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很多 作者:顧蘇瀾

許亦揚:那時候,終究年少,心高氣傲,總以為得不到的就是心底的唯一。分開後,一個人獨處的那些年裏,才發現,原來心底裏一直放不下的那個人,始終是你。
宋一幸:那時候的自己,傻得可以,以為慢慢等待便可以讓前方的那個人回心轉意,所以默默地站在他的背後,隻期待可以有那樣一個時刻,他能夠回過身來,看見自己。可努力了那麽久,才發現自己始終錯得離譜,我也隻是平常女子,不夠堅強到承受太多傷害,既然如此,那麽也許隻有逃避才能保全自己。
林子衍:在她眼裏,我不過是個花花公子。她在那裏,安靜地等著別人,卻不知道,我也站在那裏,安靜地等著她。我笑她傻,其實我們一樣傻,一樣選擇了一種叫做“等待”的徒勞方法。

內容標簽:都市情緣 破鏡重圓
搜索關鍵字:主角:宋一幸林子衍許亦揚 ┃ 配角:李姝葉涵餘深靜 ┃ 其它:


第一章

  一幸是真的感覺頭痛,蜷在沙發上,聽自個兒奶奶左一句子衍,右一句子衍,心裏暗想著這林子衍還真不愧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也不知是使了什麽手段,老少通吃。
  
  一旁的奶奶戴著老花鏡,一邊看著催淚連續劇,一邊還不忘繼續詢問。
  
  “這子衍最近去了哪裏?”
  
  “有段時間沒見他了。”
  
  “噯,一幸,你最近和子衍怎麽樣了?”
  
  “一幸啊,你待會得打個電話給子衍,好歹聯絡聯絡感情,這電視裏不都說戀愛中人都舍不得分開的嗎,怎麽我就沒見你和子衍通過電話呢?”
  ……
  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奶奶晚安,我去睡覺了。”
  
  起身的時候暗自嘀咕:“哎,我什麽時候和林子衍戀愛了。”
  
  回了房間,拿過手機,摁了幾個號碼,停頓,索性關機。
  
  其實一幸和林子衍認識是因為兩個老人家,一幸奶奶和林子衍的奶奶自小感情好,是那種所謂的手帕交。兩個人出嫁後,因為子衍奶奶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在國外,才失了聯係。
  
  前不久,子衍奶奶回國,兩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再次相見,感情自然不消說。雖說林家是大戶人家,可為人隨和,上了年紀的人又怕寂寞,所以,子衍奶奶偶爾會去一幸家裏坐坐。
  
  一幸父母都是高中教師,尋常時間都住在學校裏,而一運在念大學,住校,也不在家,家裏便隻剩了一幸和奶奶。子衍奶奶來家裏的次數多,一幸通常都在,所以彼此也熟悉。
  
  一幸記得,那天,公司組織員工戶外郊遊,好端端的去爬什麽山,一幸向來討厭運動,那晚回家,累了一天,幾乎沒睡在浴室裏。當然也把奶奶的話全忘了,隻模糊記得說什麽晚上有人來家裏做客,竟然還千叮嚀萬囑咐地吩咐一幸要好好打扮。
  
  結果,一幸隻隨便套了件長長的T恤,頭發也沒吹,濕漉漉垂在頸邊。
  
  走了幾步,才發現客廳沙發上有陌生人,因為是背著,一幸看不到他的麵容,倒覺得那背影煞是好看。
  
  興許是聽見了身後的腳步身,他轉過頭來,抿著嘴,看了一眼一幸,笑了笑。一幸這才仔細看清了他的麵容,鮮少有他那樣濃眉大眼的,他正打量著一幸,也不知是什麽原因,倒是一直在笑,笑起來,有弧度從嘴角兩側延伸,一幸有些怔忡,隻覺得那笑熟悉。最後緩過神來,低頭順著他的視線看了看自己這一身打扮,頓覺窘迫。於是僵在那裏,走也不是,退也不是。
  
  廚房裏傳來聲音,兩個老人家正說著話從廚房裏出來。一幸奶奶看著一幸一身著裝,“咦”了一聲,倒是林奶奶,朝一幸招了招手:“來,一幸,這是我孫子,子衍。”
  
  一幸終於決定走上前去,表情甚是尷尬,“哦”了一聲,又說:“你好。”
  
  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人很高,穿了一件黑色的襯衫,越發顯得身形頎長。聽一幸說你好也沒答話,一幸站在那裏,略微抬了頭,隻看到他線條優美的下巴,再往上,是直挺的鼻梁,最後才是溫潤如玉的眼。
  
  林奶奶似乎很高興:“子衍,這是宋奶奶的孫女,一幸。”
  
  他重複了一句她的名字:“一幸。”
  
  她站在那裏思索著是不是該回房間換身衣服,餐桌上的菜已端齊,奶奶在餐桌那端招呼。
  
  最後她訕訕的低下頭,使勁地拉著自己的T恤下擺往餐桌方向走。
  
  他經過她身側,低低地說了一句:“別再扯了,又不是沒穿衣服。”
  
  一句話說得一幸霎時麵紅耳赤,支支吾吾半天沒憋出一句話來,隻好拿了筷子埋頭吃飯。
  
  兩個老人家倒是一邊吃飯一邊還不忘交談,大致意思以撮合成分居多。一幸不笨,怎麽聽不懂話裏的弦外之音。
  
  正說著,冷不丁他冒出一句話:“女孩子要多吃點才好。”又上上下下打量:“呃,你太廋了,吃胖一點,抱起來才舒服。”
  
  飯桌突然安靜了下來,一幸詫異地抬起頭來,對上他嘴角的笑意。米粒子嗆在喉嚨口,猛咳了起來。
  兩個老人家倒是會心會意地笑了起來。
  
  “噯,也是,我們家一幸就是太瘦了點。”一幸奶奶隨聲附和。
  
  “多吃點,總歸長得胖,瘦一點也沒什麽,苗條也好看。”子衍奶奶滿臉微笑。
  
  一幸算是明白了,原來就是一場變相的相親,看著被刻意安排坐在一起的某個人,看著坐在對麵兩張興奮異常的老臉,正一唱一和,側頭看了一眼沙發上若無其事的某人:“喂,你說句話吧。”
  可不想,他頭一偏,說了句:“不關我的事。”
  
  其實那之後,他們根本不曾聯係過,第二次遇上他,是意外,可卻叫一幸汗顏。
  
  那次,一幸公司接了一個大廣告,廣告主挑剔,仗著自己錢多勢大,幾乎是在吹毛求疵,那案子,前前後後大概花費了將近兩個多月的時間。完工那天,一夥人個個都樂得跟個瘋子似的,去了市區最貴的飯店,開了一桌,你拉我扯地劃拳聊天。
  
  時值夏天,又是晚上,雖開了冷氣,大家還是覺得熱。一幸沒怎麽喝酒,飯吃了一半隻覺得悶得心慌,於是起身去了洗手間。
  
  飯店的洗手間設在二樓,一幸站在鏡子前,掬了水往臉上灑,頓時清涼。低頭打開包包拿紙巾時,覺得身後一股力量拉扯,猛然回頭,便看見了林子衍,臉色不是很好。
  
  “宋一幸,你在這裏幹什麽?”一幸尚未反應過來,他已經先行發問。
  
  一幸覺得這個問題模糊極了,來洗手間當然是上廁所,可是等等,這裏不是女洗手間嗎,他怎麽會在這裏。
  
  “呃,這裏是女廁,你怎麽進來的。”她尷尬地問。
  
  他一把拉起她,出了門外,揚了揚頭。一幸順著他的眼神看去,赫赫然四個字“男洗手間”。一瞬間,窘到無路可退,隻覺得臉上一片火辣,支吾著解釋:“那個,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看了的,我明明看的是女洗手間,怎麽會是男洗手間呢。”
  
  他壓根兒沒聽她解釋:“你在幾樓吃?”
  
  “我,在底樓。”
  
  “走。”他一轉身便走,留下一幸還呆呆地站在原地。他又回頭,眉目一挑:“來。”
  
  “哦。”一幸跟著他下樓梯,他又回頭問:“哪桌?”一幸便指了一下左側中央的那張圓桌。以為他也要去,正想著怎麽說的時候,他倒是停了腳步,隻說了一句:“吃完了飯我送你。”
  
  “不用,不用,我和同事一起走。”
  
  他像是沒有聽見一般,掉頭即走。
  
  待大家一個個都酒足飯飽,又休息了一小會兒,一行人才結了賬準備離開。
  
  出酒店門的時候,便瞧見門口停著一輛黑色跑車,李姝是喝多了,經過車子的時候,竟然咋呼了起來:“哇,長這麽大沒見過這麽拉風的跑車。”一邊說著一邊又彎腰看車標,“我的天,是邁巴赫,”爾後又扳著手指,一臉驚羨,“這得多少錢啊?”
  
  恰巧他從酒店走出來,見了一幸和她同事,客客氣氣地和他們打招呼,一幸那些同事們沒反應過來,正納悶一個陌生帥哥為什麽和自己打招呼,直到見他看著一幸說走吧,方才的驚訝瞬間漲了一倍。
  
  李姝仍彎著腰,眯著眼研究跑車的牌子,半邊身子倚在一幸身上,見四周徒然安靜下來,才直了起來,見個陌生男人站在一幸身側,周圍人的神色也由訝異轉為曖昧,雖然還有些殘留的清醒意識,可說話的時候舌頭卻在打結:“一幸,你好,你,釣了一隻 ……”打了一個酒嗝才吐出一個“龜”字。
  
  她一說,惹得四周的同事們都笑了起來。
  
  身旁的女同事們也開始小聲地嘰咕起來。
  
  “一幸,什麽時候交的男朋友,我們怎麽都不知道。”同事甲拿手臂碰了碰一幸,笑著問。
  一幸再笨也知道,這關頭,越解釋越曖昧,隻好幹笑了幾聲:“不是男朋友。”
  李姝還在添亂:“騙子,騙子。”
  
  他一句話也不說,和著他們,偶爾笑笑,斯斯文文,風度翩翩地站在她身側。
  
  四周的人都開始吃吃地笑起來,最後還是公司的老前輩發話:“一幸,快去吧,別叫人家給等久了。”
  
  最後是和李姝一起坐的他的車,臨走的時候李姝死活要和一幸一起回去,一幸想著李姝喝醉了也不安全,而且多一個人也沒那麽尷尬。
  
  送走了李姝,車上便隻剩了他們,那時候,兩個人還不是很熟悉,一路上也找不到話題,一幸想起剛才在酒店被他撞到自己走錯洗手間的畫麵,倍覺尷尬,最後逼著自己找了話題:“那個,林奶奶好不好?”
  
  他“嗯”了一聲,路上忽明忽暗,車裏也是忽明忽暗的,一幸小心地斜眼瞥了他一下,太暗,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最後,一路下來,兩個人加起來也不過說了十句話左右。
  
  二十分鍾的車程,一幸打開車門,說了聲謝謝。
  
  他倚在車門口,突然說了句:“下次別再走錯了。”
  
  乍聽他一說,一幸痛苦不堪,想想還是低了頭說:“你,你別告訴別人。”他一下子笑了起來,連眉角都有了弧度。
  
  到後來,一幸自己也記不清楚。彼此熟絡以後,才有些了解他的事情,比如他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錢多,相貌好,女朋友多……
  
  其實一幸不常見到他,他時常出差,滿世界亂跑,有空的時候,便去一幸公司,纏著一幸一起吃飯。他常常開黑色的跑車,大剌剌的停在益陽大廈門口。他的樣子本來就好看,一幸公司的小女生被他迷倒一大片。常常有小女生小心翼翼地問一幸:“一幸姐,常常來接你的那個帥哥是不是你的男朋友?”一幸哪裏不曉得她們的心思,笑笑搖頭,看著一張張滿意又期待的笑臉離去。
  
  後來,林子衍又來接一幸的時候,一幸便說:“你以後別來接我了,把我們公司裏的那些小女生個個迷得暈頭轉向。”
  
  他一聽,擺出一副無辜的表情:“那又不是我的錯,再說我也沒有招惹她們。”
  
  一幸若堅持,他便湊過來,“咦”地一聲,又添一句“你吃醋了?”
  
  其實他常常這個樣子,說話的時候總叫人無法分辨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也難怪那麽多女人圍著他打轉,一個個飛蛾撲火心甘情願的。
  
  他們認識三年多,兩個老人家後知後覺,用一幸奶奶的話來說,便是“強扭的瓜不甜”,未免造成日後悲劇,還是早日看清事實為妙。所以從一開始的“雄心壯誌”轉變為現在的“放任自流”。初聽的時候,一幸是徹底鬆了一口氣,可沒想到,薑還是老的辣,這兩個老人家本質上完全是兩個放羊的老奶奶,口上這麽說著,卻仍然有意無意的製造巧合。
  
  今晚的情形便是,其實剛才並無睡意,說睡覺不過是個借口。
  
  翻了翻身子,一幸擱下手裏的小說,想著明天還需上班,索性關了燈早早睡了。
  
  




第二章

  沒想到,這一睡,第二天差點兒遲到,一大早氣喘籲籲地跑進公司,又恰巧遇上成堆的文件,一個上午,一幸幾乎沒停,早上走的時候沒吃早飯,工作了幾個小時,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隻盼著早點到午餐時間。
  
  在公司餐廳用過午餐,一幸和李姝一路並行而走。李姝是一幸的大學師姐,一幸剛進“益陽”那會兒,還不認識李姝,是在公司的年會上,同事們圍著聊天,無意中講到自己的大學生活,一幸站在人群裏,聽著李姝繪聲繪色地描述,覺得熟悉,便上去詢問,一問才知道,原來兩個人不但是一個大學畢業,還是一個係別畢業。也是打那以後,兩個人時不時地一起逛街,喝茶,一直到現在,竟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
  
  餐廳與員工休息大廳隻隔了一層樓,路程不遠,兩個人便沿著樓梯步行,李姝突然一臉悅色地探過身子,湊向一幸:“噯,待會兒給你看個好東西。”
  
  一幸瞧見她一幅神神秘秘的模樣,忍不住打趣:“什麽東西,這麽神秘。”走了幾步,突然恍然大悟,“你該不會又拿那些東西給我看吧。”所謂的那些東西也不過是些香豔火辣的雜誌光盤。
  
  其實,用網絡一點的話來說,李姝是個不折不扣的腐女。想當初,李姝第一次給一幸看那些東西時,著實把一幸嚇了一跳,雖說早已是成年人,可那樣火辣辣的鏡頭直接跳入眼中,還是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尷尬和臉紅在所難免。而李姝,看著一幸麵紅耳赤,一臉窘迫的反應,忍不住哈哈大笑。再後來,是因為杜伊的關係,蘇然結婚那年,大學寢室的幾個人好不容易有機會再次相聚,因為杜伊後來回了老家,所以蘇然婚禮結束後又多留了一個禮拜。之葶去了國外,林薇忙於學業,而唐清因為小孩的緣故,也沒有辦法成天陪著杜伊。所以,那一個禮拜,杜伊幾乎成天和一幸在一起。幸好蘇然的婚期是在十一,一幸公司放假,也才有機會陪著杜伊四處遊玩。杜伊一向好動,一幸原本以為這樣遊玩的方式對杜伊而言是再好不過的消磨時間的方法,可不想,隻兩天,杜伊便嚷嚷著無聊,再也不願出去。
  
  一幸沒法,隻好喊上了李姝,想著三個人一起至少比兩個人來的好。後來也是沒有意料到,也不知是什麽機會,李姝和杜伊兩個人的話題便轉移到了一起,一談才發現兩個人原來誌同道合,這一說起便開始沒完沒了。
  
  李姝和杜伊的友情也從那一刻開始以燎原之勢發展,再加上又有一層同校的關係,並且愛好相同,兩人大有相見恨晚之意。
  
  而相較於李姝和杜伊,一幸對那些壓根兒提不起半絲興趣。盡管自己身邊有一個幾欲走火入魔的耽美郎,並且不斷試圖將自己也培養成為下一個耽美郎,攻勢自然不在話下。所以每回,李姝總喜歡巴著一幸一起欣賞,還美其名曰叫做“有福同享”。
  
  到後來,隻要聽到李姝開始高談闊論地講述某某男明星和某某男明星,或者某某小說主人公和某某主人公時,一幸便倍覺頭疼。對於剛才李姝那高深莫測的隱晦表情,一幸實在不敢想象這回又是看些什麽東西。心下一念,不覺脫口而出:“別,別再給我看你的那些寶貝了,我敬謝不敏啊。”
  
  “其實這回也不是啦,給你看是因為我有新的發現,等你看了你就知道了。”李姝不以為意,臨走還不忘回頭加一句:“保準你看了不後悔。”
  
  回了辦公室不過半個小時,一幸便瞧見李姝抱著一摞文件,穩穩地步入自己的辦公室,正納悶,又瞧見她從文件中間抽出一本黑色封麵的雜誌,無一例外又是某個男明星的照片。李姝把雜誌攤開,示意一幸過來,一邊迅速地翻開,指著雜誌裏的男明星問道:“哎,一幸,過來看,過來看。”
  
  一幸湊過頭,白底的紙張上印的是某個男明星的圖片,一襲黑色衣裝,氣勢冷冽又不乏溫暖,似乎覺得熟悉,可又想不起來,於是問道:“你就讓我看這個?”
  
  李姝點頭,等著一幸繼續說話,可不想一幸回頭又看了一眼那雜誌,隻說了句:“嗯,長的不錯,氣質也不錯,一定很紅。”
  
  “不是,不是,你再看看。”似乎不是李姝滿意的答案,很不死心的把雜誌再次推到一幸跟前,“你就一點也沒看出來?”
  
  這一問,倒是叫一幸納悶了:“看出什麽?”
  
  “哎。”李姝歎氣,轉頭問得卻是:“你有多久沒和你們家跑車帥哥聯係了?”
  
  聽著李姝前不著後的疑問,一幸實在是不明白:“請問,這兩者有關係嗎?”一邊說著一邊拉過雜誌再次看了一眼,確定這雜誌上的男人不是林子衍。
  
  “啊,天哪。”李姝聽著那樣的回答,幾乎捶胸頓足,“你就沒看出來雜誌上這人和你們家跑車帥哥長得很像嗎,瞧瞧,這輪廓,這身材,這氣質,簡直就是個小翻版。”
  
  被李姝那樣一哈啦,一幸微怔:“我還以為你會告訴我這個人就是他。”轉念一想,“不過說真的,我有半個月沒見到他了。”
  
  “半個月,你不要告訴我這半個月來你們根本沒有聯係。”李姝的臉色訝異至極。
  
  “很抱歉,事實如此。”一幸起身,順手拿過下午的文件。
  
  “宋一幸,你這女人,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麽叫把握,把握。”李姝一邊說話一邊做著握拳的動作。
  
  “可我們的關係隻是朋友,無所謂把握不把握。”
  “是嗎,你們之間隻是朋友,除了kiss和make love ,你們之間做盡了一切情人之間該做的事情。”
  
  “呃……”,一幸本能地想回答,仔細一想,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李姝說得沒錯,除了kiss和make love,他們之間,的確比情人更像情人。
  
  “怎麽樣,我說的沒錯吧。哎,那林子衍遇上了你,可真叫一糟蹋,真可惜了那副好皮囊。”見一幸沒有回答,李姝邊說著邊向一幸投去哀怨的眼神。看得一幸“撲哧”一笑:“那我改天介紹你們認識,如果那天你覺得你和周漢天不合適了,他到不失為一個好的目標,也不會叫你覺得可惜了他的一副好皮囊。”
  
  “哼,說的倒是輕巧,也不知道你到時候舍不舍得,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哪天林子衍落魄了,我一定去慫恿他去當gv男主角,到時候咱就當他的經紀人,憑他那樣的身材和長相,大紅大紫,那一定是指日可待呀。”
  
  李姝猶自沉浸在自己幻想中,而一幸聽了她那樣的主意,皺著眉又是搖頭又是歎氣。
  
  5點,一幸正整理物件,辦公桌上傳來手機震動。因為要準備下班,所以也沒看是誰,直接摁了接聽鍵,“喂”了一聲。
  
  一端傳來輕笑:“有沒有想我?”
  
  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林子衍,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下午,我在你們公司樓下,趕緊下來,餓死了。”方才戲謔的語調一下子轉變成無辜可憐的語氣。
  
  一幸聽他口氣,似乎又累又餓,估計著他一定又是剛下飛機,隻說了馬上下來,便掛了電話。
  
  耀眼的黑色跑車大剌剌地停在益陽大廈門口,車門微開,隨即走出身形頎長的男子,穿了件卡其色的長風衣,戴了黑色墨鏡,看向大廈門口走出的女子,嘴角微彎。
  
  一幸和李姐從玻璃大門走出來,看到的便是那樣的一副場景,李姝拿手肘碰了碰一幸:“看,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一幸有些無措地笑笑:“他一向來去無蹤。”話剛說完,李姝又笑了起來:“好了,好了,不說了,看人家那麽養眼的大帥哥等你,你就不會心疼,快去快去。”
  




第三章

  興許是因為下午李姝那一番論調,一幸心情不錯:“嗯,很想很想,想得我日日夜夜都不得安寧。”她難得配合他演戲,誰叫他每次說話都帶著不正經,還好三年來早已彼此熟悉,不然,繞是再精明的女子恐怕也會深陷其中。
  
  “這樣啊,那咱們趕緊和奶奶商量一下,趁早把咱倆的事兒給辦了,哎,你也該珍惜我一點,你要是再這樣總對我不冷不熱的,說不定哪一天,我就真走了,你也知道,我在女人堆裏那麽受歡迎,要是那天我真走了,我看你怎麽辦?”
  
  被他這樣一說,一幸倒是嘻嘻地笑了起來:“我要是這麽快就收了你,可惜了你那總是引以為豪的皮囊,我呢,天生心腸軟,不忍心,就再放你逍遙一段日子,等哪天我忽然覺得時間到了,到時候你不願意我也會收了你,如何?”
  
  車子最後停在服裝店門口,一幸有些疑惑,側過身子問:“來這裏做什麽?”
  
  他笑了笑:“晚上我一哥們訂婚。”
  
  她似乎猜到了些什麽:“我不去。”
  
  他好整以暇地望著她,最後將她從車裏拉了出來。店主是個女的,似乎和林子衍十分熟悉,見了他帶人來,倒是很熱情。
  
  林子衍和店主說了幾句,那店主撇過頭看了看一幸,又朝他點了點頭,便上前來拉了一幸要進內室。
  
  一幸原本便不想去,隻顧著搖頭,朝著林子衍說話:“我不去,你女朋友那麽多,隨便一個和你一起都是郎才女貌的,你去找她們一起,反正我不去。”
  
  他聽她這樣說,嘴角一彎,有些無賴:“反正你今天一定得和我去。”
  
  一幸有些挫敗,還想說些什麽,他一臉笑意,任她怎麽說還是那一句話,最後還是進了試衣間,氣鼓鼓坐在沙發上,看店主在對麵替她選衣服,心想著,他偏要自己去,自己便偏叫他等,要是磨蹭久了,他一厭煩了,說不定就和別人一起去了。
  
  最後,一幸到底試了多少衣服,究竟在試衣間磨蹭了多久,連自己都有些模糊,翻開手機一開,才知道早已過了兩個小時。
  
  她走出去的時候,他正站在窗玻璃前,點了一支煙,見她出來,倒還是先前那副笑吟吟的模樣,問:“還要換嗎?”
  
  她突然覺得自己有些過分,照這樣下去,估計她再磨蹭個幾小時,也逃不了,隻好支吾了幾聲,拿了手袋,說了聲:“不了。”
  
  她還是不明白,他身邊那麽多女人,隨便一個電話就是一大群。所以在車上的時候,忍不住又問了一遍:“你幹嘛非要拉著我去,你女朋友那麽多,我最不適合那樣的場所。”
  
  林子衍一聽,嘴角扯起一抹笑,嬉皮笑臉:“你和她們不一樣啊。”
  
  一幸有些疑惑:“哪裏不一樣,你身邊那些明星啊,模特啊,個個都是光鮮亮麗的,你該帶她們出去。”
  
  他聽後,笑了幾聲:“說的到對,你呢,臉沒她們好看,身材沒她們好。”頓了頓,嘴角的笑意越漸濃重,“可是我隻有把你帶出去,才能更好的襯托出我的英俊。”
  
  一幸氣結,看著他洋洋自得的笑意,扭了頭不理他。他心情不錯,轉過頭來繼續調侃:“哎,你別啊,我開玩笑的,一幸,你別啊。”
  
  她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麽多女人,你就不怕得艾滋。”
  
  “怎麽,不高興我女人多,吃醋了?”
  
  “哼,我可沒有閑功夫吃你的醋,天下好男人多著呢,瞧瞧人家xx,xx。”一幸索性就如他說的那樣胡言亂語,隨便搬了幾個小說中的男人名字出來。
  
  他聽了,哂笑道:“說你胡說,你還真胡說呢,誰告訴你那麽多女人,我個個都去和人家做。不過你要是懷疑我不健康,那好辦。”他一把拉過她,在她耳邊嘀咕了一句:“咱倆做做不就成了。”
  
  一幸聽了,隻覺得渾身上下一把火燒的厲害,最後全集中在臉部,咬牙切齒地喊了一句:“林子衍,你這個流氓,你放我下車,我不去,我不去了。”
  
  見她伸手摁車門,他一把扯過她的手臂:“知不知道危險。”爾後又道歉似的:“行了,我錯了,還不行嗎,我最近喝多了,老胡說八道呢,你別聽我的。”
  
  一幸偏過頭,不搭理他,剩下的車程,他多半的時間在道歉,一邊開車一邊還不停地觀察著她的臉色。最後都無奈了:“一幸,你別啊,我們待會可是去人家訂婚禮,你生氣了,多不好啊,再說叫我哥們看了,那多尷尬。要不,你把氣留著,等人家訂婚禮結束了你再接著生氣,行不?”
  
  一幸氣惱地瞪他,兩個人下了車,她也沒說話,仍舊想著他剛才的話,其實並不是生氣,隻是聽他那樣毫無顧忌地說出來,尷尬的成分遠大於生氣。於是隻好假裝唬他:“你下次再不許這樣了。”見她終於說話,他才鬆了口氣,又轉過頭看她的表情:“一幸,你得開心點,人家多喜慶的場合呢。”
  
  “知道了。”一幸被他擾得無奈,隻好笑了笑。
  
  訂婚的朋友是林子衍大學時候的死黨,一起花天酒地了那麽多年,想當初,那朋友還是他們寢室第一個說自己不結婚的人,可畢業不過四五年的光景,竟然跑去訂婚了。
  
  訂婚禮在市區一家五星級酒店,平常人家,恐怕一輩子至多進來吃幾頓飯而已,而主人家倒是一下子包了整個大廳。
  
  林子衍和一幸到的時候,早已有人在飯店外等候,見了林子衍來,急急地跑來招呼,說是早已等著。
  
  一幸也沒去過什麽大場麵,平常也不喜出門,於是不說話,隻靜靜地跟了林子衍的腳步。林子衍回頭,見一幸落在自己後麵,回走了幾步,拉起一幸的手,一幸不提防,也沒有想到,有些驚訝,最後還是乖乖的任他牽了手進去。
  
  大廳布置地十分喜慶,百合,玫瑰,大片大片的裝飾物,他們進去的時候,那麽多人的目光都是隨著林子衍的。
  
  新郎端了酒杯,從前方走來,一見林子衍,捶了一拳:“你也太不給我麵子了,來那麽晚。”
  
  聽他這樣一說,一幸倒是覺得窘迫,因為之前不想來,所以不停的在店裏磨蹭。
  
  新郎說完話,視線轉到一幸身上,又看看林子衍:“喲,這是咱未來大嫂吧。”
  
  一幸聽他這樣一講,趕緊搖頭解釋說不是不是。
  
  新郎看著不停解釋的一幸,一副丈二摸不著頭腦的表情,又看向林子衍,林子衍隻是笑笑,說:“哎,人家害羞呢。”
  
  他一講,一幸便惱了,早知道他會胡說八道,可礙著那麽多人,也不好發作,隻暗暗掐他握著自己的那隻手。
  
  他沒放手,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捶了捶新郎的肩:“你去照顧別人。”
  
  一幸好不容易掙開了他的手,表情忿忿的,他見她掙開,臉上的笑意倒是越來越多:“哎,別氣了,我也沒說什麽呀。”
  
  不過走了幾步,周遭便圍上來幾個打扮精致的女人,看樣子,似乎也是和林子衍熟絡的人。他哥們多,又是大戶人家出生,自小背景好,什麽樣的地方沒去過,什麽樣的人沒見過,交際手腕也是一流,又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更重要的是相貌也英俊,即使冠上了花花公子的名聲,也從不乏女人。
  
  一幸悄悄歎了口氣,忽視對麵女人眼裏或曖昧或不甘的眼神,低聲和他說了句:“我去那邊。”抬手指了指右側的角落。
  




第四章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各位捧場哈,大家放心看,不會是坑。
  一幸悄悄歎了口氣,忽視對麵女人眼裏或曖昧或不甘的眼神,低聲和他說了句:“我去那邊。”抬手指了指右側的角落。
  
  他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說:“別亂走,我一會過來。”
  
  一幸一個人去了右側角落,路過的服務員端了酒杯遞予她,其實他們進來的時候,便有太多人的目光注視她們。一幸最不喜歡這樣的場景,尤其還得刻意忽視旁人似有若無的目光。端了酒杯,轉了個身,又去了左側的角落,那方倒是有一個長型的沙發,一幸覺得無聊,索性坐了下來。
  
  大廳裝修得極有特色,到底是五星級的飯店,再加上主人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一個訂婚禮竟辦的甚於婚禮。連大廳正中央上方的白色吊燈也圍綴了一圈玫瑰,是尚未盛開的玫瑰花朵,每朵約有指甲大小,幾乎是鑲嵌在吊燈的外圍。
  
  她望過去,隻瞧見他站在燈光下,乳白色的燈光射下來,打在他的側臉上,她離得遠,其實從她的角度望過去,他的麵容看起來有些模糊,可她卻分明看清楚了,濃黑的劍眉,墨色的雙眸,挺直的鼻梁,還有他嘴角彎起的弧度。他是長得好看,和她記憶裏的那個人一樣好看,即使隻是安靜地站在那裏,也會散發出一種長身玉立的氣質。
  
  是的,他的麵容她太過熟悉,連他笑起來,嘴角彎起的弧度,她也熟悉。
  
  其實她一直都不清楚,自己如今和林子衍那樣在旁人看來模糊不清的關係,是因為兩個老人的緣由,還是因為自己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訝異在他的麵容上看到另一個人的影子。
  
  他似乎說了些什麽,她能看見他身側的女人們笑得眉飛色舞,一臉甜蜜。
  
  耳際傳來女人的交談聲,她側了側身子,說話的是幾個看似已婚的女子,端著酒杯,就站在她的右側。
  
  “誒,你們看到沒有,那林子衍今天又換了一個女的。”
  
  “大廳的人誰沒有看到,他那種男人,天生是女人的禍根。”
  
  “不過今天那女的,以前倒是沒有見過。”
  
  “他那樣的男人,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哎,那些女人啊,見了他多半也是主動貼上去。”
  
  “也是,有錢,長得又好看,還別說,哄女人也有一套,你們說說,這樣的男人,哪有叫人不迷的道理。”
  
  “哎,我若是沒有結婚的話,我都想。”
  
  其實不是有意聽別人說話,隻是她離她們近,而她們說話的聲音也不低。剛開始的時候,也是有些好奇,竟不知道原來林子衍在女人堆裏是那樣出名,後來是想不到自己今天陪他來,也成了別人口中的話題,然後又聽見有人感歎,抬了頭看,發現最後說話的是一個打扮濃豔的似乎已有四十的女人。
  
  實在是忍不住,所以低了頭,笑出了聲,原來林子衍的魅力會這樣大,大到連已婚的女人們都有幻想。
  
  這一笑,前方說話的女人便轉了視線,因為不想惹出什麽話題,也不想叫人看出自己就是他們口中的林子衍的“新寵”。於是隻好假裝掉了東西,蹲在地上假意尋找,直到她們再次聊起,才悄悄的離開。
  
  站直了身子,一幸捶了捶小腿。這高跟鞋一向都不適合自己穿,盡管坐了一小會兒,仍是感覺酸痛。
  
  還記得,大學的時候,也有那麽一次,穿了蘇然的高跟鞋和許亦揚見麵,因為追他追得急,差點兒從樓梯上滾了下來,幸好當時旁邊有不認識的男生扶了自己一把,才沒有從樓梯上滾下去,可還是崴了腳,第二天,腳踝腫得像顆小炸彈。
  
  也許是內疚,一幸崴了腿的那段時間裏,許亦揚每天都會來寢室送飯。
  
  後來幹脆警告一幸不許再穿鞋跟高過三厘米的鞋子,不然的話把她鞋子全扔了,叫一幸光著腳走。
  
  畢業工作以後,還是免不了的要穿高跟鞋。隻是穿了那麽多年,還是那樣,穿不了幾個小時腿腳都疼的厲害。
  
  她站直了身子,眼神有些恍然,興許是這裏的氛圍太過美好,這一晚上,他的聲音,他的樣子,不斷浮現出來。其實她已經掩藏得很好了,幾乎所有的人都相信他的影子早已從她的心底裏消失。
  
  可是隻有自己明白,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的一切依舊清晰的銘刻在自己的心上。
  
  遠處的新郎關切地和新娘說著什麽,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親吻,惹來周圍一陣陣甜蜜的笑聲。
  
  曾經,杜伊她們說,一幸,你一定要好好把握,等畢業了便把許亦揚拉進教堂,到時候咱們一定好好補上,你也不會心疼今晚的鈔票了。
  
  怎麽沒有想過,想著自己將來結婚的場景,想著以後和許亦揚好好生活。
  
  即使當自己發現許亦揚喜歡的人不是自己而是蘇然,知道許亦揚和自己在一起也不過是為了刺激蘇然,即使如此,那樣的念頭也沒有斷過。
  
  隻是想著該怎麽做才會讓許亦揚有可能喜歡自己一點,哪怕隻是一點點也好。她一直在努力,一直在期待,可最後,他卻走了,什麽也沒有說,還給她留下了那麽大一個傷人的笑話。
  
  現在想起,那時候的自己,多麽卑微。
  
  燈光璀璨,他們都在歡聲笑語,這裏有太多的人,這個城市也有太多的人,熟悉的,陌生的,喜歡的,討厭的,隻可惜,沒有一個是許亦揚。
  
  來的時候,林子衍說,今天是什麽日子,你要開心點。
  
  她想開心,真的,想開心一點,可是此刻,她卻鼻子酸澀,眼眶濕潤。
  
  搖了搖手裏的酒杯,仰頭,喝了下去。不知道是什麽酒,橙色的液體滑入喉嚨,有苦澀的味道,帶了點香甜的芬芳,冰涼的進入胃裏。
  
  這一刻,她需要安慰自己,回憶來的太快,她甚至無法阻擋。她需要把眼淚和傷心一起逼走,而除了喝酒,她無計可施。
  
  於是坐在沙發上,端了酒杯,一杯,接著一杯。
  
  她想自己一定是喝醉了,因為眼前的事物開始模糊,她甚至辨認不出眼前的人是林子衍還是許亦揚;因為她明明喝了那麽多卻更覺得想哭。
  
  額頭有些微涼意,是什麽貼在她的臉頰上,她努力睜大了眼,定睛看:“咦,是你呀,林子衍,你怎麽過來了。”
  
  他的語氣有些無奈:“你喝了多少酒,我不過走開一會兒,怎麽喝成這樣?”
  
  “我隻喝了一點點,真的隻有一點點。”指了指眼前空掉的幾個酒杯,一幸笑著說。
  
  林子衍看她胡亂指著眼前的酒杯,剛想說,一回頭,竟瞧見她撲簌撲簌地掉眼淚。
  
  他一下子變得手足無措:“一幸,怎麽了,你哭什麽呀?”
  
  她也不回答,一味的嗚嗚哭,止也止不住。最後是他先急了,有些慌張,隻好拍著一幸的背:“哎,我說你別哭啊,今天我哥們訂婚呢,我說,你別哭啊。”’
  
  一幸隻覺得自己暈暈乎乎,伸手還想拿酒杯,被林子衍一把奪了下來。
  
  “林子衍,你欺負人。”一幸委屈,酒意又升了上來。索性把頭埋了下來,使勁地哭。
  
  這樣一哭,連旁人都轉了頭。隻瞧見了花花公子林子衍摟著一人,而那女的哭得梨花帶雨。於是不住感慨,竊竊私語。
  
  “瞧,又是一個被拋了的。”
  
  還有人暗自搖頭:“你說,這世上男人那麽多,怎麽就著了林子衍的魔呢?誰不曉得這林子衍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一幸哭得厲害,林子衍沒辦法,最後索性一把扶起她,和新郎打了聲招呼,開了車先走。
  
  她一個人醉了酒,他不放心,便驅車將她帶回了自己公寓。從上車開始,一幸便不停地哭,一直到進了公寓,她還在哭,也許是一路上哭累了,聲音也隻是嗚嗚咽咽的。其實他不知道,她酒量太淺,酒品也不好,喝醉了不會吵不會鬧,隻是哭,止也止不住。
  
  他低頭看她,她的臉頰上隱隱約約有紅暈,可因為哭久了,隻看到她臉上一片水光。
  
  最後他把她放在床上,看著她翻翻身,沾了枕頭便沒有了聲音。原以為她該是好好睡著了,不想半夜又吐了一次。林子衍隻好把她抱去沙發,扯了床單,再把她抱回床上。而自己在沙發裏縮手縮腳蜷了一晚。
  




第五章

  第二天他醒來,是被她的笑聲給吵醒的。他睜眼的時候,看見她眯著眼睛笑:“喂,你醒了。”
  
  “不好意思,昨晚占了你的床,林公子,委屈你了。”睡了一晚,她的酒意已經退了。
  
  他一下子坐起來,想不明白明明昨晚醉的不省人事,隻是睡了一晚,又精神百倍,似乎什麽事情也沒有。
  
  他用手理了理頭發:“昨晚是夠委屈的,你好好想想,怎麽報答我。”
  
  “嗬嗬,小女子無以為報,隻有以身想許,還望公子不嫌棄。”她衝他笑著說,一臉的調皮。
  
  他頓了頓,眼神閃爍:“好啊,既然小娘子自願,那大爺我就勉強收了你做二房,如何。”見她吐了吐舌頭,又說道:“來來來,小娘子,過來叫大爺仔細瞧瞧。”站起身,作勢抓她。
  
  “哼,美的你。”她甩甩頭,向後方退了一步。
  
  “哎,早知道你如此欺騙我,昨晚我就該一不做二不休,咱倆直接生米煮成熟飯不就成了,也省得麻煩。”
  
  “就算咱倆生米煮成熟飯了,我也沒必要非得嫁給你。”她看著他假意後悔的表情說道。
  
  “那可不成,到那時候,我的貞操都給了你,你還不嫁我,那可是對我的不負責。”
  
  話還未說完,她便一下子蹲在地下,肩膀微微的抽動。
  
  林子衍看她的樣子,以為她又哭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剛才哪句話說過火了,急急地蹲下來:“哎,一幸,你可別又哭啊,我也沒說什麽呀,真的,我剛才都是胡言亂語的,開玩笑的,你別哭啊。”
  
  兩個人蹲著,一個拉一個扯。
  
  好半天,一幸才抬起頭來,憋著笑說:“喂,林子衍,你那麽多女人,你有貞操嗎?”
  
  然後絲毫不理會他一臉錯愕到無語的表情,自顧自的哈哈大笑。
  
  他看著她抿著嘴,偶爾抬頭看自己一眼,又低了頭繼續笑。於是幾步上前,拉了她,指著昨晚她吐髒的床單:“宋一幸,這是你昨晚吐髒的,你給我洗了。”
  
  然後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拿了衣服進浴室,留她一個人站在客廳裏。
  
  他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她正站在陽台上,背影在陽光下移動。白色的床單在她的手裏,擰出豐富的泡沫。回頭看見他發呆的神情,嘻嘻的笑了起來。
  
  他為了掩飾自己的失神,滿不在乎地扔了一句:“洗什麽洗,扔了就行。”
  
  她罵他:“財大氣粗。”把自己一手的泡沫甩的他滿頭滿臉都是。他被她甩的滿身狼狽,索性也捧了大堆的泡沫向她扔去,她邊叫邊跳,可還是沒來得及躲開,泡沫甩在身上,衣服濕了一半。
  
  他定定地看著她,她正低頭處理身上的泡沫,仰起臉來小聲地嘟囔,遇上他失神的眼,眉一彎:“看什麽看,沒見過賢妻良母啊。”
  
  他被她挑釁又有些胡鬧地語調逗笑了,也學著她的樣子,眉一挑:“看什麽看,沒見過模範丈夫啊。”
  
  兩個人的手上,身上都沾了泡沫,陽台上還有浸著的白色床單,落地窗的褶皺紗簾沒有拉開,屋外天氣甚好,陽光細細簌簌的灑落進來,在光滑的木質地板上投下一縷一縷暖色的亮影。她身上套了一件他的衣服,下擺太長,她在腰上打了一個結,因為洗床單,她將褲腳也挽了起來,露出光潔的小腿,光線從側麵射進來,有些耀眼,她眯著眼睛和他說話,細長的睫毛微卷,在眼臉處投下微小的陰影。
  
  最後,是她“噗”的一聲,笑得無法抑製。口裏還重複著他的那句“模範丈夫”,好不容易止了笑,眼角還沾了些濕意:“你是誰的模範丈夫啊。”
  
  “那你又是誰的賢妻良母啊?”他摸了摸臉上沾著的泡沫,看著她彎彎的眼角反問。
  
  她挺直了身子,“我老公。”答得理直氣壯。
  
  他哼了一聲:“你老公誰啊,不就是我嗎。”
  
  她沒料到他會這樣說,總覺得是自己又叫他占了便宜,暗罵了一句死性不改,心裏不舒坦,一下子又不知道說些什麽,轉了身子,看了一眼身後浸著床單的臉盆,端起盆子,嘩啦啦,一捧水全朝他潑去。他是怎麽也沒有想到她端起盆子會朝自己潑水,所以,壓根兒就沒有躲開,一盆水倒上來,全身上下都濕透了。
  
  “宋一幸。”他連名帶姓的叫她,臉色有些陰沉,她看著他,有些委屈:“誰叫你胡說八道呢。”
  
  他跨了幾個大步,一下子來到她身前,他個子高,一幸仰著臉看著,隻瞧見他一點點地向著自己靠近,灼灼的呼吸全灑在她的耳際,她突然覺得心驚,那熱熱麻麻的感覺一點點的沁入皮膚。她有些慌亂,伸出手,準備推開他,不料他靠近她的耳邊,說:“你要是給我洗澡,我就原諒你。”
  
  她聽了,隻覺得剛才那酥麻的感覺一下子消失殆盡,反而生出幾簇火苗,想也沒想,右手還抓著那隻空臉盆,手一舉,“當”的一聲,臉盆穩穩地砸在他的後腦勺,隻聽著他“嘶”的一聲。
  
  “一幸,你幹嘛打我。”
  
  而她瞪著他,忿忿的道:“你活該。”
  
  沒有想到,第二天,他竟病了。
  
  她起初並不知道,她因為上次落了東西在他公寓裏,所以打了電話,想取回來。其實沒有料到他是在生病,接電話的時候,隻覺得他說話的聲音比平素低了一些。
  
  坐了出租車,到達他公寓的時候已經過了晚上七點。房間裏沒有光亮,漆黑一片,她站在公寓門外,發現門竟是開著的,喊了幾聲,沒有人應,以為屋子裏進了小偷。站在門口,突然心裏膽顫,拿了手機,摁了他的號碼,很久,他都沒有接電話,可彩鈴的聲音卻一直在響著,她聽了很久,依舊沒有人接聽,沒來由的害怕起來,於是又摁了電話。
  
  鈴聲持續著,她突然轉過頭,發現還有一種聲音是從不遠處的沙發上傳來的。她摸索著牆壁上的開關,摁亮了客廳裏的壁燈。沙發上扔著他的外套,她還是走了進去,發現他的手機在他的外套裏麵。她喊了一聲,屋子裏很靜,隻聽見自己的聲音,子衍,子衍。
  
  她有些擔心,索性把大廳的燈都打開了,屋子裏瞬間變得明亮。她推了推臥室的門,門並沒有鎖,隻是輕輕的搭上了,她推開,因為不確定是否有人,她沒有出聲,屋子裏沒有其他的聲響,她暗自猜測應該不是小偷,在門口站了一小會兒,直到眼睛稍微適應黑暗才逐漸往前方走去,隱約看見床上似乎有人。她走進了,試探性地喊了幾聲,看見床頭的壁燈開光,按了下去。
  
  被子裏蜷縮著一團物體,因為突來的光亮,發出一聲嘀咕。
  
  聲音熟悉,她環顧了一下四周,床頭隻有半杯水,還有些白色的藥丸,灑在地上。
  
  看樣子,多半是生病,因為他把自己蒙在被子裏,她看不到他的臉,不知道他究竟病得厲不厲害,於是一邊喊他一邊輕輕地拉開他攏在頭上的被子。
  
  他皺了皺眉,雙眼微微睜開了一下,模模糊糊看見床頭有人,低聲嘟囔了一句:“別吵。”翻了個身子,揪了被子又閉了眼。
  




第六章

  她隻覺得他的呼吸很熱,拿手去探他的額頭,才發現燙得厲害。瞧了瞧灑落在地板上的藥丸,知道他一定沒有好好吃藥。
  
  放下包,拿了杯子走出了屋子,去廚房重新接了半杯溫水,又在床頭紙袋裏拿了幾顆退燒藥。待這些都準備好了,她才試探性地再次喊他。
  
  他覺得吵,翻了幾下身子,依舊連頭都沒有露出來。她看著他蜷成一團,索性放下了水杯,直接去揭開他蒙住頭的被子。他被擾得睜開眼,才看清是她,喊了聲熱。她坐在床沿,把臥室的燈調亮,他睡了一天,眼睛尚不適應,又燒得厲害,眉目幾乎擰成一團。
  
  她沒辦法扶起他,隻好找了幾個枕頭疊靠在一起,勉強撐起他半坐半靠在床頭。
  他的嗓子幹澀,連聲音都是嘶啞的,看見她端著水杯,有些疑惑地問:“你怎麽來了?”
  
  她將水杯遞給他:“我來拿東西。”又把藥丸遞給他:“快點吃藥。”
  
  他沒接她掌心的藥丸,眉頭又是一皺:“我不吃藥。”
  
  她有些氣,發燒成這個樣子,竟然不願意吃藥,於是也不管他,直接拉過他的手臂,將藥丸放置在他的手掌,語氣也有些重:“快點吃藥,你在發燒。”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直接將手裏的藥拋出去:“這麽苦。”
  
  她看著他,徒然惱火:“那我走了。”一轉身,掉頭即走。他看著她轉身,沒有出聲。
  
  其實她根本沒有離開,隻是走到了門口,隨即又折了回來,去了浴室,擰了濕的毛巾。
  
  再次進去的時候,他正閉著眼倚在床頭,聽見腳步聲,才睜開眼,有些虛弱:“不是回去了嗎?”
  
  她沒搭理他,徑自拿了毛巾,貼放在他的額頭。又聽得他說:“我沒事,你早點回去,我今天沒法送你回去,太晚打不了車,也不安全。”
  
  她又重新拿了幾顆藥,轉過頭:“你要是不吃藥,我就真走了。”
  
  他倒是不說話了,瞥了一眼那幾顆藥丸:“苦死了。”
  
  她瞧見他有些可憐兮兮的表情,那麽大的人了,還像不懂事的小孩子,生病了不願意吃藥。
  
  又想起他們昨天拌嘴,自己潑了他一身水,還拿臉盆砸他,心裏一軟,說話的語氣也軟了下來:“不苦,不苦。就那麽一小顆,你喝一小口水,一咽就可以了。”然後拿過杯子和藥遞給他:“來,乖,一下子就咽下去了。”
  
  他有些狐疑,到底還是皺著眉頭,仰頭把退燒藥咽了下去。
  
  她整理了一下,看他又睡下去,才走了出去。
  
  稍微做了些整理,然後拿了背包,出了公寓樓。他的公寓樓是高級住宅區,保全,設置都做的好,環境也好,可惜距離市中心太遠。她攔了出租車,去了最近的超市,他睡了一天,什麽也沒吃。她在超市買了些小米,又買了些日常生活的用具。他似乎不怎麽住那間公寓,屋子雖然幹淨,裝修也齊全,可那些東西,大多都是擺設,尤其是廚房。以防萬一,她還是買了一些其他生活用品。出來的時候,是八點多,回到公寓已經差不多接近十點。其實原本她是想著等他吃了藥,自己便回去了,因為明天還要上班。可是出門的時候,她又不放心,想著他畢竟燒了一整天,也就剛剛吃了兩顆藥,萬一退不了燒,他又是一個人,所以才決定晚上看著他。
  
  從超市回來的路上,一幸給家裏打了個電話,簡簡單單說了幾句,未免奶奶擔心。
  
  吃了藥以後,他似乎睡得更沉,半夜,她探了幾次他的額頭,發現體溫已經有所下降,才回了客廳,趴在沙發上眯著眼睡了會。
  
  淩晨5點,她去他的臥室,他的燒已經退了,於是回了廚房,洗了米,煮了小半鍋米粥。
  
  臨走的時候,在床頭貼了張紙條。這才回家整理,然後去上班。
  
  林子衍醒來的時候,幾乎是中午,燒了一天一夜,他的臉色有些蒼白,頭發軟軟的貼在耳際,沒了平素那副公子哥的打扮,看起來清清秀秀的,倒像個大孩子。
  
  屋子裏太靜,早上,他依稀聽得外頭有動靜,她昨晚沒離開,他知道。他拿過床頭的小紙條,上麵是她的字跡,清清秀秀的幾行字:“廚房有粥,餓了要吃,要多喝水,不許不吃藥,今天在家裏休息,我下了班再來看你。”
  
  他捏著那張紙條,忽然就笑了。
  
  起了床,他去浴室洗澡,一個人在落地窗前站了一會兒,手裏還拿著她留下的那張紙條。
  
  然後去了廚房,喝完了粥,又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昨天燒得厲害,今天還有些虛脫。他看了看那張紙條,去了臥室,將藥袋拿了出來,取了兩顆藥丸,攤在掌心,看了半天,眉頭皺了皺,還是將藥丸吃了。
  
  下了班,一幸便去了林子衍的公寓。
  
  公寓的磁卡她今早離開的時候拿了,擔心自己過來的時候他若還是睡著的,便會吵醒他。
  
  她進去的時候,他果然是睡著的,躺在客廳的沙發上,毯子隻蓋住了半邊身體。她換了拖鞋,放輕了腳步走進他,替他拉攏了毯子。
  
  他的臉色有些虛弱,穿了一件白色的睡袍,額前落了幾縷頭發,看起來像個大孩子。
  
  她轉身的時候,他醒來,在身後喊了一聲“一幸。”
  
  “好點了沒?”她問。
  
  他“唔”了一聲,站了起來,說:“餓死了。”
  
  她從購物袋裏拿出食物:“我去煮。”
  
  他忽然笑了起來,嘴角彎彎,露出不怎麽明顯的酒窩:“一幸,我想吃糖醋排骨。”
  
  “不行。”她立即回絕,“你現在不可以吃油膩的東西。”
  
  她進了廚房,早上走的時候煮了半鍋米粥,她揭開電飯煲,鍋竟然是空的,那麽多粥,都到哪裏去了。
  
  她有些納悶:“林子衍,你把粥倒哪了?”
  
  他的表情比她更訝異:“我沒倒。”
  
  “那我早上煮了那麽多粥,都去哪裏了?”她盯著他問。
  
  “我吃了。”他說。
  
  “……。”
  
  “你全吃了?”她問得猶豫。
  
  “幹嘛?”他的語氣有些粗,似乎叫人看穿了什麽。
  
  半響,他突然又問:“晚上可不可以吃排骨?”
  
  “不可以。”她轉身回廚房。
  
  “那吃什麽?”
  
  她的聲音透過磨砂玻璃門傳來,異常清晰,
  
  “喝粥。”
  
  




第七章

作者有話要說:親們,留個爪爪印吧。太冷了,這文。
  林子衍給一幸打電話的時候,李姝正逼迫著一幸今晚回去和她一起“有福同享”。一幸一聽,頭搖得撥浪鼓一般,連連擺手,表情痛苦。
  
  恰好那個時候,接了他的電話。電話裏他喊一幸吃飯,這關口上,別說是一起吃飯,就是喝酒,一幸也都答應。
  
  回了電話,有些“無奈”地告訴李姝,自己得和林子衍去吃飯。李姝聽了,垂了眼,表情甚是可惜:“哎,那好吧。”
  
  她走出公司,林子衍早已等在門口。前段日子,他生病,在家休息了兩天,喝了兩天的粥,成天嚷嚷著這日子過得比和尚還苦。
  
  所以,病好才沒多久,便打了電話給一幸。
  
  尋常的時候,一幸也許不會隨他一起,可今天,正好遇上李姝那事,既然接了電話答應了,所以出去的時候看見他的跑車,便直接坐了進去。
  
  開車的時候,一幸問他今天吃飯又是遇上什麽事情。
  
  其實很多次他帶著她出去吃飯,都是一大群人。他錢多,女朋友多,哥們兒也多,有時候一幸問他,他總那樣說“我一哥們兒……”
  
  這次也毫不例外,他“哦”了一聲:“我一哥們兒前不久從國外回來,得替人家接風洗塵呢?”
  
  車子最後是在市區一家法國餐廳前停下的。他收了車鑰匙,往口袋裏一塞,拉了一幸的手便走,一幸訝異。他第一次牽她的手,是在兩個人一起過馬路的時候,當時一幸也沒怎麽反應過來,因為自己一直害怕過馬路,而他過了馬路便放開了她的手。
  
  其它時候,他不曾牽過她的手,隻除了上次和他一起去他朋友的訂婚禮,她不好意思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掙開。
  
  她想了想,還是從他手裏掙開了。他回頭看了看她,沒說話,抿著嘴笑了一笑。
  
  座位是一早訂好的,靠窗。去的時候,人還沒來。
  
  林子衍打了個電話,問對方什麽時候到,一幸正翻著菜單看。隻聽得電話裏傳來一聲:“快了。”聲音有些低沉。
  
  不期然聽見林子衍笑問:“國外待了那麽久,別是迷路了?”
  
  一端也傳來幾聲笑,也許是在市區,聲音有些嘈雜,聽不清楚,林子衍也就沒有再說。掛斷了電話問一幸吃什麽。
  
  大酒店,一幸去過幾次,法國菜倒是頭一回吃,看菜單也看不出什麽,便說隨便。
  
  法國人重浪漫,餐廳裏布置華麗,又不失雅致,屋頂和窗戶都是挑高設計,家具擺設為胡桃木材質,整個餐廳以酒紅色,寶藍色,琥珀色為主,色彩並非豔麗,混合在一起卻別有一番羅曼蒂克的氣氛。腳下鋪有厚重的地毯,窗戶兩側是棕色的布幔,透過窗戶,可以看見浦江。
  
  大約等了十分鍾左右,地毯太厚,腳步聲全淹沒在其中。一幸專注著看窗外的風景,林子衍“噯”了一聲,她才調轉視線。
  
  他是笑著的,穿了一件黑色的長風衣,頭發剪得有些短,眉眼依舊清晰,什麽都沒有變,眉毛,眼睛,鼻子,甚至嘴角的弧度。
  
  一幸從來沒有想過再次遇見他會是那樣的措不及防,他剛離開的時候,她期待過,幻想過很多種他們再見的情景。每一種場景她甚至都預測過,準備過。
  
  其實她該恨他,畢竟當初他的所作所為是那樣傷人,即使一直起來都是她在一廂情願,都是她在努力地討他喜歡。可是他在她的心裏留下了一道陰影,到最後,連一聲告別也沒有便去了國外。
  
  一幸不知道現在這種場景,自己應該做出什麽樣的反應,是喜極而泣還是痛哭流涕。他也許從未料到自己回來的第一天便會遇上她,他眼裏的震驚太過明顯。
  
  林子衍正和他說著什麽,他的視線幾乎沒有觸及她。餐廳很靜,而她卻覺得耳際嘈雜。
  
  她終於聽到自己的名字,是子衍在向他介紹自己。
  
  他說:“我們認識。”終於看向她:“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她麻木地說。
  
  一幸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難看,她努力地想表達一個久別重逢的微笑,可惜太難。林子衍有些驚訝,她開口想說話,終究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
  
  “我們是大學同學。”簡簡單單的幾個字道清了他們的關係。
  
  侍者端了菜來,鵝肝,紅酒。
  
  她幾乎沒有嚐出法國菜的味道,好幾次,她手裏的刀叉竟然在餐盤外延劃動。心髒跳動沒有加速,一下一下,鈍重而又疼痛。
  
  直到結束,她都沒有多說一句話,林子衍以為她不舒服,好幾次問她,她都瞪大了眼睛,疑惑地看著他,她知道今晚的自己太過不正常,她不想叫別人誤會什麽,於是搖了搖頭隻說自己喝不慣紅酒。
  
  吃了飯林子衍送她回家,一路上她都沒有說話,思緒紛飛,雜亂無章。到家的時候似乎聽到林子衍說了什麽,她一味地點頭,隻想著快點回去,也許自己應該好好睡一覺。
  
  去浴室洗了澡,關燈,上床。
  
  房間太黑,一幸一直睜著眼睛,毫無睡意,終於打開床頭的壁燈,赤著腳走向櫃子。
  
  手裏是一本相冊,都是大學的時候一個寢室的合照,相冊的最後一頁,是她和許亦揚的合照,唯一的一張,還是杜伊偷拍的。
  
  照片裏是他和她同時回頭的側影,當時約了一起去爬山,一路上,他都走在前頭,杜伊從後方喊,他們同時回頭,撞上杜伊的鏡頭。
  
  其實當初一幸是喊杜伊刪了的,因為不好看,兩個人,一前一後站著,同時回頭,顯得太傻。她記得當時杜伊是答應了,可沒過幾天,她便洗了照片,隨手將那張合照扔給她,說什麽洗都洗出來了,所以她才將照片放在了相冊裏。
  
  她想,那時候是自己太傻,怎麽就笨成那個樣子,笨得明明知道他不喜歡自己還傻傻地努力著,期待著。一直到現在,那些傷心的,快樂的,都清晰地盤踞在心中,反反複複5年來都無法磨滅。
  
  那時候,還是大二,讀的是中文係,空閑時間多,尤其是上半學期,所以和蘇然找了份兼職,在市區的咖啡店打工。
  
  見到他,是因為他來咖啡店找蘇然。那時候,一幸一直不知道他和蘇然究竟是什麽關係,而且之前自己從未見過他,後來才知道他是轉校過來的。當時也隻是訝異,怎麽讀個大學也要轉學。
  
  彼時的他,麵容清朗,眼神幹淨,遠遠地站在咖啡廳門外,眼神卻仔細地看向餐廳內部。
  
  直到蘇然出來,她才聽到他的聲音,他說,蘇然,原來你在這裏。
  
  一幸抬頭,視線撞入他的眼裏,午後的咖啡廳,客人稀疏,整間店子都靜靜的,她站在過道,手裏還托著盤子,眯著眼睛看他和蘇然說話的樣子。那時候,在一幸眼裏,男孩子的相貌隻有好看的和不好看的,哪裏像杜伊一樣看帥哥也分什麽書生型的,明星型的,可愛型的。
  
  她站在那裏,隻是側著頭看他,沒有風,可她卻覺得有細微的風掠過心底,霎那間風吹草動。
  
  其實什麽也沒有想過,隻是那樣慶幸,蘇然會和他認識,因為那樣自己也可以容易地認識他。
  
  後來開始有事沒事旁敲側擊,有意無意提及,自己那點心思,怎麽瞞得過蘇然。所以某天夜裏悄聲詢問蘇然他有沒有女朋友的時候,蘇然低低地笑她說墜入了情網。而自己雖被人猜出了心思,卻有些不好意思直接承認,隻是繼續拐彎抹角地詢問他的一切。直到那次蘇然敲著她的頭說,你丫就承認了吧,你要再不承認我以後什麽事都不說了。所以她承認了,急急忙忙地,爾後看著蘇然的笑意說,他那麽好一個人,怎麽會不喜歡他。
  
  蘇然隻是問:“宋一幸,你又不認識他,你怎麽知道他好。”她支支吾吾,被堵得說不話來,隻好死皮懶臉地重複“他就是好,就是好”。
  
  雖是承認了,卻沒有想過主動去表白,是害怕,也是不敢。在她眼裏,他是極優秀的人,雖是轉校生,卻是學校出名的經濟係才子,而自己,不過是個成天混日子的懶人。她有勇氣喜歡,有勇氣承認,卻沒勇氣表白。
  
  他和蘇然關係極好,一幸隻記得他常常來找蘇然,惹得旁人都認為他和蘇然是戀人。
  
  問起蘇然,蘇然隻說他們不過是舊識而已。
  
  如果不是蘇然,她想,也許這一生,她都準備將這份暗戀埋藏。
  
  那日在咖啡廳,蘇然問她是不是真那麽喜歡許亦揚,她點頭,目光堅定坦然。
  
  蘇然說你要是真喜歡他,我就替你說說。
  
  一幸有些尷尬,還是點了點頭,“嗯”了一聲。讓蘇然詢問怎麽也好過將其埋藏,倘若他拒絕,自己也好有個理由自欺欺人。
  
  那天蘇然回來,臉色平靜,也沒和一幸說什麽,其實這樣的結果一早便是預料好的,蘇然沒說不過是為自己保留麵子。
  
  第二天,她在陽台上,看見他站在公寓樓下。他抬起頭來,她正含著牙刷,唇邊還有白色的泡沫。
  
  她探了探,又縮了回去,回頭朝寢室裏喊:“蘇然,找你。”
  
  那刻聽見他的聲音,他站在梓樹下,油綠的樹葉蔥鬱,斑駁的光線飛揚,他略微仰頭,下巴上昂,他說:“你下來,我找你。”
  
  她一臉錯愕,猶自迷糊:“蘇然在裏麵。”
  
  他又重複了一遍:“我就找你。”
  
  蘇然從內間躋了拖鞋出來,一路踢踢踏踏,見她還未反應過來,搖了搖她:“快點下去,看他說什麽。”
  
  她這才清醒過來,趕緊洗臉,換了衣服下樓。
  
  一路都在跟著他走,他的步子很快,一幸有些跟不上,盛夏的天氣,她隻好一路小跑,從公寓樓出校門,有幾百米的距離。等和他來到校外的水吧,一幸早已滿頭大汗,氣喘籲籲的站在他眼前,手足無措的像個不懂事的孩子,也不敢抬起頭看他。
  
  他遞給她一杯冰水和一張紙巾:“蘇然說你喜歡我。”
  
  “咳,咳。”她剛坐下,突然被嗆住,半響垂著頭說:“嗯。”又挫敗地垂下肩,盡量掩飾自己的窘態。
  
  他不說話,安安靜靜的坐著,眼神看向很遠的地方。
  
  一幸有些失落,如坐針氈一般,一下子站了起來:“沒關係,沒關係,我回去了。”
  
  他猛然抬頭看向一幸,一幸隻好重複:“真的沒什麽的。”
  
  他的聲音緩緩地落下來:“那我們試試。”
  
  一幸完全沒有料到他會突然這樣說,他先前的行為言語明明都是不合適的意思。
  
  許亦揚的嘴角彎了彎,看著對麵一臉不置信,依舊張大雙眼的一幸:“你答不答應?”
  
  就這樣,宋一幸成了許亦揚的女朋友。
  




第八章

  那天回去,連蘇然都說想不到,因為那天蘇然和許亦揚講的時候他的臉色明顯不好,蘇然都覺得不可能了,可最後竟然成了。
  
  當天晚上,一幸寢室那幫室友們一致高呼,為了慶祝一幸釣到白馬王子,一定要好好慶祝。一個個從斯文淑女化身為狼女,先去吃火鍋,又去ktv吼到大半夜,狠狠地吃了一幸一頓,一晚上花了一幸幾百大元,心疼的她差點兒掉眼淚。
  
  杜伊拍著一幸的肩:“一幸,你要加油,等畢業了馬上和許亦揚結婚,咱們那時候就給你送大禮,大禮啊,保你不虧本。”
  
  一幸聽了嗬嗬的笑。
  
  是啊,結婚,那時候,多幼稚,連結婚都想到了,一心一意想著要好好當許亦揚的女朋友,等畢業結婚了就好好當人家妻子。
  
  可是一直都沒有明白,他為什麽要走,她沒有做錯什麽,從來沒有,即使後來發現他喜歡蘇然,她也隻是假裝不知道,不吵不鬧,隻要他不說,她可以一直這樣以為下去。隻可惜,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再怎麽努力還是不喜歡,她騙不了自己,他也騙不了自己,所以,他選擇離開。
  
  臨走之前還給她留了那麽大的一個笑話。
  
  杜伊說的對,她是太笨了,笨得無可救藥。的確,竟然傻到以為他願意和自己在一起就表明他也喜歡自己。她怎麽就沒有想到,她應該想到,他那時喜歡的人是蘇然。
  
  他為什麽轉校,他一次一次站在樓下,都隻是為了能夠看見蘇然。而他和自己一起,也不過是為了氣氣蘇然,隻因為蘇然說不喜歡他,一次一次的拒絕他,蘇然說一幸很喜歡你,你應該重新找個合適自己的人。
  
  當時他年少,心高氣傲,聽了蘇然的話,狠狠地掉頭走掉。於是第二天,一幸便在樓下聽到了他喊自己的名字。
  
  是不是也該怨恨蘇然,因為她的氣話,所以叫自己鬧了那樣大的笑話,叫自己的心至今一片陰影。
  
  他走後,她才明白,才明白蘇然那時複雜的眼神,有歉意,有擔心,也有祝福。蘇然知道許亦揚的行為也許隻是不甘心,可是那晚蘇然看見一幸那樣幸福的神情,她便住了口,暗自希望許亦揚可以慢慢看見一幸的好,希望他可以喜歡一幸,像一幸喜歡他那樣。
  
  是的,蘇然早就知曉,甚至連其他的人也都逐漸看出了,她這個許亦揚的女朋友不過是個替代品,甚至連替代品都不算。
  
  那天林薇告訴她看見許亦揚和蘇然在一起,她也沒有多慮,隻說了一句他們是舊識,自小感情好。
  
  她偽裝得太好,欺騙了所有的人,以至於所有人都以為她什麽都不知道。
  
  她如此喜歡他,怎麽會看不出許亦揚的眼神,他的眼神總是長久的直視著某個地方,太多次,一幸順著他的眼神望去,隻看到蘇然的身影。
  
  一幸害怕過馬路,因為小時候曾親眼目睹過一場車禍,鮮血流淌,骨肉分離,那樣鮮血淋漓的場麵叫幼時的她膽戰心驚,從此害怕過馬路。
  
  可是她和他一起走的時候,他從不會想到牽著她的手,護著她一起過馬路,很多次,一幸在他的身後欲言又止,看著他的背影,咬咬呀,任自己頭暈目眩地衝過馬路。
  
  她默默的在他的背後,做了那麽多事。可他總是一直前行,從來不會想過轉身,回頭,看一看背後的她。
  
  有很多次,一幸都想問問,可話到嘴邊,還是吞了回去,她怕,自己若是那樣一問,他會不會毫不在乎地說分手。
  
  因為害怕,因為喜歡他,才會不停地在他身後,奢望也許某天他會慢慢發現自己的感情。
  
  所以她學會了發呆,常常會望著某個地方,很久。偶爾,許亦揚會摸摸她的頭發問她在想什麽,一幸便一臉茫然地說沒想什麽。
  
  其實她隻是不停地不停地想,到底要怎麽做,才能讓他看見身後的自己。
  
  杜伊曾經打趣地問一幸和許亦揚進行到幾壘,一幸窘得兩頰酡紅,忙不跌地說沒有沒有。而她們集體喊她騙子,然後扯著被子讓她重實招來。
  
  所以那天,她才會鼓起勇氣,站在他身後的階梯上踮起腳尖親吻他的唇。她隻記得當時他錯愕的表情,然後嘴角彎彎一笑,摸了摸自己的頭。
  
  如果沒有那次主動的親吻,如果連摸摸頭發也算是一種親密,那麽他們之間最大的親密便是摸頭發,僅此而已。
  
  那晚蘇然不在,他也不在,一幸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等到蘇然回來的,蘇然是許亦揚送回寢室的,那天蘇然化了妝,滿身酒氣。一幸把蘇然扶到床上,許亦揚的臉色很差,隻說了一句你照顧一下蘇然,她喝醉了。然後便離開。
  
  一幸站在那裏,終究是追了上去,拉了他的衣角問:“你和蘇然在一起?”他說“是”,一幸又問:“你們去了哪裏?”
  
  他回了頭,說你別管,掉頭就走,剩一幸一個人就那樣呆呆的站在那裏,很久很久。
  
  寢室裏其他的人都回去了,隻剩了一幸和蘇然。
  
  蘇然醉得厲害,沾了枕頭便睡。一幸就那樣,一直坐在床沿。半夜蘇然醒來,看見一幸坐著發呆,拉著她的手說你怎麽這麽傻,你怎麽和我一樣傻。後來蘇然就坐在床上和一幸講自己小時候的事情,講了很多,斷斷續續的,講到最後,酒意又上來,渾渾噩噩地睡去,哭著不停的喊哥哥,哥哥。
  
  一幸是那個時侯才知道蘇然的事情,蘇然說她愛的不是許亦揚,她愛的是別人,可那個人也不愛他,自己也那麽傻,死活的在後麵追著追著跑。
  
  一幸不知道那天晚上自己是怎麽爬上床去睡的,也許根本沒有睡,隻是躺上了床而已。
  
  第二天,去了廣播室找許亦揚,許亦揚是廣播站的站長。一幸去找他的時候,廣播站裏隻有他一個人,站在窗前,背影寂寥。
  
  一幸說你告訴我,你和我在一起到底是因為什麽,是不是因為蘇然。
  
  他沒有回頭,良久,似乎下定了什麽決心一樣,才緩緩地說了聲“是”。
  
  盡管來的時候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可聽他那樣直白地說出來,一幸還是止不住落了眼淚。
  
  “這麽說來,你和我在一起,隻是利用我而已。”一幸幾乎可以感覺出自己的聲音都在發抖。
  
  回答她的依舊是一聲毫無波瀾的“是”。
  
  “許亦揚,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歡我。”
  
  ……
  
  “是,宋一幸,我根本就不喜歡你。”他終於轉過頭來,眼神堅定地告訴她,一如她當初眼神堅定地點頭說喜歡他
  
  他們根本就沒有想到,他們剛才的談話通過廣播在整個校園裏穿梭。幾乎所有的人都停下來仔細聽,起先以為是插播的廣告。直到他們聽到那清清楚楚的名字,許亦揚,蘇然,還有宋一幸,直到後麵有人看見失魂落魄的一幸衝出來。
  
  廣播事件以後,一幸走在路上總會聽到有人談笑著說,你知道廣播站那件事情不。起初的時候,杜伊她們成天跟著一幸,她們是真的害怕,害怕一幸會做出什麽衝動的事情。所以吃飯,上課,無論去哪裏都跟著一幸,一直到她們發現一幸還是一如以往的上課,考試,一如以往地和她們打鬧玩笑,才逐漸放下心來。
  
  蘇然抱著一幸哭,不停地說對不起,對不起。一幸笑著說不管你的事,這樣的醜事還是忘了的好,忘了的好。
  
  那以後,許亦揚再也沒有來過一幸寢室。偶爾在很遠的地方見到他,也是遠遠的就躲開。有一回,不經意之間瞥見他,他正呆呆地看著某個地方,連眉目都是擰起的。
  
  一幸害怕,匆匆走開了。
  
  她大三的時候,他大四,去了美國。一幸知道也是杜伊告訴的,杜伊的男朋友和許亦揚在一個班。一幸記得那天,杜伊支吾地告訴自己:“一幸,那個,許亦揚去美國了。”一幸“唔”了一聲,埋著頭繼續看書。
  
  杜伊歎口氣:“一幸,森林那麽大,樹木那麽多,除了許亦揚,還有很多參天大樹可以遮風避雨。”
  
  一幸從書裏抬起頭,說:“是啊,天涯何處無大樹呀。”可是我為什麽偏偏就吊在了許亦揚這棵大樹上了,懸在半空,不上不下,連退路也沒有。一幸隻說了第一句,後麵的那句,她把它放在了心底。
  
  終於她大四畢業,分別時大家都喝了酒,互相抱著痛哭流涕。蘇然抱著一幸,哭得時候仍然在說對不起。一幸拍怕她的肩,說都過了那麽久了,你怎麽還提呀,蘇然,你不知道,你再提那事我就真成了一碗麻辣燙了。大家好姐妹一場,為個男人,哭成這樣,太沒骨氣了。一直到最後,蘇然破涕而笑。
  
  可是沒有人知道,那晚,她們走了以後,一幸一個人坐在湖邊,狠狠地哭了一個小時。
  
  畢業以後進了益陽公司工作,同樣的發音,不同的字,起初甚至還幻想過會不會他和這個公司的創辦人認識,那樣,自己便還有可能見到他。
  
  許亦揚剛走的那段時間,一幸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來的。有時候,一個人想想,自己應該恨許亦揚。倘若以後再遇見他,一定會讓他好好看看自己不是離了他就沒辦法了,一定要告訴他即使你不愛我,我照舊活得精彩。
  
  可每次也隻限於想想而已,怪自己不爭氣也好,怪自己太傻也好,這麽多年以來,自己壓根兒就沒忘記過他許亦揚。
  
  初戀就像是墳墓,一旦失足掉落,除非有人來拯救,不然,恐怕終其一生都要在暗無天日的地底下掙紮。
  
  五年來,她的回憶,觸手可及;她的思念,漫無目的;而她的等待,卻始終遙遙無期。
  
  




第九章

  
  第二天醒來,眼睛果然腫了,一幸站在益陽大廈的前麵,晃了晃頭,許是昨晚睡得不好,明晃晃的陽光落下來,連站著都幾乎暈眩起來。
  
  畢業5年,她在這間公司從默默無文的小職員一路攀登,現在已是策劃部的負責人,職位雖不高,可對她而言,拿一份穩定的工資,過一種平靜的生活便已足夠,她天生就是胸無大誌的人,什麽事情都看得淡,遇上再惱的事情,也不過幾分鍾的脾氣,轉個身,又恢複了平靜。
  
  李姝總是羨慕她:“一幸,你這麽好脾氣,將來林子衍娶了你,可是他走了大運。”
  
  一幸聽了,笑笑又搖搖頭,和子衍結婚,她倒從來沒有想過。
  
  一直都在埋著頭整理桌上的文件,早已有人來通知,十點有重要會議。因為益陽是廣告公司,平時接的案子都是大製作,來往交流的也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前陣子,接了個大廣告,利益頗厚,公司看得重,下麵各個部門自然不敢懈怠。
  
  一幸不敢大意,埋著頭,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在看,拿過手機一看,不過一小會兒的功夫,竟然已經到了開會時間,於是急急拿了文件去會議室。會議室的牆壁上不知什麽時候新貼了人事調動,一幸走得匆忙,經過時隻略微掃了一眼,具體內容也沒看清楚。
  
  各部門的負責人幾乎已經全部到齊,一幸進門,就近找了座位坐下,呼呼地吐出一口氣,好險,差點兒遲到。
  
  李副總清了清嗓子,站在橢圓形會議桌的前端:“好了,大家都到齊了,今天我們開這個會,主要是兩件事情,昨天上麵已經下了新的人事通知,大家應該都知道了,我也就不多說了,下麵讓我們一起對新總裁的上任表示歡迎。”
  
  掌聲已經響了起來,一幸才坐下不久,剛才一路小跑,此刻還有些氣喘,什麽人事通知,什麽新總裁,還沒來得及思考,也和著大家一起鼓起掌來。
  
  鼓掌的時候才看清楚,先前他一直都是坐著的,正瀏覽文件,低了頭,還不及一幸注意。待李副總說話時,他才站了起來,白色襯衣,黑色西服,站在會議桌前,長身玉立,溫文爾雅,臉上掛著淺淺的笑。
  
  李副總正挨著次序向許亦揚做介紹,輪到一幸,她站了起來,和其他人一樣,說了聲:“許總好。”聲音低低的,聽不出什麽情緒。
  
  起身,問好,表示歡迎,再坐下,介紹完畢,李副總繼續說話,是這次新接的廣告案,一幸不敢大意,收回神思,拿了筆,記錄重點。
  
  益陽廣告公司,許亦揚的家族企業,當年他爺爺留學海外十年,回國後一手創立了這個廣告公司,許家三代單傳,老輩的辛苦忙碌了半生,長孫學成歸來,理所當然的退居後線,將公司交給小輩的去打理。
  
  好不容易開完會,一路被李姝拉著去了食堂,這一上午,一幸明顯的心不在焉。
  
  李姝正滔滔不絕地向一幸八卦有關新總裁的事情,趁著空隙還不忘往自己嘴裏塞飯。
  
  “噯,知道嗎,全公司的人都在議論新上任的總裁。”
  
  “哦,是嗎?”一幸回答地有些恍惚。
  
  “聽說他在美國待了5年。”
  
  “唔。”
  
  “你猜猜,裏頭都在傳些什麽?”
  
  “什麽?”
  
  “說新總裁當年去美國是為了治療情傷。”
  
  “治療情傷。”一幸低喃,心髒不自覺的瑟縮起來。
  
  “哎,你說說,這多癡心的一個人哪,都那麽久了,聽說還對初戀情人念念不忘?”
  
  “喂,宋一幸,你在看哪裏,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李姝拿勺子敲了敲對麵的餐盤,看著一幸完全神遊太虛的表情,又“喂”了幾聲。
  
  “哦,你夾去吃吧。”每回吃飯,李姝總是覬覦一幸盤中的菜色,一幸方才根本沒有聽清楚李姝的話,隻瞧見她不斷翕合的唇,還以為她又盯上了自己盤中的某樣食物。又見李姝沒有反應,便站起來道了一聲:“我有事,我先回去辦公室了,你一個人慢慢吃。”
  
  留下李姝一個人萬分不解地在後頭喊了幾聲,仍沒見一幸有任何回頭的反應。
  
  一下午,一幸的腦海裏不時的閃現李姝的那句話,“治療情傷”,這四個字,一如細小的針尖,密密麻麻地紮上一幸的心底,傷口很小,隻是她用了幾年的時間也沒有辦法使它完全愈合。
  
  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掬了大捧的水灑在臉上,微涼的水珠子順著臉頰,一路蜿蜒,整張臉都是濕漉漉的。纖白的手指點上鏡麵,深呼吸,低聲呢喃,開始做自我調節:“宋一幸,你清醒點,都過去了那麽久了,人家都說了不喜歡你了,你還巴巴的做什麽呢,……你怎麽就不會學聰明點,何必自作自受……你也不年輕了,總不能一直這個樣子……你要是一直這個樣子,將來誰娶你當老婆……你既然惹不起,你躲開總可以……”
  
  隻是出去拿一份文件,也能擦身而過,也許這並不叫做擦身而過,因為,他就站在她的眼前。
  
  “一幸。”他回來後,他們見了兩次,這是他回來後第一次喊她的名字,聲音一如當年那般清朗,靜靜地自她的上方落下。
  
  雖然才做了自我調節,可一幸沒有辦法假裝不聽見,於是淡淡地迎上他的眼,道了一聲:“許總。”
  
  他的眼裏有光線一閃而過,分不清是尷尬還是其他。
  
  “我沒想到你在這裏工作。”
  
  “畢業後我就在這裏工作了……”一幸努力使語氣變得同往常一樣平淡,“如果沒什麽事情,我去工作了,許總。”
  
  許亦揚仍站在那裏,安靜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回味她剛才喊出的那聲“許總”,習慣性地擰起眉目。
  
  終於明白,原來5年真的可以改變很多事情,他變了,她也變了。
  
  下班的時候才發現外麵不知何時竟下起了雨,一幸拿著包,站在大廈下,這個城市,天氣向來不定,明明上午還是萬裏無雲,一片明朗,隻隔了幾個小時便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一幸仰起頭,看著雨絲綿網一般,大片大片從天而降,路麵已經濕透,空氣裏盡是濕意,傳來一陣陣清涼。這裏離公交車站仍有一段距離,早知道便應該將雨傘帶好。
  
  許亦揚從大廈出來的時候,一幸正站在門口,靜靜地望著雨絲發呆,他站在她後麵,望見她纖秀的身影,想起讀大學的時候,她也喜歡發呆,常常一動不動地望著某個地方,眼神飄渺迷茫。每次都是他去摸她的頭,她才會一下子回過神來,神情模糊,似乎做了一場長長的夢。
  
  問過她幾次:“你看什麽呢?”
  
  她總搖搖頭:“哦,沒看什麽。”
  
  他又問:“那你想什麽呢?”
  
  她還是會搖搖頭:“沒想什麽。”
  
  那樣的情形太多,他總是猜不透她的心思,猜不透她為什麽老愛發呆,或者她發呆的時候都在想些什麽。
  
  他去地下停車場開了車出來,隔著車窗,看見她一副無措的表情。
  
  將車開到她的身側:“上車,我送你。”
  
  她“唔”的應了一聲,看見是他,表情變了變:“不,不用了,不用麻煩你。”
  
  “上車,你沒帶傘。”他堅持。
  
  “真的不用。”惹不起,總歸躲得起,她不能總是這麽笨,輕易陷了進去,到時候又是一個人掙紮,這樣的經曆,太叫人害怕,於是咬牙道:“我男朋友會來接我。”天知道她要從哪裏去給自己找個臨時男朋友來,何況林子衍也不在。
  
  ……
  
  “是嗎,那好,再見?”他的語氣有些壓抑,車窗重新關閉,車子掉頭,駛入相反的方向。
  
  “再見。”一幸鬆了一口氣,心裏麵卻空空蕩蕩的,湧起一股失落,望了望越漸細密的雨絲,拿出手機,摁下熟悉的號碼。
  
  “喂,宋一運,給你20分鍾,來公司接我,我沒帶雨傘。”不顧電話裏呼喊的聲音,摁掉了手機。
  
  20分鍾後,一輛小型的摩托車停在益陽大廈前麵,傳來一陣喋喋的叫喊:“哎,姐啊,你可夠狠,20分鍾,你當我國際賽車手呢,開得我飆車一樣。”
  
  宋一運遞過雨衣,有些埋怨:“不是我說你,姐,你的記性真是夠差,走的時候還讓你帶雨傘,又忘了。”
  
  一幸接過雨衣穿好,跨上車子後座:“可以了,走吧。”
  
  “坐好了?”
  
  “嗯。”
  
  摩托車方離開不久,後方黑色的車子徐徐駛了出來,雨勢逐漸大了起來,“嗒嗒嗒”地打落在車身上,順著雨刷滑落成一條條細小的水紋,一波又一波 ,隔著水痕隱約可見車內他的臉,點漆般的眸子裏一片晦澀隱忍。
  
  




第十章

  
  那天晚上回了家,一幸嚴重失眠,一閉眼,滿頭滿腦盡是大學時候的情景。
  
  他穿襯衣的樣子,他笑的樣子,他說話的樣子,他的聲音,他的身影……一直以來都盤旋著占據在那個地方。
  
  於是索性從床上坐了起來,盤腿,麵壁,暗暗道:再做一次自我調節。
  
  其實許亦揚離開的5年裏,一幸的身邊不是沒有追求的男性,可無一例外,她都一一拒絕。這麽多年來,一幸一直都生活在矛盾裏,許亦揚剛離開的那段日子,想起他,她甚至有恨意,因為他的話,叫她丟盡了臉,叫她成了那麽多人的笑話。可是一直到現在,自己始終恨不起來。
  
  也以為時間真的可以磨平一切,可以讓自己把他忘得幹幹淨淨,從此以後,過自己細水長流的生活,可是根本沒有用。因為即使隔了那麽多年,即使早以為自己不似當年,可那天在法國餐廳見到他的第一眼,心髒深處那鈍重的疼痛卻始終無法叫人忽略。
  
  因為傷心,所以選擇變得陌生,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忘了那句清清楚楚的“不喜歡。”早已有前車之鑒擺在眼前,她始終不是銅牆鐵臂,所以即使沒有辦法忘記他,她也要告訴自己不要奢望,不要期待,否則,受傷的依然是自己,她經不起這樣的傷害,倘若再來一次,也許這輩子,她都不敢再去愛人。
  
  第二天去上班,眼瞼下一片烏青,遇見了李姝,竟然還打趣一幸說今天的煙熏妝很特別。整個公司都在討論晚上的“新總裁歡迎晚會 ”,也不知是誰出的主意,好端端的,非得弄個什麽歡迎會。李姝是太興奮,從早到晚都在嘰嘰喳喳,自從見到了許亦揚,她的“腐女派異想天開論”也開始不斷深入,說什麽難得遇上許亦揚和林子衍兩個極品,反正這世上所有好看的男人在她眼裏一律成了攻或受。
  
  一幸原本不喜歡太熱鬧的場麵,而且也不適合,遇上了許亦揚,難免又是一場尷尬,下班的時候便和李姝說自己感冒了,晚上就不來了。李姝還替她惋惜,說什麽難得近距離欣賞極品帥哥,若不是很嚴重便一定要過來。
  
  晚上接到電話的時候,一幸正在家裏吃飯,打電話的是李姝:“一幸,全公司的人幾乎都到齊了,李副總向我問起你呢,說公司難得有聚會,你要不是很嚴重,趕緊過來。”
  
  一幸一口飯還在嘴裏,斷斷續續地說:“我嚴重著呢,真來不了。”
  
  那端有一陣沉默,似乎和其他人說著什麽,隔了幾秒又傳來聲音:“我已經說了,總裁正站我邊上呢,他說病了就好好休息,等聚會結束了他代表公司來看你。”
  
  “啊……”這一聽,驚得一幸筷子都差點兒落下來,反應了幾秒,又急急地道,“唔,不用麻煩,其實我也不是很嚴重,我現在就過來了,馬上過來。”
  
  說完便匆匆掛斷了電話,李姝還在那端莫名其妙:“不是病得很嚴重嗎。”
  
  回了房間,急急地換好衣服,又衝出客廳:“一運,一運,快送我去公司。”
  
  那旁端著飯碗狼吞虎咽的宋一運,抬頭看了一眼:“姐啊,我不是你的黃包車夫,而且我還在吃飯。”
  
  “宋一運,別磨蹭,快點,你不想要你的鞋子了。”
  
  “馬上。”一聽鞋子的宋一運,趕緊扔了飯碗,一轉眼的時間已經由抱怨轉為催促:“姐,快點,趕緊上來。”
  
  一陣風馳電掣,宋一運僅用了15分鍾便將一幸安全送達了公司。
  
  三樓燈火通明,一幸到達的時候聚會已經開始了,來得時候匆忙,忘記戴隱形眼鏡,大廳人太多,一幸稍稍走進,四下尋找李姝的身影。音樂聲響了起來,尋常斯斯文文的人都像狂歡一樣,一幸在人群裏穿梭,不時地和旁人打著招呼,走了一圈也沒見著李姝,最後站在僻靜處,心裏暗想,早知道便不來了。
  
  正自我埋怨著,依稀聽見後方有腳步聲,轉過頭,倒是許亦揚,沒有意外,既然來了,早知道會遇見,她做了那麽多回自我調節,多少還是有些效果。
  
  “許總。”
  
  “聽說你生病了。”一幸略微抬了頭,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色的手工西服,露出裏麵深紫色的襯衣,全身都散發出一股沉穩的氣息。其實她不怎麽見到過他穿襯衣的樣子,以前在學校他都穿得T恤,極簡單的式樣,白色居多。那時候,每每見他穿T恤,她總覺得那樣子看起來像個少年,從骨子裏散發出來幹淨,疏朗,每次隻要見到他,總會心生歡喜。如今他穿了正式的西服站在她麵前,她憶 起的卻還是當年他穿T恤的樣子,當年的一切都在她心裏生了根,發了芽。
  
  一幸的臉有些發燙,她好端端的站在他的眼前,謊言不攻自破,可仍在做著垂死掙紮:“沒什麽,有些感冒而已。”
  
  “你過來。”一直以來,他和她說話都是那樣的語氣,像是命令,不容違抗。
  
  她沒有移動,也不說話,搖了搖頭,隔了一會兒才說:“有事嗎?”盡量避開他的眼神。
  
  兩個人都有些僵立,氣氛沉悶,他轉身:“在這裏等我。”隔了幾分鍾,他回來,遞給她一個紙杯,裏麵是檸檬可樂,治感冒。
  
  一幸頓了頓,沒作聲,接過紙杯,喉頭有些發澀。
  
  他複又站在窗前,長長的背影籠罩下來,他們的位置正是大廳的角落,燈光不知何時已調得很暗,身旁人聲嘈雜,談笑聲,說話聲,還有殘留的音樂聲,員工們平時難得遇上這樣的放鬆場麵,今日一鬧,頗有些一發不可收拾的效果,所以也不會注意到隱在暗處的兩個人。
  
  一幸手裏還拿著那杯檸檬可樂,卻是一口也沒有喝。還記得那次蘇然感冒,喝得便是檸檬可樂,那時候一幸還不知道檸檬可樂還有治感冒的功效,所以見蘇然端著喝,便驚奇地問了起來,事後才知道是因為他,蘇然喝得也是他親自送過來的。
  
  果真是往事不堪回首,隻這樣稍稍想起一些,便覺得自己益發無力起來。
  
  其實她總是那般,像個孩子一樣,手足無措的站在他的眼前,以前是,現在也是,茫然地幾乎說不出話來,更不敢抬起頭來與他直視,如今也是這樣 ,也不知是什麽時候養成的習慣,一直沿襲至今。
  
  他突然歎了一口氣,很低很低,可一幸卻聽分明了,她倒是從來沒有聽他歎過氣,他不開心的時候,總是習慣性的將眉目擰起。
  
  也許是她許久沒有動靜,他終於轉過身來,眼裏一片黯淡,蒼涼地叫人心疼:“你不想見到我?”
  
  一幸有些震驚:“……不是。”
  
  “是不是都忘記了,以前的事?”他直視著她,眼裏驀然升騰出幾許星點。
  
  ……
  
  “嗯。”更低不可聞的一聲,如同他方才的那聲微小歎息。
  
  他的眼裏掠過一絲複雜,就那樣,看了她很久,空氣裏才傳來一絲聲響,帶著些許嘶啞:“我沒忘記。”
  
  一幸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那一刻,她甚至希望自己是真的聽錯了,究竟是什麽意思,他那句“我沒忘記”,是提醒她早日清醒,還是暗示過了5年,他仍愛蘇然而不會是她。她無法辨別出那句話的深層含義,他眼裏,他臉上,有隱忍,有痛苦,有無奈……所有的情緒向她匯攏而來,慢慢化成一柄無形的利器,割開她心頭的傷。
  
  她無法持續著抬起頭看他的臉色,她唯一的念頭便是逃,隻有當做什麽也沒有聽見,什麽也沒有看見,才能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
  
  她幾乎是倉惶出逃,逃得狼狽不堪,他在她身後,再沒有多說一句話,也沒有追及,事實上,他也勿需追上來,多麽可憐,又一次,她在他眼前潰敗成殤,所以,她隻留了一句:“對不起,我還有點急事,我先回去了,再見許總。”
  
  連逃都逃得那麽倉惶,一路上,心裏都空空蕩蕩的,像破掉的衣服,總是補不起來,隻有眼睜睜看著那方破洞越來越大,風風雨雨呼呼而過,擊打著皮膚,痛楚一波波來襲,可她沒有辦法,即使找到了一方良藥,治好了身體上的傷痕,也治不好心頭上的瘡疤。
  
  夜晚的城市,繁華如夢,高樓林立,燈光璀璨。廣玉蘭燈沿道排列,延伸至遠方,遠遠望去,橘光點點,匯聚成片。百貨大樓上大屏幕不斷跳躍,正播放著某個知名的鑽戒廣告,畫麵裏的男男女女,笑容燦爛。
  
  她一直走,路邊的盆栽裏栽滿黃色的菊花,偎著路燈,排列成雙。華燈初上,她才記起原來她是要回家。
  
  坐上了末班公交車,車廂裏乘客唯有她一人,去了最後一排,打開了車窗,看街外風景,從窗玻璃上一恍而過。
  
  徐徐晚風吹過,冰涼而冷漠,這個城市,這個夜晚,也隻有她一個人寂寞。
  
  




第十一章

作者有話要說:親們啊,留個爪爪印吧,這文都要凍死人了。
  難得輪休,一大早便被喊了起來,也不知兩個老人家究竟又得了什麽主意,好端端的非喊著一幸一起去寺廟。
  
  一路去的時候,一幸也未多加猜測,哪一回都是,若是自己和兩個老人家一起,必定都能見著林子衍,他平常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十天半個月,難得露一次麵。每回下了飛機,便會開著他那輛招風跑車跑去一幸公司,死纏爛打地非得一幸陪著他一起吃飯。
  
  自從畢業之後,一幸幾乎沒再去過寺廟,還是上大學那會兒,逢上節假日,寢室裏幾個人便拿了相機,零食,一個個寺廟輪著跑,四年下來,不說是本市的寺廟,就連臨近市的寺廟也幾乎全去玩過。照片一遝一遝,翻開來看,無一例外,背景不是高塔便是廟角。有一回,那些照片不小心叫林子衍給看了,記得當時他還取笑一幸,“你們這是想出家啊,有事沒事往廟裏跑,還是看上哪個小和尚了”,隻差沒捧腹大笑,差點兒將他那二十幾年的翩翩公子形象毀於一旦。
  
  也許是太久沒有運動,體力竟不如兩個老人家,走了一半的路程便開始氣喘籲籲,石板階梯,蜿蜒曲折著一路向上,四周都是蒼天的百年古木,去得時候尚早,晨間的霧氣還未消散,四下裏望去,朦朧一片,偶爾有啾啾的鳥叫聲,入耳清脆,雖生了汗,可濕氣仍重,所以沒有脫掉外套。稍稍休息了一會兒,便踩著微濕的青石板繼續拾級而上,好在山不高,約莫又走了小半個小時,才到達了山頂。
  
  山頂建了座七層的廟塔,一幸一個人上了塔頂,俯身依靠在烏漆圓木欄杆上,放眼望去,大半個城區都在眼底下,由遠及近,入眼皆是深深淺淺的綠,霧氣逐漸散去,暖色的光線透過樹葉間的縫隙,零零散散,落了一地,底下白牆黑瓦也越漸清晰起來。
  
  香客陸續多了起來,因為站得高,霧氣也散去,所以眼下的也看得清楚,兩個老人家早已不見了身影,一幸因為習慣平時不戴眼鏡,所以尋視了許久都沒有發現她們。最後下了塔,在右側的偏亭裏休息,反正地方不大,總歸能找到。
  
  偏亭裏除了一幸,還有一位年輕母親,帶了一對雙胞胎,小孩子正追逐著打鬧,一路嘻嘻哈哈,笑聲清脆,其中一個走得急,撞上一幸的腿,回頭見另一個追來,索性抓著一幸的衣角,左躲右閃。年輕媽媽笑著上來,牽起一個又拉住另一個,向一幸笑笑,又低頭和孩子說“叫阿姨。”兩個孩子玩得滿頭大汗,被牽在兩側,烏亮的眸子眨了眨,脆生生地喊了兩聲“阿姨”。一幸一向喜歡小孩子,心裏歡喜,伸出手:“來,阿姨抱抱。”孩子們倒也不怕生,仰頭看了一眼自己媽媽,也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結果兩個小孩一起嚷著要抱抱,一幸沒法,隻好先抱了一個,又去抱另一個。可不想,兩個孩子竟黏上了一幸,最後抓著一幸的手非要一起玩。一幸想著反正自己也不想去什麽地方,於是坐在偏亭裏和兩個孩子玩。
  
  孩子們脖子上掛了玩具望遠鏡,兩個人都站在石凳上,舉著向遠處看,也不知看到了什麽,一個取下望遠鏡遞給一幸,直喊著:“阿姨,看。”
  一幸忍俊不禁,接了過來,靠上雙眼的位置,竟真能見到遠處的風景。一時玩心起,也學著孩子們,上下左右,一點一點移動著看,最後停留在某一處。
  
  他背對著她,身前站了幾個學生模樣的女孩子,似乎在說些什麽,說完之後便將相機遞了過去,原來是幫忙拍照。他接過對方手裏的相機,往後退了幾步,又做了幾個手勢,拍了幾張又將相機遞回去,學生們又笑著向他揮手離開。
  
  她一早便猜到,以自己那點兒道行怎麽鬥得過兩個一心希望美夢成真的老人家。可還是有些奇怪,不是說最近一直都在出差,今天一大早出現在這裏,難不成是昨晚下得飛機。
  
  她取下望遠鏡,回身遞予身側的小孩,摸了摸兩個孩子的小腦袋:“阿姨見到認識的叔叔了,不能和你們玩了。”兩個小孩意猶未盡,見一幸要走,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拉著一幸的手不放,口口聲聲說喊了叔叔來一起玩。最後是孩子的媽媽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一幸才走開。
  
  出了偏亭,終於遇上先前“消失”的兩個老人家,見了她,竟是一副比她還吃驚的表情:“一幸,你怎麽一個人?”
  
  她當然是一個人,她們一直走在前頭,隻和她說若是找不她們便在塔底等。連林子衍也沒有和她聯係,還是她方才從望遠鏡裏瞧見他的身影才知道他也在。
  
  “子衍還沒上來。”一幸隻有這樣說。
  
  這一說,對麵的兩個人更是驚訝:“子衍也來了,在哪呢?”
  
  “喏,那裏。”一幸指了指剛才的地方。
  
  回過頭的時候倒是愣住了,許亦揚正站在那裏,手裏是他的外套,穿了一身運動裝,見到一幸,臉上也沒半分驚訝。
  
  一幸是真的不知道說些什麽,此時此刻,寧願自己變成個土行孫,矮點也無所謂,隻要可以使個遁地法讓自己鑽進地裏去,哪怕一直出不來也不會在乎。
  
  “一幸,這也是我孫子,前不久才從美國回來。”林奶奶完全忽視了一幸的局促。
  
  “子衍是孫子,亦揚是外孫。”自個兒奶奶還不忘補充道。
  
  一幸一聽,幾乎低喊出聲,從來沒有想過原來他們會是這樣的關係,難怪自己第一次見林子衍的時候便模糊感覺有許亦揚的影子,難怪他們有那麽多相似之處,一幸隻覺得頭疼,心慌意亂,壓抑地說不出話來,怎麽躲也躲不掉,怎麽逃也逃不開,似乎有人拿了繩子,將她緊緊地束縛住,從頭裹到尾,深呼了一口氣,最後囁嚅了一聲:“奶奶,我們認識,我們是大學同學。”又轉過身喊了聲:“許總。”抬頭的時候瞧見他臉色暗沉。
  
  後來也是沒再說話,隻剩了他們兩個,傻傻地站著。
  
  自一幸喊了那聲“許總”後,許亦揚的臉色一直不好,一路上也是不說話,眉目都有些擰起,一幸至始至終都沒看向他。兩個人就那樣站著,一聲不吭,視線各自遙遙望向某處。
  
  霧氣散盡後陽光越漸強烈,隻是站在那裏,一幸也覺得渾身燥熱,連額上也滲出汗來,況且他們現在的情形也叫人尷尬,隻好回頭和他說:“去下麵的亭子裏好不好。”
  
  才下了幾步石梯,便聽見身後有細細的童聲不停地喊“阿姨,阿姨。”一幸覺得熟悉,兩個人都轉了身,原來是剛才那對雙胞胎,遠遠地見了一幸,一路蹦蹦跳跳,幾乎是撞了上去,一幸沒站穩,身子往後一仰,踉蹌了幾下,最後許亦揚伸出手扶住她,她整個人正好依偎在他懷裏,姿勢親密。
  
  兩個小孩子咯咯咯笑了起來,他灼熱的呼吸灑在她的頸上,她隻覺得熱,熱得滿臉通紅。他的雙手都擱在她腰上,那樣的姿勢,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是他從身後摟了她,她心裏一緊,立刻站直了身體,他的手也從她腰上退開。
  
  孩子的媽媽一驚,拉起兩個孩子,誰知兩個小孩不願,以為一幸剛才是和他們做遊戲,手一伸,連聲喊“阿姨,我也要抱抱”,孩子的媽媽更覺得不好意思,連哄帶騙。兩個小孩嘴角一扁,小臉苦兮兮的,泫然欲泣。一幸忙說沒事,伸出手抱起了其中一個,可還有一個站著,隻好側過頭看著許亦揚問另一個小孩:“叔叔抱好不好。”小孩點了點頭,向許亦揚伸出手,他的嘴角終於漾起些笑意,把外套穿了起來,伸手抱起另外一個。
  
  最後還是在涼亭裏頭休息,兩個小孩巴著一幸,一邊纏著一個,也不知是哪個起的頭,竟摟住一幸用力親了一口,邊親邊嚷著香香,惹得他們哭笑不得。又跑去拉著許亦揚,直喊:“叔叔也親親,叔叔也親親。”
  
  他倒是笑了起來,這是回來後一幸第一次見他笑,眉眼間全舒展開來,站在她的左側,雖是一身運動裝,也不乏一股溫文爾雅的氣質,她夾在兩個孩子之間,忍不住,也輕輕地笑了起來,心頭上卻總有些失落,因為這樣的場景一直是自己所希望擁有的,丈夫,孩子,一個家。曾經她一度以為會和許亦揚長長久久,細水長流,一直到垂垂暮矣,也會一路攜手,可她到底看高了自己,所以一直到今天,她也始終無法徹底忘懷那些和他一起的過往。
  
  他似乎注意到她一瞬的失落,隻定定地看著她,欲言又止,那神情也像在竭力掙紮著,最後隻看了她許久,一字未語。
  
  一玩一鬧的,也沒怎麽察覺便到了中午,兩個老人家再次出現的時候,許亦揚剛離開不久,他新上任,公司定有大量的文件等著他處理,不久前接了個電話,說完便離開了。
  
  午飯是吃得齋飯,因為那對雙胞胎也離開了,到了下午一幸便覺得無聊,最後又多留了片刻,便和奶奶說了一聲,也回去了。
  
  




第十二章

  第二天起床,喉嚨開始火燎火燎地疼痛,在家裏吃了幾顆消炎藥,才去公司。
  
  整個上午都昏昏沉沉,喉嚨幹澀,竟喝掉了好幾杯水。一幸一邊看著文案,一邊暗自祈禱不要發燒。基本上,一幸每一次感冒,症狀隻分成兩種,一種是來勢洶洶,三十九度左右,燒得兩頰火紅,幾乎是眼冒金星,然後打個半天點滴,第二天又是生龍活虎。第二種就是輕微型的,起初是喉嚨發炎,然後是咳嗽,最後是頭暈,然後不停地吃藥,持續不下一個禮拜。
  
  中午和李姝吃飯的時候也沒有胃口,害得李姝還以為她是春心萌動,一個勁兒地拿勺子敲她餐盤嚷著從實招來。
  
  一幸實在是難受,李姝那纏人的功夫和林子衍不相上下,以她現在的狀況,根本是無力抵抗,隻好轉移話題:“林子衍和許亦揚不可能在一起。”
  
  “為什麽?”自從上次異想天開地準備將林子衍和許亦揚湊成一對後,李姝幾乎是時時刻刻都在幻想著。
  
  “因為他們是表兄弟,他們若是在一起,就是亂倫。”一幸痛苦地喝下一口水。
  
  “哦……啊……,為什麽,這是為什麽?”那音調先是上揚後又變成頓挫,李姝的表情甚是惋惜,隻顧著感歎,隔了一會兒突然看向一幸:“你的臉怎麽那麽紅?”
  
  “有些感冒。”
  
  李姝仔細看了看一幸,問嚴不嚴重,若是嚴重等下了班陪她去醫院看看。
  
  一幸怎麽好意思說嚴重,更何況今天是李姝和周漢天的戀愛紀念日,一早便約好了晚上一起吃飯看電影。
  
  喝下杯子裏最後一口水,搖搖頭說沒事。下班的時候才發覺到底低估了自己的抵抗力,坐了太久,再加上頭暈,沒走出幾步,腳步虛浮地厲害,隻覺得一陣陣天旋地轉又天昏地暗,兩腿綿軟無力,幾乎蹲在地上站不起來,幸好身後有人適時扶住了她。
  
  即使是渾渾噩噩,她也能感覺出身後的人是誰,那樣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身體難受,心裏也難受,為什麽總是在自己狼狽不堪的時候遇見他,她禁不起這樣反反複複的折磨,她太過害怕,怕自己終有一天會忍不住,忍不住回到以前,忍不住像五年前那樣,奮不顧身,明知前方沒有盡頭,依然固執地一路走下去。
  
  “哪裏不舒服?”他的聲音自上方飄落。
  
  一幸勉強站直了身體:“沒事,感冒而已。”
  
  他未曾放開她:“在這裏等我。”
  
  她不敢,她也不會,在那裏等他,似乎沒有必要。穩了穩身子,待意識和體力稍加恢複,才走出大廈。
  
  恰巧大廈門口有人乘了出租車過來,一幸攔了車,靠在後座上,說了聲去醫院。
  
  出租車開出不久,包裏便傳來手機的震動,一幸摸出來看,是個陌生號碼,猶豫了幾秒,還是接了。
  
  “叫司機停車。”電話裏傳來簡簡單單的幾個字,是許亦揚的聲音。
  
  一幸還沒有反應過來,他的銀色車子已經停在了出租車的前方,司機不得已停了下來。他已經從車裏走了出來,從錢包裏取了錢遞給司機,爾後打開後座的車門,手一伸,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拉了出來。
  
  一幸站在他眼前,有些茫然,他的眼底裏一片慍怒,一幸委屈地想哭,明明他都已經說得那麽清楚,她沒忘,他說過不喜歡她,而她也那麽努力地遠遠避開他,可他為什麽還一次一次地招惹她。
  
  她不是沒有脾氣,軟弱到任人欺負,深呼了幾口氣:“許亦揚,你究竟想怎麽樣?”
  
  他緊緊扼住她的手腕,欲言又止,最後低沉著說了一句:“先去醫院。”不由分說將她帶進車裏。
  
  去了醫院,掛號,配藥,因為有些嚴重,所以留了下來打點滴。一幸疲倦,手上插好了針頭便睡去。
  
  很久沒有做過這樣的夢,她和他站在空空蕩蕩的廣播室裏,他的欺騙,他的坦白,他的拒絕,一幕一幕重新浮現,她站在那裏,動彈不得,隻有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在他眼前變得軟弱無力。
  
  是被驚嚇而醒的,整間病房裏隻有她一個病人,窗簾早已拉起,病房裏燈光昏暗,夜色透過窗簾的間隙,一絲一絲滲入。她突然記起了什麽,摸著尋找手機,他從門外走了進來,手裏拿了保溫桶。見她一臉慌張,隱約猜到,於是上前:“家裏我替你打過電話了。”一幸這才抬起頭來,低低地說了聲謝謝。
  
  許亦揚把手裏的保溫桶遞給她:“把粥喝了。”
  
  她接過來,是皮蛋瘦肉粥,熱氣騰騰,是真的餓了,於是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待把粥喝完,點滴袋裏也差不多沒有藥水,喊了護士進來拔針管,休息了一會兒才回去。
  已經入了秋,出了醫院,竟覺得滿身寒意,他把呢子大衣披在她肩上,拿過她手裏的包,取了車鑰匙,她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
  
  他的車開得緩慢,夜間的城市,霓虹閃爍,遍布燈光。一幸披了許亦揚的呢子大衣,側過頭專心看沿街的夜景。他的衣服太長,穿在她身上,整個身子淹沒在其中,又是剛生了病,臉色蒼白,越發顯得纖瘦。
  
  他將車子停在她家樓下,她已經靠著車窗,再次沉沉睡去。細長的睫毛微微顫抖,兩頰上還殘留淡色的紅暈。
  
  他終於側過身子看她,時隔五年後第一次放任自己如此仔細地看她。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明白,為什麽在離開她以後,才發覺她早已在自己心底裏占據了一席之地。
  
  那次和子衍一起吃飯,他未曾想過在自己回來的第一天便能遇見她。他震驚,見到她的那一刻,隻覺得心底裏波濤洶湧,可是她卻幾乎沒有抬頭看向他。第二天在公司遇見她,她冷冷淡淡地向他問好,他站在不遠處,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心底裏空了一大片。
  
  那時候,他年輕氣少,總以為得不到的便是心底的唯一,所以才會為了刺激蘇然而選擇和她在一起。直到離開後他才明白,蘇然不愛他,又怎麽會在乎他和誰在一起。而他,卻因此傷害了她。當年在廣播室,她成了全校的話題,那以後,他便不常見到她。偶爾遇見,她也會低著頭遠遠離開。而他,站在離她很遠的地方,看著她眼底裏的那片驚恐和灰暗,心裏隱隱生出疼痛和恐慌。隻是那時,他還無法分清那種疼痛和恐慌的意義,所以,大四畢業,他便聽從家裏安排出國留學。原以為,隻要不再看見她,那種疼痛便會慢慢消失,可他沒有想到,離得越遠,她的身影卻出現得越漸頻繁,越漸清晰。
  
  那天她告訴他有男朋友,即使他在後麵看見有陌生男子來接她,他也不會相信。因為他記得,她不會說謊,她一說謊便會耳紅,而那天,當她說出那句話時,他清晰地看見她的耳際紅了一片。所以,他明白,她是在躲他,甚或不想遇見他。
  
  決定回來的時候,他便告訴自己,如果還能遇見她,如果那時她早已結婚生子,他便放棄;如果她還是一個人,那麽,無論如何,他也要讓她回到自己身邊,讓她幸福。
  
  一幸“嚶嚀”了一聲,似乎察覺車子早已停下,醒來發現許亦揚正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神色複雜。
  
  她脫下他的外套,又從包裏取出錢包,拿了錢,連同衣服一起遞給他。他並沒有接,她將錢和衣服放在一起,又說了一聲“謝謝”。
  
  他突然拉住她,俯下身,狠狠地吻了下來,他的手緊緊地箍住她的腰,死死地將她按在座椅上,那樣激烈的親吻,從來沒有過的親吻,帶著一種幾欲疼痛的瘋狂,鋪天蓋地地向她襲來。她呆滯了幾秒,眼淚就那樣落了下來,她推不開他,她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激烈的反應,可即使是這樣,她也不想再次成為別人的替身。
  
  所以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喊出聲:“許亦揚,我不是蘇然。”
  
  他根本沒有聽,一把將她拉入懷裏,急切地親吻著,任她再如何掙紮也無動於衷。她漸漸安靜了下來,他的手摁在她的身後,也終於慢慢放開。她的臉還埋在他的懷裏,麵上一片濕意。
  
  他啞著嗓子說了一聲:“對不起。”車廂裏一片靜默,兩個人誰都沒有再出聲。一直過了很久,他突然再次摟她入懷:“我知道你不是蘇然,對不起,一幸,一直起來都是我的錯。”
  
  她的臉上盡是淚痕,冰冰涼涼肆意流淌,連聲音都在嗚咽:“我一直都在努力,一直都在……你為什麽還要這樣?”
  
  他看著她滿臉淚痕,蹙起眉目:“對不起,……一幸,我們重新在一起?”
  
  她僵在那裏,始終懷疑他的那句話,不敢注視他。她明明一直都在等待這樣的結果,可此時此刻,她卻覺得害怕,這樣突如其來的幸福,隔了五年,在她都要放棄的時候,他卻說了出來。她的傷痕還在,她能聽出自己的聲音在發抖,深秋的夜裏,車廂內裏是滿滿的暖意,她不知道要怎麽說,怔了許久,右手被他握著,因為太緊,傳來些痛意。
  
  和他在一起,那是大學時候渴望已久的夢想,一直停駐在她的心裏,偶爾會不經意的流露出來。
  
  可是隔了五年,即使他現在回了國,她也知道他們不可能,所以這段時間一直躲著他,避著他,隻是她想不到,他竟然會說重頭再來,這樣的話來得太快,她幾乎都不敢相信,怕自己又會受傷,也許該搖頭拒絕,可是卻舍不得,開不了口……
  
  他眼裏有什麽情緒一閃而過,是心疼和愧疚,隔了一會,慢慢鬆開她的手:“別逼自己,想好了再給我答案。”
  
  




第十三章

作者有話要說:親們,留評吧,收藏吧,啊,天要亡我呀。
  
  一幸坐在辦公桌前,看著桌上堆起的文案,幾乎要哭出來,她也不過休息了幾天,為什麽重新上班會有那麽多的工作等著她,何況她現在還是虛弱體質,怎麽可以遭受這樣的折磨。
  
  中午和李姝吃飯的時候還不時地聽她感概,自從上回一幸告訴她林子衍和許亦揚的關係後,她每回見了許亦揚,回來總免不了連連惋惜。自己和許亦揚的事情,一幸也沒敢告訴她,也不知道她要是知道了會不會幹脆擺出一副殺了自己的表情。所以吃飯的當兒李姝問起她有關許亦揚的事情,她也隻是在那裝傻說不知道。結果惹得李姝莫名其妙,說不是和林子衍是親戚,你和林子衍那麽熟,總該知道些他的事情。一幸其實也沒想到還有林子衍那層關係,想了想,也不知該怎麽說,最後含糊帶過。
  
  下了班,許亦揚打電話給她,她在家裏休息的時候,他來過幾次,每次都隻站在樓下,打了電話給她,待一幸從樓上下來,便將調理的中藥遞給她。
  
  上班的前一天,他問她,還願不願意重新在一起。這幾天,她也想了好久,心裏仿佛長出了一隻小手,急急的想抓住自己喜歡已久的東西。他問的時候,她不敢抬頭看他,抿著嘴不說話,夕陽的餘暉灑了下來,半邊天際均是紅燦燦的,她抬起頭來,微眯了眼,最後輕輕點了一下頭。
  
  一幸怕流言,雖是答應了重新在一起,卻也沒有光明正大的一起走。待他從地下停車場將車開了出來,公司的員工已經走得差不多。
  
  上了車,他也沒和她說是去哪兒,一幸累了一天,隻當他是帶著自己去哪裏吃飯,也沒多問。結果,車開了一個多小時仍沒停下,她才問:“去哪兒?”車子轉了個彎道,他回了她一句:“快到了。”她望了望外邊,都是些不怎麽熟悉的事物。正想著,車子停了下來。出了車門抬頭一看,才發現是原來的大學,因為周邊整遷,已經和原來大不一樣。畢業後,一幸就沒回來過,見他今天開了一個小時的車帶她回母校,禁不住訝異起來:“你怎麽帶我來這裏?”
  
  “吃飯。”他將車停好,回頭見她還呆呆地站在那裏,止不住笑,“走吧。”
  
  一幸這才“哦”了一聲,乖乖地跟在他後麵,沒走幾步,他便退了回來,一把拉起她的手:“你怎麽走這麽慢?”
  
  哪裏是她走得慢,明明是他的腳步太大,害她一直都跟不上。和以前一樣,起初的時候是並排而走,走著走著便會拉開距離,那時候的一幸,遠遠的跟在他的身後,望著他的背影,總希望他可以回頭看一看自己。可他始終不曾回過頭,很多次,很多次,都是走到了目的地,轉身時發現不見了她的身影,才會回頭看,然後看見不遠處的她,一路小跑,衝他淺淺的笑。
  
  其實她從來沒有想過隔了5年,自己竟然會和許亦揚一起回來,下意識裏,一幸一直不願回來,也不敢回來,害怕自己看見那些熟悉的事物,又想起他。怕想起那個下午廣播站的事情,怕自己依舊是別人口中的話題,盡管事隔多年,遠遠的看著那棟教學樓,回憶起那間小小的播音室,回憶起那個昏暗的下午,回憶起淚流滿麵的自己,她始終害怕。
  
  他們沿著學校的主道走,六點左右,正是學生下課吃飯的高峰期,校園裏來來往往盡是人群。道路一側是紅白相間的公寓樓,另一側載滿了梓樹,枝繁葉茂,綠意盎然。整個校園都沒什麽變化,公寓樓下栽了大片的竹子,枝椏一直伸展到二樓,當年讀書的時候,一幸她們寢室便在二樓,陽台外便是那片竹林,每到夏秋夜晚,入睡之前整間寢室都是嗡嗡的蚊叫聲,常常第二天起床便成了“中原點點紅”,一照鏡子,一個個“啊啊啊”的連連皺眉歎氣。
  
  因為正逢高峰期,太擠,他們便在校園裏走了一圈。到處都是情侶,打扮休閑,一路笑著行走,滿臉甜蜜。
  
  一幸想起以前的自己,偶爾在路上看見親密的情侶,總是一臉羨慕,可是看著遠遠走在自己前麵的許亦揚,再看看自己空蕩蕩的手,心底裏徒然升起惆悵。現在想起當初的自己,那麽傻,明知道他不喜歡自己,卻還是眼巴巴的跟在他後麵,死心塌地的做他有名無份的女朋友,甚至把自己大好的5年時光都用來遺忘他。
  
  她的手被他緊握著,他看著她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問:“想什麽?”
  
  一幸這才清醒過來,眨了眨眼,恰巧看見當年熟知的老師,於是指了指前麵的中年男子:“前麵那個老師,我記得。”說完又想起上課時的事情,不覺笑了起來,“他一定不認識我,他可是我們係出了名的老師,選他課的學生一整間教室都坐不下,他呀,還是我們寢室的第一次。”
  
  “什麽第一次?”他問。
  
  每次說起這個第一次,全寢室的人都哭笑不得。大二時候上選修課,因為聽說那老師課上得極幽默,所以全寢室的人都跑去選他的課,去聽了才發現是真的上得好,上了不久,那老師便說要在教室裏放電影給大家看,以前也有老師這樣說過,可通常都是從學期始一直等到學期末。那老師上得是西方文學,看得是文藝片,杜伊說好不容易那麽多人一起看,比起六個人窩在寢室,總歸是氣氛要好得多,就當是去電影院。
  
  所以第二天蘇然一大早便跑去教室占位置,大教室,占得是中間第二排,幾乎正對著大屏幕,天時地利。整間教室都坐滿了人,從後到前,黑壓壓盡是人頭。看了二十分鍾左右,底下抽氣聲一片連著一片,看得杜伊直咂舌,什麽文藝片,就是一□片,名家名作改編而成的□片,不停地脫衣□不說,還是純英文對白。後排不斷有人離開,一節課未滿,幾百來號人已經走得差不多,到最後,整部影片結束,整間教室隻剩了中間兩排,一幸她們六個人,看得連話都說不出來。走得時候,唐清還一臉迷惑,直問著一幸聽懂了沒,一幸還算鎮定,點頭說隻聽懂了一句。一行人笑著問什麽,一幸才憋著笑說“your body is beautiful 。”
  
  一幸這樣一說,惹得許亦揚也笑了起來。不常見他笑,現在仔仔細細地看,才發現他笑起來煞是好看,眉清目朗,恰似書上形容的那種麵若冠玉,她有些呆愣,半響,他摸上她的頭,看她一副迷迷糊糊的表情:“看什麽?”
  
  她覺得太囧,怎麽會是這副表現,人家也隻是笑了一下,也不是沒見過帥哥笑,李姝的那些雜誌上各種類型的帥哥都有,還有林子衍,雖然總是一副自戀的模樣,可自己和他一起出去玩的時候,他也常常對她笑。
  
  一幸收回視線,急著轉移話題,他們繞著學校走了將近半個小時,路上的學生也開始慢慢減少,於是說:“去吃飯,餓了。”
  
  校門外的小吃街已經變了模樣,以前那些店麵倒還在。許亦揚拉著一幸,幾乎從街頭吃到了街尾,串串香,甩手餅,烤魷魚……有些是以前她喜歡吃的,也有他喜歡吃的。吃到最後,他竟然又把她拉進了小麵館。那家麵館一幸太熟悉,甚至到現在,連麵的味道她都記得。看著擺在自己麵前的牛肉麵,一幸又想哭,上午是累得想哭,現在是撐得想哭。
  
  拿起筷子,勉強挑了幾根麵,實在是吃不下:“我可不可以不吃了。”
  
  他抬起頭看了她一眼:“你以前不是最喜歡吃這裏的麵?”
  
  ……
  
  哎,一幸隻想歎氣,什麽時候成了她最喜歡吃的了,不是他喜歡吃嗎。當年,每次兩個人出去吃飯,他都去那家麵館吃牛肉麵。一幸一直以為是他喜歡吃,所以吃飯的時候也不問他,直接就去那家麵館,足足吃了一個學年,到最後,連麵館的服務員都認識她。有一次,她一個人出去吃飯,忘了帶錢,又連手機也沒帶,尷尬得不知怎麽辦,最後那老板直說都是老客人,連錢也沒收。
  
  “哪裏是我最喜歡吃,明明是你最喜歡吃。”將筷子放下,一幸還是決定不吃。
  
  其實他也隻吃了幾口麵,見她放下筷子,倒也把筷子放了下來:“那就不吃了。”
  
  一幸有些莫名其妙:“你怎麽不吃了。”
  
  他站起來付了錢,兩碗麵幾乎都還是滿的,穩穩地擱在那桌上,他走出去的時候,一幸還在問:“許亦揚,你怎麽不吃了?”
  
  夜已經開始變得深沉,街兩側的店裏都開了燈,黃蒙蒙灑在路麵上。他看著她一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表情,嘴角都彎了起來,也說了一句一模一樣的話:“哪裏是我最喜歡吃,明明是你最喜歡吃。”
  
  她一怔,還是明白了,她以為他最喜歡吃,而他卻以為她最喜歡吃。心裏頭熱乎乎的一下,禁不住偷偷抿嘴笑了起來。
  
  他們又在學校外麵的商業街走了一圈,這裏幾乎已經看不出原先的痕跡。一幸還記得,以前這裏有個小酒吧,她第一次喝醉酒便是在那裏。那次是廣播站的人員聚餐,聚餐之前也不知是誰提出的要攜帶家屬,一幸便隨著許亦揚一起去了那裏。席間,看著他們男男女女,一個個豪氣逼人,拿著酒杯左一個幹杯,右一個幹杯,最後輪到一幸那裏,滿口的“站長夫人”,一幸知道自己酒量淺,一瓶啤酒已是極致,更何況那杯子裏倒得全是二鍋頭,可那時的情況,她也不好意思不喝,所以仰頭一倒就全喝了,結果身子晃了晃就倒在沙發上不省人事。待許亦揚從外麵回來,一幸早已趴在酒吧的休息沙發上,神智混沌的抽泣。那時候,許亦揚還不知道,她醉酒後有個習慣便是哭。
  
  最後是許亦揚背著她回去的,聚餐結束已經接近十點,小吃街上的人也開始減少,她趴在他背上,冷風一吹,意識一下子清醒了許多。其實那時候,她已經知道許亦揚喜歡的是蘇然,也知道他為什麽會和自己在一起,她隻是一直在忍,一直在等。她的頭埋在他的肩上,眼淚一直往下滴落,他的肩上濕了一大片。他將她背到公寓樓下,打了蘇然電話,蘇然和杜伊下了樓來將她扶上去。
  
  他在公寓樓下站了一會兒,看著蘇然上了樓才走,走得時候一句話也沒有留。
  
  夜間起了風,一幸覺得有涼意,回了學校,看也看了,吃也吃了,剩下的幾乎已經沒有什麽還能用來回憶,於是和許亦揚說回去了。
  
  他將她送到小區樓下,看著她走上樓梯,聲控燈一盞一盞亮起,一直到六樓,然後熄滅,又是一片黑暗。他在那裏停了一會兒,似乎想著什麽,直到她房間的燈亮起,他才離開。
  
  




第十四章

  
  過了幾天便是一幸生日,那晚是和許亦揚一起去吃得揚州菜。手機沒電,回到家裏換了電池才發現有好幾通未接來電,打開來看竟全是林子衍的,洗了澡出來,奶奶告訴她早些時候子衍來過,因為一直打不通電話,連家裏也沒人,後來從奶奶口中才得知是和公司的同事一起去吃飯,所以坐了一會兒便走了。
  
  一幸坐在床上,想了想,也不知林子衍找她有什麽事情,已經十點多了,最後發了條短信過去:“手機沒電,找我有什麽事情?”等了很久他都沒回,一幸便關了燈睡覺。
  
  誰知第二天一早,他便打了電話,一幸那會兒還在睡夢中,手機鈴聲一直在耳邊吵鬧,她摸著手機接了電話,他劈頭蓋臉一陣教訓:“你昨天去哪了,那麽晚都不知道回來,知不知道我找你呢?”她一聽聲音,翻身坐了起來,被他莫名的怒氣弄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我昨晚手機沒電了,再說我回來後給你回了短信了,你沒收到?”
  
  “你就不能打個電話?”也不知他是在什麽地方,隱約聽見那頭喧囂不已。
  
  “林子衍,你講講理好不好,我哪裏惹到你了?”一大清早吵醒她不說,還被他訓得沒頭沒腦。
  
  “得了,得了,晚上我來接你,和我去吃飯,一早約好了的。”說完也不管她有沒有答應,徑自掛了電話。
  
  又去吃飯,昨天她生日,和許亦揚一起吃得揚州菜這會子還沒消化幹淨,晚上再隨著林子衍去,她怎麽受得了。其實昨晚,她和許亦揚原本打算去吃法國菜,可是一幸不習慣,又遇上那條路堵車,隻有放棄,正想著去哪裏吃,正好看見那家揚州菜館,一幸去過一回,還是隨著林子衍一道去的,還記得那菜口味清淡,尤其是裏麵的煲湯,清新可口,香味怡人,雖加了藥材,卻嚐不出半點藥味。於是和許亦揚商量了一下,兩個人便去了那家菜館。
  
  其實許亦揚陪她過生日,還是第一回。她們在一起的時間,算起來隻有一年,那年過生日,恰逢之葶生病,結果六個人什麽都沒吃,陪著之葶在校醫院呆了一天,所以根本沒有機會和許亦揚一起過。她想,那個時侯,也許許亦揚完全不知道那天是她的生日,還是隔了一個禮拜,他突然拉她去吃飯,她當時問他,他也隻是支吾了幾聲,到底沒有說。
  
  去年她過生日,因為之前公司的事情太忙,所以連她自己都忘記了,好不容易那天休假,她隻想著一定要將丟掉的睡眠補回來。結果半夢半醒之間被挖了起來,她還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窗簾遮嚴了,房間裏還不是很亮,她努力睜開眼,林子衍便站在她床頭,她嚇得倒抽一口氣,當下拿起枕頭砸他:“你,你,你怎麽隨便進我房間?”
  
  他“嗤”了一聲:“趕緊起來,什麽習性哪。”
  
  她的睡意一下子全消了:“起來幹嘛?”
  
  他表情怪怪地盯著她:“嘖,那麽多廢話,你要不起來也行,我總有辦法叫你起來。”說完伸手撩她被子。
  
  她見他扯被子,也使了勁拉,結果力氣不敵他,眼看著被子被他扯掉,才慌張地說:“你放手,我起床了。”
  
  他在客廳裏等了約莫十分鍾,她洗漱完出來才看清他那一身休閑的打扮,像是去爬山一樣,暗藍色T恤,白色外套,藍色牛仔褲,一幸倒是從來沒見過他那樣子的打扮,像個大學生。
  
  坐上他的車,才發現走得不是大路,盡是些大街小巷,過道太窄,車子進不去,兩個人隻好下車,他隨隨便便將車子停在巷子一角,大步前行,示意一幸跟著。
  
  並沒有出市區,一幸也算是在這個城市土生土長了二十幾年,林子衍帶她去的好些地方,別說是去,她連聽都沒有聽過。
  
  街道不過三米寬,兩側經營各式店鋪,以小吃居多。遊客很多,背著包的,挎著相機的,大多的手裏拿滿了紙盤竹簽,一邊品嚐著一邊交談。
  
  一幸看得有些興奮,側身問林子衍:“噯,這是哪呀,我怎麽從來沒來過。”
  
  他正站在一家小吃店門口,一邊選著食物,一邊還不忘打擊她:“就你那點兒見識,別說是這裏,你不知道的地兒還多著呢。”見她弩起嘴,又痞笑嘻嘻地問她要吃什麽。
  
  算了,一幸從心底裏鄙視他,美食當前,聰明人才不和他一般見識,既然一大早把自己吵醒,今天說什麽也要狠狠吃垮他。
  
  於是,連看也不看,一啪啦點了一大堆,店主自然是高興,客氣詢問他們是否打包帶走,林子衍看了她一眼:“你能吃得了這麽多?”語氣裏盡是唏噓。
  
  一幸才不理他,和老板說不打包,轉身進了店內。
  
  小吃端上來,才發現大部分自己都不喜歡吃,於是拿了筷子細細地把自己喜歡的挑了出來放在盤子裏,等她去隔壁拿了紙巾盒子回來,林子衍已經端著她的盤子,將她方才挑出來的吃了大半。
  
  她一口怒火堵在胸中:“林子衍。”
  
  他抬起頭來:“看你什麽眼光,盡挑些我不喜歡的,看,這剩了這麽多怎麽辦?”
  
  她懶得理他,退一步海闊天空,大不了換一家店子重新點,反正也是他付錢。
  
  結果,第二家,第三家,第四家,她不吃的他也不吃,她吃什麽他也吃什麽,還一個勁兒地從她盤子裏搶,吃完了還一副悠然自得的閑情逸致。
  
  她的火終於“噗”得一下升騰了起來,二話不說,掉頭即走。他顯然還沒注意到她的神色,直到看她怒氣衝衝地走了出去,才急急忙忙付了錢,匆匆追了出去。
  
  一幸壓根兒不想理他,他從後麵追上她,手裏還多了一樣東西,是兩尾金魚,養在玻璃魚缸裏,被他托在掌心:“喏,喏,還氣呢,我這不是來負荊請罪了嘛。”
  
  她接過魚缸,瞪他一眼:“算了,大人不計小人過,看在這兩條魚的麵子上,不和你計較了。”
  
  他們一直玩到傍晚,走了一整天,也幾乎吃了一整天。到最後,兩個人都是又累又撐的,坐在車裏,靠著座椅,儼然兩隻鼓鼓囊囊的小青蛙。
  
  車子回到市區,途經網吧,一幸也不知哪來的注意,便喊林子衍停車,他將車停好,問:“你幹嘛呢。”
  
  一幸指了指右側的網吧:“好久沒有玩過通宵了,我們去好不好。”
  
  林子衍扁扁嘴,說:“那晚上多累啊,要玩的話回去玩唄。”
  
  一幸不屑,死纏爛打,還是從他那裏學過來的,林子衍拗不過她,最後隻得找了一個小包廂。
  
  兩個人找了一個遊戲打,想當初,一幸學打遊戲的時候,糊裏糊塗得學了好久都不熟練,久得杜伊每次帶她練級都氣得說不出話來,整間寢室都是杜伊的聲音“笨,笨,笨”。
  
  後來,當自己不開心的時候,一幸便會一個人靜靜地打遊戲,常常幾個小時玩下來,累得不行,氣也就消了。
  
  那個晚上,兩個人一邊打遊戲一邊嘰嘰喳喳地胡說八道,無非是林子衍說一幸笨,而一幸則不滿地說:“林子衍,你不就是個菜鳥嘛。”
  
  可是一幸不得不承認,林子衍隻是看自己玩了一下,一會兒功夫,竟比一幸厲害得多。最後兩個人索性也不去打什麽怪物了,隻是對麵站著,你砍我一刀,我刺你一劍,倒變成了自相殘殺。
  
  一幸氣得咬牙切齒,因為自己死的次數遠比林子衍來的多,最後是強行下令:“林子衍,你不許動,你給我好好站著,我就不信打不過你。
  
  後來,睡意便湧了上來。
  
  耳邊隻聽得林子衍急急地喊:“哎,一幸,你打呀,打呀。”
  
  一幸迷迷糊糊地:“唔,我在打呀。”
  
  可又聽得林子衍一直在耳邊吵:“我說你打哪呢,你打我幹什麽呀。”
  
  一幸困得不行,斜斜地靠在軟椅扶手上,連鼠標落了也不知道。
  
  那晚他們果真在網吧呆了一夜,第二天醒來,一幸縮在林子衍的懷裏,像隻小狗,身上還裹著他的衣服。
  
  她正尷尬地不知怎麽辦,他的聲音幽幽地喊了起來:“喂,趕緊起來,我肩膀疼著呢。” 抬頭又見他愁眉不展,一臉痛苦,慢慢抬起他那條胳膊,“你也夠狠,壓了我一宿沒動。”
  
  一幸不好意思,憋出幾聲笑:“那我請你吃早飯。”
  
  出了網吧,穿過一條小弄堂,便是一個早市。
  
  林子衍看著手裏那三個丁點兒大的包子,難得一張好看的臉抽搐起來:“喂,宋一幸,你就給我吃這個?”
  
  “不吃這個,你還想吃什麽?”一幸屏住笑。
  
  “哎,怎麽說,昨晚也陪你睡了一夜,你就這樣報答我。”話一說完,旁邊的人都低低地笑,一幸這才意識到他那句話有多容易誤會,一下子窘得說不出話了。
  
  待林子衍來接她,早已過了晚飯時間。奶奶還不知道她和許亦揚的事情,見林子衍等在樓下,催促著她趕緊下樓。
  
  坐到車裏的時候,一幸還在想,是不是該將自己和許亦揚在一起的事情告訴林子衍。畢竟他們現在已經重新在一起,雖然她和林子衍之間清清白白,隻是純粹的朋友關係,可也不能再這樣時不時的和他一起出去吃飯,省得叫人誤會了。
  
  上午接了他電話,電話裏他的語氣也不好,到現在見到他,麵色也不似尋常。
  
  一路上也不說話,車廂裏放了音樂,輕柔恬淡的飄灑著,一直到車子停下,他才悶聲悶氣地喊她。
  
  




第十五章

  
  去的是火鍋城,正宗四川火鍋。幾層樓高,裝修得及其豪華,二樓上幾個大字在燈光下閃閃發光,仿佛鍍了金。
  
  一幸常笑林子衍,說他那些哥們兒都是些“狐朋狗友”,“不務正業”,隻曉得吃喝玩樂,記得當時他聽了,一臉不屑:“哪能呢,也不看看是誰,我交朋友能那樣失了水準。”
  
  他的那些哥們兒,死黨,朋友什麽的,她多多少少都見過一些,完全不是自己口中的“不務正業,隻曉得吃喝玩樂”。第一次見的時候,隻詫異怎麽一個個都是年輕有為,打那以後,她便再也不說了。
  
  進了正門,穿過走廊,拐了幾個彎,才進了一個包間,麵積很大,足有一般包間的兩倍。和外麵的裝修風格迥然不同,包間裏倒是很清靜,布置素雅,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
  
  一張圓形的大桌,一幸和林子衍進去的時候,包間裏早已有人等候,見了林子衍,“喲喂”了一聲,隻見其中一個理著平頭的男子站了起來:“我說林大公子,你怎麽這會兒才來,可把我們等得心焦啊。”
  
  見了一幸,顯然一副驚訝的表情,笑著說:“喲,我說咱林哥哥,什麽時候又換了一個女朋友,不是你的口味啊。”
  
  林子衍看了一幸一眼,說了聲,過來坐。又回頭去答話:“胡說些什麽呢,那是我一朋友。”
  
  那方顯然不信:“知道,知道,就你那點兒心思,咱們哥幾個誰不知道。”
  
  這時候,一幸倒是說話了:“那個,我真是他朋友。”
  
  “哦,妹妹,果真是子衍的朋友?”一旁穿黑色外套的男子也插了進來。
  
  “是啊,是啊。”一幸不住點頭。
  
  他們似乎還想說些什麽,林子衍眼一橫:“吃了,吃了,哪那麽多話,不嫌累。”幾個人都笑著不說了。
  
  其實一幸見過林子衍很多的朋友,可今天這幾個還是頭一回見,隻覺得氣氛冷冰冰的’,滿桌除了一幸和另外一個卷發女子,全是男性,其中一個隻穿了件T恤,露出手臂上醒目的刺青,一個個雖在笑著說話,可一幸總覺得怎麽看怎麽像,像什麽?“黑社會”三個字彈跳出來,一幸在心底裏“啊”了一聲,悄悄問林子衍:“原來你混黑社會呀。”
  
  他側過來看她,一挑眉:“怎麽,怕了?”
  
  一幸趕緊搖搖頭,他今天一整天臉色都不快,一幸哪裏還敢火上澆油,於是乖乖噤了聲。
  
  兩個人坐了下去,林子衍突然向那平頭男子問了一句:“四哥怎麽沒來?”
  
  那人笑得厲害:“他們家那隻果子狸昨天玩過頭,今早動了胎氣,這會兒醫院躺著呢。”
  
  一幸聽得稀裏糊塗,怎麽連動物都跑出來了,於是壓低了聲音問林子衍:“果子狸也可以當寵物養麽?”
  
  才說完,滿桌的人都笑了起來,一個個笑聲洪亮,還是那卷發女子輕聲細語的向她解釋:“是老四家裏那位,常和老七拌嘴,果子狸是老七給取得綽號,叫李黎。”
  
  又出了洋相,這時候,才坐下不久,一幸連躲也躲不掉,恰好服務員端了菜上來,鍋底是一早便準備好的,隻等人到齊了,坐下便吃,所以服務員一上菜,大家便忙著燙菜,倒酒,倒也不顧著去笑了。
  
  一幸挨著林子衍坐,服務員端了油碟子出來,林子衍和服務員說了幾句,那服務員點點頭便出去,不消一會兒,拿了兩個空碟子,擺在一幸前麵。
  
  因為一幸吃火鍋和別人大不一樣,人家通常都是巴不得油碟子裏作料多一些,而一幸每回都是推了油碟子,拿一個空碗,舀一勺清湯,就那樣活著吃。第一次和別人出去吃火鍋的時候,人人都看她,起先一幸也不知曉人家看她是因為從沒有見過像她那樣吃火鍋的。別人看,一幸也看,還抬頭笑笑以示友好,可別人還是不時地看她,一幸便覺得奇怪,低頭很認真的看看自己的碗,暗自猜測是不是自己碗裏有什麽東西是人家愛吃的,於是幹脆把碗一推,客客氣氣地說:“別客氣,盡管夾。”
  
  那樣一說倒把看她的人給嚇住了,忙不迭解釋說:“沒,沒有,我隻是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那樣吃火鍋的,我隻是想問你一下,你那樣好不好吃?”
  
  “唔。”一幸一聽,也是尷尬,於是傻笑著說好吃啊。
  
  這件事情一幸和林子衍說過一次,當時是當笑話講得,還記得林子衍聽完後,一副看外星人的表情,直說一幸是糟蹋。
  
  接過空碟子,一幸向服務員說了聲謝謝,看了一眼身旁的林子衍,嘻嘻地也說了聲謝謝。林子衍丟下一個不屑的眼神,看著一幸舀了清湯在碗裏,換上一副疑惑的表情:“哎,我說你還真這樣吃啊?”
  
  “啊,我一直都是這樣吃的。”
  
  本來大家也沒在意,那位坐一幸身旁的卷發女子,因為起來倒酒,見一幸那樣吃,也笑著說:“妹妹,你怎麽這樣吃火鍋呀。”
  
  一幸側過頭來:“我從小就這樣吃,每次和別人吃火鍋人家都問我。後來次數多了,也見怪不怪了。”
  
  其實一幸一直不怎麽習慣和一大群人坐著一起吃飯,因為他們多半的時間都是用來喝酒劃拳,說笑話。現在便是,說是吃火鍋,其實還是喝酒。
  
  一幸從來沒見過能像他們那樣喝酒的,一杯一杯,白開水似的,因為自己酒量淺,又是餓了,所以也隻是埋著頭吃,倒不料林子衍湊過來:“我說你這樣能吃嗎?”
  
  一幸抬頭,這個問題已經有太多的人問過:“你自己試試不就知道了。”
  
  她的筷子上正夾了一個鵪鶉蛋,林子衍放下酒杯,突然拉過她握著筷子的那隻手,嘴一張,就著一幸的筷子,把那顆鵪鶉蛋給吃了下去,吃完了還皺了皺眉說難吃。
  
  “我說咱林哥哥,是不是準備從良了。”黑色外套的男子顯然再次興奮起來,話說完還故意看了一眼一幸。
  
  “咳,咳,”一幸半口茶還在嘴裏,被他那樣一誤會,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最後一急,嗆地不停咳嗽,喉嚨裏火辣辣的,連眼角都咳出淚花來,幾乎將整個頭鑽到桌子底下去。
  
  還是先前那女子,重新遞了杯茶給一幸:“行了,你們也別開玩笑了。”
  
  一幸接過水,萬分感激地看向那女人,說了聲:“謝謝嫂子。”這不說還好,一說原本安靜下來的滿桌“哄”的一陣又笑了起來,一幸傻了眼,愣愣地看向林子衍:“怎麽了?”
  
  林子衍也在笑:“怎麽那麽笨,你是怎麽看出來人家是夫妻,隨便亂喊。”
  
  一幸“啊”了一聲,手足無措的抓著桌子邊緣,尷尬不已。
  
  火鍋吃到一半,服務員竟拿了個蛋糕進來,恰好擺在一幸前方,一幸完全不知道原來今天還有人生日,站起來想把蛋糕放在壽星的前麵,於是問林子衍:“那個,今天誰生日?”
  
  滿桌子突然靜了下來,林子衍的臉色都變了,靜了幾秒,最後還是那卷發的女子圓了場:“今天是老七生日。”
  
  黑色外套的男人斜視了一眼林子衍:“妹妹,今天我生日呢。”頓了頓又說“沒事,就放你那,不用拿過來。”
  
  之前的熱鬧全然不再,一桌子的人吃菜的吃菜,喝酒的喝酒,也不再胡亂開著玩笑,有好幾次,其他人都假裝不經意之間向林子衍看去,他一直都在喝酒,一張臉暗淡到極致,一幸心裏打鼓,看著眾人神色,一下子似乎想起了什麽,最後輕輕地和林子衍說話:“子衍,我記得今天好像不是你的生日啊……”
  
  他繼續喝著酒,偏過頭覷了她一眼,隔了好久,臉色才慢慢緩過來:“不是說了今天老七生日嗎?”
  
  一幸偷偷瞄了他一眼,發現他的神色終於回複到先前,開始張呼著眾人喝酒,滿桌的人也似乎都放鬆了下來,包間裏哄哄鬧鬧的又響成一片。
  
  飯局吃到九點多,末了,一大圈人嚷著說不盡興,非要吵著再換個地方玩。
  
  一幸跟在林子衍身後,林子衍便問她:“你去不去。”
  
  一幸搖搖頭,自己實在不適合再和他們一起出去玩,不小心鬧笑話不說,還要被誤會。
  
  那被喊做老七的男人一下子擠到一幸麵前:“妹妹,今天我生日,好歹給我個麵子,一起去吧。”
  
  連一旁的卷發女子也說了話:“一起去吧,若是累了,中途喊子衍送你回家。”
  
  都說成這樣了,一幸實在不好意思再推脫,於是一行人開著車去了一家叫做“東方”的夜總會。
  
  老板是個四十出頭的男人,矮矮胖胖,和和氣氣,和林子衍他們似乎都是熟人,見著他們進了大門,笑著喊了一句“老地方”,然後招呼服務員端了酒水,水果緊隨著他們。
  
  一幸是第一次去夜總會,也不懂,隻有規規矩矩的坐在沙發上,看著一夥人喝酒,唱歌。
  
  夜總會是圓形結構,包間一個挨著一個,牆壁上掛著的畫也一模一樣,一幸中途去了一趟洗手間,出來的時候走錯了方向,結果將整個底樓繞了一圈才在過道裏見到林子衍的身影,旁邊還有那個平頭男人,兩個人都在抽煙,倚在牆壁上,白色的煙霧飄飄縷縷,隱隱綽綽,似乎在說著什麽。
  
  一幸走近了,才稍稍聽清楚些。
  
  “哎,我說,你這回好眼光啊,選了個與眾不同的。”是那平頭男子說的話。
  
  林子衍並沒有答他的話,依舊站在那裏,手裏的煙忽明忽滅,昏暗的走廊裏,隻看見他手裏星星點點,一閃一爍。
  
  “可惜啊,似乎有些難搞定,瞧你這一晚上的表情,簡直就叫那啥?”他撓了撓頭,“噢,變幻莫測。”
  
  兩個人都沒有發現一幸,待聽見有腳步聲,才都回了頭來,那平頭男人見了,抖了抖眉,掐了手裏的煙:“喲,妹妹,這是去哪了,瞧瞧,這都有人不放心了。”話說完推了門準備進去,倒不料被一幸喊住:“那個,你們不要誤會,我和子衍是朋友,而且,我……我有男朋友的。”
  
  話一說完,三個人都站在那,那平頭男人最後笑了幾聲:“妹妹,別放心上。”又去喊林子衍:“走吧,進去吧。”
  
  林子衍扔了煙頭才回話:“你先進去吧。”然後看向站在對麵的一幸:“我送你回去。”
  




第十六章

作者有話要說:親們,出問題了,俺發現俺把握不住情節,貌似進展過快,邏輯也有些問題,還有女主的性格問題啊,
看得肚裏窩火的親們,請鄙視俺,拍俺吧。

俺是菜鳥,一隻巨腦殘的菜鳥。%>_   
  “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回去。”一來是不想攪了他們的興致,二來是因為林子衍今晚喝了太多酒,那些朋友們換來換去的敬酒,該他喝的他全喝了,而他們打趣她的,他也全帶著喝了,從火鍋城出來的時候,有微風輕輕襲來,她站在他身側,輕易的聞出他身上的酒味。
  
  最後還是坐了他的車回去,從來沒有見過他將車開得那樣快,兩側的景物倏忽而過,駕駛座那側的車窗沒有關上,夜風轟然侵襲,吹起他額前的發,一幸隻看得見他冰冷的側麵,隱約生出些汗來,幹淨的手指握在方向盤上,指骨分明。
  
  一直都沒有說話,車子停在小區樓下,他捏了捏眉心:“他們就那樣愛開玩笑。”
  
  一幸知道是在說方才那行人,因為不是第一次被誤會了,所以也沒放在心上,而且自己剛剛也表明了自己已經有男朋友,所以搖搖頭說沒事。
  
  車子停在小區樓下,他仰在駕駛座上,閉起了眼,完全不像是要離開的樣子,一幸便問:“你不去了?”
  
  車廂裏,他的眼光幽幽然:“怎麽,舍不得我去?”
  
  她無語,將車門關上,拿起包便離開了。
  
  進了房間才發覺手機不見了,想著是不是剛才從車裏出來的時候遺落在座位上了,撩了窗簾看,他的車竟還穩穩地停在路側。
  
  她隻穿了睡衣,拿了件外套,“咚咚咚”跑下樓去。他似乎是睡著了,車窗是半透明的,將近半夜,小區樓下光線太暗,她瞪大了眼往車廂裏看去,他突然摁開了車窗,聲音低沉而無力:“怎麽?”
  
  她被嚇了一跳,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手機不見了,我見你沒走,下來看看是不是掉車上了。”
  
  他俯下身體,摸索了一陣,隔了一會兒才從座椅下掏出個白色的東西,隔著車窗遞給她,正是她的手機。她接了過來,見他臉色蒼白,問:“你不舒服?”
  
  “喝多了,困。”
  
  ……
  
  “那你還去不去?”已經入了秋,空氣裏濕氣重,她披著薄薄的外套,說話的時候鼻子都在甕聲甕氣。
  
  他側身望了望她,似乎若有所思,隨即嘴角一笑:“怎麽,準備收留我?”
  
  她沒聽出他語氣裏的揶揄,淺黃的月光籠罩下來,隻映得他的臉色不似平常,大片的頹色。
  
  “好。”反正一運在學校,今晚他可以暫住一運的房間,她上次喝醉了酒,還是在他的公寓裏睡了一夜。
  
  他摁住車門的手鬆了鬆:“你先上去,我今晚不過去,他們饒不了我。”一幸見他堅持,怒了努嘴,不再說話。
  
  上樓過了十分鍾左右,便聽見門鈴聲,打開門竟是林子衍,一幸訝異:“你不去了?”
  
  他一聽,倒是無辜:“不是你叫我別去嗎?又倚在門口,“怎麽,反悔了?”
  
  考慮到奶奶已經入睡,她下意識的降低聲音:“別吵醒了奶奶。”一進門,他便往沙發上躺,似乎很累:“我睡哪,我不喜歡睡沙發。”
  
  她輕手輕腳地走進他,低著聲音:“先起來,你去睡一運房間。”他半睜了眼,半響吐出一句:“可是我比較想和你一起睡。”
  
  他話一出口,一幸便足足呆愣了幾秒,“你有那麽多美女陪你,你還嫌不夠?”
  
  他低低地嘟囔了一句,一幸沒有聽清楚,剛想著問他說了些什麽,他一翻身,站了起來,腳步有些踉蹌,進了一運的房間,一句話也沒說。
  
  第二天一幸起來的時候,林子衍已經離開了,其實還早,可他離開的時候竟沒有一點動靜。
  
  許亦揚因為接手公司時間不長,所以先前的一段日子,異常忙碌。有好幾次,一幸在他辦公室裏等他,結果都是靠著沙發睡過去。
  
  等他結束完手頭的工作,早已是八九點,因為忙,許亦揚常常來不及吃飯,即使吃,也是簡單至極。
  
  他回國才兩個月不到,卻明顯瘦了一圈。一幸看著心疼,所以偶爾陪他辦公完,兩個人便去超市,買了食物再回他公寓。
  
  她和許亦揚的事,家裏也知道。記得那次她告訴自己奶奶和許亦揚在一起時,自個兒奶奶訝異了好長一陣。一幸當然明白,她和林奶奶“苦心經營”了三年,一心一意等著她和林子衍走到一起,可她最後竟和許亦揚在一起了。
  
  奶奶隻知道她和許亦揚是大學同學,卻不知道他們在大學裏發生的事情,所以聽了以後才會覺得出乎意料。可畢竟都是經曆過世事的人,無論做什麽,總歸是希望子女兒孫過得好。既然她和許亦揚在一起了,大家便一心祝福著。
  
  自那晚以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著林子衍。林奶奶身體不適,最近去了國外休養,也有好長一段時間不曾來過。家裏又隻剩了一幸和奶奶,冷冷清清。
  
  前幾天,奶奶還說著等有空的時候將許亦揚帶回家裏來,一起吃個飯。一幸看他忙,一直都沒說。
  
  黃昏,二十二樓,一幸站在窗前,看紅似火輪的夕陽一點一點下沉,橘紅將天際染得通透,層層疊疊的晚霞閑散一片,慢慢攏住夕陽,越漸斜狹。光線逐漸暗淡下來,隻剩了幾束,穿過雲層, 遠處高樓林立,參差不齊,大廈前方不遠,是一條馬路,車水馬龍,來往不斷,將黃昏的城市襯得無比繁華。
  
  辦公室裏很靜,彌漫著綠色植物特有的清新氣味。一幸走回沙發處,支著手,眯著眼睛,偷偷打量許亦揚。他微低著頭,手裏拿了一支筆,桌上攤著文件,眼簾低垂,偶爾輕微皺眉。
  
  看著看著,竟自顧自低低笑了起來,他聽見她的笑聲,抬起頭來,遇上她粲然的眸子,眼裏盛滿笑意。嘴角一彎,扔下筆,向她招了招手。
  
  一幸不知他在想著什麽,以為他累了或是渴了,於是走上前去:“怎麽了?”他手一伸,一把將一幸拉了過來,一幸不提防,身子往前一磕,跌在他懷裏,被他密密麻麻抱了個滿懷。
  
  一幸掙著站起來,手一撐,摁在他胸膛上,似受了驚嚇,霎時又收了回來。許亦揚看她窘得連頭都埋了下去,摟住她的腰,一下子,一幸便成了坐在他腿上的姿勢。她隻聽見自己心裏轟隆隆一聲響過一聲,動也不敢動,幾乎連氣也不敢喘。
  
  一幸被許亦揚圈在辦公桌和座椅之間,又是坐在他腿上,一時之間,隻有僵直了身體。他圈住她的腰,指尖掠過,一幸隻覺得癢,她一向怕癢,尤其是腰上,輕輕一碰便能笑起來。許亦揚的指尖有意無意的滑過她的腰際,一幸“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又退了幾步,胸口起伏:“我怕癢。”
  
  他依舊坐在真皮椅上,看著她局促地立在那裏,眼裏又是驚又是怕,眉也彎了起來:“過來。”一幸搖頭:“不行,我怕癢。”
  
  “你先過來。”他好商量的盯著她。
  
  一幸挪了幾步,慢慢挪到他前麵,還在遊移。他摟住她,規規矩矩,隻是埋在她的發間,累極了似的說了一句:“餓……累……”
  
  一幸“噗”的一聲笑了起來,顯少聽見他那樣孩子氣又可憐的語氣,她想著最近一段時間他的確是忙得幾乎焦頭爛額。看了看時間,是7點過,於是任他靠著:“那我們回去了?”
  
  他答應了一聲:“好,再讓我抱一會兒。”
  
  最後隔了大約二十分鍾,兩個人才從二十二樓下來,許亦揚將車從地下停車場開了出來,兩個人照例先去了離公寓較近的超市,買了一些食物才回到他的公寓。
  
  許亦揚的公寓離公司大概三十分鍾的車程,一樣是高級住宅區。他住5樓,房間很大,鋪得鐵蘇木材質的地板,裝修偏向於西洋現在風格,整個布局簡單利落,簡潔明了。一幸第一次隨他回公寓是因為自己在辦公室等他的時候睡著了,醒來的時候他已經將車開回了公寓。
  
  煮了三個菜,一個湯,兩個人都餓了,一頓飯吃下來連半個小時都不到。吃完了飯,他便乖乖的去廚房洗碗,第一次看他洗碗,一幸都不敢將碗遞給他,問了一句:“你會洗碗?”
  
  他接過她手裏的碗,語氣裏盡是不滿:“我怎麽就不會洗碗。”一幸原本以為,他和林子衍一樣,優渥慣了,自小便過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洗碗這種事情,即便是真的會做,也會到處尋了借口。
  
  那回林子衍來家裏吃飯,吃完以後竟說著要幫一幸一起洗碗,等一幸進了廚房看,發現地上躺著一堆瓷碎片,再看,水池子裏連泡沫也沒有,又覺得那味道怪怪的,一問,才知道原來他把衣物柔軟劑當成清潔劑倒了,當下把一幸堵得連話都說不出來,最後還用消毒液不知消了幾次毒。
  
  等廚房整理好,一幸便趁著間隙問許亦揚什麽時候有空,上次奶奶的話她一直都沒說。
  
  他洗了手從廚房出來:“再過一個星期左右,可能不會那麽忙。”又問道:“什麽事?”
  
  一幸如是說,奶奶希望他能來家裏一趟,一起吃個飯。
  
  他突然摸摸頭,笑了一下,說好。
  
  兩個人都坐在沙發上,一時之間也不知講些什麽,屋子裏太靜,靜得一幸覺得惶惶然。於是便抓起包:“我回去了。”前幾次都是那樣,兩個人吃了飯,他便送她回家。
  許亦揚看她神色窘然,笑意漸重,拉住一幸的手:“再陪我一會兒,九點,我送你回去。”
  
  一幸心軟,想他白天的時候那麽忙,晚上回來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屋子裏,猶豫了一下,便又坐回沙發上。
  
  電視裏正在播放著韓劇,男主角從國外回來,遇見初戀,隱瞞了一切又和女主角在一起。一幸突然想起,許亦揚在美國待了5年,5年時間,他都經曆了些什麽,國外那麽開放,美女如雲,他是不是還曾有過其他的女朋友。於是轉過身子,抓了他的衣袖:“許亦揚,你在美國待了那麽久,發生過什麽事情我一點都不知道,你老實說,有沒有偷偷在國外交了女朋友。”
  
  他揪住她的指尖,一點一點靠近:“想聽故事?”
  
  她點點頭,迎上他清朗的眼:“我得盤問盤問。”
  
  他挨近她,在耳邊輕輕說了一句。一幸的臉色猛然轉變:“許亦揚,我,我怎麽就沒看出來,原來,原來你,你,……也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狼。”
  
  




第十七章

  許亦揚一聽,笑得暢快無比,可一幸卻是不敢動了,也不再要求著他講美國的事情。雖然他剛剛的話很像玩笑話,可是他挨得自己那麽近,近到可以清晰的聽見他的呼吸聲,一幸隻好拿起遙控器,胡亂換了幾個台,借機掩飾自己的慌張尷尬。
  
  他當然隻是嚇嚇她,她縮在沙發的一端,緊緊盯著前方的屏幕,耳際幾縷發絲垂了下來,他透過下垂的發絲,隱約可見她微微上卷的睫毛,某種情緒開始從心底蔓延。
  
  到了九點,他答應了送她回家的時間,可一幸已經睡著了,倚在沙發扶手上,臉微側著。
  
  許亦揚俯下身,靜靜地看著她,最後彎下腰,將她抱了起來,進了房間。
  
  他抱著她,她沉沉入睡的臉頰洇出些許紅暈,柔順的躺在他懷裏,他的心裏滋生出太多情緒,失而複得的幸運,隻此一生的幸福,亦或此時此刻的永恒……。
  
  可是他卻有事瞞著她,方才她還問自己是不是在美國偷交了女朋友。
  
  他在美國5年,沒有女朋友,可是遇到了葉涵,也許在外人看來,葉涵算是他的女朋友,可他和葉涵兩個人都心知肚明,他們這種類似知己的關係,並不是所謂的男歡女愛,他們隻是惺惺相惜,至少在他看來,便是如此。
  
  葉涵幫過他,他不能忘,那時的他,還有葉涵,都在感情的漩渦裏掙紮,後來出了那樣的事情,再加上之後又得知他的媽媽和葉涵媽媽是同學,所以家裏便讓他和葉涵訂婚,盡管隻是口頭上的。
  
  其實他和葉涵都沒有放在心上過,他回國後,和葉涵的聯係也不緊密,葉涵之於他,隻是個曾救過他的好朋友,是個救命恩人。
  
  所以他和葉涵的事情,他一直都認為無關緊要,也沒有告訴過一幸,因為怕她擔心,怕她害怕,更怕她會胡思亂想。可是,他一定會告訴她,告訴他自己在美國的事情,告訴他有個葉涵存在。
  
  他一直以為,當初他那樣一走,再回來,也許這一輩子他也不會有機會,他想她一定會恨他,或者當他回來的時候,她早已結婚生子。他回國那天,他幾乎以為她已經和子衍在一起,那麽從此以後,他便真的沒有機會,隻能杳杳望著她。
  
  起初的時候,她在公司總是避著他,說話的時候從來不會看向他,甚至騙他,說自己已有男朋友。他旁觀一切,隻能苦笑,應了那句老話,自作孽不可活。她那樣躲他,他連一點彌補的間隙也找不出,隻有日日焦灼地看她離去的背影,暗自掙紮。
  
  那日去見外婆,無意中知道她竟是外婆好朋友的孫女,約好了次日一同爬山。所以第二日,他扔了手頭的工作開車前往,隻是想看看她,哪怕隻有一分一秒也好。
  
  那回她感冒,他握著她纖細的手腕,看著她蒼白的麵容,聽她哭喊出聲,那一刻,他寧願她狠狠扇他一巴掌,也好過眼睜睜看她如此痛苦如此傷。
  
  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己還可不可以重新和她在一起,她是否還願意給他一個機會。
  
  像今天這般抱著她,看她恬靜的容顏,他甚至惶恐會不會是黃粱一夢,待他醒來,突然發現原來自己還是一個人,原來身邊還是沒有她。
  
  葉涵的事情,他一定會找時間告訴她,雖然他和葉涵都沒在意過兩家口頭上的約定,但是無論如何,基於禮貌,基於朋友間的關係,他會和葉涵好好談一談。
  
  他將她放在床上,蓋上被子,熄了燈,然後轉身去了隔壁的房間。
  
  一幸抓著被子,眼睛尚未適應,一時間之隻能呆呆地看著天花板,好半天才想起這是哪裏。她昨晚竟然睡著了,許亦揚昨晚竟然沒有送她回家去。
  
  她一個激靈,匆匆穿了外套,從房間跑了出去,沒有看見他的身影,她沿著客廳走,才發現他在廚房,似乎是在煮粥。他聽見聲響,一回頭,對上她朦朧的眼神,笑意盎然:“醒了。”
  
  “唔。”一幸也不知道說什麽,在那裏站了好久,直到許亦揚將粥煮好,她才去衛生間洗漱。
  
  喝粥的時候,一幸終於支支吾吾地問了一句:“昨晚我睡了床,那你睡在哪裏?”
  
  他怔然了一下:“你旁邊。”其實他的意思是你旁邊的房間,哪曉得一幸聽糊塗了,一聽他說你旁邊,嚇得幾乎沒從椅子上掉下去。
  
  他注意到她不自然的臉色,大致猜到她肯定是誤會了,閑閑地問了一句:“怎麽了?”
  
  一幸故作放鬆:“哦,沒事,沒事。”
  
  一直到坐上他的車,許亦揚才告訴一幸:“其實我昨晚睡在你隔壁的房間。”一幸知道自己早上那會兒慌慌張張的神態早已被他猜透,他那麽聰明的一個人,她的誤會和反常,怎麽會瞧不出來。
  
  一幸呼出口氣,心裏暗想,他和許亦揚這樣,不想叫公司的人看到,不想引起過多流言,所以都是“偷偷摸摸”“小心翼翼”的,一幸總覺得他們這個樣子幾乎像在“偷情”。
  
  其實有時候,她自己都不明白。許亦揚沒有回來的時候,她總是想著自己還有沒有機會可以再見他,他回來了,自己卻直覺地想躲開他。如今他們重新在一起了,沒有了以往的傷心,明明很開心,可她卻時常覺得怕,那種惴惴不安的感覺囤積在身體裏麵,頗似失落的空洞,說不明,道不清。
  
  離公司不遠,一幸便先下了車。許亦揚倒是沒說什麽,將一幸放下了車,輕輕一笑。
  
  終於得了空,和許亦揚一起回了家裏。家裏隻有奶奶一個人,因為知道晚上許亦揚會來,所以做了好些菜。
  
  許亦揚雖和林子衍是表兄弟,性格倒是大不相同。兩個人都是屬於眉清目秀的長相,一眼看去,均屬優秀青年,溫文爾雅,也許是因為許亦揚年長了一歲,到底比林子衍多了一份穩重。
  
  飯吃到一半,門鈴響了起來,這時候,也不知會是誰,一幸放了筷子去開門,門口赫然站著林子衍。穿了一件黑色的長外套,手裏還夾著半支煙,臉上還是那種痞痞的笑。
  
  奶奶的聲音從裏間傳來,問是誰,一幸讓了讓:“哦,是子衍。”
  
  他掐滅煙,從她身旁走過,進了屋子。
  
  其實林子衍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來過一幸家裏,奶奶對他畢竟要比許亦揚熟悉,見他進來,笑著問他怎麽這麽久都不來。他答了幾句,看見許亦揚,笑道:“哥,你也在,我來見見老朋友。”說完看了一幸一眼,嚷嚷著連午飯也沒吃,這會兒都餓得不行。
  
  一幸去廚房給他拿了碗筷才坐回自己的位置,她和許亦揚挨著坐,林子衍坐在他們對麵,接過碗筷,也沒吭聲,一直埋頭吃飯。
  
  他平常總是聚會,有時候是三三兩兩,有時候是一群一群,坐到一起總離不了喝酒,劃拳,說樂子,無論吃飯喝酒,他都是斯斯文文的,即使是餓極了,也是慢條斯理,可是今天,卻吃得極快。
  
  其實他們熟絡以後,林子衍便常常來一幸家裏,大多是傍晚的時候。一幸知道他很忙,商業人家,常常有數不完的應酬,出去應酬就免不了喝酒。
  
  有時候,他會突然打電話給一幸,嚷嚷著自己喝多了,胃疼,打完電話過不了多久他便站在門外。
  
  剛開始的時候,,一幸總會說他:“你好好的放著你那幾百平方的屋子不住,三天兩頭來我們小窩擠,你就不嫌棄。”他聽了,也不回答,當著奶奶的麵直直地看她,看得一幸脊背發寒,看得一屋子的人暗自歡喜。
  
  這幾乎都成規律了,每回他來,多半是蹭飯。連一運也不明白,他一個公子哥,家裏又那麽多錢,想吃什麽都有,卻偏偏喜歡來家裏蹭飯。問他的時候,他一臉苦惱,嘟囔地說外麵的菜有多難吃,吃來吃去還是覺得家裏的菜好吃。家裏,家裏,他總這樣說,常常說得理所當然,似乎這也是他的家一樣。
  
  最近一次他來,是許亦揚剛回來不久,碰巧那天家裏隻有一幸一個人。一幸那天窩著一肚子火,公司另一個部門沒做好份內工作,竟將責任全推在一幸她們部門,一幸忙了一整天,回到家裏,累得渾身疼痛。
  
  開了門,卻見他笑嘻嘻地倚著門框,見了一幸便說餓,一幸都沒怎麽想,“啪”的一聲關了門。轉身,回了房間,坐下又覺得心裏內疚,心裏有火,也不能隨處亂發。在客廳坐了一會兒,掀開窗簾,他黑色的跑車還停在樓下。
  
  最後出去開門,他果然沒走,倚在樓梯扶手上,斜著身子,左手點了一支煙,幾乎燃盡,隻留一截淺灰色的煙頭搖搖欲墜,右手裏的打火機發出啪啪的聲音,聽見開門聲,抬起頭,朝一幸笑了一下。一幸內疚,見他那副樣子,心裏驀地軟了一下,係著圍裙去給他做飯。
  
  那次他還和她開玩笑,說是兩個人湊合著過日子算了,反正他們兩個人也不討厭對方,省得到時候麻煩。他平常玩笑慣了,這樣的話也不知聽過多少回,他講,一幸便隻當是他發牢騷。
  




第十八章

  吃完飯,一幸幫著奶奶清理廚房。林子衍和許亦揚站在窗前,也不知在說些什麽,隱約有低沉的笑聲。
  
  他們留了一會兒,奶奶絮絮叨叨和許亦揚說了一些,話意明顯。一幸坐在許亦揚身邊,也插不上話,其實大家都明白,多說一些,多問一些,也不過是想多一份保證。
  
  奶奶和許亦揚聊天的時候,林子衍正盯著電視屏幕看,聚精會神的,一幸眼神掠過他,從來沒見過他那樣認真的表情,似乎被那電視劇深深吸引去。
  
  聊得不久,原本一幸準備隨他們一起下樓,結果兩個人都喊她別下來,一幸也就沒有下樓去。隔了幾分鍾,便聽見樓下車子發動的聲音。
  
  奶奶還是很喜歡許亦揚,一方麵他是林奶奶的外孫,另一方麵,許亦揚的確是穩重大方的人,謙謙有禮,秉性溫和。
  
  他們離開後,奶奶突然問了一句:“你們是不是要準備結婚。”
  
  一幸怔了一下:“結婚?”她不是沒有想過,隻是她和許亦揚重新在一起的時間也才一個多月,現在就談結婚的事情,一幸覺得還早,雖然她知道自己不小了,真的不小了,工作了5年,她現在28歲,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和精力用來戀愛,現下,對自己,對許亦揚,也許真的隻有結婚才是最實際的。
  
  前幾天許亦揚問過一幸,等他們都有空的時候,他便帶她回家見見他的父母。雖然益陽公司是許家的企業,但是一直以來都是許亦揚的爺爺在管理,現在則是許亦揚,他的父母,一幸從來沒有在公司裏見到過。許亦揚問她的時候,一幸心裏隱隱擔憂,畢竟許家是大門大戶,也不知他們是否會同意,所以猶豫了一下,隻說再過一段時間。
  
  一幸笑了笑,話也說得模糊:“哦……嗯……”。
  
  奶奶也沒再說什麽,家裏就兩個人,總覺得太過冷清,一幸陪著奶奶看了一會兒電視便回了房間。
  
  一幸剛進了辦公室,便瞧見李姝幾乎張牙舞爪地向自己撲過來,認識李姝那麽多年,也隻有在她又迷上了哪了明星的時候,她才會做出這樣的表情。
  
  一幸一點也不驚訝:“這次又是哪個國家的?”
  
  李姝穩了穩,滿腹鬱結的吐出一口氣:“你,你前天晚上在哪裏?”
  
  前天晚上,前天晚上她似乎和許亦揚在一起,而且在他公寓裏睡著了,可是為什麽李姝會問自己這個問題,一幸心裏一亂,難道是教旁人給遇見了她和許亦揚在一起。
  
  “前天晚上,你找我嗎?”一幸胡亂地轉移話題。
  
  李姝一叉腰:“行了,就你那點伎倆,別瞞我了,人家都看見了。”
  
  “啊。”一幸哽噎了一聲,“我其實,其實,也沒有……我不是……”歎了一口氣才想起自己要說什麽,“誰看見了?”
  
  “咱們部室新來的員工,昨兒偷偷問我,說是看見你從咱們總裁的車裏下來。”
  
  一幸張了張嘴,無從辯解,李姝又是一陣劈裏啪啦:
  
  “誒,我說你可不要告訴我是人家順路搭了你一程。”
  
  “還有,你也別瞞我,我那火眼金睛,啥都能瞧出些眉目。”
  
  “最後,現在是上班時間,被抓到會扣獎金,所以,給你個機會,中午吃飯的時候必須全盤托出,記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一陣話說話也不顧一幸的臉色,施施然走了出去,到了門口還不忘拋一個曖昧的眼神。
  
  一幸癱坐在椅子上,叫苦不迭,昨天早上還想著千萬不要被公司的員工瞧見,這世道,怎麽可以這樣,盼什麽不應什麽。
  
  還不到中午,李姝早已守在一幸辦公室前,雙目炯炯,手一招:“你可別打逃的主意,信不信,我天涯海角都能把你搜出來,趕緊乖乖出來。”
  
  一幸連笑都擠不出來,放了手裏的文件,乖乖出了門,和李姝一起去員工食堂。
  
  相同的位置,同樣的兩個人,李姝放了手裏的勺子,傾了傾身子:“可以說了。”
  
  一幸無奈,隻好壓低了聲音,大致講了一些,告訴李姝自己和許亦揚在大學的時候就認識了。
  
  李姝雖和一幸也是一個大學,但是比一幸長了兩屆,所以根本不知道許亦揚。聽一幸這樣一說,倒也是恍然大悟:“那麽前陣子傳的治療情傷?”
  
  治療情傷,這樣的傳言,連一幸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有幾分真假,是否是因為蘇然,可是不管如何,這些都已成往事,對一幸而言,最重要的不是流言的真假,而是現在他們在一起。
  
  “ 公司流言那樣多,哪裏有可能每件都值得相信。”
  
  李姝皺了皺眉,不再說話,突然又長長歎了一口氣:“哎,哎,哎……”
  
  一幸見她滿臉痛苦,忙問:“你怎麽了?”
  
  李姝一把抓過一幸的手:“我要去學移魂大法,一定要去學,一幸,咱倆換換,我怎麽就遇不上這樣的好事?”
  
  接著又突然一本正經起來:“那你們家跑車帥哥怎麽辦?”
  
  林子衍,一幸頓了頓:“我和他……是朋友,再說……他女朋友多著呢。”李姝一臉狡黠:“笨,若換成我是你,咱就享他個齊人之福,兩大極品,每天看著都過癮……”
  
  一幸遽然停滯在那裏,連話都變得有氣無力:“吃飯吧。”
  
  也不過一天的時間,流言四起,既然被看見了,一幸一早便會料到有這樣的場景,隻是驚訝這流言傳播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
  
  流言的版本很多,一幸不得不佩服,搞廣告的最注重的便是創新與聯想,而這些用在八卦上,似乎也恰當不過。
  
  茶水間,洗手間,甚至連雜物間裏都有人竊竊私語。再怎麽說,許亦揚的確優秀,不僅資本傲人,難得相貌好,脾氣也好,用李姝的話說,便是隻要是正常人,總會心存幻想。
  
  當然,連各種流言的版本,李姝也一一歸納概括起來,細細分析給一幸聽。有自知之明的,聽後多半是歎氣,頂多愁眉不展個半天,安慰自己生活還在繼續,轉身繼續投入工作之中;心存嫉妒的,聽後則是咬牙切齒,文明點的會說是麻雀飛上枝頭當了鳳凰,素質低點的則會滿口的狐狸精;還有一種則全體歸為事不關己型,主要人群包括有主的,已婚的,年老的等等,對這類而言,這些流言如同再平常不過的新聞,翻來覆去,總歸是那麽幾種事情,所以即使聽了,也是毫無反應。
  
  李姝分析得頭頭是道,儼然工作,聽得一幸笑不可抑。
  
  晚上一幸告訴許亦揚這些事情和流言,許亦揚倒是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
  
  到了第二天,中午吃個飯,他偏偏還派個秘書下來說什麽讓她去總裁辦公室一起用餐。那樣光明正大,那樣火上澆油,連那秘書傳達的時候都是一臉的曖昧笑意。
  一幸當然沒有去,到了下午上班時間,他竟然自己從二十二樓下來,堵在一幸麵前:“中午去哪了?”
  
  來來往往的過道裏,途經的員工一個個表情莫測。一幸小聲說了一句:“和李姝一起吃飯去了。”
  
  他丟下一句跟我去二十二樓,眼神冷冷地往四周掃了一遍,一幸亦步亦趨,跟著他走。
  
  上了二十二樓,一幸才問他有什麽回事,許亦揚放了手頭的文件:“哦,想個辦法止流言。”
  
  一幸有些不信他:“你怎麽止?”
  
  “以毒攻毒。”話說完,一幸便跌進他懷裏,他的臉距離她太近,眼裏卻是帶了一絲黠意,墨色眼瞳漩渦一般,一點一點逼近。
  
  一幸驚惶地閉上眼,他的唇輕輕落在她的嘴角,耳邊隱約有他的笑聲,還來不及反應,他的手已經探向她的腰際。怕癢是一幸的軟肋,他的掌心滾燙,貼在一幸腰際,一幸隻覺得腦海裏一片空白,渾身上下使不出力氣來,怎麽掙紮都掙紮不開。
  
  壓抑著笑,癢,全身都癢,一幸不敢笑出聲,因為秘書一定就在外邊。
  
  許亦揚終於放開她,一幸坐在沙發上,呼吸急促,臉上陣陣紅潮。
  
  秘書敲了門進來,說是有重要文件需簽字。進來的時候瞥見縮在沙發一角的一幸,側對著他,將頭深深的垂了下去。簽了字,出去的時候才看清楚,一看,也禁不住嚇了一跳。
  
  發絲略顯淩亂,襯衣扣子似乎也解了幾顆,呼吸急促,肩膀抽動,滿麵桃紅,可竟然是淚眼朦朧。
  
  一幸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隻差沒叫出來:“許亦揚,你,你怎麽可以這樣?”
  
  他穩穩地坐在辦公桌前,恢複他一貫的工作神態:“怎麽了?”
  
  一幸心裏暗怒,他這個樣子,怎麽可能止得了流言,隻期望明天不要再出些別的亂七八糟的流言才好。
  
  似乎天一向不遂人願,第二天去公司,一幸明顯察覺旁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不似尋常,竟然夾雜了些許同情。
  
  還是去問的李姝,結果一聽,半口茶便嗆在喉嚨裏,低著身子咳了好半天。
  
  李姝笑得幾乎前俯後仰,拍拍一幸:“難怪人人都要同情你,這就叫做遇人不淑,誤入狼穴啊。”
  
  其實也是因為昨天中午的事情,她從二十二樓下來,人人都見她神色迷離,眼眶微紅,表情委屈,似乎是哭過。再加上趙秘書那麽三言兩語的形容了一下她昨個兒在總裁辦公室的所見所聞,於是流言便成了“無情總裁權力威逼,無辜員工慘遭蹂躪”。竟被渲染成這個樣子,也難怪今天那麽多人向一幸予以同情。
  




第十九章

  一幸將那最新的流言告訴許亦揚的時候,他竟將整杯咖啡都潑在地板上,隱忍了好久,才沒放聲大笑出來,回頭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怎麽會這樣傳?”
  
  一幸瞥了他一眼:“你還說要止流言,現在都傳成這樣了。”忽然又覺得好笑,“不過沒關係,反正大家現在都同情著我呢,照現在這樣子看,估計以後也沒女人敢和你在一起了。”
  
  他長臂一伸,幾乎是將一幸拖了過來:“那你還敢不敢?”
  
  “哼……你老欺負我,哪天把我惹火了,我也走。”
  
  “我什麽時候欺負你了?”
  
  “ 你一直都在欺負我,明知道我怕癢,你還故意這樣。”
  
  “那好辦,給你還回來不得了。”說著,抓起一幸的手,“不過我不怕癢。”
  
  “許亦揚,你不愧和林子衍是兄弟,原來都那樣,都是假冒偽劣的君子。”
  
  他這回倒不說話了,抓著一幸的手還在半空,輕輕一扯,便摟住她:“下個禮拜,我要去一趟美國,有些事情要解決,等我回來,你跟我回家見我父母,好不好?”
  
  一幸靠著他的肩,小聲嘟嚷:“嗯,可是萬一你爸爸媽媽不喜歡我怎麽辦?”
  
  他撫上她的頭,摸摸她的頭發,語氣裏盡是寵溺:“胡亂想些什麽呢,乖乖等我回來。”
  
  隔了一個禮拜,許亦揚去了美國洽談公事。
  
  公司裏流言漸漸止了下來,前陣子傳得厲害,可畢竟都不是當事人,多少也不清楚各中緣由,再加上一幸和許亦揚都沒什麽表示,而一幸也不是滿腹心計的女人,所以大家也就規規矩矩,謹守本職,不再有意無意私下議論。
  
  一幸接到電話的時候,剛下班,是個陌生號碼,響了許久,顯然不是打錯的。
  
  電話裏傳來陌生的女聲,輕聲細語地詢問是不是宋一幸小姐。一幸覺得奇怪,說是,又問對方是誰,有什麽事情。
  
  對方沒有立即回答,隻說有事想和宋小姐談談,煩請宋小姐務必出來一趟。一幸見對方連姓名也沒有說卻隻說見麵,一時訝異,也吃不準到底是什麽事情。
  
  對方見一端沉默,也聽出了一幸語氣裏的猶豫,才說是關於許亦揚的事情。她這樣一說一幸更覺得詫異,許亦揚前天去了美國談公事,轉念一想,難道是出了什麽別的事,於是急急的詢問,語氣裏也帶了一些慌張。
  
  對方倒是平靜,隻說請放心,電話裏說不清楚,還是麻煩宋小姐出來一趟。
  
  地點是位於市區中部的一家咖啡館,傍晚,咖啡館裏沒有多少客人,一幸推開旋轉玻璃門,按電話裏所說的方位找到了靠窗的位置。
  
  是個年輕的女人,明眸皓齒,發絲烏黑,傾斜在兩肩。額前留了濃密的劉海,一雙眸子盈盈如水,見了一幸,微微的頷頭,態度和善:“這麽晚還麻煩宋小姐出來,真的很抱歉。”
  
  侍者端了咖啡出來,褐色的液體在瓷白的杯子裏蕩漾,香氣嫋嫋,一幸道了謝,看向對麵:“請問你找我有什麽事?”
  
  女子拿了銅勺輕輕攪拌,語氣裏盡是落寞:“我是葉涵。”
  
  葉涵,一幸從來沒有聽過這個名字:“葉小姐,我們似乎並不認識。”
  
  她抬起頭,眼光幽然,看向一幸:“你一定從來沒有聽過我……因為亦揚他不會和你說起我。”
  
  “我前些天從美國回來,聽說了你和亦揚的事情,所以想約你出來談談。”
  
  一幸隱約察覺出什麽,可眼前的女人,出現的太過突然,而且,許亦揚的確從來沒有和她說過“葉涵”這個名字,可出於禮貌,她還是平靜地問了問:“你想和我談什麽?”
  
  “我和亦揚一起在美國5年,有很多事情你並不知曉,我想亦揚一定沒有告訴過你,他在美國的5年裏都發生了過什麽。”
  
  她是不知道許亦揚在國外的一切,那次無意間問起,那問題也被胡亂的引開了,後來,她也沒再提及,因為現在她已經和許亦揚在一起了,所以那些零碎的事情,一幸便覺得沒有必要一定要知道。
  
  葉涵緩慢的聲音聽似淒楚,臉色也有些蒼白,一幸從來沒有見過那樣傷心的眼神,似乎受過嚴重的傷害。
  
  “我們是在美國認識的,我第一次遇見他是在校園裏,他一個人站在樹底下,遠遠地望向前方……”
  
  “後來,我們成了朋友,租住的公寓隔得很近,上學放學都能遇到……”
  
  她敘述地極慢,點點滴滴都似乎是在回憶一場美好的相遇。微低著頭,偶爾抬起來,嘴角扯起一抹清淺的微笑。
  
  “他曾經和我說過,上大學的時候,他傷害過一個女孩,他知道那個女孩很喜歡他,直到出國以後,他才發覺當初的自己太過分,就那樣把一個女孩傷的體無完膚。”
  
  “他還說,回國以後,如果那個女孩過的幸福,那他會真心祝福,可如果那個女孩過的並不幸福,那麽,無論如何,他也會好好彌補。”
  
  “我前不久才回國,聽公司的人說了有關宋小姐和亦揚的事情……”
  
  “我一直都不知道,亦揚回國後甚少和我聯係。”
  
  ……
  
  窗外法國梧桐的葉子悄然落下,打著細小的旋,悠悠跌落,金黃色脆弱的一葉,紋路清晰,起了風,深秋時節裏特有的帶著些許寒意的風,吹起地上的落葉,有少許飄打至窗戶,窗戶是關緊的,兩側各懸掛了深紫色布幔,咖啡廳裏很暖和,一幸縮了縮手,咖啡依舊溫熱,手指觸到杯沿,冷意順著指尖,一點一點傾透,蔓延。
  
  一幸沉默,將視線收回。在咖啡廳裏聽陌生的人講述一個關於彌補的故事,原本該是件令人感動的事情,如果故事的第三方不是她。
  
  “宋小姐,今天約你出來實在冒昧,如果公司的流言是假,那我在這裏向宋小姐道歉,可如果公司的流言是真,那我請求宋小姐離開亦揚。”
  
  “我聽過宋小姐和亦揚的事情,我並不知曉宋小姐愛亦揚有多深,可我隻想告訴你,我也愛他,不比你少,我以前總是不敢說,所以亦揚和我的距離越來越遠,可是到現在,我必須告訴你。”
  
  一幸有些恍然,那些話語,那些眼神,帶著強勁的力道齊齊地向她湧來,可是此時此刻,她不能慌了手腳,許亦揚是從來沒有和她說過他在美國的事情,也沒有告訴過她葉涵是誰,如今,隻是一個叫做葉涵的女人坐在自己麵前訴說愛意,那也未必可信。即使是葉涵所說都是真的,那也無妨,葉涵愛他,並不代表許亦揚也愛她。
  
  一幸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似尋常:“葉小姐,如果你今天來找我是想我離開亦揚,那麽對不起,恐怕要令你失望了,即使你愛亦揚,我想你也沒有權力要求我離開他,哪怕是請求,對不起,我也不會答應。”
  
  咖啡早已冷卻,窗外天色逐漸沉了下來,葉涵的聲音變得有些飄渺:“可是,如果我說,我和亦揚在美國的時候已經結婚,你還會不會離開他?”
  
  良久都沒有聲響,四下裏靜默的嚇人。
  




第二十章

  結婚……結婚,大學的時候一幸想過結婚,前陣子奶奶也和她說過結婚,那時她還說太早,可是早在哪裏,此刻,有人清清楚楚地告訴自己許亦揚早已在美國結婚。可是他什麽都沒有和自己說,他剛回國的時候,眼裏一片憂傷,她生病的那晚,他和自己說我們重新來,甚至前天他還和自己說要等他回來,等他結束了美國的事情便帶她回去見他父母。
  
  可是,一幸想不明白,他怎麽就結婚了,一聲不響的在美國結了婚,回來卻和自己說重新開始,他怎麽會是那樣的人,怎麽可能做出那樣的事情。
  
  葉涵也沒有說話,兩個人各有心思,眉間都湧上了憂愁。
  
  結婚兩個字,直直地落入一幸心底,疼痛從胸腔處開始翻湧,一幸緊緊地握著白色冰涼的瓷杯,褐色的液體漾起漣漪,她的指尖在顫抖,貼在杯沿上的手指因為太過用力而泛出白色。
  
  可即使到了這樣幾乎山窮水盡的地步,她也咬牙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倘若此刻她就此離開,那麽自己這段時間和許亦揚在一起又有什麽意義。
  
  她緩緩地抬起頭來,眼眸淡然地看向葉涵,她等了這麽久,她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再次跌下去,終於問出一句話來“我憑什麽相信你?”
  
  ……
  
  “你可以不信我,可你不能不信這個。”
  
  透明的玻璃桌麵上是一個紅色的小本,印著燙金的三個字,靜靜地躺在桌麵上,誰都沒有說話,隔了好久,一幸才伸出手去。
  
  桌上擺了同色係的白色瓷花瓶,花瓶裏插了一束情人節向日葵,橢圓形,花瓣呈淺黃色,細細密密地挨著,散發著活力和朝氣。
  
  她一個人坐著,早已不知今夕何夕,咖啡冷透了,葉涵也已經離開,走的時候依舊溫柔似水:“請你離開亦揚。”
  
  咖啡廳裏終於燈火通明,天花板上有無數個方形木格,燈光從木格子四周落下來,係著黑色領結的服務生端了托盤,輕聲問:“小姐,是否要續杯。”
  
  服務生問了幾道,一幸才眨了眨眼,眼眶裏刺痛一陣一陣:“不,……謝謝。”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上樓的時候腳步踉蹌,好似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盡了似的,幾層的台階走下來,似乎用盡了半生力氣。
  
  家裏沒有人,奶奶回了鄉下。
  
  給許亦揚打了電話,裏端傳來清脆的聲音“對不起,你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嘟聲後將轉入語音信箱……”
  
  她坐在沙發上,愣了好久,想了好久,終於哭了出來,小聲小聲的抽咽著。手裏還抓著手機,握得很緊,再沒有任何事情比今天的來得更無所防備。當她再一次陷進去的時候,他卻再一次欺騙了自己。那句一定會好好彌補把她拖入今天的局麵,彌補,那樣殘忍的字眼,原來他所謂的彌補便是瞞著她一切重新來,他所謂的彌補便是將自己推入第三者的位置。他結婚了,那本紅色的證書宣告了所有的一切,那麽,自己對他而言,到底是什麽身份,是情人,還是什麽。其實到頭來,她還是在自欺欺人,以為等了5年,事情便變了,以為他一句我們重新來便代表著前塵往事從此煙消雲散,直到今日,她才徹底明白,自己究竟傻得多厲害。
  
  房間裏沒有開燈,窗簾拉得嚴實,一絲光線也沒有,漆黑一片,她蜷起身體,伸手掩蓋住雙眼,眼淚順著掌心蜿蜒,流至手腕,一路向上。
  
  及至半夜,手機裏傳來簡訊,是許亦揚發來的,“剛才和分公司的負責人談公事,沒接到電話,現在太晚,你早些睡,明天我打給你。”
  
  手機的熒光一閃而過,而她的雙眼卻緊緊閉著。
  
  第二日醒來,嗓子幹啞得厲害,她獨自在床上坐了好長一會兒,才勉強打起精神去了公司。
  
  益陽大廈,三十層高樓,玄灰色瓷磚點綴,暗藍色玻璃窗在陽光的映照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一幸站在大廈低下,搖搖欲墜,幾乎宿夜未眠,早晨起來也沒吃早餐,一路渾渾噩噩的來到公司,身體的每一處都在叫囂,都在疼痛,痛到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進了辦公室才看到許亦揚昨晚發來的簡訊,看著手機屏幕,一幸有一瞬的呆滯。手機在掌心裏震動,是許亦揚的電話。她看了一會兒,竟然沒有勇氣按下接聽鍵,最後心一沉,摁了通話鍵,機械地將手機貼上耳際。
  
  許亦揚並沒有說葉菡的事情,可他究竟說了些什麽,一幸也沒有聽清楚,最後是他在彼端喊她的名字,一幸才回過伸來,咬咬牙:“許亦揚,葉菡是誰?”僅僅這一句話,說出來,卻比任何言語都要困難。
  
  許亦揚果然沉默了一陣:“葉菡是我在美國認識的朋友,怎麽了?”
  “你……和她?”
  
  “你不要胡思亂想,我們隻是朋友。”
  
  半響都沒有聽到回應,許亦揚又問道:“一幸,你怎麽了,你見到葉菡了。”
  
  她貼著手機,“嗯”了一聲,便又聽得許亦揚的聲音:“哦,她身體不好,一直都在美國,原來是回國了,她是不是來找你了?” 和葉菡還是同學的時候,她便常和他說,等她回國了,一定要去見見宋一幸,這次回來還真去了,也難怪他在美國聯係不到她。
  
  “嗯……”,一幸都不知自己是如何發出的那一聲。
  
  可能是位處鬧市區,也可能是隔得太遠,一幸隻覺得彼端電話裏嘈嘈切切,模糊的什麽都聽不清楚,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她沒有多說,機械的掛了電話。手機還貼在耳邊,其實他們隻約莫講了幾句話而已,可她卻覺得整個右手臂都是麻木的,坐在椅子上,那麻痹的感覺緩慢的向全身蔓延開來。
  
  他說她們是朋友,她隻聽清楚了那一句話,他們是朋友……可她分明看得清清楚楚,那日咖啡館玻璃桌上耀眼灼人的紅色證書。如果真是朋友,那證件又作何解釋。
  
  答案昭然若揭,呼之欲出,許亦揚,在欺騙她。
  
  他最後在電話裏說“等我回來”,她不笨,他說等他回來,那麽就等他回來,她當然也不會不明就裏大吵大鬧,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她不會做,而片麵之詞,她也沒有把握全信,小說電視的情節,她看過太多,知道哪些是慣常伎倆。
  
  她現在隻是在靜觀其變,等他回來,給自己一個答案,他要她等,她就等著,等著聽他的說法,等著看自己最後是不是還是一廂情願,一敗塗地,也許還是自己太過軟弱,明明是已成定局的事實,她卻寧願等著,寧願假裝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過,寧願等到他回來,將傷疤揭開。
  
  上午接了許亦揚的電話,中午他便站在她的眼前,眼裏滿是疲憊,似乎是剛下飛機,一幸正背著門立在百葉窗前,雙眼遊離,不知在看向何處。
  
  他穿了一件深藍的大衣,大步跨進辦公室,腳步聲由遠及近,越漸清晰,她方才回過身來,初冬午後,陽光暖意熏人,百葉窗隻打開一半,極細小的幾束,直直地跳進來。
  
  辦公室裏極明亮,她背身,擋住了身後的光線,使得他的臉看起來有些昏暗不明。
  
  誰都沒有說話,他上前來,拉過她,緊緊箍住,她記得,那次在車裏,他也是這般抱著自己,緊得她幾乎窒息。
  
  半響,他才說話:“我怎麽覺得好久都沒有看見你了”
  
  她沒有力氣掙開他,任他這樣摟著:“你出差了四天。”
  
  “哦,原來隻有四天。”
  
  她太過疲倦,心底裏夾雜了諸多情緒,紛紛擾擾混在一起,怒意,恐懼,甚或不甘……頭痛欲裂。她在他懷裏仰起頭,許久,問道:“你和葉菡?”
  
  他摸摸她的頭,笑容寵溺:“這麽想聽故事。”
  
  “我在美國的時候,有一天晚上遇上搶劫,他們從後麵偷襲我,我一個人打架也不行,幸好那時葉菡從巷子裏走進來,拿起棍子便去砸,那搶劫犯手裏還拿著刀子,被葉菡一棍子打下去,那刀子便劃過葉菡的額角。搶劫犯沒有得逞,葉菡倒是受了傷。……如果當時沒有遇見葉菡,那刀子便一定紮進這裏。”
  
  許亦揚指了指自己的心髒處,又接著道:“那時候葉菡還是短頭發,前額有半指長的傷痕,拿白色的的紗布包著,隱約泛著紅色。後來她的傷口愈合,取下紗布那天,我才看清她前額的那道傷口,結下了疤痕。那次巷子裏的事情過後,我和她便成了朋友。
  
  後來有一次她回國, 我才知道原來她的媽媽和我媽媽是大學同學。那時葉菡已經留了長發,劉海遮住了額前的傷疤。
  
  他突然停了停:“……她在美國救過我……額頭上落了疤痕,我媽見過葉菡,也知道美國的那件事,相處久了,家裏便商量讓我們在一起。”
  
  一幸一直都在聽,許亦揚見她一直沒有說話,不免擔憂起來,連聲音裏也帶了一絲急迫:“一幸,其實我並不是故意瞞著你,我隻是怕你多想,葉菡她一直在美國,我這次出差也是打算和她講明,畢竟家裏提及過幾次訂婚的事情。我隻是打算等我解決好了,再帶你回家裏。隻是我在美國聯係不到葉菡,我不知道,原來她回國了,來找過你。”
  
  許亦揚說了很多,一幸聽得明白,竟然還可以莞爾:兩個人的說法如此模棱兩可。那麽她該信誰,究竟是哪一個在做戲,訂婚和結婚,差了那麽多。如果那日她沒有親眼目睹葉菡手裏的證件,無論如何,她也會選擇相信許亦揚,隻可惜,那早已成了既定的事實,再怎麽說,她終究是成了旁人眼裏的第三者。而如今,無論許亦揚說什麽,在她看來,也不過是掩飾,或者彌補。
  




第二十一章

作者有話要說:筒子們,俺發現這文正以光速向雷電逼近,為保安全,看文時每人帶個避雷針。
俺鬱悶,俺後麵的情節全亂了,啊,雷電啊~~~~~
  “一幸……”
  
  她許久沒有出聲,許亦揚斂容,怕她多想,所以未曾提及。而他一直都認為,自己和葉菡的那件事情其實是無關緊要的,本想趁著這次去美國談公事和葉菡說明一切,可他也不曾料到,葉菡竟然不在美國。
  
  昨天他一直和客戶談公事,並沒有發現她的電話,等他發覺時,因為時差的關係,他怕吵醒了她所以隻回了簡訊,爾後一早便打了電話給她。她在電話裏一直默然,語氣也壓得很低,他一時還以為她定是哪裏不舒服。她突然問他葉菡是誰,他才知道原來葉菡回國了,竟真的跑去見了她。
  
  他也不知道葉菡會和她說些什麽,他和葉菡認識以來,葉菡一直都是活潑開朗的,他隻是怕倘若葉菡和她說家裏一直希望葉菡和他訂婚的事情,她會不會介懷,哪怕他和葉菡從未將其放在心上過,哪怕葉菡曾經把這件事情當做笑話講。
  
  他坐了最早班的航機回來,隻想確定她是不是真的身體不適。她在他懷裏,沉默寧靜,聽他講他在美國的事情,和葉菡認識的過程,也一並將那件事情告訴她。
  
  她聽了竟然微微的笑了:“哦,是這樣啊。”他也跟著她笑,隻要她不誤會,什麽都好。
  
  隔了許久,她突然從他懷裏退開,一雙眸子烏黑盈瑩:“你是不是一直都對我心存愧疚?”
  
  他看向她,是不是對她心存愧疚,答案那麽明顯,是,他是對她心存愧疚,自從他離開以後,或者說,自從他當年愚笨的為了刺激蘇然而選擇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無時無刻不對她心存愧疚,愧疚到心疼,才慢慢發現原來對她的愧疚裏早已暗藏了愛意。
  
  “是。”他誠然。
  
  ……
  
  “那你是不是一直想好好彌補?”她又接著問,眼眸不眨,隱隱的,水汽翻騰。
  
  他輕輕摸摸她的頭發:“我一直都在想怎麽才可以挽回以前的幸福,怎麽才可以好好彌補我犯下的過錯。”從他回來的那一刻起,他便下定決心,一定會讓她幸福,如果這也算作彌補,那麽,他的決定便是用幸福來彌補她一輩子。
  
  許亦揚見她眼裏霧氣迷蒙,關切地問:“眼睛怎麽了?”她用手指揉了揉:“哦,用眼過度,眼睛疼。”
  
  說完似乎想起了什麽:“我是不是太無聊了,昨天看了一部電影,今天一時興起,所以把電影裏的台詞拿來問問你……哦,你剛下飛機,一定很累,快點回去休息。還有,你要是一直站在這裏,我都沒有辦法工作了,你不走會害我被扣獎金的。”說完輕輕推了推他。
  
  他多站了一會兒,她索性上前來,扯了他的衣袖:“你怎麽還不走,你在這裏,我真的不能工作了,我要是被扣獎金了,全都怪你了。” 還是像往常一樣,笑意吟吟,文靜又調皮,偶爾抱怨起來,也是一副委屈而不是生氣的模樣。
  
  他禁不住笑意:“好,你好好工作,扣了獎金我來發給你。”
  
  她“嗯”了一聲,看著他轉身離開。突然轉過身去,纖白素淨的指尖沿著百葉窗片慢慢的滑落下來,一下又一下。隻覺得耳際轟隆一聲,所有的防備頃刻間崩塌,從來沒有如此疲憊過,從頭到腳,每一處,似乎都壓上了千斤的重量,如同墜入了暗無天日的無底洞,四周岩壁鋒利,沒有一處可以支撐攀援的地方,她隻有眼睜睜看著自己不斷的落下去,風聲呼嘯,等著那一場最後的觸目驚心。
  
  她該怎麽辦,到底怎麽辦?5年前,他說,對不起,我不曾喜歡過你。5年後,他回來,說我們重新開始。她滿心歡喜,總以為守了5年的花終於可以結成果,可是她竟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由另一個女人來提醒自己,原來這些短暫而微薄的幸福,便是所謂的因內疚而衍生的彌補。
  
  可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從他那裏獲取彌補,如果不是愛,再多的彌補也無濟於事。她宋一幸也隻是個平常女子,隻想好好找個人,彼此相愛,一直到垂垂暮矣,便也足夠。
  
  可今時今日,她才明白,她要找的那個人,她要的幸福,再不可能由許亦揚帶給她。
  
  下了班,一幸便被李姝拐走了,一幸家裏隻有她一個人,李姝家裏正斷著糧,下班時見一幸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裏,一問之下今晚佳人無約,順道便將人給拐走了,兩個人先去吃了飯,然後坐地鐵回了李姝的公寓。一路上,一幸幾乎都是處於神遊狀態,也幸好地鐵裏人多,李姝並沒注意到她的反常。
  
  吃飯的時候,李姝才知道一幸一個人在家,所以吃完了飯死活要一幸隨她一起回家,還口口聲聲道:“今晚就暫且讓姐姐我來陪你吧,長夜漫漫,一個人睡是很容易做噩夢的。”
  
  如此無厘頭的一番話,一幸卻怎麽也笑不出來,無論她是不是一個人,無論她是否可以安然入睡,自那日見了葉菡後,她似乎一直都在做著一場噩夢,無限冗長,不停地遊走在清醒與迷茫之間,沒有人來叫醒她,告訴她一切都是假象。
  
  進了門,李姝踢踢踏踏便跑去打開電視機,是一檔韓國類的綜藝節目,以搞笑為主,李姝向來哈韓,此刻正拉著一幸蹲在沙發裏,笑聲不斷。一幸很久都沒有聽過這樣的笑聲,無憂無慮,酣暢淋漓。她努力將視線聚焦至電視屏幕上,試圖專注於那些誇張的肢體動作和語言,試圖配合著發出一些笑來。
  
  節目中間插播了一則電視劇預告,便聽李姝叫道:“那就一小三的故事,討厭死了……這年頭什麽不好做,偏偏去當小三,破壞人家姻緣,我才不會去看那樣的電視劇。”
  
  仿佛是一盆冰水向她兜頭淋下,手腳也發寒起來。如今她的身份,不就是個第三者,連她自己也一向討厭的第三者。這樣一來,她和許亦揚的關係,即使是多拖一天,也是多錯了一天。
  
  隻是她一直都不明白,許亦揚何以會用這樣的一種方式來和自己重新在一起,其實不愛她也沒有關係,她已經做了五年的夢,再多做幾年也無所謂,即使他不回來,她也相信,總有一天,他會在她心頭慢慢消失。
  
  可如今這般地步,除了離開,她也沒有其他的退路可走,破壞別人的婚姻,她做不來,不忍心,也不敢做。也許唯有她離開,才是最好的辦法,先前的那些,隻當是自己做夢的時候撿了顆棗子,隻在夢裏嚐出了甜味。
  
  第二日上班並未見到許亦揚,問得趙秘書,隻說是似乎有急事,開完了會便匆匆忙忙離開了。可她還記得,昨天他離開的時候和她說明天一起吃晚飯。
  
  一直等到下班,她一個人在大廈外站了一會兒,手機滴滴答答響了起來,是許亦揚,說是家裏有些事情,所以晚上走不開。一幸隻“嗯”了一聲,再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其實來不來又有什麽關係,倘若今晚他來,也無非是最後一次。
  
  茫茫然走了一小段路程,才伸出手去攔下出租車。
  
  手機再次響了起來,是個陌生號碼,可她不會忘記,這個號碼是葉菡的,雖然隻打過一次。
  
  依舊是溫婉的女聲:“宋小姐,你好,很冒昧再次打擾你,我今天打電話給你,是關於上次我們的談話,希望你還記得,其實你該明白,畢竟我和亦揚早已……我想,你離開他,對我們三個人都好……亦揚他方才打電話給你,我不知他究竟和你說了些什麽,可是,我希望宋小姐可以答應我……今日是我回國後第一次在許家過生日,你若可以離開亦揚,也算是成全我的一個願望……”
  
  前視鏡裏映出一張蒼白的臉,熱心的中年司機傳來關心:“小姐,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
  
  一幸木然,微微睜大眼,眼睛刺痛得厲害,趙秘書的話猶在耳,家有急事,匆忙離開,原來是替久未歸國的妻子慶祝生日。
  
  從來不知道,隔了五年,該變的,不該變的,其實都原封不動的保持著。她到底還是小看了自己,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堅強,今時今日才徹底明白自己早已潰敗成殤,如今已可憐到連一絲慰藉自己的勇氣都拿不出來。
  
  高峰期遇上堵車,司機頗為熱心,趁著停留的當隙,扭過頭來:“小姐,你臉色不是很好啊,是感冒了吧。”
  
  一幸吸了吸鼻子,從包裏取出紙巾,勉強擠出話來,帶著濃濃的鼻音:“嗯,冬天太冷了。”
  
  司機發出爽朗的笑:“天冷就要多穿衣服,年輕人啊,都愛漂亮,我女兒也是,那麽冷的天都要穿裙子,這一走出去啊,風一吹,可冷到骨子裏去了,外頭呆久了,回來就容易感冒了吧……”
  
  車子終於開了出去,司機嗬嗬笑了幾聲:“是去醫院吧。”
  




第二十二章

作者有話要說:潛水的要冒泡,爪爪伸出來摁個印,話說俺被霸王的很慘,淚奔~~~~真的很慘。

苦命的人哪,誰來拯救我~~~~~

霸王花們,吼一聲來。
  “不……去“東方”。
  
  “東方娛樂城”,全市出名的娛樂場所。一幸隻去過一次,是隨著林子衍。大約三十分鍾的車程,車子便停在了“東方”暗黑色璿紋玻璃大門前。
  
  一樓是舞廳,一幸進去的時候,舞廳裏燈光閃爍,音樂聲幾乎震耳,偌大的舞池裏,形形色色打扮休閑的年輕男女,扭腰擺臀,暗藍暗紫的燈光從天花板上打落下來,滑過牆壁,滑過地麵,滑過人群,映出圓形舞池裏迷離瘋狂而又興奮的各樣麵龐。
  
  她其實並不是想過來買醉,隻是想找個熱鬧的地方,借著喧囂的氣氛,好讓自己變得開心一點。
  
  坐上吧台,年輕的調酒師利落地搖晃著調酒杯,臉上笑意洋洋,遞上的是雞尾酒,盛放在水晶杯裏,杯沿嵌上檸檬片,火辣的龍舌蘭,溫柔的青檸,恬淡的香橙,橙黃的酒液散發出冷冽的香氣。
  
  “瑪格麗特,淡淡的哀思。”年輕調酒師推過水晶杯,眨著眼笑。
  
  一幸遲疑了幾秒,最後將那水晶杯接了過來,一飲而盡,冰冷的液體滑過喉嚨,辛辣,水汽直直衝出眼眶。
  
  調酒師轉身,不久又遞上一杯:“藍色星期六,看得出,你今晚不開心。”
  
  雞尾酒後勁太強,僅喝了兩杯,一幸便感覺周身發熱,整個人沉甸甸又輕飄飄的,儼然行走在雲端,漂浮不定。強烈的音樂聲也離的越來越遠,人群似乎漸漸消散。
  
  一幸支撐不住,整個人幾乎趴在吧台上,頭一歪,意識也混沌起來。
  
  模模糊糊聽見有人在耳端說話,問是不是老房間。一幸胡亂的點頭,爾後有陌生的服務員攙著她往二樓走。
  
  似乎是個大包間,空蕩蕩,僅她一人,服務員關了門離開,她進了內置的小包間,靠著長沙發便睡了過去。
  
  外麵的門被推開,夾雜著腳步聲和說話聲。她有些頭疼,緊皺了眉。可那聲音似乎就在耳邊,持續不斷,像是在喝酒,酒杯子乒乒乓乓的碰撞,又帶了些煙草味,她其實隻靠著沙發睡了一小會兒,最終被擾得睜開眼,發現自己正一個人待在包廂裏。又靜了幾秒,才知那吵吵鬧鬧的聲音即在外頭,隻記得調酒師遞了兩小杯酒給自己,又有人將自己扶進了這裏。她也不知外頭到底是什麽人,正思考著怎樣走出去,外頭粗厚的男聲接二連三響了起來。
  
  “老七,你平時和子衍走得近,有空兒勸勸他。”
  
  “四哥,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氣,要能放得下,還能到今天,也不知是著了什麽道,這世上女人多著呢,就隻認準了那一個。”
  
  “上回去吃火鍋,你也沒瞧見他的臉色,幸好嫂子解了圍,臨時拿我頂了上去,哪是我的生日,那前一天便是那女人的生日,原本是頭天晚上的事,後來也不知是什麽原因移到了第二天。”
  
  “那女人我倒是還沒見過。”
  
  “就上回,果子狸去醫院那天,晚上子衍還問起你來著。”
  
  “叫什麽名字。”
  
  “那名字取得簡單……誒,叫什麽來著,我這會兒怎麽想不起來了,姓宋,好像帶了一個幸字……”
  
  “不過這話又說回來,四哥,我琢磨著這勸也沒用,當初你和果子狸還不是那樣……”
  
  “哐當”一聲,似酒瓶子落下的聲音,對話戛然而止,隔了一會兒才又有了聲響:“四哥,你下手也忒狠,這砸得我,嘶……得了,得了,我再也不說你和果子狸的舊事了,保不準兒我這腦袋哪天就被砸壞了……
  
  包廂裏又安靜了下來,有人離開,隔了一陣,又有人進來。
  
  她呆呆地維持著坐姿,胸口處有什麽東西,“突突突”,又急又快地捶打著,衍生出一陣陣酸疼,呼吸越來越輕微,稀薄的空氣悶得令人窒息。
  
  和林子衍認識三年,平常一有空,他便帶著她四處亂跑,不是玩便是吃。剛開始那會兒,他的那些朋友,幾乎人人都誤會他們,誤會得久了,有時候連她自己都隱約生出些錯覺來。可轉念一想,又覺得怎麽可能,他時常都是一副玩笑的樣子,難得一本正經起來也不過持續幾秒,頃刻間又換了尋常的神色。她和他的社交圈子相差甚遠,雖然她偶爾也會和他生氣,可事實上,在她眼裏,他一直都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不說高高在上,也算是眾星拱月。
  
  方才那番對話她聽得不算清楚,可到底還是明白了。如果她今日不來這裏,那麽,她是不是永遠都不會得知原來子衍一直都……,這些天的事情來得洶湧猛烈,她幾乎找不到一絲頭緒來好好理清,包廂裏暖氣太強,隻坐著也覺得額間滲出細密的汗來,有些癢,又有些疼,仿佛置身蟻窩,慢慢地被啃噬著。
  
  腳步聲由遠及近,有人推開了內包廂的木質門,走了幾步遽然停頓。
  
  她一個激靈,驀地抬起頭,尚猶豫不定,隔了一會兒,才慢慢地喊出聲來:“子衍……”尾音綿軟無力。
  
  包廂裏隻開了幾盞壁燈,他俯下身,有陰影籠上她:“你怎麽在這裏?”
  
  她隻望著他,嘴角囁嚅,說不出話來。
  
  他又問:“你喝酒了?……喝了多少?”
  
  她漸漸垂下來,頭又開始抽痛起來:“兩杯……”。
  
  他轉身即走,隔了一小會兒才回來,虎著臉,胸膛隱隱起伏,塞給她一個杯子。掌心觸及,有些許涼意,杯子裏是白色液體,釅釅稠稠,原來是酸奶。
  
  他粗聲粗氣:“喝掉。”並不看她,包廂裏晦暗不明,一幸隻能看見他棱角分明的半個側麵,清俊雋永。
  
  喝完了半杯酸奶,她依舊暈乎。包廂裏溫度很高,酒意未散,又覺得熱。
  
  倒不料他一把將她扶了起來:“我送你回去。”
  
  她其實並沒有聽清楚他說了些什麽,因為太熱,連呼吸也變得不順暢,見他出去,腳步虛浮,跌跌撞撞地跟著走。出門的時候依稀察覺外包廂裏一陣靜默。
  
  出了門,冬日夜間的空氣迎麵撲來,冷冽而疼痛。
  
  他依舊惡聲惡氣:“站在這裏等我。”
  
  等他開了車出來,門口早不見了她的身影,他幾乎扔了車鑰匙,“砰”的一聲將車門關上。
  
  “東方”的大門正對馬路,車流來往急速,他將“東方”附近找了個遍,也沒有發現她的身影,最後,連“東方”的老板也出來,帶了幾個保安四處找。
  
  找了將近十分鍾,終於有保安發現。
  
  她正坐在街邊花壇上,低垂著頭,將自己縮成一團,花壇隱在他的車背後,擋住了眾人視線。
  
  老李笑著道:“虛驚一場,沒事就好。”林子衍道了聲謝,老李見人沒事,才帶了保安回去。
  
  他站在那裏,隔著一小段的距離看向她,她坐在水泥花壇邊緣,屈起膝蓋,將臉埋了下去,走進了,才發現她的肩膀微微抖動,也是自那次以後,他才知道她喝醉了會哭。
  
  她身後即是路燈,燈光自她上方而瀉,她蜷縮著坐在那裏,整個人都籠罩在橙黃的光暈下,他看著,隻覺得恍惚和不真實,也許隻是下一秒,她又會微笑著站在許亦揚的身側,又會離自己越來越遠。他隻能這樣遠遠的看著她,即使偶爾近在咫尺,他也覺得不真實。這種感覺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他也不甚清楚,也許是那次奶奶的刻意安排,也許是那次她在他的公寓裏洗床單,也許是更早以前……
  
  他向來不缺女人,形形色色,清秀的,溫柔的,豔麗的……什麽樣的他都見過,可每一次看著對麵不同的女人,心底裏卻下意識的排斥起來,一直有異樣的聲音告訴自己她們並不是,可並不是什麽,他也不清楚。
  
  直到那次在她家裏見到她,她穿著長長的T恤,躋著拖鞋,手足無措的揪著自己的衣服下擺,在他麵前,不知進退。
  
  他突然醒悟過來,原來是她,她站在自己眼前,一如雨後梨花,撲簌一聲,終於在他心底深處開出花來。
  
  可至於為什麽是她,他自己也不明白,可卻清楚,沒有錯,的的確確是她。而她,愛的卻是別人,那個人正是他的表哥。他也後悔過,如果許亦揚回來那天他沒有帶她一起去,如果他們沒有相遇,是不是就不會在一起。後來無意間得知她大學裏的事情後,他才明白即使那天他們沒有相遇,結果仍會是那樣。
  
  有很多次,他都告訴自己,若是自己真的想要她,也是及其簡單容易的事情。他看上的,他喜歡的,他有的是辦法得到。他的那群哥們兒嘲笑打趣他,三哥也替他出過主意,他由著他們笑,卻不同意他們亂來。一直都沒有那樣做,不是不敢,隻是不願,怕她受到傷害。
  
  他漸漸走近她,街上氣溫遠低於包廂,呼吸可見白色霧氣。她的肩仍在發抖,他遲疑了很久,才敢伸出手去,輕輕的將她拉進自己懷裏,她沒有掙紮,睫毛上一圈水漬,凝成一顆落了下來。他終於握住她的指尖,涼的透徹。
  
  他並不知道她今天究竟是怎麽了,一個人跑去“東方”,還喝了酒。自她告訴他有男朋友,而那男朋友恰是許亦揚之後,他便逼著自己離他們遠遠地,越遠越好,遠到看不見,才有可能甘願退出,放棄。
  
  他擰著眉,還是問了一句:“怎麽了?”
  
  ……
  她一聲不吭,隻是搖搖頭。
  
  “我送你回去。”
  
  最後,他將她扶進車裏,看她在後座上縮成一團,靜靜的,一直未出聲。
  




第二十三章

  
  其實她從“東方”出來的時候已經稍有清醒,隻是清醒了卻越發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所以才會一個人坐在那裏,抱著膝蓋,以為冷風吹來,所有的煩惱都會慢慢消散。她和許亦揚的事情仍未解決,又加上方才包廂裏的話,她一時之間猶如撲上了蛛網的飛蛾,全身都被束縛著,不知如何才能逃脫。
  
  即使是在密閉的車廂裏,她仍在瑟瑟發抖,從“東方”出來,身體便開始又冷又疼。
  
  車子在中途換了方向,她也渾然沒有察覺。
  
  是林子衍的公寓,他將她從車裏一直扶到房間的沙發裏,燈光下,才看清她臉色緋紅,眼角猶有淚痕,身上帶著輕微的酒氣。
  
  他俯下來,看了她許久,轉身去了浴室,放了熱水,又取了毛巾,小心地及至沙發跟前。
  
  拿著熱毛巾的手懸在半空,他的聲音緩和下來:“一幸?”
  
  見她沒有醒來的跡象,他的手才逐漸往下,柔軟的毛巾撫上她的臉。
  
  一幸半睜開眼,熱氣熏上臉部,眼裏一片朦朧。
  
  他見她醒了過來,低低地問了一句:“怎麽了?”
  
  沒有預期中的回答,她垂下頭,他隻瞧見她白淨的脖頸,在眼裏化成玲瓏的曲線。
  
  “子衍……”她隻是搖頭。
  
  他大抵猜到些什麽,前段時間,有人告訴他在咖啡廳見到她和葉涵,葉涵的事情,他大略知曉一些,如今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他突然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嗯”了一聲算是應答。
  
  她哭得很小聲,他還是聽到了,重又遞了手裏的毛巾過去,他知道她喝醉了就便會哭,上回也是,吐髒了他的床單,還不停的哭,嚇得他一夜沒敢睡。
  
  滾燙的一滴水珠子,滑過他的手心,掌心裏傳來一陣濕意,他隻握緊了手裏的毛巾,一轉身,重又回了浴室。
  
  待他重新去擰了毛巾出來,沙發上已不見了人影,他在那裏僵了幾秒,突然往門口疾奔而去,“一幸,一幸。”語氣裏是從來沒有過的慌張。見並沒有出門的痕跡,他終於舒了口氣,不放心,回頭重又將門鎖了一次。
  
  去了二樓,才發現她正站在落地窗前,窗簾被拉開了一角,他住十五樓,中層,底下是大半片城市夜景,遠處高樓鱗次櫛比,紅綠的光束交加疊放,一截一截,變幻莫測,大半個夜空都浸染在光亮中,隨著光束的轉換,變得忽明忽暗起來。
  
  她離窗戶很近,隻有一小步的距離,右手貼在玻璃上,纖細的手指泛出些白色,凝視著遠方。
  
  他站在她的身後,想起她曾經站在這個位置和他說過:“以後我結婚了,一定也要一個落地窗戶。”
  
  他逗她:“嘖嘖,你也太沒水準了,結婚就為了要一個落地窗。”
  
  她猛然回過頭來,笑吟吟地望向他說:“我結婚是為了相夫教子啊。”
  
  相夫教子,他的心頭一震,這句話,她雖說了很久,可他卻記得,連她說話時的眼神和動作,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他其實知道她心裏有人,隻是沒有想過那個人是許亦揚。那次在法國餐廳,她那麽直接的想偽裝自己,可在他眼裏,卻成了最拙劣的掩飾,掩飾自己的慌張,掩飾自己眼裏的受傷。
  
  那之後,他便覺得也許這一輩子自己都不可能和她在一起,他明白自己的心情,知道自己喜歡她,愛她。可是那又怎麽樣,在她眼裏,他一直是個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她從來沒有正眼瞧過自己,他幾乎用盡了所有的辦法,以他的方式去哄她,寵她,有時候話說出來,見她神色晦莫不明的,他便馬上收拾起那一本正經的態度,又回複過往。他知道她一直將他的話當做玩笑話,三年來,她從來沒有對自己上過心。
  
  他也想過,雖然許亦揚回來了,但是隻要他們一天沒有重新在一起,他便一直堅持下去,也許有一天,他終會有個機會。
  
  她生日那天,他一直在等她,等到半夜,她也沒有回來,他在飯店訂了位置,因為她不在,所以隻有延遲到第二天,她或許從未將他做的事情放至心上,蛋糕端上來的時候,她問是誰生日。
  
  他隱忍了許久,當即拉下了臉,如果不是她後來那句話,也許下一秒,他便會摔桌子走人。
  
  而正因為她那句話,他才又覺得也許她也關心過自己。
  
  那晚在“東方”,她說自己已經有男朋友的時候,他連煙頭掐進掌心也沒有知覺。
  
  送她回家的時候,他又犯胃疼,一路上,隻握緊了方向盤,可再疼也沒有心裏的失落難忍。
  
  就這樣結束了,他們重又在一起了,那麽,他也該出局了。一盤棋,他連一半也沒有下到,便早早地退了出去。
  
  既然他們彼此喜歡,他又能憑借什麽將她拉回來。
  
  他告訴自己,就這樣結束了也好,其實他們之間何曾有過開始,也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的說開始,說結束。
  
  他長這麽大,從來沒有安安心心這麽喜歡過一個人,她性子淡,不喜歡人多喧鬧,有時候看著她,他竟然還會想,如果結婚了,他一定再不去那些什麽酒會舞會了,安安心心地陪著她,就這樣陪著她也好,隻是她不曾給過他機會。
  
  她雖然常常笑,可看在他眼裏,她卻一直都不開心。一如此刻,她靜靜地站在落地窗前,背影孤寂。
  
  殊不知,他隻看著她的背影,也會心疼。可她永遠都不會知道,他林子衍,因為遇見了宋一幸,才明白什麽叫做心疼。
  
  他喊:“一幸。”
  
  她轉過身來,竟然綻放出淺淺的笑,隨即低落滾圓的淚珠。
  
  他一步一步走進她,沒有任何思考,摟她入懷。她滾燙的淚珠子在他的胸前滴落,慢慢地濡濕他的襯衣。
  
  他聽不見她的喃喃自語。他不會再問,他至始至終都見不得她哭,見不得她受委屈……
  
  她突然仰起臉來,呢喃了一聲,淚盈盈的雙眼對上他緊緊蹙起的眉目,隨即咬著嘴唇對他展顏而笑。
  
  他沒聽清楚她說的是什麽,隻是放任自己收緊了手臂,她整個人被他抱緊了,連腰間都傳來疼痛。
  
  ’ 她的臉埋在他的胸前,呼吸掃過他的胸膛,細微的灼熱由心底開始蔓延,徒然生出些煩躁和迫切。
  
  他一直都想有一天可以這樣抱著她,可她明明在他懷裏,他卻覺得不夠,他期待了那麽久,久到此刻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做什麽。
  
  他滯了幾秒,胸膛裏呼吸漸漸急促起來,他的手摁在她的腰上,隔著厚厚的外套,他卻覺得掌心裏一片灼熱,明明應該放開,他卻舍不得,不願意。
  
  驀地,他帶著她退離落地窗,反身,將她壓向白色的牆壁。遽然低下頭,重重地吻了下來。
  
  他力道極大,一幸幾乎是被他推向了牆壁,後背撞了上去,一陣酸疼,還來不及反應,他的吻便落了下來。一幸被他狠狠按著,他幾乎是貼著她,大半的重量壓在她身上,連手也被他握住,半分掙紮的力氣也沒有。
  
  他不是沒有過女人,也不是從來沒有接過吻,她的嘴裏還殘留著雞尾酒和酸奶的味道,酸的,甜的,混合著水果的氣味,齊齊地向他湧來,他上了癮似的,越吻越急切,越覺得不夠,握著她的手慢慢的貼上她的腰際,順著衣擺往裏探,一點一點上延,吻越來越往下,最後轉移到她的頸上,呼吸聲也變得零亂。
  
  一幸一直僵著,被鎖在林子衍和牆壁之間,說不出話來,也動彈不得,耳邊是他失控的呼吸。
  
  當林子衍的唇觸及她的那一霎那,她猶如驚弓之鳥,她看不清楚他的臉,隻能感覺到身後他的手越來越緊,越來越燙。
  
  不期然地,他一下子推開她。
  
  她靠著牆壁,臉上氤氳出淡淡的紅色,吐氣如蘭,頭發也亂了,外套一邊扯落至肩,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她意識稍加清醒,身體卻不聽使喚,半翕著眼,帶了一些震驚看向他,雖眼波如秋,清澈明淨,卻生出一種冶豔明麗的味道來。
  ……
  頓了一會兒,林子衍才道:“一幸,對不起……”又道,“你去睡吧,我在外麵,有事喊我。”
  
  說完便轉過身去。
  
  她隻呆呆地看著他轉身,似乎有數不盡的落寞,心裏狠狠一震,連大腦也不受控製起來,幾乎沒有思考,竟顫顫地伸出手,拉住了他。
  
  他的胸膛又起伏起來,這一次是怒意,眼裏有十二萬分的不置信:“你瘋了嗎,不要認錯人?”
  
  一幸被他突如其來的怒氣怔住,半響歎了口氣,低下頭呢喃:“子衍。”聲線很低,隱約帶了幾分惶恐。
  
  他整個人都一顫,勉強穩定下來,一室寂然,隻聽得兩個人的呼吸聲。晚上他並未喝酒,可這會兒他卻覺得自己越發不清醒,心裏有個念頭不停的叫囂著,他忍不住,突然又折了回來,盯著她的眼,扳住她的肩。
  
  她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他的吻又落下來,一個一個清晰有力,烙印一般熨帖上她,她隻覺得呼吸困難,一陣天旋地轉,他抱著她,騰出一隻手去解她的扣子,掌心貼在她□的肩上,她終於意識到是怎麽回事,眼裏恐懼漸重,睜著眼,開始瑟縮,無措地望向他。
  
  “嗒”的一聲,不知是誰,碰到了背後的燈扭。淺黃的光暈零落分散,她刺痛的雙眼來不及適應,他突然停了下來,愕然看向她,眼裏有異樣的情緒逐漸消散,退開幾步,像做錯了事情的小孩,啞著說不出話來。
  
  她沒有動,身子又開始僵硬起來,左心房跳動劇烈,突兀地讓她幾乎心悸,眼裏盡是幹澀,他向來光鮮亮麗,行事作風幹淨利落,常常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可現在他的樣子,說話的神情,幾乎狼狽到了極點,也頹敗到了極點。她的心裏又酸又脹,想說些什麽,可話到嘴邊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感覺臉頰邊上濕濕嗒嗒的,才知竟流了眼淚出來。
  
  他的聲音就在她前方,緩慢的傳過來,充斥著滿滿的無奈和低沉,似乎也在竭力壓製什麽:“你不要哭……不要哭……是我糊塗了,明知道你喝醉了,還……”
  
  他的腳步遲疑:“對不起,一幸……”說罷又轉身, 門把被擰開,極輕的一聲,他走了出去,門落上的時候,傳來他最後一句話:“你去睡覺,我先走了。”
  
  




第二十四章

  她明明記得自己是累極了的,昨晚林子衍走後,她也隻是在客廳的沙發上坐著。窗簾是遮嚴了的,室內裏呈暗灰色,許是淩晨時分,室內家具的輪廓才依稀可以辨別出來。
  
  昨晚他離開,雖強作鎮定,可回頭時眼裏卻盛滿荒涼,仿若那空氣裏潮濕的水分,肆無忌憚地在她身旁,甚至在她身體裏橫衝直撞。
  
  和許亦揚重新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她整日小心翼翼,膽顫心驚,有時候連她自己也不甚清楚為何會有如此莫名的情緒,如今想來,她和許亦揚之間,本是一場鏡花水月,即使細心嗬護,也無法破鏡重圓,破了的,碎了的,哪怕是再好的能工巧匠,也無法將其恢複原樣。即使葉菡不出現,他們之間也定會出現其它的隔閡。她終是太累,心有餘而力不足,所以放棄,選擇不去修補。
  
  天際微亮,她走出公寓,下意識地轉頭去看他停車的位置,空蕩蕩的一方,猶如一個□裸的傷口,她機械地攔了出租車,回了家裏。
  
  恰逢休息日,隻有她一個人在家,從林子衍的公寓回來以後,她便進了臥室一直坐著。
  
  臥室的窗戶向陽,南方的天氣,即使入了冬,正午的光線依舊熱烈,即使隔了厚厚的玻璃和窗簾,仍能感覺到些微熱意,密密麻麻沿著頸往下,蔓延到背上,而手腳卻是冰冷的,仿佛置身於火爐和寒潭,糾纏不休。
  
  手機在床頭震動,許是已經準備好要結束,所以接電話的時候竟還能鎮定自若。
  
  “晚上有空嗎?”寂靜的空間裏響起許亦揚的聲音。
  
  “嗯。”
  
  “晚上有個酒會,我們一起去,晚點我來接你,好不好?”
  
  她自膝蓋裏抬起頭,遲疑了一會兒,“嗯”了一聲,波瀾不驚。
  
  眼角掠過手機,許亦揚說六點來接她。應該是最後一次和他在一起,現代社會,好聚好散,雖然他們的開始也不算美好,可至少結束可以盡人意。她也不知許亦揚究竟會在什麽時候和自己坦白,從他的口氣裏,並不能聽出什麽,一切正常的仿若以往,可現在,是否坦白,於她而言,也無多大意義,既然決定了要放開,那麽她也寧願知道得越少。其實這樣未嚐不好,他們之間,總歸會有人講明,不過是個時間問題。酒會結束,他們便也結束了。她和許亦揚,沒有好的開始,又何來好的結局。
  
  酒會設在一家俱樂部,人並不多,說穿了其實是客戶交流,並沒有想像中衣香鬢影,燈光璀璨的場麵。
  
  許亦揚是眾人眼裏的青年才俊,甫進入不久,便有人來招呼寒暄,其實今日這酒會的目的也是各公司之間生意上的往來交流,室內有名的房地產集團最近新落成了一區住宅,商業廣告必不可少, “益陽”作為廣告公司,自然也在邀請之列。
  
  一幸遠遠地在僻靜處休息沙發上坐著,方才已有江氏集團的負責人來過,大有將這大型廣告交予“益陽“之意,許亦揚其實還沒來得及和一幸說上幾句話,便隨著他們去洽談關鍵事項。
  
  走得時候,他麵有難色,也許是見一幸一個人,有些不放心,將手裏的酒杯遞給一幸,道了一句:“在這裏等我,我馬上回來。”
  
  一幸點了點頭,看著他離開,步入另一側的房間。其實他離開也好,他若是在的話,她也不知說些什麽。從蘇然到葉菡,許亦揚騙過她兩次,也傷過她兩次,她總覺得自己其實應該恨他,可每次見他,卻總是恨不起來。她這樣猶猶豫豫的性子,旁人看來總說她是不計較,可有時候,她是真的痛恨這樣的自己,浮萍一般,飄飄蕩蕩,總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前往什麽地方。此刻此刻才徹底明白,今時不同以往,這一次,必須當斷則斷。
  
  許亦揚遠遠的向她走來,嘴角噙著笑意,他這一談,約莫用了一個多小時,好容易身旁圍著的主管負責人各自離開,他才稍稍舒緩了眉眼,幾個大步走至一幸身前:“等久了,累不累?”語氣裏仍有一絲歉意。
  
  一幸仍是搖搖頭,他並未坐下,仔細看了一幸一眼,眼裏有些隱憂:“怎麽了,臉色不好。”順勢拉起她,“我們走了。”
  
  她一驚,自他掌中抽出手,撫了撫眉:“沒事,結束了嗎?”
  
  他瞧出她方才的失神,以為她是真的累了,“嗯”了一聲,和幾步遠的一個中年男子點了點頭,便拉著她一道離開。
  
  兩個人回去已接近十點,許亦揚開車送她回家,一路上,一幸都沒有說話,車子在小區樓下停了下來,就這樣吧,她和自己說,他回國後和自己說重新開始是在這個地方,如今她要告訴他他們不可能也是在這個地方,也算是有始有終。
  
  握了握拳,轉身迎上他,聲音緩慢,飄渺:“許亦揚,我們分手吧。”
  
  他尚未知覺,伸手摸上她的頭發,笑著道:“說什麽呢?”
  
  竟是相當平靜,又慢慢地重複了一聲,眼神堅定:“我沒有開玩笑……許亦揚,我們分手吧。”
  
  他看著她的麵容,沒有一絲玩笑的成分,他也知道她素來不是愛開玩笑的人,臉色微變:“為什麽?”
  
  為什麽,他應當比她更清楚的,不是麽。她眼底沉寂,小區極靜,不大的聲音在夜色裏聽起來異常清晰:“你應當比我更清楚。”
  
  他足足愣了好幾秒,猛然抓住她的肩:“我一點也不清楚,為什麽要分手,你說清楚。”他向來沉穩內斂,即使是處於極度生氣的時候,也不會表現的十分明顯,極少有這樣失態的時候。
  
  她雙肩上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幾乎是被迫使仰起臉來和他對視,隔了半響,她才又接著道,“許亦揚,你結婚了,其實不必瞞我,彌補,並不是隻有這一種方式,何況,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求你彌補我什麽,我們都明白的,有些事情不能勉強,你愛我也好,不愛也好,都不是你的錯,你也勿須耿耿於懷大學裏的事情。”
  
  他的手從她的肩上滑落,轉瞬又似乎想到了什麽,神情訝異又震驚:“是誰和你說的?……葉菡?……我沒有結婚,我和葉菡隻是有過口頭上的婚約,我們根本沒有結過婚。”
  
  “我看了你們的結婚證書……”極輕的一句,響了起來。
  
  幾乎是同時,他便怒喊:“不可能。”拉了她轉身:“和我去見葉菡,我會向她問清楚,什麽叫做我和她已經結婚。”她掙開,立在原地:“去了又怎麽樣,問清楚了又怎麽樣?”
  
  “你為什麽不去,是不敢去,還是不願意去,就算是分手,也要分得合情合理,莫須有的理由,我不會接受。”他眼裏聚起怒意,臉色冷到極點。
  
  “許亦揚,即使去了,問清楚了,又能怎麽樣,我們總歸是不可能在一起了。”她也是從未見過他如此生氣的神色,幾乎瀕臨爆炸的邊緣。可她不想再糾纏了,真的不想再這樣總是提心吊膽的過下去了,真的也好,假的也好,既然已經決定了,就要拿得起放得下,他們之間隔的不僅僅是時間,她竟是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即使他們一直這樣走下去,也未必會幸福。
  
  “為什麽不可以,你說清楚,到底是什麽原因,你要和我說分手。”他不罷休,墨色眸子裏憤怒的情緒一覽無遺。
  
  她覺得累,自從見了葉菡以後,她無時無刻不覺得渾身疲憊,看著他聲嘶力竭地追問,連手都微微發顫起來,原先刻意偽裝的平靜也被攪亂,仿佛置身大海中,四周湧起驚濤駭浪,她一個人在浪濤裏不斷的起伏掙紮,汪洋一片,連一根浮木都抓不到,隻有眼睜睜看著海水沒頂,黑暗森冷,最後窒息而死。
  
  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時常覺得惴惴不安,總覺得抓住了什麽東西,卻又弄丟了什麽東西,那樣的感覺時而強烈,時而微弱,她騙不了自己,當年的傷太深,留下了後遺症。她一直缺乏安全感,葉菡的事情也是意外,初聽的時候,她固然憤怒,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竟然還會重蹈覆轍。他和葉菡結過婚的消息將她從天堂打落地獄,她以為他知道葉菡和自己見麵之後便會向她坦白,他是解釋了,卻是另一種說法,她隻覺得被戲弄了,遍體生寒,他回家那晚,若不是葉菡打電話來,她也不會知道原來他所謂的家中有事會是那樣的事實。
  
  她想,既然等不到他先開口,那麽就由自己開口,他結過婚,應該是最好的理由。可當她說出口的時候,他的神情,言行竟是那樣的訝異和震驚,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可即使他否認了,她竟也沒有多大的喜悅,自己已經下定了決心要離開,所以不論事實如何更改,她今晚也隻有那一個目的。
  
  她好不容易把話說的那麽決絕,也以為可以同樣決絕地轉身即走,迎上他黯然的眼神,心裏一驚,似乎也有一個熟悉的眼神一直在心底裏漂浮,越想越疼,疼得流淚。
  
  他顯然也是怔住了,慢慢的走進她:“我不問了,你別哭,……是我不好,不該瞞著你,可我和葉菡絕不是那樣的關係,一幸,你要信我……我知道你不開心,我不問了,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說,好不好,你等我去向葉菡問清楚,好不好……”他斷斷續續說了很多,她的眼淚越積越多。
  
  心底雖茫然,可卻一直有個念頭逼著她,逼著她今天一定要說出來,所以,即使是哽咽,她也要說:“不,不是,許亦揚,我們分手,我們分手……我,我不喜歡你……幾乎一口氣說了出來,說完之後才發現自己全身都在發抖。
  
  “我不信,一幸,你在撒謊。”他站在清冷的月光下,聲音沉緩。
  
  “我沒有撒謊。”
  
  “那你為什麽哭?”他緊緊盯著她的眼睛,試圖問出答案。
  
  她掙開他,退了幾步,胡亂地將眼淚抹掉,那樣的念頭隻在腦海裏一閃,可她竟然脫口而出,熟稔地似乎早已說過千遍萬遍:“我……我,我喜歡的不是你,我喜歡的是……子衍,我喜歡的是子衍,你明不明白……。”
  
  兩個人都怔住了,她幾乎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怎麽會就這樣脫口而出,原以為很簡單的分手,怎麽會混亂到如此地步。
  
  孤零零的路燈拉長了兩個人的身影,他們之間隔了幾步距離,可無論是真人還是身影,低頭望去,竟給人一種涇渭分明的錯覺。
  
  他許久都沒有說話,也沒有上前,清朗的身形微微顫了一下,仿佛聽到了什麽駭人的事情,如此安靜的時刻,他的呼吸一點一點變得沉重,似乎身上壓著萬重山,那樣震驚的看著對麵,看著她,眼裏盡是痛楚,猶如受了難以忍受的打擊,使了全力不讓自己失控,連聲音也變得遙遠,很久才說了一句:“是嗎?”
  
  她已經止了淚,腦海裏混亂的如同一團麻紗,翻來覆去尋不到出口,可心裏某個角落竟是一片澄明。
  
  “是……。”
  
  




第二十五章

  天氣甚好,一整個上午,一幸都把自己埋在文件裏,和許亦揚說分手那晚,她到最後一直沒有回頭,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其實什麽都沒有變,什麽都在繼續著,隻除了她和許亦揚的關係。於他,於她,其實都一樣,不過都是需要一個過程來適應,需要一段時間來恢複,因人而異來決定時間的長短。
  
  畢竟自己仍在“益陽”工作著,以後難免碰麵,她也不可能因為和許亦揚分手了便舍了工作離開“益陽”,她隻是個平常人,需要工資維持生活,所以斷不會辭掉工作,更何況,僅是分手也不至於會讓自己做出此種決定,既然如此,為了避免尷尬,她也隻有一步一步將自己變得豁達。
  
  這些天的事情,恍恍惚惚的如同鏡花水月一般,,也許是因為太累,這些天她的胃口一直不好,連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和李姝一起吃飯,李姝還問她最近是不是在減肥,拿了鏡子遞給她看,臉明顯又廋了一圈。
  
  “益陽”接了江氏集團的廣告案子,一大早,江氏便委派了負責人過來洽談,時間,物力,人力,商量得麵麵俱到。預告片定在半個月後,屆時若能合了江氏的意願,那也算是許亦揚上任來創下的第一筆業績。
  
  公司上上下下都忙碌起來,每個部門都需要花大量的精力去準備,兩天後,各部門開會,各自將方案成果做出小結。
  
  一幸自然也不敢鬆懈,回了家便開始查資料,按江氏的要求,廣告勿需太過華麗,也不能太過貧乏,關鍵是要突出“溫馨舒適”,住宅類商業廣告比比皆是,主題大凡也是“溫馨舒適”,要在其中求異,突出江氏住宅的風格,著實是對全公司的挑戰。
  
  廣告創意是重點,隻有確準了方案,底下的一些部門才能具體地做出相應步驟。除了在家裏查資料,還抽出半天的時間特意去了江氏開發的那片住宅區,位於市區北部,因為開辟了幾條新道,所以交通也便利,距離市中心約莫20分鍾車程。
  
  據負責人介紹,住宅區大約占地幾千畝,分八幢高樓,每幢20層,分兩列,四棟一列,中間隔了一條人工河道,三米左右,湖水清粼。河道上架有幾座木質小橋,兩邊的住戶可以隨意通行。每棟樓層之間設有長廊,長廊上方是架空的白色水泥石板長條,雖然時值深冬,長廊上的藤蔓倒是一片蔥綠,絲絲絛絛垂落下來,整條長廊都沐浴在陽光裏。
  
  住宅區綠化設施相當理想,眼見之處,盡是青樹翠草,長長的一片延伸下去,連半點冬天的感覺也沒有。
  
  主樓後方建有娛樂場所和休息涼亭,方位極佳,遙遙望去,竟是一派賞心悅目。原本和一幸一起來的同事中途接了電話,因為臨時有事先行離開。於是一路隻剩了一幸和另一個新同事劉意傾隨著江氏的負責人將整片住宅區大略觀看了一番。
  
  其實並不知道許亦揚是什麽時候來的,走出住宅區的時候,他正站在車前,一旁的同事眼尖,向一幸“噯”了一聲便去打招呼,她沒有辦法,也走上前去,淡淡地喊了一聲:“許總。”
  
  他將車門打開,回頭向她們道了一聲:“上車,我送你們回去。”
  
  劉意傾剛來公司不久,性格大方活潑,再加上也不知曉一幸和許亦揚之間的關係,笑嘻嘻地說了聲謝謝,便拉著一幸一齊走上前去,她本欲出口的推辭還未來得說出來 便被拉著坐進了後座。
  
  車子在車道上緩緩前行,臨近下班時間,人流,車流滾滾而來。車子在第三個紅燈前停下來,身旁的劉意傾突然笑出來,嘻嘻地問了一聲:“許總有沒有女朋友?”
  
  前視鏡裏他的眼一沉,暗黑得無邊無垠,一幸隻抬了一下頭,匆匆瞥向窗外,他低沉了一會兒,似乎思考什麽,紅燈熄滅,車子移動起來,他才說了一聲:“有。”
  
  小姑娘一聽,不免好奇起來:“許總的女朋友長什麽樣子呢。”又轉過臉來問一幸,“一幸姐,你見過沒有。”
  
  一幸徒然間抬頭,不知道該怎麽說,迎上他前視鏡裏的目光,似錐子一樣清冷,似乎看到她的心底裏去,喉間勉強擠出兩個字:“見過。”車裏開了暖氣,這一刻,她隻覺得悶熱難耐,於是伸出手去將車窗按下,風呼啦一下撲麵而至,臉上隱隱有些生疼,街邊的景物一晃一晃,轉瞬即逝,馬路上喧囂熱鬧,三三兩兩的情人牽著手並肩而行,一路喜笑顏開。
  
  身邊有人輕輕拉了她一下,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一幸姐,好冷啊。”她緩過來,欠聲笑笑,重又將車窗關上。
  
  車開到中途,他打了一個電話,沒有稱謂,簡簡單單幾句話,似乎約了誰見麵,劉意傾已經下了車,她一個人坐在後座,一直沒有說話,聽他講了電話,想了一想便出聲道:“你要是約了人的話……”
  
  “不是。”他打斷她。
  
  車子駛過彎道,最後停在一家餐廳前,她從車裏下來,看了他一眼,猜不透他要幹什麽,攏了攏手裏的包:“謝謝……我回去了。”
  
  “你和我一起去。”他在她即將轉身的時候握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說強勢帶著她走進餐廳。
  
  待走進了,看清楚了他約的人,一幸才明白他為什麽不讓自己下車,為什麽強拉著自己進去。
  
  是葉涵,他帶她來見葉涵。
  
  她的手腕被他牢牢握著,因為走得急,她還在細細的喘氣,空氣裏視線相撞,兩個人顯然都是一怔,不過很快便平靜了下來。
  
  “你好。”葉涵看向她,露出極輕的一抹笑。
  
  “你好。”一幸道了一聲,又轉過身看向許亦揚,心裏隱隱猜出些什麽,事已至此,她也不想再做停留,於是又道了一聲:“對不起,我還有些事情。”
  
  “你等等。”許亦揚幾乎立刻握住她的手腕,眼裏隱忍,看向對麵的葉涵,“葉涵,說清楚。”
  
  她已經站了起來,葉涵的聲音分明有力地傳來:“宋小姐,謝謝你答應我離開亦揚。”
  
  “葉涵,你在說什麽?”許亦揚不置信地看向葉涵,又看向她,抓著她的手絲毫沒有鬆開的跡象。
  
  她微微愕然,心裏“咯噔”一聲,又慢慢平靜下來,畢竟也都過去了好些天了。那樣的事實,不是沒有想過,從那晚她說出分手開始,她便想過也許一直以來都隻是葉涵在說謊,而如今這般場景,看葉涵和許亦揚的反應,她便猜到了幾分,如此一來反倒是將彼此都推向真相。原本以為自己得知了,定會心生喜悅,如今真相隻隔了她幾步路程,她倒還能保持著心如止水,隻在初聽時微微泛起些波紋。
  
  既然已經說出了分手,這一次,她倒是沒有想過再回頭,現在想起他初回國的那次,連自己都有些不明白自己,答應地那麽快,都有些不可思議,仿佛前後並非一個人。
  
  許亦揚今日帶她過來,無非是想告知自己,他沒有騙她,即使說了分手,他也不想留一個解不開的誤會。那麽是不是她知道了便可以離開了,頓了頓,掙開他的手:“不好意思,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那我先回去了。”
  
  他隻看著她的手腕從自己手裏一點一點掙脫,然後轉了身,堅定地離開。
  
  陸陸續續有人進出,餐廳裏客人逐漸多了起來,服務員拿著菜單穿梭,步伐沉穩,有各種各樣的聲音從四麵八方響起,他的手上青筋突起:“葉涵,為什麽?”
  
  葉涵很安靜地將視線從窗外調轉回來,聲音幽然:“因為,我也愛你。”
  
  他幾乎是震驚,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葉涵會這樣說,他沒有想過,根本沒有想過,一直以來,他與葉涵,便是好友,是知己。一幸與他分手,說他早已結婚的時候,他便猜測是葉涵,可是後來,一幸突然聲嘶力竭地告訴他,告訴他她喜歡的是子衍……
  
  他一個人做著困獸之鬥,她說她喜歡子衍,他聽得清清楚楚,可即使是聽了,他仍是不敢相信。隻覺得一定還有些別的原因,也許正是葉涵引起的那個誤會。說分手那晚,他在樓下站了許久,她房間的燈,一直未亮,可他卻不敢上去,她離開的時候那樣決絕,他知道她定是傷透了心。
  
  那天早上,他直接開車去找了葉涵,去問清楚事情真相,他從來沒有發過那麽大的脾氣,幾乎要摁斷手裏的方向盤。
  
  可自那晚以後,她便總是避著他,公司接了江氏的案子,他太忙,幾乎抽不出時間。今天得知她去了江氏住宅區,他扔了手上的文件便開了車去,一路上她都沉默著不說話,他隻能從前視鏡裏瞥見她略顯蒼白又瘦削的臉龐。
  
  在車上的時候打了電話給葉涵,他會讓葉涵說清楚,當著三個人的麵。他不知道這樣做的結果會是什麽,不知道她還會不會收回那晚的話,會不會重新回到他身邊,可是他必須讓她知道,他們之間有著一個誤會。
  
  葉涵會說出那句話,他和她一樣,都沒有想過。她聽了甚至沒有看他一眼,隻略微側了一下頭,那一霎那,他不得不相信那天晚上的話,原來竟是真的,他連一個解釋,挽留的機會都沒有,隻有眼睜睜看著她不斷地遠離自己。
  
  “葉涵。”他試圖讓自己心平氣和,眉心已擰結……聲音低沉至極,“即使沒有她,我們也不可能。”說完那句話,他便轉身離開。
  
  路道上人潮湧動,他站在街角,早已不見了她的身影,他的心裏一片悵然,一如大學分手之後那年,隔著遠遠的人群看見她,明明許久不見,她的一切卻清晰地如同從未遠離過,那種清晰刻骨的疼痛從腳底蔓延至發梢,他幾乎沒有辦法相信,沒有辦法移行,握緊了拳頭,聚合起全身的力氣才能勉強抑製住那幾乎崩潰的情緒。
  
  那個時侯,他因為糾結,很多次想上前追上她,到最後都放棄,而這一次,他卻隻能站在一端,看著她的身影一點一點從清晰變得模糊。是不是這也算作一種報應,當年自己傷她那麽深,如今便來懲罰他。
  
  到頭來,終究是自己的錯,隔了那麽多年,今時今日,他才明白,原來她已不是當年的她,原來自己早已錯過了她。
  




第二十六章

  
  大 約隔了兩個星期,江氏的廣告終於告一段落,拍攝成果令江氏相當滿意,江氏是出了名的地產集團,為了慶祝廣告案的順利完工,竟在隔天晚上辦了一個小型的酒會,地點便是新落成的一處住宅區,原本是用來開發成娛樂場所的,所以整個廳堂裏裝修得別致精巧,來往的人群個個笑逐顏開,放了極舒緩的音樂,燈光錯疊,白的,紅的,一會兒明媚,一會兒黯淡,倒也有一番活色生香,暗香盈袖的意味來。
  
  一路來的時候,李姝便叫嚷著餓,進了大廳,便急匆匆地往食物區跑去,也幸得江氏準備了自助餐,李姝才能拿著盤子四下轉悠,一圈走了下來,饑餓感也消失地差不多了。恰好江氏的少董事出了麵,隻在旋轉玻璃門口處停留了一會兒,身後簇擁著一群管事,眾星捧月般地隨著走了出去。
  
  李姝幾乎巴著一幸,揚長了脖子往門口處觀望,因為隔得太遠,所以根本看不清楚,隻稍稍見了身形,清清瘦瘦的,隻站在那裏,倒也是玉樹臨風的。李姝因為沒看清麵容,甚為惋惜:“哎,好一對攻受。”
  
  聽得一幸大惑不解,哪裏來的一對,於是撇過來問:“什麽一對?”
  
  李姝嘿嘿笑出聲來,神色裏是一貫的眉飛色舞,一掌拍向她:“沒瞧見你們家那位也在外頭站著。”說完便伸出手指指向外頭,“咦,怎麽又不見了。”
  
  劉意傾見了她們,遠遠地向她們走來,那小姑娘是上次和一幸一起坐了許亦揚的車子回去的那位,正是如花似玉一般的年紀,穿了一身粉藍的衣裝,興高采烈地低語道:“一幸姐,我見到許總的女朋友了。”她的聲音雖低,一側的李姝倒是聽得一清二楚,半響發出一陣連續的笑,手搭上那小姑娘的肩:“這話說得太喜感了,咱們公司多半的人可都見過許總的女朋友,盡在眼前,遠在天邊嘛。”
  
  劉意傾沒聽清楚李姝話裏的意思,雖帶了幾分疑惑,倒還是繼續說了下去:“一幸姐,就在外頭呢,可惜看不清楚到底長得什麽樣,要不我們一起出去偷偷看看吧?”
  
  李姝放下手裏的餐盤,低聲向一幸耳語:“這小姑娘可真逗,敢情你們家那位劈腿去了。”又直起身來,手一揮,說得豪情萬丈:“走,姐姐我陪你去瞧瞧。”兩個人穿過人群走了出去,約莫十分鍾才回來,一個滿臉笑意,一個表情異常。
  
  李姝隻差沒有大叫起來,因顧及到旁人,才壓低了聲音:“你們是怎麽回事,吵架了還是怎麽了,別的女人找到這裏,你也不去問問?”
  
  她和許亦揚分手的事情,確切的說,也隻有三個人知道,除了她和許亦揚,隻有葉菡,旁人她一個也不曾告知,連家裏,連子衍,都不知道。倒不是覺得分手是件多大的事情,隻是覺得本無那樣的必要,旁人知與不知,能有多大的幹係。也無怪乎李姝會那樣問她,隻是既然已經分手了,那麽一來她沒有必要去問,而來她也沒有資格去問,更何況她也不想去問,分了手,便從此蕭郎是路人,來找他的定是葉涵,隻是不知道還能有什麽事情會讓葉涵特意來到這裏找他。
  
  “咦,一幸姐,你很冷嗎。” 劉意傾從一幸手裏接過餐盤,無意間觸到她的指尖。她最近有些感冒,衣服穿厚了也時常覺得身體湧起寒意,廳堂裏開了中央空調,暖氣熏人,她手裏拿著酒杯,裏頭是涼涼的果汁,握久了,指尖上便也沾了些涼意。
  
  李姝向來心直口快:“能不冷嗎,她家男人都劈腿去了。”又見一幸竟是一副不慍不火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索性也不問她了,轉身看了看外麵,衝劉意傾道:“妹妹,你先外麵盯著點。”
  
  這回是劉意傾詫異了,再怎麽說一幸姐的男朋友劈腿和她去外麵盯著點也挨不上邊啊,再說,她去外麵盯誰啊,外麵不就是許總和許總的女朋友嗎,這樣一想,話也脫口而出:“可是為什麽要去外麵盯著點?”
  
  李姝一肘子拐上一幸,眼神示意那小姑娘:“瞧仔細了,這位才是咱們許總的正房。”
  
  “啊……啊……”小姑娘太吃驚,話也有氣無力起來,不等一幸開口阻止,扔了餐盤便往外頭走去:“一幸姐,對不起啊,我去外頭給你盯著啊。”
  
  李姝向小姑娘揮了揮手,回頭望見一幸幾乎無動於衷,重重的歎出一口氣:“我說你怎麽就那麽鎮靜啊?”
  
  大廳裏燈光驟然熄了下來,隻留了極微小的幾束,間或遊移,音樂聲開始變得激烈,不知從何時開始,已有三三兩兩的人在中央跳起舞來,氣氛霎那間變得歡躍,李姝的聲音變得模糊起來,盡管隻在耳邊,她卻覺得遙遙無邊,似乎隔了無數道門傳過來,等那聲音落到心裏的時候,隻剩了小小的一點。隻隔了一小會兒,小姑娘便從外頭走了進來,支吾了幾聲,才敢說出話來:“那個,一幸姐,許總走了……”
  
  她“唔”了一聲,不再答話,倒是李姝問得徹底:“那女的呢?”
  
  小姑娘麵有難色,躊躇著不知當不當講,李姝又問了一次,方才吐出話來:“和許總一起走了,是許總抱著走的……”又覺得那話不妥當,急急地解釋起來,“好像不舒服……”
  
  她又“嗯”了一聲,光線不足,音樂聲夾雜著嬉笑聲,誰也看不清楚誰,誰也聽不清楚誰,李姝是急性子,聽得那小姑娘這樣一講,不免為一幸擔憂起來:“一幸,怎麽回事?”
  
  她勉強露出一抹極淡的笑,也許不得不講了:“你們不要亂想,我和他已經分手了。”
  
  隔了好長一會兒,身旁的兩個人才反應過來,李姝突然拉過她:“今天幾號?”
  
  劉意傾被那關係擾得暈頭轉向,直直地看向李姝:“好像不是四月一號。”
  
  一幸站在她們中間,她們的表情顯得晦莫難測,她隻好笑了笑,做出一副輕鬆的表情:“不要吃驚,我們真的分手了,有大半個月了……我和他,其實並不合適。”
  
  還是李姝先緩過神來,欲言又止,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實在不知道此時此刻究竟該說些什麽,她不是當事人,不明白他們之間發生的事情,隻有保持沉默,思及此處,又暗暗向那同處於僵化狀態的小姑娘遞了個眼色。都是聰明人,當下的情景,一幸沒有多說,她們也沒有多問,三個人保持著一致的沉默。
  
  音樂聲戛然而止,大廳裏逐漸安靜下來,除了她們三個人,人人都意猶未盡。
  
  走出大廳,冷風撲麵吹來,接近深冬的天氣裏,周遭的一切都籠在白色的薄霧裏,和李姝道了別,晚上隻喝了一些果汁,許是受了涼,竟有些頭暈,所以並未和李姝一起走,那出租車裏汽油味太重,她聞著便覺得胃裏一陣翻湧。
  
  一個人緩慢地走在馬路上,吹著冷風,試圖緩解一下頭暈,還沒有到鬧市區,整條馬路都靜悄悄的,偶爾有急速駛過的車子,留下短暫的呼嘯聲。
  
  走了不久便覺得疲倦,步子越漸無力,最後隻在路燈下坐著。她知道自己一直在逃避,因為懦弱,因為太怕受傷,所以一次次遇上挫折後,她也隻有下定決心選擇逃避來保全自己,一直以來,她都在馬不停蹄地躲了閃,閃了又躲,可偏偏每一次都會撞上,除了越來越多的心傷,她什麽也沒有。
  
  自那次見了葉涵以後,她都盡量不在公司遇上他,中間有幾次會議上,他都在出神,秘書提醒了他幾次,他才收回視線。公司多數的人都知曉她和許亦揚的關係,許亦揚的身邊也不曾出現過其他女人,他那次出神,人人都以為他是勞累過度,可隻有她和他才知道,究竟是因為什麽。即使沒有和他對視,她也能夠感覺到那視線有多強烈。
  
  今晚江氏的酒會,她也想過或許會遇上他,隻是沒有想到葉涵會來這裏找他。她不說和許亦揚分手的事情,也顧慮到公司人多口雜,她不想陷在沸沸揚揚的流言裏無法自拔,隻是現在看來,明日定又會傳出新的流言來。
  
  他們重新在一起的時間並不長,在一起的時候時時心慌,如今分手了,她反倒漸漸平穩下來,也不知到底是什麽原因,自分手後,那原先一直隱在心裏的空落感竟一點一點消失了,似乎是穿過了崇山峻嶺,暗礁急流,終於安全抵達彼岸的放心。雖是很輕,倒也不難察覺。
  
  其實她骨子裏隻適合平淡的生活,禁不起過多的波瀾,也從來不奢望轟轟烈烈的愛情,“相夫教子”四個字也足夠她一輩子忙碌,她沒有剩餘的精力和勇氣去冒險,去爭取,更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在情海裏漂浮,結束那一段,又開始另一段,一輩子,愛一個人便已足夠。慢慢開始明白,許亦揚終究是錯過的人,是不適合的人。
  
  手機叮叮咚咚響了起來,她從口袋裏拿出手機,因帶了手套,也沒有細看是誰,便摁了接聽鍵。
  
  “喂……”
  
  “宋一幸,你在哪裏?”林子衍一貫的急躁語氣從電話裏傳來。還是有些怔怵,上回她去“東方”,回了他公寓,期間一直沒有聯係,到現在也將近一個月沒見。
  




第二十七章

  手機叮叮咚咚響了起來,她從口袋裏拿出手機,因帶了手套,也沒有細看是誰,便摁了接聽鍵。
  
  “喂……”
  
  “宋一幸,你在哪裏?”林子衍一貫的急躁語氣從電話裏傳來。還是有些怔怵,上回她去“東方”,回了他公寓,期間一直沒有聯係,到現在也將近一個月沒見。
  
  霧氣濃重起來,她覺得冷,縮了縮肩,鼻子也翁聲翁氣的:“我在路上。”
  
  “哪條路,說清楚。”那端的語氣越發暴躁起來。
  
  她的聲音有些低啞,抬頭環顧了一下四周,也不知怎麽的,走到了這裏,沒有看見熟悉的路牌,這裏是僻靜路段,也許根本沒有設置路牌,她站起來,前前後後都看了一遍,仍然什麽也沒有看見,於是又坐了下來,誠實地答到:“這裏沒有路牌……我不知道是那條路。”
  
  那端的語氣仍沒有舒緩:“旁邊有沒有建築性標誌?”
  
  她方才想起這裏是江氏住宅區的地段,於是道:“是江氏的‘清風和煦’”。
  
  他緊接著又吼了起來:“在那裏等著別亂走。”說完“嗒”地一下掛斷了電話。
  
  一幸重又坐了下來,林子衍脾氣大,幾乎都是說風是風,說雨是雨,她生日那回也是因為沒有接到他的電話,一連著幾天,他都是陰晴不定的,讓她變扭極了。聽他剛才說話的口氣,也不知是不是又遇上不開心的事情了。
  
  隻過了十分鍾不到,他那輛黑色跑車便停在她跟前,她坐在那裏幾乎昏昏欲睡,也沒抬頭仔細看,等發覺的時候,他早已從車裏跨了出來,語氣差,臉色更差,幾乎要吃人:“知不知道危險,那麽晚,你一個女孩子能坐在大馬路上嗎,這裏一個人也沒有,出了事怎麽辦?”話說完見她還沒有站起來,幾乎是氣急敗壞:“趕緊上車。”一把拉起她便往車子塞。
  
  車子裏暖氣開得很足,在外麵坐得久了,臉都有些僵硬起來,暖氣一吹,不僅臉舒緩過來,連神智也清醒多了,記憶不期然爬上腦海,那晚她跑去“東方”喝酒,後來去了他的公寓,再後來便是……事後她也想過,如果那晚他們一直沒有停下來,如今兩個人恐怕也是不知如何麵對。
  
  那晚他離開後,兩個人一直都沒有聯係,那天晚上兩個人各懷心事,最後的收場也狼狽不堪。雖然最後他說是他的錯,雖然後來她也曾反複想過那晚的情形,可一直到現在,她都不覺得……是他的錯。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一個專心開車,一個專心看車窗外,決口不提那晚的事情,他將她送回家,看她從車裏出來,聲音舒緩了一些,隻淡淡說了一句:“早點去休息。”
  
  她“嗯”了一聲,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猶豫了幾下,和他說了聲拜拜便上了樓。
  
  等回了家,竟是一個晚上都沒有睡著,翻來覆去的,最後勉強睡了一小會兒,醒來的時候還是淩晨,三,四點的光景,淅瀝淅瀝下起了雨,小區樓下路燈還沒有熄滅,沒有打開床頭燈,睜著眼睛在半朦朧的臥室裏看了一圈,又從床上坐起來,拉開窗簾看雨勢大小。
  
  他的車竟然還停在樓下,天色灰暗,路燈鵝黃的光暈下,雨珠子清晰分明,她努力地辨認,卻觸目不及。
  
  似乎心裏也下起了雨,不大的雨珠子在血管裏流淌,順著殷紅的血液一直淌進左心房裏,窗簾的一角在手心裏被揉成一團,因為太過用力,布幔摩擦著掌心,有稍許不適,她維持著一個姿勢,任由掌心的不適傳遍全身,慢慢演變成一種疼痛。
  
  七點過,她拿了雨傘準備下樓,下樓梯的時候,林子衍給她打了電話:“出來,我送你去上班。”
  
  她撐了雨傘走,他的車子停在小區入口處,她打開車門坐了進去,他也沒有回過頭來,她的手掌抵在後座上,微微的發顫起來,車子開了一會兒,她才問道:“你昨晚什麽時候回去的?”
  
  車廂裏靜默了幾秒,他才出聲道:“早回去了。”說完便在車子裏放了一首輕音樂,竭力掩蓋著什麽。
  
  她於是不再多問,身體裏有一根弦牽動著,輕輕移動便疼痛起來,她隻有將視線放置在窗外,才能控製住不讓眼淚流下來。
  
  想起以前,有空的時候總隨著他到處去“吃喝玩樂”,每次去的時候都不大樂意,起先不願,是以為會去一些酒會,娛樂城什麽的,下意識裏還是覺得那些地方不適合自己,覺得那樣的地方總歸是烏煙瘴氣的。可幾乎每次都拗不過他,他纏人的功夫厲害,她便也隨著一起去了。去了才知道,其實每次他帶她出去,多半隻他們兩個人,偶爾人多的時候,他也隻待一會兒便送她回去。那天晚上在“東方”聽見的話,從他那麽好的朋友嘴裏說出來,她也知該是錯不了。初聽的那一刻,簡直心驚膽戰,話來得那樣突然,又是在自己愁腸百結的情況下。後來回了他的公寓,雖模模糊糊睡去了,可還記得他拿毛巾替自己搽臉。被他拉進懷裏的時候,心裏雖繁亂卻也莫名的覺得安穩妥帖,似乎那樣的懷抱一直都在那裏靜靜的等著自己。
  
  李姝說,自己和他的關係像“不是情人的情人”,想來也是,除了親吻和做 愛,他們哪一點都像是親密的人。認識三年,除了過馬路和訂婚禮,他牽過她的手,其餘時候一向是規規矩矩的做著好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隻在那晚,好朋友的關係被推翻, 隻差了一點便是翻天覆地。他吻上來的時候,她雖是昏沉的,卻覺得嘴裏盡是苦澀,一直澀到心髒最深的地方。
  
  和許亦揚分手,說出那樣的話,起初她也覺得自己定是瘋了,怎麽會就那樣脫口而出了,出口得太快,像極了一個謊言。可到底是不是謊言,她想了好久也不得頭緒,有時候答案似乎就在眼前,隻需她走出幾步便能揭開那層麵紗。可每每走近了,答案卻又消失了,任她一個人在夢境裏不停歇地追著,即將追到的時候他突然出現了,那麽遠,又那麽近,一雙墨色的眸子看著她,盡是荒涼。
  
  是前天的一個夢,半夜醒來才發覺原來他們好久沒見了,經曆了那麽尷尬的一個晚上,也許他和她一樣,都不知該怎麽去麵對,雖說到最後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
  
  昨晚他突然打了電話來,車子在樓下停了一夜,問他的時候又一貫泰然地假裝,如果昨夜沒有下雨,她定然不知,原本打算不問,上了車卻忍不住,問了,卻想哭,也許眼淚已經聚集了很久,也聚集了太多。早上下樓見了熟悉的黑色跑車,怎麽止也止不住,似乎隻輕輕一觸便要滴落下來,暗暗掐自己的掌心,告訴自己不要哭。
  
  忍了好久,快要忍不住,車子終於停了下來,悄悄在心裏歎口氣,即便哭,也不能在他眼前哭。
  
  “到了,你最近……是不是工作很忙?”他沒有回過頭來,隻在前視鏡裏偷偷看了她一眼。
  
  說話還是帶著鼻音:“唔,一般,不是很忙。”
  
  “哦……”
  
  “注意休息,臉色不好。”
  
  “有什麽事情的話……”雙手握緊了方向盤,最後一句終究沒有說出來,其實他想說“有什麽事情的話,打電話給我。”
  
  可總覺得自己沒有資格那樣說,那晚,他差一點犯下了大錯,事實上,雖然後來醒了過來,可她還是他哥的女朋友,再怎麽說,仍是犯了錯。
  
  “上去吧。”開了車子準備離開。
  
  她轉過身去,走了幾步,眼淚嘩啦一下湧了出來。
  
  




第二十八章

作者有話要說:那個,把前一章改了一下,也就是小林知道女主和小許分手不是由女主說的,而是從別處聽的。
還有,這裏情節可能有些慢,但是女主需要一個緩衝的過程,如果直接答應了,哎,怎麽說呢,就會感覺女主對感情不認真。
女主對小林的感情還在一點點的發覺和加深中。
大家表急,慢慢來。


再來解釋一下小許結婚的事情,首先,結婚這件事情是葉菡一個人的獨角戲,也就是說,小許和女主都是被蒙在穀裏的。葉菡喜歡小許,小許心裏有人,葉菡是準備慢慢等的,怕說了以後小許會和她疏離。葉菡回國後得知小許和女主複合便說她和小許是接了婚的。好吧,這樣說,其實這都是假的,結婚證也是假的。所以大家都不可能知道小許結婚的事情。本來是在後文中要提的,發現大家對此有疑惑,就先講開了。

  
  是不是所有的辦公室戀情都無法博得員工好感,她和許亦揚那段已成往事的辦公室戀情一樣如此。
  
  自從李姝得知她和許亦揚分手之後,在一幸麵前,也顯少提及許亦揚的名字,辦公室裏流言非非,那晚江氏的酒會,親眼目睹許亦揚和葉涵離開的人不在少數,旁人不知他們關係,閑暇裏胡亂猜測,將那晚的情形描述的繪聲繪色,到最後,公司一半的人同情起一幸,也有一半的人從中唏噓。
  
  偶爾有幾次,旁人竊竊私語之時,恰巧經過,也隻是一路漠然而過,裝作事不關己。這種事情,容不得她去費力解釋,解釋了也是徒增煩惱而已,人人都看她一副絲毫不在乎的模樣,信以為真,到最後,連她自己,也幾乎相信起來。
  
  那個雨天的早晨,林子衍送她去公司,之後隔了一個禮拜,他才打又電話給她,約了她出來吃飯。這次竟是破天荒的沒來“益陽”接她,她下班後打車去了約定的地點,是一家中型的餐館,吃得本幫菜,菜色豐富,兩個人幾乎沒怎麽吃,飯吃到一半,林子衍擱下筷子,麵有難色地喊了她一聲,她抬起頭來,朝他笑了笑,他頓了一頓,才道:“對不起……”
  
  那樣低姿態地語氣,那樣痛苦糾結的表情,全然不似平常,她沒怎麽反應過來,手裏還握著筷子,問道:“怎麽了?”
  
  他從西裝口袋裏拿了煙出來,銀質的打火機發出“叮”的聲響,一簇暗藍的火焰升了起來,他將打火機移到煙頭,看了她一眼,“啪”的一聲又將打火機合上,連煙也扔在餐桌上:“為什麽和我哥分手?”不是沒有想過,到底要不要將自己和許亦揚分手的事情告訴他,畢竟連李姝他們都知道了,可仔細一想,又覺得即使告訴了他,又有什麽意義,所以一直都沒有出口。如今飯吃到一半,突聽他詢問,一時還有些來不及反應。
  
  楞了楞,笑意有些僵硬:“哦,……我們不合適,……所以分手了……”
  
  他瞥眼看向她,語氣有些起伏:“是嗎?”
  
  她垂首,慢慢的將手裏的筷子放下來:“真的不合適……”
  
  他重又將煙拾起,點燃了卻沒有吸,隻任那煙燃著,化成一縷灰白的細煙,“如果是因為那天晚上的事情,我道歉,你大可不必和我哥分手。”
  
  “不是。”一幸的語氣急促起來,隱約帶了些惱怒。那天晚上什麽也沒有發生,隻是吻了她而已,她和許亦揚分手無論如何不關他的事情。
  
  再次抬起頭的時候,眼裏水光泠泠,眼眶也微紅起來,可還是打起精神,微微弱弱地重複道:“不是,和你沒有關係。”
  
  林子衍的表情有些慌張,看著她紅紅的眼眶,無力又無措,一時之間也不知說什麽,隻好低低地安慰道:“你不要哭,……不要哭。”
  
  兩個人根本沒有胃口吃飯,又稍稍坐了一會兒便離開。
  
  他從停車處將車開了出來,一幸正站在餐廳一側等他,他打下車窗,隻見她單薄瘦弱的身形,額前的劉海遮住了眼,凜凜的風吹過,臉上濕漉漉的,咬著唇,不自覺的低下頭去。
  
  他的心裏漫起無邊無際的酸疼,如果可以,他隻想下一秒,將她擁入懷裏。其實他明白,那天晚上是自己無法控製自己,明知道她神色不對,明知道她是他哥的女朋友,他還一意孤行,到最後,差點兒釀下大錯。他一直都是清醒的,知道她是因為喝多了酒而無力反抗,卻放任自己為所欲為。盡管他曾不止一次的對自己說過要放手,要忘記,也借著出差遠離他們,卻發現一個人的時候,心底裏的思念反而愈演愈烈,隨著時間益加張狂,幾乎要將自己焚滅。
  
  那天他半夜便離開,天明時分出差去了法國,一直認為自己做了錯事,對許亦揚,對宋一幸都犯了錯誤,哪怕隻是個親吻,即使是那樣的情況下,他也應該阻止自己的行為,她終究是他哥的女朋友,也許將來的某一天,她會成為他的嫂子。
  
  在法國的那些天,幾乎每天都在冥思苦想,從來沒有那麽認真過,怎麽才能圓場,怎麽才能不傷害他和她,怎麽才能當成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從法國回來後也理不清頭緒,幾乎夜夜待在“東方”,再多的酒也清醒不了自己,身邊無一例外會有美女相陪,可看在他眼裏,一個個都黯然失色,他甚至都不願去看一眼,記憶裏的美好在他的心髒深處烙下了印記,揭不開,治不好,他沒有能耐,隻有睜眼看著那塊印記逐漸變大。
  
  終於沒有控製住自己,從“東方”出來後便打了電話給她,她一個人坐在街頭,凍得瑟瑟發抖,他好不容易才抑製住滿身的怒氣將她送回家。一路上,她也沒怎麽和他說話,下車時那一聲“拜拜”隻讓他覺得他們之間已經開始變得生疏起來。
  
  在樓下停了一夜,也隻想多一點回憶。隔了幾天,在餐廳遇上李姝。他知道她們關係很好,所以打了招呼,又問起最近的狀況,回來那天見她臉色不好,蒼白又憔悴,還以為是工作太忙。
  
  還記得李姝告訴他的那句話:“她最近和許總分手了,你不知道嗎?”聽了好半天都沒有緩過來,李姝走遠了,才收回了神智。分手了,這樣的消息,原本於他,該是慶幸的,可他們三個人的關係,卻叫他生不出一絲的喜悅來,心情反而更加沉重,又隱隱約約覺得會不會是因為那晚他太衝動,導致了他們的分手。思來想去,心裏暴躁的猶如安了顆定時炸彈。所以又約了她出來,想問個明白,如果他們分手真的和他有關,那麽他一定毫不猶豫地去補救,哪怕是認錯,隻要她能開心就好。
  
  從車裏走了出來,她依舊垂著頭,他在她身後喊她,她也隻是迷迷茫茫地回過頭來,臉頰上依稀還有些淚跡,在心裏歎口氣,是什麽時候變得那麽愛哭。右側即是馬路,熙熙攘攘,哄鬧成一片,他的心髒驟然收縮,連思維也停滯著,下意識的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痕,也許是因為哭過,也許是因為被風吹過,她的臉頰冰冰涼涼的,他的掌心拂過,指尖上還帶了一些濕意。她連眼簾都是半闔的,他的手指觸上來,她的眼淚突然簌簌的落下來,砸在他指尖上。像個受盡委屈的小女孩,因為丟失了自己心愛的東西而在原地不停地徘徊。
  
  怎麽又會產生那晚的想法,在那一刻,他什麽也顧不了,即使是在人來人來的街道上。
  
  一手牽起她的手腕,一手勾住她的頭,重重地親了下去,唇齒間相互碰撞,他在她唇上輾轉流連,那些美好潮水般而至,他的親吻越發粗重,身側經過的人群發出會意或者驚噓的笑。她推開他,像受了驚嚇的麋鹿,轉身便跑。車流滾滾,她徑自穿過馬路,他從後麵追上去,一把將她護在懷裏,胸膛劇烈起伏。
  
  直到送她回家,她的神色才稍稍好轉起來。
  
  他幾乎不敢再伸出手去,隻暗暗握緊了拳頭,嘶啞著歉然道:“一幸……”
  
  她終於仰首和他對視,隔了很久,才一字一字地道:“你不用說對不起,我和他分手和你沒有關係,我和他……真的不合適……”
  
  “為什麽不告訴我?”他的眼裏死寂沉沉。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蚊蚋一般:“不是什麽大事情……沒有必要.。”
  
  “多久了?”
  
  ……
  
  “大半個月。”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一幸打開後車門:“那我上去了,……你早點回去。”
  說完拿了包離開。
  
  他將車窗拉下,看著她的纖細的背影,心裏似湧起層層疊疊的雲彩,雲海翻騰,漸漸露出背後的萬丈光芒。他愛了那麽久,隱忍了那麽久,本以為自己永遠沒有機會了,可現在,麵前卻有了一個微小的機會。怎麽樣也要試一試,怎麽樣也要說出來,得之,便是幸,即便失之,也不會給自己留下一個一輩子的後悔。依他們三個人的關係,哪怕在別人看來他是趁虛而入,哪怕日後被旁人絮絮叨叨,胡亂猜測,今日他也一定要說出來。
  
  樓道裏亮起了光線,該是一樓的聲控燈。他猛然從車裏跨出來,幾步追上去,她正走到三樓,身後腳步聲越漸清晰,還沒有回過頭來,便叫人從身後一把摟住了。
  
  腰間的手臂摟得太緊,他的頭埋在她的頸間,溫熱熟悉的氣息噴上來。她僵著身體,一動不動,拿著包的手慢慢無力。聲音都有些顫抖,斷斷續續,連一個名字也喊不成:“子……衍……”
  
  他的聲音即在耳際,帶了幾分試探:“一幸……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喉嚨口堵得厲害,張了張嘴,眼眶裏熱氣騰騰,全身都在發顫,他的雙手便在腰際,幾乎箍住了她,緊的她覺得窒息,全身漫起一股濕意,匯聚到眼裏,險險地落下來,也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這麽容易流眼淚,左心房又酸又軟,她幾乎站立不住。
  
  樓道裏隻他們兩個人,沒了腳步聲,聲控燈也熄了,黑黢黢的,看不清楚彼此的表情。
  
  他的手慢慢的軟下來,黑暗中神色複雜,帶了一絲痛楚,她一直都沒有說話,短短的幾分鍾,恰似漫長的歲月。
  
  心裏殘留了一絲希望,慢慢退開:“你考慮考慮,好不好?……”
  
  一直站在三樓,聽他的腳步聲漸遠,似乎又是車子發動的聲音,一切又回歸到黑暗,似乎連抬起腳的力氣也沒有,在樓梯上坐了下來,鐵製的扶手涼意一片,心裏“咯噔咯噔”,跳得又慌又疼,勉強走到五樓,進了浴室,鏡子裏的人臉色蒼白,眼眶紅腫,方才他的話一遍一遍地在腦海裏回放,似乎她一個人坐在偌大的電影院裏,看年代久遠的老式愛情片,看到流淚,看到心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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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複:我愛你很多 作者:顧蘇瀾 -畫眉深淺- 給 畫眉深淺 發送悄悄話 畫眉深淺 的博客首頁 (224040 bytes) () 06/27/2009 postreply 17:12:42

too much YY. poor girl+handsome rich loyal guy -skiiiiiii- 給 skiiiiiii 發送悄悄話 skiiiiiii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6/28/2009 postreply 10:29:22

I agree with you~~ -畫眉深淺- 給 畫眉深淺 發送悄悄話 畫眉深淺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6/30/2009 postreply 10:3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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