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凶手
兩個人走後,別墅恢複了沉寂,幾位客人分別走進了貴賓室、1號、3號房以及一樓的臥室,一名警員提著一個銀色的箱子離開了別墅,另一名警員跟在蔣師傅的 後麵逐一將其他的客房鎖上,完事後他倆回到了一樓,蔣師傅坐在沙發上低著頭睡了起來,警員則警惕地坐在別墅門口,大廳裏的鍾表響起了清脆的準點報時聲。
山上的空氣潮濕新鮮,一塵不染,在這種環境下生長的花草樹木顯得格外茂盛,漫山遍野的綠色令人心情舒暢,薄薄的霧氣遍布在山峰之間,滲入在叢林深處,像是一個美妙的夢境,又像是一幅傳世的油畫。
相對於外麵美妙的景色,白秀清此時的心情卻無比沮喪,他在一樓的臥室裏輾轉反側。躺在床上他覺得天旋地轉,好不容易進入了夢鄉,他忽然看見張警官拿著手 銬威嚴地向他走來,張警官的背後是一個巨大的木台子,台子上麵擺著一個圓形的木墩子,那個鬼東西是幹什麽用的?他模糊地看到柳飛雲從木台子的一側緩緩地走 上來,他一邊走一邊看著自己,臉上露出一種耐人尋味的表情,他要幹什麽呢?白秀清感覺柳飛雲好像與平時不大一樣,究竟是哪裏不同,他實在看不清楚,這時張 警官的身子正好擋住了白秀清的視線,白秀清很惱火,他猛然從地上站起來,一把將張警官推開,然後他向前跳了幾下,像上學時立定跳遠那樣,但是為什麽要跳 呢?他不知道,也沒有留意,他現在要看清楚柳飛雲,他要搞清楚對方站在台子上要幹什麽,於是白秀清伸長脖子朝前麵望去。
終於,他看清了,柳飛雲今天的裝束確實與眾不同,他穿著一身青灰色的短衫,腳蹬一雙黑色的中式步鞋,鞋的底部是一圈醒目的白邊,他的腰上緊緊地係著一根紅色的粗布,顯然那是條腰帶,柳飛雲的本命年?
白秀清笑了,仰天大笑,一向儒雅睿智的柳飛雲今天倒像是耍猴人,他在台上很有風度地抱拳朝四麵的觀眾行禮,台下的圍觀者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叫喊,這個地方就是天橋吧。太滑稽了,太可樂了,猴子在哪呢?
可笑的事遠遠沒有結束,白秀清的肚子已經笑抽了筋,因為他看見李曉峰慢悠悠地走上了台子,他的裝束更加離奇,他居然穿了一套18世紀歐洲的服飾,頭上帶 著一頂高高的皮帽,上麵插滿了淩亂的雞毛,他的腰上還掛著一把寶劍,當然是歐式風格的寶劍,李曉峰大概是把自己當做火槍手了,白秀清心裏想。
李曉峰走得很慢,幾乎是一步一晃,白秀清眯起眼睛,他看到李曉峰的手裏拿著一把砍刀,好像很沉,銀光閃閃。原來他們不是耍猴而是賣藝,白秀清修正了剛才 的想法,奇怪的是,這哥倆怎麽會淪落到這步田地?不應該呀。白秀清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一會兒耍完刀還要給些賞錢。還好,口袋裏有幾張鈔票,他抽出來一 看,是幾張美元,用美元打賞,這也太奢侈了。於是,白秀清將美元塞進棉褲裏,不給,說什麽也不給,你柳飛雲總不能當眾把我褲子扒了,諒他也沒這個膽。
演出終於開始了,白秀清吹著口哨,腮幫子都快吹腫了。台上的柳飛雲像變魔術似的從嘴裏吐出一個紅蘿卜,小心地將它放到砧板上,李曉峰很費力地舉起砍刀,隨後他使出吃奶的力氣將紅蘿卜砍為兩段,四周的觀眾發出近似瘋狂的喊聲。這叫耍大刀?這與歌星假唱有什麽區別?
白秀清開始起哄,這叫什麽玩意兒!前麵一個觀眾回過頭,他好奇地問:"表演得多精彩呀,大爺你起什麽哄?"
這個人很麵熟,白秀清撓著頭皮反複地想,對了,他是段新宇。白秀清傲氣十足地對他說:"這也叫精彩?老段你也沒見過什麽世麵,這樣吧,一會兒我帶你到國外開開眼界,讓你看看真正的耍大刀。"
段新宇搖著頭說:"精彩還在後麵呢,一會兒台上要砍人。"
原來是這樣,白秀清恍然大悟,他環視四周,發現這裏根本不是天橋而是菜市口。今天可來著了,活了四十多歲還是頭一回看砍人呢。
白秀清拉了一下段新宇腦後的大辮子,搖頭晃腦地說:"我知道一會兒要砍誰,是羅伯斯庇爾,昨天夜裏我們在巴拉斯的率領下出其不意地攻入了市政廳,他自殺 未遂,身受重傷,被我生擒,今天我們在遊行示威後將他送上斷頭台,後人將這段曆史叫作'熱月政變',我們幾個也將名垂青史。"白秀清滔滔不絕地說著,他感 到很納悶,自己原本不應該知道這段曆史呀,真是活見鬼。
段新宇再次回過頭,說:"你說得不對,羅伯斯庇爾昨天就被砍頭了,今天不是他,你猜猜是誰?"
白秀清認真地想了想,說:"我猜不出,你快告訴我吧。"
段新宇一笑,他湊過來,小聲耳語道:"是你。"
"是我?"白秀清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難以置信地說,"不會吧,我在各方麵都是先進,今年廠裏剛表彰過我,還發了一個大紅獎狀給我呢,我已經貼在牆上了。"
段新宇的眼睛盯在白秀清的身後,他怪聲怪氣地說:"你看誰來了?"
白秀清猛然回頭,他看見林泉夫婦邁著正步走了過來,他們穿著一身綠軍裝,高舉右手,齊聲喊道:"砍他!砍他!"周圍的人似乎受到了感染,也高舉右手,齊聲喊道,"砍他!砍他!"
白秀清問段新宇:"他們要砍誰呀?"
段新宇簡短地回答:"砍你。"說完,他緩緩地轉過身,高舉右手,麵對白秀清喊道,"砍他!砍他!"
上百人齊聲呐喊,場麵十分壯觀。林泉夫婦走到白秀清的麵前,氣勢洶洶地說:"把白秀清架起來。"話音未落,兩個人一左一右幹淨利索地把段新宇架上了斷頭台,段新宇還在義憤填膺地高喊"砍他!砍他!"
斷頭台上寒光一閃,李曉峰手起刀落,段新宇身首異處,他的右手依然在有節奏地揮動著。
此刻白秀清在台下早就樂翻了,這幫沒大腦的笨蛋,居然砍錯人了!他們竟然把段新宇砍了!
簡直太可樂了,天下還有這等事!白秀清笑了,笑得很燦爛,然而他很快發現了一件糟糕的事:周圍的人都在看著自己,而且表情嚴肅。還有一件事更為糟糕:柳飛雲在台上正死死地往這邊看著,眼神中充滿了殺氣。
不好,要倒黴。白秀清渾身濕透了,他慢慢地向後退,忽然他想起了一句話:"檀公三十六策,走是上策,汝父子唯急走耳。"此語出自《南齊書8226;王敬則傳》。奇怪了,自己怎麽會知道這句話?難道我是一個天才?
柳飛雲在台上冷冷地說:"白秀清,你跑不了,你以為是李曉峰砍錯人了,實話告訴你,他是在練手呢,下一個就是你。"
跑,白秀清腦子裏隻有一個字。說時遲那時快,他撒腿便跑,忽然,人群裏躥出一個小個子,他一伸手就將白秀清放倒,然後小個子抓住白秀清的雙腿,像拖死狗一樣把他拖向斷頭台,看熱鬧的人群掌聲雷動,齊聲叫好。
白秀清梗著脖子想看看對方是何方神聖,不看還好,一看差點兒要了他的命:原來是張助理那個小王八蛋!沒想到最後居然栽在他的手裏,我白秀清死不瞑目!
張助理將白秀清拖到砧板前,低頭問道:"你臉紅什麽?"
這句話非常耳熟,下一句接什麽,白秀清一時想不起來,他看到李曉峰已經高高地舉起砍刀,刀刃上還沾著段新宇的血,一滴滴地向下流。陽光射入白秀清的眼裏,李曉峰整個身子融進了陽光裏,他的頭上出現了一個金色的光環。
"等一等!"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白秀清忽然靈光閃現,他說,"你不要殺我,我現在給你美金。"
李曉峰頭上的光環消失了,他貪婪地說:"為什麽不早說,快拿出來。"
在眾目睽睽下,白秀清被迫將手伸進棉褲襠裏,尋找那幾張鈔票,好像過了很長時間,他終於拿出四張鈔票遞給李曉峰。終於得救了,有錢真好!
李曉峰冷笑了兩聲說:"你敢戲弄我,四百日元就想換條命?原本是砍頭,現在我改主意了,腰斬!"
台下再次沸騰起來,白秀清突然看到有幾台攝像機正對著自己,他還沒來得及露出視死如歸的笑容,李曉峰手中的砍刀已經揮了下去……
"啊!"白秀清一聲慘叫從床上滾下來,他睜開眼低頭看著腰部,隨後用手摸摸脖子,還好,都連著呢。他勉強從地上爬起來,這裏是蔣師傅的臥室,原來自己剛才在做夢,一個倒黴的噩夢。
白秀清擦去額頭上的汗水,他拉開了一條門縫,看見蔣師傅坐在沙發上打瞌睡,一名警員正往二樓走。白秀清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鑽進一樓的衛生間,把房間門 反鎖,從浴室的架子取下一件浴衣,換上浴衣後他開始在水池裏洗褲子,一遍接一遍,他很細心。事畢,他又悄悄地返回臥室,將褲子掛在窗戶上,他很滿意,於是 他再次躺在床上,拿出一支煙,津津有味地想著心事。
一想起來別墅這件事,白秀清的腸子都快悔青了。他琢磨著,也不知是哪個混蛋給自己 寄的請柬,要不是看在免費晚餐和周邊旅遊的分上,自己才不來這鬼地方呢。別墅有什麽新鮮的,電視沒信號,客房小得可憐,飯菜不合口味,最重要的服務人員不 是養眼的小妹而是一把歲數永遠彎著腰的蔣老頭。自己好歹也是五星級酒店的常客,什麽世麵沒見過,什麽服務沒享受過,何苦大老遠跑這受罪?
來趟別墅還不要緊,要緊的是碰上了Johnson,真是冤家路窄,在這荒郊野嶺的地方居然能遇見他,這個*****的,可把自己坑苦了。
我白秀清辛辛苦苦一手創辦的公司到頭來居然被Johnson霸占了,他竟然無恥地把我辭退了,雖然經營效益欠佳,但我白秀清沒功勞也有苦勞,這假洋鬼子也太不講人情了,說翻臉就翻臉。
其實丟了公司也不可怕,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銀行卡裏還有大把的鈔票,大不了重整旗鼓另開張,再辦一家公司專挖Johnson的牆角。俗話說人倒黴喝 涼水都塞牙,還沒等我招兵買馬揭竿而起,老婆卻忽然提出了離婚,那個忘恩負義的潑婦分走了我一半的財產,我算知道什麽叫欲哭無淚了。那個*****的 Johnson害得我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我真恨不得親手掐死他。
然而Johnson真被人掐死了,我是凶手嗎?
白秀清猛然從床上坐起來,他的頭很疼,像是有成千上萬隻螞蟻從頭頂上爬過,他也很害怕,怕自己就是殺人的真凶,白秀清不得不重新回憶起這兩天的經過:
剛到別墅沒多久,Johnson就大搖大擺地走進來,我當時站在大廳裏,不知是該躲起來還是該迎上去,不過他連正眼都沒看我,反倒是與柳飛雲神聊起來, 也好,讓兩個臭皮囊吹牛去吧。兩個人沒聊多一會兒,Johnson就像醉貓似的被扶上樓,這就奇怪了,Johnson的酒量一向大得驚人,今天怎麽變成狗 熊了?
Johnson離開後,我去了書房,本想拿幾本書看,沒料到書架上擺滿了外國小說,這幫崇洋媚外的偽小資,沒辦法,隻好挑了幾本《神探柯南》,這可能是我唯一看得懂的書了,對了,封麵一定要扣著,不能讓別人看見。
回到大廳,我跟李曉峰這個小兔崽子吵了一架,不知是為什麽,我看見這個人就頭大,李曉峰也總找茬跟我拌嘴。鬱悶呀,一個Johnson還不夠,又蹦出一個李曉峰,那時我就有點後悔當初為什麽要臨時調換別墅。
我正生悶氣的時候,段新宇恰好邀我上樓喝酒,於是我立馬回到了房間。本以為要豪飲一場,沒想到段新宇沒喝兩口就睡著了,這點酒連貓都醉不倒,段新宇卻喝 醉了,真是掃興。剩下的時間我開始自斟自飲,一瓶接一瓶,把屋裏的酒全喝光了,我當時有點暈,覺得房間裏的家具在不停地轉,耳朵"嗡嗡"響,就像有無數隻 蒼蠅在屋裏盤旋,眼前一片模糊,也許我喝多了。
白秀清從煙盒裏抽出一支煙,他的手一直在哆嗦,因為他很擔心這段記憶:當時我在幹什麽?喝完酒之後我有段記憶是空白的,我是睡覺了還是去Johnson的房間了?忘了,竟然全部忘了。
該死的酒。我依稀記得當時我在不停地走,我去哪兒了,莫非我真的去Johnson的房間了,進屋後把他活生生地掐死了?
這個想法在得知Johnson的死訊後越來越強烈,是我殺死了Johnson,我就是殺人凶手。酒後殺人會不會被量刑?好像沒這規定。怪不得我夢見了斷 頭台,原來那是殺人償命的意思,誰說夢與現實生活相反,簡直是胡說八道。小賈的死與我無關,我後來再沒喝過酒,不過是我第一個發現他的屍體,總不會有人懷 疑我連殺兩人吧?我老白還沒那種本事,誰也別冤枉好人。
很顯然,張警官已經懷疑我了,要不是柳飛雲在旁邊攔著,他早把我押下山了,現在也許就在審訊室裏,我可能早就招供了。
說實話我對柳飛雲的仇恨絕不亞於Johnson半分,要不是他的嘉琳公司劍走偏鋒,我還不至於淪落到如此田地,我目前的慘狀都是柳飛雲一手造成的,我恨他,我要報複他。近兩個月我在謀劃一個局,一個複雜的騙局,我要柳飛雲大敗,敗在我的手裏。
當我在會議中心無意中看見柳飛雲的時候,我立刻做出了決定:提前啟動計劃。於是我裝作一副痛改前非的樣子接近柳飛雲,然後向他流露出合作的願望,其實那 個合作項目就是圈套的第一環,為了趁熱打鐵,我特意到組委會那裏臨時調換了住處,準備晚上和他好好談一談。不過事情並不順利,Johnson的意外出現和 李曉峰的挑釁打亂了我的計劃,我原本打算晚上再找柳飛雲談那個項目,沒想到我在房間裏喝多了,更沒想到我居然成了殺人犯。柳飛雲沒有害成,自己反倒先陷入 泥潭。
然而令我極其意外的是:就在所有人都懷疑我,認定我就是凶手的時候,柳飛雲卻異常堅定地支持我,他全力協助張警官辦案,目的就是要找到真凶,幫我擺脫困境。他現在已經離開了別墅,估計是去調查其他人的背景了。
柳飛雲為什麽這樣做?他為何要幫我?
去年我們兩家公司競爭的時候,我曾經用卑劣的手段對付柳飛雲,而如今我計劃用更加卑劣的圈套來騙他。在我落難的時候他完全可以落井下石,隻要他不說話,我必定被警察帶走,但他沒有這樣做,他竟然在關鍵的時刻挺身幫助我。
與柳飛雲的胸襟相比我太過狹小了,我腦子裏全是坑害他人的主意,我總認為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時代,如果要保全自己必須先將其他人踩於腳下,世界上隻有永 恒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朋友,要想成功就得不擇手段。然而我錯了,在柳飛雲的麵前我是如此不堪一擊,如此脆弱。原來人與人之間還存在著真誠與善意,我明白了 很多事,可惜太晚了,太遲了,我已經沒有時間了。
我辜負了柳飛雲的好意,無論他如何查找最終都會無功而返,因為我就是凶手,那個喪心病狂的殺手。
真希望能與柳飛雲交個朋友,如果他不嫌棄,我一定會珍惜這段友誼。當然這隻是一個單純的設想,我也許永遠不能從監獄裏走出來,我希望他能去那裏探視我,相信他一定可以做到。
當然還有李曉峰,我估計還有兩個小時的自由時間,我應該上樓去見見他,把自己的想法說給他聽,隨後給柳飛雲打電話,告訴他我就是警方要找的凶手,讓他們立刻回來,也許這還算是自首的表現。
主意已定,白秀清從床上蹦下來,他感到渾身輕鬆,仿佛是年輕了幾歲。他走到門口又忽然停下來,此刻他心中顧慮重重:自己和李曉峰說什麽呢?兩個人積怨很深,萬一李曉峰對自己冷嘲熱諷怎麽辦,那是多麽尷尬的一件事。
必須想出一個切入話題的理由。白秀清背著手在屋裏轉,腦子裏飛快地思索著,腳底下越走越快,汗都快流出來了。這種原地轉圈的古怪方式是白秀清的獨家秘籍,隻要飲酒過量,他就采取這種方法來解酒,成效顯著,屢試不爽。
這種感覺很熟悉,白秀清暗自納悶,在哪兒走過?
突然,白秀清停住了腳步,他站在房間中央,眼眶濕潤。終於想起來了,前天晚上與段新宇喝完酒後我根本就沒出房間,而是在屋裏不停地轉圈醒酒,一邊轉圈一邊罵街,酒醒後就直接下樓了。
也就是說我沒去過Johnson的房間,我不是凶手!
白秀清像是獲得了重生,他推開房門,連蹦帶跳地跑向二樓,門口的警員對他發出警告,白秀清充耳不聞,還有什麽事比自由更重要?
二樓很靜,李曉峰獨自躺在貴賓室的大床上,自從柳飛雲離開別墅後,他覺得大樓裏失去了希望的氣息,殺害Johnson、小賈的凶手可能就在隔壁。一想到這裏,李曉峰立刻感到一種深深的恐懼。
李曉峰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指,剛才有位警員讓他在一張塑料板上按了很多手印,可能他們是在查自己的指紋,難道警方在懷疑我?認定我就是凶手?
午後的陽光透過寬大的玻璃窗射入房間,這本是午睡的最佳時段,但李曉峰此刻卻無心睡眠,他也在回憶著案發時的每個細節:發現Johnson失蹤後,其實 我根本就沒想到這是一場謀殺,我猜Johnson一定是躲了起來,至於Johnson為何要躲避以及藏在何處我沒有細想,反正有柳飛雲呢,以他的能力一定 能將Johnson找出來,然而柳飛雲的無功而返使我有了新的想法,我懷疑別墅還有另外一個人,一個隱藏的凶手。
我們在別墅裏苦苦尋覓,除了地下室的鐵門外其他可能藏人的地方都已經找遍了,我的設想再一次被不攻而破,我不得不同意柳飛雲的看法,凶手就在我們中間。
誰是凶手呢?林泉夫婦可以排除在外,他們一直坐在大廳與我聊天,那時Johnson還安然地躺在房間裏,夫妻倆既沒有作案動機也沒有作案時間,另外林梅是個優雅的女士,林泉總是一副憨笑的樣子,無論是從他們的麵相還是身體素質來看,絕不可能是凶手。
張助理倒是有幾分可能,通過短暫的接觸,可以看出Johnson似乎根本看不起他,平時呼來喚去使張助理顏麵掃地,所以,他有理由怨恨Johnson, 凶手有可能是他。不過張助理同樣沒時間作案,Johnson沒出事前他在一樓,當我們發現Johnson失蹤時他與我們在一起,也就是說,如果張助理是凶 手,那麽我與柳飛雲就是他的同犯。
那個陰陽怪氣的段新宇是個問題,至少從相貌看,他具備犯罪分子的一切特征,從表麵上看他似乎並不認 識Johnson,但僅憑這一點並不能排除他的嫌疑,也許他與Johnson之間有很深的積怨,那些錯綜複雜的關係外人當然不得而知了。更重要的是,案發 時段新宇就在二樓,他完全有時間實施他的謀殺行動,Johnson的屍體可能被他扔到窗外了,這就是Johnson的蒸發之謎。
還有一點幾乎是確定無疑的,當時白秀清也在二樓的房間裏,他會對段新宇的行動不聞不問嗎?
當然不會,因為白秀清就是段新宇的同黨,首先是他與Johnson有過節,其次是他當時就在二樓,動機與時間他都具備,所以白秀清至少是幫凶,不過柳飛 雲好像對此並不認同,一向聰明過人的柳飛雲居然想不通如此簡單的事情,尤其是今早我還鄭重地提醒過他。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也許這就叫聰明反被聰明 誤。
李曉峰正在床上胡思亂想,忽然"砰"的一聲,門被大力推開了,白秀清穿著一身慘白的浴衣站在門口,臉上掛著詭異的微笑,眼睛通紅像隻兔子。他輕飄飄地走進來,直勾勾地盯著滿臉詫異的李曉峰。
不好,這個殺人犯八成是找我拚命來了!李曉峰情急之下從床上站了起來,他左右看了看,沒有比較合適的家夥,眼下隻有徒手與亡命之徒白秀清搏鬥了。於是, 李曉峰指著來者厲聲說:"你以為你穿著一件浴衣我就不認識你了,李公子可不怕你。"說完,他立刻擺出了一個黃飛鴻的招牌動作。
白秀清連忙擺手,隨後他說了句令李曉峰全身發麻的話:"曉峰,你誤會了。"
老天爺,世界末日到了?李曉峰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一臉虔誠的白秀清,是不是有人躲在門後給他配音?
白秀清繼續往裏走,語無倫次地說:"我不是凶手,凶手不是我。"
這時,李曉峰愈發肯定白秀清是迫於壓力而導致精神失常了。必須要冷靜,一個即將受到法律製裁的人什麽事都幹得出來,這個時候絕不能與他硬拚,要平心靜氣地與他談一談人生,聊一聊世界觀。
想到這裏,李曉峰語氣柔和地說:"太巧了,白總,我正打算去樓下拜訪你呢。"
白秀清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時他又感到無比的振奮,他停下腳步問道:"你找我有什麽事?"
"我想和你交個朋友。"李曉峰繼續編下去,"我們之間的誤會很深,我早就想找個機會把話說開。"
"真的!"白秀清興奮地眨眨眼,高姿態地說:"以前的事都怪我,我那些生意場上的伎倆太過下作,我要向你和柳總鄭重地道歉。"說完,白秀清居然向李曉峰深深地鞠了一躬。
活見鬼。李曉峰很想拿起手機拍下這曆史性的時刻,此時床下的白秀清很像是1945年9月2日在"密蘇裏"戰列艦上的日本外相重光葵。不過為了穩定他的情緒,李曉峰依舊和顏悅色地說:"您言重了,其實有機會我們還可以合作嘛。"
"那敢情好。"白秀清爽快地說,"我銀行裏還有幾十萬,我們可以從頭再來,咱們三個人聯起手還有什麽事搞不定?"
"那是,我們天下第一。"李曉峰附和著,心想白秀清真是快崩潰了,連家底都露了,再過一會兒非得告訴我銀行密碼不可,跟瘋子對話也不是長久之計,必須在不激怒他的前提下想出個行之有效的辦法。
李曉峰還沒想出主意,他的救星已經到了,樓下那位警員走進屋,嚴厲地對白秀清說:"你跟我下山。"
白秀清一愣,說:"下山幹嗎?我又不是凶手。"
"這是張警官的指示,我帶你去做身體檢查,馬上就走。"警員的語氣顯然是不容商量的。
白秀清固執地說:"我褲子還沒晾幹呢。"
警員回答:"就穿著浴衣去吧,沒人笑話你。"
白秀清哭喪著臉對李曉峰說:"等我回來再聊。"說完,他大跨步地走出了房間。
李曉峰跳下床,一把拉住警員的胳膊,悄聲說:"我建議你把他拷起來,免得他傷害無辜。"警員向他點點頭,表示感謝。
走廊裏的說話聲傳進了旁邊的房間,凶手坐在椅子上悠閑地喝著咖啡,他對門外發生的事情不感興趣,此刻他隻想靜靜地將這杯咖啡喝完。
一次完美的謀殺,雖然在過程中遇到一些意外情況,但總體來講還是成功的。這個計劃凶手已經謀劃了很久了,每個細節都經過仔細的推敲,凶手非常耐心,他在等待最佳的時機,時機一到,他立即實施殺人計劃。
凶手將咖啡杯輕輕地放到桌上,然後將雙手枕在腦後,此時此刻他很享受這種全身放鬆的感覺。其實在他的計劃中,這棟別墅並非是作案的首選地點,上周他特意造訪此處,忽然發現這裏比原計劃中的場所更符合作案條件,於是,他更改了計劃,提前終止了Johnson的生命。
他的計劃幾乎天衣無縫,如果不是那場不合時宜的雷雨,那麽他現在應該在市裏的某處享受人生了。畢竟人算不如天算,凶手並沒想到Johnson的屍體過早 地被人發現,這也許是一個致命的問題,被扣在別墅裏終究不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不過好在之前所有的作案痕跡都已經清理幹淨了,警察很難找出破綻,24小時 後他們必須放人,隻要大家離開別墅,警方就很難破案,最終很可能會不了了之。
Johnson做夢也不會想到他會死在這裏,更不會想到結束他生命的人竟是我。
凶手的臉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他很清楚在未來的一段時間內自己還要保持鎮定,絕不能讓警察看出一絲異樣。另外有些細節他要重新思考一下:小賈的死亡會不 會露出破綻?這是計劃外的一環,他本不該死,不過事在人為,小賈必須死,因為他看到了我的臉。如果當時自己稍一手軟,後果將不堪設想,他會把一切都告訴柳 飛雲,所以當時隻有一種選擇,那就是殺人滅口。
搞定小賈其實很容易,那個柳飛雲卻比較棘手,我這兩天在暗中觀察過他,令我吃驚的是,無論搜尋工作是多麽艱難,他卻從未放棄思索,而且他似乎對我有所懷疑,當他那雙眼睛直視我的時候,我甚至有些心驚肉跳的感覺,這絕不是一個好兆頭。
事情的發展不出我的預料,我精心策劃的密室懸案起到了應有的作用,李曉峰亂了方寸,他始終認為Johnson是為了某種目的自己消失了,這個論斷正合我 意,如果屍體遲些被發現,警方一定束手無策。柳飛雲也被密室現象迷惑了,他的判斷與李曉峰的觀點類似,他認定別墅裏有密道,密道的入口就藏在二樓的房間 裏。
於是我很配合地協助柳飛雲尋找Johnson的下落,隻要他有想法我一定衝到最前麵,我堅信他終究無法破解我設的局,因為從一開 始他就偏離了方向,雖然他很努力,但最終依然是空手而歸。那條消防通道連我都不知道,他竟然找出來了,不過有條密道也好,最起碼能分散警方的精力。
然而柳飛雲的出現也確實破壞了我的計劃,他令我的嫁禍策略最終沒有能夠實現,實在可惜。我此前花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去調查Johnson的背景,我發現 有兩個人曾經與他有些過節,為了在案發後順理成章地轉移警方的視線,我必須把他們倆約到別墅來,於是我給這兩個人寄去請柬,原本我隻期望他們至少來一個, 沒想到白秀清和李曉峰都來了,這很好,多多益善。
在會議中心吃自助晚餐時,我到接待小姐那裏查看了客人住宿單,李曉峰果然選擇了位置 最好的1號別墅,不過白秀清卻意外地選了2號,這件事我沒辦法左右他的選擇,隻好隨他去了。在中巴車上白秀清不知為什麽又改了主意,他居然臨時調換了住 處,這一切簡直太順利了,一切都朝我設想的情況發展,真是天助我也。
按照計劃,我在拋屍現場丟下了白秀清的扣子,在露台的通道內留下 了李曉峰的煙盒,我做了一切偽裝,隻等警方帶走他倆,不過,這一步計劃沒能實現,柳飛雲不知用了何種方法竟然說服了張警官,那兩個替死鬼到目前為止安然無 恙,這個現象可不太妙,白秀清和李曉峰的平安預示著自己的風險在增大,警方的包圍圈會越來越小,最終可能會將所有目光投到我身上。這個柳飛雲真是個人物, 也許我給李曉峰寄請柬是個錯誤。
這些意外的情況並不會影響大局,現在最令人擔心的是張警官離開了別墅,如果隻是警方的例行調查倒也不怕,關鍵是張警官居然讓柳飛雲協助他調查,柳飛雲也是嫌疑犯之一,讓他外出協辦絕對不符合規定,可見這個張警官很有魄力。
柳飛雲這個人很可怕,通過這兩天的短暫接觸,我對他多少有些了解,他不僅聰明過人,剛毅果斷,重要的是他比警方更了解商業市場,尤其是廣告圈裏的門道。 他也許能通過各種資源找出我與Johnson的聯係,如果他知道我此前就認識Johnson,那麽後麵的事對我來說是非常不利的。
凶手站起來倒了一杯咖啡,他的臉上再一次浮現出淺淺的笑容。我也許多慮了,柳飛雲怎能找到我與Johnson之間隱秘的聯係呢?那是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們甚至隻見過一麵,柳飛雲不是神,他絕不可能發現。
如果警方找不到我與Johnson認識的證據,那麽破案就無從談起了,時間一到他們必須放我走。
退一步講,假定他們發現了這個秘密也無所謂,警方找不到我殺害Johnson的證據,那是一個近似無懈可擊的殺人計劃,我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就算柳飛 雲也不能否認,沒有證據警方不能結案,他們不能因為我認識被害人就認定我是凶手。放我回去後警方還會不斷地騷擾我,可這有什麽用呢?他們不會得到任何有價 值的東西,我依然逍遙法外,也許每年的清明節我還會給Johnson燒些紙錢。
一陣濕潤的山風吹進房間,凶手站起來把窗戶關緊,這時門被推開了,一位警員對他說:"我們要檢查你隨身攜帶的物品。"
"我沒帶包。"凶手笑著從口袋裏拿出錢夾和手機遞給了警員,隨意地問道,"其他人不檢查嗎?"
警員簡短地回答:"所有的人都要檢查。"
凶手放心了,警方並沒有懷疑自己,他們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找到任何線索。讓警方查吧,作案的凶器早已經銷毀了。
警員提著一台小型抽水機走進衛生間,凶手敲開了貴賓室的門,李曉峰問他有什麽事,凶手說剛才是誰在他房間裏說話。
李曉峰說:"是白秀清,我看這家夥八成是瘋了,穿著一件浴衣滿世界亂轉,說起話來不著四六。"
凶手問:"他回房間了?"
"他倒是想。"李曉峰搖頭說,"他被警察帶走了。"
凶手眼前一亮,警方終於懷疑他了,於是他問道:"警方認定他是凶手?"
"不知道。"李曉峰回答,"那個警員說帶他去檢查身體。"
"檢查身體?為什麽?"凶手脫口而出。
"可能他們懷疑白秀清的神經不正常。"李曉峰調侃道。
凶手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此刻有些坐立不安,隻對白秀清一個人進行身體檢查,這說明了什麽?警方似乎已經掌握了一些線索,他們下一步還會查出什麽?我設的局會不會被他們識破?
柳飛雲目前在做什麽?我們之間誰是輸家?
第二十九章 調查
警車沿著東五環路高速駛向CBD商圈,張警官將柳飛雲叫醒,他的嗓音很費力地壓過發動機的噪音:"段新宇的那家廣告公司你以前聽說過嗎?"
柳飛雲大聲地回答:"有所耳聞,雖然名為廣告公司,實際上主業是谘詢策劃,也就是為大企業製訂營銷方案以及提供專業培訓,當然,也包括廣告媒體代理。"
張警官搞不清這些專業用語的具體含義,他直截了當地問:"段新宇、林泉和Johnson,他們都從事廣告行業,我想這三個人之間一定有業務上的聯係。"
"不一定,"柳飛雲說,"林泉所在的那家公司好像主要經營影視廣告,而Johnson那邊以平麵廣告為主,段新宇則沒有實體,這三家公司處在完全不相同的業務領域中,交叉性不大。就公司層麵來講,他們可能互不相識。"
一陣急促的警鳴聲淹沒了柳飛雲的聲音,車子已經進入了CBD地區,前方的道路十分擁擠,張警官一邊按著車喇叭,一邊巧妙地繞過緩慢行駛的車輛。柳飛雲感到一陣過山車似的眩暈,不過這種難受的感覺很快就消失了,車子已經停在了一棟高樓的門口。
"到了,B座28層。"張警官將車熄了火,貼著車窗看著眼前的大樓,"這寫字樓夠氣派的,段新宇的實力不俗呀。"
"廣告公司的對外形象很重要,尤其是他這種類型的企業,就是硬撐著也得租用高級辦公場所,我原來租用的寫字樓也是同樣的檔次,每個月的租金嚇死人。"柳飛雲說。他從車裏下來,整理了一下被風吹得變了形的頭發。
兩個人走進大樓,上了一部高速電梯,電梯無聲無息地將他們送至28層,段新宇的公司就在通道的一側,公司標識用了鮮豔的顏色,非常醒目。
張警官向前台小姐出示了證件,然後拿出Johnson的照片,問她是否見過這個人,她遲疑了一下,隨後搖頭說從沒見過,張警官又問她知不知道美國恒信集團,一臉迷茫的前台小姐還是搖搖頭。
有些失望的張警官希望見到公司的負責人,前台小姐連忙把他倆帶進接待室,倒了兩杯純淨水後,一轉眼就消失了。
柳飛雲靠在舒適的沙發上,眼睛看著辦公區的景象,段新宇的公司規模的確不小,有三十多名員工坐在電腦前,聚精會神地寫著文案,整個辦公大廳充滿了雜亂的 敲打鍵盤聲,電話鈴聲此起彼伏,旁邊的會議室裏有五六個人在討論著什麽議案,一個領導模樣的人站在投影儀旁手舞足蹈地講話,橢圓形會議桌上擺滿了筆記本電 腦。這一切對柳飛雲來說,既熟悉又陌生。
一個穿深色西裝的中年人匆匆向接待室走來,柳飛雲說:"段新宇的搭檔來了。"張警官將手中的記事本合上,向門外望去。
中年人畢恭畢敬地走進來,自我介紹說姓譚,是段新宇的合夥人,負責公司的日常運營。張警官將事情的大致經過告訴了對方,並希望他配合這次調查。
譚先生連聲說一定會積極配合。張警官再次拿出Johnson的照片讓他辨認,對方稱從未見過此人,並且和美國恒信財團沒有任何的生意往來。
張警官問:"你覺得段新宇最近有沒有異常的表現?"
譚先生說:"一切正常,近幾個月我們的工作壓力很大,他經常失眠,還經常服用一些藥物,所以我才勸他去別墅散散心。"
柳飛雲問:"段新宇平時有什麽愛好?"
譚先生想了想說:"他除了經常打打羽毛球外沒什麽其他的愛好了。"
柳飛雲又問:"貴公司是否涉足影視和平麵廣告?
譚先生搖著頭說:"那不是我們的強項,幾年前曾經嚐試過,做得並不好,所以近年來一直為企業做文案。"
柳飛雲最後一個問題是:"段新宇生意做得很大,為什麽要離婚?"
譚先生尷尬地笑了笑,隻是敷衍地說:"他老婆太出眾了。"
柳飛雲點點頭,並示意張警官自己沒有問題了。張警官將照片夾到記事本裏,然後站起來向對方表示謝意,並告訴他如果想起了什麽請及時通知警方。譚先生唯唯諾諾地將他倆送出接待室。
走到門口時,譚先生憂心忡忡地問:"段新宇什麽時候能回公司?我還有些業務需要和他商量。"
"很快。"張警官爽快地回答,"不會耽誤你公司的業務。"
譚先生對柳飛雲說:"您是不是嘉琳公司的柳總?我覺得有些麵熟。"
柳飛雲笑著回答:"那一段已經成為曆史了,不提也罷。"
兩個人原路返回走出了大樓,張警官說:"看不出,你還是個名人。"
"往事不堪回首。"柳飛雲擺擺手說。
"我覺得去林泉那家公司也很難得到線索。"
"我同意。"柳飛雲說,"我覺得不應該會是企業間的瓜葛,商圈自有商圈的一套遊戲規則,再大的怨恨也不至於去殺人,一定是他們私人關係上出了問題,所以我們的調查方向不能搞錯。"
兩個人回到車內,柳飛雲說:"我如果沒猜錯,現在你一定會去酒仙橋。"
"沒錯。"張警官回答,"我要了解Johnson生前的一些情況,坦率講,我根本不信任別墅裏的張助理。"
"我也有同感,"柳飛雲說,"他表麵看起來有些膽小怕事,但我覺得他並不簡單,他很善於偽裝,不知是性格使然還是刻意為之。"
"我記得你在大學裏是修心理學的?"張警官將車駛進東四環,一路超過了前麵的車輛,發動機的轟鳴聲越來越大。
"是修心理學,畢業後又學了市場營銷,不過我還是覺得自己的知識儲備不夠。"柳飛雲有些遺憾地說。
"年輕有為呀。"張警官不禁感慨道。此時車速已經達到了極限。
沒過多久,他們就到了一棟豪華公寓的門口,張警官仰頭看著大樓,說:"看來外資企業的排場更大。"
"美國人喜歡把辦公環境布置得像家一樣,在這種環境下辦公很愜意,甚至下班後都不著急走。"柳飛雲走下車說。
這家公司很好辨認,因為門口處畫著一朵驚豔的蓮花。兩個人步入豪華的辦公室,前台沒有人,一位經理模樣的年輕人迎了過來,張警官亮明身份後,這位年輕人的臉色大變,看來他已經知道了Johnson的死訊。
年輕人拿起電話,撥了一個內線號碼,片刻之後,一個麵相富態的中年人從裏麵小跑出來,他很熱情地和張警官握了握手,用蹩腳的普通話說:"我叫Smith,是Johnson的同事,他的事我們已經知道了,早上有兩位警官來過,問了我一些問題。"
"我知道,他們是我的同事。"張警官拿出證件,說,"我負責這件案子,我們剛從案發現場過來,有些問題還需要進一步了解。"
"當然,我們希望能早些破案。"Smith將他倆領進一間會議室,然後對那位年輕人說他現在不見任何人。
"Johnson在你公司的工作狀況如何?"張警官問。
"他是一個難得的人才。"Smith惋惜地說,"他是公司的中方首席代表,我們的每一項議案都是由他決定的,可以說,財團在中國發展如此之快與他的個人 能力是分不開的。"Smith剛要發表長篇大論,他發現張警官對自己的口才不感興趣,隻好直截了當地說,"他近期在工作上沒有任何失誤,一切都很正常。"
柳飛雲很費力地聽懂了Smith想要表達的意思,他甚至十分佩服Smith的舌頭,能在兩排利齒的壓迫下遊刃有餘地遊走而不擔心被咬住,總體來說是有驚無險。
張警官拿出記事本,問:"Johnson最近幾天有沒有異常之處?"
"No,絕對沒有。"Smith用怪怪的聲調回答,"他是個樂天派,偶爾打打球,每天都樂嗬嗬的,這幾天和平時沒有什麽不同。"
"公司經營上也很順利?"張警官問。
"總體來講我們公司的業績很出色,除了平麵廣告部門稍有些落後。"Smith誇張地打著手勢,此刻他完全忘記了他的親密戰友Johnson已經離開了人世,"美國總部上周剛剛表彰過我們這支團隊。"
張警官很反感地皺了皺眉,接著問:"你們和這兩家公司有沒有業務上的來往?"他從記事本抽出了一張紙遞給了Smith。
Smith看了一眼就推還給張警官,神氣十足地說:"我們從沒和這兩家公司合作過,我公司的合作夥伴隻限於世界500強企業。"
柳飛雲含笑看著Smith,張警官壓著火又問了一個問題:"Johnson的家庭狀況和個人財務狀況?"
"他目前是獨身,為什麽獨身呢?因為Johnson的眼光太高,我今年想把我妹妹介紹給他,他還看不上,唉,幸好沒看上……"
張警官不耐煩地說:"請你講主要問題,我的時間很緊。"
Smith幹咳了兩聲,接著說道:"他的父母都在美國,Johnson的死訊我已經通知他們了,他在北京買了一套公寓,一個人住,他在這裏沒有親戚。還 有什麽?對了,他的財務狀況非常好,薪金是以美元計算,算是高級白領吧,其實他平時的花費並不大,可能做了些投資,當然,這是私人事情,具體情況我也不甚 了解。"
張警官在本上草草地記了幾筆,繼續問:"請談一談張助理的情況。"
一提起張助理,Smith的臉上立刻掠過一絲不屑的表情:"他剛到公司不久,我不太了解,反正他每天都和Johnson一起出入公司。"
柳飛雲忽然問道:"他以前在哪家廣告公司工作?"
"哪家公司?"Smith誇張地重複了一遍,"他沒在廣告公司幹過一天。"
柳飛雲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說:"你們公司會聘用沒有經驗的人嗎?"
"我們非常在意應聘者的工作背景,沒有從業經驗的人我們是不會聘用的。"Smith理直氣壯地說。
"那張助理是怎麽回事?"柳飛雲追問道,Smith的話明顯是自相矛盾。
"天知道,這人是Johnson親自招來的,他職位最高,人力資源部也沒辦法。"Smith抱怨地說。柳飛雲點點頭,心想這就是他看不起張助理的原因。
"Johnson以前認識張助理嗎?"張警官問。
"當然不認識,他們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裏。"Smith高傲地說,"Johnson說他是在招聘網上看到張助理的資料,我估計Johnson可能願意用一個對業務什麽都不懂的新手,這樣他可以藏住更多的秘密。" Smith揣摩著Johnson當時的心理。
張警官說:"張助理的入職資料有存檔嗎?"
"應該有,您稍等一會兒,我去人力資源部查一下。"Smith站起來走出了房間。
張警官問柳飛雲:"是不是外資企業的人都這麽高傲?"
柳飛雲一笑:"至少有一部分吧。"
幾分鍾後,Smith推門進來,雙手遞給張警官一張表格,柳飛雲看了一眼,問:"張助理不是本地人?"
"不是,他是江西人。"Smith回答。
"這份簡曆能不能給我複印一份?"張警官說。
"您拿走吧,這份本身就是複印件。"Smith辦事很周到。
張警官站起來和Smith握手致謝,柳飛雲忽然問:"Johnson的酒量怎麽樣?"
"他的酒量不得了,全公司的人誰也不是他的對手,他最愛喝威士忌加可樂。" Smith不假思索地說。
柳飛雲沒有再問其他問題,兩個人走出公司,Smith一直將他們送到門口。
剛上車,柳飛雲說:"張助理在撒謊。"
張警官眼前一亮,說:"何以見得?"
"前天下午Johnson和張助理在別墅的後院喝酒,在很短的時間內Johnson已經酩酊大醉了,張助理後來對我說Johnson的酒量很小,我對這 點有些疑問,所以晚上特意將白秀清叫到書房,向他谘詢Johnson的情況,與 Smith剛才所講的一樣,白秀清說他的酒量驚人。張助理為什麽會在這個問題上撒謊呢?"
"隻有一個可能。"張警官意味深長地說,"他需要Johnson喝醉。"
"你的意思是張助理就是我們要找的凶手?"柳飛雲問。
"從客觀上講,Johnson的醉酒有利於凶手作案。"張警官回答,"不過按照你的記錄,張助理沒有作案時間,所以他可能隻是從犯,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當然,這僅僅是推斷,我們要靠證據辦案。"
"Johnson的醉酒會不會隻是一個巧合?"柳飛雲問。
"我想不會是巧合。"張警官堅定自己的想法。
"凶手的手段很高明。"柳飛雲打開車窗,一股沉悶的熱風飄進車內,"他像一個神秘莫測的魔術師,在眾目睽睽之下大變活人。"
"魔術隻是某種技巧,它的高明之處在於如何轉移觀眾的注意力。"張警官將車駛進擁擠的車流,"這個案子也是同樣的道理,凶手巧妙地轉移了我們的注意力,所以,從表麵上看,這是一件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究竟是哪裏出現了問題呢?"柳飛雲若有所思地問。
"凶手一定會有破綻,我們很快就能找到答案。"張警官很有信心地說,"我們已經找到了一些頭緒,比如段新宇床下的屍體以及張助理沒有必要的謊言,將所有的拚圖放在一起,就是一幅完整的圖案。"
柳飛雲點點頭,他看著窗外飛快倒退的建築物,說:"現在去三元橋嗎?"
"去林梅的健身中心,"張警官打開車頂的警燈,"你認為這三家廣告公司確實沒有業務上的來往嗎?"
"雖然都是從事廣告行業,但他們的核心主業各不相同。我還是剛才的觀點,不會因為生意上的瓜葛而引起仇殺。"柳飛雲簡單地解釋道。
張警官沒有提出異議。警車駛進機場高速,一路無語。
林梅的健身中心在國際展覽中心附近,招牌很醒目,外牆是一塊通體玻璃,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門口處傳來了一陣優雅的鋼琴聲,牆上掛著一台液晶電視,裏麵正播放歡快的健美操,幾個年輕人拿著運動包和球拍從裏麵走出來。
"場麵可不小,林梅的收入一定比她先生多。"張警官走下車,看著眼前豪華的健身中心感慨道。
"這地段房租高得離譜,想掙錢也不容易。"柳飛雲說。
兩人走到門口時,一位年輕的接待員滿臉笑容地迎了出來,柳飛雲心裏想,警車的威懾力確實不凡。
接待員將兩位"貴賓"引到休息室,並招呼外麵的同事趕緊沏茶,張警官謝絕了他的熱情,亮出證件並告訴服務生說這不是例行檢查,不要誤會,服務生站在旁邊茫然地點點頭,不知所措。
簡單地說明來意後,張警官第三次拿出Johnson的照片,辨認的結果同前兩次無異,服務生根本不認識Johnson,並向張警官保證這個人從沒來過健身中心。
張警官收起相片問:"林梅經常來嗎?"
"她很少來,大概每周過來一次吧。"服務生謹慎地答道。
"這家健身房有幾個股東?"看到服務生眼裏的迷茫,張警官換了個說法,"也就是說有幾個老板?"
服務生如實地說:"就林梅一個人。"
柳飛雲忽然問了一個與本案毫無關係的問題:"健身中心的經營情況如何?"
"並不理想。"服務生對這個問題很意外,他睜大眼睛看著柳飛雲,"客源不穩定,房租又偏高,開業以來一直處於虧損狀態。"
張警官又問了服務生一些例行的問題,然後兩個人從健身房走出來。
"你為什麽對健身中心的經營感興趣?"張警官不解地問。
"隻是突發奇想而已。"柳飛雲比較模糊地說,"這邊似乎沒什麽進展,我們下一步該怎麽做?"
"下麵我們暫時分開,"張警官淡淡地說,"林泉那家公司我委派其他人去調查,我去工商局查閱這家健身房的營業資料,你通過廣告圈的朋友打聽一下Johnson的狀況,最好能找到他的朋友。"
"我馬上去辦。"柳飛雲同意張警官的任務分配,"張助理的背景資料你最好能調查一下,我認為他一定有問題。"
這時張警官的手機響了,他接起與對方說了幾句,掛上電話後對柳飛雲說:"小李打來的,檢驗報告已經出來了,段新宇床下的汙跡確實是Johnson的嘔吐物。屋頂上發現的煙盒上隻有李曉峰的指紋,當然現在已經不重要了,另外在那半截繩子上並沒有發現指紋。"
"事情變簡單了。"柳飛雲說,"段新宇和林梅的個人背景由警方出麵調查,Johnson那邊我通過私人關係來了解。"
"希望在Johnson那裏能找出線索。"
柳飛雲說:"Johnson本身就是一個謎。"
第三十章 疑點
與張警官分手後,柳飛雲打車回到自己的住處,從地下車庫開出了他那輛嶄新的紅旗奔騰。
小區外是一條林蔭大道,由於不是主幹道,馬路上十分安靜,隻有樹上的知了在不厭其煩地發出那種單調的鳴聲。路的兩旁有許多知名的餐飲店,幾個小夥子汗流浹背地往店裏運送著啤酒。
柳飛雲將車停在的一棵茂密的大樹下,拿出手機撥出了一串熟悉的號碼,"段偉,在哪呢?"他直截了當地問。
"國貿滑冰呢,什麽事?柳總。"
"我有事找你,馬上出來,老地方見。"沒有一句寒暄,柳飛雲掛上了電話。
段偉曾是柳飛雲最得力的部下,在柳飛雲和白秀清生意場上的明爭暗鬥中,段偉是一枚關鍵的棋子,他幫助柳飛雲一舉擊潰了不可一世的白秀清。
今天下午CBD地段的交通十分擁擠,幾百部車不得不停在長安街沿線上,猶如一個巨大的免費停車場,汽車散發出的熱氣扭曲了周圍的景物,地標型的建築物中國大飯店看起來更像是一幅使用眩暈法的圖畫。
柳飛雲好不容易將車開到了京倫飯店的門口,段偉穿著一身休閑裝跑了過來,他進車裏的頭一件事就是調大了空調開關。"出了什麽事,你要東山再起?"他抽出一張麵巾紙擦著額頭上滲出的汗水。
"你和李曉峰是一個師傅教出來的?連開場白都一樣。"柳飛雲把車停到車位裏,"美國恒信財團的Johnson你一定認識吧。"
"當然認識,他是白秀清的老板。"段偉莫名其妙地看著柳飛雲,"他對白秀清的江湖做派十分不滿,他們兩人三天兩頭吵架,最後白秀清被辭退了,哈哈。"
柳飛雲透過車窗看著匆匆忙忙路過的人群,聲音低沉地說:"Johnson死了。"
"什麽?"段偉大為震驚,麵巾紙從手中飄落。
柳飛雲將前晚和昨天發生的事情簡要地向他描述了一遍,段偉聽完先是驚訝後是惋惜,"Johnson今年才三十出頭,可惜了。"
"你和他的交情如何?"
"還算可以吧。"段偉陷入了回憶中,"他為人很仗義,雖然有些刻薄,但也僅限於工作上。在我的印象中,除了白秀清之外,他好像並沒得罪過誰。"
"據說他一直獨身,沒錯吧。"
"獨身確實不假,不過他從不缺女朋友。"段偉眨著眼睛說,"這麽一個年輕的貴族,總會有些與眾不同的嗜好。"
"他那些女朋友你都見過嗎?"
"一個也沒見過,這屬於高度機密。"段偉擺擺手說,"他的女朋友甚至都沒去過他的住宅。"
"你想想,他有沒有比較要好的朋友?"
段偉想了想說,"好像隻有一個,也在那家美國公司工作。"
"現在給他打電話,把他約出公司,我想了解Johnson的近況。"說完,柳飛雲發動車子,重新返回酒仙橋。
段偉撥通了對方的電話,他捂著手機聽筒問柳飛雲:"我們約在哪見麵?"
柳飛雲回答:"麗都廣場。"
車子駛過東大橋的十字路口,柳飛雲忽然問:"Johnson的豪宅在哪?"
段偉回答:"離你那不遠,亮馬橋。"
"正好順路,一會兒你指給我看。"柳飛雲將車速提到了和張警官一樣的級別。
車子將昆侖飯店遠遠地甩在後麵,紅旗車伴隨著周圍不滿的喇叭聲穿過了燕莎橋,柳飛雲放慢了速度,對旁邊臉色慘白的段偉說:"別發愣,該輪到你了。"
段偉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說:"還好我上了意外保險。還得往前走,不遠了,看見那棟高樓了嗎?"
紅旗車又行駛了幾分鍾,段偉敲著旁邊的玻璃說:"到了,就是路邊的那棟白樓。"
柳飛雲將車停到路邊,走下來向前方望去。這棟美式風格的公寓果然不同凡響,乳白色的牆麵與寬大的落地飄窗相得益彰,樓頂上奇異的裝飾物頗有異國情調,涼 台的隔斷上雕刻著五顏六色的美妙的花朵,廣場上一片綠色,身材高大的保衛一絲不苟地站在指定的位置,很像經過特殊訓練的國旗班戰士。
"你去過他家嗎?"柳飛雲問。
"隻去過一次,"段偉也從車裏走下來,"他家裏的布置和總統套房沒多大區別。"
"我們這個位置能看到他家嗎?"
段偉覺得柳飛雲好像受了什麽刺激,他高高地抬起手指向一處說:"很好認,頂層最右邊的那套房就是他家。"
柳飛雲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Johnson的房間很好辨認,柳飛雲問低頭點煙的段偉說:"你說過他從來不帶女朋友回家?"
"對呀,是Johnson親口對我說的。"段偉理直氣壯地回答,他搞不清柳飛雲今天為什麽神經兮兮的。
"那你說說Johnson的涼台上怎麽會掛著一條裙子?"
"啊?不會吧。"段偉抬起頭尋找著Johnson的房間,"沒聽說他有穿女士服裝的癖好……"段偉的聲音忽然中斷了,因為他看到一件粉紅色的連衣裙掛在Johnson的涼台上。
就在段偉仰著頭發愣的時候,柳飛雲已經把車鎖上。"你不會是要上去吧?"段偉看著柳飛雲問道。
"為什麽不會?"柳飛雲答道,"Johnson人都不在了,還藏什麽嬌?"說完,他大步流星地向大門走去,段偉小跑著跟在後麵。
兩個人乘坐高速電梯到達了頂層,段偉領著柳飛雲來到了Johnson的房門口,在一陣悅耳的門鈴聲後,厚厚的房門打開了一條小縫,中間懸掛著一條細細的門鏈,一位年輕的女士露出半張臉。
"你們找誰呀?"
柳飛雲滿臉笑容地說:"請問這是Johnson的家嗎?"
"沒錯,這是他的家。"女士滿臉疑惑地看著柳飛雲。
柳飛雲接著問:"你是他的朋友嗎?"
"不是。"女士回答得很幹脆,"我租了他的房。"
柳飛雲對這個回答很意外,他停頓了好一會兒,說:"你租了多長時間了?"
"剛住三個月。你們是他的朋友嗎?"女士警惕地問。
柳飛雲向她點點頭說:"算是吧。我們走了,謝謝你。"說完,他和段偉轉身向電梯方向走去,身後傳來一聲重重的關門聲。
兩個人默默地走出公寓,柳飛雲喃喃地說:"Johnson為什麽把房子租出去呢?他應該不缺錢呀。"
"他也許先後買了幾套房,自己住一套,其他的房全出租,這也是掙錢的一種方法。"段偉解釋道。
"這麽好的房子他真舍得租出去,假如你是Johnson你會這樣做嗎?"柳飛雲並不認同這種說法。
"我當然不會,除非我瘋了。"段偉說。
柳飛雲自言自語道:"不符合常理,這是一個疑點。"
兩個人邊說邊走回車裏,柳飛雲看了下手表,"你的朋友可能已經到了,我們必須加快速度,別讓他等久了。"
聽到柳飛雲的話,段偉立刻換到車後座。
麗都廣場彌漫著濃濃的咖啡味道,一個年輕人坐在最外麵的位子向前方張望,當他看見匆忙趕來的段偉時立即招手致意。
"這是恒信財團的小趙,我的好朋友,這位就是我常向你提起的柳總。"段偉給兩個人做著介紹。
小趙熱情地與柳飛雲握手,謙虛地說:"我早就聽說過柳總,您在廣告界呼風喚雨的時候,我剛剛大學畢業。"
"那隻是一段陳年往事,不必客氣。"柳飛雲點了兩杯咖啡,"今天麻煩你請假出來,是有事請教。"
"段偉在電話裏大致對我說了,我可能是最了解Johnson的人,您有什麽問題盡管提,我盡量回答。"小趙爽快地說。
"謝謝你,"柳飛雲微笑著問了第一個問題,"據說Johnson的女朋友不少,你見過其中的某個人嗎?"
小趙顯然對這個問題有些尷尬,"不瞞您說,Johnson有些花心,他確實有許多女朋友,我曾經旁敲側擊地勸過他,可收效甚微。他的那些女友我一個也沒見過,這屬於他的隱私,沒有人知道。"
"沒關係,如果是我也同樣會這麽做。"柳飛雲毫不在意地說,"他有這麽多的選擇,為什麽不結婚呢?"
"結婚?Johnson腦子裏根本就沒有這個概念,他交女朋友純粹是為了娛樂,據說她們其中的一個想和他結婚,Johnson最初同意了,不過沒過多長時間就忽然反悔了。"小趙顯得有些氣憤。
如果今天早晨柳飛雲對Johnson的死還有些惋惜的話,那麽這種惋惜之情到現在為止已經蕩然無存。玩弄感情的人遲早會付出代價。
"還有件事我要向你確認,"柳飛雲說,"我們剛才去了Johnson的家,他的那套房子租出去了,你知道這件事嗎?"
"確有其事。"小趙肯定地說,"大概是三個月前Johnson告訴我租房的事,你剛才見到的房客就是我給他聯係的。"
"他在做房產投資嗎?"
"不是。"小趙笑著說,"Johnson搬出那套豪宅,自己反倒住在單身公寓裏,恐怕沒有哪個投資人會如此經營。"
柳飛雲皺了皺眉頭,問道:"那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何苦呢?"
"隻有一個原因:錢。Johnson一定是急等錢用,否則像他這樣的公子哥決不會委身於簡陋的單身宿舍。"
"他缺錢?"段偉驚訝地說道,"這怎麽可能?說我缺錢還差不多。"
小趙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他表情嚴肅地說:"今年年初Johnson似乎有了些變化,他用錢不再像以前那樣豪爽了,我們部門周末聚會的時候,他總是主張AA製,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他的錢用在哪了?"柳飛雲問。
"我也不知道,我曾經問過Johnson,但他不肯向我透露。"小趙無可奈何地說。
柳飛雲靠在椅背上,端起那杯濃香的咖啡,剛拿到嘴邊又心不在焉地放回到桌子上,"你和張助理熟嗎?"
小趙搖著頭說:"他剛到公司不久,平時沒什麽接觸。"
"我聽Smith說張助理以前沒在廣告行業幹過。"
"Smith說得對。"小趙補充道,"張助理不僅沒接觸過廣告,他甚至沒在公司上過班,至少他從未在外資企業工作過。"
"何以見得?"柳飛雲問。
"他對企業的基本結構和業務流程一竅不通,上班三個月來錯誤不斷,Johnson幾乎每天都在罵他,但同樣的失誤他還會再犯。"
"Johnson怎麽會用這樣的助理?"
"天知道。"小趙苦笑一聲,"不過Johnson對他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他對我說這幾天就要解聘張助理,誰知道還沒來得及辭退他,Johnson人就沒了。"說到這裏,小趙的眼睛有些濕潤。
柳飛雲沒有再問下去,此時他的心裏已經有了一個輪廓,三個人靜靜地喝著咖啡。旁邊的座位上傳來了一陣爽朗的笑聲。
喝完咖啡,柳飛雲忽然對小趙說:"你能不能搞到Johnson單身公寓的鑰匙?我想進去看看。"
"沒問題,備用鑰匙在Johnson的辦公桌裏。不過我們去合適嗎?這似乎是警方的事。"小趙擔心地說。
柳飛雲叫過服務員買單後,站起來對小趙說:"等不及了,別墅那邊還扣著六個人呢,倘若時間拖久了,他們非得把別墅一把火點了不可。"
柳飛雲開車來到Johnson公司的門口,小趙下車後一路小跑著消失在大樓的入口處,段偉問柳飛雲:"白秀清也在別墅裏?"
柳飛雲點點頭,說:"就目前的局麵,白秀清的嫌疑最大。"
"不會是他。"段偉十分肯定地說,"白秀清吹吹牛、打打擦邊球還行,殺人這種事不在他的能力範圍之內。"
"同意。"柳飛雲回應道,"所以我必須配合警方找到那個該死的凶手。"
兩人正說著,小趙氣喘籲籲地從大樓裏跑了出來鑽進車裏,柳飛雲回頭問:"鑰匙拿到手了?"
"搞定了。"小趙得意洋洋地從兜裏拿出一串鑰匙,像是在戰場上繳獲了戰利品,"向前開,大約五分鍾就能到。"
柳飛雲隻用了三分鍾就到達了Johnson的住所,這棟五層高的單身公寓與老式板樓無異,灰白色的牆麵、鏽跡斑斑的鐵窗以及雜草叢生的院落,每扇窗戶外都裝著堅固的鐵柵欄,如同監獄一般,給人一種冰冷的感覺。
柳飛雲心中不禁一寒,外資公司的首席代表居然住在這裏,究竟是為什麽?
小趙帶著兩個人走進公寓,"公司裏隻有我知道Johnson住這裏,你知道,他非常注意自己的形象,無論是哪個方麵。"小趙說。
段偉接過話題說:"那是,要是我每月掙上萬的美元還住在這裏,我也不說。"柳飛雲一笑,沒有說話。
小趙在二樓拐角處的一扇門前停了下來,他拿出鑰匙插進鎖孔,反複擰了幾次才把門打開,一陣幹澀的摩擦聲後,一縷陽光穿過門框射進昏暗的走廊。
柳飛雲打量著這間不大的套房,房間裏隻有幾件簡單的家具,各種家用電器也是五年前的款式,這些硬件設備可能是由公寓提供的,否則不會如此陳舊。牆邊的書架上擺滿了書,看來Johnson與柳飛雲有著同樣的愛好。
"你想找到什麽?"段偉站在一旁問。
"我需要Johnson留在房間裏的電話號碼或照片,可能會出現在報紙或火柴盒上,仔細找找。"
段偉和小趙分別在客廳和臥室裏翻箱倒櫃地尋找著,由於房間裏的麵積太小,柳飛雲將寫字台後麵的轉椅推到門口,守在門口想著幾條線索之間潛在的聯係。
十分鍾後,兩個人垂頭喪氣地走到門口,顯然是一無所獲,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沒有柳飛雲需要的東西。
"沒有?"柳飛雲失望地說,頹然地從轉椅上站起來。
"房間裏的東西本來就不多。"段偉拍著沾滿灰塵的襯衫,幹淨的臉上好像被人塗了一層灰,"電話號碼你最好在他的手機裏找,現在誰還用通訊錄。"
小趙接著說:"Johnson平時用數碼相機拍照,也許他的電腦裏有您需要的資料,不過首先得破解開機密碼。"
"破譯密碼還是留給警方辦吧,我可沒這本事。"柳飛雲在屋裏轉了一圈,像一個經驗豐富的獵手尋找隱藏起來的獵物。這時,手機發出了一陣音樂聲,是張警官的來電,柳飛雲接起電話:"有什麽好消息?"
張警官在電話裏的聲音顯得有些蒼老:"沒有讓你驚喜的消息,一切都很正常,相互之間看不出有什麽聯係。林梅那家健身房我已經查清楚了,自開業以來一直處 於虧損狀態,另外我查了林梅的戶籍,本市戶口,她的家就在國展中心的旁邊。段新宇那家公司經營狀況良好,本人沒有任何不良記錄,目前也是獨身。"
柳飛雲舉著電話思索了一會,簡明扼要地說:"我建議你查查林泉的收入狀況,還有他們三個人的戶籍資料,另外調查一下段新宇離異的時間。"
這三個互不搭界的調查方向讓電話那端的張警官沉默了許久,最後他說:"這三個問題很快就會有結果,不過除了第一項以外,你的目的是什麽?"
柳飛雲的眼睛還在掃描著房間裏的每個角落,"電話裏說不清楚,一會兒見麵時我再告訴你。"
"你在哪兒?"張警官問。
"我在Johnson的家裏,想找到電話號碼之類的東西。"
"有什麽新發現嗎?"張警官的語速有些急迫。
柳飛雲蹲在寫字台下,檢查著桌子與牆麵的縫隙之處,"目前還沒有讓你驚喜的消息。"他學著張警官聲調。
"好吧。"張警官在這種狀況下已經失去了幽默感,"一會兒我們再通電話。"沒等柳飛雲回應,他幹脆地掛上電話。
"這趟算白來了?"柳飛雲將手機放回兜裏,靠在書架上自言自語道。
小趙想緩解柳飛雲的焦慮,說:"去Johnson的辦公室找找吧,他的資料櫃裏有許多文件,Smith不會有什麽意見。"
"資料櫃……"柳飛雲似乎有所頓悟,他問小趙,"Johnson最近在看什麽書?"
小趙撓著腦袋想了想,說:"好像是大仲馬的《基督山伯爵》。"
"經典之作。"柳飛雲轉過身看著書架裏各種版式的書籍,他很快找到這本書,拿到手裏從頭翻到尾,依然沒有他需要的東西。
柳飛雲看著書的封麵,這是這本書的上冊,他把書放回原處,順手將下冊拿到手裏,剛翻到一半,一張精致的卡片從書裏掉出來,這是一張貴賓卡。柳飛雲長出了一口氣,將貴賓卡小心翼翼地放到上衣兜裏,然後輕鬆地說:"終於找到了。"
段偉一臉茫然,"你怎麽會想到從書裏找?"
"這是大多數讀書人的習慣,他們總喜歡把名片、卡片一類的東西當做書簽使用,我也一樣。"柳飛雲喜笑顏開地說,隨後他又補充道,"當然,這張卡片是否有用還需要進一步檢驗。"
"還需要我做些什麽?"看到自己幫上了忙,小趙也很高興。
"不用了,謝謝你的幫助,我送你回公司。"柳飛雲親切地拍著他的肩膀。三個人如釋重負地走出了房間。
柳飛雲立刻撥通了張警官的電話,讓他把別墅裏扣留的那幾個人的照片發到自己手機上,張警官沒問什麽,照片很快傳了過來。
紅旗車駛到恒信公司的門口,柳飛雲握手與小趙告別,並表示過兩天請他喝咖啡,小趙跑進了辦公大樓。
兩個人回到車裏,段偉雙手一攤,說:"偵探先生,案子破了?"
柳飛雲笑著回答:"托你的福,總算有些眉目了。"
"那麽,是你開車送我去國貿還是我自己打車走?"
"今天你別想滑冰了。"柳飛雲將車啟動,用毫無商量的語氣說,"事情還沒有辦完,你還得跟我走一趟。"
"現在去哪呀?偉大的波洛先生。"段偉問。
柳飛雲回答:"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我們按照這條線索順藤摸瓜,真相即將大白。"
第三十一章 發現
柳飛雲駕駛的車子停在一所高檔公寓的門口,段偉不解地問:"我們為什麽要來亮馬橋,Johnson與這家公寓有關係嗎?"
"你知道這有一家紅酒俱樂部嗎?"柳飛雲鎖好車,轉過頭問段偉。
"當然知道。"段偉如數家珍地說,"這家俱樂部是會員製的,每年僅會費一項就在萬元以上,經常來的客戶不是企業的老板就是高級白領,我隻來過一次,當然是別人買的單,這與Johnson有什麽關係?"
"我也是俱樂部的會員,不過並不經常來。"柳飛雲並沒有回答段偉的問題,他自顧自地說,"你知道我為什麽不願意來嗎?"
"你肯定是被裏麵的價格嚇壞了。"段偉直言不諱地說。
柳飛雲一笑,說:"這點兒錢我還勉強花得起。我不願來的原因是俱樂部慢慢演變成了情侶會所,我可不想當電燈泡。"
段偉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這家紅酒俱樂部與Johnson有什麽關係?"
"當然有關係了,因為我剛才在書裏找到的就是俱樂部的會員卡。"柳飛雲從兜裏拿出一張金燦燦的卡片。
"原來是這樣,你想從這裏打聽Johnson的情況。"
柳飛雲走下車,說:"之前我和張警官沒有得到任何有效的信息,其原因是我們找錯了方向,凶手不會在表麵上留下任何的線索。"
"所以你就找到小趙,讓他帶你去Johnson的住所,你想找到Johnson除公司外其他的社交場所。"段偉順著柳飛雲的思路說下去。
柳飛雲點點頭,說:"小趙說Johnson從不缺女朋友,我想俱樂部一定是他經常光臨的場所。"
兩個人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一陣悅耳的鋼琴聲,一個年輕的服務生從裏麵將門打開,訓練有素地向柳飛雲打著招呼。
柳飛雲禮貌地回禮,並問他郭經理在不在。服務員將柳飛雲兩個人引領到一張餐桌前,然後用對講機呼叫他的老板。
俱樂部裏裝飾豪華,牆上懸掛著歐式風格的油畫,酒架上擺滿了上等的葡萄酒,幾個木桶立在大廳的中央,靠窗的位置上坐著幾對情侶……
就在段偉四處張望的時候,一位西服革履的年輕人匆匆地走過來,柳飛雲立即站了起來,對來著說:"郭經理,生意不錯呀。"
"柳先生可是稀客了,我這裏剛到了幾瓶阿根廷紅酒,您正好來品一品。"郭經理欠身客氣地說。
"實在不巧,我馬上就得走,下次再過來嚐吧。"柳笑雲笑著擺擺手,說,"這次來是向你請教一些事情。"
"請教不敢當,柳先生請講。"郭經理坐在柳飛雲的對麵。
"有一位叫Johnson的客人你有印象嗎?"柳飛雲開門見山地問。
"我認識他。"郭經理不假思索地回答,"他以前經常過來,不過他對紅酒不太感興趣,他一般都喝威士忌。"
"他平時一個人來嗎?"
郭經理的表情有些尷尬,他說:"Johnson總會與一位女士過來。"
柳飛雲隨意地笑了笑,說:"我知道他身邊的女士會經常換人,你看看其中有沒有她。"他拿出手機,打開林梅的照片讓郭經理看。
"這不合適吧。"郭經理麵露難色。
"我知道這不合規矩。"柳飛雲坦誠地說,"我也不想讓你為難,不過事出有因,我以後會原原本本地告訴你緣由,這次請你一定要幫助我。"
郭經理勉強地點點頭,他接過手機認真地看著屏幕裏的照片,良久,他把手機遞還給柳飛雲,說:"我從未見過這位女士。"
柳飛雲的心一涼,他有些絕望地問:"你能確定嗎?"
郭經理肯定地說:"我可以確定,俱樂部裏每位會員我都認識,這位女士既不是會員也沒來過這裏消費。"
柳飛雲隻好起身向對方表示謝意,郭經理對於沒幫上柳飛雲的忙感到很不好意思,他表示再有什麽事情可以直接到後麵的辦公室找他。然後他向段偉禮節性地打了下招呼,轉身離開了大廳。
"這個郭經理會不會故意不說呀?"段偉在旁邊問。
"不會,我和郭經理是老朋友了,他沒理由不告訴我實情。"柳飛雲情緒低落地說。他原本設想林梅曾是Johnson的女友,因為情變而導致最後的仇殺,現 在看來,他這個想法過於簡單了,那張貴賓卡的發現毫無意義,這家紅酒俱樂部僅僅是Johnson的消遣場所,與案子沒什麽關係。
柳飛雲點上一支煙,低頭沉思著:一切有可能的進展都中斷了,Johnson和段新宇的公司以及林梅的健身中心都已經去過了,毫無發現,原本寄予厚望的俱樂部也沒找到任何線索,張警官對林泉公司的調查恐怕同樣會無功而返。
難道他們之間真的沒有任何聯係嗎?
難道我們調查的方向有誤?
柳飛雲摘下眼鏡,揉了揉腫脹的眼睛。這兩天發生的事情令他身心交瘁,他現在感覺到累了,這是一種身體和心理的雙重疲憊,是一種絕望中的疲憊。
他幾乎要放棄了,放棄這沒有盡頭的追尋。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沒有人露出破綻,沒有一絲的線索。
凶手究竟是誰?
每個人都像凶手,但每個人都沒有理由。
難道凶手是我?是我殺害了Johnson和小賈?
就在柳飛雲思想陷入混亂的時候,段偉忽然說:"誰說這是情侶會所?談生意的不是也有嗎,你不會說他們有問題吧?"
柳飛雲收回了雜亂的思緒,順著段偉的目光看過去,大廳的一側有兩位男士正在談論著什麽事情,桌子上擺著兩台筆記本電腦,看樣子是在進行商務談判。
忽然,一股希望的力量鑽進了柳飛雲的血液,使他重新振作起來。
他站起來大步流星地向辦公室走去,段偉不知所措地跟在後麵。
柳飛雲直接推開了郭經理的辦公室門,他調出手機中的另一張照片,對郭經理說:"你看看這個人你見過嗎?"他打開的是林泉的照片。
郭經理滿臉的莫名其妙,他看了看手機屏幕,用力搖了搖頭說沒見過。
柳飛雲又換了一張照片,郭經理剛看了一眼就點頭說:"這個人來過,我對他印象很深,決不會認錯。"
這張照片是段新宇!
柳飛雲強壓住興奮的心情,他問道:"這個人是你這裏的會員?"
郭經理說:"不是,他隻來過一次。"
柳飛雲眉頭一鎖,說:"頭一次來你就對他印象很深?"
"不僅是我,恐怕連服務生都不會忘記此人。"郭經理一笑,說,"這位客人剛在俱樂部裏坐了大約五分鍾,就和別人吵了起來,最後憤然離去。你知道,我們這 裏是高檔會所,來這裏消費的客人都是非常有涵養的,開業至今隻出過這麽一次客人間的爭執,所以我們對他的印象特別深。"
"你知道他為什麽與別人發生爭執嗎?"柳飛雲迫不及待地問。
郭經理說:"不清楚,我剛走到他們桌前的時候,這位客人已經離席走了。"
"他們桌前?你是說他與另外的人坐在一起的?"柳飛雲追問道。
"沒錯。"郭經理的臉上依然掛著笑容,"另一個你認識,他就是Johnson。"
柳飛雲恍然大悟,原來段新宇認識Johnson!
一個發現!
一個足以揭開謎團的重要發現!
柳飛雲想立刻將這個消息告訴張警官,不過在打電話之前他還要弄清楚一些事情,於是,他接著問:"這位客人是和Johnson一起來的嗎?"
郭經理說他不清楚,他用對講機將剛才那位服務生叫進辦公室,然後問了問當時的情況,服務生對柳飛雲說:"他們是一前一後進來的,Johnson剛剛坐到 他的老位置上,那位客人就怒氣衝衝地走了過去,兩個人剛說了幾句話就吵起來了,我連忙去找經理,所以也沒聽到他們究竟在吵些什麽。"
柳飛雲想了想,又問服務生:"你覺得他倆很熟嗎?"
服務生回答:"Johnson好像根本就不認識這個人,他倆說了幾句話後,Johnson才知道對方的身份。"
"他倆是什麽時候來的?"
服務員回憶了一下,說:"好像是兩個月前。"
柳飛雲的心裏已經有了些輪廓,他沒再問其他的問題,而是客氣地向郭經理和服務生表示了感謝,然後和段偉一起離開了俱樂部。
剛出大門,柳飛雲立刻撥通了張警官的電話,告訴對方這裏發生的事情。
張警官聽到這個消息也很興奮,他十分肯定段新宇參與了這個案子,不過他希望能找到他倆之間爭執的原因,以及確認段新宇和其他人是否有關聯。
段新宇前妻的情況已經查清,她在一家台資企業工作,柳飛雲要了她的地址,又問張警官他那邊的進展如何,電話裏終於傳出了久違的笑聲,張警官說林泉公司有 了新發現,林泉雖然對外宣稱自己隻是一名部門經理,其實他是那家公司的所有者,從幾個月的業績報表上看,公司的經營情況不容樂觀,很多廣告片因為資金不足 而被迫取消了,林泉公司的處境比林梅那邊強不了多少。Johnson那邊也有了新發現,他的銀行卡在此前提取了一百萬,其中沒有一項是購物支出。張助理很 早就來北京了,可以肯定他從未從事過廣告相關工作。唯一沒有結果的是林梅的背景資料,不過張警官說晚些可能會有消息。
柳飛雲認真地聽完張警官的調查結果,他心裏已經清晰了許多,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出其中的關聯性,之後再推敲出作案的過程,盡管這並不容易。雖然在電話裏沒有明說,但他相信張警官此時對案件的判斷和自己一樣。
兩個人回到車裏,柳飛雲一邊啟動汽車一邊對段偉說:"剛才多虧你給我指點迷津,否則我到現在可能還一籌莫展呢。"
"我有這個本事嗎?"段偉將安全帶牢牢地扣上,他知道柳飛雲又要飆車了。
"我剛才陷入一個死角中,總想著Johnson和林梅可能來過這裏,而忽略了其他兩個人。"柳飛雲飛快地將車駛進了主幹道,身後再次傳來了一陣暴躁的喇叭聲。
"小鬼,經驗還是太少。"段偉拿腔作調地說,"現在我們去哪兒?"
"去會會段新宇的前妻,可能還會有新發現。"
段偉猛然坐起來,說:"你倒是感覺良好,拜托,你以為你是便衣警察,你小心他前妻報警抓你。"
柳飛雲一笑,回答道:"讓你多慮了,我知道自己是誰,張警官已經安排了他的同事與我們一同前往,人家才是主角,我們頂多是跑龍套的。"
段偉聽後,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說:"這還差不多,她公司在哪呀?我不得不提醒你,現在已經到了下班的時間了。"
"來得及。"柳飛雲從容地說,"現在已經到了。"
"到了?"段偉向車窗外張望著,車子停在了一棟寫字樓的門口,他解開安全帶說,"那家公司在樓裏?"
柳飛雲已經走下車,說:"誰規定她不能在亮馬橋上班?"
兩個人站在門口等張警官的同事,很多人拿著公文包從樓裏走出來,段偉說:"現在已經下班了,我們八成是白來了。"
柳飛雲沒有搭話,他心裏琢磨著案件的細節,這時,一輛警車開了過來,一位年輕幹練的警官走到他們麵前,問道:"是柳飛雲吧,我是張警官的同事,我姓李。"
"我是柳飛雲,我們上去吧,已經下班了。"柳飛雲有些焦急地說。
"不用擔心下班,我在路上已經打電話通知她了,讓她在公司裏等我們。"李警官威嚴的聲調與張警官很相似。
柳飛雲讓段偉在車裏等,他和李警官走進了這家公司的大門,辦公室裏很明亮,很多辦公桌前已經空了,剩下的幾名職員正在收拾提包。
"請這邊來。"一位著裝鮮亮的女士將他倆帶到一間小辦公室裏,她顯然不願意讓同事們看到這一幕。
柳飛雲打量著這位女士:她的個頭很高,大約有一米七,身材曼妙,皮膚白皙,說話時嘴角處帶出兩個淺淺的酒窩,與甜美的聲音格格不入的是她臉上的冷漠,一 種拒人千裏的冷漠,不過,這種神態正好形成了一種冷豔之美,她就像一塊晶瑩剔透的寒冰,既漂亮又寒冷,隻能遠遠觀望卻不能走近接觸。
她優雅地點上一支細細的女士香煙,微微地蹺起纖細的腿,冷冰冰地看著兩位造訪者,心裏揣摩著他們的來意。
"我是段新宇的前妻,你們找我有什麽事?"冷冰冰的聲音。
"我們來調查段新宇的一些情況,請你配合。"李警官向她出示證件,"你知道你的前夫和一個叫Johnson的人有來往嗎?"
"不知道,他的朋友我一個都不認識。"
柳飛雲剛要拿出手機,李警官已經打開了手中的文件夾,第一頁就是Johnson的照片,他說:"你認識他嗎?"
段新宇的前妻看了一眼照片,茫然地說:"沒見過。"
李警官翻動文件夾,分別讓她辨認了林泉夫婦、白秀清及李曉峰的照片,對方稱沒有見過這些人。
李警官又問了段新宇的一些基本情況,對方隻是敷衍地答了幾句。李警官無奈地站起來,向她表示感謝。
柳飛雲忽然問:"你們是什麽時候離婚的?"
對方回答:"好像是今年三月吧。"
柳飛雲朝李警官點點頭,兩個人再次向她表示謝意,然後他們走到大樓的門口,躲開下班的人流,站在拐角處。
"你怎麽想?"李警官問。
柳飛雲回答:"很明顯,她根本就在撒謊,當你提到Johnson的名字以及拿出他的照片時,她的表情很不自然。"
"沒錯,如果她僅僅隻是認識Johnson,那麽她沒必要如此掩飾。"李警官一臉嚴肅地說,"她也許與Johnson很熟。"
柳飛雲笑著看著李警官,他讀懂了對方沒有表達出的意思。
李警官撥通了張警官的電話,向他報告了調查的結果,沒說幾句話李警官把電話交給了柳飛雲,說張警官找他。
柳飛雲拿起電話,說:"段新宇的前妻沒有說實話,我建議你打開Johnson的電腦,裏麵可能會有線索。"
張警官說:"我現在正在辦這件事,你到Johnson的公司來吧。"
李警官還有別的工作,他倆在大門口分手了,柳飛雲最後問他段新宇的前妻姓什麽,李警官說她姓林。
柳飛雲一下愣住了。
她也姓林!
是純粹巧合還是隱藏著某種聯係?
回到車裏,柳飛雲選擇了後座,段偉轉過頭納悶地問:"你坐後麵誰開車呀?"
"當然是你了。"柳飛雲蹺起腿說,"你以為你是陪聊呀?我這兩天沒睡幾個小時,現在馬路上車多了,你受累當一會兒司機吧。"
"開車沒問題。"段偉挪到駕駛座,說,"你什麽時候放我回家?"
"到了Johnson的公司你就可以走了。"柳飛雲閉著眼說,"今天不管飯,不過你可以把車開走。"
"你這車是不是剛好要加油了?"段偉好奇地問。
"快開車吧!要論貧嘴你和李曉峰是一個級別的。"
到達酒仙橋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柳飛雲下車向段偉揮手告別,然後他邁著有些酸痛的雙腿走進了Johnson的公司。
公司裏燈火通明,大廳無人,不知從哪裏傳出一陣說話聲。
柳飛雲向裏麵走,他發現拐角處的一間辦公室裏似乎有幾個人影在晃動,他推門而入,看見一位警員坐在電腦前,Smith愁眉苦臉地靠在對麵的沙發上,這裏顯然是Johnson生前的辦公室。
"張警官呢?"柳飛雲問Smith。
"我在這兒。"張警官不知什麽時候跟在柳飛雲的後麵,他說,"我在隔壁向幾個職員了解張助理的情況。"
張警官從桌子上拿起一份盒飯遞給了柳飛雲,說:"先吃點兒,今天至少要熬到後半夜,我們幾個都吃完了。"
柳飛雲也不客氣,他接過盒飯就吃了起來,邊吃邊問道:"破解密碼了嗎?"
張警官給柳飛雲倒了一杯水,說:"密碼很簡單,2007,我們正在查找電腦內相關的信息,不過從密碼本身來看,裏麵可能不會有什麽秘密。"
"確實如此,隻能碰碰運氣了。"柳飛雲說,眼前的盒飯是他這兩天吃得最香最可口的一頓飯了。
張警官走到電腦前,觀看著每一個打開的文件,此時他的眉頭緊緊地鎖在了一起。
柳飛雲很快地吃完了盒飯,他喝了兩口水,問張警官:"有什麽發現嗎?"
張警官搖著頭說:"目前還沒有,全是公司裏的文件。"
柳飛雲說:"你留下的那幾位職員有沒有小趙?"
"小趙?"張警官遲疑地看著Smith。
Smith朝柳飛雲點點頭,說:"我讓小趙留下配合警方的調查。"
柳飛雲問張警官:"他們現在還在隔壁嗎?"
張警官說:"我已經讓他們回去了。"
柳飛雲馬上站起來走出房間,看到幾名職員剛好離開大廳,他跑上前叫住小趙,小趙很意外,他說:"柳總,你怎麽也來了?"
柳飛雲問他:"Johnson除了辦公室的電腦外還有沒有私人電腦?"
"他有一台筆記本電腦。"小趙回答。
柳飛雲舒了一口氣,說:"電腦一定在他的單身公寓裏。"
"對呀,Johnson每天下班都要拿回去。"
柳飛雲轉身對從後麵走過來的張警官說:"我們現在就去Johnson的公寓查那台筆記本電腦。"
張警官同意,他回房間安排了一下後,便同他倆走出公司。
夜幕已經降臨,大街上熱鬧起來,到處都是匆忙趕路的下班族。張警官打開車頂上刺眼的警燈,避開密集的人流,飛快地向單身公寓駛去。
Johnson的住處離公司很近,不到十分鍾他們就到達了那所有些破舊的公寓。上樓後小趙用備用鑰匙打開了房門,然後他從臥室拿出了一台黑色的筆記本電腦,啟動電腦,小趙忽然愣住了。
柳飛雲說:"電腦設了開機密碼?"
小趙點點頭,他試了2007,屏幕上顯示密碼錯誤。
張警官說:"你先試試與Johnson有關的數字,我調來破譯專家需要時間,另外破譯密碼可是一個巨大的工程。"
小趙那邊響起了一陣雜亂的鍵盤聲,趁此時間柳飛雲說出了心裏的猜疑:"段新宇的前妻也姓林,她與林泉夫妻有沒有關係?"
張警官說:"開始時我也有些懷疑,不過經過調查,她們之間沒有任何的聯係,無論是公是私,這隻是一個巧合。"
柳飛雲說:"段新宇隱瞞了他認識Johnson的真相,僅憑這一點,他就無法逃脫別墅凶殺案的嫌疑,不過他一個人絕對不能完成整個案件的實施。"
"對,嫌疑犯不止他一個。"張警官肯定地說,"他一定有同夥在別墅裏,隻是我們還沒有找到線索。"
"我想林梅是個關鍵的突破口,她雖然外表上有些柔弱,但骨子裏很有主見,林泉對她言聽計從,這是我昨夜與他們打牌時看出來的。"柳飛雲說。
"哦?"張警官其實對他的看法並不意外,柳飛雲可以通過任何細節來看穿對方的心裏所想或性格特質。
"林泉的公司和林梅的健身中心都處於嚴重的虧損狀態,他們夫妻倆還有閑心去參加純屬紙上談兵的廣告論壇會?還會去山頂別墅度假?這本身就有問題。"柳飛雲一針見血地指出了事情的矛盾點。
"我也考慮過了,這件事雖然不符合常理,但我們並未找出他們之間的交叉點。我們現在需要證據來證明他們的關聯性。"張警官無可奈何地說。看來現實中的辦案方式遠比寫小說複雜得多。
柳飛雲一時間陷入了沉默中,張警官說的沒錯,的確需要證據,目前除了找到段新宇的線索外,其他的方麵毫無進展,林泉夫婦似乎並不認識Johnson,難 道自己的判斷錯了?假如張助理是段新宇的同夥,那麽他們究竟是如何作案的?他們的作案動機是什麽?段新宇為什麽會和Johnson發生爭執?就因為 Johnson要辭退張助理,而後者為此動了殺機?這似乎說不通。
旁邊敲擊鍵盤的聲音愈發雜亂無章,小趙有些煩躁地跺著腳說:"密碼找不到,真是急死人了。"
密碼!
必須找到密碼!
這台電腦可能隱藏著關鍵的線索!
密碼學是一門高深的學問,短時間內怎能掌握?
柳飛雲低著頭在狹窄的屋裏走來走去,像是一頭不慎掉入陷阱的野獸。
張警官問:"所有的數字你都試過了?"
"甚至連不搭界的數字我都用過了。"小趙幹脆地說。
張警官立即拿起電話,調派局裏的破譯專家趕過來。
等待。
痛苦的等待。
時間一秒秒地流逝。
血液一股股地流動。
人生就是等待。
也許等來的是機會。
也許等來的是絕望。
其實結果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過程!
是束手無策地等待事情的結果還是勇敢地將它改變?
柳飛雲是勇敢的。
他不能等。
所以他做出了改變。
"密碼與段新宇的前妻有關。"柳飛雲毫無征兆地說出了這句話。
驚訝!
沒什麽事比這句話更令人驚訝了。
張警官表情僵硬地看著柳飛雲,小趙甚至不知道段新宇是誰。
這可能嗎?
Johnson的電腦密碼與別人的前妻有關?
柳飛雲是不是瘋了?
他為了破案而不擇手段?
事實上,柳飛雲並沒有瘋。
半信半疑的張警官通知其他警員調取她的相關資料,包括她身邊的一切數據,沒過多久,幾組數據發到張警官的PDA上,小趙隨意地排列組合這些數字,經過多次的輸入,終於,樓門號碼是打開這把鎖的唯一一把鑰匙。
柳飛雲解釋說:"我下午從小趙那裏了解到Johnson曾經想過結婚,準新娘就是他眾多女朋友中的一個,不過他沒過多長時間就反悔了。可以想 象,Johnson動了真情,這名神秘的女士至少在當時對他很重要,並且她一定與眾不同。一個小時前我見到段新宇的前妻時,我就有一種感覺,對方的氣質和 外貌也許很符合Johnson的品位,當她聽到Johnson的名字並看到他的相片時,她的表情發生了一絲變化,為什麽要掩飾他倆相識的關係呢?唯一的可 能就是她與Johnson很熟,並且還有一段不願再度提起的故事。"
柳飛雲看著張警官的表情,接著說道:"聯想到她躲閃的表情、段新 宇的離異以及他對Johnson的憤怒,還有段新宇的同事說他的離異是因為老婆太出眾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根據以上幾點,我有理由相信Johnson和這 位氣度非凡的女士曾經有著很密切的關係,如果Johnson身邊的數字不是密碼的話,那麽這個密碼一定與這位女士有關。"
"看來一個謎團已經被解開了。"張警官岩石一樣的臉終於有了笑容,隨後,他給破譯專家去了電話,告訴他密碼已經找到。
柳飛雲這時卻歎了一聲,說:"這隻是其中的一個枝節而已。"
小趙迅速瀏覽著電腦裏儲存的文件,他對這些文檔很熟悉,因為他在公司裏都看過,不是計劃就是方案。
難道我們又走入了死角?柳飛雲的心裏十分焦急。
張警官說:"打開那些圖片。"
幾張異國情調的圖片隨即出現在屏幕上。"國外?"柳飛雲問。
"美國。"小趙解釋說,"他春節後回總部述職時照的。"
柳飛雲問:"你能確定時間是春節?"
"沒錯。"小趙指著屏幕說,"這套西服是Johnson臨走時我陪他到燕莎買的。"
張警官說:"背景像是公園。"
小趙說:"可能是迪斯尼公園,他以前一直都沒去過。"
"奇怪?"柳飛雲說,"他一個人去迪斯尼公園?"
"他還有一個同伴。"張警官肯定地說:"雖然照片上隻有Johnson一個人,但不要忘了給他拍照的人。"
柳飛雲說:"他也許是請路人幫忙拍的。"
張警官搖頭說:"每張照片都是Johnson的半身像,並且攝影的角度、構圖以及采光如出一轍,倘若是路人拍攝,絕不會如此的一致。"
小趙把照片重新看了一遍,果然,每張圖片都很相似,很明顯是同一人所為,張警官的心很細。
柳飛雲問小趙說:"是張助理吧?"
小趙回答:"不會是他,那時張助理還沒到公司工作呢,況且Johnson是一個人回總部述職的。"
"也許是總部的人。"柳飛雲自言自語地說。
小趙否定了他的想法:"總部的老美可不會陪他去迪斯尼公園。"
"Johnson的同伴是位女士。"張警官坐到電腦前,調出一張照片,說,"你們仔細看看Johnson身後的背景。"
柳飛雲和小趙探過身,他們看到Johnson的身後是一台正在運轉的旋轉木馬,這個遊戲在國內很普遍。
張警官指著背景說:"這個旋轉木馬的中軸是塊圓形鏡子,從鏡子裏剛好能看到給Johnson照相的人。"
驚人的發現。
柳飛雲從鏡子裏可以看到Johnson背影以及為他照相的神秘人,因為使用的是數碼相機,神秘人的臉並沒有被擋住,的確是位女士,她穿著一件長長的風衣,長發披在肩上,頭上戴著一頂時尚的帽子。
柳飛雲揉揉眼睛,由於背景很模糊,他隻能看出個大概。
小趙性急地說:"根本看不清。"
張警官把電腦關上,輕鬆地笑著說:"沒關係,我們有辦法調清楚這張照片,這台電腦我要暫時拿走。"
三個人離開了Johnson的住處,回到公司,張警官對小趙表示感謝,然後讓他回去了。辦公室裏的那位警員還在忙碌,不過並沒有新的發現,Smith煩 躁地坐在沙發上,口齒不清地問調查什麽時候才能結束,他明天還有一個很重要的跨國視頻會議,需要良好的睡眠以保持狀態。
張警官把Johnson的手提電腦交給那位警員,並叮囑了幾句,然後對Smith說:"今晚就到這裏,你可以走了,不過手機要保持開機狀態,也許我們還會找你。"
Smith立刻從沙發上跳起來,回到他的辦公室關燈,那位警員拿著Johnson的電腦迅速離開了,柳飛雲隨張警官鑽進警車裏。
柳飛雲剛要問下一步的計劃,張警官的電話恰好響起來,他拿起電話簡短地說了幾句,然後在本上記錄著什麽。
掛斷來電,張警官說:"又有一個發現。"
第三十二章 追蹤
由於下班高峰期還沒有結束,機場輔路有些擁堵,警車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張警官對旁邊一頭霧水的柳飛雲說:"你忽略了一條重要的線索。"
柳飛雲想了想,說:"Johnson的電話記錄?"
"他的通話記錄很重要,這就是凶手為什麽要冒險潛入你的房間拿走手機的原因所在。"張警官肯定的回答。
"你調出了Johnson近期的通話記錄?"
張警官說:"電話明細單是下午調出來的,我的同事現在已經逐一排查完畢。"
柳飛雲並沒有急於詢問調查結果,他說:"凶手為何如此大意?這是一條可以順藤摸瓜的線索,即便是拿走手機也不能阻止警方的調查。"
"你錯了,凶手其實很小心。"張警官搖著頭說,"Johnson的通話記錄裏除了張助理之外,沒有別墅裏其他人的電話號碼,重複撥叫的電話多是一些公務,剩下的就是沒有登記的手機卡。凶手拿走手機可能是因為裏麵的記錄。"
"哦?那你的發現是什麽?"柳飛雲問。
"Johnson近幾個月重複撥叫一個號碼,經調查對方是一家小型公司,我記得Smith說過他們隻與世界500強企業合作,Johnson為什麽會與這家小公司保持密切的聯係?我想這至少不正常。"
"不正常的事情肯定有問題。"柳飛雲同意張警官的看法,他問,"你的同事下午去過那家公司嗎?"
"他們剛到,那家公司離這不遠,就在安貞橋附近。"張警官一麵繞開前麵的車輛一麵對柳飛雲說。
警車繞過安貞橋,鑽進一條狹窄的胡同裏,道路的兩旁沒有路燈,遠光燈射出的光線勉強可以照亮前麵的路況:這條狹長的柏油路布滿了水坑,由於積水的原因, 路上的行人十分稀少。道路的兩側有幾棟老式建築,它們孤零零地聳立在黑暗之中,樓上隻亮著幾處燈光。四周很靜,靜得似深夜一般,與不遠處喧囂的三環路形成 了鮮明的對比。這裏顯然不是居民區,更像是某個郊區曠野。
一陣輪胎與地麵尖銳的摩擦聲傳出來,車停在一棟五層板樓前,柳飛雲費力地抬起頭,這棟寫字樓還算比較新,像是剛建成不久,門口有兩尊石獅,顯得十分氣派。整個樓身都是由銀色的玻璃組成的,很有些後現代派的味道。
柳飛雲以前很多的客戶都在這類寫字樓裏辦公,因為並不是坐落在繁華路段,所以寫字樓通常會不惜血本裝點門麵,以此來吸引更多的租戶。與華麗的外表相比,它的內部裝修就相對簡單得多,這種趨勢在近幾年已經成了一種商業慣例,租戶對隻做表麵文章的辦公場所早已司空見慣了。
就在柳飛雲發愣的時候,張警官已經走下車,他望著這棟大樓喃喃自語:"希望在這裏可以找到些線索。"
柳飛雲也從車裏走出來,他說:"你的看法很對,事情是有點不正常,按常理來說,Johnson那家跨國公司的客戶不應該在這裏租辦公樓的。"
"進去吧。"張警官抬腿進了大門。
走廊裏的裝飾明顯下降了一個檔次,柳飛雲左顧右盼地跟在張警官身後,他們很快地到達了目的地,因為那家公司就在一樓。
推開虛掩的房門,柳飛雲看見兩名警員從沙發上站起來朝張警官打著招呼,張警官並沒有把柳飛雲介紹給他們,他簡明扼要地問:"公司裏的職員呢?"
其中一名警員回答:"物業經理說這裏已經幾天沒人上班了,房門是他們用備用鑰匙打開的,房間裏沒有看到名片一類的東西。"
"物業經理呢?"張警官問。
"他回辦公室拿租戶資料了,馬上就回來。"警員回答。
這時一位穿著灰色西服的中年人從外麵走進來,他禮貌地向屋裏的人點頭示意,然後文質彬彬地說:"我就是物業負責人,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張警官立即問道:"這家公司幾天沒人來了?"
物業經理對張警官冷冰冰的問話有些緊張,他語速極快地說:"我前天檢查空調時發現屋裏沒有人,這之前就不太清楚了,不過這家公司經常沒人在,我們物業找他們辦事通常要留張紙條才行。"
"這家公司是做哪個行業的?"張警官問。
"廣告。這是他們的營業執照複印件。"物業經理將手中的資料遞給了張警官。
張警官匆匆地看了一眼複印資料後,問道:"你有業主的電話嗎?"
物業經理說:"電話倒是有,我剛才已經打過了,對方關機,電話號碼我寫在複印件的後麵了。"
張警官拿出Johnson以及幾位嫌疑人的照片,說:"你看看這幾個人是不是這間辦公室的業主?"
物業經理仔細地翻看著照片,肯定地說:"我從沒見過他們。"
事情毫無進展,張警官無奈地向他表示感謝,對他說如果能聯係到業主便立即通知警方。送走了物業經理,兩個人重新打量著這間不大的辦公室:屋內的布置很簡 單,隻有一套辦公桌和一張長沙發,牆邊立著一個文件櫃,裏麵隻擺著幾本管理類書籍,角落裏放著一盆巴西木,由於缺水葉子已經有些枯黃了,看來公司的主人不 是粗心就是慵懶。這家公司更像是一間鄉鎮辦事處,平時來上班的人估計不會多過兩個。
"Johnson與這家公司有密切的聯係,很奇怪,不是嗎?"張警官說。
"營業執照上有什麽異常嗎?"柳飛雲問。
張警官把執照的複印件遞給柳飛雲,說:"法人代表是一個陌生的名字,現在去工商局查閱更詳細的資料需要一定的時間,注冊金一百萬,經營項目也很正常,廣告製作、媒體代理等等,這是一家標準的小公司。"
柳飛雲仔細地看著複印件,說:"這是一家新公司,今年初剛剛注冊的。"
"這說明了什麽?"張警官問。
柳飛雲並沒有回答,也許他根本就不知道答案。
他繞到寫字台的後麵,拿起上麵的文件夾認真地看了起來,張警官用電話通知他的同事馬上查詢這家公司的資料,然後他打開了書櫃,試圖從書裏找出線索,那兩 名警員一個打開電話黃頁,另一個俯下身翻著廢紙簍。這間小辦公室裏一片繁忙,每個人都在默默地尋找著,紙張的 "沙沙"聲給辦公室裏極其沉悶的氣氛帶來了一絲生機。
忽然,柳飛雲放下了文件夾,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他低聲說了幾句,掛斷電話後他對張警官說:"這家公司可能是Johnson開辦的。"
"什麽?"張警官有些難以置信,他把書放回到書櫃裏,問道,"何以見得?"
柳飛雲指著文件夾說:"這裏記錄著幾項業務,合作方都是些國外的著名公司,這家小公司能與跨國公司合作?值得懷疑,我剛才與小趙通了電話,他告訴我這些 外資企業原本都是Johnson那家公司的客戶,但從今年開始他們不是減少了廣告訂單就是取消了合作關係。這說明了什麽?"
"也許Johnson在幹私活。"
"不。"柳飛雲冷冷地說,"他根本就是在挖公司的牆角。"
張警官說:"僅憑這些記錄並不能說明什麽。"
"這家公司隻是一個聯係處,他必定還有一個較大的廣告製作場地,如果我們找到這個部門,眼前的疑問就可以迎刃而解了。"柳飛雲說。
"那裏麵有地址和電話嗎?"張警官指著柳飛雲手裏的資料夾說。
"可惜沒有。"柳飛雲把夾子放回到桌麵上。
"也許張助理知道,他與Johnson幾乎形影不離,Johnson辦公司這樣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我讓別墅裏的警員現在就去問他。"張警官從口袋裏拿出電話。
"稍等一下。"柳飛雲再一次將文件夾拿起來,說,"我們這邊調查的情況最好不要讓他知道。"
"除了他還會有誰知道?"
"上麵的客戶知道。"柳飛雲一笑,說,"我好歹也在廣告界混過幾年,雖然始終沒幹出什麽像樣的成績,但總算認識一些同行,這單子上的客戶有我的朋友。"
張警官點點頭,他幾乎忘了柳飛雲也是一位商界中人。
柳飛雲很快打完電話,他抬頭對張警官說:"我們要找的製作部門離這裏不遠,在亞運村附近。"
"走。"張警官立刻做出了反應。
張警官讓兩位警員去物業辦公室做筆錄,他與柳飛雲出門上了輛警車,一路向北駛去,路途中行人稀少,他們沒用多長時間就到達了亞運村。
"是這裏?"張警官將車停在一個大院的門口。
"就是這裏,我去年來過此地,這裏的老板我認識,不過現在恐怕已經換人了。"柳飛雲走下車,推開院門。
張警官把警車緩緩地開進院內,院子裏很黑,警燈射出的光亮刺疼了柳飛雲的眼睛,他用手擋在額頭上,眯著眼看著院裏的建築:這是一個改造後的四合院,正前 方是一棟二層小樓,此時裏麵亮著燈,似乎還能聽到說話聲,兩側是低矮的平房,外牆的油漆很亮,像是剛剛翻新過,院內的角落處堆放著一些紅色的箱子和幾個架 子,地麵上橫放著一盞破舊的聚光燈,柳飛雲一眼就看出,這些是拍廣告所需的道具。
"看來我們沒找錯,院裏是個廣告基地。"柳飛雲對剛下車的張警官說。
"進去吧,看樣子裏麵有人。"
二層小樓裏格外的明亮,屏風後麵傳出了說話聲,張警官清了清嗓子,他還沒有開口,一個瘦瘦的小夥子從裏麵走出來。
"你們找誰?"小夥子警惕地問。
張警官向他出示了證件,然後單刀直入地問:"你老板是Johnson嗎?
小夥子一愣,說:"你們是怎麽知道的?"
張警官將Johnson的遭遇簡明扼要地向他說了一遍,小夥子的臉色愈來愈白,腳一軟,跌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說明了來意後,張警官開始發問:"你們公司有幾個職員?"
小夥子如實地答道:"如果不算Johnson的話總共兩個人,我是攝影師,裏邊那個女孩是攝影助理。"
張警官問:"你們還在工作嗎?"
攝影師回答:"剛拍完一條食品的廣告片,我們正收拾東西呢。"
張警官問:"這家公司是什麽時間成立?"
攝影師回答:"去年底我們就開始接單了,營業執照是今年初辦下來的。"
張警官問:"你們的客戶都是從Johnson那家美國公司挖來的?"
攝影師回答:"對,都是Johnson出麵聯係的,我們的製作費要比他那家美國公司低很多,所以這些客戶都很願意與我們合作。"
張警官看了一眼柳飛雲,然後接著問道:"平時誰在安貞橋的那家辦公室裏上班?"
"沒有人。"攝影師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們是家小公司,沒有多餘的人手。因為三環路交通比較便利,所以Johnson就讓客戶到那裏取片子,每次也都是我送,Johnson偶爾會往辦公室裏打電話,我們見麵的次數並不多。"
"這幾個人你見過嗎?"張警官最後拿出照片讓對方辨認。
"沒見過。"對方搖頭說。
張警官與柳飛雲對視了一眼,柳飛雲心領神會,他說:"請給我看看你拍攝完的作品,另外把那台電腦打開。"
攝影師從影棚裏拿出一遝資料,然後他將辦公桌上的電腦打開。張警官讓他在裏屋等一下,暫時不要離開。
張警官的電話響了,他接起來說了幾句後,對柳飛雲說:"戶籍資料已經調查完了,段新宇、林泉夫婦以及張助理之間沒有任何關係。"
柳飛雲心裏一沉,他看著眼前雜亂無章的資料,無奈地對張警官說:"看來線索又要中斷了。"
第三十三章 困惑
房間裏很安靜,但柳飛雲此刻的心情卻很不平靜。
千辛萬苦找到的蛛絲馬跡又將中斷,柳飛雲的信心跌至冰點。
除了段新宇以外,Johnson似乎與林泉夫婦並沒有任何聯係,而張助理與Johnson也隻是上下級的從屬關係,如果凶手是段新宇,那麽他根本就沒有作案的時間和機會,別墅裏必定有他的同伴,可這個人是誰呢?
張警官正忙著給他的同事打電話,詢問其他方麵調查的結果,看到他眉頭緊鎖的樣子,估計電話那端也沒有絲毫的進展。柳飛雲靜靜地走到門外,推開房門,一股 幹燥悶熱的空氣撲麵而至,外麵連一絲風都沒有,地麵上的熱氣向上空徐徐飄散,幾乎令人無法呼吸,柳飛雲像是走進了桑拿室。
由於臨近郊區曠野,不遠處傳來了陣陣蛙叫,此起彼伏,經久不息,想是附近有個水塘,此時一定有許多人坐在池邊納涼,大人們在聊天,孩子們在嬉鬧,寵物們在追逐,那裏必定是一個心曠神怡、無憂無慮的場景。
可惜,柳飛雲沒有如此良好的心境。
他很煩。
他心亂。
他仿佛是走進了一條沒有盡頭的大道,又像是墜入了一口漆黑的深井中。
困惑與彷徨交織著,無助與絕望糾纏著。
他該怎麽辦?沒有人知道。
冷靜,他盡量保持冷靜,他需要重新梳理思路。
假如凶手隻有段新宇一人,他能不能行凶?
答案是--不能。
Johnson消失的時候隻有他和白秀清在二樓,即使白秀清睡著了,他也不太可能將Johnson的屍體搬到自己的房間裏,然後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將其背 到別墅外。還有小賈的意外死亡,他也許有時機殺害小賈,但他的動機是什麽?他們之間相差二十歲有餘,並且兩個人生活在不同的社會圈子裏,除非--有另一個 凶手混在別墅中!
他與段新宇並不相識,他們有各自的目標!
不知是天太熱還是心太亂,柳飛雲的冷汗順著額頭流了下來,黏稠的汗水像膠水一樣貼在臉上,又麻又癢。
段新宇絕不可能獨自殺害Johnson,如果有另一個凶手存在,他也同樣不能得手。這樣想來殺害小賈反倒是容易得多,而且每個人都有機會,不過那張神秘的紙條又是怎麽回事?寫紙條的人是誰?
寫紙條的人要告訴我什麽?他要告訴我誰是殺人凶手,還是他本人就是凶手?
如果他是善意的,為什麽要約我去書房?他直接到我的房間裏來告訴我不是更為妥當嗎?他為什麽要舍近求遠?他是不是小賈?
如果他是小賈,那麽很多事情就可以解釋清楚了,小賈在無意中看到了凶手,而凶手也知道自己被發現,所以他隻有選擇鋌而走險殺人滅口了。小賈想約我到書房告訴我事情的真相,可惜,凶手捷足先登,小賈永遠沒有機會說出藏在他心裏的秘密了。
如果寫紙條的人不是小賈而就是凶手本人,也許會有兩種可能:其一,凶手捏造出其他人的作案動機與過程,用意在於轉移視線引我走入歧途,在別墅中製造混 亂,凶手得到喘息的時間甚至可以逍遙法外,露台通道中的駱駝煙盒就是凶手試圖嫁禍李曉峰的伎倆;其二,凶手想在書房裏謀害我,他認為我遲早能找出真相,與 其最終被我查出來不如先下手為強,除掉我雖然有些冒險,但總比伏法要好得多。
不過,這兩種假設能否成立?值得懷疑。
嫁禍他人這種手段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很難,必須具備足夠的依據我才會相信,這一點談何容易。至目前為止,有誰能說清Johnson是怎樣從別墅裏憑空消 失的?如果不能自圓其說,凶手會自露馬腳,得不償失。從作案的手段來看,凶手一定是進行了嚴密的籌劃,他恐怕不會因為一個變化而輕易地改變對全局的掌控。 所以,第一種可能隻存在於理論上,凶手不可能做出如此輕率的舉動。
凶手想在書房裏謀害我?這種可能性同樣經不起推敲,當時我隻是努力尋找Johnson的下落,但並沒有任何發現,凶手在這時候謀害我毫無道理,而且他必須考慮到李曉峰的存在,以寡敵眾無異於以卵擊石。
如果這兩種假設都不成立,那麽寫紙條的人必定就是小賈。
小賈無意中看到了凶手,他很害怕,經過權衡,他決定把這個秘密告訴我,也許之前那個敲門人就是小賈,就在我打開房門之前,凶手發現了他,於是,他被迫下 樓。被凶手發現後他更加恐慌,他迫切地希望與我見麵,所以,他使用了遞紙條這種方法,小賈沒想到的是,這張紙條要了他的命,因為凶手一直在暗中監視著他的 一舉一動。小賈畢竟年輕,如果他換一種方式告訴我,或許他年輕的生命就可以保住。
但,生命沒有如果,人生不能重來。
人的一生中總要作出些抉擇,一個錯誤的決定會令你失去很多,甚至是以生命為代價。
所以,當你猶豫不絕、沒有把握的時候,不要輕易作出決定。
小賈的麵容忽然浮現在柳飛雲的眼前,但隻是一瞬,即刻就像流星一樣消失在天空中。柳飛雲惋惜地歎了口氣,一個年輕的生命就此凋零,他本還有很多事情要去 體驗,還有許多幸福要去享受,可惜,他已經喪失了機會,他已經失去時間。可以想象出他的父母是何等的悲痛!白發人送黑發人,這是人世間最大的悲哀。可惡的 凶手,我一定要讓你為此付出應有的代價。
柳飛雲抑製住心中的怒火,他仰望天穹,朦朧的月光輕飄飄地灑向大地,閃亮的點點星光像珍珠一般鑲嵌在它的周圍。在同一片天空下,別墅裏的情景如何呢?凶手在想些什麽?他是否在懺悔?
一片烏雲遮住了月光,猶如柳飛雲此時的心境,他繼續思索著:假定段新宇就是凶手,他的同伴到底是誰?
Johnson失蹤的時候除了段新宇在二樓外,還有一個人--
白秀清。
盡管柳飛雲不願相信,但白秀清依然是頭號嫌疑人。
首先,他有明顯的作案動機,至少從表麵上來看,他是唯一與Johnson有深度接觸的人,他倆很早就相識了,作為商業上的合作夥伴,他們之間並不默契, 甚至是積怨很深,Johnson為白秀清的公司投入了大量的資金,然而巨大的投入並沒有帶來相應的回報,白秀清在競爭中敗得落花流水,惱羞成怒的 Johnson解聘了灰頭土臉的白秀清,從此,兩個人分道揚鑣,相互仇視。白秀清失去了一手創辦的公司,而Johnson也背上了管理不善的包袱,兩方都 是輸家,兩個輸家之間必然有一個眼紅。所以,白秀清為此謀殺Johnson雖然聽上去有些勉強,但不得不說這個理由也可以成立。
其 次,白秀清具備作案時間。院門有可能是他打開的,因為他在頭一天下午曾經進過書房,他可以拿走蔣師傅外衣裏的鑰匙,然後從窗戶跳出去從容地打開院門。 Johnson消失的時候他恰好和段新宇同在二樓,他完全可以與段新宇共同作案,更重要的是,Johnson的屍體就藏在他們的房間裏。如果段新宇有同犯 的話,那一定就是白秀清。
還有一點,也是最為關鍵的一點。在別墅不遠處的拋屍現場發現了白秀清的扣子,這是鐵的證據,這枚扣子證明了白秀清去過那裏,是他在拋屍過程中不慎掉下的證物,這也是張警官認定他是凶手的重要原因。
從各個方麵看,凶手或者說幫凶非白秀清莫屬。
不過,很多事情都具有兩麵性,柳飛雲始終不相信他就是凶手。
柳飛雲和白秀清從來都不是朋友,而且柳飛雲非常看不慣他平時的做派,但分歧歸分歧,原則歸原則,柳飛雲不會落井下石,更不會冤枉他人,他反而要幫助白秀清擺脫困境,因為柳飛雲堅信白秀清不是凶手。
雖然白秀清行凶的動機很明顯,但仔細想想,還是非常牽強。白秀清的確曾被Johnson掃地出門,但這一切都是白秀清自己造成的,他的經營失誤令 Johnson損失慘重,按照商業規律,他必須承擔一切後果,就這一點,經商多年的白秀清不會不明白。何況在他們合作過程中Johnson給予了白秀清很 大的自主權,在資金的調撥上,隻要白秀清有要求,Johnson都會盡可能地滿足他。像Johnson這樣大膽放手的幕後老板並不多見,所以白秀清應該感 激而不是仇恨。就算白秀清人品不佳,最多會人走茶涼,而不會恩將仇報,更不會采取這種極端的手段。
經過多年的市場競爭,柳飛雲很了解 白秀清的品行,他雖然有一肚子的陰謀詭計,但大多是小聰明,絕非大智慧,他可以用各種方法拉攏企業的負責人,但他沒有一套切實可行的方略將自己的公司引入 正確的道路,他腦子裏隻有樹木沒有森林,隻有戰術沒有戰略。所以,要製訂一個嚴密的行凶計劃並非白秀清所長。當然,這些潛在的因素是張警官不可能了解的, 同時也是很難讓人信服的理由。
白秀清確實存在作案時間,他可以竊取鑰匙打開院門,也可以協同段新宇謀害Johnson,從理論上講,別墅裏發生的一切都對白秀清不利。但是理論畢竟不是現實,兩個凶犯會前後進入書房,然後又同時留在案發現場?
這一點完全不符合邏輯,如果兩個凶犯選擇在一個公開的場所行凶的話,他們一定會互相掩護,相互證明對方的清白,這幾乎是一個常識。而段新宇和白秀清卻反其道而行之,他們毫不避諱、毫不隱瞞,明目張膽地留在最不該待的地方,這樣的舉動無異於向警方投降,不攻自破。
拋屍現場發現的紐扣雖然是個佐證,但那不是決定性的證據。這枚扣子也許是凶手嫁禍於人的手段,段新宇可以趁白秀清睡覺之際取走扣子,然後放置於案發現場,以便引開警方的偵破方向。
柳飛雲思來想去,他越來越堅定地認為白秀清不是本案的凶手。
問題是段新宇不可能獨立作案,他的同伴是誰呢?
是張助理嗎?
除了白秀清之外,張助理無疑是最大的嫌疑人。
Johnson與張助理之間的關係令人生疑,Johnson就職的那家公司是著名的跨國企業,而他又是這家企業的最高行政官,按常理,Johnson的 助手應該是一名資深的業務骨幹而且在各方麵都能獨當一麵的精英才對,但事實恰恰相反,張助理不僅不是骨幹精英,他甚至沒在廣告圈裏幹過一天!張助理在跟隨 Johnson的幾個月中,錯誤不斷、問題重重,身邊的同事抱怨多多,這在外資企業中是十分罕見的現象。正所謂強將手下無弱兵,而Johnson偏偏願意 使用還沒入門的張助理,實在令人費解。
Johnson與張助理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
是親戚嗎?Johnson久 居海外,張助理生長於內地,他們似乎不會有血緣關係,如果兩個人真是有某種關係,張警官會第一個查出來。還有一點可以否定他們是親戚關係,據 Johnson的同事說,Johnson已經計劃辭退張助理,如果張助理憑借親戚關係謀求到這份工作,幾個月後Johnson不滿意他的工作表現,那麽, 為什麽Johnson不讓張助理體麵辭職,而是選擇無情的辭退呢?
如果他們之間沒有家族關係,那Johnson為什麽要雇用張助理呢?他倆一定會有某種關聯,究竟是什麽?
不知道。
柳飛雲實在想不通這個看似很簡單的問題,他坐在台階上繼續冥思苦想。
張助理可能就是段新宇的同伴,因為他撒了謊。
也許有人早已習慣了說謊,他們說假話時就像說真話一樣流利,一樣坦然。每一句謊話的背後都其獨特的用意。沒有人願意說毫無意義的謊話,但張助理不同,他的謊言毫無意義--他說Johnson的酒量有限。
然而事實是Johnson的酒量無限。這一點白秀清和Smith已經證明過了。
張助理為什麽要撒謊?這個毫無理由的謊言究竟要掩蓋什麽?
假如Johnson處於醉酒狀態,這對於凶手來講無疑是個好消息,被害人失去了反抗的意識和能力,凶手可以從容地將其殺害。
所以Johnson必須喝醉,這是謀殺計劃中的第一步。但是張助理為什麽要撒謊呢?因為是他將Johnson灌醉的,他要掩護自己,隻好說Johnson的酒量不濟,沒想到弄巧成拙,這句不搭界的謊言成為了他最大的破綻。
有時候絕頂聰明的人反而很難成功,為何?因為他們通常會把事情想得過於複雜,這就是過猶不及的道理。
張助理的任務僅僅是將Johnson灌醉嗎?柳飛雲仔細回憶著那天晚上的細節:我和李曉峰敲1號房門時,Johnson還在裏麵,那個時間張助理在樓下,並且一直沒有上樓,他顯然與Johnson的失蹤無關,換句話說,他並沒有參與謀害Johnson的行動。
問題又回到了原點,張助理沒有參與,白秀清不可能是同犯,僅憑段新宇一人無法完成這複雜的謀殺計劃。
柳飛雲覺得頭皮發麻,好似有千萬個小蟲在頭上蠕動。
是林泉夫婦嗎?
Johnson失蹤的時候他倆在一樓大廳,隨後在尋找Johnson的行動中他們也很積極配合,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他們認識Johnson的跡象,雖然他們各自的生意做得如履薄冰,但這和本案無關。
原本想從這幾個人的戶籍中找到某種聯係,然而剛才張警官已經否定了這個猜測,是死路一條。
在這兩天的相處中,林泉夫婦有沒有異常的表現?好像沒有。坦率講,他們最不可能是凶手。雖然柳飛雲一直對他們有所懷疑,但從表麵上看,這對夫妻無懈可擊。
不對!他們也並非完美無缺。
衣服!
他們身上的衣服。Johnson失蹤後我們去了林泉的房間,林梅的衣服掛在衛生間,顯然是剛剛洗過。午夜時分,林泉下樓時居然也換了一件衣服。
他們為什麽要頻頻換掉衣服?有潔癖嗎?似乎有些過度。這裏麵一定有蹊蹺。
他們究竟要掩飾什麽?
柳飛雲想不通,衣服與凶殺案之間有什麽聯係?
從作案動機到作案過程,林泉夫婦沒有理由受到懷疑。柳飛雲對他們的懷疑也隻是感覺,缺乏真憑實據。
那麽,誰是段新宇的同夥?是蔣師傅嗎?
想到這裏,柳飛雲下意識地搖搖頭,真是病急亂投醫。一個上歲數的退休老人怎麽會認識Johnson和段新宇?
思路受阻,柳飛雲不得不想到另一種可能性--
還有一個凶手潛伏在別墅裏。
在我們未到之前,院門是敞開的,別墅裏隻有老眼昏花的蔣師傅和準備茶點的小賈,在這時候,凶手偷偷地進入別墅並不是沒有可能。
Johnson和張助理在院子裏喝酒,他們沒有發現凶手,之後蔣師傅帶領我們參觀別墅時,也沒有看到凶手。他當時躲在哪呢?
露台裏中通道或者屋頂,也隻有這兩個地方可以躲避客人們的目光。
於是,在我們到達別墅的那一刻起,謀殺計劃已經開始。
首先,張助理將Johnson灌醉(也許隻是巧合,張助理不是同犯),第二步,段新宇走進書房拿到蔣師傅外衣兜裏的鑰匙,然後他從窗戶跳出去打開院門, 之後他若無其事地從書房裏走出來,進廚房拿了幾瓶啤酒,順便邀白秀清上樓喝酒。為什麽要叫上白秀清,也許段新宇需要一個人證,或者說是一個被嫁禍的人。
段新宇和另一個凶手可能有個時間上的默契,在某個時間他與凶手在走廊裏會麵,然後他們敲開1號房間的門,將酩酊大醉的Johnson勒死,最後把屍體拖入4號房,放到段新宇的床下。
這個假設中出現了兩個新問題:第一,如果Johnson一切正常,他一定會在大廳裏聊天,或者把我叫到房間裏談日後的合作,若是如此,段新宇完全沒有機 會下手。所以Johnson的醉酒是行凶計劃的關鍵,也就是說,張助理必是同謀。第二,將Johnson的屍體拖入4號房,那時白秀清在幹什麽?他總不能 眼睜睜地看著段新宇和一個陌生人拖著一具死屍進屋吧。當然,段新宇也不可能當著白秀清的麵將屍體拖進房間。
答案隻有一個:Johnson的屍體並沒有拖進4號房間,而是塞進了露台中的通道。段新宇床下的嘔吐物是他故意放進去的,目的是陷害白秀清。
這個推測有個前提條件,那就是段新宇或者那個凶手來過這棟別墅,知道露台上有條通向屋頂的通道。
柳飛雲接著往下想:在發現Johnson失蹤後,段新宇也加入了搜尋隊伍,當然他知道一定是沒有結果的尋找。在一番辛苦的搜尋後,大家回到各自的房間休 息,待白秀清熟睡後,段新宇悄悄離開了房間,他與藏在露台裏的凶手一起將Johnson的屍體抬下樓。就在這時,我無意中撥通了Johnson口袋裏的電 話,
可以想象,當時的情景是何等的恐怖,死人的電話突然響了,估計把那兩個活人嚇壞了。於是,他們心驚膽戰地將屍體抬回到原處,匆忙間,手機掉到了樓梯口。然後就出現了李曉峰撿到電話的那一幕。
在那之後我去了書房,段新宇和凶手重新將屍體抬出別墅,在拋屍的地點留下了白秀清的扣子。白秀清一直在睡覺,拿到他的扣子並非難事。
拋屍完畢後,凶手並沒有返回,他的車可能藏在樹林裏。在段新宇回到別墅時我剛好從書房裏出來,那個黑影就是他,因為我們之間有段距離,所以當我追到二樓時隻聽見了關門聲。
一個完美的密室謀殺計劃就是這樣完成的。不過有一個情況出乎段新宇的意料--
小賈的出現。
小賈的慌亂引起了段新宇的懷疑,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天衣無縫的謀殺計劃居然被人無意中發現了。於是,他暗中觀察小賈,他發現小賈竟然上樓敲2號房門,想將 真相告訴我,段新宇當機立斷從房間裏走出來,小賈看到他後自然驚慌失措地跑下樓,段新宇立刻回到房間,這就是我打開門後看見對麵走廊的聲控燈還亮著的原 因。
至此為止,段新宇決定殺人滅口,他在午餐後的某個時間害死了小賈,然後他趁我和李曉峰去書房的時間將小賈的屍體放進了2號房的衣櫃裏,為了更加謹慎,他將李曉峰的煙盒放到了露台的通道裏,這是嫁禍他人的第二個目標。
想到這裏,柳飛雲猛然從台階上站起來,他顧不上拍去身上的塵土,像箭一樣衝向屋內,他要把剛才的推斷告訴張警官。
張警官坐在電腦前查看各個文檔,他抬起頭不解地看著有些失態的柳飛雲,問他是不是想起了什麽事,柳飛雲便將剛才推測的情景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張警官,後者拿出筆記本耐心地聽著,不時做一下記錄。
隨後是一陣沉默,張警官說:"這個可能性我已經想到了,留在別墅裏的同事對蔣師傅做了詳細的筆錄,在你們未到別墅之前,院門一直是鎖著的,蔣師傅出去接你們的時候,小賈在大廳裏,也就是說另一個凶手潛入別墅的可能性幾乎沒有。"張警官簡短的話打碎了柳飛雲的推測。
柳飛雲沒再說什麽,他打手勢讓張警官繼續他未完的工作,自己無意識地走進裏麵的工作室。柳飛雲現在的腦子很亂,他感覺已經接近了真相,可他搞不清究竟該從哪裏入手,誰才是主攻方向。
這間工作室很大,地上鋪裝著專業滑軌,幾台攝像機正對著背景牆,從牆麵上到屋頂遍布著各種各樣的燈具,估計拍攝電影也不過如此。攝影師和助理坐在背景牆的前麵,他們在一個小型燈箱上看著圖片。
兩個人看到他後立刻站了起來,柳飛雲擺擺手,讓他們坐下,客氣地說:"平時訂單多不多?"
攝影師回答:"不算多,不過公司就我們兩個人幹活,有時候也得加班。"
柳飛雲問:"客戶都是Johnson聯係的?"
攝影師道:"都是Johnson的老客戶,我在交片子的時候能與他們接觸,不過對方驗收的人基本上不是負責人。"
柳飛雲點點頭,又問:"除了些拍廣告片外,平麵廣告做不做?"
攝影師道:"平麵廣告的利潤太低,我們基本不做,即使做也是純幫忙,不收費用。"
柳飛雲想了想,繼續問道:"你們不外拍嗎?"
"偶爾外拍,那些客戶都是Johnson的朋友。"攝影師回答。
柳飛雲對他們笑了笑,然後若有所思地回到了辦公大廳,張警官坐在沙發上查閱著客戶資料,看樣子他沒找到新的線索。
柳飛雲從牆角的飲水機裏給張警官倒了杯冷水,張警官並沒有抬頭,手上的紙張沙沙作響。
"是不是失去信心了?"柳飛雲心裏所想居然被他看透了。
"如果這樣查下去,到明天早上也不會有結果。"柳飛雲從兜裏拿出煙盒,"從現在看Johnson開辦公司與他的死亡似乎沒什麽關係。"
張警官拿起水杯喝了口水,然後抬頭看著柳飛雲,臉上露出了笑意,是親切善良的微笑,柳飛雲忽然覺得心裏一暖。
"這裏肯定是一條線索。"張警官肯定地說,"也許我們之前漏掉了一些細節。"
柳飛雲低頭想了一會兒,說:"就連潛在的線索我們都找到了,不可能漏掉什麽,我想是不是調查的方向錯了,凶手另有其人?"
"不,凶手就在別墅裏。"張警官異常堅決地說,"廣告片裏或許會有新的發現。"
張警官走到桌旁,輕輕地拍了拍柳飛雲的肩膀,說:"我以前遇到的很多案子都有一籌莫展毫無頭緒的時候,但隻要堅持,一定會找到新的線索,也許正是這條線索為你引出最終的真相。辦案如此,人生也是如此,一切貴在堅持。"
的確,堅持未必能夠成功,但不堅持必定失敗。
柳飛雲明白對方的意思,他猛然掐滅了煙頭,然後埋頭在電腦裏尋找著可能會派上用場的圖片。
時間在無聲地流逝著,張警官翻看著筆記本,柳飛雲撥動著鼠標。
大院很靜。
也很悶。
幹燥的空氣好像凝固在一起,似乎用一根火柴就可以將它點燃,燃燒起整個夜空。
然而,火柴在哪裏?
答案又在哪裏?
人的一生總會遇到些挫折。
其實,隻要你咬咬牙,一切都會過去。
世上沒有解不開的扣。
也從沒有打不開的鎖。
柳飛雲能不能闖過眼前的難關?
答案是:能。
柳飛雲發現了線索。
一個足以解開謎底的關鍵線索!
柳飛雲對張警官說:"你來看這張圖片,眼熟嗎?"
張警官久久地盯住電腦屏幕,說:"我們今天好像去過這裏。"
"我們的確去過,因為這裏是林梅的健身中心。"柳飛雲直截了當地說,言語中飽含興奮之情。
張警官麵帶笑容說:"Johnson的電腦裏居然有林梅健身中心的圖片,看來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
張警官把那位攝影師叫過來,問他電腦裏的圖片是怎麽回事,攝影師看了半天才想起來,說這家健身中心在國展附近,Johnson年初前讓他去拍一組反轉 片,洗出來的片子已經交給Johnson了,為了防止丟失或損壞,他將照完的片子掃描進電腦裏,這是攝影師平時養成的習慣。
"你見到這家健身中心的老板了?"張警官問。
"沒有,是一個姓張的領班接待我的。"
張警官繼續問:"Johnson沒對你說為什麽要拍這組照片?"
"健身中心要製作一本宣傳畫冊。對方很客氣,完事後還請我打了幾局羽毛球。"
"哦?"張警官有點意外,"他們付完款還請你打球?"
"不,我的圖片是免費的,他們可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實這也沒什麽,底片和路費都是老板出的,與我沒半點關係……"攝影師滔滔不絕地說。
"你先等等,"張警官打斷了他的話,"圖片為什麽是免費的?"
攝影師眨了眨眼睛說:"我不知道,不過聽領班說他們老板和Johnson有生意上的往來,而且關係相當不錯。"
張警官微微地點了點下頭,他讓攝影師留下聯係電話和地址,對他說近幾天不要關機。
攝影師離開後,張警官對旁邊一直在靜靜聆聽的柳飛雲說:"你怎麽看?"
柳飛雲簡短地說:"有人在撒謊。"
張警官故意問道:"我們現在去哪兒?"
"你別考我了,當然是去健身中心了。"柳飛雲笑著說。
在駛向三環路的途中,局裏鑒定科通知張警官,Johnson在美國那張照片的鑒定結果,鏡子裏手拿照相機的人同另一張照片係同一人,另一張照片是段新宇前妻的近照。
張警官告訴柳飛雲這個消息,兩個人會心地笑了笑。
由於天氣悶熱,街上散步的人很多,人們拿著扇子三三兩兩地走在一起,悠閑地交流著各類奇聞逸事。空駛的的士在道路上毫無目的地穿梭著,司機們疲憊地環視 四周,期望著下一個打車人能早早出現。草坪裏不時傳出幾聲狗叫和狗主人的訓斥聲,在狗的世界裏狗與狗有時天生就是敵人,一見麵就會進行殊死搏鬥,狗的主人 通常會很奇怪,它們之間本沒有冤仇,其實,人類又何嚐不是如此?
健身中心燈火通明,牆上的電視裏那位健身小姐還在激情四溢地邁著熱辣的舞步,刺激的音樂節拍從門口處的音箱裏像子彈一樣地射出來,無情地射向過往的路人,"中彈"的人反應各異,有的加快了腳步,像躲避瘟神一樣匆匆地離開,有的則像忽然抽筋似的劇烈地扭動著身體。
張警官與柳飛雲走進大門,接待小姐熱情相迎,張警官向她描述了下午那位服務生的相貌,讓接待小姐立即將他找來。
沒過多久,那位臉色蒼白的服務生從裏麵走出來,三個人進了旁邊的接待室,張警官順手把門關上,然後冷峻地盯著服務生的臉,對方顯然很不自在,他沒有勇氣與警察對視,在不經意間,他微微垂下頭。
張警官終於發問了:"你在這裏工作多長時間了?"
服務生回答的聲音很低:"一年多吧。"
"算是老員工了。"張警官話題忽然一轉,"你下午沒說實話。"
服務生一驚,連忙解釋說:"我說的都是實情。"
"實情?"張警官冷冷地說,"你下午說不認識Johnson,也不知道他,對吧?"
服務生倔強地回答:"我是說過,我本來就不認識他。"
張警官加重了語氣說:"幾個月前Johnson公司的一個攝影師免費給你們拍了一組照片,這事怎麽解釋?"
服務生忽然語塞,像被一個不明物堵住了喉嚨,麵頰有些發紅,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窗外,不知心裏在想些什麽。
張警官用同樣的聲調接著說:"這是一宗凶殺案,你知道知情不報和包庇犯罪是什麽罪過嗎?"
服務生徹底低下了頭,一言不發。
柳飛雲語重心長地說:"小夥子,你年紀輕輕的千萬別做傻事,其實很多情況我們都已經很清楚了。"
說完,柳飛雲離開了房間,對於問話,張警官比自己更有經驗。他坐在門口的沙發上,與一位工作人員閑談。大約十五分鍾後,張警官從房間裏走出來,柳飛雲知道他已經得到了有價值的信息。
離開健身中心,張警官坐在警車裏說:"幸虧那個服務生還算是老實本分之人,否則的話恐怕得審訊一夜。"
柳飛雲點頭同意,他此時的心情舒暢了許多。
就在這時,張警官接到一個電話,是一位警員的調查結果,Johnson那家公司的法人代表是林泉的親戚,注冊資金是現金而非實物。
張警官說:"看來可以結案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柳飛雲說:"行凶的過程我還差一個環節沒想清楚,不過答案就在別墅裏。"
警車一路向別墅方向駛去。
第三十四章 夜宵
李曉峰茫然地坐在大廳的沙發上,他很想給柳飛雲去個電話,問他什麽時候回來,不過這僅僅是個念頭,柳飛雲在辦正事,他很清楚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在此刻打 擾他。時鍾響起了清脆的報時聲,李曉峰的肚子也咕咕亂叫,他拿起杯子猛灌了兩口茶水,涼茶下肚後他反而覺得更餓了。現在得找點兒吃的,否則還會出第三條人 命,李曉峰從沙發上站起來,眼前金光閃耀,他彎腰扶著茶幾,幾分鍾後才恢複過來。"今後一定要加緊鍛煉,每天早起跑步,多吃蔬菜少吃肉。"李曉峰自言自語 地說,這是他今年第十八次下決心,坐在旁邊的警員歪著頭不解地看著他。
人可以死,但絕不能餓死。李曉峰艱難地走進廚房,剛探進頭就感 到渾身酥軟,他聞到一股久違的味道,李曉峰貪婪地吸了一口氣,做陶醉狀,廚房裏有肉香,是紅燒肉,似乎醬油稍微多了點。該吃夜宵了,蔣師傅想得太周到了, 李曉峰的腿輕快了許多,他跑進廚房,衝到灶台前,掀起鍋蓋,熱騰騰的蒸汽翻滾而出,他強行咽下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鍋裏油光閃閃的肉塊。忽然他覺得手上 有點麻,好在反應夠快,他及時地扔掉手中的鍋蓋,然後打開旁邊的水龍頭,涼水砸在他那有些發脹的指頭上,李曉峰"嗖嗖"地吸著涼氣,仿佛手指馬上就要掉下 來,蔣師傅在水池旁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李曉峰若無其事地擦擦手,然後一臉嚴肅地對蔣師傅說醬油加多了,他拿起一個湯勺撈了一塊肉,迅 速地放進嘴裏,慢慢嚼了兩下後,皺著眉頭說味道淡了,讓蔣師傅再加點鹽,他轉身在廚房裏視察了一圈,向蔣師傅指指點點,對其他菜肴提出了不同程度的意見, 最後,他問了一個最為迫切的問題:"什麽時候開飯?"蔣師傅說馬上,李曉峰踏實了,他說不著急,隨後背著手悠閑地走出廚房。
回到大 廳,李曉峰對警員說夜宵吃紅燒肉,那位警員無動於衷,李曉峰對他這種人生態度表示遺憾。叫白秀清吃飯?他看看蔣師傅的房門,算了吧,白秀清自打回到別墅後 跑到衛生間裏吐了兩次,就算是懷孕也不會有這麽大的反應,不知道醫生對他做了些什麽。警方隻讓他一個人做身體檢查,難道已經認定他就是凶手?奇怪了,嫌疑 犯還要做身體檢查,可能用了測謊儀,據說現在都用高科技辦案了,白秀清也許說實話了,也許報廢了幾台測謊儀,誰知道呢!
蔣師傅將菜品逐個擺在餐桌上,李曉峰喊其他幾個人下樓吃飯,過了好一會兒,林梅從二樓走下來,她問白秀清怎麽沒出來,李曉峰盯著紅燒肉說他上吐下瀉全身打擺子,林梅坐下來為李曉峰盛了一碗米飯。
"你老公怎麽沒下來?"李曉峰邊吃邊問。
"他在房間裏睡覺呢,一會兒再下來。"林梅說。
"也是,除了睡覺還能幹些什麽?"李曉峰抱怨地說。他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看相隔不遠的警員,然後神神秘秘地低聲對林梅說,"警方找到凶手了。"
林梅很驚訝,她小聲問:"柳總給你打電話了?"
李曉峰搖搖頭,說:"這事明擺著,就是猜也能猜出來。"他把白秀清與段新宇聯手作案的推斷告訴了林梅,為了使她相信,他將白秀清迫於壓力而崩潰以及單獨去做身體檢查的事一股腦兒地說了一遍,林梅在旁邊不住地點頭。
"你講的雖然合情合理,但破案需要證據。"林梅說。
"張警官辦事太麵,要是換作我,先審他們一夜,如果這倆人不說實話,換人接著審,我就不信他們不招。"李曉峰拍著桌子說。
"你要審誰呀?這麽凶。"林泉笑嗬嗬地坐在餐桌前。
"我剛才和你老婆討論如何懲辦凶手呢,跟你說了你也不明白,趕快吃肉吧。"李曉峰熱情地將盤子推到林泉的麵前,他很願意與這對夫婦相處,現在在這棟別墅裏,他們是李曉峰唯一的聽眾。
"這肉怎麽這麽鹹呀?"林泉皺著眉頭說。
李曉峰歎了一口氣,答道:"我特意囑咐蔣師傅少放點鹽,結果還是鹹了,沒辦法,咱們歲數大了也這樣。"
林梅說:"柳總也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你給他打個電話問問。"
"算了吧,我要是打電話他保準劈頭蓋臉地罵我一頓。"李曉峰忽然一頓,皮笑肉不笑地說,"注意了,凶手下來了。"
段新宇走到餐桌前,莫名其妙地問:"怎麽都不說話了,見到鬼了?"
李曉峰問他:"張助理呢?"
"他在上麵洗澡呢。"段新宇心不在焉地看著院外。
李曉峰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他看見院門被打開了,兩輛警車直接開了進來。終於回來了,李曉峰猛然站了起來,眼淚差點滾下來。
隨著張警官與柳飛雲先後走進大廳,沉悶的別墅裏頓時充滿了活力。警車的燈光將漆黑的院子照亮,李曉峰甚至覺得這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一瞬,終於可以回家了,人民警察為人民。
柳飛雲含笑對大家說:"讓各位久等了。"李曉峰從他的眼神裏看到了希望,他和張警官顯然已經掌握了真相。
張警官表情嚴肅地問蔣師傅在哪裏,李曉峰說他在廚房裏,兩個人隨即走進廚房,過了一會兒他們與蔣師傅一起走出來,李曉峰估計他們有過一番對話,從蔣師傅的表情上看,剛才的問話可能非常關鍵。
三個人走到餐桌前,張警官對那位警員說:"我們去庫房,你把其他兩個人叫出來。"柳飛雲看著桌子上的美味佳肴說:"我剛好餓了,等會兒和你們一起吃夜宵。"
蔣師傅打開庫房的大門,說:"我可沒有那扇鐵門的鑰匙,柳先生知道這事。"
"我已經在會議中心拿到了備用鑰匙,您老就在外麵等著吧。"張警官說完就走進庫房,柳飛雲和兩名警員拿著手電跟了進去。
張警官走到有些變形的鐵門前,他插入鑰匙,擰動門鎖,自言自語地說:"希望能夠打開這扇門。"
"砰"的一聲,門被拉開了,張警官笑著說:"我們看看這後麵到底藏著什麽秘密。"兩道手電光幾乎同時射進門內,柳飛雲一個箭步躍進了這個神秘的房間。
房間很小,陰冷潮濕,除了兩件破舊的衣服外空無一物,柳飛雲扶著堅硬的水泥牆思索著,一個普通的房間為什麽要安裝一扇堅固的鐵門?兩名警員敲擊著牆麵,清脆的聲音很快就終止了。柳飛雲搖搖頭,說:"看來我算白忙乎了。"張警官拍了拍他的肩膀,同警員一起出去了。
四個人回到倉庫門口,蔣師傅急切地問:"鐵門裏有什麽?"
柳飛雲笑著說:"隻有兩件衣服,我八成是中邪了。"
所有的客人都聚在餐桌前,麵對一桌子豐盛的夜宵,他們食欲全無。柳飛雲讓李曉峰去廚房煮咖啡,自己毫不客氣地拿起碗筷,旁若無人地大吃起來,其他人都眼 巴巴地看著他,有些不知所措。張警官與他的同事說了幾句話後,也走了過來,坐在柳飛雲的對麵。李曉峰給他們倒了兩杯咖啡,然後乖乖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
這個場麵很奇特,七個人盯著一個人吃飯,觀者很耐心,食者很享受。
白秀清終於忍不住了,他幹咳了兩聲,說:"柳總,你別光顧吃呀,這案子到底該如何了斷?"
柳飛雲猛然抬起頭,一臉驚訝地說:"別等我呀,張警官會做結案陳述的。"
張警官說:"還是由你先說吧。"
"好。"柳飛雲放下餐具,用麵巾擦了擦嘴,說,"我現在告訴大家真相。"
第三十五章 真相
柳飛雲喝了一口咖啡,慢條斯理地說:"坦率講,這是一個經過嚴密策劃的謀殺。一個人居然在完全封閉的房間內憑空消失,而他的屍體卻在第二天出現在離別墅 很遠的山腰上,這種令人費解的事情還沒有結束,另一個毫不相幹的人也不見了蹤影,他的屍體竟然出現在2號房間的衣櫃裏。我實在想不通其中的原委,甚至我曾 寧願相信眼前的景象是一個非自然現象,當然這僅僅隻是個想法,我被當事人的障眼法所蒙蔽。那麽這樁離奇的謀殺案到底是怎麽回事呢?當我們看到 Johnson在房間裏消失後,我第一個想法就是密道,這棟別墅裏一定有條秘密通道,雖然搞不清Johnson的意圖,但我肯定他是通過密道離開了房間, 所以我動員大家尋找這條隱秘的通道,後來我們在走廊裏終於發現了這條消防通道,不過令人失望的是,這條通道的出口就在一樓大廳,從Johnson回房間到 打開通道門的這段時間內大廳裏一直有人,通道內也很狹窄,並沒有可能藏匿的地方,也就是說這條消防通道不是Johnson離開的路徑,我們選錯了方向。當 天晚上在大家休息後,我和李曉峰去了一趟院內的庫房,事發前那裏是我們唯一沒去過的地方,我在地下室裏看到了一扇鏽跡斑斑的鐵門,地下室裏竟然有一扇鐵 門,這是很奇怪的事情,後來李曉峰有一個設想,他認為別墅裏還有條密道,這條密道與地下室相連,Johnson是通過這條密道在兩地間遊走,他的目的是殺 害曾經與他有過節的人,這些人是白秀清、李曉峰以及我本人,由於突降暴雨,他臨時調整了行凶計劃,當他在第二天下午走出密道準備實施計劃的時候無意中被小 賈看到了,於是Johnson當機立斷殺害了目擊者小賈,將小賈的屍體藏在密道中。我認為李曉峰的推斷至少在理論上是可以成立的,因此我再次動員大家打開 這條密道,房間裏我們找不到密道的出口,所以地下室的那扇鐵門成了唯一的希望,我們用盡了辦法還是沒能打開那扇門,當時別墅裏忽然有了變故,白秀清發現了 小賈的屍體,我們隻好無功而返,那扇鐵門成了一樁懸案,其實我很想打開它,不過大家似乎都失去了興趣,我也就不好強求了。剛才我與張警官返回別墅時在會議 中心取到了備用鑰匙,我們打開了那扇門,裏麵並沒有所謂的密道,顯然這個方向又是錯誤的。我還曾考慮過別墅裏可能藏匿著另一個凶手,他提前潛入,在晚上適 當的時機殺害Johnson,然後他與我們中的某個人在午夜將被害人的屍體抬出了別墅,拋屍完畢後那個藏匿的凶手並沒有返回,而是直接下山了,如果是這樣 的話,很多事情就可以講通了,比如Johnson的手機鈴聲,我撥通電話時他們正在搬運屍體,鈴聲一響,他們返回原處,而手機卻不慎掉到走廊;還有小賈的 死亡,他們搬運屍體被小賈看到了,所以其中一個凶手被迫將其滅口。然而張警官否定了這個推斷,根據蔣師傅的口述,在我們到達別墅前,他和小賈至少有一個人 坐在大廳裏,而且院門一直是鎖著的,外人進入別墅的可能性幾乎沒有。至此為止,密道、鐵門以及隱藏的凶手都已經排除掉了,目前隻剩下唯一的可能了,確切地 說,應該是案件的真相和最後的答案。"
柳飛雲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其他人都不由自主地微探身子,柳飛雲的話就像畫麵一樣在他們的眼前一幕幕地再現,仿佛他們又回到了兩天前。白秀清又忍不住地問道:"最後的答案是什麽?"
"凶手在我們中間,此刻他就坐在餐桌前。" 柳飛雲淡淡地說。
柳飛雲的話比昨天的雷聲更具震撼力,大廳裏頓時嘩然一片,有人交頭接耳,有人左顧右盼,有人沉默無語。
柳飛雲慢悠悠地說道:"這是一件讓人難以置信的事情,但倘若仔細地回想一下,還是能找到一些相關的線索。首先是關於院子裏的大門,當我們第一天進入別墅 後蔣師傅立即將院門鎖上,而第三天張警官卻直接推開了院門,根據蔣師傅的敘述,他在警方到來前並沒有打開那扇柵欄門,現在的問題是:誰打開了大門?大門的 鑰匙在蔣師傅的外衣口袋裏,而他的外衣曾掛在書房的衣架上,要打開院門必須先到書房拿到鑰匙,然後從窗戶跳到院裏,這是唯一的路徑。請諸位回想一下,誰在 第一天單獨進過書房?有兩個人,是白秀清和段新宇。其次,在Johnson神秘消失前,我、李曉峰、張助理以及林泉夫婦都在一樓大廳,我們沒有作案時間, 二樓隻有白秀清和段新宇在房間裏,段新宇一直在睡覺,這一點白秀清可以證明,也就是說在案發時,二樓唯一清醒並且有充足作案時間的人隻有白秀清。最後一 點,今早我們在拋屍現場發現了白秀清的襯衫扣子,這無疑是鐵的證據。所以我認為作案過程是:白秀清首先在暗中打開院門,這是他提前設計的移屍路線,隨後他 在一個恰當的時機殺害了Johnson,把他的屍體拖到了自己的房間裏,藏匿於床下,那時段新宇仍在睡覺,午夜時分他把屍體拖到拋屍現場,然後將其擲於山 下,在這個過程中有了些意外,我無意中撥通了Johnson的電話,於是他被迫回到了房間,慌亂中手機掉在走廊。諸位可能還記得發現手機的時候白秀清並沒 有出現,可以想象他當時一定是在床上假裝睡眠。當我們回到各自的房間後,白秀清故伎重施,也許是出於緊張,他在現場遺留下了重要的罪證。這就是作案的全過 程,白秀清就是凶手。"
大廳裏鴉雀無聲,除了張警官外,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看著白秀清,坐在他旁邊的人微微挪開了身體,像是躲避一個麻風病人。
白秀清臉色慘白,他先是左右看了看,然後猛然站起來,手舞足蹈聲嘶力竭地喊道:"胡說,簡直是一派胡言,我不是凶手,凶手不是我……"
一位身材魁梧的警員及時走了過來,很費力地將他按到座位上,白秀清的手像上滿發條一樣到處亂抓。
"老白,你少安毋躁,我的話還沒有說完。"柳飛雲接著說道,"當所有不利的因素都指向白秀清時,我卻有了不同的想法。假如我是凶手,我決不會選擇這個時 機殺害Johnson,當時隻有白秀清和段新宇在二樓,警方一定會認定凶手就在他倆之間,或者是他們聯手作案,我想沒有一個嫌疑人會不顧風險與後果而選擇 頂風作案。另外還有些細節無法解釋,比如白秀清是在會議中心見到我之後才臨時調換的住處,他原本住在2號別墅,這一點張警官已經在接待人員那裏得到了證 實。還有,倘若Johnson下午沒有醉酒,那麽他晚上應該在大廳裏與我談將來的合作事宜,白秀清完全沒有機會下手。最後一點,他和段新宇回到房間後,假 如後者沒有睡覺,白秀清即便能找個借口離開房間,他也不可能將Johnson的屍體拖入床下。假設這個推斷成立,那麽在別墅裏一定還有白秀清的同夥,他們 是誰呢?顯然是張助理和段新宇,張助理的任務是將Johnson灌醉,給白秀清創造機會,段新宇則是與白秀清聯手作案,如果他們三人在暗中聯手,整個案件 就可以說通了。不過,這似乎又回到了原點,他們的作案意圖太過明顯,隻要警方稍一調查就可以鎖定嫌疑人員,他們精心設計的Johnson醉酒、開啟院門以 及藏屍床下完全經不住推敲,簡直是做無用功,老實講,與其在眾目睽睽下殺害Johnson,還不如選擇在市內動手,比如Johnson下班的路上也許會更 加穩妥。綜上所述,我認為白秀清是凶手的推斷不符合常理,至少還存在其他可能性。"
白秀清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有種絕處逢生的感覺,他順手拿起一張別人用過的餐巾紙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其他人似乎又緊張起來,他們目不轉睛地看著柳飛雲,不知道他下麵要說些什麽。張警官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裏,靜靜地聽著柳飛雲的陳述。
"從表麵上看,認識Johnson的人隻有白秀清和張助理兩個人,然而事實真是這樣嗎?我與張警官下午做了一些背景調查,其結果令人意外,那些錯綜複雜 的關係相當隱秘,我們幾乎與真相擦肩而過。諸位的工作場所我們都逐個拜訪過了,沒有得到任何有效的信息,我甚至一度相信在座的各位與Johnson並不相 識。"柳飛雲忽然話鋒一轉,"不過我很幸運,在Johnson的宿舍裏找到一張會員卡,正是這張小小的卡片改變了全局。我按圖索驥找到了該會員單位--紅 酒俱樂部,那裏是Johnson經常光顧的地方,於是我請俱樂部經理看了諸位的照片,他當即認出了其中的一個,這個人曾在幾個月前在俱樂部裏與 Johnson吵了一架,然後負氣而去。"
柳飛雲頓了一下說:"這個人就是段新宇。"
段新宇心平氣和地說:"不錯,這個人是我,我們之間確實存在一些小矛盾,但這並不能證明我就是殺害Johnson的凶手。"
柳飛雲盯著他的眼睛說:"第一天當Johnson喝完酒回到別墅大廳時,你恰好進了廚房,你顯然不想讓Johnson看到你,我沒說錯吧?"
段新宇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他說:"你說對了,我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他,為了避免尷尬,我隻能選擇回避。"
柳飛雲笑著說:"能講講你與Johnson的矛盾嗎?"
"個人隱私,無可奉告。"段新宇臉色鐵青地說。
"我一向對別人的隱私不感興趣,不過這一次例外,你既然不願說,那隻好由我代勞了。"柳飛雲看著段新宇,語氣凝重地說,"我下午曾問過你的搭檔譚先生關 於你離異的真實原因,譚先生的回答很模糊,他說你前妻太出眾了,我當時隻是隨便問問,並未想到這件事會與Johnson有關聯。隨後我找到了 Johnson生前的同事小趙,小趙告訴我Johnson身邊的女友眾多,並且他本人比較喜新厭舊。坦率講,這兩件事似乎根本沒有因果關係,但聯想到你與 Johnson的爭執,我隻能將它看作是一個潛在的線索,於是我拜訪了你的前妻,當我拿出Johnson的相片時,她表示並不知道此人,然而她的表情卻告 訴我她絕對認識Johnson,當然這隻是推斷而已,我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倆之間的關係。再晚些時候我和張警官拿到了Johnson的私人電腦,令人吃驚 的是開啟電腦的密碼竟然是你前妻的樓牌號,也許這也隻是個巧合,不過我們在電腦裏發現了一張照片,是Johnson今年春節後赴美述職期間的留影,為 Johnson拍照的是一位女士,通過警方的技術鑒定,那位女士正是你的前妻,這恐怕不能說是巧合吧?經過警方的調查,拍攝這張照片的時候你們還沒有離 異,也就是說,由於Johnson的出現迫使你們感情破裂,你就為了這件事與Johnson發生了爭執,我說的沒錯吧。這就是你的作案動機。"
段新宇的身子微微一震,但他的聲調依然平穩:"離異的原因屬實,不過我們之間隻是存在矛盾,你不能說我因此殺害了Johnson。"
"這是一個近乎完美的謀殺計劃,參與者不止一人。"柳飛雲沒有回答段新宇的質疑,他自顧自地往下說,"林泉夫婦是你的同夥。"
"什麽?"李曉峰失聲道,"是你搞錯了吧?"
林梅朝柳飛雲笑了笑,說:"柳總怎麽會懷疑我?"
"我當然不想懷疑你,但我們必須尊重事實。"柳飛雲朝林梅點點頭,像是在表示歉意,"張警官調出了Johnson的通訊記錄,對一些頻繁撥叫的號碼進行 了排查,其中有一個電話很奇怪,被叫方是一家小型廣告公司,Johnson的業務夥伴大多是世界一流的企業,他怎會與一家小公司保持密切的聯係呢?於是我 們立即趕到這家公司,辦公室裏沒有人,據物業負責人介紹,這家廣告公司平時沒人坐班,營業執照上麵的注冊人也並非在座各位,就在調查工作即將結束的時候, 我忽然有了新的發現,我在文件夾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公司,它們似乎都是Johnson的合作單位,為了保險起見我與Johnson的同事通了電話,對方告訴 我這些外資企業原本都是Johnson就職的那家公司的客戶,但從今年開始他們不是減少了廣告訂單就是取消了合作關係。至此,我有了一個推測,這家廣告公 司一定是Johnson開辦的,他利用職務之便在暗中豐滿自己的羽翼。隨後我們找到了這家公司的製作場地,位於亞運村附近的攝影棚,從攝影師那裏證實了我 的推測,但僅此而已,攝影師無法提供更多的信息,調查取證工作再一次陷入了困境。如果不是在電腦裏發現了那張圖片,我們很可能會無功而返。"柳飛雲看著李 曉峰說,"那張圖片是林梅的健身中心,拍攝是免費的,健身中心的領班對攝影師說他們的老板在生意上有來往,也就是說林梅早就認識Johnson,而且還不 是一般的朋友關係。"柳飛雲含笑看著林梅,"我想你在近段時間與Johnson合資開辦了廣告公司,其中包括健身中心的項目,為了更好地隱瞞 Johnson挖公司牆角的行徑,故而在營業執照上沒有登記Johnson的名字,取而代之的是林泉的一位遠親,注冊資金一百萬,張警官查過工商所的記 錄,是現金注冊,這個數字與Johnson的銀行卡近期取走的數目相符,Johnson從豪宅搬到單身公寓也正是這個原因。在這次生意合作中有一個致命的 隱患:Johnson投入了大筆的資金,然而他並不是法人代表,按照正常的商業流程,他無法任意支配銀行賬戶裏的資金。換句話說,假如合作愉快,你們之間 萬事亨通,假如雙方出現了分歧甚至爭執,Johnson則很難全身而退。我猜想你與Johnson之間確實發生了一些不愉快,也許是由於健身中心那個項目 經營慘淡,也許是因為分紅比例的意見有分歧,總之,那一百萬的現金是問題的焦點,同時也是此次謀殺案的導火索。"
林梅握住丈夫的手,笑得很愉快:"柳總的意思是說那一百萬是我殺人的動機?這些完全是你的推測。"
"很多事情的真相都是通過推測而揭示出來的。"柳飛雲毫不在意林梅的反擊,他笑著說,"僅憑你們三位還不能完成這個計劃,另外還有一個人執行了最為關鍵的環節,如果缺少他,一切均是空談。"
柳飛雲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咖啡,然後說:"這個人是張助理。"
"為什麽是我?"張助理立刻怒衝衝地回應。
"為什麽不是你?"柳飛雲反問道,"發現Johnson被害後,我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你。Johnson是外企高管,他的特別助理居然沒有在廣告行業中幹 過一天,這件事似乎不合常理吧。我看了你的簡曆,你去Johnson公司上班前有一年多的時間在家裏待業,我很好奇你在這段時間內究竟在做什麽。"
張助理譏諷地說:"我待業的事就不勞柳總操心了。"
"我不願過問別人的私事,不過這件事卻非問不可。"柳飛雲說,"張警官已經聯係了你的老家親屬,待業的這段時間你本人一直居住在北京,與簡曆上的內容不符。"
張助理睜大了眼睛,一時語塞。
"還是由我來替你說吧。"柳飛雲麵帶微笑說,"這段時間你在林梅的健身中心上班,是一位得到老板器重的老員工,接待那位攝影師的人就是你,當時大家都叫你張領班,我沒說錯吧。你當然可以否認,不過可以指認你的人很多。"
張助理不由自主地掃了一眼坐在旁邊不動聲色的林梅,眼神中掠過一絲驚慌。
柳飛雲接著說:"為了能夠更好地竊取公司的資源,Johnson的身邊必須有一名信得過的幫手,作為合作方的林梅自然想到了她身邊的人,於是張助理順理 成章地成為了Johnson的特別助理,幫助Johnson處理一些敏感的事務,起到了掩人耳目的作用。然而美好的蜜月期並沒有維持很長時 間,Johnson與林梅之間發生了嚴重的分歧,Johnson即將辭退張助理就是最好的說明,Johnson已經決定攤牌,可惜他對形勢估計錯誤,過於 樂觀地認為通過溝通可以解決爭端,他萬萬沒想到你們作出了另外一個決定。"
"全都是你的想象,毫無意義。"林泉臉上的憨笑不見了,他憤怒地站了起來,"我們根本就不認識段新宇,謀殺又從何談起!"
"這個問題也一直困擾著我,你們所經營的公司毫無關聯,社交圈的層麵也不一樣,究竟是何種平台可以促使你們相識呢?"柳飛雲自問自答地說,"其實答案顯 而易見,這個平台就是林梅的健身中心。段新宇喜歡打羽毛球,而健身中心裏恰好有兩塊很好的球場,據我們了解Johnson也偶爾打球,林梅就是這樣認識他 們的,當然時間上有先後。這些並不是我的想象,健身中心裏的服務員在兩個小時前向張警官交代了一切。段新宇離異期間在健身中心偶遇了Johnson,他向 林梅詢問對方的情況,當時很有主見的林梅老板與Johnson已經有了不可調和的矛盾,於是偶然成了必然,你們的謀劃想必就是在健身中心內完成的。"
林梅笑盈盈地說:"柳總這兩天也住在別墅裏,你認為我們是如何謀害Johnson的?"
"這是問題的重點,我曾嚐試過不同的設想,其結果總是差之千裏,你們的計劃相當周密,不過還是存在著一些細微的漏洞。"柳飛雲說,"計劃的第一步是將 Johnson灌醉,這樣可以避免被害人的過度反抗。這個關鍵環節自然是由張助理來執行,當然他也很好地完成了任務。其實我當時對Johnson的醉酒產 生過質疑,Johnson很喜歡喝威士忌加可樂,小賈事後從院子裏拿回了半瓶威士忌,張助理身上並沒有酒氣,也就是說,Johnson足足喝了半瓶,而可 樂箱子裏卻隻少了一聽,這種喝法不醉才怪。當天下午Johnson希望與我談論合作的可能性,但我還未到別墅他自己卻先喝多了,這件事似乎有些不正常,至 少不符合Johnson的身份。我在別墅裏匆匆見了他一麵,沒想到居然是最後一麵。"
張助理說:"是我把Johnson扶上了樓,你認為凶手是我?"
柳飛雲並沒解釋張助理的質疑,他繼續說道:"計劃的第二步是打通移屍的通道,段新宇在書房拿到了蔣師傅外衣兜裏的鑰匙,然後他從窗戶跳出打開了院門,事畢後他原路返回若無其事地從書房裏走了出來,這個方案的確很妙。"
"你的想法也很妙。"段新宇冷冷地說,"我怎麽知道蔣師傅會將外衣掛到書房裏?如果拿不到院門鑰匙,我們如何移屍?"
"從表麵看似乎不合邏輯,事實上這個答案我是在最後一刻才解開的。"柳飛雲很耐心地解釋道,"蔣師傅將外衣掛在書房是個習慣性動作,隻有熟客才會了解, 這是關鍵點。我們剛到別墅時,蔣師傅出來迎接,我注意到他的眼神久久地停留在你的身上,為什麽呢?除非你們認識。剛才我與張警官在廚房裏就這個細節特意詢 問了他,蔣師傅說他覺得你有些眼熟,好像來過此地,於是我立即聯想到上周的房地產會議,據蔣師傅回憶當天會後來了幾位客人,有四位住了一晚,其他人離開了 別墅,由於客人太多,蔣師傅沒有記清離去客人的相貌。為了證明我們的推測,張警官把你的照片發給了會議中心的接待人員辨認,就在不久前我們得到了對方的回 複,他們證明你上周來過別墅,而且你在會議中心登記的是假名!你上周勘察過現場,所有的謀殺計劃細節都是你一手製定的。對此你有什麽說法?"
段新宇的眼睛裏充滿了憤怒,他直勾勾地盯著柳飛雲,站在餐桌旁的警員立即走到他的身後。
林梅的笑聲化解了大廳裏的氣氛,她對柳飛雲說:"柳總認定我們四個人是凶手,可是當Johnson失蹤的時候隻有段新宇在二樓,而且白秀清恰好也在房間裏,請問他是如何作案的?再有我和林泉以及張助理一直在樓下,這一點你總不能否認吧。"
"這就是密室之謎。"柳飛雲說,"你們設計得相當巧妙,幾乎蒙騙了所有人,我曾懷疑別墅裏藏有密道,事實證明那是一個錯誤的方向。按照正常的邏輯,1號 房間應該是第一案發現場,而事實上第一現場卻在走廊,Johnson還沒有進入房間就已經被害了,後麵發生的一切都是偽裝。"
柳飛雲 平靜地說出了真相:"Johnson酒醉後,張助理扶他上樓,當時林泉夫婦跟在他倆的後麵,其理由是將旅行包放回房間。隨後二樓傳來了兩個方向的關門聲, 所有的人都會認為他們回到了各自的房間,其實關門聲隻是一個障眼法,Johnson就是在那個時段被害的,事後你們將他的屍體藏到了段新宇的房間內。為什 麽要選擇他的房間?因為按照計劃,段新宇即將回到4號房間,你們要給我造成一種假象--段新宇一直在房間裏,Johnson不可能躲在那裏,事實證明你們 的策略起到了效果,在後麵尋找Johnson的過程中我確實忽略了4號房間。這裏我們可以做個假設,如果當時我在第一時間找到了Johnson的屍體,那 麽揭示真相就不必等到現在了。"
張助理立刻反擊道:"這絕對不是事實!我扶Johnson進了房間,他還在衛生間裏吐了一會兒,後來你和李曉峰還與他對過幾句話,別忘了,當時我和林泉夫婦卻在一樓大廳,這一點你如何解釋?"
"這是最絕妙的一環,你們的設計很有想象力。"柳飛雲說,"那個聲音並不是Johnson發出的,而是你,張助理!"
張助理愣住了,他呆呆地看著柳飛雲。
"我在會議中心第一次見到你時就有種奇怪的感覺,不僅是你憂鬱的眼神,還有你說話的聲調與Johnson一樣怪怪的,現在想想也不算奇怪,你其實在模仿 Johnson的語音語調,時間一長,你在無意中就會流露出他的聲調。"柳飛雲把話題轉回到案子上,"你與林泉夫婦處理完Johnson的屍體後,你回到 1號房間打開了衛生間的窗戶,然後你以Johnson的名義下樓叫我,我和李曉峰立即離開了大廳。這時候出現了兩個細節,顯然是經過設計的,首先段新宇從 廚房裏拿出一打啤酒邀請白秀清共飲,其用意在於引開白秀清,方便張助理的行動;其次在我與李曉峰上樓的時候碰上了正往下走的林泉夫婦,林泉很客氣地與我聊 了兩句,目的是拖延我去1號房間的時間。為什麽會出現這兩個細節呢?因為此刻張助理很忙,他在院子裏順著腳手架爬上了二樓,從打開的窗戶中鑽進了1號房 間,然後他學著Johnson的聲調對我說了兩句話,讓我認為Johnson還在房間裏,我記得當時敲了幾下門才傳來Johnson的聲音,那是由於張助 理剛剛爬進房間。我和李曉峰返回大廳的時候,你在門口擦鞋,時間掌握得很好,因為從房間裏爬下來更為容易,當然如果你不能及時趕到或者蔣師傅從廚房裏出來 也無所謂,你完全可以說去院子裏散步了,沒有人能想到你在幾分鍾前所做的事情。"柳飛雲頓了一下說,"這個情景並不是我憑空想象,第二天我們吃完早餐後, 李曉峰去林梅房間裏拿吹風機,而我卻失蹤了一會兒,那段時間我去哪了?我從2號房間的窗戶跳了出去,順著腳手架爬到了院子裏,然後從大門走了回來,非常順 利。這一趟證明了我的推測可以成立,隻不過當時沒有其他的證據,所以我並沒有聲張。還有一個關鍵點就是密室現象的由來,當我們走進1號房間時,門窗都是反 鎖的,這是一個令人費解的場麵,不過現在回想起來也很簡單,我和李曉峰還在房間裏發呆的時候,張助理搶先進了衛生間,在第一時間把那扇窗戶關上,從而製造 了'完美的密室',這就是為什麽他要從衛生間裏出入的原因。計劃的確很完美,不過還是存在一點漏洞,那就是Johnson的嘔吐物,他既然沒有進過房間, 那麽嘔吐物從何而來?當然是張助理用手指扣嗓子的結果,因為房間裏沒有酒味。總體來說製造密室隻是你們的障眼法,真正的謀殺實際已經完成。"
柳飛雲故意停下來等待著對方的質疑,然而張助理卻異常地安靜,於是柳飛雲接著說道:"在我們尋找Johnson的過程中出了些意外,我和林泉走進貴賓室 時,林梅在走廊裏發出了驚叫,什麽事會令林梅如此的驚恐?答案隻有一個:她看到了Johnson。林泉夫婦和張助理畢竟不是殺手,Johnson恢複知覺 後跌跌撞撞地走出了4號房間,跟在後麵的段新宇解決了這次突發事件,不過在床下遺留了Johnson的嘔吐物。這段插曲剛剛結束,後麵的意外就接踵而來, 回到房間後我無意中撥通了Johnson的電話,鈴聲在走廊裏響起,那時你們正在移屍,鈴聲使你們被迫返回了房間,倉促之間丟掉了手機。後來我去了書房, 我在睡夢中聽到的'嘎嘎'聲其實就是你們打開院門的聲音,黑暗中與我對峙的人應該就是林泉。我相信拋屍的過程是由林泉夫婦完成的,因為當時外麵已經下起了 雨,而林泉在當晚恰好換了件衣服,畢竟是短期旅行,按照常理他將換下來的衣服放到包裏似乎更為合理,林泉卻將衣服掛在窗台上,這說明他的衣服曾經被雨淋 濕。"柳飛雲看了一眼低著頭的林泉,繼續說,"段新宇在此期間一直留在房間裏,因為屋內還有白秀清,當張警官在4號房間發現Johnson的痕跡時,我反 而更加困惑了,白秀清不可能是段新宇的同夥,可是他當時在幹什麽?難道搬運屍體的聲響還不足以將他吵醒?我們在段新宇的合夥人那裏得到答案,他的合夥人說 段新宇近期時常失眠,經常會服用一些助眠的藥品,根據這個線索,張警官立刻決定讓白秀清做一次深度檢查,結果在他的胃裏發現了少量輔助睡眠的藥品,我想能 讓白秀清酣睡到天亮的人非段新宇莫屬了,拋屍現場的扣子就是在這個時間從白秀清的衣服上取下來的,你們想得很周到,能利用的條件都用到了。
"小賈的意外出現打亂了你們的計劃,李曉峰曾說過小賈的房間很特殊,在娛樂室的門口可以同時看到樓上和樓下,然而他隻說對了一半,娛樂室的特殊性在於從 房間裏可以輕易地看到院門,也就是說小賈在無意中看到了移屍的過程!出於好奇,小賈走出房間想看個究竟,我在二樓看到了院子裏的小賈,不過我誤以為他是 Johnson,當我叫上其他人衝向樓下的時候,小賈已經進了衛生間,我估計他那時已經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所以小賈對我們解釋說他在洗澡,但他手裏被雨 淋濕的衣服已說明了一切,我想這個細節也被段新宇和林泉發現了。後來我和李曉峰去了庫房,小賈一直在房間裏看著我們,也許就在那個時刻他認定了我與林泉並 非同路之人。這裏有個細節需要補充,你們中的某位在我去庫房的時候取走了Johnson的手機,我想他的手機裏絕不會有各位的通話信息,不過出於謹慎,銷 毀手機無疑是最佳的選擇。
"我們把話題回到小賈身上,事後我找過他,想問出當時的情況,小賈欲言又止,最終也沒有能講出實情,不過倘 若林梅沒有出現,我想小賈一定會告訴我真相,或許他後麵的悲劇就不會發生了。當然小賈也做過嚐試,他曾敲過我的房間門,不幸的是這一舉動被你們發現,於是 將其滅口的計劃就此誕生了。那張紙條就是出自小賈之手,他約我2:00在書房見麵,很遺憾我晚了一步,你們將小賈的屍體放到了我的房間裏,目的就是轉移警 方的注意力。由於是節外生枝,你們在製定這個計劃的時候出現了漏洞,破綻就在小賈的屍體上,當時誰也不可能單獨接近屍體,所以你們拔掉了保險絲,林梅故意 劃傷手,你們名正言順地回到二樓,處理掉小賈身上遺留的痕跡。"
"這就是你們作案的全部過程。"柳飛雲長舒了一口氣,說,"你們現在 心裏一定在想我缺乏必要的證據,剛才陳述的內容大多是出自於想象。你們錯了,張警官已經掌握了罪證,下午警方對你們的隨身物品進行了檢查,林梅的包裏有一 把便攜式剪刀,剪刀上有纖維的痕跡,在這之前警方用抽水機在3號房間的馬桶裏發現了微小的繩頭,其成分與剪刀上的纖維相符,繩頭的尺寸與Johnson脖 子上的痕跡相符,顯然這是凶器的殘留物,你的銷毀行為不夠徹底。至於屋頂的繩子,我估計是你們在銷毀凶器的過程中突然想到,所以屋頂隻發現了半根繩子。林 泉的鑰匙包裏有個指甲刀,上麵居然有小賈的肉皮,很明顯你在昨天晚上挪動了小賈的屍體,剪掉了他的指甲,可你為什麽要這樣做呢?因為小賈的指甲裏藏有秘 密,在你們害死他的過程中小賈的手抓到了某個人,你們擔心警方的偵破能力,所以隻好采取下策。被抓的人是段新宇,部位是手背,他對李曉峰說是自己撓紅的, 我想警方會鑒定出這是不是真話。"
柳飛雲完成了陳述,他看著坐在旁邊的四個人,段新宇依然瞪著他,林梅臉上的笑容不見了,林泉和張助理一直低著頭。張警官做了一個手勢,幾名警員走過來將他們帶出了別墅。
"我也隻能做到這步了,讓他們認罪伏法就是你們的事了。"柳飛雲笑著對張警官說。
"這一次多謝你的幫助。"張警官說。
"你客氣了。很多關鍵環節都是出自於你的提醒。"柳飛雲擺擺手,說,"我有個要求。"
"請講。"
柳飛雲說:"我們三個能不能搭你的順風車下山,我可不想再住這裏了。"
張警官一笑,說:"你的要求可以得到滿足。"
白秀清樂嗬嗬地對李曉峰說:"下山我請你吃飯吧。"
李曉峰認真地想了想,說:"我要吃精品烤鴨。"
白秀清立刻拿出錢包,點了點裏麵的鈔票,說:"我身上的錢隻夠一碗鴨雜湯,這次還是讓柳總請客吧。"
院子裏的車子紛紛啟動,柳飛雲、李曉峰以及白秀清與蔣師傅告別後,坐著警車離開了別墅。
尾聲
別墅終於恢複了往日的平靜,蔣師傅關上院門慢騰騰地回到大廳,他先去了二樓,鎖上所有的房門,這一次他很小心,別墅裏隻有他獨自一人,絕不能再出意外 了。客房裏很淩亂,現在他可不想收拾,反正有的是時間。會館來過電話,他們說要派個人上來陪自己,算了吧,我已經習慣了一個人住在別墅裏,來個人反倒不方 便了。其他的工作人員總說自己膽子大,敢單獨住在山頂上,其實沒什麽可怕的,世界上沒有鬼,鬼隻在人的心中。
蔣師傅在走廊裏轉了一圈,頭頂上的感應燈忽明忽暗,腳底下的地毯"沙沙"作響。他順著樓梯走下來,這時一陣風將院門吹開了一條縫,一把藤椅倒在地上,蔣師傅沒有在意,他早已習慣了各種古怪的聲音。
他把沙發上的雜誌放回到架子上,然後走到餐桌前,將上麵的杯子收到廚房裏,忙乎了一陣後他走進隔壁的衛生間,用毛巾擦了擦臉,鏡中的自己仿佛蒼老了許多,這兩天缺乏休息睡眠,臉上已經沒了血色。
書房是蔣師傅最喜歡的地方,不過今晚他沒有看書,他將桌上倒扣的《世界偵探小說精選》插進書架,然後他轉進裏屋,從一本書裏拿出一個金屬條放進兜裏,隨後他關掉房間燈,返回大廳。
風越來越大,院門完全敞開了,不會有人進來吧?
蔣師傅回到臥室裏拿出手電筒,緩緩地走出大廳,他在院中央站了一會,用手電照了照四周,沒發現異常情況。
他並沒有關上院門,而是走到庫房前,隨後他拿出鑰匙打開房門,庫房裏很暗,他小心地順著樓梯到達地下室,在樓梯口處他再一次停下來,微弱的手電光柱在每個角落都停留了片刻,最後定格在那扇鐵門上。
鐵門已經有些變形,蔣師傅歎了口氣,然後從兜裏拿出那塊金屬條,熟練地插進鑰匙孔,"砰"的一聲,鐵門被打開了,他不緊不慢地走了進去。
鐵門裏傳出一陣輕微的摩擦聲,沒過多會兒,蔣師傅由裏麵走出來,身上穿著一件長長的黑色風衣,他走到對麵的架子旁,打開急救箱,從裏麵拿出一個已經開封的玻璃瓶,事畢,他返回到院子裏。
山風將院內的桌椅吹得東倒西歪,蔣師傅扣緊風衣徑直走向別墅前的那條土路,他的步伐很穩健,腰似乎也挺直了許多,他並不著急,慢慢地走在下山的路上。
大約過了四十分鍾,蔣師傅終於停下了腳步,輕輕地歎了口氣,他抬起頭,麵前是一片寂靜的2號別墅。
戰栗陷阱:密室之別墅疑案/貫越(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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