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作者有話要說:筒子們,俺這個禮拜被試講折磨的精神分裂,這一章,俺自己看起來都有點語無倫次的,而且感覺女主的態度,怎麽有點那個,哎呀,哭死。
俺要去撞牆,不行了,看怒的pia我吧。但是從這章開始,奠定小林男主地位。
俺今天晚上還要試講,惱,%>_
這個禮拜上班,明顯的精神不濟心不在焉,文件攤在桌上,視線卻是越過文字,看著某個角落發呆。
心裏頭還是那句話,重複了幾天,“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最後聽他說考慮考慮,之後許是不想打擾她,也是一個禮拜沒有再聯係。白色外殼的手機靜靜地躺在一側,她的視線總是不自覺的移上,有時候呆呆的望上幾秒,心裏麵長出了一個花苞,她不知道花苞裏麵到底能開出些什麽,所以心思繚亂。
一天一天,日日都這樣過,有時候太長,有時候又覺得太慢。她和許亦揚都是公私分明的人,偶爾在公司裏遇到,她也是謹守規矩地問好,然後離開。關係淡了,流言也自動地少了,連李姝都和她開玩笑,說她和許亦揚多像一場城市夜空的煙花,期待了好久,一番燦爛過後又是平靜如水。 下班的時候,她一個人坐公交車回家,不覺間想到,倒覺得李姝說的不無道理,她和許亦揚,也許真是一場火樹銀花。
傍晚的公交車人太擠,她從車裏擠下來,早已兩腿酸軟,好不容易又爬上五樓,站在家門口,正準備換鞋子,手機便響了起來。拿起來一看,竟是李姝打來的。
一幸有些納悶,下班的時候才聽她抱怨,因為一個新客戶的時間有限,所以見麵的日程安排一直都沒有定下來,好不容易今天對方有空,時間竟是六點。六點,本因是下班時間,可李姝就是再大的膽子也不敢放了那客戶的鴿子,五點接了電話幾乎是衝著跑了出去。
一幸挨著手機,還不及她“喂”,那端李姝一陣劈裏啪啦:“一幸,江湖救急,趕緊替我回公司拿份文件,姐姐我這回全靠你了……”說了半天,原來是去見客戶的時候帶錯了文件,一幸簡直無語,不得不佩服李姝,竟然會把文件錯拿成她的美男雜誌,還是和那客戶談了一會兒才發現不對勁,還好反應快,先將別的話題引上來,又及時打電話給一幸。
一幸才脫了一隻鞋子,聽李姝那急得七上八下的語氣,忙不迭又將鞋子穿好,拿了包便回走,攔了出租車,一路跑著進了公司,去李姝辦公桌上找了那份文件重又坐進剛才那出租車,風疾火燎地趕往。
待把文件拿給了李姝,才稍稍緩了口氣,在大馬路邊上站了好大一會兒才平靜下來。今天跑這一趟,足足是她一個月的運動量。
幸好安全送達,估計李姝拿到了文件,這比生意也應該並無大礙。
因為還要趕著回家,便又坐了出租車,車子開了一會兒,始終覺得自己忘了什麽東西,直到看見司機擺在車窗一側的小包,才發覺原來是包不見了,心裏一慌,又冷靜下來想了想,也隻有可能是拿文件的時候將包落在李姝辦公桌了,她手裏隻攥了手機,身上一分錢也沒有,眼看著車子開得越來越遠,窘得不知該怎麽辦,隻好硬著頭皮和那司機說道:“那個,師傅,我把包忘在公司了,待會兒我去公司拿,看你能不能在樓下等我一會兒,我拿了包馬上下來拿錢給你。”說完又怕那司機不願意,忙又加道:“這樣吧,我先把手機放這兒,你等我一會兒可不可以。”難怪林子衍老說她笨,一席話說完都沒有想到這手機的費用都夠抵幾百趟車費了。
那司機也是個老實人,四十開外,憨憨笑了一聲:“行,我就在樓下等會兒。”
這一番來來回回的,外麵已經是漆黑一片,幸好公司還有保安沒走,一幸乘了電梯去十八樓,她的包果真是在李姝辦公桌上。
電梯裏開了頂燈,黃幽幽的,數字按鈕一個一個往下掉,發出藍綠的熒光。“叮”地一聲便停了下來,定睛一瞧,分明是十二樓,她的工作樓層,奇怪怎麽這會兒還會有人從十二樓出來。
電梯鐵門慢慢的劃開,她整個人都僵了僵,是許亦揚。或許是兩個人都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時候遇見對方,神色也都有些不自然。
她又喊了一聲“許總”,見他還站在電梯外,便道:“你進來嗎?”他跨了一步,進了電梯,原本可以容納二十幾個人的電梯,自他進來以後,一幸便覺得壓迫。他其實就站在她的身側,之間隔了一步的距離,電梯裏靜得能聽見呼吸的聲音。
她握緊了手裏的包,思索著要不要現在就離開,等他走了以後自己再出去。欲伸出手去摁按鈕,他的手臂先她一步,擋在她前麵,電梯門“叮”地一聲開了又合上,他的身子俯下來,接近她的右耳,呼吸噴灑至她右頸,緩身道:“你是不是怕了?”她猛地回頭,迎上去:“我不怕什麽。”
他的手依舊擋著她,撐在電梯門上,眼眸裏如同一方深淵,隻是看著她,良久才道:“不論你信不信,葉菡和我並不是那樣的關係,那日我也不曾料到她會說出那樣的話來……一幸,你躲了我那麽久,究竟是不信我,還是不信你自己?”
是不信他,還是不信自己,她承認自己沒有細細想過,葉菡的事情至今也有月餘,自她和許亦揚分手後,她才有時間慢慢冷靜下來,初見葉菡,初聞葉菡的那番話時,她的確幾乎失去理智,當她一心以為從此她的愛情會變好時,卻偏偏有人專程來告知,原來這一切不過是掩在霧裏的假象,一直到後來,說出分手以後才仔細想過,倘若他與葉菡真的結婚,那麽旁人必定知曉,包括林子衍,唯獨不可能隻她自己不知,再加上那日許亦揚和葉菡的神色,她便知結婚一事也許隻是葉菡撒的一個謊言而已。
可是現在,信或不信,對她而言,已並無多大意思。已經決定要放下的,再糾纏也是傷人傷己 ,她又何必執著,抬起頭來和他對視,道:“許亦揚,我相信你,我也相信我自己……但是我們都沒有想過,隔了5年我們是不是還適合在一起……”說完竟是心平氣和的。
他的眼裏有明顯的東西破碎開來,像是渾身被紮上了透明的玻璃渣子,連肩也微微塌陷。電梯早已停在一樓,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兩個人誰都沒有去在意,那間隔的一聲聲“叮”,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虛浮飄渺。
她走出電梯幾步,他突然從身後抓住她的手,那眼神像極了他初回國時的神情,深不可測。
沒有轉身,輕輕將手掙開了:“你不要這樣……我們不可能,你以後一定會遇上一個很愛你的人……而我,也會的。”
他的手慢慢地鬆開,滑落。一整個底樓悄無聲息,靜得駭人。
她道了聲“再見”,步子沉穩地走出去。出了公司大門才漸漸加快步子,方才坐得那輛出租車還等在那裏,也不知到底過了多久。想著今天實在太累,索性重又坐了回去,說了家裏的地址。
終於回了家裏,換了拖鞋進屋,桌上還熱著飯菜,因她走之前和奶奶說了一聲不要等她,所以便留了飯菜下來。桌上的菜都是她平時喜歡的口味,這段時間她一直被困擾著,平常吃飯都是食不知味的,興許是今天走多了,胃口稍好了一些。
吃了飯剛上床,手機便響了起來,是林子衍。那端很靜,似乎他的聲音就在耳際:“你睡了沒有?”
她的頭發還是濕的,接了他的電話,一時忘記了擦,殘留的水珠子順著發梢滴下來,滑過脖頸,感覺涼意瑟人才醒悟過來:“還沒有……有什麽事嗎?”
他的語氣有些拘謹,似在考慮猶豫什麽,隔了一會兒才道:“禮拜六有沒有空?”
“嗯。”
“那我來接你,一起吃飯。”
接電話的時候,她心裏還在想著那天他說的話,總覺得尷尬,不知怎麽開口,還以為他會問她,聽他說起是吃飯,心裏才緩了下來:“哦……好。”
“那我來接你,禮拜六你別走,中午我就來。”語氣顯然是興奮的,像個偷吃糖的小孩子,聽得她一愣,半響忘記了要說話。
一直到他在電話裏重複:“一幸,好不好。”她才“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第三十章
第二天中午林子衍便來接她,下樓見麵的時候兩個人都有些尷尬,等坐上了車,他才開口道:“沒什麽事情,就一起吃個飯,上回吃火鍋那些人,你見過幾個,今天人多了點。”
不知怎的,她都有些不敢看他,總覺得心裏百味摻雜,上回他說得那麽突然,也隔了一個禮拜左右,雖然她也有好好考慮過,可若是他問起,她仍是不知如何回答,兩個人之間這樣講話,竟覺得客套起來。
她隻“嗯”了一聲,坐在後座上,頭也沒抬。
他的手機震動起來,用了藍牙接,交談不多,隻連續“哦”了幾聲又掛掉了,加了車速,轉過幾條街,來到一棟木質閣樓式樣的建築前。
下了車才知道是家日本飯館,老板是日本留學生,回國後便在這裏開了這家餐館,閣樓是經過改良的,頗似日本民居,青灰色瓦頂,灰砂牆,窗戶是紙糊格子的,小巧玲瓏,古樸素雅。穿著和服的服務員在門口彬彬有禮,一幸隨著林子衍進去,穿過一條水橋,後方竟然還有一排房子,中間有花木假山,水聲潺潺,和寂清幽。
那後方的屋子原是包廂,每一間都按了唐朝樂曲名來命名,他們進的是一間叫做“桃花行”的包廂,屋子裏早已有人,見了他們進來,便有人響響亮亮地喊了起來:“林哥哥,你可來了。”
聲音和臉都熟悉,是上次一起吃火鍋的幾個人,還有那位卷發的女子,加上他們兩個,總共是十個人。一排長型的木桌子,木質地板上鋪了蒲團,他們脫了鞋子盤腿坐下去,林子衍便開始皺眉:“怎麽找這麽個地方,坐著都累,還能吃嗎?”
右側一位年紀輕輕,相貌清秀的男子替他們斟了茶,道:“這不是名字好嘛,咱們好不容易遇上回喜事,怎麽著也能拿出點意思來,聽聽,桃花行,這名字取得,真叫一個好,光聽著就喜氣。”說完了又眯眼看向一幸:“嫂子,你說是不是。”
一聲“嫂子”喊得一幸出其不意,滿桌子的人都笑眯眯地看著她和林子衍,以往她每次遇上了誤會的總要挨個兒的解釋,隻是今天這場景,實在是不知如何回答,側過頭看了他一眼,正遇上他的眼神,也是帶了滿滿的笑意,一邊卻又抓起紙巾盒子一把扔了過去:“胡扯。”
那人接了盒子,也不去看林子衍,倒是笑嘻嘻地又問一幸:“嫂子,你怎麽不說話?”
問得一幸臉上紅白交加,頓了頓,隻好笑了笑,索性不說了。殊不知,她那沉默在旁人眼裏看來十足是默認了她和林子衍的關係,也難怪,一桌子的人都笑得心領神會,隻有她一個人還傻傻地坐在林子衍身邊,因為羞赧,隻有小口小口的喝茶。
包廂裏氣氛極好,服務員拉開格子推拉門,端了菜進入包間,吃得是日本會席料理 ,上菜的速度極快,從前菜開始,不消十分鍾,桌上已擺得滿滿當當,生魚片,烤魷魚,天婦羅,鐵板燒,貝肉湯……,最後上得是壽司。
酒是日本清酒,裝在瓷白的瓶子裏,飯局伊始,服務員替每位客人的瓷杯中斟滿清酒,道了聲“請慢用”便退了出去。
她因挨著他坐,距離極近,好幾次見他總垂下頭去,他們進包廂不久,她沒說話,他也沒怎麽說,按他的性子,以往這時候包廂裏早已是插科打諢,鬧成一片,必是少不了他的。這樣想著,心裏不免疑惑起來,還以為他又是犯了胃疼,便偷偷看了他幾眼,模模糊糊隻看見他清俊的半個側臉,嘴角抿了起來,一抽一動的,分不清是在忍,還是在生氣,或者是在笑。
她手裏還拿著一杯清酒,略略又側了側身子,試圖看清楚一些,因她看了他幾次,他都沒有直起身子來。
倒是沒有料到,冷不丁他抬起頭,她偷窺的神態被逮個正著,尷尬的連手腳都不知如何擺放 。
原來不是胃疼,抿起了嘴角在偷笑,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還問得一本正經:“你看什麽?”
即使是看他,也不能說,於是搖搖頭,含含糊糊地道:“唔,我沒有看……什麽。”
一個聲音從半空中響了起來,盡是調侃意味:“我說你沒事低什麽頭啊,一個大男人,學人家日本小女人,你就是整個人趴著也沒那種嬌羞,沒嬌羞也就算了,還害得咱嫂子一直看你,保不準兒以為你又犯胃病了……”完了也不管不顧,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湊過來和一幸說話:“得了,嫂子,他沒病,從坐下來開始一直在笑,沒見過哪天這麽開心的。”又看向林子衍:“哎,我說,你是不是發橫財了,瞧瞧那開心的樣子……”
一幸所有的思維和言語都堵在了喉嚨口,手一抖,那一杯清酒便灑在了自己的褲子上,因為是跪坐,正好是潑在大腿的位置,洇了一大片,正想拿紙巾吸一吸,手裏一空,杯子叫人給拿走了,身體也被拉側了過來,一直手橫過來,拿著紙巾,她一驚,接過紙巾:“子衍,我自己擦,我自己擦。”後麵兩句說得極其小聲,生怕待會兒又是一桌子哄笑聲。
他得了空,又被老七一番揶揄,倒也是不惱:“老七,皮癢嗎,什麽時候咱們去“東方”,聽說了新來了幾個手藝不錯的師傅,要不,我也可以為你服務,怎麽樣,去不去?”
這樣一說,哪裏還敢去,那老七搖頭:“這我可不去,見識過你的手藝,哪還敢勞您大駕。”
最後還是那坐上首的黑衣男子發了話:“行了,先吃飯吧。”
一幸一直在擦拭褲子上的酒漬,驀地被林子衍一拉,卻見他頭偏了偏,眼光挨著一輪兒,向她道了一聲:“叫人。”
一幸順著他的方向,裏頭的人她隻認識幾個,但瞧見一個個都靜坐著,想著好歹也要禮貌待人,隻好硬著頭皮,先喊了一聲:“大哥好。”接著便是那卷發女子,上回一起吃火鍋,她無意間喊了聲大嫂,結果被笑得差點兒栽下桌子去,這回便犯難了,思索了幾下,還是側頭看向林子衍,竊竊地問了一句:“還喊大嫂嗎?”
一桌子的人都笑了,林子衍自然笑得厲害:“你不是早喊了大嫂嗎。”
她隻好又轉過身子,喊了一聲大嫂,可那大嫂右側坐的一位她也不曾見過,不知是喚“幾哥”,故又停了下來,林子衍才出聲:“這是二哥,這是三哥,這是四哥……”一圈人叫下來,方才正式開動起來。
一幸倒是疑惑了,上回吃飯她便知道這些大哥,二哥的,極有可能是道上的人,起初還以為林子衍也是其中一個,隻是他一直沒有明著和她講,所以飯吃了一會兒,她偷偷問了他一句:“那你是第幾啊?”
他“嗯”了一聲,停下喝酒的姿勢,在想著什麽,一幸便試探了一聲:“是八哥嗎?”哪裏曉得這些人個個都耳尖,她才說完,那老七已經咋呼了一聲,一口清酒差點兒噴出來:“哎呦,林哥哥,我認識你那麽久,今兒才知道你原來是隻八哥啊。”
滿桌都笑得轟轟然,一幸幾乎傻眼,怎麽每回和他們一起吃飯都要鬧個笑話,正要回頭去看林子衍,他倒是閑閑出聲了:“老七,你是活耐了吧。”
那老七一聽,向一幸道:“大嫂,我可全靠你了。”一幸也在忍著笑,這段時間總是心裏沉悶,如今這一鬧,好似什麽都忘記了,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子衍,你又沒說你是第幾?”
林子衍見她也笑,朝老七丟過去一個眼神,便也不再說了,老七拿了瓷杯子,向一幸道:“還是咱嫂子好,嫂子,什麽時候你給我介紹個女朋友吧,省得果子狸一天到晚寒摻我。”
一幸也沒多想:“哦,好啊,你喜歡什麽樣子的?”
那老七也沒多想,脫口道:“像嫂子你那樣的就行。”
那邊上林子衍似乎漫不經心道:“還真是活耐了,調戲我老婆呢。”她還沉浸在方才的笑話裏,林子衍那聲“老婆”,聽得並不真切,等她回想起來的時候,又覺得沒法問出口。
連那老四也發了話:“他吃了豹子膽,他也不敢。”
老七也笑著附和了一聲:“隨便,隨便,嫂子你給我隨便找一個就行。”
一幸因思考著前頭的話,後頭的話也漏聽了,壓根兒沒怎麽聽明白,也不大想弄明白,又覺得口渴,便拿了瓷杯子,結果被林子衍換了茶杯子:“別喝酒。”
許是方才實在笑得厲害,這會兒便也不怎麽說話了,一個個都去解決那食物。一幸因為吃不慣那些海鮮,所以隻挑了些天婦羅和鐵板燒吃,一頓飯吃完,竟也花了幾個小時。原本他們吃了飯總要弄些個餘興節目,不是娛樂城便是桑拿浴,這次倒是例外,吃了飯,一個個都直接回家。
第三十一章
其實方才的飯局上,大家都沒怎麽喝酒,可回去的時候,車子開得竟是出奇的慢,哪裏還有半點名牌跑車的樣子,連一旁的摩托車都連連超了過去。向前頭一看,他倒是氣定神閑的,兩手握著方向盤,將跑車開得悠哉悠哉,偶爾右手握拳靠向嘴角,難得前視鏡裏大眼珠子眯成一線。
“子衍,你今天怎麽了?”認識這麽久,從來沒見過他今天的狀態,喜上眉梢的。
他聞言也沒回頭,輕咳了幾聲:“哦,沒事,沒事。”
開了將近半個小時才將跑車挪到小區樓下,雖是下午三四點的時間,但因是大冬天,所以小區樓下也沒什麽人走動,她拿了包下車,他也跟著走了出來,一直跟著她走進樓道,也不說話。
“還有什麽事情嗎?”她終是轉過身來詢問。
迎上他喜極的神色,幾個大步跨過來,隻差一點兒便要將她整個人抱住了,直接去牽住她的手:“你答應了!”
她答應什麽了,想了幾秒一下子頓悟過來,定是剛才吃飯的時候,事實上,他的話,不是沒有考慮過,隻是一直沒有結果。自己和許亦揚分手不久,而他們兩個又是表兄弟的關係,她若是這樣答應了,叫家裏人,叫認識的人怎麽想,更何況,她現在依舊沒有理清楚自己的心情,所以……
僵了一陣,思來想去,他的臉即在眼前,眼裏都漾著笑意,手還被他握著,掌心裏傳來一陣陣的暖意,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無論何時,哪怕是兩個人拌了嘴,事後想起她也一直覺得是開心愉悅的,想起他總是有事沒事拉著自己到處亂跑,不是吃便是玩,以前不知道他的心意,她也隻把這些反應當做是朋友間的互相關心,禮尚往來,他對自己好,她也該對他好。隻是這段日子發生的事情太過冗雜,她理不清自己的心,若是錯了,隻怕又傷害了一個人。
沒有給她開口說話的機會,又或許是她臉上的複雜叫他莫名的隱憂,連自己都毛躁起來,隻一把將她摟住了,語氣帶了些許無賴:“反正你已經答應了,不許再反悔了,知不知道。”
“子衍……我們……”
他看懂了她眼裏的神色,語氣也變得正經起來:“你不要擔心,其他的事情我來說,我明天要出差,等我回來了了再和家裏麵說,你隻在我身邊就行,知不知道。”
樓道裏傳來腳步聲,是一對年輕的小夫妻,跑得急衝衝的,一幸還被林子衍裹在懷裏,來不及掙開便聽見人家的笑聲。那小夫妻也是明事的人,撞見人家抱在一起,總歸是尷尬的,情急之下也不管是不是認識的,打了招呼,走得更快。
她鼻子太酸,眼裏也火辣辣的,心裏麵一抽一抽,跳得厲害,又因現在的窘迫,倒是成了哭笑不得,並沒有多想,心裏一片柔軟,終是沒有多說。
放開了她,看著她一步一步走上去,心裏漲滿了溫暖。他怎麽會不明白,他們若是在一起,必定會生出閑言碎語來,即使她已經和許亦揚分手,他也不確定他們前麵的路是否是一番和順。長輩的意見,他和許亦揚的關係,親友的態度,他都要一一麵對。可那些對他而言都不算什麽,隻要她願意,哪怕前方荊棘滿地,他也會帶著她一路走到盡頭,決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
一個人開車回去,也不再覺得孤單,入眼的所有,看在眼裏盡是她的影子,眼角湧上笑容,從來沒有如此歡欣過,那麽多年,他一個人,飄飄蕩蕩,直到這一刻,終於塵埃落定。
隔了幾天,一幸正忙著整理文案,有人捧了大束的鮮花上樓來找她簽收,她從來沒有收過花,還以為是人家弄錯了,簽收好了拿在手裏還是莫名其妙,是大捧的粉紅薔薇,她上上下下檢查了幾遍也沒有發現附帶的卡片,拿在手裏正思量著怎麽辦,劉意傾氣喘籲籲地跑進來,掃了一眼那花:“哇,好漂亮的花。”趁著換氣的當兒又是一陣劈裏啪啦:“一幸姐,“恒則”的預告片又沒通過,從廣告創意到背景,還有演員,全部都要換掉重拍,導演這會兒正發脾氣呢,王總監通知全體人員開會。”
一幸於是擱了手裏的花,隨著劉意傾一起出去。
這回接拍的是“恒則”的首飾廣告,重點是鑽戒。創意改了幾次,預告片也驗收了幾次,可每次到最後,“恒則”總是否決,一群人忙得焦頭爛額,幾乎人仰馬翻,本以為綜合修改了幾次後的預告片應該可以通過,哪裏想到還是不行,導演總監氣得幾乎抓狂,開會的時候一個個都跟吃了炸藥似的,一不小心扯了導火線,恐怕整個會議室都會變成一堆廢墟。一行人壓著一行人,上頭發威了,最慘的還是底下的小老百姓,拚死拚活地加班加點。
出了會議室也不敢鬆口氣,真不知道“恒則”的廣告究竟還要折騰到什麽時候,劉意傾倒是想起方才一幸手裏的那捧花,於是小聲地詢問:“一幸姐,那花是誰送的啊?”
一幸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沒有卡片。”
劉意傾四下裏看了看:“那個,會不會是許總送的?”
一幸直覺地搖頭:“不是。”
兩個人說了不下五六句話,便回了辦公室,手頭工作實在太多,再沒有多餘的時間閑話。
臨近下班,一幸盯著那捧花開始犯難,總不好就那樣拿著帶回家裏去,於是索性擺在了辦公室裏。恰好李姝進來找她,一見了那花,發現新大陸似的嘰喳起來:“喲,這麽大束的花是哪位送得呀。”
完全是揶揄的語氣,一幸沒好氣:“不知道。”
“原來是薔薇啊,我還以為是玫瑰,誒,奇了,第一次見人送花送薔薇的,還是粉紅色的,什麽意思啊?”李姝正挨著那花自言自語,回頭見一幸哼都不哼一聲,兀自又猜測起來,“是誰送的呢,是咱們許總?不怎麽可能,難道是林子衍?”
一幸早已整理好了等在門口,見李姝還圍著那花,不由得發笑:“喂,你走不走啊。”說完自己先掉頭走了,故意將腳步加快,李姝這才反應過來:“哎,你等等我,等等我……”
花隻送了一次,到現在還是個謎,一幸直覺不可能是許亦揚,也不可能是林子衍,和林子衍認識三年多,一幸從沒見過他送過誰花,他向來出手大方,送人禮物不是首飾便是衣服,即使是在生日的時候,他也是拉著她出去吃飯,唯一送過的東西,應該就是去年過生日時候的那兩尾金魚。
連續忙碌了一個禮拜,“恒則”的廣告終於通過,與前幾次的預告片大不相同,看完以後,一幸倒是覺得有些奇怪,因為原本的玫瑰背景被替換成了薔薇背景,拋開了一貫的玫瑰象征愛情的思維模式。
吃飯的時候問起李姝,李姝興味盎然:“喏,虧得別人還送你薔薇,一個是象征,一個是承諾,如果是你,會選哪個?”
一幸當然毫不猶豫:“選承諾。”
“那不就得了,這就是亮點,廣告重什麽,創新唄。”說完又接著埋頭吃飯。
下班回家的時候便覺寒意刺骨,前幾日聽天氣預報,說是寒流來襲。如今走在路上,雖穿得羽絨服,也覺得遍體生冷,她身體偏寒,一到冬天,穿得再多再厚也是手腳冰冷的。
小區樓下一排排枝幹光禿的樹木,灰褐色外皮,峭楞楞立著,頗似無家可歸的流浪者,零星留著幾片枯敗的黃葉子,顫巍巍在風裏抖動。
一路小跑走上樓,嘴邊嗬出濃厚的白霧,換了鞋子進屋,還是家裏最舒服,手機適時響了起來,拿起來看是林子衍打來的。
“你吃飯沒有。”
直覺便是他出差回來了,按以往的習慣,他每回出差回來打電話,總歸是這樣相同的一句話,無論她說吃了還是沒吃,到最後總會和他坐在某家餐館裏,一起吃或者陪他吃。
所以直接便問了出來:“你出差回來了?”
他的聲音懶洋洋的,又帶了一些無奈:“還沒有。”
不知道他在哪裏出差,也不知道他那邊到底是什麽時間,說了兩句話,那端有人喊他的名字,聽起來也是又急又氣又無奈。
那語氣連她聽著都覺得著急,可他還是頗悠閑地說著話,和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大,她都禁不住提醒他:“子衍,你是不是很忙,有人喊你。”
他回得利落又簡單:“哦,沒事,別管他,喊累了他便不喊了。”
兩個人的話語稀稀落落的,說得她都餓了,奶奶在廚房喊了她幾次吃飯了,好幾次她都想把電話掛了,可聽著那端的語氣,到底也沒有,便一直將手機貼在耳際。又講了一會兒,他才突然問起:“哦,你吃飯沒有。”
“還沒……。”
像是終於認識到自己的錯誤,語氣慷慨大方:“那行,你先去吃飯,記得多吃點,回來我檢查。”
第三十二章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就先這樣,等細枝末節都解決了,就是雷打不動的二人世界了,誰都不許來打擾。
小林:“表再磨蹭磨蹭了,說滴就是乃,趕緊寫,趕緊寫,泡桐(俺滴綽號)。不然我不聽話,我跳槽去。”
泡桐:“兒子誒,俺一直在努力誒,吐血中~~~8226;”
掛了電話去吃飯,想起他最後那句話的口氣,似乎自己是隻寵物一樣,主人離家,回來了便拿起來掂一掂份量,看看輕重落差多少。
一幸奶奶不久前才從鄉下回來,對於一幸和許亦揚的事情,一直沒有多問,回來後隔了幾天問起,才知道兩個人已經分手了。
老人家詫異,看著自個兒孫女強顏歡笑,到底沒有再問分手的原因。年輕人的事情,她們也不懂,想著畢竟不是年少的人,既然分手,定是哪裏不合適。許亦揚也是難得優秀的年輕人,之前一直私下裏撮合一幸和子衍,無奈何過了三年,兩個人之間也沒什麽眉目,後來許亦揚回來,倒也是沒料到一幸會和許亦揚在一起,還以為當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去了鄉下一段時日,也沒怎麽聯係,本想著回來了便一起商量著一幸和許亦揚的事情,畢竟年紀不小了。可沒想到,兩個人竟然分手了,因不是值得多提的事情,也怕一幸難受,所以一直沒有多問。
剛才見自個兒孫女坐在沙發上接電話,從頭到尾也沒有說幾句話,可那神情倒是與前幾日大不一般,嘴角都是淺淺的笑,所以趁著吃飯的當兒無意間問了一句:“和誰打電話呢?”
“子衍。”
“哦,子衍好久沒過來了。”
一幸聽完,驀然一怔,她和子衍,也算是在一起了,雖然那日她並沒有說什麽,可也許在他朋友眼裏,他們早已是那樣的關係,他出差之前說得那麽肯定,一直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她沉默也算是應允了。
可畢竟會告知別人,停下手裏的動作,思考著要不要就這樣和奶奶說了,若是讓他說,不知道奶奶聽了會是什麽樣的反應,橫豎她也是有錯的。
“奶奶……”
“嗯。”
“我和子衍……我和子衍……在一起。”
雖沒有直白地說出來,可過來人都聽得懂那句“在一起”代表著什麽意思,說不驚訝也是不可能。和許亦揚分了手,現在又和子衍在一起,更何況子衍和許亦揚又是表兄弟,不知情的人會怎麽想。
一幸奶奶聽罷放下了筷子,神色嚴肅:“一幸,你和子衍到底是怎麽回事。我一直沒有問你為什麽和小許分手,也是怕說多了你難受,你和子衍認識了三年,我和子衍奶奶的心思你們也不是不知道,你和小許在一起的事情我一直沒有和子衍奶奶說,既然撮合了這麽久,你和子衍都沒有那份心思,也就算了,畢竟強扭的瓜不甜,你和小許走到一起,我也是沒有想到,可為什麽現在又和子衍在一起,你不是不知道他們的關係,你這樣,別人會怎麽想……”
一番話說得語重心長,一幸略垂了頭,遲遲不敢說話,還能說些什麽,隻把筷子握緊了,心裏一陣緊縮。
一幸父母太忙,她幾乎都是奶奶帶大的,從小到大,都是聽話乖巧的好孩子,長這麽大,奶奶從未對自己說過那樣重的話。可到底自己也是不對的,這樣的行為,看起來總歸像是輕視感情。
“子衍怎麽想的。”隔了半響,一幸奶奶才緩下方才的語氣。
腦海裏“咚咚咚”一直響著,努力思索這個問題,子衍是怎麽想的,咬了咬唇,說出的話卻是牛頭不對馬嘴:“奶奶,不關子衍的事情,是我不好,我……是我想和子衍在一起。”
再也不敢也不願抬起頭來,兩個人的飯桌出奇的安靜,隻聽到對麵一聲微乎其微的歎氣:“好了,吃飯吧,不說了,什麽時候讓子衍來一趟。”
一幸點了點頭,話題結束了,心裏卻是安然不下來,飯菜入口也是食不知味的,好不容易吃完了飯,一直到回了臥室,才稍稍舒出一口氣,再怎麽樣,也是說了出來,總比一直拖著瞞著好。
說是出差,倒是隻隔了三天,林子衍便回來了,想他以前每次出差,哪回不是十天半個月的,這次那麽快回來,一幸都覺得有些意外。
還是老規矩,下了飛機便打了電話來,說是二十分鍾後到。一幸正上著網,連著“嗯”了幾聲,都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她早吃了飯了,下了樓去也隻是充當一下陪客。
掛了電話,又將心思集中到電腦上去。眼角瞄到屏幕右下方,一下子將鼠標扔開,一邊慌著關電腦,一邊又手忙腳亂地去換衣服,以林子衍的脾氣,叫他等半個小時,待會兒她下去一準兒又得挨罵了。
待一幸跑去樓下的時候,竟然沒見到林子衍的車,心裏才舒了口氣,在樓下等了一會兒,他才又打了電話來:“出來,我在小區門口。”
她“哦”了一聲,一邊和他說話一邊走出去。
在車上的時候,她突然問了他一下:“是不是你送的薔薇花?”問得時候也是無心,結果他倒是一本正經起來:“你不喜歡?”
原來李姝說對了,還真是林子衍送的,一幸有些心虛,因為那花她壓根兒沒怎麽仔細看,為了掩飾,隻有轉開話題:“那你怎麽不送玫瑰花?”他“嗤”了一聲,回頭覷她一眼:“俗氣。”
她倒是不覺得俗氣,玫瑰花那麽好看,一開始她便沒有想到會是他送的花,以他的行事作風,送什麽都不會送花。除了去年的那兩尾不知身在何方的小金魚,他確是沒送過其他的東西給她,這捧粉紅薔薇也算是第二份禮物,雖然他的語氣表情都痞痞瘩瘩的,可她嘴角還是浮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淺笑,心裏也默默生出喜悅來。
車子換了道,他才問起:“你吃了沒有?”
“吃了。”
“嗯,再去吃點兒,你想吃什麽,那家揚州菜館怎麽樣?”
“嗯。”
一幸因為才吃完飯不久,所以隻略微沾了沾筷子,倒是一直看著林子衍吃飯,都說出差回來的人都是一副風塵仆仆的疲憊樣,可一幸看著林子衍,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他是出差回來,倒像是旅遊回來,不僅沒有一絲倦怠的樣子,反倒意氣風發,威風凜凜的。
連喝個湯也是斯文雅致,一頓飯下來,少說也吃了一個多小時。又坐著休息了一會兒,他才道:“下個禮拜奶奶回來,到時候和我回去一趟,我來接你。”
她手裏拿著一方淺藍紙巾,正無所事事疊在手裏把玩,聽他一說,便停下手裏的動作:“哦,好。”
從他那方望過去,隻看得到她垂下頭的樣子,額前一排劉海稍長,發梢擋住了蒲扇一般的眼睫,下方是挺起的秀潔鼻梁,唇色帶了水澤,泛著些粉紅色,像極了一顆晶瑩剔透的粉晶,他腦海裏一哄,隻差一點兒便想親上去,礙於這裏是公共場合,人多嘴雜,才抑下那股衝動。
因想著他出差回來需要好好休息,吃了飯也沒有再去別的地方,兩個人出了餐廳,她想起那天晚上自己已經和奶奶說了他們兩個人的事情,便去扯了扯他的衣服:“噯,子衍……”
他正準備去取車,所以走得有些快,她在身後拉了他一下,倒是立馬便回了頭來,見她欲說還休的,問道:“怎麽了?”
“那個,奶奶知道我們,在一起,我說了。”
他聽後倒是沒什麽反應,眉角揚了揚:“哦,說了就說了,現在不說以後也要說的,奶奶怎麽說?”
“你什麽時候有空,奶奶說讓你來家裏一趟。”
“行,這幾天都可以,那就明天晚上吧。”說著順勢摟住她的腰,帶著她一起往停車場走去。
最後見她下車,心裏倒是百般的不舍得,看著她回頭笑著說拜拜,眼裏升起幾抹促挾:“就這樣?”見她沒有反應,越發笑容疏朗:“你過來讓我親一下。”
一幸被嚇了一跳,連連退後幾步:“我要上去了,拜拜。”說罷一路小跑至樓道。他在那裏站了一會兒,冬日夜裏霧重,小區樓下已漫起了輕紗,她的身影看在他眼裏,竟是曼妙生姿。
回了臥室,毫無睡意,看著時間還早,索性又開了電腦,網頁大堆大堆,看得眼花繚亂,突然想起了那束粉紅薔薇,好奇心驅使,便去查了查,大片的花語映入眼簾,唯有那一句直直跳進了心裏:
粉紅薔薇——我要與你過一輩子
握著鼠標的手執著的停留在那個網頁上,看了一遍又一遍,輕輕念出來:和你過一輩子。
恰似溫暖的海浪,柔柔拂過全身,眼角莫名沾上些許濕意,學著他的樣子笑起來,嘴角上揚,漾起弧度。
第三十三章
第二天她下班回家,甫進門不久,他便到了,神清氣爽地站在門外,見了她,喜笑顏開。
進了門,迎麵撞上一幸奶奶,竟是抓了抓頭,難得局促喊了一聲:“奶奶。”
因為是吃飯時間,也不適合說什麽話,他來了,三個人便坐在一起吃飯。整頓飯吃完,他都隻字未語,連那飯局也像是一場鴻門宴。
吃了飯也是規規矩矩,隨著一幸奶奶往客廳走,一落座,一幸奶奶的聲音便響了起來,雖是慈眉善目,語氣卻是嚴肅的:“子衍,你和一幸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也管不了,其他的我不說,我也隻有一句話,婚姻不是兒戲,感情的事情誰也說不清,既然你們現在決定在一起了,定要好好考慮以後的事情,你們不是小孩子了,應該分得清事情輕重。”
他抬起頭來,眼裏是從未見過的認真,語氣也是斷然:“奶奶,我們知道,你放心,我們先訂婚。”
“訂婚”一詞從他口裏說出來,一幸著實嚇了一跳,那樣突兀,他之前並未和她說過一句關於訂婚的事情,怎麽今晚就那樣子說了出來,也沒有問過她的意見,再怎麽說,訂婚於他們而言,實在是太快。
微微皺了皺眉,坐在他身側,想說些什麽,被他一隻手橫伸過來,在背後抓住了她的手,力道不大,卻是不容掙紮。
一幸奶奶聽了,竟也隻是頓了一下,林子衍和許亦揚都是林奶奶的孫子,兩個人都是年輕有為,一幸奶奶當然也希望自己孫女能有那份福氣,一幸和小許分手的事情她不清楚,現在想來也許真是有緣無分。不是不知道林子衍的脾氣,向來說一不二,今天他那樣堅定地在自己麵前說起訂婚的事情,定不是一時興起的玩笑話。她們做長輩的,無非也是想著小輩好,事到如今,她也隻有一個期望,他們自己過得開心就好。
所以最後也隻有那麽幾句話:“你們既然決定了,就那樣吧,等一幸父母回來了,再好好商量。”
說罷,突然喊一幸去房間替自己找東西。子衍說訂婚時,自個兒孫女眼裏一閃而過的錯亂驚訝,她不是沒有看到,找東西不過一個借口。
眼見著一幸轉身進房間才又開口:“子衍,一幸這孩子性子軟,做事情猶猶豫豫的,可骨子裏卻是倔強的,你是聰明人,我支開一幸無非是想問你最後一次,結了婚便不是遊戲,一輩子都要在一起。”
他聽得認真,神色也一直未變,並沒有多做思考,那句話說出來卻隱隱帶了些無奈:“奶奶,三年來,難道您還看不出來嗎?”
一句話便是保證,至少是放了心,恰巧一幸從房間裏出來:“奶奶,我找不到,是不是放在別的地方了。”
“哦,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使,一定是我記錯了,我自己去找找。”說完便站起身,臨走還向子衍使了個眼色。
客廳裏隻有他們兩個人,一幸還想著他方才說起的訂婚,沒有問過她便擅自說了出來,心裏有些沉悶,奶奶又支開自己,也不知和他說了些什麽。略略思考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你和奶奶說什麽?”
他正仰靠在沙發上,好整以暇盯著她氣鼓囊囊的模樣看,招了招手示意:“你過來。”
她離他的位置其實隻有兩步,可心裏就是不願意過去,索性又退後了幾步:“你和奶奶說什麽了?”
“沒什麽,就說咱們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了。”整張臉都是不懷好意的笑,笑得她心裏幾乎要簇起火苗來。
“還有,為什麽我不知道訂婚,你怎麽不問問我?”
他起身拉過她:“喲,生氣了?別介啊,我這不是和你說了嗎。”
許久見她沒有反應,一直僵著身子,握著她的手瞬間收緊,良久,又鬆開來,似笑非笑的:“怎麽了,後悔了?不願意?”
雖然是一貫慵懶閑散的聲線,可聽起來卻寒意逼人,掏出煙盒來,點了一支煙,走至窗前,與她隔了幾步的距離,火星子一閃一躍的跳動著,映著他的麵容,雙眉間折出細痕來。
一支煙吸完,兩個人誰都不說話,他似想起什麽,掐了煙頭道:“我先回去了,你要不願意,那就不訂了。”
說罷走至門口,回頭又看她一眼:“早點休息。”門關了上去,很輕的一聲,她突然從沙發裏站起來,開了門,他還倚在門外的牆壁上,手裏夾著新點的半支煙,卻沒有吸,任它燃著。
見她站在門口,笑了笑:“我走了。”
她咬咬牙,心裏一陣怒一陣酸,終於伸出手去,扯了扯他的衣袖:“子衍,我不是不願意,隻是太快了,可不可以過段時間。”
他將煙從唇上取了下來,她的手指還拉著他的衣袖,微微笑了笑:“哦,那行,那就過段時間,我走了,你快點進去。”
連自己都沒有想到,怎麽會這麽快,怎麽就說起訂婚的事情了,他走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想,以為晚上定會失眠,到最後竟是一夜好眠。
自出差回來,林子衍一連著幾天都是空閑的,心情也是獨好,瞅著她下班或是有空,早早便打了電話來將人拐走。
他向來朋友多,今天這個做東,明天那個請客,去得地方,吃得菜色,幾乎令人乍舌,以前看電影,嫁個有錢人,那會兒還是少女懷春,想著以後嫁個有錢人多好啊,想去哪裏去哪裏,想吃什麽有什麽,想要什麽老公便買什麽。出了學校,進了社會,才發現嫁個有錢人其實並不好,拿李姝的話來講便是,有錢人都愛偷情,看著自個兒愛人四處留情,還不如拿把刀把自己給解決了,省得日日飽受心靈摧殘。
有事沒事跟著林子衍走,一幸多多少少還是知道了一些所謂他們那個圈子裏的事情,無外乎前天某某少新買了一輛車,或是今天某某少新泡了一個妞。包廂裏雖是熱鬧烘烘的,可人一多,空氣便不舒暢,都是些帥哥美女,觥籌交錯,嬉笑怒罵,不絕於耳。
一幸實在覺得難受,皺了皺眉,看了一眼林子衍,他正和一位穿白襯衣的男子說著什麽,似乎是談天說地。說了幾句便回頭尋她的影子,見她正呆呆地坐在沙發上,神情都是迷迷糊糊的,便擱了手裏的東西,走至她身邊,一手環上她的腰際:“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見他方才談得那麽興致勃勃,不忍掃了他的興:“沒有,不用管我,你去和那個人說話。”
他竟是有點不相信:“不許說謊。”
充其量她隻是有點不習慣,哪裏是不舒服,回頭一笑:“真的沒有,我不說謊。”眼光往室內環視了一圈,包廂裏女人雖不多,除了她,個個都是國色天香,堪比美女明星,那穿淺藍色長裙,一頭大波浪卷發,嫵媚又妖豔的高挑女子頻頻向她這裏看來,她當然知道是看得誰:“喂,林子衍,邊上那位藍裙子美女一直在看你。”
他順著的話語抬了抬頭,果不其然,遇上美女的目光,禮貌性的回笑,複又將她稍稍摟緊了:“我不認識她,真的,我連她姓什麽我都不知道。”口氣像是對天發誓一樣。
她心裏想著認不認識反正也和自己無關,手上動作卻是極快的,重重扳開他圈在自己腰際的手:“和我無關。”
他益發湊近她,發出低沉的笑,包廂裏其他人都各得其樂,也沒有人特別留意這邊,何況他們坐得沙發也算是在角落。他卻隻是笑,也不說話,待她都覺得莫名其妙的時候,才一把拉起她:“走吧,回去了。”
“你不繼續談了?”她被猛然拉起。
“生意算什麽,咱家老婆才最大。”暴發戶的嘴臉,聽得她隻想扁嘴。
到底乖乖聽了話,任他一路牽著走了出去。沒有再去別的地方,直接回家。到了小區樓下,看著她推開車門準備下車,心中竟是百般留戀,俯身上前,迅速將那車門“嗒”的一下鎖住了,回頭瞧見她懵懵地神色,心裏一歡,惡作劇般地逼近她的臉,嘴角勾起一抹笑,右手一攬,將她整個人圈在懷裏,臉逐漸逼近,嘴角有意無意擦過她的耳際,雖然她一直沒有吭聲,他也察覺到她微微的顫抖,臉頰越來越燙,他禁不住伸出指尖慢慢撫過去,觸上細滑一片,竟是不想就此放手了。
一幸推他,聲音低低的:“林子衍,你別鬧了。”
他哪能就這樣罷休了,一隻手圈住她,另一隻手不規矩起來,趁她不注意,慢慢爬進她的外套內,又去咬她的耳垂,聲音帶了一絲誘哄:“來,告訴我,我出差的時候有沒有想我?”
第三十四章
一幸推他,聲音低低的:“林子衍,你別鬧了。”
他哪能就這樣罷休了,一隻手圈住她,另一隻手不規矩起來,趁她不注意,慢慢爬進她的外套內,又去咬她的耳垂,聲音帶了一絲誘哄:“來,告訴我,我出差的時候有沒有想我?”
她終於開始用力推他,努力著把臉側過去,心裏響起雷鳴般地轟隆聲:“不想,我幹嘛要想你,想你的美女都在排隊等你。”
低沉的笑聲即在耳邊,他又咬了她一下才勉強放開她,貼近她耳邊,道:“來,左手伸出來。”
她不知他又要搗什麽鬼,乖乖地伸出左手來,無名指上一涼,定睛一看,竟是枚戒指,鉑金材質,造型簡潔,頂端突出一小塊,彎起的弧度稍稍類似人耳,耳蝸中央鑲嵌了一顆翠鑽,熠熠生輝,戒指內圈竟還有一圈指紋,還是聽劉意傾說過,施華洛世奇專門有一款指紋戒指,可為情侶們量身定做。
她看著無名指上那枚戒指,尚有些怔忡,他不知何時又拿出一條鏈子來替她戴上,是一條銀鏈子,下方墜有一塊彌勒佛造型的祖母綠玉石,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她一驚,幾乎要抽氣:“怎麽……這麽多?”
他指了指那戒指:“這是我的。”又指了指那玉石:“這是我媽的。”說完了作勢恐嚇她:“一個都不許摘下來,哪天要讓我發現你摘下來,看我不好好懲罰你。”
她呆了呆,幸好思維還是清醒的。她一個小職員,身上戴這麽貴重的飾品,叫公司那些人看到了,又不知道暗地裏會說些什麽,更何況,那樣貴重的東西,她整天戴著跑,萬一不小心弄不見了,到時候一定後悔莫及,想了想,還是遲疑地看向他,商量似的語氣說道:“那我把玉石收起來,好不好,太貴重了,我怕弄丟。”停了停又補充道:“我隻把玉石收起來,戒指……我帶著,行不行?”
他聳了聳眉:“哦,這樣啊,那也行,那就把玉石收起來吧。”說完了也不動,整個人懶懶地仰靠在車座上。
車子裏隻有兩個人,沒有說話顯得極其安靜,一幸心裏惶惶然,總覺得這樣的氣氛顯得怪異,於是向車窗外看了一眼,道:“還有什麽事嗎,沒有的話我上去了。”
他眨了一下眼,慵懶地打了一個揮手的手勢,將車門解了鎖,道:“你上去吧,別忘了下個禮拜奶奶回來,我來接你。”
第二天去上班,出了電梯口,一幸便被李姝一把拽住了,一張臉笑得春光明媚又曖昧:“給姐姐從實招來,什麽時候請吃喜糖啊?”
顯然是手上的戒指被發現了,她幾乎都是把手放在口袋裏或是藏到衣袖裏,好端端的,手上突然冒出個戒指來,她可想那麽引人注意。李姝眼尖,一幸正想著怎麽回答她,自己的左手便被李姝拉了出來:“瞧瞧,咱林公子的品味,嘖嘖,簡直羨煞旁人哪。”
一幸一下子笑了起來,又聽得李姝嘟嚷:“我說你和林公子玩了三年的捉迷藏,這會兒可終於修成正果了,哎,怎麽樣,結婚的時候,姐姐我給你當伴娘吧,到時候,一定記得把捧花扔給我,姐姐我也沾沾你們的喜氣,順便再沾點兒財氣。”
大清早被李姝這樣無厘頭一說,任誰也忍不住發笑,若不是到了整點工作時間,看李姝那一副滔滔不絕地樣式,恐怕是準備了全身的力量來繼續八卦的。
吃飯的時候,當然也沒有逃過,簡直是一番狂轟濫炸,再加上劉意傾,目標話題從那枚戒指一直到林子衍,接著是富家子弟,然後又是香車美酒,最後竟然扯到了時事政事。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她們這會兒,簡直是一個女人一台戲,除開打算一味保持沉默,事實上到午飯結束也沒有插上嘴的一幸,這一個多小時,李姝和劉意傾各自演了三台戲,兩人女人演得活靈活現,栩栩如生,堪堪媲美午間情景劇。
直到離開員工食堂,兩個女人才意識到原來她們口中的當事人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一句話,於是齊齊回頭:“咦,你怎麽不說話。”
一幸算是徹底見識到了女人的八卦能力,道:“哦,要我說什麽?”
李姝轉過身,退了幾步路,挽住一幸的臂彎:“說說你現在的心情吧,說實話啊。”
心情,她現在的心情應該是什麽樣子,其實除開林子衍說訂婚和昨晚替她戴戒指的時候,她有過驚訝,其餘的時候,她一直都處在平靜狀態。之前和許亦揚的事情,她也調節了很久,一直到現在,她和子衍準備訂婚,她倒覺得自己猶如汪洋大海裏的一葉扁舟,風平浪靜之後便是一番寧和安平,終於可以停頓下來安心享受那份寧靜。如果非要說,那便是她不知道這份平和可以維持多久,所以偶爾心裏也會生出些隱憂。
李姝緊追不舍:“實話實說啊。”
“其實有時候有點怕。”淺笑吟吟地實話實說。
“哦……”
“哦……”
兩道拉長的尾音:“婚前恐懼症啊。”
“婚前恐懼症”。一幸搖頭,有些懷疑地看著兩個一臉肯定的女人。
兩個人不住點頭,立馬化身婚姻谘詢專家,都是未婚的女人,講起來竟然頭頭是道,分析到最後,一幸都覺得實在是有理有據,不免相信這種婚前隱憂確是婚前恐懼症的一種典型性表現。
下了班回家,平常都住校的父母竟然也都在家裏。一幸父母是高中教師,高中課業壓力大,學生老師一樣忙得昏天暗地,一幸父母教得均是畢業班,且又是在國家重點高中任教,尋常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回家。
一家人開始吃飯,平常不怎麽見麵,吃飯的時候也是閑話家常。待吃完飯,一幸媽媽才喊住了一幸,也是責備也是關心:“一幸,訂婚的事情怎麽不和我們說。”
竟然是訂婚的事情,一幸啞然,她不是不說,而是還沒來得及說。
一幸爸爸教得是語文,平常便愛修身養性,飯後必是一壺茶,此刻正拿著細紋瓷杯慢慢悠悠喝著茶,半響道:“小林家裏怎麽說?”
估計這會兒都不用她說了,奶奶一定把所有的事情都說明白了,一幸坐到爸爸身邊:“子衍說等你們回來了,讓家裏選個日子,林奶奶下個禮拜才回來,到時候再商量。”
一幸爸爸點了點頭,品了一口茶:“訂婚的事情可不是兒戲,既然小林說了,那就等林奶奶回來了一起吃個飯,好好商量商量。”說完看了一眼一幸媽媽:“你說呢?”
一幸媽媽道:“隻是訂婚倒也沒有什麽特別要注意的地方,等將來你們結婚,細節問題再慢慢談也是可以,一幸,你爸爸說的對,訂婚雖不是結婚,可也是大事,我和你爸爸平常太忙,顧不上家裏,你和小林認識三年,彼此熟悉,也是時候訂婚了。”
“以後結了婚,也不比現在,現在是一個人,以後便是兩個人,很多事情都要學著去做,學著考慮周全,小林人不錯,雖然是個富家子弟,倒也沒有一絲紈絝,林家也算是家財萬貫,既然今天小林要和你訂婚,林家定也沒有什麽門第觀念……”
一幸默不吭聲地坐著,這場景,怎麽好像她明天便要結婚了一樣。
其實很多事情她都明白,她雖性子軟, 總是遊移不定,卻也不是是非不分,不懂分寸。如今聽得自己媽媽語重心長一番教導,也明白父母的心思,於是點頭道:“我知道了,媽。”
三個人在客廳裏又坐著說了一會兒,便各自休息去了,臨睡前一幸媽媽又叮囑道:“等林奶奶回來了,你給子衍打個電話,我們再找個時間細細談 。”
一幸點頭說好,回了房間覺得事情快得如同時空穿梭,事實上,她和子衍在一起並不久,到現在卻是在商量著訂婚的事情,一切都快得出乎自己的意料,也難怪這幾日空閑的時候總會胡思亂想,又想著是不是和林子衍商量一下把時間往後推遲一些,可每每打了電話或是見了麵,撞上他春風滿麵的神情,原本要說的話,原本想好的理由便統統地消失殆盡。
將手伸了出來,就著床頭燈光細看那枚戒指,翠鑽通透晶瑩,折射出熠熠的光輝來,翻了個身,注視著窗簾上繡著的淺紫花紋,密密麻麻,繁花似錦,一路燦爛至心底,一直看到雙眼倦得垂下來,才逐漸睡去。
第三十五章
林奶奶回來那天,已是一月份的天氣,溫度降得很低,是下午的班機,林家司機將林奶奶接回林宅的時候正是晚飯時間。
一幸下班的時候便接到了林子衍的電話,喊她在公司等著,他因手頭上還有些公事沒完,所以便遲來一會兒。自從說起他們要訂婚,林子衍幾乎是每天一通電話,李姝還笑一幸,說是按了個衛星追蹤儀器,走到天涯海角也逃不了。
因為外麵氣溫太低,所以她便在辦公室裏多坐了一會兒,大概隔了十分鍾左右,他的電話便打了過來:“你在哪呢?”
“我在辦公室。”
“快點下來。”掛了電話,拿了包便往樓下走。
遠遠地看見她跑出公司大門,他將車門打開,冷空氣乘機鑽進車內,暖氣和著冷意夾雜著而來,她溫潤的嗓音也隨之傳來:“走吧。”
開車的時候不住地看她,看得一幸莫名其妙:“你看什麽?”
他不答而笑,視線落到她的手上,她的手垂放在腿上,因為冷,所以凍得有些泛白,倒顯得無名指上那枚戒指流光溢彩。
看罷騰出右手來,握起她半攏成拳的左手,拉至自己唇邊,勾起一絲笑意來。
“你要幹什麽?”一幸試著縮回左手,無奈她縮得越厲害他便拉得越近,她的手指幾乎要貼上他的唇角,輕易便能感覺到他呼出的氣息。而他一隻手握著方向盤,一隻手和她拉扯,雙眼卻不看她,直直看著前方,一副專心開車的樣子。
她敵不過他,隻好任由他拉著,他見她不動,才瞥了她一眼,她故意側過頭去,假裝看街景。路邊的樹也是一律的光禿,入眼皆是蕭瑟,本就沒有什麽看頭,可總比看他得意的神色來得好。
“光禿禿的樹幹好看嗎?”
一幸連頭也沒回,忿忿道:“比你好看。”
他一副飽受打擊的模樣:“哦,難怪你老是不正經瞧我一眼,原來是看樹去了。”車子遇上紅燈停了下來,他又道:“改天我一定和小五商量一下。”……“一幸,把這裏的樹全砍了,你覺得怎麽樣?”
完全是牛頭不對馬嘴的兩句話,她皺了皺了眉,決定忽略他剛才的問題,於是問道:“小五是誰?”
他換擋,加了速,道:“清風和煦。”
一幸搖了搖頭,他又道:“江氏的少董事,你們不是替他們做過廣告麽,不記得了?”
是替江氏做過廣告,原來那次酒會上出現的年輕人便是他口中的小五,便又問道:“你們很熟?”
他丟了個眼神:“我和小五,那誰和誰啊,哎,那句話是怎麽說的,一起上過山,一起下過鄉,說了一半突然不說了,神色難得尷尬起來。
一幸心裏微沉,因為那最後一句話她知道是什麽,以前沒有在一起,所以也不會在意過林子衍身邊的女人,隻是猜測以他那樣的才和貌,定是鶯鶯燕燕,蜂飛蝶舞,應接不暇的。可現下聽他未完的那句話,心裏竟是微微生出些芥蒂來,隻好沉默下來。
他見她不說話,隻是將頭靠在車窗上,眼也微垂著,隻好換了語氣逗她:“一幸,我現在是模範丈夫,真的,我守身如玉呢,我外頭沒有別的女人,真的,我都有你了……”說完了見她隻是淺笑了一下,仍是不說話,當下裏掏出手機來,塞給她:“一幸,我真清清白白呢,不然你查查我手機,保準沒有其它女人的號碼。”
她倒是沒有那個意思,將手機遞還給他:“不用。”
他都有些急了:“不行,你看看,我怎麽瞧著你不信我啊。”
她沒法,隻好在電話簿裏作勢翻了幾下,手機屏幕翻滾,長串長串的名字滑過,她突然停了下來:“嗯,是沒有,連我的也沒有。”
這回倒是他被逗笑了,接過手機,長指摁了幾下:“喏,這不是嗎?”
一幸看了一眼,是她的號碼,可那姓名欄裏寫得竟然是“小青蛙”,她不知該生氣還是該笑:“為什麽我要叫小青蛙?”
他笑得越發厲害:“這記性,你不叫小青蛙那叫什麽?”
簡直是火星思維,為什麽她一定要叫小青蛙,她是哪裏長得像青蛙,還是說話呱呱叫了,小青蛙,和她完全沒有關係,好不好。
“是嗎,林子衍,那你是什麽?”
“我啊……”,他略略側了一下頭,“你是小青蛙,我當然是青蛙王子了。”
青蛙王子,聽得一幸火冒三丈:“哼,你是癩蛤蟆吧。”
他一點也不介意:“哦,蛤蟆啊,蛤蟆也行,不是常說青蛙配蛤蟆麽,說什麽咱倆也般配,是不是?”
一路上忙著和他鬥嘴,連車子到了林宅也渾然不知覺,林子衍將車駛進車庫,還沒有下車,右手一勾,乘機親了她一下:“下車,老婆。”
一幸瞪他:“誰是你老婆。”簡直是越來越無賴,越來越流氓。
出了車庫,穿過一條鵝卵石小道,便是林家的住宅,是一棟三層的花園別墅,仿歐式建築,白色牆麵,淺紅色屋瓦,黑色邊框大麵窗,白色繡花縐紗,別墅門是與屋瓦顏色相近的紅,置身這裏,隻覺得氣派豪華,卻又不失清雅。方才她坐在車裏,並沒有細看,黑色花紋鐵門與別墅之間隔了一段距離,路道兩側各有花圃,因為是冬季,隻開了幾叢小蒼蘭和幾株山茶花。一幸跟在林子衍後頭,別墅門口站著一位年約五十的女人,見了林子衍,規規矩矩叫了一聲:“少爺。”又見一幸,也是同樣的姿勢道:“少奶奶。”
一幸見她微微彎腰,當場便被嚇住了,這樣的陣勢,她也隻有在電視裏見到過,那一聲“少奶奶”傳來,她早已不知作何反應,隻好向林子衍看去。
他幾步走回來,站在她身側,玩笑道:“吳阿姨,您別嚇她,她膽子小著呢。”
那一句話便化了尷尬,那被喚作吳阿姨的婦女當即笑出聲:“就你貧嘴。”又看著一幸說:“是一幸吧,聽太太說過好幾次了,常喊子衍帶你回來看看,他每回答應了便拖,現在才帶你回來,哦,你們先去坐會兒,一幸,你喜歡吃什麽,吳阿姨做給你吃。”
林子衍拽過一幸,嚷嚷起來:“吳阿姨,您可沒這樣對我說過啊。”
那吳阿姨也是脾氣溫和的人,慢聲道:“可不是麽,好不容易找了個治得了你的人,我這可是想法設法地替你照顧媳婦呢。”
正說著,便又聽見熟悉的聲音,三人都轉了頭,是林奶奶,好長一段時間沒見,依舊是氣質雅然。見了客廳裏站著的子衍和一幸,慈聲道:“回來了,一幸,林奶奶好久沒見你了,你奶奶最近怎麽樣?”
一幸道:“奶奶很好,隻是您去了國外,她一個人有些寂寞,所以常念叨著您什麽時候回來。”
林奶奶向一幸招了招手:“我這次回來,身體都好多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子衍打電話給我,說是你們要訂婚,我一聽便急著要回來,這麽大的事情,怎麽能再拖著,你們兩個一拖便是三年,我這把老骨頭也不知道等不等得到,依我看啊,這婚遲早都是要結得,不如就不要訂婚了,直接結婚吧。”說完笑眯眯地看著兩個人,等著他們回答。
兩個人都不知道原來老人家打的是這樣的主意,回頭互相看了一眼,竟然都無語起來。隨即又各自轉過頭,作沉思狀態。
林子衍和一幸都沒有說話,林奶奶看他們都沉靜下來,隻當是年輕人怕羞,轉念一想,其實中間多了一個訂婚也沒什麽,看著眼前兩個年輕人都不急,便打起圓場來:“好了,奶奶也是隨口說的,多一個訂婚,也熱鬧一些。”
冷不丁沙發背後傳來一聲貓叫,是在一幸身後的位置。一幸站起來往沙發背後看去,原來是一隻通體黑色的波斯貓,簡直肥的不可思議,正懶洋洋地橫躺在沙發背後的地毯上,睜了一雙綠瑩瑩的大圓貓眼,爪子在地毯上撓了撓,“喵”一聲。
一幸當即笑了出來,那波斯貓慵懶的樣子像足了林子衍,一副愛理不理人的模樣,她一笑,林子衍也湊了過來:“笑什麽呢?”
她笑得眼都彎成了月牙兒:“子衍,那隻貓的神態好像你。”
他一聽,皺眉,繞過沙發,一把將那隻即將再次陷入睡眠狀態的貓拎了起來,那貓被突然提到半空中,睜大了貓眼,見是林子衍,又“喵嗚”了一聲,四隻貓爪子淩空亂撲騰了幾下。
林子衍將那貓提到眼前,看向一幸:“哪裏像了?哪裏像了?”
他那神態都有些抓狂,一幸沒答他,林奶奶在一旁看著,若有所思:“我也覺得像。”
這下子,他是真的要抓狂了,他一個大男人,竟然被人說成像貓,而且還是隻母貓,他不急才怪。
手一鬆,便把那貓扔在沙發上,那貓果真是隻懶貓,被那樣一番折騰,竟然也隻是在沙發上伸了個懶腰,貓腦袋一縮,眯起眼又打起盹來。
一幸瞧他那副似氣非氣的臉色,“咯咯咯”笑出聲來。
他將外套脫了下來,拿在手裏,朝一幸道:“你上不上去。”
樓上一定沒人,她要是上去了,還不就隻是他們兩個人,她才不要上去,再說上去了也不知做什麽,於是搖搖頭。
他見她搖頭,大致猜出她的顧慮,朝她意味深長一笑,也沒再說話,一個人上了樓去。
番外之兩隻小青蛙
那是他第一次見她,十歲,年紀尚小。學校放了暑假,隨著奶奶去做客,很遠的路程,坐了很久的車,到的時候已臨近晌午。
是一個寬敞的院子,遠遠便聽到嬉笑打鬧的聲音,笑聲遍布。進了院子,入眼便是那一棵高大粗壯的槐樹,鬱鬱蓊蓊,白色的小花叢雜,滿樹繁花。
延伸的枝椏上垂下了繩子,秋千架上白衣裙的小女孩一同落入了眼底。
奶奶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和小朋友們一起玩。”
他點頭,卻始終沒有加入那熱鬧的陣仗。
有清亮的童聲響起:“一幸,你來不來玩。”
秋千架上的小女孩抬起頭來,烏盈盈的眸子璨然,聲音柔軟:“我不玩。”視線掠過他,眉眼彎彎,綻放出和善的微笑來。
枝椏搖擺,綠葉婆娑,白色的花朵被風吹落下來,飄了幾許,垂落在她白色的裙角上,她將視線收了回來,緩緩低下頭去,撿起裙裾上的花瓣。
有陌生的小朋友及至身旁:“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玩。”
他抬頭看了一眼,中央是一口井,從他進來伊始,便見他們圍著那口井玩耍。遊戲很簡單,踩上水井的邊緣走一圈,中途腳落至地麵便是輸。
那樣的遊戲他第一次玩,都是玩心重的年齡段,上了癮,一個個早都忘了家裏的叮囑。那水井雖早已幹竭,可畢竟有幾米深,不小心落了下去難免有擦傷。
水井很舊,地麵部分的水泥也斑駁不堪,底部甚至生出些青苔來,他玩了幾圈,便覺沒有意思,退了下來不再加入,隻坐在旁邊看著他們玩得不亦樂乎。
“宋一幸,你來不來玩。”
“宋一幸,你是膽小鬼。”
有調皮的小孩攪鬧,間或扮著鬼臉,向著秋千架的方向嬉笑。
她略略垂了頭,似在思考,隔了一會兒,從秋千架上下來。
雙腳踩上井沿,小心翼翼繞著走了起來,他從坐著的地方站了起來,漸漸走近,偶爾聽到“哎呀,哎呀“惡作劇的聲音。
有人伸出手去,試圖拉扯她的裙子,她一驚,右腳斜著滑出去,整個人直直的落了下去。
沒有人反應過來,連他自己也尚未反應過來,直覺便是伸出手去拉住她,腳底下青苔太滑,半個身體跌上去,“咕咚”一下,栽了下去,井底是軟泥,幸好不算太深,掉下去隻覺得有些頭暈,兩個人爬起來,臉上衣服上都沾染了泥土,灰頭土臉的。
上麵的小孩終於清醒過來,匆忙跑開去喊大人。
她側過臉來仔細看他,指了指他的手臂,問道:“你疼不疼?”
這才發覺手臂上有輕微的擦傷,隱隱冒出些血絲,上了學的小男孩,一點點擦傷算什麽,搖頭:“不疼。”
聞訊趕來的大人正急著去拿木梯子。
兩個掉在井底的小孩竟開始說起話來。
“我們這樣,像不像井底之蛙,連天空都隻能看見一點點。”
他“嗯”了一聲算是同意,抬頭仰望,隻見一際圓形的湛藍。
回神聽見她的笑聲:“你叫什麽名字?”
“林沐天。”
大人們將長木梯子放入井中,兩個小孩從井底上來,沒有受傷,也算是虛驚一場。鄰家的孩童自知玩笑開得過大,受了驚嚇,一味的不說話,表情訕訕。
那次回去之後,家裏便搬了家,奶奶的身體時好時壞,所以一直隔了十幾年,他都沒有再見她。
公司剛建立的時候,少不了的陪著客戶歌舞升平,身邊的女人走馬觀花,來了一遭又走了一遭,個個均是搖曳生姿,姿態怡然。
應酬多了,他隻冷眼旁觀,也有偶爾生出好感的女人,隻是多見了幾次麵,心裏便又微微生出排斥來。
有一回接了大單子,全公司的人都聚在一起慶功,他喝酒一向是本分的,接近了底線便再也不沾,那晚卻是喝多了,聚會散了以後一個人開車回去,開了許久也不到,心裏邊毛躁起來,打開車窗呼吸新鮮空氣,才發現自己竟將車子開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四周也是黑黝黝一片,並不是大馬路,而是僻靜的小道,夏季的夜晚,竟還能聽到蟲子的低聲鳴叫。
月華如練,他索性停了車休息,宿醉的頭腦不停得叫囂,盎然的槐樹,白色的裙角,枯竭的水井,湛藍的天際,雜亂無章,時斷時續,擾得自己越發頭疼起來。
那一晚再也沒有開車回去,隻在車裏睡了一晚上,第二日醒來,看了路側好久,心裏卻猛然驚訝起來,這個方向,竟是當年奶奶帶他去做客時走得那條路。
起初也是不置信,說出來定也算是個笑話,一見鍾情,還是很小的時候,那麽小的年紀,怎麽會知曉何謂愛情。
一直模糊著,任那道不明說不清的感覺纏繞著自己,也曾想過解脫,試著好好去愛一個人,都說感情是可以培養的,現在不愛,也許以後就愛了,試了才發現,竟是根深蒂固的,原來那個小小的影子早就在心裏了,盤根錯節早已將整個心髒籠罩了。
隻可惜,隔了那麽久,他都沒有找到她。獨自一人的時候也曾想過,畢竟時間長遠,即使哪一天,他們彼此相對,興許也不會認出對方來。
所以一點一點地打消心中的念頭,當自己終於可以勉強放下的時候,她竟站在了他麵前,麵容並未多變,還是一雙盈盈大眼。
那一刻心生歡喜,竟然還能見到她,隻可惜,她不記得自己。那個時侯自己叫林沐天,現在的自己叫林子衍,也對,十幾年不見,你記得她,憑什麽要求她也記得你。
告訴自己那就慢慢來,從陌生一點點走到熟絡,花了三年,等了三年,每一次見麵,都需要克製自己越發熾烈的眼神,可每一次見麵,她看自己的眼神都一如以往,恬淡安然。
他從來不是個有耐心的人,隻是他的耐心都花在了她的身上。
一個人的時候也會想,這究竟算是怎麽回事,不如就此放棄。等見了麵卻一次又一次的忘記,越來越貪心,越來越不舍,看著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哪怕前頭沒有道路也不管不顧。
她生日那回,給她買禮物,捧著兩尾小金魚在路上走,聽見有學生打趣,念得是兩句詩句,聽罷心中一動,回去後查了查,才知原句是這樣的:“金鞭朱彈嬉春日,門戶初相識。未能羞澀但嬌癡,卻立風前散發襯凝脂。近來瞥見都無語,但覺雙眉聚。不知何日始工愁,記取那回花下一低頭。”
看完了無奈苦笑,雖寫得是少女情懷,可那最後兩句倒堪堪是自己的寫照。
不知何日始工愁,記取那回花下一低頭。
原來他的愛在那一秒便開始悄悄埋進了身體裏最肥沃的地方,十幾年慢慢生根發芽,隻等著那一朝開花,從此燦若雲霞。
是生命裏最不可丟失的美好回憶,那一瞬的眉眼彎彎,滿院槐花,白色衣裙秋千架,白淨的掌心,零落的花。
第三十六章
一個人在偌大的客廳裏陪林奶奶坐著,聽林奶奶講子衍小時候的事情,一聽才知道,原來林子衍小時候那樣子調皮,把花瓶打碎了怕挨罵,索性將那碎片渣子全倒進馬桶,用水衝進了下水管道,家裏問起的時候一本正經說不知道,結果晚上家裏的管道便被堵住了,請了修理工來維修,竟掏出一大堆的瓷碎片。那會兒他見事情暴露,以為自己總逃不了一頓教訓,吃了飯一早便上了樓,將那房間門緊緊鎖住,他爸爸上樓敲門的時候,他躲在門背後喊:“不可以使用暴力手段,除非和平共處,否則我堅決抵抗。”半大點的孩子,那口氣硬的呀,他爸爸被他那番話逗得哭笑不得,最後也隻是說了他幾句。
吳阿姨一直在廚房忙著準備晚餐,一幸邊聽邊笑,原來林子衍從小便是那樣,聽得多了,才發覺自己雖然和林子衍認識三年多,可他的事情,她知道的卻是很少。
吳阿姨從廚房走了出來,向林奶奶道:“晚飯已經準備好了。”
其實這是一幸第一次來林家,林子衍平常從來不和她說他父母的事情,她也以為定是事業太過繁忙,所以一直沒有問過。這次隨他回來,也想著一定會見到,可現在都已經將近晚飯的時間了,也沒有見到他父母,心裏不免疑惑起來。
正想著,便見他從旋轉樓梯上走下來,那樓梯扶手是金屬質,鏤空花紋,他換了一身衣服,是一件淺咖色的毛衣,V字領,露出鎖骨來,站在樓梯頂上,從上往下看,眼神飄向她,笑著走下來。
一幸的臉上微微發燙,泛出些緋紅,見吳阿姨從廚房端菜出來,便也跟著進去幫忙。廚房裏正熬著一鍋魚湯,香味飄散,一幸走進去道:“吳阿姨,我來幫忙。”
那吳阿姨正切著蔥花,回頭道:“不用不用,你是客人,這裏我來就行了。”
魚湯沸騰起來,吳阿姨掀了鍋蓋,將其他的食材放了進去,一幸在一旁看著,吳阿姨又笑著說:“其實這個魚湯很容易學的,子衍從小愛吃魚,小時候常常追著我問,吳阿姨,今天吃魚嗎……吳阿姨,明天吃不吃?……吳阿姨,那什麽時候吃魚?……你別看他現在吃東西挑剔,小時候就是一隻小饞貓……”
一幸忍俊不禁,透過廚房玻璃門向外看去,隻看得到他的背影,像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情形。
她因為心裏有疑問,便隨口問了一句:“吳阿姨,叔叔和阿姨不在家裏嗎?”
聞言的吳阿姨,背影僵了僵,將手裏的蔥花撒進魚湯,聲音低了低:“子衍沒和你說吧,子衍爸爸和媽媽已經去世了,子衍十歲那年。”
魚湯發出“咕嘟咕嘟”地聲音,整間廚房也隻聽得見那沸騰起來的聲響,一幸站在廚房一角,隻覺得身體裏有酸意,如同那沸騰的魚湯,咕嘟咕嘟冒上來,橫衝直撞,肆意流淌,壓抑得不知該怎麽辦。
吳阿姨將那魚湯倒進大瓷碗中,一幸才幡然,上前接了那魚湯:“吳阿姨,我端吧。”
端了魚湯走,仍是心緒交結,也沒仔細看眼前,踏過玻璃門,便撞上前麵的人,手裏的魚湯受了震蕩,潑出來大半碗,那方出鍋的熱湯,還冒著白煙,淋在一幸手上和來人的腰部。
抬頭看才知是林子衍,急急將手裏的碗擱在右側的流理台上,右手背上火辣辣的,也沒察覺,拿了紙巾跑去林子衍身邊,他的毛衣被淋濕,貼在皮膚上,她也沒在意,慌張的道:“對不起,子衍,有沒有燙到。”邊說著邊將他腰部的毛衣一角向外拉了拉,用紙巾吸幹那湯水。
雖然是剛出鍋的魚湯,可到底不是開水,又隔了一層毛衣,潑到了也隻是覺得有些燙。一幸那會兒也是沒有細想,剛得知林子衍父母的事情,腦海裏還是一片混亂,隻以為是把林子衍給燙著了。
兩個人都站在廚房門口,一幸低著頭,手裏卷了紙巾,仔細替他清理,吳阿姨在後頭看著,禁不住笑起來,一幸聽見笑聲,略略抬頭,直望進他眼底裏去。那毛衣上隻留下點濕跡,她縮回手,被他一把握住了,接過她手裏的紙巾,替她拭幹淨手背:“怎麽走路也不專心。”
她回頭見那隻剩了一半的魚湯,都有些不好意思:“吳阿姨,魚湯都被我潑掉了……”
“沒關係,鍋裏還有,不夠的話以後再煮,沒燙著就行了。”
林子衍也接著道:“走了,吃飯去了。”便拉著她走出廚房。
吃完了飯,又陪著林奶奶聊了一會兒,冬季夜色降得快,八九點,早已是漆黑一片。坐了一會兒,一幸便準備回去,於是起身和林奶奶道:“奶奶,我回去了。”
一幸難得過來一趟,林奶奶見外麵已經黑透,便道:“這麽晚了,外麵那麽黑,要不今天不走了,就住在這裏,好不好?”
一幸麵有難色:“不了,林奶奶,我明天要上班,我還是回去了。”
“哦,那好,那你先坐會兒,待會兒讓子衍送你,你一個人回去我也不放心。”說完向吳阿姨說道:“去樓上喊子衍下來,送一幸回家。”
吳阿姨上了樓去,隔了幾分鍾才下來:“一幸,你再坐會兒,子衍還有些事情,你稍稍等他一會兒。”
一幸隻得又坐了一會兒,期間吳阿姨又上樓三次,每次下來無一例外都是相同的說法。一幸看了看時間,索性站了起來:“奶奶,子衍忙,那我一個人回去就行了,不用送我。”
兩個老人哪裏同意,一再堅持再等一會兒。
從來沒有見過這麽長的“一會兒”,都已經等了大半個小時了,偏偏這裏還有兩個人極具耐心地陪著一幸一起等著這不知算是第幾次的“一會兒”。
將近十點,才見他慢慢悠悠從樓上下來,見了客廳裏等著的一幸,問:“現在幾點了?”
是吳阿姨答得話:“十點左右。”
他“哦”了一聲,又想了想:“這麽晚了。”又看向一幸,“那就別回去了。”
他一定是故意的,林奶奶也是故意的,吳阿姨也是故意的,總而言之,這裏站著的三個林家的人都是故意的。
說什麽家裏的飯菜不好吃,她怎麽覺得吳阿姨的手藝好的可以媲美大廚,說什麽十點太晚,以前他出去玩的時候,一點兩點都說還早。
一幸看著麵不改色的林子衍,絞盡腦汁。
“我明天要上班,不方便。”
“我送你。”林子衍道。
“家裏會擔心。”
“我來打電話。”林奶奶道。
“……我會睡過頭。”
“我來叫你。”吳阿姨道。
“……我認床。”
“慢慢就習慣了。”林奶奶道。
“……我沒有睡衣……。”
“我們有。”兩個老人齊聲道。
一幸鬱結,她這樣算不算是掉入狼窟了,那三張臉,兩個飽含期待,一個春風得意,饒有意味地注視著她。
住就住吧,住一晚也沒什麽。再說明天還可以免費搭車,說起來她也不會吃虧。電話是林奶奶打得,具體內容她也不清楚。
林子衍帶她去樓上:“自己選一間。”
她不挑剔,還不一樣是睡覺,便進了挨著樓梯最近的那間客房。
她進浴室洗澡,出來的時候,林子衍正挨著房間門,懶洋洋看著她從浴室裏走出來,手指了指她的床,是一套睡衣,黑色男式睡衣,她看了一眼那睡衣,明顯是他的:“那個,我穿嗎。”
他挑眉:“你不穿?”
穿,她怎麽不穿,可是方才在客廳裏說有睡衣的明明不是林子衍,她等的老年人睡衣此刻到底在哪裏。
“我穿。”完全無力的回答。
“那早點睡。”林子衍說完便離開,神情也有些怪怪的。
是不是該怪自己烏鴉嘴,她明明不認床的,可是今天卻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翻了一陣子,又覺得口渴得厲害,於是擰亮了床頭的燈,穿著那套寬寬大大的睡衣下樓找水喝。
都將近半夜了,客廳裏漆黑,她因為找不到燈鈕在哪裏,便在黑暗裏站了一會兒,待雙眼稍稍適應後,直接摸索著進了廚房。
接了一本溫水,才走出幾步,腳下突然竄出團黑咕隆咚的不明物體來,她驚得手一抖,杯子也落了下來,幸好腳底下是地毯,沒怎麽發出聲音。
蹲下去撿杯子才看清楚那黑團便是那隻波斯貓,正匍匐在沙發腳下,貓眼亮晶晶地看著她。
“大半夜不睡覺幹什麽呢?”沙發上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你……你,林子衍,你大半夜的不睡覺,幹什麽呢?”又被嚇了一跳,差點兒成了夜半驚魂。
“我不是問你?”
“啊?”
“我說那隻貓呢。”
……
貓能回答你的話嗎,她納悶,那貓不都是白天睡覺晚上清醒嗎,真是越來越搞不懂了,擺明了不想承認。
“我剛剛也不是問你。”她也問貓來著。
……
“那你喊我名字幹什麽?”
好吧,她投降,她閉嘴,她喝了水便乖乖上樓睡覺去。
重新去接了一杯水,回來的時候他又喊她:“你過來。”
她遲疑了一下,雖不知他想怎麽樣,還是坐到了沙發一側。
第三十七章
他不說話,她也不說話,隔了一會兒,他才出聲,聲音悶悶地:“我爸和我媽……飛機失事,我十歲的時候。”
隻說了那一句,似乎觸動了心裏某個封印的傷口,盡管時間已久,如今輕輕揭開,仍然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輕微疼痛。
坐得久了,她的眼睛早已適應了客廳裏的朦朧,沉默良久,她終於伸出手去,捺了一下他的衣袖,她因身上隻穿了他的睡衣,有些瑟縮。其實她也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和她說起他父母的事情,她以前一直不了解他,他也甚少和她說家裏或者生意上的事情,說的最多的,也不過是一些逗她的笑話。雖然晚飯的時候她從吳阿姨口中得知,可現在聽他親口出說來,那樣勉強壓抑著的情緒,聽到她的耳裏,聽到她的心裏,竟惹起一陣陣的脹痛。
她也沒有側過頭去看他,右手還搭在他的衣袖上,他的左手一張,便將她的手納了進去。輕輕的將她拉了過來,將她的頭埋進他的胸膛。
她整個人都縮在他懷裏,不忍心推開他,便任由他那樣摟著。
直 到感覺左肩上越來越涼,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己的睡衣扣子不知何時已經解了兩顆,那衣服她原本穿著就大,如今叫他一解,整個左肩以下全露了出來。那祿山之爪正擺在睡衣第三顆扣子的位置,抿起了嘴角笑得張狂。
不愧是花花公子,她以前怎麽就沒注意過呢,左手揪住睡衣領子,右手試圖掰開他的手:“你要幹什麽?”
他整張臉都貼了過去,挨著她的鼻尖:“你說我想幹什麽?我正傷心著呢,你也不把握時機安慰安慰我?”
你一個大男人也需要安慰,你又不是命運多舛,又不是八點檔女主角,又不是心髒承受能力太弱,再說要安慰,也不是這樣安慰的呀,一幸心裏嘀咕,到底沒有說出來,眼看著那張好看的過分的臉越來越近,笑得越來越詭異,“騰”一下從沙發上彈了起來:“我睡覺去了。”
一步都沒有跨出去,他的手穿過她的腰,輕輕一舉,便將一幸攔腰抱在懷裏,簡直健步如飛,幾下便爬上了樓,也是“騰”一下踢開門。
她一陣頭暈目眩,沒反應過來,便被他壓在身下,呼吸噴灑至耳際,又麻又癢。她當然不讓他得逞,使了勁地推搡他:“林子衍,林子衍,你……”在人家的地盤,她也不敢大叫起來,就算她大叫起來了,估計也沒人會來拯救她。
他充耳不聞,隻當沒有聽見,俯下身去咬她的耳垂,一邊咬一邊還發出悶笑聲。濕熱的親吻一路從耳際流連到唇角,冷不丁又親上她的唇,輾轉反側。她被親的頭昏腦脹,連身處何處也記不得,慌亂之中連手也不知如何擺放,一急便撞上床頭的矮櫃角,疼極了才稍微清醒。終於一使勁,“咕碌”一下翻坐起來,一半的發絲都跑到臉頰上,她被堵在裏床,要出去必須繞過他,於是小心翼翼地挪了挪,還得注意著他的臉色和行動。
很好,臉色平靜,也沒動,隻倚在床頭看了她一眼,她臉紅:“我回自己房間睡,晚安。”
盡量挪到床腳,快速下床,腳尖還未著地,身後便傳來一股大力,左手腕被扼住,一幸側過身,他竟是一臉無辜的表情,一帶,她便趴在他的胸膛上。
怎麽辦,現在怎麽辦,她又試著爬起來,他的音調怪怪的,還帶著一絲幸災樂禍:“你可別亂動啊,出事了後果自負啊。”
她心裏都不知道有多委屈,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要是一早知道會這樣,哪怕她一個人,爬也要爬回去,哪裏還能淪落到這般地步,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叫林奶奶和吳阿姨也不可能。
他還好整以暇的將兩條手臂搭了上來,穩妥地圈在她的腰部。這輩子都沒有這麽丟臉難受過,一幸的麵部溫度早已超過沸騰的開水。
橫豎是死,一幸在心裏暗道,試圖脫離魔爪。
也不知道摁到哪裏,隻聽得他“嘶”的一聲,她趕緊收了手握成拳,疑惑的看向他。
“你怎麽這麽狠,今天還拿魚湯潑我來著……”
她都說了不是故意的,再說那魚湯雖是剛出鍋的,可也不會燙得太厲害,可他的表情倒是十足的被燙著了,害得她這會兒都覺得自己像是犯了大錯一樣,似乎就這樣走開也不好,隻好問了一句:“那你燙傷了沒有?”
他身上穿得是睡袍,聽她停在那裏問,擺出貓一樣慵懶的神情:“厲害著呢。”說完馬上抓住她的手,摁在腰上:“不信你看看。”
她就知道他是故意的,這會兒兩人的姿勢也太不雅了,深更半夜,衣衫不整,還一拉一扯的,她是鐵了心的要離開這間臥室。
哪曉得林子衍見她有動靜,手一擺,兩人的位置頃刻間互換,三兩下便去解她剩下的睡衣扣子,動作利落,一氣嗬成。
一幸目瞪口呆,林子衍手唇並用,她連一絲招架之力也沒有。他的唇欺上來,迫著她張開嘴,一隻手搭在她的左肩,一路滑下去。
一幸抗拒地厲害,奈何怎麽也阻止不了他的動作,他的手順著她的下巴往下,停在中間,似一隻等待獵物的豹子,伺機而動。
她因為推不開他,隻好緊閉著雙眼側過臉去,隻聽得自己的心跳聲,一下連著一下,快到她幾乎以為下一秒便要破胸而出,兩隻手死死揪住身下的床單,一副凜然就義的樣子。他倒微微俯了起來,她睜開眼,他正看著她,臉上也不知是什麽表情,就維持著那樣的姿勢,視線直直地落入她的眼底,深不見底的瞳仁也失了一些光彩。
她的手慢慢放開身下的床單,也許是心跳過速,她竟覺得有些疼。
“子衍……。”
他翻了個身:“早點睡。”說完便下了床,替她將床頭燈關掉,爾後又帶上門走了出去。
後半夜,她睡得極不安穩。淩晨十分才勉強睡了一會兒,醒來的時候尚早,穿好衣服走出臥室去,迎麵遇上了吳阿姨。
“吳阿姨。”
“哦,睡醒了?”吳阿姨手裏正拿著一個透明的小塑料袋,裏麵是一顆顆灰色的小圓球。
“這是什麽?”一幸看著那小袋子。
“魚食。”
“魚食?家裏養了金魚嗎?”她昨天一晚上都沒有看到哪裏有魚。
“養在書房,子衍寶貝的緊,每天都得去看幾回,他一向嫌麻煩,去年也不知怎麽回事,出去一趟還帶了兩條金魚回來,就兩條小金魚,養在書房的大魚缸裏。”
“你去看看嗎?”吳阿姨推開書房的門,回頭問一幸。
“好。”
是一黑一紅兩尾小金魚,魚缸裏布置了水草和小石子,那兩尾魚正懶懶地遊動著。去年她生日的時候,他送了她兩尾魚,後來回去的時候她也沒有拿,直接將魚缸遞給他:“你替我養著吧,要好好養著,以後我會來檢查的。”
後來在他的公寓裏,她一直沒有看見那兩尾魚,也沒有放在心上,原來是養在這裏了。
她以前在大學的時候也養過兩條,每天都換水,也不過活了幾個月。小金魚難養,可這兩條算起來都已經一年多了,她低下頭看了看兩尾魚,問道:“吳阿姨,那魚養了一年多了嗎?”
“其實也不算,這兩條是後來新添的,先前也是兩條,養了半年多便死了,隔天子衍又買了兩條回來,和那前頭兩條幾乎一模一樣。”
第三十八章
正說著,便聽見門口有聲響,竟是林子衍,穿著睡袍,因為是剛起床,頭發睡得有些軟。
她彎著身子側頭,朝他笑了起來,又向他招了招手,他一時還有些懵,倒也走了過去:“怎麽了?”
她指了指那魚缸裏悠閑自在的魚:“不是你養嗎,原來都是吳阿姨在喂。”
他抓了抓頭發:“我忙啊,日理萬機呢。”
吳阿姨喂了魚食,說是早飯已經準備好了,便讓他們下樓來。
他進臥室換了一身衣服,穿了一件黑色的斜紋襯衣, 吃了早飯出門,又加了一件淺棕色的CANALI中長冬裝,雖是一身的深色係,看起來倒也別有一種俊逸不凡。
他送她上班,臨近公司的時候,突然說道:“要不就按奶奶說的辦?不訂婚了,過段時間直接結婚,你看怎麽樣?”
昨晚林奶奶問得直接,一時半會兒,她也不知道怎麽回答,隻好沉默。其實訂婚不訂婚的,她倒也不是很在乎,畢竟再怎麽說,也隻是個形式。可如果不訂婚直接結婚,又似乎覺得太快,事實上他們真正意義上在一起的時間並不長。
“那,要是不訂婚的話……我們什麽時候結婚?”她隻是問一下他的想法,看他說出的時間是不是很近。
“咦,原來你這麽迫不及待,既然這樣,那咱們就趁早把婚給結了吧。”
……
她完全不知如何對答,隻是問一下,竟被扣上個迫不及待的罪名,也不知到底是誰迫不及待。
“下個禮拜,一起去吃個飯,正好商量商量,先把日子給訂了,也省得我擔心。”
“你有什麽好擔心的?”
“我擔心的事情多著呢,就這樣訂了,下個禮拜你有休息日,就那天吧。”
近來,她幾乎都說不過他,他也壓根兒沒給她機會反對,車子停在益陽大廈不遠處,她從車裏下來,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太快:“可是,子衍,我覺得太快了。”
他覷她一眼:“現在不都流行閃婚麽,遲早都要結的……再說了,你不說你認床麽,早點結婚早點適應。”說完了難得一本正經起來,表情也嚴肅:“快去上班,我還有點急事,得走了。”
她站在那裏一愣一愣,他的車子早已一溜煙跑了出去。
隔了幾天她去醫院替奶奶拿藥,因為前陣子寒流的原因,一幸奶奶一直咳嗽,於是找了一個認識的老中醫,調了些中藥材帶回家裏去。
下了班,一幸坐了出租車去市區醫院,走廊裏彌漫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護士,病人來往穿梭。
她去中藥房拿了藥返回,穿過中間走廊,隱約察覺前頭女子的身影有些熟悉,墨黑色長發,戴了一頂絨線帽子,背著她,步子極慢。
轉彎的時候,恰好她側了一下頭,竟是葉涵。
兩個人都看見了對方,靜止了一會兒, 倒不料葉涵向她走了過來,走進了,一幸才發現她的臉色異常蒼白。
“一起坐坐吧。”葉涵扯起一絲笑容,笑裏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冬日輕暖的陽光拂過枝頭,兩個人並未走出醫院,隨意找了一處僻靜地方。
是醫院右區的休息處,有一條彎曲的水泥小道,小道四周本是草坪區,因了天氣的緣故,不見了以往的嫩綠油油。
兩個人在木質長椅上坐了下來,不遠處有幾株芭蕉樹,散栽於空地上,橢圓形寬葉,從樹幹頂端分散垂落著,蕭涼的冬季裏,倒也是一派生機勃勃。
她和葉涵,也曾算是情敵,彼此也隻見過那麽幾次,更談不上是深交,今天偶然遇到,倒是不曾想過她會出聲邀請,所以即使坐到了一起,也都是半響沉默。
“以前的事情,很抱歉。”葉涵歉然道。
她們最後一次見麵是在那家餐廳裏,之後便再也沒有遇見過。中間其實僅僅隔了幾個月,雖然葉涵曾騙過自己,可一幸對她的印象並無多少厭惡。如今在醫院遇見,心裏其實是有疑惑的,因為一眼瞧去,她的神色便是極不好的。
對於先前的事情,她其實也沒有責怪的意思,事實上,很久以後,她才慢慢明白,即使沒有葉涵,她和許亦揚也終究不會在一起。她一直都沒有好好想過,許亦揚於自己,是刻苦銘心的初戀,因為那段初戀沒有善終,所以一直蟄伏在身體裏作怪,而她也沒有勇氣將其徹底清除,所以那方腐肉才會一直隱隱作痛著幹擾自己。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她陷在迷障裏一直兜兜轉轉,明明答案即在前方,她也一直找不到,所以長久以來都在不停的徘徊。
現在想來,當初答應和許亦揚重新在一起,或許也是因為一直被迷惑著,所以看不清自己的心思。人人都一樣,某樣東西渴望的太久了,便會在心裏留下影子,重新出現在眼前時,便一時難以分清究竟是瞬間的喜悅還是持久的快樂。而她,也一樣,沒有脫離這樣的習慣。其實,自己合該感謝葉涵,如果不是她的出現,她也不知自己會到什麽時候才能看清自己的心。
她和許亦揚,其實早已錯過。即使有生之年,她沒有能夠遇上林子衍,她身邊的人也終不會是許亦揚,她和許亦揚之間並不僅僅是時間的問題,葉涵的出現,不過正好給了她一個清醒的契機。
“你不用和我說抱歉,你沒什麽錯,隻除了曾經對我撒過一個謊,你也勿需內疚自責,我和他……不可能在一起。”隔了5年許亦揚追上自己的腳步,隻是因為她正好一直停留在原地。轉過頭,十分坦然地笑,“我們都沒有資格在感情上說對錯,所以你不用和我說抱歉,而且我現在很開心。”後麵一句話她沒有說,藏在了心裏:因為有子衍。
出了醫院門,心情竟是十分的好,這些話,也許藏在她心裏很久,可卻一直沒有機會說出來,如今一字一句全部吐露出來,倒是如同雨後天晴,溫暖的陽光灑遍,所有的陰霾和壓抑,全然消失。
手機在口袋裏發出音樂聲,她站在醫院門口接聽。
“你去哪裏了,晚上有沒有空?”
小小的一方手機貼在耳際,他的聲音傳來,竟是如同近在眼前,嘴角也不經意地笑起來:“去醫院替奶奶拿中藥,晚上有事嗎?”
他似乎是在開車,手機裏隱約有鳴笛聲:“沒什麽大事,四哥兒子今天滿月,你和我一起去,你現在哪呢?”
“還在醫院門口。”
“那你就在那等著,我來接你。”
掛了電話,便在醫院門口等著,他來得極快,不消十分鍾,車子便停在醫院門口。
車開了一會兒,一幸突然想起,既然是小孩滿月,定是要準備滿月禮的,也不知他準備了沒有,於是問道:“你準備小孩的滿月禮沒有?”
他也是沒有想到,這幾天公司的事情忙得他□乏術的,早上接了老四的電話,下午結束了手頭上的事情,便直接去了,滿月禮的事情實在是忙得忘記了,看了一眼,時間還算充裕,便轉了方向,去了百貨大廈。
因為是五、六點的時候,百貨大廈人流量已經減少,兩個人走了幾圈,也不知該買什麽。送錢未免太俗氣,玩具衣服之類的又顯得過分簡單。
林子衍停了腳步問道:“一幸,送什麽?”
去小孩的滿月酒席,她也是第一次,何況如今去的主人家也不是一般人家,想了又想,最後也是商量似的說:“要不,送玉佩吧,今年是牛年,就送個生肖玉佩,你說行不行。”
他點了點頭:“行,就送玉佩吧。”
於是又轉去了玉佩處,售貨員十分熱情,一一介紹:“請問是送人還是自己佩戴。”
“送滿月的小孩,請問有生肖型的玉佩嗎?”
“有的。”售貨員說完便從櫃台內拿了幾種生肖型的玉佩,不同材質,不同大小,不同造型的,分別擺在櫃台上。
一幸正找著有沒有好看一點的小牛造型的玉佩,回頭看見他竟也是一副聚精會神的樣子,隔著玻璃找。
“這個。”
“這個。”兩個人異口同聲。
售貨員拿了出來,一個是小牛,一個竟是小老虎。
她都有些莫名其妙的:“子衍,人家小孩屬牛,不屬虎。”
“哦,我知道。”
“那你拿小老虎幹什麽?”
他不理她,選了一會兒,估摸著差不多了,他便直接示意售貨員將她選的小牛和他選的小老虎一起包了起來。
回了車裏,她將那小老虎拿在手裏細細看,圓滾滾的一小團,做得惟妙惟肖,當真是玲瓏可愛,又問道:“你買個小老虎幹什麽。”
“我自己用。”
“你又不屬老虎。”
“我留著。”
“你還知道我屬什麽?”
他們一樣大,她怎麽不知道他屬什麽,故意看他:“我知道,你屬猴子,是悟空。”
他“嗤”一聲:“行啊,學會取笑我了,我是悟空,那你是什麽,白骨精?蜘蛛精?鐵扇公主?還是牛魔王妹妹……”
……
……
第三十九章
雖說一幸一直認識他的那些看起來像黑道事實上也是黑道的朋友,可去“黑道之家”倒也是第一次,是臨湖的小別墅,環境清幽,如若是春夏之際,定是湖光水色,風景怡人。
因為人不多且都是些熟人,所以並沒有去大酒店訂餐,隻在家裏招待,樓下客廳裏熱熱鬧鬧的,隔了很遠便能聽見笑聲。
一幸方和林子衍走進,便有人大老遠地喊了起來,那聲調竟是陰陽怪氣的:“噯,八哥,八哥,看這裏。”
原來是那老七,上回在日本餐館裏還開玩笑來著。那“八哥”還是一幸胡亂猜測的,本以為早該忘了,今天竟又被提了起來,上回林子衍聽了那聲“八哥”,氣得幾乎炸肺,此“八哥”非彼“八哥”,何況他也並不是老八,如今聽老七的口氣,這“八哥”的帽子定是鐵錚錚地扣上了他。
“討打啊。”幾個步子走上前,作勢打人,惹得那老七不停地看向一幸,朝她遞眼神。
一幸也覺好笑,哪裏還是黑社會的樣子,都像一群玩心重的大孩子。
於是喊了一聲:“子衍,禮物。”
他收了拳頭,從一幸手中接過那紅色的包裝盒,朝老四的方向遞了過去:“喏,給你兒子的,收好了。”
那老四笑著接過來:“你還真有心,難得。“說完了又看向一幸:“客氣,客氣。”
那一枚玉佩其實並沒有花去很多錢,林子衍的朋友,何況本身的身份也不一般,在一幸印象裏,黑道上的都是有錢有勢的,說實在的,那一枚玉佩拿出來,於他們而言,算不上什麽,重要的也隻是那一份心意。
樓梯上嚷嚷出聲,是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蘋果臉,圓潤潤的看起來很是可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烏亮大眼,緩步從樓梯上走下來,笑著看向底下。
那老四幾步上前,話裏似責備又含寵溺:“怎麽穿這麽少,感冒了怎麽辦。”
那女孩依舊是笑:“熱死了。”
老七即在一幸旁邊,抓了抓頭發:“果子狸毛厚,禦冬呢。”
那女孩一眼瞪了過來,眼光嗖嗖似箭:“你這隻蛤蟆。”
“行了,行了,別鬥嘴了,子衍都過來了,去吃飯吧。”老四掐了手裏的煙道,又示意那女孩過來,看向一幸:“這子衍老婆。”
還是第一次被外人喚作是“子衍老婆”,臉上紅了一陣,隻聽得那女孩軟軟亮亮的聲音,三兩步走到她眼前來,拉了她的手:“你好,我是李黎,家裏隻有我一個人,終於有人可以陪陪我了,哦,對了,你餓不餓,待會兒吃飯我們坐一起,好不好,四哥都不許我出去,我快悶死了。”
這才明白原來這女孩竟是四哥的妻子,許是年紀尚小,所以實在是看不出來,即使是已為人妻,已為人母,身上還透出一股子小孩子的氣息。
一幸任她挽著臂彎,笑開了:“好啊。”
家裏請了大酒店的廚師,菜色與酒店的無異,一大桌子的人吃吃笑笑,氣氛相當熱絡。
吃完了飯還有餘興節目,一幸原以為這餘興節目定是打牌,賭錢什麽的,倒不料一行人圍著下起了象棋,真真是沒有想到,隻稍稍看了一會兒便被李黎拉著去了沙發裏頭坐著,兩個人也是閑來無事,臨近新年,到處都是一片喜氣洋洋的。打開了電視,看得是一部喜劇片,好多年了,以前也看過不下幾遍,可每看一次總能品出些不同的感覺,不遠處一圈大男人圍著下棋,近處兩個小女人看著喜劇片,不時發出笑聲,銀鈴鐺似的,搖一搖,晃一晃,便發出一串兒的聲響。
電視看到一半,樓上保姆下來,懷裏抱著一個嬰兒,原是小孩睡醒了哭鬧不止,便抱了下來。
李黎也還是小孩子心性,從保姆手裏接了過來,放在懷裏搖了幾下,大人小孩一樣的愁眉苦臉,:“李阿姨,他為什麽總喜歡哭。” 看著皺巴巴的小臉,眉頭都皺了,苦惱極了,又轉過去看一幸:“姐姐,你替我抱抱他吧,小孩子真麻煩。”
一幸從李黎手裏接過來,小孩子哭鬧得有些厲害,小嘴兒張著,小臉都紅乎乎的。一幸雖喜歡小孩子,可畢竟也沒有經驗,遇上哭得那麽厲害的小孩子,一時抱在手裏也不知做些什麽,便問:“是不是餓了。”
李黎接過話:“剛剛吃過。”
“尿濕了嗎?”
“沒有。”
索性從沙發裏站了起來,想著是不是室內空氣不好,或是太吵,於是抱著小孩子輕輕搖,往客廳稍微安靜的地方走。
等小孩子止了哭,一幸也幾乎出了汗,低下頭來細細看,那小男孩的輪廓像極了李黎,眉清目秀的。兩汪黑寶石 似的烏黑眸子,此刻正靜靜地看著一幸,小嘴兒一努一努的,說不出的可愛。等她轉了身回到客廳,才發現那方下圍棋的人早已解散了,此刻也正是三三兩兩的落座在沙發裏。
她抱著小孩子走回去,沒有聽見孩子哭聲,李黎竟是滿臉驚訝:“姐姐,你好厲害啊,竟然把這混世哭王給治住了,家裏都沒人治得了他,他一鬧起來,連李阿姨也沒有辦法,從沒見過這麽會吵的小孩子。”湊過來一看,小孩子眯著眼,似乎又要睡著了,也是不好意思,於是將孩子抱給保姆。
視線迎上他的,正坐在她對麵,嘴角咧了好大一個笑,看上去心情極好,向她招了招手,她走近了坐在他身邊:“什麽事情這麽開心?”
許是礙著人多,他也隻是將她拉近了一些,湊近她耳邊道:“你要是喜歡,我們也生一個。”
音量不大,應是隻有他們兩個人聽得到,可到底低估了他的這些朋友,尤其是那老七,神不知鬼不覺的走到他們身側,把玩品味著方才林子衍的話,半響後發表結論,聲音異常洪亮:“八哥,弟弟我相信你,你和咱八嫂將來定是枝繁葉茂,年年有人。”
那樣正大光明的被說出來, 窘地一幸幾乎是坐立不安,臉上湧起陣陣紅潮,回頭想瞪他一眼,被他長手一伸,整個人差點兒跌向他,看她難為情成這樣,他也不管,眼風掃過去:“怎麽,你羨慕啊。”
那老七趕緊擺手:“八哥,我何止是羨慕啊,隻可惜我也沒你那能耐啊,瞧瞧,你和咱嫂子這名字取得多好啊,看名字就知道,保準兒是三年抱倆,我這不還等著給你家小子當幹爹呢。”
連老三也笑了起來:“老七,你也忒貧,不怕林子滅了你。”
“八哥,你可別介啊,我這也沒說錯,看,你和咱嫂子的名字連起來不正好是‘繁衍子息,幸福一生’嗎。”
一幸被林子衍圈著,隻想著把頭使勁兒的往下埋,繁衍子息,幸福一生,為什麽聽起來……那麽像……母豬產崽。
雖是想及,倒也沒惱,知道他們關係鐵,向來是口無遮攔,有什麽說什麽,打鬧慣了,倒是李黎替她說了話;“真是蛤蟆嘴裏吐不出象牙,姐姐,你不要聽他胡說八道,他就一蛤蟆,隻知道呱呱亂叫。”
“誒,果子狸,你說什麽呢。”
“就說你,怎麽樣。”
“四哥。”
“四哥。”
……
“哼,好男不跟女鬥。”
“哼,好女不跟男爭。”
眼睜睜的看著兩個人就那樣拌起嘴來,難怪上回聽那卷發女子說老七和李黎向來愛吵嘴,如今看來,果然是如此。其他人早已見怪不怪,隻任著那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鬥著,都是一副氣定神閑的狀態,也隻有她一個人,好幾次都想站起來說,畢竟這兩個人拌起嘴來也是因為李黎替她說了話,雖然老七也是玩笑話並無半點惡意,無奈身後的手圈得緊,她半分無法動彈。
第四十章
兩個人拌了一會兒,倒也是自動地停了下來,李黎回頭看向一幸,興致勃勃地道:“姐姐,以後你要是生了個女兒,我們來訂娃娃親吧,聽說娃娃親很好玩的。”這話說得似乎她肚子裏正懷著一個,隻等著時間到了生出來就行,身後連林子衍都在笑,因為不好太大聲,所以聽起來悶悶地,其它的人也都憋著笑,李黎還在問著:“姐姐,你覺得怎麽樣,如果到時候你們生的是個兒子,那就先拜把子,等你和八哥生了女兒,再來定娃娃親,怎麽樣。”一邊說著一邊看向林子衍:“八哥,你說怎麽樣?”
還是頭一回,林子衍被叫八哥也能笑容滿麵,春風得意,壓根兒不去管她紅到極致的臉頰,興味盎然道:“行,這好說。”
一幸已經連頭也不敢抬了,又氣又羞的,他的話比李黎的更露骨,把生小孩說得跟捏泥人似的,以為小孩子那麽好生,捏一捏,擠一擠就出來了,再說,他們都還沒有結婚,怎麽能生小孩。
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在客廳裏坐到散夥的,回了車上,臉頰上還是滾燙滾燙的,大冬天的,將車窗打開,仍是驅不散全身的熱意。
他和她說話,有一搭沒一搭的,她心裏憋著一股子悶氣,也不想理他,徑自將臉撇過去,看車窗外的夜色。
一直到他將什麽東西塞進她手裏,她才轉過頭來,攤開掌心,原是方才一起買回來的小老虎玉佩,還沒問,他便先說了起來:“拿好了,不夠我以後再去買。”竟是笑得爽朗極了,眼裏還帶了幾絲黠意。
終於明白了,原來買玉佩打得是這個主意,還真的把她當母豬了,難怪連老七也說他是名字取得好,子衍,子衍,真的是繁衍子息,一個就夠了,還想要幾個,再說也得她願意才可以,一個人自作主張,也不顧及她的麵子。
手裏還拿著那枚玉佩,到底是質地良好,握在手心裏也是沁涼 一片,很是舒服。可礙著方才的情形,心裏留了一塊疙瘩,複又將那玉佩還給他:“我不要,你拿回去。”賭氣似得說出來。
他臉上的笑意一刻也沒有消散:“那是給我女兒的。”一聽,更覺得來氣,像個痞子一樣,花言巧語,一會兒說是兒子,一會兒又說是女兒,索性不理他。
許是見她沒有動靜,且整個人都是挨著車窗,他才伸出手去拉她的手:“一幸,一幸……哎……你理不理我?”
“看我正開著車呢,還騰出手來安慰你,多危險的事啊,你還不理我……”
“哎,我說你還真不理我啊……宋一幸,你說話,你給我把臉轉過來……”
“宋一幸,回頭好好教育你,是誰說的要相夫教子的,這還沒結婚呢就不理我了……”
“哎,哎,宋一幸……”
好不容易到了小區樓下,她早已憋得肚子都疼了,兩頰邊也是酸疼酸疼,還不能當著他的麵笑出來,車子一停下來,拿了包便走,連拜拜也沒和他說,隻怕自己一說話便笑岔了氣,所以一邊走一邊還拿手掩著嘴。
他還沒從車裏下來,瞧見她一路小跑的,還不時拿手擦拭,知道她麵子薄一時還以為是剛才的話說重了,或是今晚太由著他們胡鬧了,把她給惹哭了,急急地拿了車鑰匙去追她,連喊都沒喊,追上她的時候,一幸正走到三樓,以為他走了,所以忍不住一邊走一邊小聲的笑。
剛想著繼續跨上樓梯,便叫人扯了下來,順勢跌在他懷裏。臉上的笑意還沒散,兩個人麵對麵,一個笑,一個奇怪。隔了一會兒,他終於弄明白了,加了手勁,將她困在樓梯轉角的角落裏,笑得不懷好意,臉也貼近了,唇近乎咬上她的耳垂,聲音嘶迷低啞:“宋一幸,很好,膽子變大了。”
離得太近,幾乎貼在一起,連呼吸都不暢起來,一幸推他,悄悄在心裏腹誹:難道她連笑也不行。
早已猜出她的動作,越是推,他便越貼得近,樓層裏漆黑一片,他的手趁她不注意一溜兒襲上她的腰,聽得她預期中的抽氣聲。
“還理不理我,還笑不笑我。”
憋屈的聲音微不可聞:“林子衍,你走開。”
“要好好教育你,不聽話要受罰。”
“你要幹嘛?”
“犯了錯誤要改,老師怎麽教的,知錯能改才是好孩子,說,你改不改?”益發靠著近,手並著唇不規矩起來。
欲出口的“我沒錯”生生變成了“我改”,可是改什麽腦子裏還是一團迷糊,她哪裏有錯了。
他的頭正埋在她頸間,聽她說我該,隻“哦”了一聲,模糊不清。
“林子衍,你走開一些。”
……
“林子衍,你幹嘛?”
“林子衍,你說話不算數。”
“林子衍,你走開。”
掙開的時候早已是氣喘籲籲,知道她怕癢,還一個勁兒地將手放在她腰上。她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忍住不發出笑聲,樓道裏那麽靜,萬一遇上熟人怎麽辦。上回意外叫人看見了,這回說什麽也不能在同樣的地方再惹笑話。
原本便是憋了好久的笑,這下子累積多了,兩頰更是酸軟的厲害,整個人都是散散地靠在牆上,卻不忘睜大眼睛去瞪他。真恨不得拿起手裏的包狠狠去掄他幾下,才能解了心中的氣。
他一隻手被她推開了,另一隻手又快速地伸出來,照著她的下顎撩了一下又收了回去:“喲,喲,怎麽了,怎麽這麽怕癢。”
她咬牙切齒,穩了穩語氣:“林子衍,你這個流氓。”
“咦,還說我是流氓,我這是在教育你,知不知道呢,妻不教,夫之過,誰讓你今天騙我來著,我是你能騙的嗎,我可是你老公。”
反正她也無言以駁,索性閉起嘴來,隻拿眼神殺死他,以前怎麽就沒發現他這麽能饒舌,自從在一起後,她便越來越說不過他。
好吧,這樣持續著也不是辦法,反正都說不過他了,再站在這漆黑的樓道裏也沒什麽意思,晚上也鬧了一陣,笑了一陣,倦意早就上來了:“我要上去了,你快點回去。”說完越過他:“我上去了。”
“哎,我說你怎麽就這麽不關心我呢,這樓道裏那麽黑,你讓我一個人,出了事情誰來娶你啊。”
“林子衍,你一個大男人能出什麽事情,快點回去。”聽見他重重的歎了一口氣,也不知嘟囔了一句什麽,然後便是下樓的腳步聲,她故意頭也沒回,說完直接上樓去,嘴角抿著,又笑了起來。
臨近年關,公司裏大小事務都告一段落,忙了一年,終於盼來休息時間,街市上都點綴了新年飾物,顯得喜氣洋洋,人走在馬路上,心裏也沾染了些許喜悅。
學校已經放了假,一幸父母和一運都在家裏,家裏變得熱鬧多了。明天即是星期天,上回林子衍和她說的話她倒是沒忘,所以吃飯的時候便和父母提了一提。
吃過了飯,他便打了一幸家裏的電話,是一幸爸爸接得電話,不知說了些什麽,一幸爸爸竟是樂得一陣子哈哈大笑,放了電話才向大家道:“明天找個時間,和子衍一起吃個飯,挑個日子,先定下來。”
一運因為很長時間沒有回家,所以一直不知道一幸和子衍在一起的事情,聽了宋爸那句話,高呼一聲:“姐,你們終於修成正果了,不過姐,我還真佩服你們,明明那麽好,偏偏隔了三年才結婚。”
一幸正喝著水,聽一運這樣一講,回頭見他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都忘記了要說什麽,幸好一運也沒有追根究底,她便繼續喝著水,假裝沒有聽到。
第二日上午去了公司,整理了一些重要文件,將之前遺留的瑣碎也都一一完成,下午早早便回了家裏,明天開始公司便正式放年假了。
想著晚上要和林家一起出去吃飯,心裏頭竟是撲騰撲騰跳個不停,回了家還早,自己家裏五個人,林家也隻有林奶奶和子衍,算在一起總共也隻有七個人,且都是熟悉的,可自公司出來,便一直都是緊張的。
去的是市區一家頗有名氣的餐館,年末時期,整個餐廳大堂裏都布置得年味十足,那廊柱本是紅色的,一根根間雜在大堂中間,牆壁布局被瓷磚做了劃分,上半部分為紅色,下半部分為白色,頂燈籠罩在紅色的細流蘇裏,連光線也氤氳了幾許淺紅。
吃飯的地點是二樓包間,一幸一家到的時候,林奶奶和子衍也恰巧剛到不久,菜色是一早訂好的,所以隻等著人到齊了便可上菜。
第四十一章
進了包間,一幸無端生出些拘謹,都沒怎麽抬頭看他,隻喊了聲林奶奶,便坐了下來,位置是在他的右側,左邊臉頰火辣辣的,眼角餘光撇向他,見他正抿著嘴偷笑,姿態倒是落落大方的。她都有些不明白自己,不過是商量訂婚的時間,也不是結婚,怎麽就那樣子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
穿紅色印花旗袍的服務員端了菜進來,淮揚菜係,一幸家裏向來偏向口味清淡的菜色,兩個老人家也不適宜吃得過分油膩,竟看不出來他這麽有心。
飯畢說起訂婚的事情,有兩個老人在場,日子便由她們選,選來選去,最後定在春末,當然最重要的便是兩個當事人的意見,所以最後選好了日子還是詢問了一幸和子衍,馬上就要過年了,雖訂得是春末,可算起來中間隔的時間其實並不長。
反正也已經夠快了,她早已沒感覺了,何況即使是自己說了,恐怕也是白說。
“嗯,那就開春吧,就這樣吧。”他倒是答應地極快,壓根兒都沒有去看那黃曆,點了頭便說好。還真是沒有仔細問問她。
訂了日子之後總覺得哪裏不一樣了,可事實上什麽也沒有變,放了假,空閑的時間多了,見麵吃飯的次數也日漸增加,竟不知他也會那樣粘人,想了各樣的理由拖延送她回家的時間,惹得她暗地裏都要歎起氣來。
和一運逛街的時候,在百貨大廈遇見了許亦揚,坦然的打了招呼,近來心情一直很好,又是新年,天天都是麵帶笑容,那些過往逝去了,以前的傷口便也慢慢愈合了。
明天即是除夕夜,新年來得極快,陪媽媽去超市買了一些新年的食物用品,氣溫降了好多,拎著重重的口袋,走了長長的一段路程,手指幾乎都要凍僵。
到家的時候接了他的電話:“你在幹什麽?”近來很奇怪,每每打電話,開口便問你在幹什麽,問得次數很多,她的回答倒是幾乎不變,睡覺,吃飯,上網,曬太陽。
“吃了飯出來吧。”
除夕夜要吃團圓飯,吃了飯她便打算在家裏看電視,夜裏出去太冷,再說出去了也不知玩什麽。
握著手機還在猶豫,他在那端又問了一次:“出不出來,我來接你。”
她遲疑了一會兒道:“再說。”
他“哦”了一聲,絮絮叨叨又說了一會兒才把電話掛了。
上了樓,宋媽問道:“剛才是小林吧。”
她點頭,宋媽竟又道:“你吃了飯和小林出去玩玩,家裏也沒什麽好玩的。”語出驚人,她都還在考慮要不要出去,怎麽這會兒便有人替自己做了決定。
吃團圓飯的時候差點兒噎著,一個個挨著問她晚上和不和小林出去,那架勢,似乎她不願意出去也得出去,她都幾乎都要懷疑是不是林子衍才是宋家的孩子。
吃完了飯也不放過她,奶奶問了她幾遍,子衍什麽時候來接你。她幾乎要垂淚,下午她都在電話裏說了“再看。”也許他聽了早打消了出去的念頭,他若是不來,難道還得自己再打電話過去和他說“我們出去玩”,打死她也不想這樣。
好在隻坐了一會兒,他便又打了她手機:“你空不空?”
“空。”
“那你下來。”
“哦。”掛了電話,終於可以不用麵對狂轟濫炸,拿了手機錢包便出了家門。
外麵的風吹得很大,颼颼直往衣服裏麵鑽,將圍巾裹緊了,向著小區門口一路小跑。
他的車停在小區入口處,就著兩側的路燈,隔了長長的一段距離,便看到了她。穿了一件乳白色的短外套,腳上是一雙低跟的黑色靴子,脖子裏還圍了一條淺色的圍巾,他知道她一向怕冷,每到冬天,一出門都恨不得將被子裹在身上。一路小跑,嘴邊嗬出一層層白煙,兩隻手都藏在了兜裏,鼻尖也凍紅了,像個插了胡蘿卜的小雪人。
下午的時候他去了姑媽家,姑媽和姑父有事情出去了,家裏隻有許亦揚在。本是打算去告訴姑媽家關於自己訂婚的事情,見了許亦揚,一時都沒有說出來。雖說隻是短短的一句話,可礙於他們三個人之間的關係,他倒是第一次體會到話到嘴邊無從出口的難處。
兩個大男人,又是表兄弟,從小玩到大,一起上學,一起闖禍,一起受罰,什麽樣的好事壞事都一起做過。雖說這種事情沒有什麽先來後到或者是非對錯,可他卻一直都覺得心裏有塊疙瘩。
倒還是許亦揚,問他訂婚的具體日期。兩個人閑聊了一會兒,他才開了車過來這邊小區。
因為下午的電話,他其實不確定她是不是願意出來,可是忍不住,所以又問了一次,沒料到她竟是答應地極快。
將車門打開坐了進去,聽他道:“下午去了趟姑媽家,順便把我們訂婚的事情說了一下。“
車廂裏放了CD,旋律低昂婉轉,輕舞飛揚,她略略抬了頭,撇過去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哦。”
又問道:“去哪裏,街上一定很冷清。”
他沉思了一會兒,約她出來隻是想見見她,到底去哪裏,做什麽,其實他也沒有想好 。
“去看電影吧。”
找地方停了車,幾家電影院裏上映的片子都是老舊片,且都是冷冷清清的,黑漆漆的一大間屋子,總共也就那麽幾個人,看了一會兒便覺實在是無趣,索性走了出來,兩個人沿著街道走,漫無目的,走了一會兒,她都不覺笑出聲來。
迎上他好奇的眼神,笑得益發厲害。
他去握她的手,涼的厲害,問道:“冷不冷?”
她的臉都被吹紅了,吸了吸鼻子,模樣委屈:“好冷。”
他突然將她摟了過來,緊緊挨著自己,臉上也是大大的笑容:“喲,可把我老婆凍壞了,凍壞了可就再也找不到了第二個了,要不我們回去了?”
其實今晚本就不該出來的,電影也沒有看成,又被冷風吹了那麽久,她也想著早些回去,好不容易聽他說回去了,自然是點頭答應。
坐在車子裏,她也沒有仔細看外麵,等他停了車子,才發覺不對勁,把著車門問:“林子衍,你不是說回家嗎?”
“是回家啊。”
“這不是我家,這是你家,你帶我來你公寓幹什麽,你快點送我回去。”
他眼裏藏滿了笑,輕輕一扯,便將她從車裏拉了出來:“我家不就是你家麽,分那麽清楚幹什麽?”說完了還看向她,臉上擺明了“你說是不是”的表情。
“不行,我要回去。”
脖頸間涼涼的,不知何時下起了雪珠子,他更不放手了:“都下雪了,夜間開車太危險,你也不擔心我,待會兒我一個人開車回來出了事情怎麽辦?”
“那我自己回去。”上次隨他回林宅,雖說最後什麽事情也沒發生,可到底是窘得她幾乎沒法見人。
“行了,你怕什麽,我又不是狼,下著雪呢,站久了感冒,趕緊上去。”
她完全沒有思維,怎麽推辭,怎麽堅持,臉上傳來冰涼瑟意,最後咬咬牙:“那你什麽時候送我回去。”
他望了望天色:“等雪停了吧。”又攥緊了她的左手:“走了,上去了。”
最終還是心不甘情不願的跟著他上了樓,進了他公寓,第一件事便是將落地窗的窗簾微微拉開一個角,坐在沙發上時不時地看一下窗外,雪珠子不見停,反倒是越漸變大了,一小朵一小朵,慢慢悠悠飄落下來。
這個城市已經好些年沒有下雪了,本來尚且驚奇的心情在想到他那句“等雪停了送你回去”時一下子煙消雲散了,看這情形,雪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下來了,可要是真停不下來,難道她今晚必須住在這裏。
他去書房找東西,她重又坐回沙發上,調了幾個台,大多是迎新晚會,主持人一色的紅色喜氣衣裝,節目是小品歌唱,台上台下歡做一團。
她看得時候,演得正是小品,一個人坐在那裏笑出聲來,他從房間裏出來,手裏還拿著什麽東西,見她縮在沙發裏言笑晏晏的,走進了看,原是看得春晚小品,他還怕她太無聊,所以進了屋子便去書房找以前別人送得影碟。
現在看來也沒用了,將手中的碟子放在沙發上,坐在她身側,和她一起看。以前除夕夜,他都是在林宅陪著奶奶,春晚什麽的他也不看。林宅就隻有奶奶,他,還有吳阿姨三個人,偌大的房子裏,再如何點綴,也透露著一股子冷清。
她的笑聲即在耳邊,時斷時續,他瞥了幾眼過去又將視線收了回來,怕自己忍不住,一直以來都在迫著她,連自己都覺得無賴,一個人太冷清,翻來覆去隻想著她能在自己身邊,即使看著,心裏也是歡欣的。
中間插播廣告,她才轉了個頭,見沙發上擱著一堆碟子,伸了手拿過來,一張張翻著看,問道:“這是你買的?”
“不是,老七給的。”
第四十二章
中間插播廣告,她才轉了個頭,見沙發上擱著一堆碟子,伸了手拿過來,一張張翻著看,問道:“這是買的嗎?”
“不是,老七給的。”
她平常喜歡看唯美的愛情片,而那些碟子都是些美國的大片,不合她的口味, 不過現在有春晚看,所以也用不著。
她換了個坐姿,擺在腿上的碟子不經意滑落下去,蹲下去撿,起身的時候額頭撞上了沙發邊沿,衝力有些大,疼得她“嘶”的吸了口氣,一手撿起碟子,一手撫上額角,輕輕揉了幾下。
被他一拽差點兒又跌下去,剛想質問,他倒是先撩起了她額前的劉海:“不要動,我看看撞哪了。”
她又覺得不好意思,離得那麽近,感覺分外親昵,而且隻是撞了一小下,也沒有腫起來,縮了縮:“沒事,沒事。”
他竟是不放手,臉挨得更近,溫熱的呼吸籠著四周,她的心漸漸不自在起來。
“頭抬起來。”
她抬了抬頭,卻不敢睜大眼看他。
下一秒,他便親了上來,兩隻手圈住她的腰,連驚呼也被他吞沒了。她本就是半仰著身體,他突然親上來便失了重心,身子直直地往後方倒下去,他也不拉住她,兩個人順勢一起往沙發上栽下去。
“咚”的一聲,她的後腦好巧不巧又撞上了沙發的扶手,撞得她頭暈眼花的,連淚水都幾乎要逼出來。
他也是楞了一下,忍了忍,終於笑了起來,騰出右手來撫上她的後腦:“怎麽這麽不小心?“
這能怪她嗎,要怪也得怪他。正想著怎麽回對,突然察覺他的手竟正大光明的拉她外套拉鏈。
她連話也哆嗦起來,不會又像上回那樣吧,怎麽這麽欺負人:“林子衍,你幹什麽?”
他的話慢條斯裏:“哦,生孩子。”
“生孩子。“她都有些發傻了,竟然還重複了一句,直到他悶悶的笑聲傳來,才揪住自己的衣服:“你不是我要送我回去嗎?”
“雪停了就送你回去,雪沒停就不送了。”“撕拉”一聲,外套的拉鏈被拉了下來。
三兩下外套便被脫了下來,唇上又一熱,再加上方才那一撞,她更覺得頭昏腦脹,整個身體都綿軟無力起來。
直到身下觸及軟軟的被子,才知道進了臥室。他的唇也沒有離開,一直覆著她,兩個人的呼吸四處遊弋,唇上空了,頸上又熱了,她隻細細的喘氣,眼光迷離。他一半的重量都壓著她,她連手都使不上力氣,更不論說是掙紮。
他的手竄進毛衣裏,內衣暗扣也被解了開來,他的掌心在她光裸的肌膚上慢慢摩挲,盡是灼熱,連身體裏都蒸騰起一股熱浪,四處都是他的氣息,她的頭歪斜在枕頭上,唇上頸上,耳際都是他的親吻,一下又一下,又熱又燙。
其實她骨子裏到底是保守的,想著兩個人還沒有結婚就這樣了,心裏便覺羞澀,支支吾吾趁著呼吸的間隙低喊出聲:“子衍,我們,我們還沒有……”
“結婚”兩個字終究沒有說出口,唇又被堵住了,重重的噬咬下來,背後的手掌滑到了胸前,她被親得聲堵氣噎,腦海裏也是昏天暗地,再也沒有力氣了,隻任由著他為所欲為。
坦誠相對的時候,她頸上的皮膚都泛起了紅色,將臉往枕頭裏端埋,手裏緊緊抓著被子,哪裏還有勇氣看他。怎麽就這樣了,自己也沒想清楚,有人更是存心的不讓她胡思亂想,溫熱的身軀從後方貼了上來,呼吸灑在她的肩胛處,一隻手被他拉了過去,她身子都在發抖,根本不願翻過身去,心裏也微惱,恨不得一把推開他,到底要親多久,身後又麻又癢,難受的不得了。
額上泛出些細汗,除了喘氣外再沒有其他的動作了,他的掌心四處遊移,覆上她胸前的弧度,她猝然睜大眼,咬著唇,想說些什麽,他的手又往下移,唇也從頸間往下,落在方才掌心觸及的地方。
迷朦間感覺一陣疼痛,意識被拉回,疼得她說不出話來,他正俯在上方,臉上的表情及其複雜,又是驚又是慌的,撫去她額上的汗,輕聲問:“怎麽了,很疼?”
她吸了口氣:“不行,……你走開。”怎麽會疼得那麽厲害,像是被人四分五裂開來,疼得她無法動彈,伸出手來抵上他的肩,想把他推開,身子動了一下,疼痛又開始蔓延。
她隻好維持著一個姿勢,遇上他的表情,見他擰緊了眉目,也是痛苦不堪的,不用想也知道是怎麽回事,兩個人僵了一會兒,她身體上的不適依舊沒有消退,隻是疼痛感已經沒有方才那樣強烈。
他並沒有動,摟住她,又問了一句:“你還疼不疼?” 瞥見他的額角滲出汗來,咬著唇搖了搖頭,即刻又將頭埋向裏端。
見她點頭,他才小心翼翼的俯下身去。
似乎置身海上,浪潮翻滾,載沉載浮,肢體糾纏間,她隻覺得四肢百骸都酸疼,全身疲憊不堪,最後也是昏昏然的睡了過去。
不想半夜的時候便醒了過來,是被熱醒的,連呼吸也越發不順暢,睜了眼看,四周黑咕隆咚的,才發覺竟是整個人都被埋在了被子裏,腰上還擱著某人的手,好不容易從被子裏探出頭來,深吸了一口空氣,耳邊便傳來某人的咕噥聲,眼前一暗,被子又卷了上來,她實在是被悶透了,努力的將被子往下麵拉。
把他給吵醒了:“你亂動什麽?”
她都被悶的欲哭無淚了,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便是將被子有多遠扯多遠:“太悶了,我透不過氣了。”
靜了一會兒,突然身上一涼,他又纏了上來:“太悶了?那我給你做人工呼吸。”說完扳過她,照著唇親了下去。
她根本不是這個意思,“唔唔”的說不出話,他倒好,摟著她下起命令來:“不許動,睡覺。”
次日醒來,已是九點左右了,醒來了也不敢亂動,直到確定身後沒有他的氣息才慢慢坐了起來,溫度驟然下降,撩了窗簾看才發現,雪下了整整一夜,白色的小雪片旋轉著從空中落下來。窗戶上結了冰淩子,地麵上也積累了厚厚的一層,
這個城市最近的一場大雪,還是在她高中的時候,那時正坐在教室裏考試,試卷做到一半偶然抬頭便瞧見窗戶外密集的飄著雪。考完了試回寢室,寢室門口的瓷磚上也結了冰,踩上去便滑地跌下來,不時有女同學“哎呀”一聲便坐在地上,然後是一陣陣輕快的笑聲。
她的笑卻突然化在臉頰,昨天一夜未歸,且連個電話都沒有打回去,想著便手忙腳亂的穿衣服起床。
不知他在不在外麵,出去了怎麽辦,昨晚是在夜色裏,看不見對方反倒還能勉強說著話。現在出去了,青天白日的怎麽麵對,心裏盡是羞赧,穿好了衣服還坐在床沿,思索著出去了要怎麽開口。
他醒的時候她還沒醒,倦極了蜷在床的裏端。昨夜他沒有控製住自己,到最後卻是再也停不下來,抱著她睡,心裏是從來沒有過的安穩,從浴室出來想看看她醒了沒有,見她已經穿戴整齊,卻呆呆的坐在床沿,似在思考什麽問題。
清了清嗓子:“醒了。”
她猛然抬頭,眼神都有些無措,半響道:“嗯。”
走出臥室,去了浴室洗漱,雪勢不見小,可今天畢竟是大年初一,想著待會兒該怎麽回去。
他的聲音朗朗的:“家裏替你打過電話了,外麵雪太大,上午先別回去了,下午我送你。”
她“哦”了一聲,反倒越來越尷尬起來,洗漱完了索性走到陽台前去看雪。
他也不知在幹什麽,隔了一會兒才問她:“你餓不餓。”
她倒不是很餓,所以搖了搖頭,又問:“你餓了?”
他抓了抓頭發:“嗯。”
“廚房裏有沒有東西,我去煮。”一邊說著一邊往廚房走去,冰箱裏都是空的,隻找到了一些大米,看來隻有煮粥喝了。
“子衍,隻有大米,煮粥好不好?”
“那就叫外賣吧。”
都已經十點多了,況且待會兒還要出去的,外麵風大雪大,天氣也不好,便道:“先墊一下肚子,反正待會兒還要回去的,別叫了吧。”
他倒是沒什麽意見,他這間公寓本來就不怎麽住,家裏當然也沒有備著食物,她去廚房洗米煮粥,也不知道這米放了多久,不知道會不會很難吃。
盛了粥遞給他,隻喝了一口,他便皺眉,她也嚐了一口,覺得沒什麽不對的地方:“怎麽了,很難吃?”
他又喝了一口,道:“別看我,我會吃不下。”
他是什麽意思,她的手都無力的垂了下來,什麽叫別看我,我會吃不下,難不成他看著自己喝粥會反胃不成,心裏徒然間生出些忿然。
他覷了她一眼,看她低眉順眼實則一腔憤怒的模樣也不說話,一直到喝完了粥才靠近她身邊說了一句:“以後吃飯的時候別看我,我會比較想吃你,知道嗎。”
她正放了溫水洗碗,聽罷手一抖,溫水開關擰到最大,一下子水花四濺,回頭便聽見他在笑,瞪他一眼,什麽人哪,一天到晚胡亂說話。
出去的時候都一點過了,住宅區路麵上的積雪被清理出一條窄道來,足夠車子行駛。兩個人下了樓去,打了一把雨傘,風吹得雪花四處飛散,路麵太滑,他也是小心翼翼的,一路上都將車子開得很慢。
到了她家,竟然足足開了半個多小時,撐了傘出來送她上樓,想著大過年的,人多熱鬧,便詢問道:“你上去嗎?”
“不了,回去陪奶奶,你上去吧。”
回了家裏,四雙眼睛齊刷刷向她看來,恨不得拿帕子遮了臉逃得遠遠地,昨晚沒回來,都不知道家裏怎麽想,第一次打起馬哈哈:“爸爸,媽,奶奶,我回來了。”
偏偏有人還問她:“哎,姐,原來你昨晚沒回家啊。”倒也不是故意的,因為昨晚睡覺沒有聽到動靜,所以一運便以為是自家姐姐回來晚了。
“吃飯了沒有?”宋媽問道。
“沒有。”
“一運,去廚房端菜。”奶奶也及時出口。
吃了飯去洗澡,浴室裏霧氣騰騰,抹去鏡子上的白霧,鎖骨下麵竟然還有紅色的印子,乍一見,簡直羞憤的欲死,暗暗下決心,下次一定不能再上林子衍的當。
第四十三章
雪連著下了幾天,新年也隻能呆在家裏,幸好雪停了以後足足一個禮拜都是豔陽天,接了李姝的電話,因為上回送文件的事情,一直說著要請一幸吃飯,隻是工作的時候總是抽不出時間,所以一直往後推著。
大年初八,外麵的積雪已融化得差不多,拿了包出門,映入眼簾的雖都是些蕭索的景象,可空空落落的倒也別有一番豁然開朗的感覺。
飯館商場早已熱鬧起來,街上也是熙熙攘攘,去餐館吃大閘蟹,人多又擠,好不容易才等到了位置,偏偏李姝又是名副其實的“蟹老板”,所以隻有硬生生的坐著幹等,等上了菜,也沒有吃出什麽味道來,因為餓極了,又不能像小籠包子一樣直接咬,隻有耐著性子一點一點剝開來吃,吃到最後才嚐出了味道,隻可惜一大半早已被李姝消滅幹淨,說起來這頓飯也隻有李姝一個人吃得歡暢,結了賬臨走時還對那大閘蟹依依不舍,說是以後一定要常常來吃。一幸倒是不以為然,反正下次再去吃大閘蟹,她一定要先把肚子墊飽。
飯後逛街,全當散步,從這條路走至那條路,店麵逛了很多,收獲也是頗多。李姝是越拚越勇,一路興致勃勃,一幸隻差叫苦連迭,又不好中途回去,隻好忍著脹痛的腳繼續前行,望著李姝絲毫不減的興致,才真正明白了有首歌唱出了普天之下所有女人的心聲,便是“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雖說天氣仍是寒意逼人,可春裝倒是早已上季,一款又一款,色彩鮮明,款式新穎,放置在商場櫥窗內部,琳琅滿目,奪人眼線。
李姝正拉著她,手指著櫥窗內的一款淺紫風衣:“一幸,看,那件怎麽樣?”
“嗯,不錯,你喜歡嗎,那進去看看吧?”正好她也可以稍微休息一下,所以想也沒想便向店內走去。
“我的天,你還真進,知道這是什麽牌子嗎,買一件,我一個月都得喝白開水。”
其實她一直對那些名牌不怎麽熟悉,隻知道最貴的幾個,也是聽別人說多了才記住的,倘若真拿了放在她眼前,估計也是半天都分辨不出來。又聽李姝這樣一說,知道這家店不是一般人能逛的,也是忙不迭的準備退出去。
“宋小姐。”是個女聲,該是這家店的老板,正站在店內,見了門口站著的一幸,喚出聲來,語氣竟是客氣又熱情。
有些麵熟,卻是記不起來究竟在哪裏見過,出於禮貌回了一個微笑,女老板已經走上前來:“宋小姐,好久沒有看到你了,進來看看吧,上回你和林先生過來還是去年,我們這裏上了新款,宋小姐有興趣的話可以選幾件,若是有中意的,我們負責替你送過來。”
這才想起,原是陪林子衍去參加訂婚禮時來得那家店。其實她是想離開的,一來她定是不會買衣服,二來她也不是什麽富家小姐,這樣的店子著實不適合她逛,剛想著找個借口離開,李姝便拉著她走了進去,還在她耳邊咕噥:“原來你們認識啊,多好的機會,進去看看,平常我可是沒膽進來。”
說完推著她走進了店內,不愧是知名品牌,做工質量均是無可挑剔,連款式也是唯一的,她隻略略看了幾眼便坐在沙發上休息,倒是李姝頗有精力頗有耐心的一件件看過去。
“宋小姐不喜歡嗎?”
沒有人不喜歡好看的衣服,隻是她今天實在是失了興趣,搖搖頭:“不是,我隻是有些累,我先休息一會兒。”
好在店內又進了客人,女老板朝一幸笑了笑,回身去招呼:“餘小姐,上次你訂的衣服已經到了。”
“好的,替我包起來吧。”
一幸倒是沒有注意來人,看向櫃台的時候隻有兩個背影,一個高挑,一個纖瘦,待對方回了頭觸目相對時,才微微有些吃驚,竟是那日的藍裙子高挑美女,另一位她倒是不認識,那高挑美女見了一幸也是怔了一會兒,隨即淺笑:“你好,我們以前見過。”
她照例回了一聲“你好”,一麵之緣,打了招呼即可。
李姝喊她:“一幸,來看看這件怎麽樣。”她起身走至李姝身旁,她們則在結賬,是刷的卡,說話的聲音不大,許是她耳尖,隻聽得一個陌生的女聲,打趣道:“穿了新衣服和那位林公子去約會麽。”然後便是嘻嘻的笑。
她心裏“咯噔”一聲,條件反射般的回過頭去,兀自恍惚了一陣,覺得自己一定是哪裏不正常了,人家隻是提到了姓林,再說也不是隻有他姓林,她一定是太累了才會這樣沒頭沒腦的胡亂猜測,若是讓林子衍知道了,少不了被他教訓,上次酒會上他才說了不認識人家,今天她便在這裏懷疑,敲了敲頭,決定掃清腦海裏的雜亂。
卻是再也沒有心情繼續待下去了,覺得這精美的屋子異常窒息,身體也不舒服起來,和李姝說了幾句,又向老板欠身笑了笑,便離開了,走出去的時候還差點兒崴了腳。
才走出那條街,竟然真的不舒服起來,胃裏脹得厲害,疼痛一陣一陣湧上來。李姝見她臉色不對,忙問怎麽了,一幸隻以為是胃痛,停在原地,用手摁著道:“沒事,胃裏不大舒服,休息一會兒應該會好。”
支持了一會兒便發覺不行,疼得越來越厲害,臉色也蒼白起來,腹脹感逐漸累積,她喉頭一酸,見不遠處有垃圾桶,勉強走過去,“哇”的一下便吐了出來。
倒是把李姝給嚇壞了,遞了紙巾過去,慌張地詢問:“一幸,怎麽了,怎麽了?”她搖頭,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剛想回話,又開始吐了起來。
這條街不似方才那條,是僻靜路段,四周行人稀少,連車租車也看不到一輛,李姝拿過一幸手裏的包:“你在這裏忍一下,我去那邊叫出租車,我馬上回來,你不要走開,我送你去醫院。”
李姝一路小跑著走出那條街,手裏還拿著一大推的戰利品,見了出租車才發現身上的錢不夠,她帶的錢全部花光不說,連帶的因為買那一雙名牌高跟鞋把一幸的錢也借用的差不多了,想著待會兒去醫院交不出押金,急的幾乎滿頭大汗。在自己包裏掏了半天也沒有掏出手機,才想起自己因為以前逛街的時候總是被偷手機,所以後來每次逛街,都習慣性的不帶手機。
正抬了頭看,眼角瞥見對街有熟悉的人,遠水救不了進火,她也顧不得什麽形象了,扯了嗓子便喊,見對麵沒有反應,掏出一幸手機便打電話:“喂,許總,我是李姝,那個,我在你對麵的那條街上,一幸不舒服,你能不能先借點錢給我,我送她去醫院。”
那端馬上答了話:“你給我說個位置,我現在就過來。”
“我就在街對麵,你走出來往左看就可以看到了我。”
掛了電話,許亦揚來得極快,見了李姝問:“一幸在哪?”
“在那邊。”
“我去開車,你先過去,我馬上過來。”
一幸吐了幾次,胃裏隱約空了,卻是疼得更厲害了,連虛汗也生了出來,蹲在地上,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
聽見李姝喊她,抬了頭看,才見到一旁的許亦揚,因為太難受,所以都沒有顧得上吃驚,許亦揚幾大步走至一幸身側,將她扶了起來:“你哪裏不舒服?”
她拿紙巾掩嘴:“胃裏難受。”
“上車,我送你去醫院。”說完將她扶著坐進了車裏。
去了醫院檢查了才知是食物中毒,其實她今天就吃了大閘蟹,若是大閘蟹有問題的話那李姝也應該有不適,怎麽會隻她一個人出現嘔吐現象。醫生問了以後才知原來是逛街時喝得那一杯茶,她隻知大閘蟹不能與柿子同食,卻不知道吃了螃蟹以後短時間內也不能喝茶,她原本腸胃便不好,所以反應也比常人厲害,不過幸好隻是輕微的。
胃裏早已吐空了,身上也沒有力氣,臉色慘白,躺在病床上,手上紮了針,還有幾瓶點滴沒有掛完,著實把李姝給嚇壞了,好好的吃個飯,怎麽就食物中毒了,一個勁兒地埋怨自己嘴饞,吃什麽大閘蟹,若是吃別的就不會出事了。
一幸連笑都是虛弱的,還安慰道:“沒事,沒事,怪我自己太貪吃,還好你沒有喝茶。”見著天色已晚,又催著她快點回家去。
許亦揚從外麵進來,看了看一幸:“現在怎麽樣了?”眉目微微擰著,神色也不自然。
“嗯,好多了,謝謝。”剛才見到他的時候,心裏還訝異,怎麽他會和李姝一起出現,連到了醫院,掛號什麽的事情都是他做的,心裏過意不去,覺得太麻煩他,又見他蹙眉,似乎不開心,心裏更覺得不好意思,況且天色已晚,遲疑了一下道:“你們回去吧,我沒什麽事了,我爸媽一會兒就過來了。”
第四十四章
李姝站了起來,許亦揚卻是沒有動靜,一幸看了他一眼:“有些晚了,你們回去吧。”
許亦揚這才走了幾步,又向一幸道:“下次注意點。”說完和李姝一道走了出去。
一幸父母隔了不久便到了,接到電話說在醫院,也不知到底出了什麽事情,急得七上八下,來了醫院,聽醫生說是輕微的食物中毒才稍稍放了心。
輸完了剩下的點滴,已經沒有什麽大礙了,連一幸爸爸也被一幸催促著回去了,身邊隻剩了一幸媽媽一個人,幸好是輕微的,最後一袋藥液輸完便可以回去了。
倒不料林子衍過來了,進了門劈頭蓋臉便是責備:“你又吃了什麽了?”說完了突然回頭,降了音調:“阿姨。”
宋媽笑笑:“我出去一下。”
“打你手機也沒人接。”她的包一直都是李姝拿著,輸液的時候也沒有注意看手機來電,所以一直不知道他打了電話過來。
“我沒有注意,包在那邊。”右手從被子裏伸出來,指了指,因為插了輸液針,所以整個手背都是青腫的。
他緩了口氣,若不是遇上餘深靜,他這會兒都不知道她在醫院裏,心裏不是沒有氣,女朋友生病了,他竟還是最後一個知道的,所以進門的時候口氣難免急了一些,見了她滿臉疲態,才鬆了鬆眉,拿被子蓋住她右手:“你吃什麽了?”
“螃蟹。”
“螃蟹是你能多吃的嗎,腸胃不好還貪吃。”
“不是螃蟹的問題,我喝了茶,……吃了螃蟹不能喝茶,我不知道。”
“笨,常識也不知道。”
這麽偏的常識有幾個人知道,她隻不過運氣不好,所以才中了毒,她都被折騰這樣了,他不安慰就算了,反而還教訓,知道他神通廣大,什麽都知道,吃一墊,長一智,下次避免就行了,聲音小小的,帶了些不服氣:“那你知道啊?……我隻知道螃蟹不能和柿子一起吃。”
他頓了頓:“哦,我也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她氣得要吐血,不想理他了,等自己媽媽回來了便趕他走,他一隻手伸過來,仔細看了看她臉:“哎呀,瘦了,回頭好好補補。”臉倒是越湊越近,她一慌:“媽,媽。”
“怎麽了。”宋媽從外麵進來。
林子衍神色泰然:“阿姨,點滴要完了,待會兒我送你們回去。”
拔了針頭,又取了藥便坐著他的車回去,宋媽琢磨著林子衍那個時間來醫院,定沒有時間吃晚飯,所以下車的時候便道:“子衍,上去吃了晚飯再回去吧。”
他也不推遲,見她整個人都還是憔悴的,扶著她上樓梯。晚飯早就做好了,隻等著大家回來吃,一幸還是第一次體味到餓得前胸貼後背的滋味,今天吃得都白吃了,好不容易眼前有美食,雖然胃裏還是有些不舒服,可餓的滋味更不好受。
眼前擺了一碗小米粥,某人眼神責備:“你喝粥。”
她敵不過他的眼神,也學不來小說電視裏狠狠剜人的眼神,隻好甘拜下風,委屈的喝著無味的小米粥。
喝完了心裏還是悶悶不樂的,隻因為醫院裏他的口氣和眼神,總覺得是惡聲惡氣的。喝完了粥便去臥室休息,隔著房門還能聽見客廳裏的談話聲,也不知他們聊了多久,她都快要睡著的時候,房間門被打開,睜了眼看,是他,微微俯下身來:“我走了。”
她也是睡眼惺忪的,“嗯”了一聲,朦朧間似乎又聽見他說:”下次帶你去吃下龍蝦。”語氣那麽溫和,聽著便不像是他,她隻以為是做夢了,又“嗯”了一聲。
到後來他打電話問她:“你胃好些了沒有?今天帶你去吃飯。”她也沒有想起他走得那晚的確說了下次帶她去吃小龍蝦。
直到進了餐廳,看了招牌菜色,她才喜盈盈地問他:“咦,你帶我來吃小龍蝦啊。”
問得他無語:“我不是早和你說了嗎,你忘了?”
她搖頭,真忘了也不敢說,最近他是越來越霸道了,她自知自己怎麽說也說不過他,索性還是閉嘴。
點菜的時候她非要吃香辣蝦,這幾天她在家裏養胃,每餐不是米粥就是清湯,喝得她都快成了難民,今天大好的機會,說什麽也要一飽口福。隻是他不許,說是胃剛好,太辣的會刺激,她也不讓,最後還是點了香辣蝦,一大鍋,紅豔豔,香噴噴的,上頭還撒了脆嫩的香菜,果真是色香味俱全。端上來的時候她開心的衝他笑,拿了筷子遞給他:“沒關係,沒關係,我的胃已經養好了。”
蝦的調味是甜辣的,她向來喜歡偏甜的食物,況且這裏的辣遠比不上四川湖南一帶,大學四年,時不時的被杜伊調教,所以這香辣蝦的辣,對一幸而言,算是微不足道的。隻是一半的蝦都還沒有消滅掉,她便已經飽了,擱了筷子,靠在椅背上,也下起了命令:“林子衍,剩下的都是你的,你負責全部消滅。”
他喝了口水:“吃壞了我怎麽辦,以後誰來養你。”放了杯子又換了個說法:“也對,我吃多點才好努力掙錢,錢掙多了才好養你。”
她的嘴唇被辣的緋紅,臉頰兩側也飄上了紅暈,和他說話時眼波流轉,晶瑩璀璨,一支手肘支著下顎,偏了頭靠在桌麵上,眼臉微垂,一副春山眉黛低的乖巧模樣。
說不出來的心情好,和他打趣道:“林子衍,其實我很好養的,你看,我不追名牌,吃得也少,但是……”眼波一轉又道“不過我也不要你養,我自己養活自己,我是新時代的獨立女性。”
“喲,你厲害,那換你養我吧?”
“不行,你吃得好,穿得好,我可養不起你,我把自己賣了也隻能養你幾天,再說了,你一個大男人,怎麽讓我養啊,人家***才讓女人養呢……”突然吸口氣,“小白臉”三個字霎時吞進肚子裏,還好她速度快,聲音低,他也沒怎麽注意聽,若是真被他聽到了,還不知道會是什麽樣的臉色,上回說他像貓他都要抓狂,這次說他小白臉,她還真不敢想,就怕他聽到了拉起她狠狠打,於是趕緊轉移話題。
一幸是早就吃不下了,林子衍也是邊說著話邊吃一點,到底沒有吃完,坐著休息了好長一會兒才結賬,去停車場,兩個人一邊走路一邊還在討價還價。
“今天我請你,下次你也請我吃飯。”
“ 你是大財主,我很窮,沒有錢,嗯,請你吃小籠包子好不好。”
“那不行,那我多虧啊。”
“那你想吃什麽?”
“算了,要不下次你煮飯給我吃。”
“煮粥給你喝好不好。”
“喲,宋一幸,越來越膽大了,不行,我什麽時候做過虧本生意。”
“啊……你幹什麽……” 兩個人的位置在停車場暗處,林子衍一把逮住她,懲罰似的咬住她的唇。
……
親完了還挑釁:“嗯,有點甜有點辣,今天小龍蝦味道不錯。”
一幸推開他,狠狠瞪。某人顯然是意猶未盡,從唇上撤了下來,又轉向耳際,流連頸部,越親越不對勁,兩個人都氣息不穩,他隻好停了下來,摟了她往車子方向走去。
第四十五章
過了元宵便是上班的時間,在家裏待了幾天,惰性都養出來了,一想起明天開始又得恢複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便覺得全身的骨頭都開始打起架來,疼得不行。
怕明天起不來,所以想著今天要早些休息,離晚飯時間還差得很遠便被林子衍拐走了,二話不說開了車來,先是一通電話,後又上了樓,見她還在屋子裏磨磨蹭蹭的,索性和一幸父母打了招呼,拉了她便走。
她心有不甘,怎麽專挑過節的時候,上回是除夕,這次又是元宵,知道是去他公寓,所以心裏越發矛盾起來,又怕像上回那樣,去了就不讓回家,再怎麽說,她明天還要上班。
停了車子去超市,他回頭問她:“吃什麽可以胖?”
“你問這個幹嘛?”
“我得把你養胖點兒才行啊。”
她想了想:“鮑魚,燕窩,魚翅,人參,你去買吧。”
他點了點頭:“真能吃胖?”
何止能吃胖啊,絕對能將她補得天天流鼻血:“你就不怕我吃垮了你,以後沒錢養我了。”
他示意她跟上來,兩個人一起往超市入口處走:“笑話,一百個你我都養得起。”突然又想到了什麽,看著她:“誒,你上回不是說你是新時代的獨立女性,不要我養嗎?”
她立在原地,噎住了,真後悔,情願這會兒自己的舌頭斷了,隻當什麽話也沒說過。
“怎麽不走了?”他回頭拉她,“得去買飼料呢。”
“飼料?”她越發皺眉。
“嗯,豬飼料。”他悶聲笑,“我這不是還得養你嗎,不買飼料你吃什麽。”
兩個人還站在超市的階梯上,她咬牙瞪他,心裏生出一股衝動,便是狠狠的將他推下去,眼不見為淨。
推了購物車一個人在前頭走,根本不想和他說話,走了幾圈,也不知道買什麽。
他一路都在偷笑,跟在她後麵,不時以手握拳掩嘴,見她越走越快,頭也不回,終於跨了幾大步拉住她:“不理我了?生氣了?那你拿枕頭砸我。”
枕頭軟綿綿的,砸也砸不痛,右手邊即是洗衣用品,一排排香皂摞得整整齊齊,她順手拿起兩塊扔向他,被他接住了,放了回去:“你怎麽真砸啊,砸死了我你一個人怎麽辦,以後誰管你。”
說罷帶著她往食物區走:“你不是還差我一頓飯嗎,去買菜,晚上吃什麽?”
她隨便掃了一眼,挑了些新鮮素菜,看了一眼水產區,記起上回吳阿姨說他喜歡吃魚,腳步停了停,又想起他方才惱人的話,推了車往反方向走。
結賬的時候猶豫再三,將購物車交給他,重又退了回去。
拎了大袋的食物跟他回了公寓,將食物一一放回冰箱,才開始做飯,昨天她和杜伊聊天的時候還特意問起杜伊糖醋脆皮魚的做法,杜伊老家在四川,美食居多,這道菜杜伊以前常做,每回都是一寢室的人吃到最後誰都不願意放筷子。
將魚醃漬,又將蔬菜洗淨,真正做魚的時候才發現差了好多調料,根本做不出當初杜伊的風味,可不能半途而廢,隻好盡量做出糖醋的味道來。炒了一個蔬菜,最後煮了湯,將魚端上桌的時候,都不好意思說味道不好:“子衍,那個,魚差了好多調料,所以味道可能不太好。
解了圍裙,替他盛飯,看著他拿筷子戳了戳那魚,又挑起一塊魚肉:“我嚐嚐。”嗬嗬一笑:“還行,比粥好吃多了,至少以後我不會餓死。”
她以前也弄過東西給他吃,多半是蛋炒飯,或是白粥,今天才是真真正正的洗手作羹湯,見他沒說不好吃,舒了口氣:“我下次重新做。”
他正吃著飯,聲音有些含糊:“嗯。”
突然將筷子伸向魚頭,從魚頭兩側各挑出兩根狀似小旗子的魚骨,神秘兮兮:“吳阿姨家鄉的一個習俗,有什麽事情問問它,將它豎著往桌上扔十次,能立起來就表示願望可以成真,我們也試試。”
“你想問它什麽?”
他徑自將手裏的魚骨拿在手裏,抬了手臂,往下扔,一次,兩次,五次,七次……卻不告訴她他問的是什麽,第十次,魚骨落了下來,立在桌上,他拿紙巾擦了手,笑道:“看來我可以願望成真。”
她拿起另外一根魚骨,靜了一會兒,也照著他方才的動作,魚骨落了十次,最後也沒有立起來,她莫名的有些失落,迎上他的眼眸,他道:“假的,隻是用來玩的,不能信。”也不問她問的是什麽事情。
吃了飯,將碗筷都收拾好,她也準備回去了,不然明天上班怎麽辦,去和他說,他沒做聲,去開門卻是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她站在門口:“林子衍,為什麽門打不開?”
“打不開?”他起身走至門前,試了試,也是打不開,“鎖住了,沒辦法,那就別回去了。”
“不行,我明天還要上班。”
“你在這裏明天還不是要上班。”
“你打電話找人來開鎖。”
“這麽晚了,人家開鎖的師傅早休息了,你這不是擾人嘛。好了,待會兒給家裏打個電話,今天就先在這裏。”
“我明天一定醒的很早,開鎖師傅要是不來怎麽辦?”
“開鎖師傅都習慣早起,放心,明天你一定走得出去,自己去臥室拿睡衣穿。”
看那樣式,她也知道,今晚回去又是無望了,在門口站了好大一會兒,他又道:“怎麽了,去洗澡睡覺,明天上班我送你。”
她內心掙紮不已,最後甘拜下風,算了,多說無益,氣憤地瞪他一眼,怒衝衝去了浴室降火。
洗了澡出來,頭發還是濕漉漉的,拿毛巾拭幹了站在臥室門口卻不敢推門,就一間臥室,她睡了,他睡哪裏,她可不想一起,想及此念,耳際驀然紅了一片。
“你站那兒幹嘛呢。”擰開了臥室門,帶她走了進去,“不是說明天上班嗎,去睡覺。”說完關了門走了出去。
見他走出去,一幸鬆了鬆心情,看來他是要睡沙發了,掀了被子躺了下去,睡意來得快,不一會兒便失了大半知覺,隔著門隱約聽見沙沙的水聲。
睡意朦朧間,感覺臉上癢癢的,脖子上也癢癢的,她被擾得睜開眼,赫然是林子衍,不知何時躺在她身側,一隻手占有性的橫在她腰間。
她瞪大眼:“你不是睡沙發嗎?”
“有床我幹嘛睡沙發。”
好吧,誰就睡吧,這床好歹也是屬於他的,她已經困得沒有力氣想其他的事情了。才閉上眼,他便親了上來,咬她的唇,忽重忽輕,唇上傳來些許刺痛感,她推了推他:“你不許碰我。”
他直視她幾秒:“嗯。”
待她再次閉眼的時候,他竟又糾纏起來,不依不撓,連手夜探進了她的衣內,將她穩穩固定在自己身下。
“你答應了不碰我的。”她開始捶他。
“隻說不讓碰,沒說不讓親。”聲音和呼吸都被堵住了,事實證明,和一匹狼講道理是行不通的,最後,睡意也消了,隻剩了全身的感官意識,一波接著一波襲來,意識渙散的時候,咬緊了唇,第一次反手抱住他。
這一夜,幾乎是醒了睡,睡了又醒,第二天若不是他喊她,她早已成了公司遲到的第一人,心急火燎的回家,整理了再去上班,路上都覺得那裏不對勁,他走後,才猛然察覺,原來他又是故意的,門根本沒有問題,早上也沒有來什麽開鎖師傅,全是他的詭計。想著便氣不打一處來,明明防了又躲,可偏偏每次都會上當。
第四十六章
也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一幸空餘的時間幾乎是被林子衍和林奶奶給瓜分了,他空閑的時候走哪都帶著她,他公司忙得時候她便得負責陪著林奶奶消磨時間,喝喝茶或是聊聊天,輪休的時間便是這樣一天天過去的,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訂婚的時間在春末,四月份,算起來也將近了。
雖不是結婚,心裏卻是益發緊張起來,有段時間沒有見他,最近一次在林家見到他竟有些手足無措,還以為當真是什麽婚前恐懼症,站在客廳裏看著他笑笑,又覺得自己笑得傻兮兮,暗自在心裏言語,又不是什麽高難度或是挑戰性的事情,有什麽好緊張,有什麽好怕的。
聽林奶奶說,這陣子公司太忙,他也沒空天天回家,有時候回來都已經將近半夜。他從來不和她說有關工作上的事情,她除了知道公司叫“延遠科技”和他的職位以外,其他的也是一概不知,好幾次見他回來都是滿臉倦怠,便知他最近一定是忙得厲害。
六點左右,外麵傳來車聲,隔了不久他才進門,見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還有些意外,脫了外套道:“你在啊,晚上留家裏吃飯,吃了飯我送你回去,我最近有些忙,我先上樓去了。”
她點點頭,看著他走上樓去,臉上還有未退的疲勞,似乎整個人都瘦了一些,心裏擔心,都不知公司到底遇上了什麽事情,嚴不嚴重。
坐回沙發去問林奶奶:“奶奶,子衍公司最近怎麽了?” 連林奶奶也不知,搖頭歎氣:“他也不和我說,你別看他平常總是開開心心的樣子,脾氣也倔,出了事情從來不會和別人說。他小時候也不是那性子,也許是因為他父母的事情,那年他才十歲,那麽小的孩子,得知飛機失事的消息後,一直縮在我懷裏,一聲不吭。當天晚上發燒,四十度,燒的渾身滾燙,小小的身子在那張空曠的大床上縮成一團,卻是一點聲響也沒有。我那時便擔心,怕他那麽小的一個孩子,難以承受。可是他病好以後,還是像以前那樣每天上學,每天下學,隻是好長一陣子都不怎麽說話,後來也不知怎麽就養成了這麽個怪脾氣。其實我也知道,他不說,也是不想讓別人擔心,可他什麽都藏在心裏,反倒讓我更擔心。一幸,有空的話,你試著去問問他,公司到底出了什麽事情,怎麽他最近一直這麽忙。”
一幸點了點頭,坐在那裏,卻一直靜不下心來,突然很想上樓去看看他。
待上了樓,站在書房門口卻又躊躇不前,這樣冒然敲門,也不知會不會打擾到他工作。
想了一會兒,還是準備不敲門了,反正他待會兒也會下來,不及轉身,書房的門便開了,她都來不及抬頭,他便問:“怎麽了?”
她支支吾吾:“沒事,沒事,你忙你的。”
“怎麽不進來。”
“你在忙。”
他抿嘴微笑,牽過她的手腕,將她帶進書房:“在這裏陪我。”
她琢磨著到底要不要問一問他公司的事情,徑直望著他的方向,思索的時候不覺眉角下塌,問得時候也是小心翼翼:“子衍,公司最近怎麽了?”
“哦,沒什麽大事,就最近內部資料有泄漏。”
商業機密泄漏,怎麽還能算是小事,輕則虧損,重則破產,她想及都倒抽一口氣,語氣都焦灼起來:“那現在怎麽樣了?”
“別擔心,這段時間一直在處理,不會出什麽大事,就是有些麻煩。”說完見她仍是一副皺眉的樣子,扔了筆做了個手勢,示意她過去,轉移了話題:“在下麵和奶奶說什麽,說了那麽久?”
一幸笑笑:“奶奶說你脾氣不好,要我好好管教你。”
“胡說,我脾氣好著呢。”站起來逼近她:“好吧,那你說說準備怎麽管教我?”
她縮了幾個步子:“你脾氣好,我不管教你。”都站到角落裏了,他還不退開,離得很近,她甚至能看清他眼下的青影,輕輕推了推他:“子衍,吳阿姨說吃晚飯了,我先下去了。”
那之後隔了一段時間,他似乎越來越忙,上回親耳聽他說沒什麽大事,她還信了,直到在“益陽”也聽說“延遠科技”商業機密被泄露,才覺得事情並非如他說得那般簡單,於是打電話給他,電話裏他依舊是那樣的話,讓她不用擔心,大部分事情都解決了,隻差一個尾期而已。
她其實知道他在安慰她,不想讓她擔心,盡管他的語氣壓得極似平常,可她還是從中聽出了幾絲焦慮。掛了電話,心裏也覺得一陣緊,她什麽忙也幫不上他,既然他不想讓自己擔心,她也隻有希望事情能夠早些解決,也盡量不去打擾他。
最近她也忙著一個平麵廣告的設計方案,還參與挑選模特兒的工作,本來也不是她的職務,隻是因為這期廣告對模特兒有較高要求,所以選模特兒的時候好多部門的人員都在一旁參與。
選了兩天,所有備選的模特兒都不合格,廣告後天既要開拍,大夥兒都詫異焦急著,倒不料第二天,導演便說找著了合適的人選,等見到了,一幸還有些意外,算起前麵兩次,這應該是她們第三次見麵,所以印象也加深了,竟是那位藍裙子美女,名字叫做餘深靜。聽導演助理說,有才有貌,來曆不淺,不僅家裏有錢,聽說還是某某高幹的親戚。
廣告拍攝期間,一幸才知道餘深靜是市局長的外甥女,母親是市法院的院長,父親是某集團老總,不僅是富貴之家,又是書香門第。而她剛從英國留學回來不久,在國外的時候曾拍過幾個廣告,回國後似乎也是一時興起,才做起模特兒這個職業來。
廣告拍攝了兩個星期左右,一幸偶爾也會在公司遇上餘深靜,出於禮貌,迎麵碰上都是彼此一笑,然後擦肩而過。
劉意傾偷偷說過好幾次,說那長得漂亮的模特兒姿態幽冷,便是傳說中的“冰山美人”。一幸聽罷笑:“也許人家表麵冷漠內心熱情。”說得劉意傾直直搖頭說不信。話雖如此,可在一幸看來,那餘深靜餘小姐的性格應是不喜多語的,神情姿態雖是落落大方,卻透著一股子清冷傲然。
廣告拍攝持續了一個禮拜左右,好不容易有休息的時間,一幸才拿出手機來,算起來,一個禮拜都沒有接到林子衍的電話了。她知道他最近太忙,所以為了不打擾他,也是一直沒有聯係。如今稍稍閑暇下來,看著手機,不免又擔心起他公司的事情來,也不知道現在解決的怎麽樣了。
指尖觸到了按鍵,輸了幾個字,又刪掉,望著手機出神,隔了一會兒,手機在手裏震動起來,一看竟是林子衍的,忙按了接聽鍵,出口便問公司的事情,聽他說完終於放了心,說是有人幫了忙,差不多已經解決了,在電話裏興致勃勃的說晚上一起吃飯當做慶祝。她聽完了輕笑,他沒了煩惱,她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膽的,遂說好。
下了班,她打車去了那家揚州餐館,時候尚早,他還沒來,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著等他。因為無聊,便一直注視著門口的方向,十分鍾左右,才看到他進來,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裝,身形頎長,她坐在窗戶邊張望,他一進來便撞上了她的視線,眉一挑,很遠便笑了起來。
常聽人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她和他差不多有二十幾個秋沒見,不見的時候不察覺,等見了,心裏堆積的細密思念才開始傾灑開來,看著他走近的那一瞬間,才覺得七天的日子竟也那樣漫長。
他突然回頭,身後有一抹淺紫,和他一起走過來。一幸微微驚訝,又極快恢複過來,和他走在一起的竟是餘深靜,倒不是懷疑,隻是想起上次他還說起他不認識餘深靜,可今天看他們交談的樣子,倒像是認識了很久。
林子衍笑著走過來,道:“一幸,這是餘小姐,餘小姐路上車子拋錨,碰巧遇到了,我還欠她一個人情,拿這頓飯當報酬。”
一幸點頭:“嗯,我認識餘小姐。”又站起來說“你好。”
聽一幸說認識,他好奇:“你們什麽時候認識的?”
“我這些天在宋小姐工作的地方拍廣告,見過幾次。”說罷,餘深靜在一幸對麵坐了下來。
林子衍“哦”了一聲,拉開一幸身側的椅子,拿了菜單遞給她和餘深靜,問:“你想吃什麽?”
一幸看了一眼菜單:“餘小姐是客人,餘小姐點吧。”
餘深靜嘴角泛起淺笑,隨意點了幾個,舉手投足盡顯大家閨範,到底不是尋常人家出身。
中途他手機響,走了幾步又退了回來,向一幸道:“我上次是不是用你的手機打過電話給張秘書。”
她點頭,好像是她生病那次,他用了她手機打過電話,當時她正喝粥,依稀記得他說的是張秘書,擱了筷子問:“好像有,怎麽了?”
“我手機沒電了,把你手機拿來,才說了兩句話,也不知道什麽事,我得打過去。”
她從包裏拿出手機遞給他,看著他走至安靜處。
餐桌上隻剩了她和餘深靜,兩個人本不是深交,所以一時也不知道說些什麽,林子衍一走開,便靜了下來,隻剩她們對坐著吃飯,一幸總覺得氣氛有些尷尬,倒不料餘深靜突然笑著說了一句:“宋小姐,你們感情很好。”
第四十七章
她一怔,隨即笑道:“嗯。”其實她一直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和子衍在一起,沒有轟轟烈烈,也不算濃情蜜意,似乎從一開始,便是一種平平淡淡,而自己卻已經習慣。
林子衍打了電話回來,見兩個人都是淺笑吟吟的,問了一句:“你們在說什麽呢?”
餘深靜語笑嫣然:“哦,在說我待會兒怎麽回家?”
“我送你回去,全算在報酬裏麵,一頓飯加一趟免費路程,怎麽樣?”
“宋小姐住在哪裏?”餘深靜看向一幸。
“城東。”
“我住城西,子衍你也住城西吧,不如這樣,先送宋小姐回家,再送我,不然太繞路,怎麽樣?”
“宋小姐,你看行不行?”又詢問一幸。
她沒什麽意見,的確是有些繞路,何況知道他這幾天都是忙著的,想著少開一段路程他也可以早些回去休息,便點頭說好。
坐到了車裏,她也沒有說話,倒是餘深靜和他偶爾有些交談。
“這次的事情多謝羅局了,改天有空,一定請羅局出來吃飯,當然,餘小姐,也謝你了。”
密閉的車廂裏響起餘深靜的聲音:“不客氣,應該的,能幫我一定會幫。”
“哦,對了,舅舅那天還和我提起,說是哪天有空,他還想和你切磋一下棋藝。”
“行,這事好說,哪天都行,隻要羅局長有空,我一定奉陪,隻是大家都知道羅局棋藝精湛,我也不敢班門弄斧。”
“舅舅也隻是業餘練出來的,當初接觸的時候還覺得沒意思,隻是不知怎得,下著下著便上了癮,隻要遇上會下棋的,總喊著人家和他對弈。”
……
一幸聽後才恍然大悟,原來子衍之前說的有人幫忙便是餘深靜的舅舅羅局長,也難怪他會說欠了餘深靜一個人情。
下了車,他也不好多做停留,因車上還坐著餘深靜,所以隻說了一句回去早點休息便開了車離開。
星期天她上街,經過茶廳的時候,遠處傳來熟悉的聲音,因為看不清楚,所以辨認了好大一會兒,直到來人走至麵前,才發現原是李黎。
她和李黎也是好久沒有見麵,今天難得碰巧在街上遇到。李黎身邊還站著另外一個小姑娘,看樣子年紀也小,打扮得朝氣蓬勃,性格也是大大方方的,見了一幸也跟著李黎一起打招呼。
三個人都走了一段路,身旁便是茶廳,索性都走了進去,一邊休息一邊也可以聊天。
茶香嫋嫋,芳香四溢,茶廳裏環境幽雅,光線明亮,布置得古色古香。
侍者端了茶上來,李黎因為太渴,拿起紫砂瓷杯便喝了一大口下去,喝完了被燙得直吐舌頭,看得一幸和旁邊那小姑娘都笑了起來。
拿紙巾擦了嘴,李黎才說話:“一幸姐,前幾天羅局長生日,你怎麽沒和八哥一起去啊?”
前幾天?羅局長生日?一幸納悶,這件事她知都不知道,怎麽會去呢?遂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李黎歎了口氣,語氣後悔:“四哥說八哥也會去,我還想著八哥一定會帶你去,所以我才跟著四哥去的,結果你也沒來,哎,早知道你不去,我也不去了,其他人我都不認識,可把我無聊死了,以後再也不跟四哥去那些勞什子的聚會酒會什麽的,除了喝酒還是喝酒,一點兒意思都沒有。”
喝了一口茶又看著一幸問:“一幸姐,你怎麽不知道呢,八哥都去了,隻是後來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說完忽然禁了聲,像是意識到什麽,抬頭又見一幸神色變了變,便擱了茶杯,捏著紙巾咬住唇,久久都沒再說話。
“哦,子衍他知道我不太喜歡人多的場合,再說我那天有事,知道了也沒法去。”一幸笑了笑,又問道:“那總會有其他的女孩子吧,你都沒去和她們一起說說話打發時間?”
“有,隻是沒見到幾個,我不喜歡和陌生人說話,那些女的,不是官員太太就是富家小姐,一個個都喜歡擺架子,把自己當女王,我才懶得和她們說話。”說完了又做了一個鬼臉,“哼”了一聲,又惹了一陣笑。
“還有一個長得很高的女孩子,聽說是那局長的親戚,冷冰冰像是從北極過來的,還一直和八哥說話,看樣子就很討厭,以為自己長得高一點就了不起了。”頓了頓,語氣變得義憤填膺,“一幸姐,你下次一定要記得,在八哥身上貼一個你的專屬標簽,走到哪裏都讓別人知道,八哥是你的人,別人想搶也搶不了。”
一幸微滯,聽李黎這樣形容,便知她說的女孩子應是餘深靜,隻是沒料到原來餘深靜真的有那樣的意思。其實從第一次見麵起,一幸便覺得餘深靜看自己的眼神有異樣,即使上回一起吃飯的時候她說自己和子衍感情好,可當時聽來,一幸總覺得她的語氣更像是一種試探。原本以為她是性格使然,所以說話看人的時候總帶了一絲疏離清冷,可是那晚吃飯和在車上時,她卻聽她笑了好幾次,如今聽李黎一說,便更加明白了幾分。
李黎那番話雖說得極快,可若是沒有看出餘深靜的心思,定不會說出最後那句話。一幸應聲,心裏雖是一沉,麵色倒是如常:“嗯,等我下次見到子衍,我再給他貼個標簽。”
說完拿過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冷卻,入口泛起些澀味,久久不退,喝了一口便再也喝不下去。
說不清心裏是怎樣的一種感覺,一陣紊亂一陣平靜,這樣看來,餘深靜,應該也算是情敵了,有家世有才貌的情敵。
沒和子衍在一起的時候,偶爾聽人家說他是花花公子,也曾玩笑似的打趣過他:以後誰當你的女朋友一定會很累,因為有好多情敵。記得當時他看著她若有所思,板著臉說:“誰和你說的我女朋友多。”不一會兒便又玩笑道:“你要是當我女朋友,我保證,讓你一個情敵也沒有。”她當然不信,笑著說他盡會糊弄人。
她有自知之明,即使現在和他在一起,她也知道,確是自己高攀了他。以他的身份,何愁找不到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他的圈子裏多得是有能力,有姿色的女人,個個都比她好,即使他避開了,也難免有女子主動傾慕的。
初聽的時候雖是震驚訝異,可這樣一想,也覺得出現情敵一事實屬正常。回家的路上,心裏反倒平靜了許多,沒什麽可緊張,可慌亂的,不過是多了一個女子喜歡他而已,她也不是沒有經曆過這樣的事情,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何況現在也隻是餘深靜對他表現好感,並不能說明什麽問題,她當然不會衝動到即刻去質問。當然,更重要的是,應該相信他。
平常兩個人聯係見麵,都是由他打電話或是直接開了車來接她,所以尋常的時候她也沒有意識主動去聯係他,李姝問起她“怎麽最近你們家林公子不常打電話來追蹤”的時候,一幸方察覺距離上回吃飯竟差不多又是一個星期了。前些天是因為他忙,所以聯係少,上回一起吃飯的時候,聽他說公司的事情已接近尾聲,按理說來,他也應該會多出一些時間來。看著手機,聽李姝那樣一提,也覺得有些納悶。
餘深靜的廣告拍攝進入了末期,自上回遇上李黎,知曉餘深靜的心思後,一幸便盡量避免和她遇上。對於餘深靜的心思,一幸後知後覺,可現在既然心裏明了,那麽兩個人再遇上,雖說沒有傳說中的“情敵相見,分外仇恨”,可心知肚明以後,彼此之間難免出現細微的心理變化,這些時候,一幸是寧可避而不見,也不願見了麵之後徒生尷尬。
廣告拍攝的十分成功,收工那天,意料之外,餘深靜請客,約了導演和拍攝組的其他工作人員一起聚餐,下班的時候有小助理帶了口信給一幸,說是餘小姐請吃飯。一幸不是不驚訝,沒想過餘深靜的請客人選裏竟還有自己,不過她想著實在是沒有必要,最後婉言拒絕了。
第二天上班,李姝便神色疑惑的過來問她,說是昨晚聚會結束後見餘深靜坐了一輛跑車離開了,一邊說一邊還觀測一幸的臉色。這麽明顯的試探,她隱約明白了一些,遂抬起頭來等著李姝下麵的話。
李姝見她終於抬起頭來,才又說道:“好像是你們家林公子的車。”
她頓了一下,直直的看著李姝,良久道:“哦,餘深靜和子衍是朋友,可能是恰好遇上了。”
李姝拍了拍一幸的肩:“哎,我也是這樣說的,你們家林公子對你可是用情至深,怎麽可能出牆去。”
她麵上笑笑,心裏卻涼涼的,下了班也心緒不安,抑製不住生出敏感,想著要不要打個電話問問他,可怎麽出口也是個問題,總不能開口便是你和餘深靜到底是什麽關係,這樣的話她問不出來,兩個人在一起最起碼要互相信任,她總不能就因為這些芝麻綠豆大的小事而心生旁枝,何況僅僅隻是餘深靜坐了他的車而已。
還未走到公交車站,手機叮叮咚咚響了起來,一看是他,急急地接了起來。
“你在哪裏?”
“離車站不遠。”
“哦,你直接去沈記,我們一起吃飯,我還有些事情,不過來接你了,一會兒我過來。”
她應了聲“好”,也未多語,便掛了電話去沈記。
第四十八章
沈記是市中心的一家老字號店,經營的是各式口味的粥,素來都以香軟滑稠為特色。每日客流量都頗多,店內一律是木製桌椅,裝飾很有些舊式的味道。
見了麵,一幸心裏猛然一跳,才一個星期不見,他臉上的倦色絲毫不見減,反倒是眉宇間都染上了憔悴,隱約帶著一股焦躁,哪裏還有平常意義風發的樣子。心裏存有疑問,不是說公司的事情已經沒有大礙了麽,也應該有時間好好休息。
點了粥,才問道:“子衍,你最近還是很忙嗎?”
聞言,他笑了笑:“一般。”翻了翻菜單,又瞅了她一會兒,看得她逐漸不自在起來,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了看自己,沒發覺有什麽不對勁:“怎麽了?”
“你怎麽這麽狠心?”
“呃……我怎麽了?”她越發糊塗了,怎麽就突然說到她狠心了。
“這麽長時間放任我一個人,你也不打電話關心關心我……”也不知他看向什麽地方了,似乎是她,可似乎又不是。手指撫了撫太陽穴,皺了皺眉,突然歎了口氣,指了指她左胸的位置:“那裏有沒有我?”
神情有些凝重,語氣竟然帶了些戚然,說不出的淒涼,隻靜靜地看著她。她驀地抬起頭,迎上他的視線,心裏一震,表情又是疑惑又是詫異,眼裏水汪汪的,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默然了一陣,心髒卻一下一下劇烈的彈跳起來。
“怎麽還是那麽笨,開玩笑的。”服務生上了粥來,海鮮粥發出香味,白色的輕煙漂浮,她也是渾然不動,仍是一副雲裏霧裏的神情。
他伸出手碰了碰她:“快吃,把你養胖不容易。”
中途他的電話陸陸續續響了好幾次,似乎是在聽匯報,因為多半的時間他都沒有說話,間歇地“嗯”了幾聲,隻是接完最後一個電話,神色更加暗沉。碗裏的粥他隻喝了大半,已經有些冷卻,收了電話,他也不拿勺子,靠在椅子上,看著她小口小口的喝著。
她摸了摸他的碗:“已經冷了,要不在叫一碗,好不好?”
“不用,我不喝了,你把你的喝完。”
一幸囁嚅:“可是我喝不下了。”她這已經是第二碗了,他自己不喝,偏偏替她要了兩碗,這裏的粥本來份量就多,兩碗都夠她喝一天了,他還盯著她喝,看得她渾身不自在。
他不動,也不答話,似乎走了神,一幸便擱了勺子。
“怎麽不喝了?”他將視線移至她麵前的粥碗問。
一幸搖頭,眉毛都要皺成一團:“我會撐死的。”
他終於抿嘴笑了一下,很輕很淺,隻露出嘴角一側的弧線,起身拉過她:“那走吧,我送你回去。”
坐到車裏,他一心開車,又恢複了先前冷峻的神情,她總覺得哪裏不對勁,行為語言完全不是平時的樣子,猜來猜去,也隻有兩種可能,要麽是公司的事情,要麽是老胃病又犯了。突然想起剛剛他們是去喝的粥,難不成真是不舒服,自上回陪著林奶奶聊天,也知道他總不喜將自己的事情說於旁人,所以即使真是不舒服,他也是絕口不說。
偷偷打量了他幾眼,視線被他逮著,問:“怎麽?”
“你是不是胃痛了?”挪了挪身體,向他那側挨近了一些,一定要在他臉上找出些蛛絲馬跡來。
“沒有,我好著呢,倒是你,以後不許亂吃東西,知不知道?”竟然反過來教訓她,語氣還那麽嚴肅。
“我早就好了。”換了一個坐姿,剛才的粥喝得多,胃裏重得厲害,坐著也不舒服,幸好沒把那粥全部喝完,不然的話今晚她一定脹得睡不著覺。
“你上回去醫院,打了電話給我哥嗎?”
她又覺得奇怪,怎麽他今天盡問些沒頭沒腦的問題:“沒有啊。”事實上,她也不知道那天許亦揚怎麽會出現,也沒有去問李姝,隻當是碰巧遇到了。
沒注意到他的眼神閃過一線灰色,持續了幾秒便又極快的消失。
車子停在樓下,他也從車裏走了下來:“我送你上去。”
他今天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那麽怪,她剛想問出口,便被他摟著往樓道內走去,手臂虛虛的搭在她的腰間。
等進了樓道,卻又不走了,樓道內的聲控燈出了些問題,一閃一滅跳躍得厲害。她回過頭去,發現他正看著自己,說不出是一種怎麽的神情,似乎兩個人之間隔了千層紗,需要很努力的辨認才能分得清到底誰是誰。
她有些恍惚,欲出口說些什麽,他倒先開了口:“後天我出差,奶奶有段時間沒見你了,你要是有空的話,替我去陪陪她。”
“嗯,你公司的事情解決了麽?”
“沒什麽大礙,行了,你上去吧,我走了。”見她還站著,便催促起來,“快點上樓去。”說罷一直看著她上去才轉身離開。
回去的時候,他將車子開得飛快,駕駛座旁的擋風玻璃開了大半,春寒料峭,夜裏的風瑟瑟地撲來,又濕又冷帶著無法忽略的寒。
這幾日事情太繁雜,連他的心情也變得焦躁起來。連續忙了幾個星期,又找了人幫忙,接近尾聲,細枝末節卻又滋生了出來,先前的補救如今已無用處,唯今之計,隻有棄了原方案,以極短的速度重新編製新的程序並且製定全新的方案。公司內部仍有泄密者,到如今也未徹底清查出來,新程序和新方案斷不能在公司編寫製定。而他一個人,隻怕是時間太短。
前方紅燈,他將車子減了速度,緩緩地滑行,鑲嵌於高樓表麵的偌大廣告牌映入眼簾,他側了頭看,是鑽戒的廣告,粉色薔薇的背景色,花朵正含苞待放,層層花瓣舒展,鑽戒立於花蕊中央,廣告內幸福的笑臉映著鑽戒,流光溢彩。
前幾日,也是在這個地點,差不多的時間,隻是車上沒有她。
餘深靜出聲詢問他:“方才忘記問宋小姐了,上次我在醫院遇見她,因為走得匆忙,所以當時也沒有去看望,不知現在宋小姐好些了沒有。”
“不是什麽大事情,隻是她吃東西的時候沒有注意,已經好了。”
“哦,原來是這樣,那天我看宋小姐一直在許總懷裏靠著,臉色蒼白,似乎很厲害,還是許總一路抱著進得病房。我平常在公司和宋小姐不常遇到,也沒有機會問,晚上想著問不知怎麽又忘了……”
他霎時沉默半響,那日他借她的手機打電話給張秘書,通話記錄裏一眼便是許亦揚的名字,那時間他記得清楚,正是她進醫院那次。當時也沒有多想什麽,畢竟她在“益陽”工作,公事上來往也是正常,聽了餘深靜的話才明白其實並非自己想的那般。
許是連日來的疲勞作祟,那刻他心裏竟是隱隱的生起氣來,她食物中毒那次,他匆忙間趕去醫院,去了才知自己竟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
唇角泛起一抹自嘲,這算什麽,即使親密如他,即使已經訂婚,危險受傷的關頭她想到的第一個人,卻不是自己。
後來一路吹著冷風回到公寓,上了樓,理了理思緒,心裏才稍稍平緩下來,因為太在乎,所以哪怕隻是一件小事都能讓自己心神不定。
這陣子公事太多,忙了一段時間那些話便也淡忘了,想起兩個人竟也有七八天沒有見麵了,於是打了電話約在沈記吃飯。
吃飯的時候也是玩笑,胡亂地說了幾句話,可她的表情在他看來,竟像是被人戳到了痛處,等了好久,她仍是默然。所以在車上忍不住又問了出來,可再怎麽也沒有想到,她會說沒有。
連日來壓力太大,僅僅是她的一句“沒有”,都足夠讓他雪上加霜。通往林宅的僻靜路道,前方夜色茫茫,照明燈打得很亮,車廂內忽明忽暗,他不時的以手撫額,那句“沒有”盤旋在腦海裏久久不散。
一幸去林宅那天,是林子衍出差的第三天。
三月的天氣極好,林宅園子裏的幾株梅花開得正盛,枝椏挨得近,雖少了葉子的襯托,倒也沒有單調的感覺,花瓣一簇一簇密密匝匝,有白色,有粉色,鵝黃的蕊絲從中間露出臉來,果真是春光無限。
別墅二樓的露天陽台上擱置了幾張躺椅,陽光輕柔,春風和煦,一幸和吳阿姨問了好便上樓去,踏出樓梯沒幾步便聽見有笑聲。
林奶奶正側著坐在躺椅上,見了一幸,笑得慈祥:“一幸,你來了,過來陪奶奶坐會兒,你這麽久都不來,我一個人身體不方便,也沒個人陪著我說話聊天的,真是無趣得緊。”
走進了才發現另一側椅子上還坐著一個人,背影熟悉,便聽得奶奶接著道:“平常都不來看我,今天怎麽都想起我了。”
許亦揚正抬著頭看向一幸,兩個人目光撞了撞,表情僵了僵,許是都沒想到今天會在林家遇上。
“一幸,這是我外孫,子衍表哥,你們見過的,來,過來這邊坐。”
剩下的那張座椅恰在他的對麵,一幸腳步遲疑了一下,按理要打招呼,可不是在公司,總不能再喊許總,咬了咬唇,終於看著許亦揚喊了聲:“表哥。”隨後坐至他的對麵。
老年人總是寂寞的,今天難得身邊多了兩個年輕人,林奶奶自是心情頗佳,斷斷續續講了好多話,偶爾一幸也會說幾句,可許亦揚竟是從頭到尾都不語,隻聽著她們說話,間或將視線移開,落入樓下那幾株花開繁盛的梅樹上。
說起了興致,竟差點兒連喝藥的事情都忘記了。林奶奶欲起身,許亦揚早已站了起來:“外婆,我去下麵端上來,你們接著聊。”
起身的時候視線掠過一幸擱在腿上的左手,眼神暗了暗。等許亦揚端了中藥上來,一幸才恍然察覺方才他視線停留的地方,是她左手上的戒指,也沒有抬頭,隻是不自覺的將左手縮了縮。
吃了午飯,又在客廳裏陪著坐了一會兒,林奶奶才同意一幸回去,因許亦揚有事也要離開,奶奶便囑咐道:“一幸,讓亦揚送你吧。”她不好推辭便點了點頭,告了別,同許亦揚一起出了門,上了車也是許久都沒有說話。
沉悶片刻想起那天在醫院遇見葉涵,便問了一句:“我前陣子在醫院遇上葉涵了,她身體不好嗎?”
許亦揚背影顯然一滯,半響出聲道:“她去美國了,我們很久沒有見麵了。”
一直到她下車,他才又說話,目光深邃如海:“身體好了嗎。”
“哦,已經好了。”額前的劉海掃過眼角,她順手捋了一下,微微笑了起來:“上次謝謝你。”
“不用。”
……
“嗯,那我走了,再見。”
“嗯。”
第四十九章
“益陽”新接了一樁廣告案,為一家餐館做宣傳廣告,總店在海南,客戶要求廣告的拍攝必須結合總店的背景,以此來達到最佳的宣傳效果。當然,對於這一附加要求,客戶願意提供“益陽”工作人員前往海南總店的所有費用。
劉意傾得知後興奮不已,中午吃飯的時候還念念不忘,一個勁兒地和李姝嘮嗑“我也想去”,結果被李姝賞了一記鍋貼,義正言辭的批評:“那輪得到你去?”
劉意傾被那突如其來的一記鍋貼打得莫名其妙,隻瞪大了眼看著李姝,半響才吐出話來:“那是因為聽說許總也去,所以我就……所以我就白日做夢了。”
“哦,是麽,許總也去?和誰一起去?”竟不料李姝也來了興致,一邊用左手蹭上劉意傾的腦袋,一邊低下頭說話:“哎,你聽誰說的,若是許總去的話,我也想去,海南三亞,日光浴,真想看看咱們許總的完美身材。”
一幸看著對麵倆人交頭接耳又竊竊私語的樣子,不用想也知道此時她們腦子裏想的是什麽內容,她幾乎天天都和這兩個人一起吃飯下班,竟也不知她們是什麽時候勾搭上的。
反正她向來對她們的話題敏感,索性不參與她們的談話,也圖個耳根清淨,不知李姝和劉意傾又說到了什麽,笑得賊眉鼠眼,突然一致兒看向一幸。
“你們怎麽了?”一幸直覺便以為自己臉上沾著米粒子或是什麽東西,伸手在臉上摸了一圈也沒發現什麽東西,對麵兩個人這才把頭湊了過去,聲音壓得低低的:“哎,一幸,問你個問題?”
“什麽?”
“你們家林公子和咱們許總,哪個的身材好一些?”
這叫她怎麽知道啊,於是搖頭:“我不知道。”
“別騙人。”
“我真的不知道……?”
“一幸姐,那林哥哥的身材怎麽樣?”劉意傾觸了觸李姝的胳膊道。
“哦,對,我糊塗了,哎,一幸,怎麽樣,你們家林公子身材如何,嗯,有沒有傳說中的六塊腹肌?”
四隻眼睛望著一幸,堪稱炯炯有神,怎麽就沒見她們在開會的時候那麽精神百倍,一幸支吾了一聲,她兩次都是“上當受騙”,羞愧都來不及,怎麽還有那個膽子去看林子衍的裸體,腦海裏浮起裸體兩個字,臉頰也不由自主地發起燙來,咬死了不說:“我不知道。”
“小樣兒,別跟姐姐我裝,姐姐我是過來人,什麽看不出來啊,你趕緊招了啊,不然姐姐我今天可不放過你,快說,幾塊腹肌?”
一幸愁眉苦臉,她是真的不知道啊,那麽露骨的話題,也隻有這兩個人才會在人來人往的員工食堂裏正大光明的講出來,而且她也不算看過林子衍的那個裸體什麽的,烏漆抹黑的,她能看得到什麽呀,再說,她也沒摸過,思及此,便覺自己從頭到尾都是火辣辣的,恰似從火鍋湯底中濾過一般。
對麵兩個人是鐵了心的要知道答案的,一幸咬咬牙,隻差閉起眼睛來:“沒有。”
“你都沒摸過?”這話聽著怎麽她好像她就是一色女,成天想著吃人家豆腐似的。
“嘖嘖,真是可惜,我說你真是暴殄天物,那麽秀色可餐的一極品帥哥擱你眼前,你怎麽就一點兒凡心也不動呢,算了,宋一幸,你趕緊去青燈半古佛吧,哎,真是可惜。”
第二次有殺人的衝動,暴殄天物,被吃幹摸盡的人可是她啊,這麽一說,竟成了她占了人家的便宜了。
“不對,宋一幸,你一定摸過了,是不是,我瞧著你那神情不對啊,怎麽像是回味無窮,意猶未盡啊。”收了餐盤的三個人一同往過道處走,一邊還嘰嘰喳喳。
她隻想大呼一句“行行好,放了我”,顯然其餘兩個人對她的搖頭行為存在很大的質疑。
一個問:“真沒摸過?”
另一個趕緊接著問:“也沒看過?”
……
及至辦公室,終於可以擺脫質問了,李姝喊住她,隔了幾步遠,皺了皺眉:“一幸,你的臉為什麽那麽紅?”
“哦,吃飯太熱了。”才三月份,怎麽可能會熱,她是又氣又羞。
“是嗎?”
“是啊。”裝作真的很熱。
“一幸,實話告訴姐姐,你是不是欲求不滿啊?”
“啊……”一幸啞口無言,握了握拳,強自鎮定,吐納吸氣,微笑,微笑,回過頭:“不是”。
第二天上班便聽說許亦揚和導演去海南的事情,同行的有王秘書和導演助理小張。劉意傾在格子間裏仰天長歎,握著筆還在念叨著沙灘和美男。
一幸看著對麵痛苦誇張的臉,笑言道:“這個天氣可沒有美男去沙灘日光浴。”
剛說完,手機便響了起來,竟是王秘書的號碼,一幸接聽,第一句便是王秘書問她會不會日語。
“我以前學過一些。”
“那好,你帶好身份證,簡單整理一下,過來機場。”
一幸聽得一頭霧水,會不會日語的疑惑還沒解除,這下子是更加錯愕了,怎麽讓她去機場了。
“可是,王秘書,許總和你們今天不是要去海南嗎,為什麽……?”
“那方餐館老板是日本人,小張臨時出了點事來不了,導演說你會日語,又是策劃部的,對工作比較熟悉, 這次小張的工作就由你來接替一下。”
“可是,我很久沒有說日語了,我都已經忘了,要不換別人去吧?”
“小宋,沒什麽大礙,隻是一些日常交流,飛機十點起飛,你抓緊時間,現在就過來,我們在機場等著你,其他的問題等你到了以後我們再說。”說完便掛了電話。
一幸抓著手機還沒有反應過來,劉意傾見著,喊了一聲“一幸姐”,問道:“是不是林哥哥的電話?”
“不是,是王秘書.。”看了看時間,已經是九點過了,從公司打車去機場至少要半個小時,聽王秘書的口氣,也是不容拒絕,無論如何也是公事,她一個小職員再怎麽也得服從上級命令,其他的也來不及整理了,隻將手機什麽的放進包裏。
“一幸姐,你要去哪裏?”劉意傾見一幸收拾東西,停了手裏的事情詢問。
“我去海南,小張有事情去不了。”
身後傳來劉意傾的呼喊:“啊,為什麽不是我,我也想去。”拽了一幸的衣袖,表情可憐又羨慕:“一幸姐,去三亞一定要給我帶禮物回來。”
一幸禁不住笑,一邊整理一邊回話:“好,你想要什麽?”
“給我打包一個帥哥回來,我放在家裏好好養著。”
將最後一樣物品放入包內,準備離開,看著劉意傾的皺眉道:“好,我盡量,拜拜。”
出了公司,一路小跑著往馬路的方向走,攔了出租車直接去機場,趕至機場的時候離飛機起飛隻剩了十幾分鍾,好在一進大廳,便看見了他們,沒有多說,直接去登機。
剛才王秘書的語氣焦急,她一時被鎮住,不能拒絕,又怕自己真耽擱了大家的行程,坐在出租車上一直擔心來不及,直到上了飛機才鬆了口氣。她什麽東西都沒帶,也不知道到底待幾天,身邊還坐著許亦揚,一直都沒有說話。
機艙內很安靜,有人看報有人小憩,她一路走得急,又不方便轉頭去問王秘書,隻好一徑看著窗外的藍天白雲。
下了飛機,許亦揚和導演走在前麵,一幸跟在王秘書旁邊,終於問了出來:“王秘書,我的日語差不多都忘了,到時候出了錯怎麽辦?”
“沒關係,隻是一些日常的交流,別太擔心。”
“那我們什麽時候回去?”她幾乎什麽東西都沒帶,手機也快沒電了,好在臨走時給家裏打了電話,可若是待個三四天,難不成她還得在這裏買衣服。
“順利的話明天就回去了。”
出了機場,早已有黑色的車子等候,先去了市區的酒店,房間是一早預定好的,餐館老板是個中年人,在酒店大堂裏等著,見麵的時候,一幸都是慌張的,站在許亦揚身後思索著要不要說:“こんにちは。”王秘書說日本老板才來中國半年,不太會說中文,餐館也是剛裝修好不久,因為日本老板的助理回了家,所以以防溝通不便,“益陽”便派了小張一起,倒不料小張出了事,便換成了一幸。
日本老板中文很生硬,彎腰笑著說:“你們好。”
幸好隻是日常交流,再加上日本老板可以聽懂一些簡單中文,對一幸來說,也算是虛驚一場,彼此交流了一會兒,便約定明天前往餐館地點取景。
酒店臨海,進了房間站在窗前便是一望無際的碧海藍天,因為不是夏季,所以沙灘上遊人不是很多,遠遠望去,沙灘呈米白色,海水湧上來,入眼的便是一浪一浪柔軟的弧度。
坐回床沿,林子衍去英國差不多四天了,也不知道他最近忙得厲不厲害,手機隻剩了一格電,也不知還能支持多久,反正明天就回去了,索性等回去了再給他打電話。
晚飯沒有在酒店吃,四個人出去吃了海鮮大餐,又是魚又是蝦,店裏人多熱鬧,氣氛很好,導演和王秘書喝酒,喝著便猜起拳來,輸了的人便要講一個笑話。她不喝酒,許亦揚也沒怎麽喝,看著導演和王秘書吆五喝六,一個一個輪著講笑話,聽得大家幾乎要笑翻。回去的時候經過沙灘,隻聽見“劈啪劈啪“一陣聲響,仰起了臉看,夜空中竟放起來煙花,隻可惜持續了一會兒,王秘書道:”若是度假期,一準兒是漫天煙花,看得人眼花。“
許亦揚一直都沒怎麽說話,回酒店的時候,各自回房,才淡淡的說了一句早點休息,像是朋友間的關心。
第五十章
第二天一早便出發了,餐館離市區有十幾分鍾的車程,雖不是鬧市區,可環境清新,景致宜人,倒不失為一個好地方。
室內室外都取了景,連一些特色菜都做了些簡單介紹,一幸除了和日本老板溝通外,也幫著導演處理和記錄,說起來工作內容不多,等一切都結束的時候竟也是下午了。原本準備結束了便回公司,日本老板十分熱情,盛情難卻,說是請他們明天一同出玩,所以最後仍是沒有走成,又多留了一天。
一幸雖想著早些回去,可那麽多人在一起,她也不好特立獨行,幸好隻是多留一天。
次日一早便出發去了蜈之洲島,這幾日都是天清氣朗,惠風和煦,風浪不大,倒也適合去島上遊玩,隻是因為時節的緣由,遊客較少。
一幸沒怎麽真正去過海邊,有時候在電視裏看到湛藍的海水和天空,便覺得站在這樣的景色下,迎著海風,心裏一定是逍遙無邊,再無煩惱。如今真麵臨了,看著遠方海天一線,渚清沙白,連心也舒暢起來。
導演說去情人橋,情人橋是島上的一大美景,商量了一下,幾個人便移了腳步去了情人橋。
站在橋上,俯了身體往下看,竟能看見淺處的珊瑚礁,在海水裏招招搖搖,煞是可愛,一幸駐足了許久,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轉身的時候,察覺眼角一閃,幾步遠的地方有小小的物體在陽光下發著光,一幸上前,走了幾步上前撿起來看,竟是一條鉑金的項鏈,做工細巧,下方墜了一顆鑽石,玲瓏剔透。
許亦揚見她腳步停留,蹲在地上不知看著什麽,回身過來:“怎麽了?”
一幸攤了掌心:“哦,沒什麽,撿到項鏈了。”
橋上除了他們已經沒有了其他人,許亦揚道:“在這裏等等吧,也許會有人回來找。”
王秘書過來詢問回程的事情,許亦揚交待了幾聲,王秘書便和導演先行回了酒店。
橋上隻剩了他們兩個人,找不著話題,便也不說話,事實上這兩天來,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他們兩個人一直沒有多語,純粹是上司與下屬的關係。
分手以後,又過了這麽久, 一幸心裏早已坦然,其實她和許亦揚,更適合做朋友。
等了大半個小時才見不遠處有女孩子的身影,慌慌張張,一邊走路一邊四下裏張望,最後見了一幸和許亦揚,禮貌地上前來詢問:“很抱歉,請問有沒有在這裏看到一條項鏈?”
也不等他們出聲,又連續的描述了起來:“是根細細的鏈子,吊墜是菱形的。”
見那女孩子額上都滲出了點點汗意,一幸攤了掌心,遞到女孩子的眼前:“是不是這個?”
女孩子表情欣喜,接過一幸手裏的項鏈,連連道謝,臨走時還不忘揮著手說再見。
給項鏈找到了失主,兩個人才回了酒店,導演和王秘書已經等在大廳,稍稍整理了一下,四個人依舊坐著黑色的車子去了機場。
從海南回來那天,時間已晚,回到家身體也有些疲倦,早早便睡了,第二天醒來忽然想起又忘記了給林子衍打電話,他去英國出差也有一個星期左右了,不知回來沒有。
她的手機在海南的第二天便支持不了沒了電,昨晚回來直接休息,也忘了充電,早上醒來想起打電話,卻無法開機。去了公司,一個上午都在充電,想著中午吃了飯一定要給他打電話,上次去沈記喝粥,她知道他和自己開玩笑,說是扔著他不管,後來想想,自己倒是真的不怎麽主動聯係他,她沒有那個習慣主動打電話或是發簡訊用來聊天談話,她也習慣了每次都是他打來電話,也許在他看來,她總是不怎麽想著他或是關心他,聽他那樣說了,自己也覺得自己不好,似乎對他太冷漠,哪裏像是要訂婚的人。
手機的電還沒有充滿,劉意傾開著的電腦網頁倒她嚇了一跳,手裏的筆滑了下去,“啪嗒”一聲滾至辦公桌角落,她也沒有察覺,隻盯著那屏幕上的網頁,快速的瀏覽著文字和圖片。
背景是巴黎,兩個人挨得很近,姿態親密,餘深靜一身白衣似雪,戴了寬邊的帽子,帽沿遮住了大半的臉,照片拍攝的距離有些遠,隻掃過兩個人的側臉,黑色衣服的赫然是林子衍。
一幸有些茫然,恍恍惚惚的坐回自己的位置,思緒糾纏在方才的圖片上,腦子裏反反複複想著他那日說的要去出差,巴黎街頭,倒更像是在遊玩。
餘深靜的廣告拍攝完成以後,一幸便沒再見過她,她不怎麽愛打聽八卦,且工作太多,也沒有餘暇去關注娛樂新聞。今天若不是去劉意傾的桌上拿文件,她也不會看到這條被稱為“模特新星餘深靜,巴黎街角浪漫約會”的緋聞。
手機充電器上紅色的小燈閃爍,她顧不得,一下子扯掉了,似乎是第一次主動給他打電話,號碼很熟,直接輸了一連串數字,摁下通話鍵,貼在耳邊,怎麽出口,怎麽問,手機裏傳來一陣一陣“嘟嘟”的忙音,提示已關機。
收了手機,心裏一陣空洞,坐了一會兒,慢慢安慰自己,緋聞不一定為真,手機關機是電池沒電了也說不定。
劉意傾抱了大遝的資料走進來,坐回自己的位置,臨走之前隨意點開了一個娛樂網頁,回來看到了不免一驚,偷偷側頭看向一幸的位置,匆匆忙忙的將網頁關閉。
收拾了文件,站起身來:“一幸姐,我們去吃飯吧。”
一幸從文件裏抬起頭:“哦,好。”文案上的勾劃仍舊停留在第一行,離看了那照片後,半個多小時,她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
明星的花邊新聞,不消一會兒,便是人人皆知,曖昧相傳,且又是如此光明正大的被插播於網絡之上。
公司裏部分的人都是熟悉餘深靜和林子衍的,一個是不久前還在公司拍攝廣告的模特兒,一個是“延遠科技”的少董事,知情一幸和林子衍關係的人,顧及著影響決口不談,不知情的人看了,私底下一陣陣唏噓。
下班的時候,她一個人走,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讓自己鎮定,工作效率不高,精神也不濟。
經過樓下大廳,便聽得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停了腳步轉身,餘深靜從大廳左側休息處的長沙發中站起來:“宋小姐,請等等。”一貫的氣質清泠,卷發軟軟的垂在胸前,風情萬種,說不出的嫵媚。
上午的緋聞圖片“嘩嘩”的閃過腦際,一幸站直了身子,禮貌的回問:“你好,餘小姐,有事嗎?”
餘深靜從沙發上拿起一個包裝精美的口袋,遞給一幸: “這是在英國的時候替你挑選的禮物,我恰好和導演有事要談,順便給你帶了過來,也不知你喜不喜歡,是我和子衍一起挑的。”
見一幸遲遲不接,又問道:“你不喜歡嗎?”
電梯裏走出兩三個員工來,途經的時候悄悄向她們看去,餘深靜臉上掛著笑,這樣僵著也不好,一幸將那口袋接了過來:“謝謝,沒什麽事情的話,我先走了。”
“宋小姐不介意的話,我送你吧。”
“不用麻煩餘小姐。”
“不必客氣,上回子衍也送了我,再說這裏也不好打車,一起走吧,宋小姐。”
細長的高跟鞋踩在光潔的瓷磚上,一聲又一聲清脆作響,似乎踩到一幸心裏去。
餘深靜巧笑倩兮地回頭:“哦,對了,宋小姐,你信不信一見鍾情。”
第五十一章
餘深靜巧笑倩兮地回頭:“哦,對了,宋小姐,你信不信一見鍾情。”
問題來得突然,一幸怔了怔,一見鍾情,何以問出這樣的問題,心髒“撲通撲通”重重跳了幾下,馬上又鎮定下來,她還什麽都不清楚,僅憑一張照片和一個模棱兩可的問題還不至於讓自己失了分寸。
淺笑著回答:“我信。”
身側傳來清晰的笑聲:“真巧,我也信,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很難說得清楚,尤其是感情,宋小姐,你說是不是。”
這一次一幸沒有回答。餘深靜去取車,和一幸說“請在這裏等我一會兒”。
許亦揚從大廳出來,見到的便是一幸一個人站在公司外邊的場地上,不聲不響,表情模糊,顯得呆呆傻傻。走進了,還能看到她臉上白一陣,青一陣的。
他在她身後站了一會兒,眸子暗了暗,上回送她去醫院,他一路都扶著她,看著她疼得臉色發白,他的心也壓抑起來。那是他們分手後,他第一次離她那麽近,雖然走得很近,他卻能感受到她的疏離,她連步子都走不穩,卻依然想固執的站直身子,不過分的靠近他懷裏。
他心裏有氣,更多的卻是失落,想抱著她,安慰她,卻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了那個資格。去海南那次,其實並不是非她不可,王秘書提起的時候,他有過猶豫,最後卻點了頭。沒有人知道,他其實存了私心,哪怕隻有兩天的時間,至少這兩天裏他可以放任自己。他每天都能看見她,卻每天都在思念她。她的感情擺在那裏,他不能去偷,也不能去搶,也許是時間安排他們錯過,所以他隻能看著她的感情一點一點的淌向子衍。情人橋上的那半個多小時,是他半年多時間裏最輕鬆的一刻,明明站的是情人橋,可她們卻早非情人,剩下的隻有朋友間的友誼,或者隻是上下屬的關係。
定了定神,見她仍站著不動,才走近了幾步:“怎麽還不回去?”
一幸猛然回過神,像是被人打斷了思緒:“哦,我等會兒走。”
說完又轉過頭,眼神遊離,看著停車場的方向,許亦揚走了幾步又退了回來:“你是不是不舒服,我送你回去。”
一幸不語,餘深靜紅色的跑車慢慢駛了出來,很絢麗的色彩,可她心裏繁亂,又微微生出些排斥來,隻想找個借口遠離她,許亦揚的話她聽到了,咬咬牙,看向他:“好,你先等等我。”
說罷跑向停著的紅色車子,車窗搖了下來:“餘小姐,不好意思,我還有些事情沒有做完,就不麻煩你了。”
餘深靜戴了墨鏡,聞言笑了笑:“哦,沒關係,那再見。”
待紅色的跑車離開,她也茫茫然然的往前走,先前和許亦揚說的話早已去了九霄雲外,直到許亦揚將車停在她前麵,替她開了車門,才一下子清醒過來,上了車一徑望著窗外,神色迷惘。
回了家,吃飯的時候都心神不寧,手裏拿著筷子,盯著桌上的盤子發呆,奶奶喊她,她嘴裏一陣辣,原是吃到了生薑,忙抬了頭看,扯起笑意解釋今天太累。沒有胃口,放下碗筷,索性不吃了。洗了澡,頭發都沒有吹便上了床,春寒料峭,夜裏依舊是寒意襲人。
拿了床頭的手機,撥了他的電話,音樂響了幾聲,聽他“喂”了一聲,心裏惶然,不知怎麽的竟沒有勇氣問。
憋了半天才問出一句:“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下午,剛回來不久。”
不知他在那端做什麽,可以聽見沙沙的翻頁聲,她遲疑著問:“你是不是很忙?”
他“嗯”了一聲:“明天有重要會議,手頭上還有些文件要處理。”
巴黎街頭的疑問堵在了喉嚨口,發梢的水珠子滑至頸間,她一瑟,習慣性的咬唇:“你怎麽和餘小姐遇到了?”
“碰巧遇上的,哦,對了,東西你拿到沒有,是個紫色的口袋?”
是餘深靜下午的時候給她的,一幸看了一眼那擺在書桌上的口袋:“拿到了。”
“你喜不喜歡?”
她的視線移了個方向,說得有些小聲又有些支吾:“嗯。”其實她並沒有拆開看,餘深靜說是他們一起選的,她不知這禮物到底是他送的,還是她送的,還有那附帶的一席話,隱隱的宣告著什麽。
“哦,我還怕你不喜歡。”
她沒有出聲,聽見那端他的腳步聲,似乎在找什麽東西,隔了一會兒又安靜下來,忙忙碌碌的。
……
她將手機換了個耳朵貼著:“那你工作吧,我掛了。”
“嗯,行,沒事的話早點睡覺,我手頭上還有些東西要處理。”
掛了電話,她躺進被子裏,覺得冷,頭發未幹,隱隱的有些頭疼,翻了幾下身子,很累,卻毫無睡意。
出差,禮物,緋聞,照片……還有餘深靜眼裏的那抹傲然。
閉上眼睛,在心裏和自己說話,太敏感,不好,他說隻是碰巧遇到,不可以任意懷疑,不可以不信任,娛樂圈日日都有新鮮的消息,誰能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林宅二樓。
書房裏隻開了一盞壁燈,室內半明半寐,將文件合上,他從座椅裏站了起來,走至深色係的布簾前,撫了撫太陽穴,眉目終於舒緩。
原本以為公司的事情已經沒有大礙,誰知關鍵的部分竟又出了紕漏,去了英國一個禮拜,找以前的師兄幫忙,連續熬了幾天的夜,才把關鍵的部分完成。下了飛機也沒有耽擱,直接回了家裏,在書房裏又工作了幾個小時,才算全部完成。
這些事情他誰都沒有告訴,除了幾個死黨,連奶奶和她都不知。太勞心勞力的事情,說了也隻是讓她們擔心。回到書桌前,整個人陷在椅子裏,盯著桌上合起的文件,想著明天的會議,隻要新的方案通過了,一切便能恢複如常。
老七打電話給他,說是星期天去郊遊,這老七,一有空閑的時間,滿腦子想的不是吃便是玩,郊遊,都什麽年紀了,還當小孩子一樣跑來跑去的。公司的事情解決了,他心情好,雖在電話裏笑話老七,說郊遊是小孩子把戲,可到底還是答應了,下句便問具體時間。
老七在那頭駁他,不是小孩子把戲嗎,“嘖”了幾聲說是早上八點到,掛電話前又衝他喊了一句,記得把八嫂一起帶過來。
還用他提醒,他當然會帶她一起去,十幾天沒見麵,心裏很想,在英國的時候還被師兄打趣,說是得了寶貝,日日都離不了。若是可以,他倒也想把她日日都揣在懷裏,抬頭低頭,一眼便能看見。上個星期,忙得不分晝夜,累極了的時候摸起電話,想聽她的聲音,可是沒有人接,他忙得昏天暗地,也不知她那邊到底是白天還是黑夜,隻以為她是睡著了沒有聽見。
早早打了電話過去,星期天早上他去接她,穿了休閑的外套站在樓下,看著她從樓道裏走出來,遠遠地便笑了起來。
“怎麽又瘦了?”他看著她,有些不滿。
“沒有,哪裏瘦了。”她笑得清清淺淺,見他笑,前幾日的疑惑一並驅散掉了。
上了車,她問:“去哪裏?”
“老七他們說去郊遊,也不知是釣魚還是燒烤,要是不好玩,我們就回來。”
找地方停了車,老七他們早早就到了,在空地上擺好了燒烤架子,見了他們,大遠的喊了起來:“噯,噯,就屬你們來得最晚。”
待他們走近了,又指了那盤子裏裝著的肉串和蔬菜:“喏,這是你們的任務,來得最晚的人負責把這些全部弄熟。”回頭瞅瞅一幸:“八嫂,你別弄,這全是懲罰八哥的。”
不遠處草地上有人喊她:“一幸姐,一幸姐,來這邊。”李黎戴了遮陽帽,坐在草地上向她招手。
她看著眼前大盤子裏的生肉和蔬菜,有些犯難。
老七攛掇她:“別管八哥,你們女士的地盤在那裏。”說著指了指李黎坐著的地方。
林子衍看她:“你去那邊吧。”
李黎也在催促她:“一幸姐,怎麽還不過來啊?”
她笑笑,不看他,轉了身向李黎那邊走去,剩他一個人拿筷子撥弄著盤子裏的東西,看著她走,變了變神色,咕噥:“怎麽真去那裏了,我可不會弄這些?”
老七接過他手裏的盤子,盤腿坐了下來,將肉串放了上去,嘿嘿笑了幾聲:“這還有你林哥哥不會做的事情啊。”
他也拿了肉串,不時的翻弄,不消一會兒便聽老七叫了起來:“哎,行了,可以了,再翻就焦了。”
肉串發出“嘶嘶”的聲響,不一會兒便成了黑色的肉條。
第五十二章
肉串發出“嘶嘶”的聲響,不一會兒便成了黑色的肉條。
“哎呀,這個扔了。”
“怎麽那麽黑。”
“焦了。”
“行了,八哥,您高抬貴手吧,您再這樣烤下去,今天我們一個個都甭吃了。”
“喲,老七,這兒可熱鬧啊。”不遠處有陌生的聲音傳來。
老七忙著注意那架子上的食物,側頭看了一眼:“喲,五哥,今兒什麽風,把您也給吹來了。”
“怎麽,你們能來,就屬我不能來。”那老五走近了看,扯了嘴笑道:“這都烤的什麽東西,烏漆漆的。”
“都是咱八哥的傑作,炭式燒烤。”
兩人手裏得了空,才發現老五身旁還站著一位美人兒,膚色白皙,剪剪秋眸,穿了一身白色的衣裙,楚楚動人。
“七哥,八哥。”脆脆的聲音。
“你去那邊和她們一起坐著。”老五看了看不遠處的女士區,向那小美女道,小美女點頭,乖乖去了那方。
剩下幾個男人圍著燒烤架子有一陣沒一陣的聊天。
“五哥,海南玩得怎麽樣?”
“能有什麽好玩的,我還不是為那破事才去的。”
“那小美女也是在海南認識的?”
“哪呢?”
“我說五哥,那小美人你打哪兒拐來的,正點。”
“行了,行了,別胡說,人家還是學生。”
“原來是知識分子啊,行,五哥,好眼光。”
……
正說著,那小美人突然走了回來,坐在老五身邊,笑意吟吟:“五哥,好巧,你猜我看見誰了?”
“誰?”
“撿到我項鏈的人。”
小美人纖指一伸,指得是一幸的背影:“是她,我的項鏈掉在情人橋上,是她撿到的。”
老五朝那小美人笑了幾聲:“那還真巧。”說完了便回頭看林子衍。
小美人捋了捋垂下來的頭發:“嗯,她和她男朋友在情人橋上等了半個多小時。”
話一出口,林子衍的神色便不自然起來,老七和老五都不知林子衍有一個禮拜左右沒和一幸在一起,那日老五也沒有陪著小美人去找項鏈,所以壓根兒沒有想過和一幸在情人橋上的其實並不是林子衍。
架子上的肉串再一次發出濃重的焦味,老七忙夾了起來:“八哥,今天還吃不吃肉了,這都烤焦啦。”
林子衍貌似閑閑的問了一句:“哦,她和她男朋友在一起?”
“是啊,高高的個子。”看了林子衍一眼,突然又道:“好像和你有點像。”
這一說老七和老五才發覺不對勁,雖不知內情,卻明白小美人口中一幸的男朋友定非林子衍,打量了林子衍的臉色,老五趕緊向身邊的小美人遞了眼色。
倒不料林子衍又變了神色,竟是笑著,向那小美人問道:“你說在哪裏看見的?”
“情人橋,在海南,很漂亮,不過五哥不陪我,我一個人去的?”
老五站了起來,拉了小美人一把:“行了,你去那邊玩,坐這裏礙事,快去,快去。”小美人扁了扁嘴,不情願的站了起來,向草地走去。
林子衍不出聲,臉色有些暗,老五在一旁打哈哈:“小姑娘眼力差,一準兒是認錯了人,盡胡說八道。”
好歹是幾年的朋友,林子衍有脾氣的時候,他們也都是熟悉的,如今見他沉了臉不說話,也擔心著。不想他隔了一會竟是似笑非笑的,翻了架子上的肉,朝那端喊了一聲:“過來吃東西。”
人都圍著架子坐著,李黎一見那黑乎乎的肉串便叫了起來:“蛤蟆,你怎麽烤的肉,怎麽全是黑的。”
林子衍抬起頭來,笑了笑:“那都我弄黑的。”
一幸“撲哧”一下便笑出了聲,李黎和那小美人也笑了起來,在座的三個男人臉上雖也有笑,卻是表情怪異。
還沒到下午,天空烏沉沉的,竟下起了雨,荒郊野外的也沒個地方躲雨,於是收拾了東西,一個個都打道回府。
坐回了車裏,一幸都有些奇怪,自他說了那句“那都是我弄黑的”以後竟是隻言片語都沒有再說,臉上也是沒什麽表情,淡淡的,卻又不似尋常。
雨下得大起來,一顆顆砸在車窗上,發出“劈啪”的聲響,雨刷器來來回回的搖擺,一絲絲水線沿著車窗肆意流淌。
“怎麽不戴?”
“呃,戴什麽?”一幸困惑,這麽久不說話,一說又是莫名其妙的。
“鐲子。”
“鐲子?……我沒有鐲子啊。”
他不說話,車子駛入市區,向著她家的方向。
“上個禮拜我打過電話給你,怎麽不接?”
“哦,我手機沒有電了。”一定是在海南的時候,她的手機第二天便沒電了。
“你去海南出差了?”
一幸聽罷,突然向著他的那側看去,他才從英國回來,她也沒有說,他怎麽知道的那麽快,愣了一會兒才道:“嗯。”
路上行人漸少,瀝青的馬路上顯得有些空曠,他將車開得很快,不說話,似乎有些不耐,三十分鍾的車程僅用了一半。
到了小區樓下,從車廂裏拿了把雨傘給她:“上去吧。”揉了揉額角,車子濺起一朵水花,很快便消失在雨中。
這幾天天氣變化太大,奶奶近來總有些不適,家裏熬了中藥,是從她家拿的藥方,說是適合慢慢調理。
回了林宅,奶奶坐在客廳的沙發裏,白瓷碗裏裝得是褐色的藥汁,散發出濃重的味道,見了他從外頭進來,取了眼鏡喚住了他:“子衍,還有半個月便是你和一幸訂婚的日期了,和一幸說一下,什麽時候準備準備。”
“隨便什麽時候都行。”說了一句,他便上了樓,控製不住,越想越有怒氣。去出差,去得卻是情人橋,別人眼裏的男朋友,不是自己而是他。去英國選得鐲子,她說喜歡,他以為她真的喜歡,無意間問了起來才知道原來她根本就沒有拆,不喜歡是假話,甚至不願拆。曾幾何時,他一個男人,竟也變得如此小心眼,見不得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哪怕那個人是許亦揚,是他的表哥,一點點風吹草動,他也心慌,因為他清楚,一直以來,都是自己強迫著她付出,吃定她的心軟,也懼怕她的心軟。他沒有把握,愛的太深,停不下腳步,不由分說,一直拉著她往前走。相處了這麽久,他也不知道她對自己到底是什麽感情,同意和自己在一起,同意和自己訂婚,是不是隻是因為想要逃避那時的迷亂。在她麵前,他不敢說愛,他愛她,卻不知她愛不愛,她在身邊,他便安慰自己,即使不愛也沒有關係,長長久久一輩子,總有一天,也許她會愛上自己。他不知道這樣的機會有多渺茫,心裏一直有執念,等了三年無所謂,再長他也等。
訂了婚,他一度以為自己等到了,如今聽不得她和他哥的事情,知道她的心裏有他,她和他在一起,他便怕,有個成語,叫做舊情複燃。
掐了煙,腳下的煙灰陷落在地毯裏,他的感情,既像煙霧又像煙灰,真實又恍惚。
公司運行已經正常,上班的時候他沒心情,扔了文件出了公司,沒有目的地,車子不知開到了哪兒。
下了車,走了幾步,轉角竟是遊樂場,大型的娛樂設施上有兒童,也有大人,驚叫又歡笑。
“林子衍。”回頭,見到的是餘深靜,酒紅色墨鏡,寬邊帽子,卷發散垂在兩肩,遮住了大半的臉。
“你怎麽會來這裏?”她問。
“我經過。”
餘深靜身後突然鑽出顆小腦袋,是個六七歲左右的小女孩,一手抓著她的衣擺,露出半張細嫩的笑臉。
“是我姐姐的孩子,小臻,叫人。”
小女孩眨了眨眼:“哥哥,你好。”
“你好。”他也和小女孩打招呼。
“家裏沒有人,不願意在家玩,說是想去遊樂場,便帶著她出來了。”
“哥哥,你一個人嗎?“小女孩的聲音響了起來。
他笑了笑:“是啊,不過你應該叫我叔叔。”
小女孩搖搖頭:“哥哥你一個人不怕寂寞嗎,你和我們一起玩吧,今天我陪你。”
“小臻,叔叔還有事情要忙。”餘深靜有些尷尬,出聲製止。
小女孩臉上盡是失落:“你們總喜歡把我一個人丟在家裏,我和哥哥一樣,都是一個人,哥哥,不要聽阿姨的話,今天我和你一起玩,好不好。”
見小女孩臉上都是期待,他也不忍心,出都出來了:“那好吧,叔叔今天和你一起玩。”
小女孩聽罷,從餘深靜身後走了出來,一手被餘深靜牽著,另一隻手便伸出去,握住了林子衍的幾根手指。
幾乎玩遍了遊樂場裏所有的設施,摩天輪,過山車,海盜船……小女孩很開心,“咯咯咯”笑個不停。玩了大半天,昨天的氣也沒了,從摩天輪上將小女孩抱了下來,小女孩摟著他的脖子和他說悄悄話。他心裏歡喜,其實他也喜歡小孩子,上回和她說生孩子,不是玩笑,他一直都想要個小女兒,長得像她,每天都抱著,疼她寵她。
第五十三章
出了遊樂場,小女孩說肚子餓,拉著他的手不放,要去吃肯德基,他今天也沒什麽事,便答應了一同去。
傍晚了,肯德基裏人依舊很多,選了最裏端的位置,是個敞開的隔間,小女孩拿著薯條,吃得津津有味。
餘深靜取了紙巾替小女孩擦拭手上的油膩,看向他那方道:“對了,上次在英國選得東西,不知道宋小姐喜不喜歡,我隻覺得那鐲子很適合宋小姐,上次去“益陽”,宋小姐沒有拆,我還生怕不如宋小姐的意。”
他笑了笑,說了謊話:“她說喜歡。”
“宋小姐說喜歡我就放心了,本來那晚準備送宋小姐一程,可是後來宋小姐說還有事情沒有做完,便坐了許總的車走了。”
他擰了擰眉,沒有說話。
“哦,對了,上次在英國街頭,不小心被拍了照片,我也是回國以後才得知的,那些人總喜歡亂寫,經紀人告訴我的時候,我便想萬一宋小姐誤會了怎麽辦,子衍,宋小姐應該沒有誤會吧。”
“什麽照片?”他不知。
“娛樂圈的緋聞照。”餘深靜淺笑著答,將那日的緋聞標題重複了一遍,“模特新星餘深靜,巴黎街角浪漫約會。”無奈的歎口氣,“沒有辦法,這個圈子裏,總會遇上叫人誤會的事情,宋小姐沒有誤會吧?”
隔了許久,他才道:“沒什麽。”心裏卻又牽扯起來,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意又開始沒完沒了。緋聞照,她甚至連問都沒有問過自己,又談何誤會,還是因為不在乎,覺得沒必要,所以根本沒有打算詢問。他冷然,想著餘深靜前麵的話,還有事情沒有做完,坐了他哥的車離開,越想越混亂。她是他心裏最脆弱的地方,公司遇上那麽大的事情,他也是臨危不亂,如今隻是關於她的一點點事情,他卻已經慌亂到幾乎要失了陣腳。
“阿姨,我不吃了。”小女孩軟軟的聲音在隔間裏響起來,“哥哥,我們回去吧。”
從椅子上跳了下來,走了幾步又回頭去拉他的手指,露出一小排牙齒,笑得可愛。他被拉回了思緒,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小女孩一左一右牽著一個走出了門外。
分手的時候小女孩舍不得,巴著他的手掌:“哥哥,你什麽時候還有空,我們一起玩。”
餘深靜掩著嘴笑:“子衍,你的魅力實在大,小臻,林叔叔很忙,不能陪你出來玩。”小女孩放開了手,眼巴巴望著他:“哥哥,我要回家了,下次我們再見麵,你不要不記得我,我會想你的,你也要想我。”
他被童言逗得笑了起來,摸了摸小女孩的頭:“這個好說。”
回了停車的地方,坐回車裏卻沒有立即開車,靠在椅背上,覺得頹然,一直眼巴巴地等著她回頭看自己一眼,訂了婚便一度以為以後定是花好月圓。那麽多事情蜂擁而來,一件一件都讓他心煩意亂,沒人相信他也會害怕,害怕她有一天突然轉身離開,重新回到他哥的身旁。和自己在一起,她總是默默不言,他看不清楚她的愛,不知怎麽辦,絞盡腦汁的想把她放在自己身旁,這樣的束縛一天比一天長,他用時間束縛她,她用感情束縛他,從英國回來後,很小的事情,他也覺得是草木皆兵。
裝著禮物的精美口袋在櫃子裏擱了幾天,拿衣服的時候眼角掠到,猶豫了幾番,終於拿了出來,很精致的一個盒子,係了淺紫色的綢帶。
將盒蓋取了下來,竟是一隻翡翠鐲子,通體翠綠,色澤光滑,一看便是上好的玉石。一幸低歎一聲,這才想起他那天為什麽會問自己不戴鐲子。她到現在才拆開,離那日早已隔了好些天,那晚他問自己喜不喜歡,她心裏存了憂慮,隻“嗯”了一聲算是回答。手裏握著那鐲子,很溫潤的手感,皺了皺眉,那天回去的時候注意到他臉色不好,也不知他是不是生了氣。
奶奶在外麵喊了幾次,她坐在床沿兀自沉思,直到奶奶開了臥室門,才醒悟過來,放了手裏的鐲子出去吃飯。
中午做飯的時候奶奶說食鹽不夠了,下午的時候,她去超市采購。出了小區,穿過馬路,隔不了多遠便是超市,拐角處有一個報亭,每每經過,她便有習慣看上一眼。擺在最外麵的是一摞一摞的報紙,經濟報,時政報,娛樂報等等。
娛樂報的版麵被折了角,她將折角翻開,連續的幾張圖片映入眼簾,俊男美女,還有一個小孩。幾張是背影,女的戴了墨鏡和寬邊帽,有些難認,男的穿了深色的衣裝,背影挺拔修長,隻有一張是側麵,拍的不算清晰,卻足夠認識的人辨認,除了那小孩,圖片上的男子便是林子衍。
難道又是緋聞,她拿了報紙看,文字配圖片,敘述得淋漓盡致,標題是大大的黑色字體“林氏少董金屋藏嬌,一家三口幸福遊”,她看了看那圖片,有一張是林子衍抱著那小女孩,小女孩正摟著他的脖子,貼近他的耳際親昵得說著什麽。
圖片上的女子她認不出來,隱隱的背影有些像餘深靜,卻又不像,她拿著報紙站在風口裏,發絲吹進了眼裏,她也顧不得去撥開,強壓著心裏的情緒激將報紙上的內容看完。
出門的時候沒有帶手機,她沒有辦法聯係他,這是第三次,一次比一次厲害,即使再信,她也不得不問。心裏隻想要一個答案,無風不起浪,平白無故怎會有那麽多緋聞出來。這些天他們聯係甚少,在一起的兩次,他雖麵上有笑,她也能察覺出他心裏的煩躁,她不知他的煩躁都是從何而來,公司的事情解決了,還有什麽大事可以讓他如此焦慮,甚至不安。一家三口是怎麽回事,金屋藏嬌又作何解釋。
拎了東西從超市回來,指上出了紅痕也不覺得疼,奶奶看了袋子訝然,叮囑的東西全都沒有買,她沒聽清楚,回了房間,拿了包準備去林宅。她知道他在林宅,上午奶奶和林奶奶通電話的時候她便知道。
坐在出租車上,心裏跳得厲害,見了麵,一定要問個明白。
黑色的雕花大門敞開著,吳阿姨正在前院,打了招呼,得知林奶奶在房間休息。
吳阿姨端著盤子向她道:“一幸,有段時間沒來了,子衍在書房,剛才下來過,這會兒應該又上去了,你去書房找他。”
她點點頭,走了進去,到了書房門口,門是虛掩著的,留了細小的一條縫隙,她站在門口,仔細想了想,待會兒進了門應該怎麽問出來。
房間裏傳出聲音來,似乎是在打電話,他的聲音有些低,比起前些天已然好了許多,聽聲音便知心情不錯。
她在門口多站了一會兒,等他打完了,她再敲門。
電話講得不久,突然聽得他發出笑聲來,有些大,不知遇上什麽開心事。
她移了移腳步,聽見他笑聲之後,緊接而來的一句話,身體猛然僵化,清清楚楚的一句話,他說,“我也愛你”。
好似十二月的冰雹砸了下來,毫無防備的一句話劈進她心裏,半舉的手垂了下來,心髒一下又一下的加快,身體卻不聽使喚,移不動步子,思維也停滯了,慢慢的才察覺到身體內部有痛楚襲來。
我也愛你,她從來沒聽他說過的一句話,如今說了,卻是對別人。她不明白,他愛別人,可是為什麽要和自己訂婚,兩個人不想愛,又憑什麽結婚,憑什麽得到幸福。那樣來勢洶洶的一句話,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她摧毀。
喉頭幹澀,連頭也開始疼起來,她沒有勇氣推開門,膽小也好,懦弱也好,就算他愛的是別人,就算緋聞成真,她也不想在這個時刻聽他當麵說出來。推開了門,等待她的便是即刻的滿身傷痕,她怕自己承受不了,扶了扶牆壁,一步一步的走下樓去,腳步虛浮,踏在樓梯上悄無聲息。
她不想待在這裏,她需要時間,需要地點保護自己,他愛別人,那麽遲早有一天,所有的事情都會真相大白,她知道要麵對,這樣鐵錚錚的事實,她逃避不了,可是她沒有辦法,這一刻無論如何她也不想聽他親口說出來。隻在心裏反複說道,哪怕是明天,也好過現在,至少麵對的時候不會那樣痛徹心扉。
幾乎是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吳阿姨問她:“怎麽不多留一會兒?”
她搖搖頭,一下子找不到什麽理由,聲音竟都是啞的,頓了頓才道:“公司要加班。”
出了雕花鐵門,隻一個人茫茫然然的走著,忘記了打車,穿著高跟鞋一步一步走了幾條街,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她不知道時間,滿頭滿腦都是那句“我也愛你”,鼻子很酸,心裏很脹,以為自己會哭,摸了摸眼角,竟然沒有眼淚。
起了風,頭發吹亂了,薄薄的外套擋不了冷意,這樣狼狽的樣子,不能回家,一眼便能看出自己的不對勁,無論如何,她不想叫別人擔心。一個人傷心,也好過兩個人擔心。路上行人漸漸變得稀少,她不知道要去哪裏,到哪裏都是他的影子,到哪裏都是那句我也愛你。
第五十四章
止了步,竟到了公司,一樓還亮著燈,大廳裏隻剩了保安,她站了一會兒,機械的走了進去。
沒有乘電梯,慢慢的爬上去,十二層,她走得麻木,全身的力氣都似被抽光了,手機在包裏震動,她也沒有發覺。到了辦公室,整個樓層都是黑的,她喘著氣,眼淚落了下來,一顆接著一顆,呼吸也沉重起來,全身都在發軟,扶著牆壁才能勉強站起來。
辦公室的門鎖住了,她進不去,一個人站在黝黑的走廊裏,壓抑著抽泣聲。
有腳步聲傳來,她的眼淚還殘留在臉頰上,被突來的聲音驚得抬起頭來,沒有光亮,她看不清楚是誰,直覺便是離開,轉身的時候聽見許亦揚的聲音,即在她的身後:“怎麽了?”
她停了停腳步,背著他搖頭,止了哭意:“沒有,我忘記東西了?”
他不信,猶豫了幾秒,轉過她的身子,適應了黑暗,她眼角的淚跡清晰可見:“為什麽哭?”
她隻是搖頭,不想說,也不能和他說,才走了十二層樓,氣息依舊不穩,細細的喘著氣,抓緊了手裏的包。
他手裏沒有紙巾,想替她擦去眼淚,她的眼淚從他眼裏一直落到心裏,灼灼一片。即使分了手,他也希望她幸福,如今看她落淚,心裏百般糾結。
伸了手,卻不料她退了一步,驚惶的望著他,眼淚簌簌的掉。
他眼裏一片晦暗,握了拳,上前幾步,遲疑卻又堅定的將她摟入懷裏,哪怕一秒也好。
一幸她僵住了身子,沒有料到許亦揚的舉動,卻幾乎是即刻便推開他,神色複雜的退開一步。
林子衍站在十二樓的入口,隱在暗處,冷冷的看著前方。
打完電話從書房出來的時候,吳阿姨便問他,訂婚的細節和一幸說了沒有。他納悶的搖頭,才知她方才來過。問了吳阿姨她在哪裏,卻知她已經離開。吳阿姨說來時和她說了他在書房,隔了一會兒便見她下樓要離開,神色有些急迫,問了原因,說是公司要加班。
他站在客廳裏,遽然想起剛才在電話裏說出的一句話,書房的門是虛掩的,她在門外,不知聽到沒有。
他驚惶起來,怕她誤會,並非她想的那樣,方才接的電話是那日遇上的小女孩所打,電話裏童言無忌,軟軟的和他說,“哥哥,我愛你”,他心情不錯,哈哈笑了起來,想了想,也回了一句,“我也愛你”。
他不知她是否聽到,最容易誤會的事情也莫過於此,她的性格他也知道,永遠隻會躲。雖聽吳阿姨說是因為公司加班才離開,可還是不放心,何況今天是周末,臨近傍晚了,怎麽可能會加班,這樣一想,又覺得不對勁,隻怕她是聽到了那句話一時慌亂胡亂找得借口。
他連晚飯也沒有吃,拿了車鑰匙,說了一聲便開車去了“益陽”。
公司大廳隻剩了保安,他知道她工作的樓層,乘了電梯,去了十二樓,來之前打了她家裏的電話,說是沒有回去,打她的電話,沒有人接,一直是忙音。他也不確定她到底有沒有聽到,到底會不會去公司,隻是聽吳阿姨那樣說了,才直接開車來了“益陽”。
出了電梯,整層樓都浸在暗色裏。他停在原地,看不清樓層裏是否有人,卻聽到清晰的喘息聲,急促又帶了點迷亂,那樣熟悉的喘氣聲,他隻聽過兩次,在他的公寓裏,那時候他抱著她親,她被親的喘不過氣來,掙開的時候便是那樣的聲音。
雙眼適應了黑暗,是兩個人影,一男一女,摟抱在一起,他的表哥懷裏,抱著他的她,兩個人背著他站,看不到麵部表情,隻是親密的摟抱著。
是一分鍾還是兩分鍾,他的手觸上了牆壁上的燈扭,攥緊了拳頭抵在牆上,卻始終按不下那個燈扭,清晰分明的喘息聲湧入耳內,一聲一聲蓋過他的心跳。失落和疼痛裹挾著怒意,在身體內部遊走。他最怕的事情在眼前發生,好不容易築起的城牆瞬間坍圮,他總以為將她禁錮在自己的城牆內,她便可以好好的和自己在一起,原來,到頭來還是自己一廂情願。心灰意冷的滋味太難受,他嚐過,在她和他哥在一起的時候,而這一次卻是前所未有,得到後又失去的疼痛,如同有人生生敲斷他的肋骨,斷了,他再也接不起來,隻有忍著,等到哪天他終於忍不住了,便是死亡,連著心髒一起死亡。
他冷然,到底是自己自作多情了,眸底裏死寂沉沉,晦澀無邊。兩個人已經分開,他沒有按下開關,“啪”的一聲將打火機打開,一小團藍幽幽的微光在走廊亮起來。
她聽到有細小的聲音響了起來,隨即是微弱的光,在前方一閃一閃。
他的臉隱在寐處,不說話,冷冷的看著她,把玩著手裏的打火機,她的眼神尚未觸及到他,方才的那句話搶先一步在她心上劃開了一道口子。
她的模樣足夠狼狽,因為哭過,眼睛紅腫,走了那麽多的路,連頭發也是亂的,麵色蒼白看著不遠處的他,連呼吸她也覺得疼到極處。
許亦揚在一旁,顯然滯了一下,轉過身來,調整語氣:“子衍,不要誤會。”
他收了打火機,轉而將牆壁上的燈摁亮,光線一絲絲灑落下來,照亮了整個走廊,三個人的神色盡收眼底。
他笑了笑,看著他們,又將眼神掠向她,唇邊溢出一抹冷笑,那一貫優雅的麵容聚滿了冷峻:“我知道了。”
他的眼裏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痛楚,胸膛隱隱起伏,向許亦揚道:“哥,我還有點事,麻煩你送一下她。”
指尖掐入掌心,刺痛感拉回她的意識,看著他轉身即走的背影,她連身子都在發抖。她知道他是誤會了,哪怕他不愛她,她也不想不明不白的叫他誤會。他坐了電梯下去,她跑著去按電梯的按鈕,下了樓,場地上空空如也,他的車早已不在,她支持不住,腿軟的要跌下來。
她一直那麽信他,可是他卻不信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從來沒有做過什麽教人誤會的事情,即使她和許亦揚每天都見麵,甚至去出差,她也謹守分寸。他說去哪裏,她便去哪裏,他說做什麽,她便做什麽,她不善表達,可是心裏總是放著他。當她一顆心漸漸裝滿他的時候,他一句話便將自己打入地獄,她甚至來不及接受,訂婚的事情,她一直以為他是真的願意,如今才知道這是多麽可笑的謊言。
許亦揚上來扶她,她輕輕掙開了,她和他的事情,她不想多一個人穿插。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謝謝。”
許亦揚一直跟著她,走了好長一段路,她終於回過頭去和他說話:“我沒事,我一個人可以回去,你也回去吧。”
坐了出租車回家,樓道間的感應燈壞了,黑黢黢一片,她什麽也看不見,隻憑著感覺一步一步往上走,咬緊了牙關,什麽都不去想,走到五樓,全身都是汗,靠著門才能站穩,胸腔裏堵著一團東西,四下裏亂撞,她疼得連呼吸都變得輕微起來。
一連好幾天,兩個人都沒有聯係,這幾天,她總是失眠,睡不著,彎著身子蜷縮著,全身上下每一處地方都火辣辣的疼,疼得她都要弓起身體來。
白天要堅持著上班,晚上回來總是吃不下飯,奶奶夾了菜給她,她忍著吃了幾口全都吐了出來,從衛生間出來,臉色青白,洗了澡便把自己關在臥室內。
奶奶進來,探了探她的額頭,問她哪裏不舒服,她搖搖頭,不是身體不舒服,隻是心太疼,疼得受不了。
床頭擺了台曆,用紅筆劃出的日期截止到五天前,紅色的,以前看來是喜氣洋洋,如今入眼,卻是觸目驚心,她連看也不敢看,還有十天,便是選好的訂婚日,十天,她在心裏默念,不長不短,隻是經曆了那些事情過後,哪怕還有一天,對她而言,恐怕也是遙遙無期。
那些事情她誰也沒有告訴,就算大家都知道了,又能改變什麽,不愛是事實,既然不愛,在一起又有何意義。
奶奶挨著她的耳朵和她說了一句話,她苦笑,搖搖頭,剛才她吐的那麽厲害,奶奶有那樣的顧慮,她不是沒有想到過。
“小林好長時間沒有來了,你們是不是吵架了,我看最近你們都不通電話。”奶奶拿了床頭的台曆看日期。
她怔了一會兒,他們沒有吵架,後果卻比吵架更厲害。
“什麽時候打個電話給小林,來家裏一趟,沒見過像你們那樣的,越臨近訂婚反而越不見麵。”奶奶雖嗔怪她,卻是滿臉笑意。
“還有幾天便是訂婚的日子了,改天讓你爸媽向學校請個假,早些回來,雖說是訂婚,細節的事情也多,現在開始慢慢商量準備著,到時候也不怕來不及或是忘了什麽。”
她頭昏腦脹的坐著,什麽也沒有聽進去,直到奶奶拍了拍她,才拉回思緒,不知道怎麽說,掙紮了好久隻能這樣說道:“奶奶,我們吵架了?”
“吵架了?”奶奶聽了倒也不疑惑,反而笑笑,“年輕人吵架是常事,兩個人互相讓著點就行了,是小林惹你生氣了,還是你惹小林生氣了?”
她又搖搖頭,奶奶笑了起來:“有什麽話要說出來,放在心裏,誰也不知道,你和小林都是不愛說的性子,不說怎麽能和好,一幸,聽奶奶的話,打個電話,好好說,明天一過,什麽不開心的事情都沒了。”
她不想讓奶奶擔心,隻有點頭應允。隻是他們之間如今的情況早已不是三言兩語便能解釋得清,她逃避了那麽多天,疼了那麽多天,最後仍舊需要麵對,的確,不麵對,怎麽能解決。
第二天下班的時候,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摁下他的號碼,撥了幾次都是已關機,打了電話去林宅,吳阿姨說不在,好幾天都沒有回來,又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她怕林奶奶擔心,便撒了謊說沒事。
猶豫了一會兒,打了電話給李黎,他和四哥感情好,也許四哥知道他在哪裏。李黎替她問了四哥,說是在東方。
她坐了出租車去“東方”,上了二樓,去了他們的老地方,站在紅褐色的門外,有些搖擺。身邊突然躥出個人來,帶了些酒氣,站定在她身旁,看了幾眼,問:“你找誰?”
一幸咬唇:“林子衍在不在?”
那人“哦”了一聲,發出幾聲模糊不清的笑:“你找他啊,他在,進來吧。”說完竟伸手攬住一幸的肩,一幸嚇得連連退後了幾步,看著那人的目光裏盡是驚悚。
那人推開了包廂的門,回頭衝她喊:“你進不進來?”
包廂裏吵吵鬧鬧,聲音很大,有的在打牌,有的在喝酒聊天,男人粗粗的聲音和女孩子尖尖的笑聲此起彼伏混在一起,有人拿著麥克風唱的激情澎湃,音樂聲在包間裏顯得振聾發聵。
一幸走了進去,林子衍並不在外包間,方才那人走了過來,遞了個眼神,說是在內間。
內包間的門沒有關嚴,她一推便開了一半,包間裏的光線雖有些暗淡,可她一眼便看見了他,夾在三五個人中間,坐在最裏端的沙發上,桌上擱了很多酒,他身旁坐著一個短發大眼的女孩子,嘻嘻得和他說著什麽,惹來周圍一陣曖昧不明的低笑。而他點了煙,陷在沙發裏,看不清臉色。
她心裏一陣尖銳的痛,有人將她推了進去,喊:“林子衍,找你的。”
他抬頭,直直的看著她,眼裏閃過一絲光亮,掐了手裏的煙,走至她麵前,臉色有些沉:“你來這裏幹什麽?”
她垂了頭,抑製著自己的情緒:“我們談一談。”
他將煙頭往身後一扔,語氣平淡:“談什麽?”
第五十五章
有人見了他們的陣勢,出聲調笑,還是方才帶著一幸進來的那個年輕男子,湊了過來,怪聲怪氣的道:“林公子,這小姑娘都找來這裏了,還能談些什麽,還不就是那些風花雪月的事情。”回頭衝著剩下的人吹了一聲口哨,“我說,這女人們一個個前仆後繼的朝你撲來,你還挺受用的?”
端了玻璃杯,側頭看了一眼一幸:“哎,林公子,我說你這位女朋友我看著挺喜歡的,怎麽樣,介紹給我。”說著一直手伸了出來,堪堪的向一幸的腰部摟去。
她還沒來得及躲開,便見林子衍沉了臉色,一把將她拉到身旁,冷聲向那男子道:“趙聯,你給我注意點。”
趙聯喝多了酒,見林子衍變了臉色,訕訕的笑了幾下:“這麽護著,難不成是咱們林公子動了真心,喲,那可怎麽辦,哎,你不是要訂婚了嗎,那你家裏那位未婚妻怎麽辦,多不容易啊,聽說費了好大的勁才從你哥那裏搶過來的,這麽快就給冷著了……”
一幸站在林子衍身側,猝然退後了幾步,那趙聯還未說完,林子衍已經一拳打了上去:“你tmd的給我滾出去,少在這胡說八道。”
那趙聯原本便上了酒意,如今又突然挨了一拳,猩紅了眼:“我tmd的胡說八道什麽了。”一邊拿袖子擦了擦嘴角,一邊看向對麵,一幸的臉色已接近慘白,林子衍的臉色也陰沉的駭人。那趙聯瞬間明白些什麽,嘴角一笑:“哥們兒誰不知道,你從小喜歡搶你哥的東西,現在倒好,連女朋友也搶過來了。”說完扯著嘴角,有意無意向一幸看去。
“呼啦啦”的聲音,玻璃碎了一地,一幸沒有看清楚,那趙聯已經連續又挨了幾拳,跌在地上,鼻青臉腫,身旁有人過來拉扯,吵架聲混合著音樂聲,外頭的人聽見動靜,紛紛跑了進來。一幸被擠到角落裏,什麽也看不到,也看不見他,隻聽到一聲聲的悶哼。
她一陣揪心的疼,趙聯的話即在耳側,多麽諷刺,因為是費勁心思搶來的,因為隻是一個從小到大的習慣,所以得到了,便再也沒有興趣了,所以才會那般自然的和別人說出“我也愛你”的話語來。
那一聲聲悶哼聽得她心驚,可她寧願這個時候,發出悶哼的人是自己,身體受了傷,慢慢治療總會變好,心裏受了傷,她不知道自己還需要多少時間才能重新活過來。
隻聽得壓抑的一聲:“全都給我出去。”人群散了開來,包廂裏的人都走了出去,隻剩了一幸和林子衍。
一幸站在角落,看著他走過來,雖打了架,卻毫發無傷。
那一雙黝黑的眸子直直的盯著她,隔了許久,才慢慢的伸出手去,他的手沒有觸到她,一幸便縮了回去。
他的眼裏盡是凝鬱,垂在半空的手收了回去,迫著她抬頭與自己對視,嘴角扯起一絲笑意,像是自嘲:“你信?”
一幸仰起頭來看他,忍著一陣一陣的心悸,她已經太累了,再這樣下去,還有什麽意思,信不信和愛不愛能有多大的聯係。
曾今她如此信他,是以為他們彼此喜歡,而那晚,他的眼神明明白白的告訴自己,他不信她,還是因為原本就不愛,所以無所謂。
“我信不信,能有什麽意義?”她推開他,其實今天來這裏找他,具體要談些什麽,她根本沒有仔細考慮,可是無論如何,她會告訴他,那晚在公司並不是他所想的那樣。而如今看來,似乎根本沒有談話的必要。
她從他身側走了出去,走出了幾步又退了回來,取了左手無名指上戒指,還給了他,沒有抬頭,已經疼的麻木了,怕自己忍不住,一抬頭便會落淚。”他不屬於她,戒指也不會屬於她,總有一天,他會將戒指交予另一個女人,交給他愛著的女人,隻是不是她。
出了“東方”,下起了春雨,綿綿密密,心裏少了一樣東西,指上也少了一樣東西,再也沒有那種感覺,會將甜蜜沿著指尖傳遞到心裏。
包廂裏從來沒有如此安靜過,隻他一個人,背著門站著,掌心裏擱著她取下的那枚戒指,傳來冷冷的觸感,他將右手握緊了,方才打架的時候被玻璃劃傷了,傷口在掌心,戒指抵著傷口,血珠子沿著掌沿滴下來。
那晚從“益陽”回來,將手機砸了,一夜都沒有回家,幾個人在“東方”喝了通宵,那麽烈的酒,他一杯接著一杯喝,胃裏灼燒一樣的疼。他從來沒有喝醉過,那晚不停歇的喝,隻是希望自己可以醉倒,醉了便能好好的睡上一覺,也許睡醒了,酒醒了,便什麽事情也沒有了。
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過,她還是他的,再過十幾天,他們便訂婚,以後還會結婚,等結了婚,他們便一直在一起,他再也不用那麽擔心。
他攥緊了右手裏的戒指,掌心裏濡濕的液體滴落,傳來刺痛感,他沒有看,也沒有管,寧願傷口更大更疼,也許那樣便可以忽略她漠然離開帶來的悲哀。
李老板在包廂外探了幾回,他一直背著門站著,沒有任何動靜,隻是站著,沒有人看得見他此刻的表情。
也不知究竟站了多久,暮色四起的時候,他終於轉過身來,掌心裏血跡斑斑,一直擱在手裏的戒指上也沾了血跡,他將戒指擦幹淨,注視了許久,放入了口袋。
回到林宅的時候已是半夜,宅子外留了壁燈,他將車停好,臉色頹唐的上了樓,進了臥室,在窗前站了許久,掏出了戒指,扔了下去。
訂婚的日子越來越近,兩個人再也沒有聯係,家裏人也察覺不對勁,奶奶問了一幸,一幸隻是搖頭,卻不願多說。
兩個老人家通了電話,猜測是因為先前的吵架兩個人尚未和好,便私底下約了時間準備當一下和事老。
吃過午飯,奶奶和一幸說出去買東西,坐了出租車,才知是去林宅,她不願去,也不敢去,卻不知怎麽解釋,隻囁嚅著說了一句:“算了。”奶奶聽罷有些生氣,連語氣裏也帶了些許責備。
進了林宅,她隻想著快點回去,還有什麽好談的,上次她把戒指還給了他,即使她留著,那枚戒指於自己而言,總有一天也會變得毫無意義。
林奶奶說他在樓上,兩個人老人家催促著一幸上去,她真的不願,害怕聽到那些話。躊躇了許久才上了樓,書房門未關,他正背著她站著,定定的看著窗外。
她轉身想離開,他出了聲:“進來吧。”
書房的魚缸不見了,那麽醒目的大魚缸,以前養著他送的兩條小金魚,如今消失的連一絲痕跡都沒有。
她垂著頭不說話,他轉過身來,隔了許久,才慢聲道:“訂婚的事情,算了吧。”他的表情很平靜,眼眸暗黑,深不見底,從頭到尾,便是自己迫著她,沒有考慮過她到底愛不愛,既然她一直忘不了,放不下,他除了放棄,還能怎麽樣。
一幸怔在原地無法動彈,還戒指的時候便想過這樣的結果,安慰了自己那麽多天,還以為自己可以承受,隻是沒有想到,聽他說出來,竟還是那樣的痛不欲生。
“你別管,剩下的事情我來說。”他不去看她,徑直從她身旁走過。
他下了樓,不一會兒客廳便傳來林奶奶的聲音,她還站在書房,沒有力氣邁開一個步子,聽不清下麵在說些什麽,隻隱約感覺到話裏夾雜的怒氣。
咬著唇下樓梯,剛走了一步,眼前一黑,整個人從樓梯上栽了下去。
林子衍下了樓,和兩個老人解釋,兩個老人聽罷氣得說不出話來,隻連著歎氣。
忽然聽見吳阿姨一聲尖叫,回頭才看見她整個人從樓梯上摔了下來,他連著幾步跑過去,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她在他懷裏閉著眼睛,抓緊了他的衣擺,睜開眼的時候突然落了眼淚,遇上他漆黑的眸子,一下子將手鬆了開來。
幾個人都在擔心,不知摔在了哪裏,他想去檢查,她的眼神空空洞洞,從他的身上移向別處。他抱著她的雙手突然失了所有的力氣,將她放在沙發上,不去看她,兩個老人走過去,焦急地詢問跌在哪裏。
她搖搖頭,又哭了起來,沒有聲音,他站在後方,看著她的眼淚砸下來,攥緊了拳頭,胸膛隱隱起伏,最終隻能一遍又一遍的鬆開自己的拳頭。
沒有什麽大礙,隻是手臂上擦傷了一塊,泛著血絲,吳阿姨拿了酒精棉給她消毒擦藥,她埋著頭,有些發絲撒了下來,遮住了臉。
這是第一次,奶奶如此責備他。
“子衍,訂婚的事情,不是說解就解的,吵架賭氣是常事,你們都不是小孩子了,怎麽能拿訂婚的事情來玩笑。”
一幸奶奶也生了氣:“一幸,有什麽事情好好說,訂婚是大事,怎麽可以說不定就不定了。”
吳阿姨一邊給一幸上藥,一邊也勸著:“有什麽不能好好說的,賭氣也不是這樣的……”
她的眼淚落得更凶,不說話也不抬頭……
他突然覺得兵敗如山倒,打了幾年的仗,最後還是以失敗收了尾,也許從一開始,她便不是心甘情願的和自己在一起。
他任著兩個老人一輪一輪的勸說教訓,不發一語,等她們停了下來,看著她沒什麽大礙,才拿了車鑰匙,轉身離開。
第五十六章
床頭的台曆早已收了起來,從林宅回來後,已經隔了一個禮拜。訂婚的時間即在後天,聽說他又去了英國出差,訂婚的事情他決口不提,林奶奶因此氣得生了病,每天都和一幸奶奶通電話,明明是說好的事情,卻是因為自個兒孫子的緣故而有了變數,幾十年的友誼,林奶奶總覺得愧對,每每打電話的時候總會問起一幸。
才半個月的時間,一幸瘦了許多,整個人看上去益發清減,奶奶除了安慰便是歎氣。一幸父母還不知道,晚上從學校打了電話回家裏,問起訂婚的細節,準備明天向學校請了假便回來準備著,在電話裏才知訂婚的事情要取消,當下震驚不已。
掛了電話,隔了一個多小時,兩個人都從學校趕了回來。
一幸爸爸向來的溫和脾氣也變得急躁起來,進了門看見一幸便問是怎麽回事。一幸媽媽看著女兒神色不對,止了一幸爸爸的追問,拉著一幸坐回了沙發上,隔了一會兒才和聲的問了相同的問題。
一幸努力扯起一絲笑來:“我把戒指還給他了,我……”還沒有說完便被一幸爸爸給打斷了:“還當自己是小孩子麽,把訂婚當遊戲,是小林不對,還是你不對,打電話給小林,好好談。”
一幸僵坐在沙發上,臉色發白,眼見著一幸爸爸又要出聲,一幸奶奶及時換了話題:“行了,都這麽晚了,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說。”
一幸媽媽離一幸近,也察覺自家女兒狀態不好,起身道:“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說,都不是小孩子,做事情也都知道分寸的。”又向一幸道:“一幸,早點去休息,我和你爸爸今晚先回學校,明天再回來,訂婚的事情,等你想好了,再告訴我們。”
一幸被媽媽帶回了房間,隻留了一句話,好好想想,便又出了門。
客廳裏奶奶和一幸父母談話,談完了一幸父母才回了學校,說是明天請了假再回來,一幸和子衍的感情,他們不是看不清楚,雖然兩個人都不願明說,家裏人卻也知道定是鬧了什麽大矛盾,否則也不至於走到解除婚約的地步。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三年的感情雖不濃不烈,旁人眼裏看來卻也是甜甜蜜蜜,而訂婚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如今出了岔子,隻怕兩個人年輕氣盛,誰都不願意低頭,等錯過了又後悔莫及。所以談了話以後,也不去一味的追問,想著再過段時間,等兩個人都消了氣,說不定什麽事情也沒有了,沒有辦法在選定的日子訂婚隻當是把婚期推遲,隻要兩個人都好好的,訂不訂婚的都無所謂。
一幸去上班,在電梯裏遇上李姝,挽著她的臂彎湊在她耳邊絮絮叨叨的問:“哎,你和你們家林公子什麽時候邁入婚姻殿堂啊,你可不能比我晚啊,要不然等我結了婚,我可就沒法當你的伴娘啦,我還等著伴娘紅包呢,我說你們家林公子一個小財閥,到時候可一定要記得包個大紅包給我。”
電梯裏人太多,一幸和李姝站在最裏端,其實早上的空氣並不悶熱,一幸聽著,隻覺得身後的冷汗一絲一絲滲出來,不大的空間裏顯得沉悶無比。搖了搖頭,找了個借口,胡亂的搪塞過去了。
這幾日,她憔悴了許多,下班的時候一起出去,李姝還揶揄她,問她是不是懷孕了。她連笑都擠不出來,隻好借口這幾天身體不舒服來打消李姝繼續盤問的勁頭。
到了路口,公交車還沒來,一幸勉強站著等,李姝和一幸的路線不同,已經坐了上一趟的車子離開。
紅色的跑車慢慢減了速,最後停在一幸身前,車窗搖了下來,這才看清楚是餘深靜。
“這麽巧,宋小姐,現在急著要回去麽,上次你臨時有事,今天我送你一程?”
身體內部湧上來一股疲倦,緋聞,照片,還有林子衍說的那句話,看著餘深靜淺笑,不經意之間流露出來的喜悅,一幸隻覺得嗓子口堵著一團東西,除了呼吸,什麽也做不了。她不想麵對餘深靜,和她在一個空間,她會控製不住自己,時時刻刻都想著她和他的關係,強打著精神拒絕:“不了,不用麻煩,我不趕時間。”
餘深靜聽罷,笑了笑:“既然宋小姐不趕時間,那找個地方坐坐吧。”
說罷打開了一旁的車門,一幸怔忡了許久,身旁的行人來往匆匆,車如洪流,尖銳的鳴笛一聲高過一聲。
“宋小姐,不願意嗎?”
早已有過往的行人將視線移了過來,一幸咬著唇,走出了幾步,坐進了車裏。
車子打了個右拐,最後去得是上島,咖啡廳裏有些寂寥,餘深靜停了車,取了包回頭看著一幸道:“宋小姐,不介意來咖啡廳吧?”
一幸笑得有些無力:“沒關係。”這家咖啡店她來過幾次,印象最深的一次便是和葉涵,而今天,竟然是和餘深靜,一個算是曾經的情敵,一個卻已經連情敵也算不上。
隨著餘深靜走了進去,光可鑒人的瓷磚泛著細細的微光,白色的地麵印著餘深靜紅色的高跟鞋,越發的妖嬈。
咖啡廳的布局已有了改變,座與座之間有胡桃木材質的屏風阻擋,形成了一個個私密的小空間。
半空中浮動著醇厚的咖啡香氣,餘深靜拿著精致的細勺緩慢的攪動著褐色的液體,偶爾笑笑。勺子碰上純白色鑲金邊的器具,發出清脆的一聲“叮。”
放了勺子,餘深靜才說道:“上個禮拜一直在英國,子衍心情不好,我想宋小姐應該知道是什麽原因?”
“我和子衍出去的時候都很小心,被偷拍了也是意料之外,最近那次是在市區,本來經紀人去處理了便不會發出來,可最後不知怎麽竟然又登了出來……其實登出來了也好……”
“去英國之前子衍和我通過電話……宋小姐是聰明人,有些事情並一定要講得清清楚楚,有時候,太清楚了,反而不好,不知道宋小姐是不是也這樣認為?”
一幸隻覺得腦海裏一片火光,“劈啪”一聲,有什麽東西在體內炸了開來,血肉模糊,鮮血淋漓。
上車的時候,一幸便知,餘深靜約了自己來咖啡廳,無非是要說些有關她和子衍的事情,一幸微垂了頭,唇邊牽起一抹笑,聲音有些飄渺:“太清楚了,是不好……”就像她和子衍一樣,若是沒有聽到他的那句話,哪怕他真的不愛她,隻要她不知,她也願意一直走下去,隻可惜,前途陌路,她和他已經漸漸遠離了。
“宋小姐,你和子衍在一起,能幫他多少……子衍事業上的事情,我想我比你更能幫他……”
早就料到的事情,為什麽入了耳卻是錐心刺骨的疼,身下是軟椅,她的手死死的抵在椅子邊緣,指尖逐漸泛白,每一次呼吸,都會牽扯起全身的傷口。
“我明白……”咖啡動也沒有動,長長的室內牆壁上,掛了一隻圓形的笑臉大鍾,指針一圈一圈的遊走,“嘀嗒”一聲停了下來。
她眼裏沒有眼淚,卻是模糊得什麽也看不清晰,牆上的大鍾笑臉扭曲得厲害,有個人影向她走來,像是林子衍。
她隻怔怔的望著前方,視線無法拚湊出眼前的景象。有人握住了自己的右手,餘深靜清麗的臉龐變得忽近忽遠。
“餘小姐好興致,都和我未婚妻聊了些什麽,似乎心情不錯?”
一幸猝然,一直以來,都是那樣熟悉的聲音,她的右手被攥緊了,握著她手的人竟是林子衍。
許久都是恍惚的,說不出話來,餘深靜臉上浮出了尷尬,一幸想開口說些什麽,努力了很久,竟然隻低低的喊了一聲:“子衍。”
他擰了擰眉,將她的手握緊了。
“子衍,我們隻是隨便聊了聊。”不知林子衍究竟是什麽時候來的咖啡廳,餘深靜雖也有些慌亂,卻還是鎮定自若道。
“哦,原來是這樣,不愧是餘小姐,興趣廣泛,在咖啡廳和我未婚妻談論我們的緋聞,不過我一直都認為,緋聞這種事情怎麽可信,忘了說,我覺得餘小姐方才那句話說的很好,有些事情並一定要講得清清楚楚,有時候,太清楚了,反而不好,不知道餘小姐是不是也這樣認為……”
“最近記性不太好,上個禮拜在英國,我似乎沒有遇見餘小姐,還有,“延遠”最近運行不錯,我們還有點事,先走了,餘小姐有雅興的話,改天我介紹另一家咖啡廳給你,那裏味道不錯。”說罷便摟著一幸往門口走去。
一直到出咖啡廳,上了車,一幸都沒有說話,太過震驚,幾乎不敢相信。
他放開了她的手,盡力克製自己的情緒,可還是沉了眼神:“你怎麽那麽笨,人家說什麽,你信什麽?”
她不說話,看著他,忽然落了眼淚。
他再也控製不住,一把將她摟進懷裏,他隻是太心疼,連他自己都舍不得說,舍不得欺負的人,卻被別人那樣欺騙著,欺負著。
她被摁在他懷裏,沒有聲音,可是眼淚卻不停歇。他從來沒有見過她哭得那麽厲害,上次的事情後,他便去了英國,隔了幾天才知道那張所謂“一家三口,金屋藏嬌”的報道,他平常忙,即使有空,也從不去注意那些娛樂消息,沒有認識她之前,他便沒有沾染過那些消息,認識她之後,更不可能發生,和餘深靜的那兩次緋聞都是偶然,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過。
他一直都舍不得,即使說出了那些話,他還是舍不得,沒有辦法,其他的人再好,也敵不過一個她。在英國,連師兄也勸他,愛一個人,並不包括隻將她放在心裏,沒有嚐試,永遠也不知道到底愛得有多深。奶奶和吳阿姨說了好幾次,他去英國,一個人獨處,想了許多,滿頭滿腦都是她的影子。
其實他昨天便已回來,她不知道,昨天半夜他開著車,在她家樓下停至天明才離開。她的臥室黑漆漆一片,他連看著她窗戶上的窗簾也成了一種煎熬。
中午的時候,許亦揚打了電話給他,上島離“益陽”較近,兩個人便就近去了那裏。
許亦揚去林宅看外婆,才知兩個人不知為何鬧了矛盾,甚至連解除訂婚的話也說了出來。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天在樓道上的事情,那天晚上他失了情緒,看著她哭,便亂了分寸,沒有想到子衍會在那裏,那樣的情形,即便他解釋了,在子衍看來,恐怕也會當做掩飾。
在咖啡廳的時間並不長,許亦揚隻說了幾句話。
“去海南出差,是公事。”
“那天在樓道裏,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
“你若不信她,憑什麽愛她。”
“若她真的還愛我,你以為我會讓她在你身邊那麽久?”
一番話醍醐灌頂,許亦揚走後,他在咖啡廳裏留了許久,臉上盡是自嘲,有人解了他心裏的死結,他卻越漸膽小,他這樣還有什麽資格回去尋找。
準備離開的時候,卻意外瞥見餘深靜,身後跟著她,他不知道她和餘深靜到底是什麽程度的朋友,竟會一起出現在咖啡廳。
若他當即離開,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真相,隻是,幸好,他留了下來。
他說她笨,他又何嚐不笨,昏了頭腦,慌了手腳,才會把他們的關係弄得那麽糟糕。
他替她係好安全帶,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開車回了他的公寓,回公寓好好談談。
她坐在他的身側,不發一語,他好幾次側過頭去看她,隻看見她臉頰上的淚跡。
他去牽她的手,她依舊沒有掙開,回了公寓,他怕她還會哭,進了門便抱住了她。
她被抱緊了,身子僵了僵,眼淚又流了出來。
他不放手,良久才緩緩的道,像是經過了深思熟慮:“那些緋聞都是假的……一幸……是我不好……”
“她還和你說了些什麽?”他擔心,不知餘深靜還會和她說些什麽話來,事到如今他才明白,原來他們一直在陷在同一個泥潭裏。
她埋在他胸膛裏,恢複了些許神智,從來沒有想過餘深靜會說出那樣的謊言,她一直都以為他是真的喜歡上了別人。
“不許亂信別人的話,我若是真和她有什麽關係,怎麽還會等到現在。”
又頓了許久,他才放開她,低低的說了一句:“一幸,我們結婚吧。”說完了卻不敢看她,麵對她的沉默,他的肩微微塌了下來,期望有多大,失望同樣有多大。
一幸抬起頭,他已經背過身去,她看著他的背影,心髒一陣緊縮。
說出的話帶著厚重的哭意:“你喜歡別人。”
他回身,還帶著些驚訝,看著她:“誰說的?”這才想起上次和那小女孩說的話,複又抱住她:“那是和小孩子說的玩笑話,好了,不許哭了,我以前說過的話全部收回,一幸,我認錯,我們結婚,好不好?”
她被他摁在懷裏,一直想著他那句我們結婚,眼淚又開始“啪嗒啪嗒”往下掉,他不許她哭,將她抱了起來,她下意識的摟住他的頸,溫順的埋在他的肩窩處。
他知道她最近身體不好,才一個禮拜不見,瘦了好多,臉色蒼白,沒有血色,遂抱著她進了臥室:“不許哭,睡覺,其他的事情等明天再說,不要胡思亂想,都是我不好,我來解釋,知不知道。”
出了臥室,他打了電話給兩家,說了訂婚的事情,一幸父母原本便是當年輕人慪氣說的重話,聽林子衍解釋後,也放了心。
他進臥室,她沒有睡,抱著膝蓋坐在床沿,看著她有些發呆,眼睛也腫了,他又自責又懊惱,走到這一步,都是自己不好。
他將她摟在懷裏,蒙住她的眼睛:“好好睡覺,明天醒來,你想怎麽樣都可以?”
一整夜,他都摟著她,不敢動,知道這段時間她太累,睡著的時候都皺著眉。他去握她的手,那枚扔了的戒指,半夜他又去找了回來,替她戴了上去,她縮了縮,他便將她的手包在自己掌心裏。
第二天,她醒來,遇上他的眼,將頭別開,手指上有細硬的東西梗著,一看才發現不知何時戒指又回了手上。
他去扳她的肩,眉宇間盡是苦澀:“一幸,我認錯,結婚,好不好,什麽懲罰都行?”
她心裏“撲棱棱”的跳,想哭又想笑:“你不信我……”
“我不是不信你,我太擔心。”停了停,他忽然去親她,溫和的氣息轉至耳際,說了兩句話。
她怔了好久,眼淚險險的,他無奈卻又固執的重複道:“不訂婚了,結婚,好不好?”
親媽的番外
番外之有生之年
一直不曾想過,如果有生之年,我沒有遇見子衍,我的生活會是怎樣一副景象。
蹉跎不過幾年,終有一天,也許會遇上某個心地善良的男子,結婚生子,從此脫離一個人的生活。
一輩子究竟可以愛幾個人,我曾今問過很多人,有人說很少,有人說很多,區別隻在於是不是最愛。因為曾今的傷痛,很長一段時間,我總是無法辨別自己是否愛過許亦揚,一度沉陷,無法自拔。子衍總是說我傻,每每聽到,我總會心生怨氣,所以才會一次又一次的忽略他說話時眼裏的蒼涼。
許亦揚離開我五年,我在原地駐足不前,停留了五年。和許亦揚重合,一度以為自己得到了安妥,可是我卻不曾想過,這五年裏,子衍早已追上了我的腳步,也許是因為三年來,我早已習慣了他在身邊,所以當習慣變成愛情的時候,糊塗於我,一直未曾發覺。
起初一直迷糊,和子衍在一起的時候,人人都會誤會。很久以後我才明白,那些旁人眼裏曖昧的語氣,親密的動作,幾乎達到了寵溺,那是因為子衍一直都用他自己的方式遷就我,容忍我,而我卻始終看不出來。
奶奶說旁觀者清,當局者迷,當所有人都看出了我和子衍的感情時,也隻有我一直那麽遲鈍地在情感的邊緣遊走。後來我才知道,其實子衍一直都在那裏等著我,敞開了心,默默無聞守候了三年,隻等著我有一天會轉過身去,看見角落裏他的影子。
聽他親口說出“我也愛你”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愛子衍,已經深入骨髓,即使不過一個誤會。書房裏他背著我說解除婚約,我們離得很近,可他的身形卻顯得迷糊不清。我從來沒有主動牽過他的手,摔下來的時候卻隻能牽他的衣袖。
我不知道那時候的我是否還清醒,我聽不到所有的聲音,忘記了所有,我隻記得他的氣息和他的笑,記得他說,以後我養你。
很小的時候,有人說,我的名字很簡單,卻意味深長,一幸,一生幸運,一生幸福。我想我足夠幸運,因為絕望的時候他回到我的身邊。而我,也終於可以不用改變習慣,那個我一直以來都忘記說的習慣。
習慣了一轉身便能看到他,習慣了輕輕的愛著他。其實我一直都差他一句話,他曾和我說過,而我卻從未對他說過。
結婚的那天,他的哥們輪流灌他,生平第一次,他喝得酩酊大醉,熟睡的時候,我悄悄和他說了那句話。
他突然醒了過來,望著我的眼,笑了起來,嘴角的弧度清晰分明,語氣落寞又開心,他說,他以為自己永遠都等不到。
他在笑,可我卻想哭,訂婚的事情,他和所有的人都說是他不好,可是我知道,我也不好。
戴戒指的時候,他和我說,再也不許取下來,我對他笑,點頭說好。結婚之前,奶奶告訴我,那晚在林宅,深夜他跳進了泳池將扔了的戒指重又撿了回來。所以我知道,那很重要,曾經我取過一次,可是這輩子,除非他不要我,不管如何,我也不會再犯同樣的錯。
婚禮結束的時候,許亦揚說,祝你幸福,我笑著說謝謝,我一定會幸福,因為有生之年,我遇見了子衍。
番外二之惡習
話說某人有兩大惡習,惡習一是某人晚上睡覺的時候喜歡蒙著被子,惡習二是某人晚上喜歡抱著老婆一起蒙著被子睡覺。可是某人的老婆不喜歡,實在無法忍受,常常趁某人熟睡之後以一招“枕頭換老婆”逃離某人的懷抱。某人發現後異常鬱悶,於是絞盡腦汁的想出了一個權宜之計。
某晚,某人大剌剌的坐在沙發裏,“老婆,來。”一臉的神秘。
“嗯,什麽事?”老婆問。
“陪我一起看電影。”
老婆還有自己的事情沒有完成,何況又是在家裏看電影,沒什麽好陪的,於是拒絕。
“不陪我看,那就玩個遊戲。”
“什麽遊戲?”老婆問。
某人眼角微眯,手指勾勾,待老婆走了過來,一把拉下老婆,落下火辣辣的吻。老婆好不容易掙脫某人的狼爪:“林子衍,我陪你一起看電影。”
某人嗬嗬的笑了幾聲:“好啊。”
看了不消一會兒,老婆覺得不對,問:“老公,什麽片子?”
某人悠然回答:“恐怖片。”
某人聽到了老婆的抽氣聲。
老婆又問:“是哪國的?”
某人看著老婆,一臉的壞笑:“日本的。”
然後是兩聲尖利的驚叫,一聲來自影片,還有一聲來自某人的老婆。
老婆欲離開,某人堅決不同意,暗地裏把聲音調到最大,於是整間公寓裏鬼叫聲遍布。
某人看著影片,下意識的笑,某人老婆被某人禁錮在懷裏,下意識的有節湊的尖叫。
半夜,某人的老婆不負眾望做了噩夢。
“子衍。”
某人很清醒:“嗯。”
“我做噩夢了。”
“哦。”某人翻個身,“過來,乖。”老婆乖乖的縮在了某人的懷裏,某人一臉得意的笑。
番外三之洗澡
話說某個炎炎夏日,某人陪客戶打了一天的高爾夫,回家後幾乎衝進了浴室。
“啊。”
“啊。”
某人的老婆尖叫,拿起了蓮蓬頭。
某人也尖叫:“老婆,幹嘛拿熱水噴我。”
老婆說:“你流氓,我在洗澡。”說完把某人推出了浴室。
某人一臉鬱悶,摸摸臉上被咂出的腫塊,“嗞嗞”的吸氣,眼光一閃,不知死活的再次衝進了浴室。
老婆大怒:“林子衍,你給我出去。”
某人照舊脫衣服:“我是流氓我怕誰?”
番外四之思考
某人感覺自己的新婚生活很不協調,於是鬱悶的某人某天向自己的小舅子傾訴。
某人問:“如何才能讓一個女人在乎自己。”
小舅子的第一反應:“你有外遇。”
某人很不滿:“我是這樣的人嗎?”
小舅子誠實的回答:“是。”
某人幾欲抓狂,淡定,淡定。
為了避免誤會,,某人很老實的說:“我覺得你姐不在乎我。”
小舅子問:“怎麽會?”
某人開始訴苦:“她逛街的時候不讓我陪,看電影和朋友一起看,睡覺的時候不讓我抱……
……
哦,某人和小舅子一同陷入了思考。
尾聲(上)
吃過午飯,中午有片刻的休息時間,一幸靠在桌麵上小憩。入了夏,天氣異常炎熱,夏天一到,她便開始疰夏,食欲不振,體重也減少,成天都是昏昏欲睡的。
格子間裏沒有多少人,顯得很靜。
劉意傾從外麵進來,大熱天的,捧著一杯滾燙的糖水猛灌,喝完了捂著肚子叫喚疼,一幸很同情她,卻是愛莫能助,生理期腹痛便是生為女人的痛苦。
下了班,她順道去了趟藥店,最近有些上火,買了幾包清熱降火的衝劑回家喝。
到家的時候,他竟然也在,以往都是她先回的家,等做完了飯,差不多他也回家了。沒結婚的時候不知道,等結了婚才發現原來他還不是一般的挑食,不,簡直是挑剔。
她做的都是家常菜,他吃了不久便喊著要換菜色,她沒理他,隔天他便捧了幾本厚厚的食譜回家,塞給她:“喏,一幸,有空的時候試著做做。”
她翻了翻,幾乎瞠目結舌,那些菜色,都是大廚才有能力做出來的,她一介小小的家庭主婦,哪來那麽大的本事做出這些菜色來。
話雖這麽說,可還是試著做了幾次,做出來總是差了很多很多,他吃了幾次,直直搖頭。到最後,她都做的要發火了,索性不理他,將那幾本食譜擱在櫥櫃的最裏端,他問起的時候咬牙切齒:“我做不來,想吃你去大酒店吃。”
他聽了竟然也沒有多說什麽,乖乖的,又恢複到以前吃家常菜的生活,食譜的事情以後再也沒有提起過。
諸如此類,結婚以後,一幸早已總結出一個規律來,那就是,林子衍,偶爾的吃硬不吃軟。
她換了拖鞋進屋,他正坐在沙發上,半個身體仰靠在沙發背上。
擱了包,她走近他:“你今天怎麽怎麽早?”
他看著她:“你老公今天陪客戶打了一天的高爾夫,現在渾身無力。”
她揶揄:“有錢人,運動有益於身心健康。”
他動都沒動,懶懶的道:“嗯,運動的確有益於身心健康。”說罷突然扯了她一下,一幸被他的力道牽至沙發裏,還沒反應過來,便被抱住了。
某人開始思□,狼爪伸進了老婆衣服裏麵,順著腰部曲線滑上滑下,親的津津有味。
自從和某人結婚以後,一幸的膽子越來越大,右手一伸,使勁掐了下去,隻聽得他“嘶”一聲叫起來,眉頭都擰了:“你敢掐我?”
她怎麽不敢,一回來就那個樣子,還說自己打了一天的高爾夫,他這個樣子,倒像是睡了一天的覺,虎虎生風。她上了一天的班,肚子都餓了,她就不信運動了一天的人肚子也不餓。
某人不依不饒,堅持不懈,一幸趁著呼吸的當兒:“林子衍,你不累啊?”
“嗯,我很累,但是我想更累一點,好有助於我的睡眠。”
一幸抗議無效,被某人生吞活剝,吃的幹幹淨淨。可憐她睡了一覺,結果被餓醒,隻好三更半夜爬起來吃東西,一個人吃,偏不喊他,吃的正盡心的時候,他神不知鬼不覺的站在她身旁,嚇得她三魂七魄都要飛掉,趁著她發怵的間隙,他拿過她手裏的東西,一臉怨念:“好狠的心,你想餓死我啊。”
於是兩個人窩在客廳的沙發上吃了許久的東西,吃完了又被他逮回床上繼續睡覺。
第二天,一幸起了個大早,好不容易的休息日,簡單的梳洗了一下便出了門。
準備回家的時候接到陌生的電話,是個女聲,她不認識,約她在星巴克見麵。雖不知是什麽事情,一幸還是去赴了約。
在星巴克最裏端的位置,是位美女,從來沒有見過,長發披肩,楚楚動人,見了一幸便站起身來,輕聲細語,似三月的春雨,淅淅瀝瀝:“宋小姐,你好。”
一幸坐了下來,點了一杯咖啡:“你好,請問今天約我來有什麽事情?”
美女開始自我介紹:“我姓周,今天約宋小姐出來實在是迫不得已。”
哦……
一幸直覺,難不成又是林子衍的桃花債。剛結婚的時候,因為餘深靜的事情,李姝叮囑過她好幾次,說是不可大意,一旦和男人結了婚,遲早會產生審美疲勞,你們家林公子那相貌,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就算他不去沾,別的女人也會覬覦你那林太太的位置。一幸聽得很仔細,連連點頭。結了婚半年多,倒是從來沒有聽到過有什麽傳聞的,除開公司有額外的的事情,他幾乎都是按時下班,表現頗佳,很有模範丈夫的樣子。
“宋小姐,我和林總……”美女開始了敘述。
一幸暗歎,果然是風流帳,咖啡很香,可是一點都不想喝。
“我很愛林總,我不能離開林總……”
“宋小姐,我也是迫不得已才來找你的,請你一定要幫幫我?”
“哦,你很愛他,那,他愛你嗎?”她好奇,想問一問。
美女顯然一滯,隨即開始垂淚:“我愛他,他也說過愛我,可是……我沒有辦法,真的沒有辦法……”
一幸皺了皺眉:“怎麽沒有辦法了?”
美女哭得我見猶憐,看得一幸都不忍心,思索著要不要就此打住。
“我……我懷孕了……所以,沒有辦法才來找宋小姐的。”
哦,原來如此,懷孕了。
一幸很鎮定:“恭喜你,周小姐,懷孕了是好事,不要哭了,你應該開心才對……”
“可是,我已經一個月沒有見到林總了。”
“這麽說來,是他躲著你了?那今天周小姐約我出來到底是為了什麽事情?”杯子裏的咖啡泛起漣漪,星巴克開了空調,溫度適宜,一幸卻覺得渾身燥熱。
“我知道這樣不好,可是我現在懷孕了,林總以前說過,他很喜歡小孩子,所以,我想生下來,孩子不能是私生子。”美女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一幸,滿眼的懇求,看得一幸很同情。
孩子不能是私生子,很聰明,換了一種說法告訴她要和林子衍離婚。
一幸笑了笑,站起身來:“不好意思,周小姐,我去一下洗手間,麻煩你在這裏等我一下。”
起身去了洗手間,掬了涼水潑了潑臉頰,很燙很熱,從包裏拿出手機,從通訊錄裏翻出某人的名字來。
這個時候,他應該還在補眠。
手機響了一會兒被接起,他的聲音還帶著些許睡意。
“林子衍,來一下xx路的星巴克,馬上就過來,來晚了,我和你離婚。”“啪”的一聲掛了電話,從家裏來這兒應該要不了二十分鍾,一幸回了座位,一邊算著時間,一邊聽著美女繼續訴說。
真的很不忍心,看美女哭得那麽傷心,而且還懷著孕,一幸遞了幾張紙巾過去,美女的表情竟是十分的驚訝。
一幸和和氣氣道:“孕婦哭多了不好。”
見美女止了哭,一幸才又問道:“你們怎麽認識的?”
“在一次酒會上。”
“哦……”
……
林子衍從公寓趕來時,外頭的光線已經變得十分強烈,睡意朦朧的時候隻聽得她說“我要和你離婚”,他的睡意一下子全消了,換了衣服便開了車過來。
見她正和另一個女的坐著一起聊天,表情也沒有什麽變化。幾個大步走上前:“你剛剛說什麽,離什麽?”
一旁坐著的周小姐急急忙忙站了起來,滿臉詫異和震驚,隨即嬌弱的喚了一聲:“林總。”
“哦,是這樣的,周小姐說找你有點事情,你們好好談談吧,我先回去了。”越過他,拿了包轉身,走了幾步又回過來,補充道:“哦,還有,子衍,周小姐說她懷孕了,小孩不能是私生子。”
說罷走了出去,剩他一個人楞在那裏,什麽懷孕,私生子的。
“林總,我……”周小姐苦苦的看著林子衍。
他側頭向門外看去,一會會的時間,竟看不見她的身影。
回頭,依舊站在過道裏,看了那周小姐幾秒:“唉,我說我不認識你啊?”
周小姐立刻梨花帶雨:“林總,你不記得了,那天晚上……”
哪天晚上,記得什麽,他完全是一頭霧水。
“林總,可我……我懷孕了。”
他沉思了幾秒:“哦,恭喜你。”說罷準備離開。
“林總,孩子是你的……”眼見他要離開,美女終於開口說了出來。
他還是第一次被嚇了一大跳,半響才反應過來:“我老婆都沒有懷孕,我怎麽可能會有小孩。”
他也不想多做解釋,眼前站著的人,他一點印象都沒有,猛然想起,一幸最後說的那句離婚,便知又是誤會了。
頓了頓:“周小姐?”
美女點頭,淚光漣漣。
“你一定是弄錯了,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出了星巴克,連車子也不管了,拿了手機便打她的電話,沒有人接,他氣得幾乎要燃眉。也不知她會到哪裏去,一邊開著車子一邊向馬路兩側張望。車子駛過一條街,才見她一個人坐在長椅上,目光遊離,不知看向什麽地方。
尾聲(下)
他鬆了口氣,停了車走過去順勢將她拉了起來。
一幸不動,抬頭見是他,呐呐的說了一句:“恭喜你,林子衍,我要和你離婚。”
他知道方才那位周小姐定是和她說了些什麽,如今聽她說要離婚,立刻吼了起來,牽起她:“你說什麽?”
她也不掙開,他手勁大,握得她的手腕一絲絲的疼,她心裏怨恨,重複道:“我要和你離婚。”
“上車,回去再說。”怕她反抗得厲害,又怕傷了她,拉著她坐進了車裏,又將車門全部上了鎖。
十分鍾回了公寓,打開車門將她拉了出來,回家後必須好好談談。
一路上,她都低著頭,不說話也不看他,到了公寓門口,突然又說了一句:“離婚。”
“你敢?”他也起了火,見她轉身又要走,一把打橫將她抱了起來,公寓的門已經開了,他連鞋子也沒換,直接抱著她進了臥室,她在他懷裏又捶又打,掙紮個不停。
聽她說了幾次離婚,他氣得胸膛都在隱隱起伏,進了臥室,便將她扔到床上。
一幸被扔得七葷八素,頭腦發脹,半天沒有翻過身來,趴在床上,無限委屈,當初就不應該和他結婚的,心裏又想起其他的事情,眼淚“啪嗒啪嗒”落了下來。
他在一旁站著,居高臨下看著她趴在床上一動不動,隔了一會兒見她肩膀微微顫動著,俯下身去,看到她臉上濕嗒嗒的盡是淚水,一慌,忙蹲了下來,拿了紙巾去替她搽:“跌疼了,哪裏疼?”
一幸的臉蒙在被子裏,抽抽噎噎的,斷斷續續的吐出一句:“我要和你離婚……我都懷孕了,你還扔我……”
他蒙在那裏,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懷孕,突然伸出手,撩開她的衣裳,一掌撫上她的小腹問:“真的,什麽時候,多久了?”
她翻了個身,揮開他的手,往床裏麵蜷縮。昨天聽劉意傾喊肚子痛,她下班的時候突然想起自己已經好久沒有來了,她的經期向來不準,每次她都懶得記時間,等想到了,才發現這次的時間似乎太長,她不確定,去藥店買降火衝劑的時候順便買了驗孕棒。
還是半夜三更,趁他睡著的時候偷偷跑去衛生間,驗下來發現是兩條紅線,她也沒有立刻告訴他,準備第二天去醫院做檢查了,等確定了再告訴他,誰知遇上了什麽周小姐,說是也懷了孕,她坐在星巴克裏,初聽的時候倒也沒有很大的怒氣,隻覺得怎麽那麽巧,坐久了,聽久了,心裏的怒意才一點點升上來。
太生氣了,她便口不擇言,這個周小姐那麽突然的冒出來,她一點準備也沒有,因為有過前麵的教訓,結婚後他常常教育她,還訂了好幾條家規,其中有一條便是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都要當麵說出來,避免誤會。
其實說起來,她也算是遵循了家規的,隻是心裏氣不過,所以才喊著要離婚,再加上他那一扔,著實將她給扔暈了。
他的手又覆上來,人也跟著上了床,從背後抱住他,很可憐的語氣:“行了,行了,那周小姐我真不認識啊,我怎麽會和別的女人生孩子去呢,我不是有你嗎,我待會兒打個電話給張秘書,讓他去查查那個什麽周小姐,到底是打哪裏來的,純粹是挑撥我們感情。”
一隻手繞過去,摸了摸她的臉,有些無奈:“好了,不許哭了,你又不相信我,我也是氣極了,誰叫你說要和我離婚的,結了婚就不許離婚,知不知道,以後可不要再讓我聽到這樣的話了。”
她被他圈抱著,原本睡得就少,這樣一折騰,感覺又困又累的,聽他不停的在耳邊解釋,心也軟了,其實她也不是不信他,隻是很氣憤為什麽每次都那樣,想著便悶悶地說了出來:“為什麽總有那樣的事情?”
他聽了,更無辜:“這可不關我的事情,我現在是標準的模範丈夫,我清清白白,一直為你守身如玉來著,你怎麽總不信我,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娶回來,我怎麽還會去那些拈花惹草的事情。”
聽得她想哭又想笑,腹誹他自戀,心裏的氣也消了大半。
他纏上來,把她摟緊了,摸了摸她的眼角,沒有濕意,舒了一口氣,又偷偷親了她一下:“以後不許生氣,也不許哭鼻子。”
愛生氣,愛哭鼻子,怎麽說也是她自己的權利:“那是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不行,把我女兒哭醜了怎麽辦?”
口口聲聲都是女兒,才幾個月,他怎麽就知道是女兒了,身子被他翻了過來,迫著和他麵對麵。
她垂著眼不看他:“你怎麽知道一定是女兒。”
他靜了一下,突然將左手繞到她背後,不斷的往下,在某個地方停了一下:“嗯,他們說小臀生不出兒子……”
臥室裏出奇的安靜,兩個人都不再說話,隔了好久,才聽一幸道:“林子衍,給你兩個選擇,一,離婚,二,睡一個月書房……”
無形之中又將老婆惹怒的某人開始懷柔政策:“一幸,我收回。”
“不行,你選。”
“那我選三。”
“可以,陪我去醫院。”
“你去醫院幹什麽,哪裏不舒服?”某人已經被老婆掙開推至床沿。
“你不是選三麽,那就陪我去醫院,我要去流產。”
……
“一個月太長了,一個禮拜行不行?”
“不行。”
“兩個禮拜。”
……
“三個禮拜。”
於是,某人因為一句戲言而開始了悲慘的書房獨居生活。
好景不長,某人在書房蝸居了兩個禮拜,並且經張秘書調查後確定了那日的周小姐懷孕事件又是一件子虛烏有的事情以後,便私自違抗命令,大剌剌的搬回了臥室。
一幸拿枕頭砸他:“你回去書房。”被某人一把摟住了,動彈不得,打死也不回書房,又開始循循善誘:“好了,我早些回來睡也是為你好,你看,你現在不方便,我得好好看著你,萬一你半夜口渴肚子餓的,也沒個人來幫你,我這不也是想著要照顧你,好了,早點睡覺。”完全無視老婆的表情,熄了燈便摟著睡。
三個月的時候,他瞞著她去“益陽”替她辦產假,其實按規定,產前假隻有十五天,他知道的時候,也曾想過替她辭職,又怕她知道了生氣,最後索性辦了長假。
四個月的時候,她被他送去林宅,前陣子她孕吐的厲害,雖懷了孕,可整個人不見胖,反而瘦了一圈。他擔心,偶爾連上班也不去,跟著吳阿姨在廚房裏東摸西弄,每天換著花樣燉補品。
一幸沒有胃口,每天還要被他看著喝那些膩味的補品,結果越喝越吐,喝得她淚眼汪汪,隻差沒有揪著他的衣角求他。
五個月的時候,她的肚子慢慢變大,偶爾可以感覺到胎動,他比她更興奮,晚上睡覺的時候捧著一本精裝書籍,對著她的肚子念,說是胎教。她困得厲害,隻想一腳把他踹下去,偏他還興趣不減的一直念到她睡著。她聽不懂他念得是什麽,後來去翻那本書,才知他念得是法語版的小王子。念了一個星期左右,她竟也慢慢習慣了,晚上睡覺的時候倒也覺得那彈舌音其實也蠻好聽的。
做產檢的時候,檢查出來胎位不正,嬰兒在子宮裏倒立著,聽醫生的建議,她也開始做倒立,回了林宅,將客廳的長沙發搬到了牆邊,他每天盯著她。都說孕婦的情緒是不穩定的,她做了幾個禮拜的倒立,累得氣喘籲籲,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以前說的什麽人生目標,相夫教子的,全都記不得了,隻是忿忿的瞪著他:“我以後再也不要生了。”
預產期在一月底,肚子太大,走路都覺得累。晚上睡覺他依舊摟著她,以前將手擱在腰上,現在將手擱在肚子上。
離預產期還有半個多月,這幾天晚上,她總失眠,也不隻是什麽原因,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早上喝牛奶的時候又吐了,連午飯也沒有吃,餓了一天,晚上胃口出奇的好,吃了平時的一倍。也不知是不是吃多了,她竟覺得肚子有些脹又有些痛,睜了眼睛,望著黑漆漆的四周,輕輕揉了揉肚子,試圖緩解那股抽痛。
翻了個身,下腹又是一陣疼痛,她皺了皺眉,離預產期還有那麽多天。直到額上冒出汗意,疼痛加劇,她才覺得不對勁,咬住了牙,去抓他的手。
“怎麽了?床頭的燈亮了,見她滿頭是汗,他一臉的慌張。
她幾乎是咬著牙說了一句“肚子疼。”
他當即拿了外套替她穿上,她疼得起不來,他將她抱起來,出門的時候驚動了吳阿姨和奶奶,他太緊張,怕來不及,便開車先去了醫院。
去了醫院,他等在產房外邊,深夜,醫院裏很靜,偶爾有來往的護士,經過的時候不經意的撇向他。這才發現自己隻穿著睡衣和家居拖鞋,恐怕是最狼狽的時候。奶奶和吳阿姨稍後趕來,淩晨的時候醫生才出來,是個小男孩。他聽了,臉都垮了下來,他一心想要個女兒,去了病房,她還睡著,他穿了衣服靠在她床頭睡覺。
第二天她醒來,見著他狼狽的樣子,住不住笑,扯動了傷口,又疼得想哭。
他看著她:“一幸,下次我們生個女兒。”
“不要。“她搖頭,那麽疼,再也不想生了。
“不行,一定要生。”他開始耍賴。
她懶得理他,堅決不願意:“我不生,要生你自己生……”
他苦惱,隔了一會兒突然又笑了起來,還有那麽長的時間,他就不信沒有機會,反正,他一定要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