜桃般誘人,恨不得狠狠咬上一口。

不停跳動的燭火如同水靈靈顫抖的心,上下牙齒不斷打顫,如同置身三九寒天中,慘白如雪的臉頰上盡是不可思議,不敢置信,若木偶般僵硬轉動頸項,癡心妄想望著近在咫尺的熟悉容顏,以眼神詢問。

瑤瑤嘿嘿一笑,迅速轉了轉頭,再次映入眼簾的,是與璃軒一模一樣的容顏,看得眾人瞠目結舌。

這……

這是什麽意思?

“娘!”瑤瑤莞爾一笑,“我是水月瑤瑤啊!是你的水月瑤瑤!我沒有死,爹爹在我剛出生時就將我偷抱出宮,保住女兒一條小命哦!”

原來,當年水靈靈未生產時曾以懇求過殘陽,將她的女兒帶出皇宮,避過主上的耳目,讓她可以自由自在地活在天地間。誰想,風雨雷電偷襲,導致她早產,龍鳳胎更讓心思縝密的她方寸大亂,完全忘記自己說過的話。水靈靈忘記了,殘陽可不會忘,在他伏擊前任主上前,就暗中準備好剛出生的死嬰,以便屆時頂替她的女兒。誰曾料想到,他遵循諾言的行動,誤打誤撞救了瑤瑤的小命,得知皇帝聹的陰謀,心機深沉的他便順水推舟,永遠斷絕水靈靈對皇帝產生好感的可能。

水月瑤瑤乃早產兒,先天不足,再加上她容貌酷似水靈靈,更惹得殘陽千般垂憐,萬般寵愛,視她如已出。唯恐卑鄙陰險之徒得知自己的弱點,更為保護水月瑤瑤安全,以秘法調養水月瑤瑤先天弱的體質,在她嬰兒時期便打通她全身經脈,日日輸送真氣給她強身健體,喂以秘製靈丹妙藥,使得年公七歲的她卻遠比普通武林中人苦練四十年的武功,若非她性喜玩鬧,無心學武,今日成就絕對遠非於此。

望著瑤瑤酷肖自己的容顏,健強的身體,水靈靈依偎在殘陽的懷裏,喜極而泣,囁嚅著唇,始終沒有說出話來,隻是默默淚流,嘴角掛著欣慰的恬笑。

使了個“快走”的眼神,瑤瑤、偎冬聯手製住皇帝聹,示意他帶他們安全出宮。

早在皇帝聹見到水月瑤瑤與璃軒一般模樣的臉時,心中就湧起了驚濤駭浪,有驚恐,亦有鬆口氣的輕鬆感,沉壓心底多年的愧疚終於可以放下,無意瞥見水靈靈滿臉歡喜的模樣,心中一痛,不管瑤瑤是死是活,他,終究失去了她……

聽見水月瑤瑤憨笑著叫君殘陽“爹爹”,親昵地後著他的衣袖,如今更是用短劍指著自己腰腹,壓抑心底多年的滿腔怒火似找到一個出口,噴湧而出。

“你閉嘴!”見皇帝聹欲說話,瑤瑤搶先出口怒喝道,“收起你的自以為是吧!哇哢哢,不過是少一點守宮砂,大婚之夜沒有落紅罷了,你憑什麽就此斷定我娘未婚失貞啊?哇哢哢!八月產子,皆因你護妻不利,你卻以此為借口,咬定太子哥哥不是你的親骨肉,多年來明槍暗箭,你還算是個人麽?你也不想想你自己,後宮美女如雲,你娶我娘時又不是處男,你憑什麽要求我娘是處女啊!別說我娘本身無過,處女膜又不是每個女人都有的玩意,就算她真的未婚失貞,比起千人騎萬人壓的你來說,不知好多少倍!丫丫個呸的,姓莫的你給我掏幹淨耳朵聽清楚啦,我,水月瑤瑤,今生今世隻有一個爹爹----君殘陽!生父不及養父親,望你永遠記住這句至理名言!”這混帳皇帝,看了就不爽,真不知道某位後媽是怎麽製造出這種貨色的。

狠狠唾棄一把。

不用看,瑤瑤也能想象出皇帝聹的臉扭曲成何等模樣,用劍指著他腹部逼他一步步向外走去,有皇帝在手,她就不信她不能安然不恙走出皇宮。

殘陽等人一步步退出皇宮,鳳暄宮裏其他嬪妃、太醫奴才小心翼翼跟在他們身後,心驚膽戰注視著皇帝。

悶雷轟響。

閃電大作。

瀑布驟雨。

硬生生將天空碎裂成無數碎片。

不時如白晝的鳳暄宮前,侍衛裏三層外三層守衛著,密密麻麻如蟻巢工蟻全體出去,放眼望去浩浩蕩蕩一片,每個人的臉上流淌著潺潺雨水,淹沒他們的眼。是狂風暴雨,湮沒了他們包圍鳳暄宮的腳步聲。

一道閃電,映照站在眾侍衛前的身影。

“放開皇上!”暴喝一聲,雷霆萬鈞的氣勢,不愧為沙場悍將,“本王饒你不死!”縱是全身透濕,也無法掩蓋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陽剛之氣。

“皇叔?!”璃軒低喃,默默搖頭,他怎麽忘了,皇叔畢竟是皇子,縱然他心裏對母親有千萬愛戀,也無法放下他身為皇子的責任,今夜的發展局勢,比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還要詭異驚險得多。

剛剛舒緩的劍眉再度擰成死結,若隻有他一人,沒有任何人攔得住他的去路,但丫頭……她身上的寒氣越來越重,寒毒已經攻入五髒六腑,半個時辰之內若無法為她運功驅毒,後果----不堪設想。

凝視著遠方依偎在陌生男子懷中的水靈靈,瞧著她乖巧溫順的溫婉模樣,莫冉盛一陣心痛,早就知道她不可能屬於他,可親眼看到她依偎在別的男人懷裏,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混合一起。

“還不放開皇上!太……”莫冉盛傻眼,怎麽有兩個太子,一個男裝,一個女裝。

“想要他的命,就給我讓開!”水月瑤瑤冷聲厲喝,素手一翻,短劍架到皇帝聹頸項上,可愛小臉上盡是戾氣。

“你……你是……”這分明是小姑娘的聲音?

毛離順噗通跪倒在地,匍匐在瑤瑤麵前哭求道:“宮主殿下!不管怎樣,皇上都是您的父皇啊!血濃於水,您怎麽可以殺父呢?”

“殺父?血濃於水?”瑤瑤失聲冷笑,“我剛出生時他把我剁成肉醬,做成蝦仁送給我娘吃時,怎麽不想想血濃於水啊?我早就說過了,我水月瑤瑤這輩子隻有一個父親!”眼中輕蔑之色毫不掩飾,赤裸裸展露在皇帝聹麵前:“他,不配!!!”

就算是瘋子,也不喜歡被人剁成肉醬做成蝦仁給自己母親吃,更何況她堂堂二十一世紀新時代女性呢?

叫他父親?

沒門兒!

放了他?

作踐啊!

所有宮廷侍衛風到水月瑤瑤與太子璃軒別無二樣的臉,再聽到大內總管的話,總算明白了眼前這黃毛丫頭是何方神聖。隻不過……

他們對話的內容太過駭人聽聞,讓他們一時間難以分辯真偽。

瑤瑤桀驁不馴的張狂樣惹得殘陽開懷大笑:“不愧為我的女兒,說得好!誠親王,本座敬佩你是條錚錚的漢子,不想與為敵,隻要你肯讓出一條道來……”

“放肆!”壓出心中波濤,莫冉盛怒吼道:“幽婉閣已經被本王夷為平地,所有的幽婉閣亂黨已死,幽婉閣勢力已被本王鏟除幹淨,君殘陽,還不束手就擒?”

原來如此……

皇帝,果然是皇帝啊!

一股怒氣直衝天靈蓋,若非殘陽攙扶著,水靈靈險些摔倒在地,幽婉閣如斯龐大的勢力,短短數日就被朝廷鏟除幹淨,那是殘陽一生心血啊……

走吧……別管我……

水眸中含淚哀求,軟綿綿手臂竭力想推開殘陽溫暖懷抱,他為她養大女兒,為她失去幽婉閣,失支傲世江湖的勢力,她不能再讓他為她失去生命……

殘陽看也不看水靈靈一眼,僅是緊了緊手臂,摟緊她,帶著一往無前的口氣冷哼道:“連自己女人都保護不了的男人,算什麽男人!”

“哇哢哢……爹爹,說的太好啦!”瑤瑤喜不自禁歡呼道,滿臉喜色絲毫沒有大軍壓境的恐懼感,不知是天生腦子少根筋,還是太過有把握能安危脫身,“我愛死你拉!”

偎冬嘴角隱隱抽搐,璃軒低頭數雨水,殘陽哭笑不得,水靈靈感慨長歎。

既然如此……“動手吧!”殘陽冷冷發號施令,狂放不羈的姿態,睥睨天下的氣勢仿佛此刻被困於此、生命受到危險的人不是他,他才是號令天下的帝王。

冷眼望著眼前所有人,她可以死,但她的孩子絕對不可能死。指尖輕彈,一抹紫色煙花飛衝上天,燦爛爆破。

信號煙火?

無數黑影如鬼魅浮動。

冷月凝霜刀出,擲於水月瑤瑤,無視眾人驚詫,沉聲令道:“冥尊尊使聽令,護送璃軒少爺、水月瑤瑤小姐安全離開!自今日起,水月瑤瑤為冥尊新一代尊主!”

冥尊?

兩年前悄悄崛起的江湖詭異勢力?

瑤瑤呆滯,璃軒倏然大吼道:“孩兒不走!孩兒是大莫的太子,肩負大莫江山社稷重擔!太子,是不能離開皇宮的!”一字一句,擔負起他太子的千斤重擔,哪怕,永遠失去他的母親……

黑影縱躍,如黑暗中時隱時現的黑光,眨眼間毫無防備之意的水月瑤瑤消失在眾人眼前,留下滿地渾身插滿箭的屍體。

大戰,一觸即發。

璃軒,最後凝視了一眼疼愛自己的母親,毅然轉身,步入鳳暄宮,踏上屬於他的帝王之路,一條永無回頭之日的不歸路。

殘陽瀝血劍出。

白綾陡落。

揮了揮手,水靈靈示意偎冬放開皇帝聹。

若是沒有莫冉盛的出現,她可以直接了當殺了皇帝聹,璃軒是大莫唯一的皇子,莫冉盛心係於她,自是會在她離去後盡心竭力扶持璃軒坐穩皇位,可如今……

他們隻能放手一搏!

相視一笑,此時無聲勝有聲。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函勝卻人間無數。

光潔無睱的柔荑,握住殘陽瀝血劍,稍一用力,鮮血,順著劍身流下。

唯有痛楚,才能暫時麻痹她體內野馬般狂奔的寒毒,得以暫時的清醒,與殘陽並肩作戰,共譜生命中最為絢爛的樂章。

還有什麽,比死亡更為絢爛多彩的麽?

“對不起……”她誠心致歉。

“生不同龕死同穴……”殘陽笑清風,他怎會不明白她話中深意,不過,身處之物,他怎可能真的在乎?若真在乎,當初就不會為幫她而引狼入室。

絢爛一笑,攜手禦敵……

“煙兒……”

康文十四年,賢淑皇後病薨,葬入後陵。

康文十四年,幽婉閣作亂,襲擊皇宮,淩昭儀,向昭容等後妃一十二人與二皇子身亡,幽婉閣覆滅,幽婉閣主君殘陽被萬箭穿心。

康文十四年,廢後舒菲煙救駕殞命,追封為莊柔皇後,葬入後陵。

康文十四年,莊柔皇後所生大公主水月瑤瑤冊封為靈瑤長公主。

康文十六年,誠親王出兵卡薩國戰勝,兩國簽訂和平條約。

康文十七年,太子璃軒恭孝睿智,恩準朝堂行走。

康文十七年冬……

禦書房裏,太子璃軒隨康文帝批閱奏折,朱砂禦筆勾劃,指點江山 。

日落西山,殘陽如血。

忙碌一天的太子璃軒緩緩退出禦書房,臉上是冷漠如冰的恭敬,渾身散發著致人於千裏之外的寒意,即便麵對他的父皇,眼底僅有層巒疊嶂冰山。

“軒兒……你恨我,對麽!”疑問的話語,肯定的口吻,自三年前那場撕殺結束,君殘陽水靈靈死無全屍後,他們父子之間,僅剩君臣之儀。

“……”

“你真以為,他們死了?”如果,他們真的死了,他的女兒,絕對不會放過他。

可如今,天下太平!

“……兒臣告退……”璃軒默默退下,臉上,依舊是冷漠如冰的恭敬。

殘陽如血,映照璃軒遠去的背景,如血美感驚心動魄,他知道,他將來的路,是用血色殘陽渲染而成的。

咳嗽著,轉身走向禦案。

禦案上,一枚紅雞蛋安然放置著。

璃軒離去前,禦案上沒有這枚紅雞蛋。

鮮血噴射而出,漸漸染紅天地……


(完結)

番外 家書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你的心願已達成,如願殺死爹了。爹終於知道,你有多麽恨爹,恨到要親手殺死爹,如果有朝一日,真的要死,與其死在莫家狗賊手裏,不如死在自己的親生女兒手裏。你從不曾問過,舒家是大莫第一門庭,權傾朝野,富可敵國,卻為何偏偏放在榮華富貴不享,硬要走上弑君篡位之路。

我們沒有篡位!是莫家狗賊篡奪了本該屬於舒家的皇位,搶走了本該屬於舒家的大好河山。當初,我們祖先與莫家祖先一同推翻前朝暴政,一同打天下,就在攻陷都城之前,莫家祖先為了奪舒家祖先的兵權,派人偽裝成朝餘孽刺殺舒家祖先,留下舒家孤兒寡母,眼睜睜看著他們坐上本屬於我們的皇位,對他們三跪九叩,還要感恩戴德多謝他們照顧先人的妻兒家小。莫家人死也不曾想到,他派人刺殺舒家祖先的經過會被因害怕一個人睡偷偷躲進元帥軍帳裏的祖先麽女撞破。舒家世世代代男丁打記事起第一件做的事就是發下毒誓,奪回本屬於舒家的江山,殺盡莫家子弟。莫家能登上皇位,心機城府不再舒家之下,多年來他們處處壓製舒家實力增強,再加上舒家子嗣越來越單薄,到了你爺爺這一代,有二子一女,你伯伯為舒家掌握軍權獻出生命,你姑姑雖不知舒家與莫家的血海深仇,在你爺爺逼她入宮後,盡心盡力為舒家鞠躬盡瘁,誰想到最後落得個殉葬下場。

該死的莫家!

而到了爹這一代,舒家人丁調零讓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若沒有子嗣,誰來繼承先祖的遺誌,就算爹能奪回屬於舒家的皇位,又有誰來繼承呢?為了求子嗣,爹什麽法子都想過,妻妾取了一個又一個,直到你娘晚香有孕,爹感謝葵終於聽到了爹的祈求,期盼十個月、做了十個月的美夢,結果……

爹忘不掉看見你不是男兒生時的痛恨,恨到拒絕承認你是我的女兒,更別提給你關愛,任所有人盡情欺負你,似乎隻要你哭得越慘,爹的心就會好受點。連玉江你們攆出家門的事,是得到我默認的,舒家需要的是能繼承使命的兒子,爹更不需要一個整日隻知哭泣的女兒。

誰想到,十年後再見,你……、

爹不曾後悔過將你趕出家門,沒有外麵世界十年曆練,你不可能成長成今時今日喜怒不形於色的你,更不可能有著比竹列堅韌不拔的意誌,隻有這樣的你,不是男兒,勝似男兒,才能做舒家的女兒,才能繼承舒家祖先的遺誌,摧毀莫家。逼你入宮,你冷眼旁觀後宮爭鬥,縱容連玉殺了你娘,逼出你對我的恨,逼你踏入皇權爭鬥,命令幽婉閣主襲擊你,更是為了讓你徹底認識到權勢的重要,但爹真的沒想過,會害死自己的孫女,不管如何,她身上有一半的舒家血統。

小孫女的死,璃軒身處險境,終於逼得你出手,不管你做了什麽,你終究沒讓爹失望,你有顛覆大莫皇朝的能力,隻要你願意,你絕對能奪回屬於舒家的江山,可惜……爹計劃的效用似乎過了頭,你對爹的恨遠遠超過了你對莫家的恨,你寧肯暫時放過莫家,也要置舒家於死地。

身為人子,爹不會讓你如願以償;身為人父,在你拚盡一切時為你留最後一條退路——冥尊。

冥尊是舒家數百年來辛苦建立的江湖黑暗勢力,勢力之龐大、分布之廣泛,決非大莫第一組織幽婉閣可比,一萬頂尖死士,分布在廣闊陸地上,隻要你成為冥尊,不管何時時何地,你想要殺任何人,都可以輕易辦到,更可以保護璃軒平安長大。

這是爹最後、也是唯一能為你做的事——女兒,保重!

舒門隆革絕筆

一頁紙緩緩飄落於地,如玉佳人依偎在寬廣懷抱中,靜默無語。

許久,輕抬羽睫,秋水剪瞳蕩漾著絲絲平靜無波的柔情,凝視著近在咫尺的冷鷙厲眸,準確捕捉眸中隱隱流淌的愛意,嫣然一笑,百花失色。

情到深處,無字言,亦不需言。

“哇……哇……哇……”

尖銳哭嚎聲魔音穿耳,粉碎一室溫情,陡留羞澀慌亂幾許。

“該死的東西!”低咒一聲,眉頭擰上幾百個死結,身形一閃,抓過搖籃中剛剛睡醒嬰兒狠狠扔出窗外。

“哇卡卡……弟弟!不怕不怕哦,有姐姐在,弟弟不怕哦~~爹爹,這是你第五百八十九次扔弟弟啦,你別太過分啦,會出人命的!”窗外,驚呼聲此起彼伏,更有一道高亢女音毫不畏懼響起。

回應她無所畏懼的,是窗戶重重闔上的聲音。

青山巒繞,姹紫嫣紅開滿山野,溪水潺潺,蟲兵魚將歡躍河畔,紫竹雅屋如繁星零碎散落青山綠水間。

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

靜不得,也幽不了。

繈褓中嬰兒撕心裂肺嚎啕大哭著,拚命劃動著粉嫩的短小的四肢,爭取所有人的援助。

一襲黃衫風中飄蕩,身形未量,懷抱嬰兒,尚嫌孩子氣的臉蛋上盡是抓狂之色,忍不住,對天怒吼:“啊——啊——啊——”

瘋狂尖叫聲配著嚎啕大哭聲,真正的魔音穿耳降臨人間,原本圍繞周圍之人如百獸遇見王者,落荒而逃,紫竹門“啪啪啪”關緊,依舊擋不住魔音穿門而入。

足足吼了一分時光,黃衫女子似乎發泄夠了,垂頭喪氣瞧著懷中繼續嚎啕大哭的小嬰兒,認命抱著他拖著腳走向一間造型雅致紫竹屋,紅豔豔絳唇自言自語嘟嚷著。

“弟弟啊,你認命吧,爹爹就是這性子,你就當做雲霄飛車好了,在千年後的世界坐雲霄飛車要很多錢的,你現在每天免費坐好幾趟,應該高興才對……”

“哇……哇……哇……”

“我知道你在抗議,但沒辦法啊,誰讓他是咱們爹爹呢?一個心裏隻有娘的爹爹……”

“哇……哇……哇……”

“我知道我知道,可你也要理解爹爹啊,在那樣的環境長大,兒子的出生對他而言不是喜悅是噩夢,說句難聽點的,如果你不是娘懷胎十月生下,十分喜愛的兒子,早在你出生時,就被活活掐死啦!你不知道哦,為了生下你,娘足足痛了兩個時辰,爹爹快心疼瘋了,鬼醫為此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要不是看在娘需要他料理做月子,爹爹不費了他才怪,居然讓娘痛了兩個時辰一點辦法也想不出!特別是你,要不是我接的快,你現在也不用哭著喊餓,重新回閻王殿報道等投胎啦!”

“哇……哇……哇……”

“其實爹爹也不是真的很討厭你啦,隻是他不喜歡別人跟他爭奪娘的注意力罷了,在你滿月時,爹爹特意命人煮了一枚紅雞蛋,然後抓著紅雞蛋跑了,也不知道他上哪瘋去啦,不過他回來時春風滿麵、步履生風的模樣是有目共睹的,要不是他習慣棺材臉到麵癱的程度,早就狂笑出聲咯!也可能是他為了保持玉樹臨風的形象,事先躲在哪個地洞裏狂笑過了,不然他的眼神不會喜滋滋的,更不會樂得爬滿血絲……”

“哇……哇……哇……”

“而且有一件事很奇怪哦,沒隔幾天,冥使來探望娘順便報告外麵的最新動態,一個勁偷偷盯著爹爹瞧,眼神怪怪的,有點在看變態的感覺,要不是我跟他混得挺熟,會以為他是耽美呢,畢竟爹爹長得不是一般般的帥,嗯嗯,弟弟長大後會比爹爹更帥,最好長得像娘點,這樣爹爹會很高興的,抱歉抱歉跑題啦!我想說的是我聽見他嘴裏不住嘀咕著‘幼稚’呢!”

“哇……哇……哇……”


“好啦好啦……”

紫竹門開了又關,掩住低喃聲。

山穀,重新恢複幽靜。

天際,飄揚春情無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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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複:廢後 作者:流淩莎 -amandayuan- 給 amandayuan 發送悄悄話 (50 bytes) () 06/28/2009 postreply 21:44:50

起點女頻很是良莠不齊啊。 -天涯宅女- 給 天涯宅女 發送悄悄話 天涯宅女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6/29/2009 postreply 08:5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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