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行深宮 作者:許童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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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 媚行深宮 作者:許童童寂寞一城2009-01-19 13:19:52
第三十章 決擇(下)
可人又歎道:也不知你們鬧了什麽別扭?問也不說,看得人心裏著急。可是,你倒聽姐姐一句勸,咱們是什麽人,可以明著跟皇上治氣麽?況且,適才姐姐遇見宋太醫,知道你腹中又有了皇子,畢竟要為孩子想想前程。妹妹從前那麽癡愛皇上,知道家人當初被冤的真相,也難免與他治氣。可憑心靜氣地仔細想想,政治無關愛情。男人們最終渴望的是權力無邊,而非風月無邊。就算……就算你如今……可他們都是龍家的人!
姐姐!我失色道:你,你竟能看懂我心?!
可人吸一口氣,點頭長歎道:姐姐也是柳家的孩子。
心中又酸又痛,我忙握住她手,半響方道:姐姐,一將功成萬骨枯,我又何嚐不明白這個理?況且我家冤案也並非他……再說現在父親大人也官複了原職。其實憑心而論,他雖年少,但自登極以來一向勤於國事,愛民若子。又真正是文韜武略,才華縱橫。隻是……隻是我已看不清我心,不知自己是否仍然深愛。以前種種,很多事我無法忘懷;今後種種,很多事我又無法預料。一個個誤解如同一枚枚長釘,當初被我親手惡狠狠地釘去了心裏最深處。現在真相大白從心裏逐一拔出時,卻才發現鐵釘可以起出,可被釘子釘下的坑洞卻無法……可能是永遠無法愈合。我承認這次是我故意傷他,而且如果真去請罪,我也不知道倒底是為了孩子,還是為我自己。當初我那樣誤解他,說了那樣重的話,也不知他還會不會原諒我。若他發一通脾氣,打發我去冷宮也就罷了。可他若不肯原諒……不肯原諒……
不會的。可人說。她嘴角揚起一個笑容,搖頭道:不會的,姐姐雖大不了你數月,可進宮時日卻遠比你長,見皇上的次數也多。因而直覺告訴我,他已是真正愛上妹妹你,你一定要相信姐姐的直覺。主動去找皇上——若你仍愛他,便為了撿回愛情;若你不知自己是否再愛,便為了看看深愛是否還在;若你不再愛他,便為了孩子,為了柳家,為了給姐姐報仇懲治陰險的皇後——去給皇上賠個罪,他一定會歡喜非常,與你再度如膠似漆。
我仍是猶疑。
可人含笑道:雖然姐姐並不知你們之間因何生隙,但以我對妹妹的了解,你此次一定是犯下了很重的“案子”,才會讓你這樣近情而怯的。但妹妹可有想過,如果皇上真的因此冷了你,怎麽又不降罪責罰?皇後和良妃兩個那麽喜歡鬥,唯獨此次對妹妹按兵不動,究竟是斷定你從此無法翻身,還是拿不準皇上脈博不肯輕易出手?
心中一動,又不肯就此深談,歪頭笑道:不說我了。姐姐你,你……你與宋大人他……
可人臉一紅,低了頭隻不言語。握她的手緊了一緊,我微微笑道:不如妹妹想法子送你出去,咱們柳家女子,總得有一個是幸福的罷。
可人忙抬起頭,急道:姐姐不出宮。
見我睜眼怔怔望著她,可人臉更紅,別了頭半響方低低道:還有一個春菱姐姐呢。
我正想問話,卻聽見春菱在簾外與蓮蓬說話的聲音。與可人對望一眼,她忙低了頭起身拿著托盤外走,湖綠色門簾在她身後輕輕飛起,隨後搖晃,繼而顫動如蝶翼,越來越輕,直至漸漸平靜。

第三十一章 禦書房(上)
終於第三日早晨,踏著一地落花獨自去往禦書房。
心情惴惴的,如同久困多日在春光裏被打開了柵欄的鹿。一路隻在想,他真會見我麽,真的會麽?可人姐姐那番話,隻怕是為寬我心,胡編出來的理由罷?我突然大悔沒帶可人出門,心又重,腳底又輕,不禁停在一棵柳樹下麵。回頭望去,見來路滿園春光。低頭沉吟,又緩緩的,走走停停地前行一段,突然透過茂密常青樹叢,遠遠竟瞧見掩映在樹叢中禦書房朱紅金漆的木門,心跳便得更快一些。
原來不知不覺間,我竟離他這麽近了。
那麽我心呢,我的心,可隨著我的身體一起來了麽?
情卻更怯。
我心中千迂百回,身體便如同被人施了定身法般……想起從前驕傲,終不敢直麵文澤。再想到文浩,更覺對他愧疚。便緩緩對門而跪,在鋪著五花石路上朝著那門拜了三拜。
那心,便比來時輕了許多。
便打了主意仍不見他。
正要轉身回去聽雨軒,突然黃勝出現在麵前。對我微施一禮,他含笑道:慧主子好。皇上命奴才問來問,問既然主子來了,又為何不進去?
倒吸一口涼氣。驚詫間我扭頭四顧,隻見周遭青蔥嫩黃,涼意幽幽。假山隱有綠色,三兩隻小鳥宛轉高歌,卻不見更有旁人。再眺看禦書房,門仍半掩,忙低聲問道:皇上在書房中麽,他又怎麽會知道我來?
黃勝躬聲賠笑道:回主子,皇上確在禦書房中。至於主子的第二個問題,奴婢卻無法回答,還望主子恕罪。
我正猶疑,李福卻又過來,行完禮後賠笑道:皇上問慧主子怎麽還沒到,令老奴過來瞧瞧。
心如剛出水的活魚般亂跳,卻又做聲不得。正此時又聽李福吩咐黃勝道:皇上說慧主子的裙子被泥汙了,命你去聽雨軒拿一條幹淨去禦書房。
我聞言忙低頭,瞧見膝蓋處果然有兩處汙泥,一時又窘又羞。他們倒象都沒瞧見,李福又對黃勝說:皇上特意吩咐,要拿那條舊年皇上賞給慧主子的,雨過天青色的貢緞底,裙擺處有一大朵與裙子麵料顏色同色絲線繡成的蓮花,蓮花花心上釘著三十九粒白珍珠的裙子,可不要錯了。
那裙子,啊,是的,那是文澤特意命人為我做的。裙上的蓮花,也是他親手繪成,命人繡上裙擺。可現在聽旁人口中說起,我卻更是窘得恨不能立時走開。
卻是走不得的。
隻得硬著頭皮進去禦書房。
陽光已有一些透過雲層灑下,從書房的天窗裏直透而入,亮堂堂的。白玉花薰中青煙淡淡,一屋子的桂子清香。文澤正拿一深青色封皮的書坐於案幾之後,書很大,擋住了他整張臉。
我緩緩上前兩步跪下。胸口卻堵著什麽似的,嘴中又仿佛含著千斤重的鐵垞,裝作對李福的暗示視而不見,根本說不出話來。李福見狀,隻得上前躬身道:皇上,慧主子來了。
文澤隻在書後“嗯”了一聲,並不抬頭。李福便不敢多說,一旁立若木偶。我們三人一坐一站一跪,靜靜的,空氣中仿佛能聽見輕煙四下散開的聲音。
黃勝取了裙子回來已是一盞茶之後。
起來。文澤的聲音從書後傳出。
我正緩緩起身,卻又聽他說:換條裙子再跪。
便怔住。
第三十二章 禦書房(中)
李福與黃勝也是低著頭不敢直視我,臉上卻不知是什麽表情。正此時門外稟奏杜素金親送甜品過來,文澤方放下書,麵無表情地說:讓她在外麵等朕傳召。
屏退李黃二人,文澤冷冷看著我道:你也真是該好好的立立規矩。當著朕的麵先換了裙子,沒聽過說儀容不整也是一條罪麽?
見我紅著臉不動,文澤突然走近我身邊,上下打量著冷冷道:你又敢抗旨?
還是……他突然語氣柔軟,一把抱進懷中。一麵吸著氣,一麵動手解我領上珍珠鈕扣,低低道:還是,你想朕親手替你更衣?
我大窘,忙道:皇上……皇上,這大白日的……況且杜貴人還在外麵……
哼,他並不停手,隻冷笑道:朕管她們!朕偏要給你換下衣裙……
我慌忙掩住胸口,卻哪裏強得過他去?一粒粒的扣子便在他掌下應手而開。我隻得低聲求他道:皇上,求您,不要……
說,知錯了麽?他手停在白色珍珠上,低低壞笑。我忙應付道:是是是,臣妾知錯。皇上快放開臣妾,臣妾便是特來請罪的。
文澤卻不放手,冷笑道:請罪?朕等著呢,不過你倒說說你犯了什麽罪,朕也好酌情量刑。
我……我語結,在他懷中垂下頭,低低道:臣妾犯的,當然是死罪。
文澤鼻中冷笑,正色道:朕也知道是死罪。
我怔愣間,他已湊近我耳邊低低笑道:記得麽……當日也是在這裏,你為幫趙風,對趙嬤嬤講了什麽故事來著?那曹操,他並沒亂來,為何他審的犯人說他等同罪犯強奸?
回憶前情,我立時大窘。心狂跳,臉紅得什麽似的。他卻仍不放過,耳語般笑道:難道你不知道,朕身上也自帶著“刑具”?而且……而且朕的本事你知道的。現在……朕可不是正想對你行刑麽?
一麵說,他一麵又不分由說地解開我身上最後兩粒鈕扣,我大躁,滿臉通紅,想掙紮出來,他卻抱得更緊,戲謔地笑。我知強不過他,隻得罷手不動。他卻饒有興趣, 上下打量我臉道:怎麽又不求饒,在想你的饅頭公子麽?
心中大驚,方記起今日所來目的,我忙挺直脊背正色道:臣妾死罪,還請皇上饒恕。
文澤笑意更濃,點頭道:怎麽隻求皇上,不求三哥饒你?
心陡地一震,我抬眼看他,他卻渾然不覺隻點頭笑道:叫朕一聲好三哥,朕便饒了你。
我轉過頭,正看見牆上立著一排書架,架上滿是青藍色的書。火光電石間,突地想起那本《媚行深宮》。竟覺得他笑容之下竟十分孤單落寞,心中陡地一軟,便迎上他,低低笑道:臣妾可要查查,若隻許了臣妾一人叫您這稱呼,臣妾便天天叫,月月念,直到皇上聽膩歪了,恨不能要掌臣妾的嘴了臣妾也不偏停口。若您還許了其他姐妹,臣妾可是半個字不叫的。
文澤目中已有笑容,卻板著臉道:要朕下旨意幫你查麽?
我盈盈笑道:多謝皇上,臣妾不敢。若皇上改了口味想吃蘇杭名菜,隻管命禦廚們做去,又何必大費周章?
怎麽說?文澤詫道。我笑道:若您真下了那旨意,隻怕宮中醋海生波。咱們姐妹在醋海中浮沉,一個兩個的,可不就是那“西湖醋魚”麽?卻不知是否合皇上口味。
胡鬧。文澤笑道:一張小嘴倒會說話。隻想你身子沒好也不能侍寢,便饒過你罷。
謝皇上。我在他懷中笑。心中一下子便天高氣爽,隻感雲淡風輕。文澤也笑,親手幫我換上那件雨過天青的長裙,方才命杜素金入內。
第三十三章 禦書房(下)
皇上,杜素金一進門便嬌嗔道:臣妾在門口站了好半日呢。怎麽您隻顧著跟慧妹妹說話,看也不看臣妾一眼?可不教臣妾傷心得要命,況且甜品倒也涼了。
文澤笑道:杜兒怎麽一來就吃醋?慧兒大病初愈,朕自然要與她多說幾句話的。莫非杜兒想當“西湖醋魚”麽?
我與文澤相視微笑。
杜素金一怔,卻媚笑道:隻要皇上高興,您說臣妾是什麽臣妾便是什麽,莫說西湖魚,便是東坡肉——皇上覺得臣妾是臣妾就是。
文澤朗聲大笑,點頭道:朕的愛妃們果然個個有趣得緊。
杜素金也笑。又目中全無笑意地看我,緩緩行禮,繼而轉頭向文澤笑道:妹妹病好了麽?臣妾早聽宮裏姐妹們說,慧妹妹出了名的最會見縫插針,果然名不虛傳。臣妾原以為隻有臣妾與良妃姐姐可以進出您的書房,不想慧妹妹前腳病好,後腳就踏進來。
我淡淡笑道:妹妹不過過來找皇上借幾本書看,這就走的。
杜素金卻自己坐上文澤大腿,嬌嗔道:皇上!您老可不偏心?臣妾也要看您的書。
文澤看我一眼,點頭向杜素金笑道:杜兒也要看書?那很好哇。告訴朕,你都想看什麽書?
杜素金也看我一眼,嬌笑道:臣妾愚笨,也看不了別的。慧嬪妹妹要看什麽書,臣妾就看什麽書。
我笑道:既然如此,就讓姐姐拿妹妹選的書去看罷。
說完按記憶中的方位,拿出數十本書來。向杜素金道:《周易》、《齊民要術》、《孫子兵法》……《黃帝內經》。不知姐姐是全都要呢,還是先拿幾本去?
杜素金聞言,不禁皺眉。她原是良妃府上的家養婢女,大字識不得幾個,說要看書雲雲,不過逞強之語。現見我真的拿書出來,文澤又笑意吟吟地正望向她,隻有硬著頭皮道:最後一本,那個皇什麽……
我抿嘴一笑,輕輕道:姐姐是要看《黃帝內經》麽?姐姐果然很有學問。
杜素金見我麵有譏色,突然歪頭笑道:都是皇上寵妹妹,現在看來果然如此。皇上一向治宮極嚴,倒隻有妹妹敢當著皇上的逾規的。
我聞言一怔,不知她所雲何物。
杜素金見狀笑道:剛才妹妹說什麽來著?當著萬歲爺他老人家的麵,妹妹可是說,皇……皇什麽內經!妹妹,你我姐妹都是皇上的奴才,說話原該知禮些才是。憑妹妹拿的那本書叫什麽,姐姐也該稱“皇上內經”或者“聖上內經”、“萬歲爺內經”啊,那皇什麽,可是能隨便叫的麽?
杜素金說完將頭轉向文澤,嬌笑道:萬歲爺——臣妾說得可對?
文澤聞言“撲哧”一聲,與我相視而笑。
杜素金見狀,立時明白自己出了問題。馬上從文澤身上站起身來,端過自己剛送來的甜品放到他麵前。然後親手揭開小黃獎的碗蓋兒,拿小銀勺兒舀起一小勺燕窩,放在嘴邊吹了吹,往文澤口裏送去,嬌笑道:皇上,臣妾親手為您燉的,快請趁熱吃了罷。
文澤並不張口,臉色一變,冷冷看向杜素金。
杜素金被他目光看得渾身一顫,突然明白過來。臉色大變,手忙腳亂地放下銀勺,退後幾步“撲通”一聲跪在文澤腳下。以首觸地,嘶聲叫道:臣妾該死。臣妾有罪。臣妾是一時心急,竟忘記讓宮人先替皇上試食。臣妾錯了,還請皇上恕罪。
過了片刻,文澤方才揮手道:起來罷,倒不必怕成那樣。朕今日心情好,何況,朕也相信你不會,也不敢毒害朕。
杜素金忙連連叩頭,流淚道:謝皇上。皇上聖明。臣妾對皇上一片忠心唯天可表,隻求皇上能明白臣妾一片忠心。
我見狀突然心念一動,向文澤笑道:皇上,臣妾以前禦書房伴駕之時,有幸能常常為皇上試飲食水。隻不知……不知臣妾現在是否能有此榮幸?
文澤麵帶讚許地看我,點頭道:嗯。愛妃一提醒,朕也想起來。就準了慧兒之請罷。
我朝文澤微微施禮:謝皇上。
說罷含笑看著杜素金,淺嚐一口她燉的燕窩。
杜素金麵有恨色,憤憤看我。
第三十四章 雨過天青(上)
我想我不先走杜素金是不會走的,於是便又撿了幾本書,告辭而去。
從禦書房告辭出來,《媚行深宮》已被我拿在手中。
文澤今晚會來麽?
回到聽雨軒,我看一會《媚行深宮》,又覺得困乏,收好書沉沉睡去。醒來時又到掌燈時分,床前已多了一個寶藍色身影,俯看著我,微微地笑。想翻身起床,早被文澤一把按住抱進懷中。從身後抱住我,他手輕輕撫過雨過天青色長裙裙擺上的珍珠,貼著我臉低歎道:雨過天青——雨過天晴,現在可不正是雨停風駐了麽。
聞言心中一動,我忙掙紮道:皇上……
文澤冷笑道:朕倒著了你這個小傻子的道兒!柳家全家流放時,你才十歲,還是個比現在更小的小小傻子。你現在仍然這麽傻,當年還能聰明到哪裏去,又哪裏會什麽情竇初開了?那饅頭之事,哼,朕不可也查了麽,純屬子烏虛有。朕一時氣頭之上,倒信了你的話。告訴朕,為什麽要胡說,難道不怕欺君受罰麽?
突然悲愴滿胸。我向他懷中靠了一靠,長吸口氣,隻覺空氣中四處彌漫著的都是淡淡的傷。卻又不能不答,想平靜地說,偏聽見自己嘶啞的聲音道:回皇上,那時……臣妾確是不想活了。
什麽?!文澤抱著我的身子微震。
鼻中吸一口氣,眼鼻一起發酸。我哽咽歎道:您在臣妾身邊叫杜姐姐的名兒……
文澤輕輕扳地過我身子麵對著他。看著朕的眼睛,他望著我說:聽著,朕再跟你說一次。當時你病得太久,朕一時沒有反應……因而……煙兒,你該知道朕對你的心!
煙兒,他抱緊我,低低道:知道麽?這幾日朕的心好痛。
我心收緊,低下頭不看他眼睛,隻不言語。文澤突然大笑,點頭道:朕現在方知這六宮之中,原來咱們的慧主子才是最大最深的禦醋壇子。不如朕便給煙兒改個封號,叫做“魚”貴嬪如何?日後朕也不必叫你煙兒了,便叫你醋兒罷。
我又氣又窘,微微嗔道:皇上!皇上倒說心痛臣妾,怎麽白日臣妾去禦書房,您倒忍心隻顧看書,不理臣妾跪在冰涼地上?
文澤歎道:朕在看書麽,你怎麽沒發現朕手上的書根本沒有翻動過?李福他們都瞧著呢,總得給朕一個下台階的時間不是?
我心又甜又軟,將頭緩緩低去他懷中。
煙兒,他抱住我,在頭頂低笑道:你吃朕的醋,朕也是高興的。總之,從此之後,朕絕不會讓自己喜歡的女人受半點委屈。而你們,卻再也騙不過朕去!
聞言心中又是一震,正想說話,突聽簾外李福輕喚。皇上,他奏道:慶嬪宮裏來人稟奏說,慶嬪娘娘突然腹痛,想請皇上過去瞧瞧。
慶嬪是皇後的人,腹中已懷皇子兩個月,我與她並不交好,走動一向不多。
怎麽回事。文澤問。我能感覺到他抱著我的手開始有些僵硬。
李福身影在湖綠色門簾外隱隱隱約約,低聲回道:說是晚間想著用了一碗桂花玉絡的酸梅湯兒,怕是寒了胃。
聽李福提及皇子,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可見文澤低頭看我,便起身陪笑道:皇上快去看看罷,畢竟皇子要緊。
點一點頭,文澤在我麵上吻了吻,含笑道:朕明兒再來看你。
第三十五章 雨過天青(中)
第二日,依然春雨綿綿。我獨自倚在後門,靜靜遙望煙水迷濛的湖心亭。四周綿綿春雨,庭前滿地落花。想文澤前一日春意之濃,不禁滿麵大窘。春思幽長,一任心中草長鶯飛。想父母與白硯,又想三叔,突然的,竟腦中竟又出現文浩的影子,自己倒又嚇了一跳,忙定了一定思緒,止住心神。
我這是怎麽了?
又是迷糊,又是百無聊奈。突發奇想,回屋請可人研墨,自己拿筆在微雨的窗前坐了。憶著文澤與文浩的筆跡,仿造著一筆一畫地分別寫在兩張白色的宣紙上。看著那紙微微笑,我輕輕問可人道:寫得的象麽?
可人一怔,隨即明白,又驚又喜地低聲笑道:果然象,兩張都幾可亂真。皇上筆力遒勁,王爺字體灑脫,均是自成一體,倒不想妹妹竟能仿得如此之象!若非親眼所見,簡直難以置信。
姐姐,我看著字幅淡淡道:昨日我去找皇上,你是不是……
可人歎道:果然什麽也瞞不過妹妹去。不錯,大家都不知道妹妹倒底與皇上治的什麽氣。隻見你這邊也是苦,皇上那邊也是煩。做下的人誰不想服侍的主子能高高興興的?李總管便來問我,於是姐姐便與他從中撮合了一回。自你出門,我便讓春菱姐姐去通知李總管,自己遠遠去跟在你身後。走至“推窗觀月”處,便看見皇上與李福黃勝他們,也是一路跟著你。後來你立在外麵遠遠看著禦書房發愣,卻沒瞧見皇上在後麵瞧著你,一動不動的仿佛人都呆了一般。然後我見他低低向黃勝說了什麽,方才移步回去禦書房。
聞言長歎,當然知道可人幫我,便對她微微地笑。可人便也笑道:他畢竟是皇上,無論你們究竟發生什麽,必定是得妹妹低頭的。
點頭不語,命可人燃起銀燈,我親手將模仿文浩的那幅字跡化作灰燼。在騰騰火焰中抬看向窗外。
微微細雨中,有雙燕剪剪相伴飛過……
傍晚時分,杜素金突然冒雨前來。一身珠紅配珠灰的裙裝,她坐在我桌前憤然冷笑道:妹妹果然聰明,三言兩語就能複得皇寵。
我微笑道:多謝姐姐成全。若非姐姐失誤在先,妹妹又怎能這麽快重獲皇寵?
杜素金冷笑道:妹妹也不要太過得意。本貴人知道妹妹瞧不起我,妹妹認為本貴人出身低微,不配與你們稱作姐妹。妹妹自以為家裏有個兵部侍郎父親作為靠山,就很了不起了,是麽?本貴人實話告訴妹妹,不要以為本貴人沒有靠山。本貴人的靠山,是不想說出來。若說出來,我怕妹妹站不穩,會嚇一個大跟頭。
聞言心念一動。我嘴角微揚道:可不是麽,姐姐連德嬪娘娘與浩王爺都敢得罪,可見得姐姐靠山果然又穩又大的。
杜素金果然沉不住氣,眯眼看我,狠狠道:你……你知道些什麽?
我一心想為文浩求個明白,便裝作了若指掌,淡淡道:密告書信、禦書房大火——姐姐,有哪件事與你無關?
杜素金臉色更白。
死人一樣白。
她一張白臉逼向我:妹妹想跟她鬥?本貴人好心勸你一句,識時務者為俊傑。妹妹再有心機,也須先認清自己究竟有幾斤幾兩。若自不量力——姐姐怕你被人吃進去見不到骨頭。
我正想回她兩句,突然外傳文澤賞賜過來。
有藍衣太監手持聖旨領先入內,其他人等列隊而入。那宣旨太監便大聲唱念道:皇上賞慧貴嬪,雨過天青蓮花筆洗一個;雨過天青鍛菱型花瓶一對;雨過天青軟羅紗兩匹……精白麵饅頭一百個,西湖醋魚一條。
念到最後,並排跪在我身旁的杜素金疑惑地看我。臉大紅,我隻不理她。不想那宣旨太監宣完旨卻接著陪笑道:慧主子,皇上特意交待,此次打賞非比往日,隻許您自個兒用不許轉贈旁人的。皇上還吩咐說,若主子覺得饅頭少了些,盡管命人去禦廚房領。皇上說,主子您既愛吃饅頭,皇上已口諭每日為主子您準備一百個,保管讓您用好用夠。
第三十六章 雨過天青(下)
是。我俯身領旨謝恩,滿臉通紅。
春可等人雖不敢出聲,目中卻已笑意盈盈。
杜素金眼中卻似要噴出火來。
那太監便看著宮人們放賞,囑咐道:大家夥可當心著點,這幾件瓷器件件價值連城,千萬別出了什麽差子。
他所言非虛,雨過天青色在陶瓷的製作裏麵,是一種非常難的顏色。因為要在窯裏燒出來,出爐的那一瞬必須是煙雨天,上在釉上的顏色對爐火的溫度等各方麵要求都非常高。所以雨過天青的瓷器十分稀少,既使皇宮內院也不得常見。
隻不想文澤卻送我這麽許多。
第二日,自然的,聽雨軒複又車水馬龍。嬪妃們三三兩兩花花綠綠地過來,看著新賞的幾件瓷器,目中也有嫉妒的,也有憤恨的,臉上卻是同一個笑的表情。不知不覺的,她們便談到文澤賞賜之上。又談隨身一些個珠寶,半日方才離開。
見此情形,我不想太過招搖生事,便尋思將懷子的情況再往後瞞一瞞。我們謹慎再謹慎。楊長安、春菱與可人三人,也小心仔細,嚴查食水,兼密切關注其他宮人動靜。
我們步步為營,聽雨軒內草木皆兵。
那年三月二十九日清晨。我以左手寫好一紙密信,命楊長安於深夜悄悄放進邀月樓中。四月初二清晨,良妃派出的侍衛在朝聖門當場捉住皇後堂弟謝元勳。當時,他手握一枚龍眼大小的藥丸,正欲投進水車之內。
文澤命太醫驗查,丸藥配方奇特,卻又並不含任何毒素。第二日再要問時,發現謝元勳已七竅流血死在天牢。雖然不能指證皇後,但最起碼從此宮中不用吃放了這莫名其妙藥丸的水,這水也不會威脅到我腹中孩子——暗中長舒口氣。
做好這一切,皇後仍未歸。
阿若正惶恐不安,突然被太醫拿脈拿出已有身孕,她立時將不安拋向九宵雲外,跑來在聽雨軒裏又蹦又笑道:阿若有小娃娃了,阿若有小娃娃了。
我拿手輕輕劃在她臉上,笑道:嗬,好個沒羞的小丫頭。
阿若臉一紅,也笑道:也就是在姐姐這兒說說。有了這個娃娃,以後可不就有人跟阿若玩了麽?
我心一動,小口用著濃白甜香的桂花杏仁酪,淡淡笑道:怎麽,難道宮中沒人陪阿若玩麽?
她以臉托腮,長長歎口氣:唉,原來大家說說笑笑的倒好。可自從出了浩哥……浩王爺那事,除皇上、姐姐與同嬪姐姐三人外,其餘人見了阿若好象倒冷淡許多。皇後姐姐也沒回來,阿若正為此事怪悶的。
姐姐,她問我:她們是不是不相信浩王爺與阿若的清白?
心裏長歎口氣,我放下黃色貢瓷碗,拿手輕輕撫她額前一縷青絲,正色柔聲道:阿若,別人怎麽看你不打緊,關鍵是皇上怎樣看這件事。皇上信你,此事有也沒有;皇上不信,此事沒有也會生出有來。
阿若也勺那酪子吃著,沒心沒肺地笑道:那倒好了。皇上怎麽會不信阿若的清白?上次不是說清楚了麽?皇上為哄阿若開心,倒賞了妹妹不少好東西呢。哪日姐姐去看看,若看著什麽喜歡,隻管拿去。
好。我點頭微笑道謝。
過兩日皇後回宮,聽說阿若有孕也是十分歡喜,忙打點賞賜下許多賀禮。我親自送去些自己做的嬰兒衣物。路遇同嬪,兩人相視一笑,淡淡無語。
新選的秀女已經入宮,正在儲秀宮中由管教姑姑們教些規矩。
慶嬪突然流產,命太醫查,回說母體太弱之故,少不得文澤親去安慰撫恤一番。
別無戰事。
春意更濃,在濃濃的春意之中,六宮又見一派祥和。
第三十七章 下毒(上)
下毒
這日,我正午睡起來,宋佩昭突然過來。他神色略顯慌亂,也不見禮,直接開口問道:娘娘,您有身孕之事,已讓皇後娘娘知道?
我心微微一沉:還沒有,怎麽……
宋佩昭長舒口氣,拭一拭前額細細的汗珠,點頭道:如此甚好。下官適才在禦藥房見太監小祿子正煎墮胎藥,悄悄一問,卻是皇後娘娘命他煎的,也不知要賜給哪位主子。下官因擔心是……
說至此處,他看我一眼,又道:幸好不是賜給您,下官便放心了。
我心中一驚,狐疑十分。
又替我請脈,事畢宋佩昭微微笑道:胎兒還好。娘娘最近有何不妥沒有?
我皺眉道:別的到沒有什麽。就是偶爾會小腹猛的一扯,讓本嬪從夢中痛醒。
宋佩昭皺眉道:是麽?從娘娘脈象上來看,一切倒也正常。莫非……
我忙問:怎麽?
宋佩昭微笑道:下官也隻是猜測。娘娘無須太過擔心。下官記得前次對娘娘說過,此皇子確是早些個,您懷他時隻怕會多受些苦難。但您放寬心,隻切記不要隨意服用食物。
心中更添一層疑慮,我卻嘴角微揚道:多謝大人。
宋佩昭走後,我等了一會,不見皇後送藥來。心念轉動之間,突然想到阿若——心中大驚,忙命可人去月華樓一探究竟。不久可人回來,一臉沮喪。她見四下無人,悄悄向我耳邊道:妹妹,咱們行動遲了。我去時,德嬪娘娘正好服下一碗藥。據德嬪娘娘說,那是皇後命給她吃的保胎藥,天天都在吃的。
我忙問道:姐姐你又說什麽沒有?
可人道:沒有。既然已成事實,再說又有何用。況且,德嬪娘娘吃的還一定是什麽藥呢。
緩緩吐出一口氣,我點頭歎道:也對。
不想第二日,剛醒就被告之阿若小產一事。又說,禦藥房死了一個叫小祿子的小太監。可人悄悄道:看來昨天那碗藥還真的有問題。可人隻是不明白,皇後又為何要害自己親妹子,德嬪娘娘可不是她的人麽?
我皺眉,又搖頭道:這事我也糊塗。確實出人意表,讓人匪夷所思。
又說:此時帝後應該均在月華樓,咱們也不要這個時侯去湊熱鬧。等到下午再去看看德嬪娘娘。
晌午時分,春菱端著茶水掀開湖綠色簾進來,走至身邊低聲道:小姐,良妃娘娘剛被皇上罵了。
緩緩熱熱地吃一口那茶,我慢慢抬眼問道:怎麽?
春菱一麵從桌上一個小食籃中向紅木漆花盤子裏撿道:德嬪娘娘不是小產麽?良主子帶了太醫院的人證與物證藥渣,在皇上麵前告皇後,說是皇後命人讓德嬪娘娘服下墮胎藥。皇上不信,良妃娘娘卻仍言之灼灼。後來皇上龍顏大怒,命良妃主子回錦繡宮去思過。
這可奇了,春菱道:奴婢入宮這麽久,主子之間從未見有過這樣的怪事。良主子多麽聰明的一個人,怎麽就會去告皇後娘娘毒害自己親妹子?其中必有文章。
我再吃口茶,朝她微微笑道:姐姐也不必胡猜。我們現去趟錦繡宮,看看良妃怎麽說。
見到良妃時,她正花團錦簇地坐在錦繡宮中坐在桌前生悶氣。見我來時也不讓座,也不看茶,也不說話。我卻也不計較,自己找了一張鋪著玫紅撒金花墊子的椅子緩緩坐了,朝她微微笑道:怎麽,莫非姐姐又中了皇後暗算麽?
說明
各位朋友:
電腦是拿回來了,但居然中了毒!文檔根本打不開,聊天工具也上不了,沒辦法聯係出版編輯讓他回轉作品。早上六點起來就開始給大家寫一封公開信,表示我的感謝,可信存在桌麵,現在也打不開了。試了郵件,也打不開文檔,狂哭。
在線打字好象可以。
現在我想了個辦法,以前有初稿的打印稿,大家看到這個《說明》時,我正在根據打印稿一個一個字地敲進電腦。今天一定會上傳的。我的想法是,今天爭取傳至四十二章,也就是本書第二部的四分之一處,後麵的暫時就不能傳了。
關於第二部可傳多少章節,為尊重大家的知情權,作者已在第二部上傳前公告過,之後又反複在博客與評論區公告,相信大家先就看見了,可以理解的吧。
現在去在線打字,大家稍等。
第三十八章 中毒(中)
良妃冷笑一聲:妹妹倒聰明,別人不知道的事,一經你眼就能看出個究竟。
我淡淡道:妹妹什麽都不知道,隻是湊巧知道妹妹指證皇後之言並非說謊。隻是人證物證俱在,皇上卻是不信——任誰也無計可施。
良妃抬眼看我,冷笑道:妹妹,你可知皇上為何不信本宮,又因何發怒?
我道:妹妹愚笨,實在不能明白其中奧妙。
良妃冷笑連連道:本宮也知你原想不出其中道理。
實話告訴你,她說:讓德嬪墮胎,原是皇上的意思。
我吃驚不小,詫道:什麽?!這又怎麽可能?皇上一向關心皇子,又怎麽會……
良妃冷笑道:關心皇子,這個自然。可如果皇上疑心德嬪腹中並非他的骨血又當如何?
聞言恍然大悟。
原來文澤仍疑心阿若與文浩有不同尋常的關係,為不混淆皇室血統,因而暗旨皇後流掉阿若腹中這個孩子。
良妃道:本宮也是才剛知道此事。皇上本來並無此念,是皇後從旁誡言,皇上這才下的決心。皇後一麵暗中命人煎藥,一麵派人暗中向本宮透露消息,故意讓本宮捉住她讓德嬪小產的證據,從而設局引本宮去皇上麵前告她。那賤人知道此事雖是皇上旨意,但皇上卻不能對人明言。當然也不會治她的罪。也知道本宮因證據確鑿定不會善罷甘休,從而設局引本宮觸怒皇上。而她,卻在皇上心中落下個大義滅親,一心為皇室著想的名聲——本宮從前確實過於低估她。
我聞言微微皺眉道:皇後又為何屢害德嬪,這確實於理不通。
良妃冷笑道:本宮也不明白這個道理。
怪事!她說:本是皇後的人,倒讓本宮出頭營救,去替她伸冤。
我微微笑道:姐姐自可不救,這樣便不會落入皇後的圈套。
良妃轉頭冷冷看我,冷冷道:妹妹也不必隔岸觀火。皇後現在是化解兵力,一一擊破。妹妹你現在複得皇寵,本宮一倒,她要對付的下一個人必定會是妹妹你。怎麽,妹妹一定不肯與本宮聯手對付那個賤人?
我笑道:其實姐姐智慧與皇後勢均力敵,何必又要妹妹援手?皇後雖是六宮之首,可誰不知姐姐最得皇上寵愛?姐姐有皇上撐腰,又怕什麽?
哼。良妃冷笑連連。
從錦繡宮出來,我馬不停蹄地趕去月華樓。
同嬪正坐在阿若床沿,不住口的安慰,見我去時,她站起身朝我微笑招呼。我回她微笑,一起圍坐在阿若身邊,勸解淚妹妹一般的阿若。好不容易待她沉沉睡去,已是月上中天。
我與同嬪輕著手腳出來,兩人並行,良久無語。一任月色如水披灑肩頭。終於到了分手之處,月光下相視一笑,各自走開。剛行幾步,身後便傳來同嬪好聽的聲音。慧妹妹,她低低叫道:請等一等。
我在一片清輝中回頭,看見的,是同嬪一張微微笑的臉。春天的風中,顯得格外親切。
妹妹,她走近,笑道:我們還象從前一樣,好麽?
好。我說。
她伸手握住我手。手暖了,而我眼鼻子中,竟有些微微的酸。
第三十九章 中毒(下)
阿若流產三日後,宋佩昭向文澤稟奏我懷孕一事。文澤大喜,在聽雨軒中連歇兩日。恩準懷孕期間不去鳳至宮請安,又賞賜珠寶無數。各宮也有賀禮過來,在聽雨軒中堆積如小山。
自己走了的小太監鄭栓兒見我複得皇寵,又身懷皇子,又腆著臉回來。任可人冷嘲熱諷,隻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春菱看不過去,在我麵前說好話,我心一軟也就留下他。楊長安觀察鄭栓兒幾日,倒覺得他變了個人般。專撿著粗重髒活去做,臨時還充當花王伺弄花草。剪枝施肥,除蟲澆水,時日不長倒將聽雨軒中的小小庭院,收拾得象模象樣。
這晚又是一場大雨,第二日醒來,已是一地落紅。腹中孩子突然輕輕踢我。我心情大好,滿懷柔情地拿手撫上小腹。
正可人端水進來,我看她一眼,突然笑問:昨夜風狂雨驟,海棠是否依舊?
可人抿嘴笑道:奴非卷簾人,也知紅肥綠瘦。
正玩笑間,榮萼兒突然過來。見狀輕笑道:妹妹好高的興致,剛剛睜眼便念起詩來?這皇上也不在這兒,莫不是念給腹中的小皇子聽的麽?
我臉一紅,忙命上茶。又讓座。
我一麵梳頭一麵笑道:姐姐好些日子不來,莫非忘了妹妹麽?
榮萼兒笑:我哪敢忘記妹妹?下月二日是皇後娘娘壽誕。皇上有心,命姐姐我依據《洛神賦》中的意境編支歌舞,好在那日獻給皇後娘娘呢。可我左編右編,總也不得要領。老覺得少了些韻味,正今日閑著,過來看看妹妹。
是麽?我笑道:姐姐編的舞,想必是極好的。
榮萼兒輕輕歎氣:妹妹哪裏知道,要舞出《洛神賦》中的一衣帶水的感覺卻十分不易。時要翩如驚鴻;時要婉若遊龍;時要輕雲蔽月;時要流風回雪……又要皎若太陽升朝霞,且要灼若芙蕖出綠波——可不難煞人也。我笑道:姐姐不要擔心,姐姐舞姿宛若仙人降世,可稱得上我隆泰皇朝第一人。這《洛神賦》想必難不到姐姐。
不想榮萼兒仍是搖頭。她歎道:珠玉在前,想讓皇上滿意,隻怕很難。若是荷花盛開時節,我倒可以組織去水中蓮間舞蹈……說至此處,她眼光一暗:可哪裏又能及得上……
我聞言心念一動。笑道:何必非要等到荷花綻放?姐姐何不命人用白玉雕成若幹荷花盞?且可讓服裝製成京戲中花旦們用的流雲水袖,袖中再藏些鮮花與蘭桂麝香。界時布局臨水的湖邊,姐姐一身白衣領著一群女子在上遍地白玉荷花上翩翩起舞散花,命樂隊從旁吹拉彈唱。水旁若有風起,自會吹得姐姐衣袂飄飛,一時竟要乘風而去……豈不是又新奇又有趣?
再者,我笑道:荷花又稱蓮花。姐姐此舞步步生蓮花,又吉祥又討巧。雖不能盡行囊括中全部意境,但也八九不離十。皇上皇後自然喜愛。
妹妹好主意。榮萼兒握住我手,輕笑道:偏你能想到這層。不想無心插柳柳成蔭,妹妹可不幫了我的大忙?!
又說:今日在妹妹處不僅發現湘妃竹,還得到《洛神賦》的另一層意境,姐姐真是高興得很。
我詫笑:什麽湘妃竹?
妹妹不知道麽?榮萼兒眼波流轉,輕輕笑道:想是妹妹思念皇上,珠淚灑在窗前竹中,竟讓妹妹的竹子變成湘妃竹也未可知。
我更詫異,隨她一起走至外間。果然發現間或有幾竿竹子上長了少許深紫色斑點。心微微一沉,當著萼兒的麵,卻又裝作莫無其事。又說笑一會兒,萼兒再次道謝,告辭離開。
第四十章 秀女梨雨(上)
這日傍晚時分,天空又開始飄起濛濛細雨。春菱望著天空,一愁莫展。
已入梅雨季節,她說:咱們這兒有這許多書,原該提前拿到陽光下麵曬曬。
我一笑作答,隻不言語。想著當初因對文澤誤會而動搖,竟致情偏文浩,不僅十分慚愧。便對著文澤千依百順。《媚行深宮》果然是本妖書。其中諸多計策招術,用在與文澤相處之時,他果然歡喜無限。似乎,對我也越來越依戀。
自然情若春水般甜濃。
那日傍晚,接到消息,文澤會宿在鳳至宮。
我換上春菱的宮女服飾,帶可人與楊長安在細雨中閑逛。天空灰白,漸漸向夜色轉入。雨越下越急。可人早早燃起紅色繡球宮燈,將一把黃油布傘撐在我頭頂,一路默默無語。楊長安在不遠的遠處,隨時看著四周動靜。
耳邊突然一個女子清脆地聲叫道:那兩個打傘的宮女!你們過來!
我一怔,停下腳步。眼見左右並無他人,便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隻見路邊一處山亭中,正坐著兩名錦衣華服的陌生少女。心念轉動之間,我們已經明白她們是這新選進宮的秀女。
可人正要說話,被我悄悄止住。提燈走進亭中,看清這兩個女子均在十四五歲左右,均長得很美。一個圓臉,一個瓜子。適才說話的正是那圓臉少女,她看著我們,頭一揚問道:你們在那裏當差?
我微微笑道:回小主,我們是聽雨軒的宮女。不知小主們有何吩咐?
瓜子臉少女微笑道:兩位姐姐是慧嬪娘娘的宮女兒?果然是強將手下無弱兵。早就聽說慧嬪娘娘美麗無比兼之又才華過人、智勇雙全——不想娘娘手下的兩位姐姐竟也長得如此出眾。
我臉一紅,一笑作答。
我叫梨雨,瓜子臉說,又指著那位圓臉少女道:這位是蘭珠小主。
蘭珠一臉不耐地說:姐姐何必要與兩個宮女羅嗦?
又向我們吩咐道:我與清歌小主因出來得急,也沒帶宮人,也沒帶傘。剛看著你們兩個宮女手上正好有,因此給你兩個麵子,借你們手中雨傘一用。
說完從袖中拿出一錠約二兩重的銀子,放進我手中。
可人微微笑道:多謝蘭珠小主厚賞。隻是奴婢將傘給了兩位小主,奴婢又如何回去?
你!蘭珠柳眉一揚正要發怒,被旁邊梨雨用手扯住。
笑道:這位姐姐先別著急。不如我二人在此等待,你們這就去儲秀宮幫著拿兩柄傘來。有勞二位姐姐。說完,清梨雨伸手入袖,拿出一紙銀票放入我手中。
可人正要說話,突聽背後傳來一女子聲音。
兩位小主原來在此!那女子邊走邊說:倒叫奴婢好找。
梨雨站起身,向那女子招呼道:雲霞姑姑!蘭珠卻仍坐在原處,隻微微抬眼道:雲霞姑姑好。
儲秀宮的管教姑姑走過我與可人身邊,突然一怔。她仔細看我兩眼,忙對我跪下:奴婢雲霞見過慧嬪娘娘。請恕奴婢眼拙,適才竟沒認出娘娘來。奴婢該死。
梨雨與蘭珠聞言一驚,忙自報家門,雙雙對我屈膝行禮。
罷了。我嘴唇微啟:天也涼了,都回去罷。
是。三人應聲而退。
第四十一章 秀女梨雨(中)
這眼望著她們身影遠去,我打開手中銀票細看。可人湊過頭來,看清上麵金額,不由低聲輕呼道:這梨雨小主可夠大方的。不過托個宮女辦件小事,一出手竟是二十兩銀子!
我心中一動,說:這梨雨容貌既美,性情也柔。最難得是她那份不卑不亢。你看她,當你們是宮女時,並不盛氣淩人;後來知道我真實身份,卻也不見媚態——與那蘭珠前裾後恭恰恰相反。
想一想,我又道:而且此女財大氣粗又有心計。除了知道打點宮中各路關係外,明明眼見給那我二兩銀子,卻暗暗給出她的十倍。分明是想我們感念她的好處,而暗地取笑那蘭珠。
可人道:妹妹說得有理。梨雨在兩名宮女身上尚且下些功夫,日後在爭奪皇上寵愛方麵,隻怕更不會輸給別人。
我略略點頭,說:不過她倒提醒我一件事情。咱們早該在其他主子娘娘處,發展些自己的眼線耳報才是。姐姐今晚回去後,與春菱姐姐一道盤點清算一下,看聽雨軒中有多少可以打賞下人們的銀子財物。妹妹現身懷有孩兒,真得須防他人不仁。
好。可人點頭。
還有,我說:你們去打聽一下這屆秀女的情況,越仔細越好。
可人仍是點頭。我們回聽雨軒不提。
隔兩日秀女情況打探回來。春菱道:儲秀宮中現共有十六位小主。最出類拔萃的,就是小姐見過的梨雨與蘭珠兩位小主。梨雨小主今年十五,是浙江巡撫付大人的千金,擅長歌舞;蘭珠小主今年十四,為山西鄭道台的掌珠,精於刺繡女紅。兩位小主因容貌長於他人,彼此惺惺相惜,已結為異姓姐妹。
我道:有勞姐姐。還那件事情……
春菱皺眉低聲道:毫無進展。楊長安這幾日暗地裏盯著鄭栓兒,卻隻見他一切如常,根本就沒動過咱們那幾竿竹子。雖說他這次去而複返確實惹人生疑,但也隻怕是咱們太過小心。
我眉頭微皺道:是麽?難道……一語未完,突然小腹中猛然扯痛。啊,我低呼出聲。捂著肚子彎下腰去,額上頓時沁出粒粒冷汗。
宋佩昭火速趕來,皺眉道:娘娘胎兒著床不穩,有先兆流產跡象。
我低呼著伸手捉住宋佩昭的手:不要。求大人替本嬪保住這個孩子。
宋佩昭臉滿臉飛紅。
娘娘,他說:您已見紅,恐怕……
我低低懇求道:大人,無論如何您得想辦法保住這個孩子。哪怕要本嬪為此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宋佩昭長歎口氣:下官知道這個孩子對於您的意義,隻是……
我臉一冷,皺眉道:大人!你不是前幾日剛剛說過胎兒一切正常麽?怎麽說變就變?
宋佩昭道:下官也在納悶。娘娘雖懷孕時間不大好,但調理得早,應無大礙。前幾日胎兒確實一切正常,現在卻無故出現先兆流產跡象——而娘娘娘娘一切起居飲食,下官均事先查驗過。您也並未接觸過什麽能引起墮胎的食物或者氣體。現隻有一種解釋,就是這個孩子先天有問題,不如趁發現得早……
不要,我說:琴姐姐臨終前曾托付大人你,要好好幫助本嬪。若你執意要本嬪流掉這個孩子——莫說是我,就是琴姐姐在天之靈,也斷不會原諒大人。
宋佩昭聞言一怔。隨既眼眶微紅,久久不得言語。
第四十二章 秀女梨雨(下)
宋佩昭之言,再度引發我對鄭栓兒的懷疑。命楊長安悄悄拿了鄭栓兒日常用的花肥交給宋佩昭回去驗看。
隔兩日宋佩昭過來,說:果然花肥中混著藥物。幸好下官入宮前,曾與家師一同見過此藥。這是一種南詔密藥,名字叫做“玉庭春”,其性寒,無色無味,能作通經活血之用。這藥有個特性,可與植物相互混合,共同生長。因此,若有人將此藥混和在花草肥料內,讓花草根須吸收,再同根須傳給枝葉,最後由枝葉將此藥散發於空氣之中——有身子之人常處於此環境下,無疑於置身於一個大的毒氣場中——最易引發流產。
好毒的計策!我背心一涼,叫鄭栓兒過來盤問。
實事當前,他終於招供。
是杜主子讓奴才做的。他說:藥是杜主子交給奴才,讓奴才混在玫瑰花花的花肥之中。杜主子說這藥無色無味,不過讓植物枝幹略略變色罷了。這玫瑰花在咱們院中很多,因杆上又布滿小刺,長些斑點本不易為人見。不想……
我看他頭頂,冷冷說:你知道本嬪為什麽會發現?你的杜主子竟不知道聽雨軒中種有竹子麽?竹子根須之間,原本在地下相互連接。尤其現在是春季,正是青擴張勢力之時。竹根一旦在地下與其他花草相觸,便會吸收到其它花草周圍養份。你這奴才在玫瑰中下的毒,不少轉入竹中。竹子枝竿青翠修長,一旦有異,卻很容易發現。
可惜本嬪好好的幾竿子翠竹,我歎道:生生讓你們給毀了。
可人恨恨道:主子倒心疼竹子?竹子緊靠著您廂房的門窗,兼又枝葉茂密,吸了那“玉庭春”可比種在玫瑰中接觸您時間更長,毒性又更大些?
嗯。我微微點頭。
楊長安,我吩咐道:你現就帶人將聽雨軒中的花草盡數連根拔了,送到杜貴人的暖香居裏去。
待楊長安答應著去了,我再看向鄭栓兒:栓兒,還想活命麽?
他又喜又疑:奴才還能活命?小姐雖然心善,可此次奴才犯下的,卻是謀害皇子的大罪……
我吃口茶,微笑道:不是沒害著麽?如果你去指證杜素金,本嬪保你不但無罪,反而有功。本嬪向來說話算數,你原是聽雨軒的人,應該知道。
鄭栓兒遲疑道:這……可是……
我問:你擔心什麽?
鄭栓兒道:奴才是家人,全在他們手中。若奴才反手指證杜主子,奴才全家便會有滅門之災。
哼!我冷笑:杜素金不過一介宮女出身,朝中也無什麽靠山。既使有皇上寵愛,隻怕也沒這麽大的道行罷?
究竟怎麽回事?我喝道:你這奴才快與本嬪說實話。若半句謊言——你意圖謀害皇子,罪同謀逆——難道本嬪就不會在皇上麵前請旨殺你全家麽?
鄭栓兒聞言,渾身一顫。屋中其他人也是一怔,悄悄拿眼光瞅我。
小姐,鄭栓兒叩頭如搗蒜:奴才罪該萬死。可奴才做下的事,與奴才家人全無半點關係。奴才將知道全告訴小姐,請小姐饒了奴才家人。
杜主子的後台是皇後娘娘。他說:此事奴才也是無意之中聽見杜主子與皇後娘娘貼身宮女的談話,方才得知。
奴才所言句句屬實。
鄭栓兒發下重誓:若有半句謊言,全家人讓雷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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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喜愛媚媚的朋友們:
大家好。
雖然很抱歉,但本文因在等待出版,從今天開始就停傳了。今天多傳幾節,上傳至出版方規定的全書四分之一,四十二章。對於隻能上傳四分之一章節這一情況,作者並非今日才通知,大家不會覺得突然吧。網上可查,為尊重朋友們的知情權,自今年五月十九日起,也就是在第二部《荷澤天下》上傳之前,在作者自己發表的各大網站,博客,交流評論區,章節中曾不下十次發過公告,相信朋友們早已經看到很多次了,在此就不多囉嗦以免耽誤大家時間。
按原計劃五月份最遲六月初本書就會出版,後來又曲曲折折地說是七月,今天接到出版編輯的通知,說搞不定出版社,因為奧運期間五環路上不許大車進出。而本書的印刷與分銷是在北京進行,所以出版社要求將此書的印刷時間定在奧運之後,承諾我九月份出版。一切的一切,全部經過我已在三個交流群以及博客中公布。
沒想到出版會這樣曲折,作者唯一能夠做的,跟想看本書實體書的朋友一樣,隻能是等,鬱悶中。
請大家相信,作者是最想本書快點出版的人。但在出版的問題上,根本是由不得作者的,唉。
故事接下來有十五萬字,煙與澤會經曆更多誤會與磨難。這些誤會,有來自人為的,也有來自他們各自高傲的性格。皇後的戲份會很重,她會采取各種手段打擊那些不與她為伍的嬪妃以及嬪妃的孩子。因號稱隆泰皇朝龍脈的春華山上驚現“荷澤天下”四個大字,被皇後大做文章,煙幸得不死卻身處險境……
種種疑團將一一解開。
網上是非真的很多。前天作者的電腦突然開不了機,而小說又存在電腦中,怕大家等得著急,隻得打電話委托朋友在交流評論區發貼(今天已親眼看到確實發貼成功)說明此事,非常抱歉。結果今天電腦回家後,竟然又打不開文檔,殺過毒後聊天工具可以上了,文檔仍開不了,不知中的什麽病毒。雖想到出版那邊有存稿,但編輯一般中午才起床,聯係不上,所以我隻有根據原來手頭有的打印稿的初稿,一個字一個字重新在線輸入,直至向大家承諾的四十二章。說來也巧,正上傳到中毒(上),電腦就真的中毒了,嗬嗬。真是。
看到竟有朋友懷疑作者的電腦是否出了問題,懷疑作者是因為別的原因不上傳,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不要以己度人。莫非你的電腦從未出過問題?莫非出什麽問題,都必須保證一定要兩天內修好?作者電腦中的毒,已在三個讀者交流群中剪切下來給讀者們看,電腦提示“無法打開媚行深宮文檔”,難道電腦出問題,電腦中毒還需要騙人不成?如果人與人之間沒有這樣基本的信任,實在說什麽都多餘。
最近看各位朋友對澤寵幸金一事很有爭議,嗬嗬,對此我充分尊重大家的意見。因為我不想把澤寫成一個人見人愛的人,而是一個活生生,也有優點與缺點的人。是愛情或者陰謀,一百個人也許就有一百種理解。
據不完全統計,讀者朋友有從十一歲的小妹妹到四十幾歲的姐姐,所以肯定不能要求所有的人的理解都一樣的。
而且,從去年就開始看本書的朋友與今年才看的朋友,因看得快慢之故,估計理解也不盡相同吧?
有的朋友說書中伏筆太多,我隻想說那可能是因為您看得實在是太快了。
《金鳳美人》(中)與(下),當時搬文時不小心搬成兩章同樣內容的,都是傳的金鳳美人中的情節。結果等到一個月後才有朋友在交流區提醒說,是不是搞錯了?當時真是吃了一驚,不明白是朋友們太寬容,還是根本沒發現?
本書雖有伏筆,其實一點都不深,而且絕大部分答案盡在已上傳的章節之中--這一點能充分肯定,因為有不少朋友業已找到答案。所以為保證本書的趣味性,就不提示太多了,嗬嗬。
有朋友問煙兒是不是替身,起先不明白這個問題從何而來,但已在交流評論區我自己發的貼子與作者的博客中說過答案;不過令人不解的是,有朋友居然發貼說煙現在懷的孩子的浩的?!還有朋友發貼說上太醫的?!不明白大家是從何處看出這一皇宮天機的“真相”啊?嗬嗬。
有興趣的話,建議大家去看看交流評論區的貼,也許對文章會有新的發現與理解。
今天一上來就看到有某一個河南的手機用戶在評論罵罵咧,漫罵作者,對作者進行人身攻擊(這裏要說清楚的是,不是書評,而是人身攻擊),因為第一次遇到這樣性質比較惡劣的,所以有朋友看不下去,因而幫作者回敬了他幾句。
非常感謝挺我的朋友們,不過我想說,不必理會這種極個別無聊的人。因為咱們不知他或者她究竟是什麽目的?可她不想想她那種說髒話的行為,我當然不知道她是誰,隻能根據發貼情況稱她是"某位河南手機用戶",所以我想問問她這樣的行為是否很替自己,或者那些同樣身在河南的朋友們長“臉”呢?!
網上魚龍混雜,說不清這是個什麽人,在群裏的朋友們是知道的,二群三群裏有人加進來,潛伏了一段時間後居然在發黃色淫穢圖片。事後,這幾個人當然被踢走,朋友們也聯合對這個人的惡行向騰訊中心進行了舉報。所以呢,對於發黃圖罵髒話的那些無聊個體,黃色圖片他們已經發了,我們也看到了;髒話她已罵出口了,我們也看到了,可我們不能對著他們發黃圖罵髒話的。就比如被狗咬了咱們人卻不能反咬它,嗬嗬,請大家息怒。
作者也不會當這種在群裏發淫穢圖片,任意漫罵別人的人是讀者朋友——這一點,相信真正是讀者的朋友可以理解的。
在此聲明,因為讀者中還有年紀很小的小朋友,因不想對在群中發淫穢圖片以及任意對人進行人身攻擊的人姑息縱容。如果有類似情況,一定會向網站舉報。
作者有權隨意寫,讀者當然也有權隨意評,如果是正常拍磚,作者絕對尊重各位讀者對本書的感覺。
但如果有人拿黃色圖片與人身攻擊來表達他的思想呢?
我的態度很明確,絕不縱容。
說實話,這本書的整體構架,去十二月首發前就已經完成,後來是一邊上傳一邊修改與豐富,交初稿簽約時是在三月底,到定稿給出版社時已經改過十幾次。可能會有一些與其它書雷同之處,如果大家相信,我想說,沒有一個作者會故意去雷同別人的東西。電視劇與小說浩如煙海,莫非每一部作者能正好看過?再說,別人可以想到的,作者也不見得就不能想到。作者能想到的寫出的,今後別的作者也不見得就能避開。如果習慣按誰先發布誰的情節就是原創的來算的話,我想以後也有極大可能會有小說雷《媚行深宮》的,不過,我也不相信人家是有意來雷這本書。
一本書就像一個人,越出名,關注的人越多,當然越容易引發爭議。
本來想碼一些後麵的節選,上傳一點。但轉念一想,還是算了。書到九月份才能出版,中間這麽長的時間,到時誰像誰,誰又雷誰,如果有新節選上傳,還真是又容易惹出是非,所以還是算了。
好了,折騰這麽長的時間,現在總算可以休息一下了,嗬嗬。現在既然隻有停傳,決定這兩個月給自己放個小假。一得到出版通知,我會第一時間來通知大家。
有朋友問可否先在VIP中傳完結局,剛才問了,出版那邊回說很堅決,不行。回說,如果有朋友喜歡在網上看,隻能在出版後加V。到時如果可以,一樣會第一時間來通知。
讀者有權選書,作者也有權選讀者。再次感謝各位喜歡本書的朋友,謝謝。
停傳期間知道讀者很煩,其實作者更煩,但沒有辦法。
隻有等待……
關於澤澤:一半是春風,一半是寒潭
“一半是春風,一半是寒潭”這句話,不是我給澤澤同學下的定語,是一個從去年開始就讀了本書的讀者說的。
我也覺得說得挺象他的。
而他,給煙兒的感受也是時如春風,時如寒潭。
現在讀者們對於澤澤的評價,好像分了兩個極端。愛的極愛,厭的又極厭。停傳之後我與一個小讀者在群中討論過這個問題,其實,我沒打算刻意將他寫成一個怎麽樣討人喜歡的人。
他就是他。
他的性別是男人,職業是皇帝。
他比較符合我本人對皇帝的標準。
夠狠。
勤於國事。
風流而不下流。
有真情而不過於癡情。
澤澤是個帝王,他的所作所為就必須符合一個帝王應該有的行為。在這一點上,他的職業感是很強的,嗬嗬。不少朋友喜歡浩浩,在這裏我想說的是,如果澤澤與浩浩身份互換,澤澤就是浩浩。而浩浩,他也會是另一個澤澤。
至少我個人印象中,太過癡情的男人是做不好皇帝的。比如唐明皇之於楊貴妃,順治之於董鄂妃——不愛江山愛美人,感情是傳唱了千古了,可江山呢?也被他們整得一塌糊塗。
帝王是需要有大愛的。
對於看待澤澤的兩個極端觀念,我說過,天下有成就的帝王,莫不譽滿天下又謗滿天下。如同現在大家對澤澤的評價。謝謝大家能有這樣不同的評價,證明澤澤這個人物塑造得還算比較成功。
真實得仿佛令人親眼所見。
以前在騰訊看文的朋友,也看到過去年年底(還是今年年初?)我在與朋友交流時發的一部分後麵的章節。現在找出來貼在這裏,也許對大家進一步了解澤澤有一些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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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選(一)
一番纏綿。文澤意猶未盡,喘息調笑道:慧妃娘娘果然好本事!
我又羞又笑,隻不理他。
他扳我進懷中,笑道:朕的嬪妃們,果然各有各的味道。且不說煙兒,比如皇後,表麵上看她貞靜道德,實則私下裏也另有一番風情;德嬪看起來象個孩子,陪著朕時常常溫柔如水,讓朕心神蕩漾……蘭貴人最有趣,朕這許多嬪妃,獨她狂野彪悍……
我聞言“撲哧”笑道:瞧皇上用的言語!哪有天子這樣形容自己嬪妃的?
文澤笑道:煙兒是不知道。朕這樣形容她,其實再貼切不過。朕若一一畫下,可真比市麵上那些春宮圖精彩百倍。
我又驚又疑,臉色大變。強笑道:皇上又在玩笑。
文澤興致盎然地笑:也不全是玩笑,隻在後宮傳看也不打緊。看幾時朕得了空,與煙兒一起繪製如何?
_______這裏值得一提的是,此情節雖是夫妻閨中之語,卻不能斷章取意,實則是澤澤有心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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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選(二)
我們幾個對視一眼,均麵有不忍之色。正準備開口求情,文澤已先發製人:都不許替她兩個求情。她兩人父親罪犯不赦,朕本該滅其九族,斬立決。現法外開恩,隻殺當事人一人,秋後處斬。她們還不知足,定說自己父親冤枉。
慧妃,文澤問我:你倒說說看。科舉試題,唯朕與三名考官知道。他們倒叫冤,難道是朕自己泄露出去的不成?我脊背陡寒,強笑道:自然是他們的錯。皇上任人為賢,又怎會做出親自泄露考題,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
我冷笑道:沒有皇上暗示,妹妹怎能做出如此事來?他先當我麵表示對皇後不滿;再給我科舉考題。之後明示暗示……層層遞進,分明借我與薛相之手,打擊謝相。他一麵同意任命謝相的三個門生為考官,給謝相吃下定心丸;另一麵卻暗暗通過妹妹,對謝相來上個釜底抽薪——現在左丞右相,均蒙在鼓中,不知是他有意為之。他們兩虎相爭,卻不想自己原被天子玩了一回。
說至此處,我渾身一冷:可人姐姐,妹妹我原隻想挫挫皇後銳氣,卻不想黃雀在後。我當日雖已疑心是他有意泄題,但一經證實,依然惶恐。他龍馭天下,城府極深——原有你我所不了解的心機。
可人聞言也是皺眉,擔憂地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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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裏一個妹妹看了這篇,很開心地說,嗯,澤澤夠狠夠風流,嗬嗬.
煙兒是替身嗎?
不是。
煙兒絕不是替身,也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第一次寫文,可能在寫作上技術分寸不好把握,又沒有想到“替身”曾在不少後宮文中出現,難免有些朋友先入為主,看得又快,所以有些誤會。
也不是說寫“替身”就不好,隻是我從來沒有打算寫煙兒成媚兒的替身。
可人最近不斷地說我伏筆太深,不夠通俗,又因替身情節在眾多後宮文中流行,所以你會認為澤澤叫她一聲"胭脂"就是當她作了媚兒。
其實呢,不是的。
讀者朋友“可人長公主”說得不錯,一個人當另一個人做替身時,首要條件是要長得像的,咱們的煙兒同學長得像太後,又怎麽會讓澤澤誤會到當她是媚兒的替身呢?嗬嗬。煙兒跟媚兒身上有多少相似之處?
特長上:煙兒詩畫一絕,媚兒卻長於音律;
妝扮上:煙兒是不化妝的清純,媚兒卻是以“嫵媚”見長;
氣質上:煙兒出身名門,媚兒卻是青樓女子

她們唯一相同之處,就是同樣深愛文澤。
可這形象氣質迥異的兩個人,澤澤如果當煙兒是媚兒的替身,那才奇怪呢,嗬嗬。
煙兒是誤打誤撞觸動了文澤的心事。先是無意提起"胭脂"二字,後來又設計“貂禪拜月”,而媚兒曾為愛澤澤進宮,離間先皇與澤澤的大哥,可不是現世“貂禪”麽?正觸痛澤澤內心最最隱秘之處,所以他一看之下,才會非常生氣,才會吼煙兒,才會說四大美人都是自以為是的笨女人,才會大氣急敗壞地說:“要拜拜朕,朕就是你的天!”說這話時,他當然是心痛媚兒的。這時他的感情就非常複雜,不僅是心痛媚兒,恨當年誤會她一個弱小女子的犧牲,如今自己有了最高權勢,他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就是不能再動他的女人!他的女人所有心願,他都能成全!
這是他當時的心理,隻是,他身為帝王,不能說,永不能說。
澤澤是感情上受過傷的人。起先他以為媚兒貪圖榮華,水性楊花,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他是恨媚兒的。不僅恨媚兒,而且懷疑帝王身邊一切女人的真情。至於後來明白真相,知道恨了那麽多年的媚兒竟是冤案,竟是自己母親一手造成。知道媚兒情願為他而死,那份震驚與心痛,又豈是旁人可以體會?!
他要煙兒叫他“三哥”,第一次是提起“胭脂”情不自禁,第二次是因為他決定將真心再次托付的一種表現。媚兒已死,往事已矣,來者尤可追,當他再次愛上一個人,他就想與她有一點與眾不同的地方。所以他才主動提起此事,而不是當煙兒是媚兒的影子。
當然,他也是要補償媚兒的。所以他知道萼兒是媚兒的妹妹後,會升萼兒為妃——這一點小小伏筆,文中處處有子,可能又是我伏得太深,嗬嗬
至於澤澤會問煙兒會不會為他犧牲名節生命,這時,他心裏確實又想的是媚兒,但也是在試探煙兒,看煙兒是否對他有真心。一旦他知道煙兒對她的真心,並且相信煙兒對他的真心,他才會將自己的心“趕著、捧著”交給煙兒…… 澤澤沒有那麽壞的,嗬嗬
原以為讀者能夠完全看懂,事實看來不是我想象中那樣。可能我下次寫文真的要考慮一下是否該寫得伏筆少一點,通俗一點吧,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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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三個交流群已滿員,請新看文的朋友見諒。
目前停傳期間,個人建議新看文的朋友看看被我“頂置”和“加精”的貼子,這些貼子不少是讀者朋友們的探討,也許會讓讀者朋友對本文有重新理解……
第四十三章 長相思(上)
眼望著鄭栓兒離去,可人長歎道:主子不殺他,隻怕他也活不了幾天。
我淡淡道:全看他造化。現在我要為腹中孩兒積德,不想手中再多添條人命。
春菱強笑道:可小姐剛才……您剛才說要殺鄭栓兒全家時,模樣好不怕人。
我歎氣笑道:姐姐又菩薩心腸了不是?我哪裏真要殺他全家,無非硬著脖頸,嚇唬他罷了。其實剛才我說這話時,心裏也虛得很。可是一想到這事關係到腹中孩兒安危,生生要將戲演足。
兩位姐姐,我悄悄道:杜素金此人,不可再留。
春可二人相視一眼,都低聲問:主子已有妙計?
我冷笑道:妙計呢,也談不上。不過求人家一個窩裏反,自己坐山觀虎鬥罷了。
又說:良妃最恨有人背叛自己。何況杜素金是她一手培養起來,現在卻悄悄歸順了皇後——她豈能容下這樣的背叛?若她信了鄭栓兒的話,必定會著手對付杜素金。
若她不信,我歎口氣道:又或者信了而想讓我出手——那也隻有我出手了。
春菱忙問道:小姐有何計策?
我說:想法倒有一個。隻是必須宮外有人去著手調查,掌握杜素金曾經混跡於青樓的確實證據。我現在宮外卻沒有人作為幫手。若他……若他還在京城,此事就有勝算。
可人春菱一起詫問道:杜貴人曾在青樓待過?
我眯起雙眼,冷笑道:我也隻是猜想。杜素金得蒙皇寵前,曾失蹤過一段時間。她去過哪裏?她行為舉止之中,不時露出一些煙花女子氣息,確實令人費解;再則……
說至此處,我臉一紅,才繼續道:上次聽見她在王爺麵前提到“春風第一樓”及樓中的牡丹姑娘——她一介宮嬪,又怎認識?
可人道:主子,你想找人去春風第一樓,何不讓柳少爺前去?
我詫笑道:你說我幼弟?不成,他不過是個孩子。況且此事在煙花柳巷中進行,我怎麽放心他去?
主子,可人笑道:孩子總要有長大一天。甘羅十二拜相,柳少爺現年已經一十三歲,比甘羅當年還年長一歲,又有什麽不可以?再說人家看他是個孩子,正好對其放鬆戒備,說不定還能事半功倍。
我聞言心中一動。也不說好,也不說不好,一笑作答。
這晚初更時分,可人突然輕輕將我喚醒,伏向我耳邊低聲道:妹妹,外麵說是浩王爺派人來求見。
唔,我迷迷糊糊道:這大半夜的,什麽人……
話剛說至一半,突然間回過神來,心中一緊。又驚又疑,忙披衣起身,走至院中,隻見一黑衣人靜靜站在空曠的院落之中。月光如水,給他全身鍍上一層薄薄的銀色光芒。那人一見我,馬上屈膝行禮,道:奴才給慧嬪娘娘請安。
罷了。我說。借著月光,細細打量,這人,我怎麽沒有什麽印象?
你是哪個宮裏的?我問。
那人忙低聲道:回慧主子,奴才深夜入宮,原是奉奴才主子之命,送給娘娘兩件物什。
深夜入宮!
他真是文浩的人?!
我更吃驚,狐疑道:你不是在宮中當差麽,你是誰?你主子又是誰,要送什麽給本嬪,竟要你半夜三更的過來?宮門已下匙,你又是如何進來?
回娘娘,那人道:奴才略懂一點功夫,原是翻了宮牆來的。主才的主人是誰,待奴才取出物什給娘娘一看便知。
第四十四章 長相思(中)
說完,那人伸手入懷,掏出一個紅色錦盒。隨後他打開錦盒,盒中碩大的明珠頓時發出溫潤潤皎潔而閃亮的光芒。那光芒如同中秋圓之光,將方圓一丈以內的景物照得一清二楚。也將那人的臉照得一清二楚。
原來,我果然認得他。
當初奉旨勸婚,與春菱去浩王府時,正是此人站在門口當值。也是他為我們引的路。
娘娘可有記起奴才?那人賠笑道: 這粒夜明珠叫作“月圓”,原是南詔國的鎮國寶物之一。因機緣巧合讓我家主子得了,命人八百裏加騎送至府中。又命奴才趕著進宮獻給慧嬪娘娘。我家主子說,娘娘味覺敏感,不大聞得燈火味,而這個夜裏又亮,又沒氣味,正適合送給娘娘。
心頭便是一暖。
這樣的小事,難為文浩竟然放在心上,念念不忘。
主子還有一首詩給娘娘。那人道。
說完,他將錦盒輕輕關好,交給可人,又從懷中摸出一卷紙,雙手舉過頭頂,呈在我麵前。可人忙接了,遞給我看。
起來罷。我說。一麵說,一麵借著月之光華,看那卷手書。
果然是文浩筆跡。
文浩抄錄的李太白的《長相思》。
長相思,在長安。
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淒淒簟色寒。
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歎。
美人如花隔雲端,
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淥水之波瀾。
天長地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
長相思,摧心肝。
長相思,摧心肝!
果如年前白硯所說,這首詩,確是他寫來給我的!
心既慌,臉又熱……心中隻是長歎。
文浩啊文浩,你堂堂一個皇子,大千世界,弱水三千可隨意取之。可是你,你怎麽也與我宮裏的小女子一樣,明明知道心愛之人另有所愛,可一旦認定,便倔強到死,癡心不改?!
感歎他,也感歎一回自己,立在春風中,明月下,久久不能言語。
那人賠笑道:慧嬪娘娘,您可有話要奴才轉給我家主子?
他……我正想問文浩可平安無事,突然便想到,他既然命人送東西給我,一定是平安的。於是便啞然便笑,沉吟半響。正要說話,突然心中又一動,因向那人笑道:這位公子,不知你跟了你家主子多長時間?
那人微怔,答道:回娘娘,不算太長,不過三年時間。
嗯。我不動聲色地微微笑道:皇上登極也不過三四年光景,公子倒可算得上是你家主子身邊的老人。本嬪確有幾句話要傳給你家主子……
說至此處,自己臉先一熱,繼而低聲道:請公子在院中稍侯。
我走進廂房中,一徑坐在桌前,並不提筆,隻對可人道:姐姐,我與你說首曲兒,煩姐姐替妹妹說給那人。
說完低頭略一沉吟,開口輕輕道:
別君脈脈橫秋水。
聲聲泣血愁子規。
桃花殘,李花飛。片片落紅,點點鴛鴦淚。
天涯離人斷腸酒,
醉也是醉,醒也是醉。
思君遙遙隔重山。
夜夜啼痕淚不幹。
紅顏老,衣帶寬。寸寸憔悴,日日盼君還。
明月小樓獨倚闌。
寒也是寒,暖也是寒。
明明是計,是在破人家設好的相思毒的局,可是由著自己親口說完,臉又再度一熱,低低道:這急切間,倒也想不起要說些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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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創小曲詞,希望大家喜歡.)
第四十五章 長相思(下)
又讓可人多帶些銀票給那人送去。可人記下去了,不多時回來,說:那差人怕記錯誤事,想請妹妹寫下來與他。
輕輕冷笑,我略一沉吟,燈下提毫在紙上畫上一樹燦爛桃花,又畫上一株李花,兩樹均擬人淒淒哭泣。又在樹下畫上一條小蟲兒……待墨跡稍幹,親手折好交與可人。
可人遲疑道:這……?
我笑道:去吧,我自有道理。
又向可人耳邊低低叮囑一番。
那人去後,我越想越疑。無法入眠,暗暗布署——直至五更天東方魚白,方才沉沉睡去。睡不多時,果然被李福叫醒帶至禦書房中。
帝後均在。
有黑衣男子被繩索五花大綁,背向門口,跪在文澤腳下。
文澤命關上房門,自己看向我皺眉道:慧兒,你可認識地上這人?
我聞言朝那人望去,果然是昨夜假托文浩口信那人。裝作細細辨看,又歪頭仔細回想片刻,才淡淡笑道:回皇上,如果臣妾沒有記錯,此人似乎是浩王爺府上的差人。
皇後嘴角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點頭道:妹妹果然認得此人?此人夜闖皇宮,今日淩晨讓侍衛們捉住。他說是受人所托送東西與妹妹,不知可有此事?
我故作驚詫,輕輕道:啊?!怎麽會有這等事情?妹妹全然不知。
皇後看一眼文澤,微微笑道:是麽?慧妹妹賢良淑德,哀家也不相信你會與宮外之人勾引結作出一些見不得人,有傷皇家體麵的事來。
不過……她語音一轉,模似沉吟了一下,又說道:皇上已親審過此人。他言之灼灼,已在皇上麵前招供妹妹與浩王爺有私。昨夜仍受王爺所托,進宮送信與妹妹。而妹妹亦有回信與王爺——不知妹妹又做何解釋?
皇後一麵說,一麵示意貼身宮人拿出一封信。打開看時,正是經我手寫成,托那人帶給文浩的那頁紙。便不動聲色地說: 不錯,這圖確為臣妾所繪。
皇後悄悄朝地上那人一使眼色,那人立時會意低聲叫起來:奴才所說句句屬實,浩王爺送給慧嬪娘娘的夜明珠與《長相思》,現在一定在娘娘處。
文浩?!文澤臉色一變,仿佛一團沉重的鉛雲。
那人道:是,是浩王爺——請皇上派人一搜便知。
又道:還有慧嬪娘娘托奴才轉交給王爺的信,宮婢可人說,雖隻畫了桃樹李花,沒有隻言片語,王爺卻一看就能明白。正是適才奴才背的那首“別君脈脈橫秋水……”。
說至此處,皇後打斷那人,命他在我麵前重背一次。
那人倒也是個好記性,生生背下全文,繼而又說:慧嬪娘娘命可人告訴奴才,桃樹代表慧主子,李樹代表浩王爺。相思如毒蟲蝕根——還請皇上皇後娘娘明查。
慧貴嬪,文澤皺眉道:在說正事呢,你笑什麽?
我聞言一怔,不禁拿手扶上臉頰——果然在笑。
從何時開始變了?怎麽現在的我,竟可以任對手翻江倒海,我自巋然不動?想及此處,忙低頭回道:請皇上恕罪。臣妾笑的是,聽說這浩王爺一向不好詩辭,卻不想他府中下人,不僅會舞文弄墨,而且浮想聯篇。
文澤皺皺眉,冷冷道:慧貴嬪,你說罷,朕要你的親口解釋。
我微微朝文澤欠身,款款答道:是,皇上。這奴才一派胡言,皇上聖明,自然不會輕信。不過,如按他所說,臣妾曾收到過夜明珠與情詩,皇上不如這就派人去臣妾處搜搜。若聽雨軒中真有此二物,臣妾自當認罪伏法,別無他話可言。
另外,我又道:這奴才說他見過可人。不如傳可人一起過來,當麵對質。
正說至此處,李福在門外輕喚文澤。
啟稟皇上,他輕聲道:侍衛們已從聽雨軒回來,並未見到夜明珠與《長相思》一詩。貴嬪娘娘處倒有些其他書畫手稿,侍衛一並帶來。現宮女可人已在門外,請問皇上,可否傳她進來?
兵貴神速麽?
我暗暗冷笑,原來我前腳一出門,後腳便有人將聽雨軒翻了個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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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本書簽約的出版合同已到期,但簽約的那家文化公司因故不能按時出版.所以作者準備另行聯係出版單位,近期內,本書暫無實體書出版.(詳情可以進作者新浪博客查看),鬱悶中……………
本書在今年國慶節後上架,傳全本結局.
第四十六章 李代桃僵(上)
可人進來,朝帝後行禮,她處變不驚地道:奴婢從未見過此人。昨晚是奴婢在聽雨軒內值夜。慧嬪娘娘身子不適,天剛剛一黑便歇下了,一覺到天亮,直至李總管去將娘娘叫醒。
我看皇後一眼,拿起圖畫遞給可人,淡淡笑道:當著皇上皇後的麵兒,可人你說說,這又是什麽。
可人微笑回道:這可不是慧主子畫的畫兒麽。名字叫做《李代桃僵》。慧主子因這幾日閑著,便找出《三十六計》那本書兒看,依著順序正畫畫兒玩呢。自第一計“瞞天過海”起,正畫到第十三計“打草驚蛇”。皇上皇後娘娘若不信奴婢,適才侍衛從聽雨軒裏帶出的慧主子書畫手稿中還有一些。
文澤命人查看,果然。
我拿起“李代桃僵”那圖畫兒,歪著頭輕輕說道:桃生露井上,李樹生桃旁。蟲來齧桃根,李樹代桃僵。樹木……樹木……
說至此處,故作遺忘,一麵反複吟誦前四句的最後一句,一麵悄悄打探文澤神情。
他果然沉吟。
而後,我聽他自言自語般輕聲接道:樹木身相代,兄弟還相忘?
我已將心提至嗓門,聞言忙道:是的。皇上高才。臣妾自懷上皇子後,記憶倒差了許多。
文澤卻象未聽見我話,長吸一口氣,自顧喃喃點頭道:樹木身相代,兄弟還相忘?兄弟還相忘?朕竟然……
他突然轉向我,目光雖然平靜,可那一雙眼後,仿佛還藏著一雙眼睛!
卻終於什麽也沒有說。
皇後臉色微變。
來人,她輕喝道:將這私闖禁宮的奴才拖出去杖斃!
文澤看她一眼,臉色鐵青地喝道:住手!
他喝向地上那人道:你這狗奴才,究竟受何人指使?竟敢誣陷浩王爺與慧嬪娘娘?!
那人臉上有豆大汗珠流下。
他舉言又止,偷偷看一眼文澤,又偷偷看一眼皇後。見狀文澤大怒,冷笑喝道:打入天牢。此案,朕要親自審問。
晚間文澤過聽雨軒來,我看他臉色有異,一直小心翼翼服侍。及至雙雙入帳熄燈,他才開口道:煙兒,誣陷你與文浩的那個奴才,已被人毒死在天牢。
我渾身一冷,文澤輕輕將我擁抱,輕輕吻著我耳垂,他低低道:朕已猜出那奴才受何人指使。始作俑者,就是定懷太子。
唔……我輕輕應聲,在黑暗之中,微微苦笑。
文澤冷笑道:他想無中生有,挑撥朕與五皇弟的關係。令朕疑心五皇弟,從而達到對朕釜底抽薪的目的——朕豈能讓他得逞?
我不語。
文澤更輕輕吻我,低低道:睡罷。
他再度吻我,如細密春雨打上如綠水湖麵……
文澤真的疑心是定懷太子?
心中無限狐疑,隻不知他強行移禍江東究竟為何。第二日文澤上朝後,春菱與可人過來與我梳洗。菱花銅鏡之中,我看見春菱悄悄向可人使眼色。
也不回頭,我看向那鏡內,笑道:兩位姐姐,是否想知道我如何識破浩王府那惡奴詭計?
是——兩人齊聲音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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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第四十三章至第四十八章7000字本是上架部分情節,現上傳在公共章節內.
老一批的朋友請等到國慶之後再看吧,謝謝支持.
《世間若有龍文浩》
上次有小讀者問,世上若真有文浩這樣的男子,你選擇嫁給他嗎。
不會。我笑,我明白她的意思。
讀者妹妹可愛,在群裏就說,如果有浩浩,我一定嫁給他。
浩浩這樣的男子,確實值得喜歡。
首先,浩浩體恤下人。他曾救春菱兩次,若不是她,春菱早已不在人世。
其次,浩浩有趣。跟浩浩這樣的男子在一起,一定是極輕鬆的吧——他有那麽多的笑話。
第三,浩浩有安全感。跟他在一起,不必猜忌,可以“我口說我心”;(荷煙語)可以躲在他的懷中,“一任外間風狂雨驟,我自春暖花開。”(書中語)
第四,浩浩義氣。他果敢直率,他敢為了煙兒去領著另外兩名小王子去良妃娘家縱火。
第五,浩浩大膽。他會在皇族家宴上諷刺自己不喜歡的重臣“他們夫妻一白一黑,到時生下一個小小斑馬來……”;他不娶自己不喜歡的女人,哪怕你是權勢如日中天的謝家女兒,哪怕他明知澤澤心裏打的是什麽樣的小算盤,不要就是不要,他敢抗旨拒婚。
第六,浩浩貴族得平民化。他隻是王爺,所以他沒有,也不必有澤澤那樣眉壓三山五嶽,君臨天下的氣勢,但他一樣有錚錚傲骨,一樣有一點小小的大男子主義。在某些時候,他會對荷煙說,“這是我們男人的事,你不必理會。”——他守護荷煙,也是以他大男人的方式。
第七,浩浩也會退讓。愛,或者不愛——他不強迫別人,他隻強迫自己。
第八,浩浩癡情。他曾跟柳三公子說,“荷煙重於一切,包括傳國玉璽。”同樣的話,澤澤絕對說不出來。
第九,浩浩做人有底線。明明那麽那麽深愛煙兒,當煙兒動了以身相許之念時,他卻世不肯受,因為,他不是隻要她的人,他還要她的心——隻要他的上品情愛。
集這麽多優點於一身,又年青俊美,有錢有權,想不喜歡,恐怕艱難。有時我真的想,這樣的他,真不象皇家出來的孩子,倒象武俠裏麵威懾黑白兩道,領袖官民兩方的中原武林年青霸主。
浩浩不是完美的,在文中,他雖然能文能武,但他沒有澤澤那樣會畫,也從來不會寫詩,而這兩點,卻正是煙兒的強項,他與她,至少在這一方麵沒有太多共同語言。
他也有他的小心思,他隻叫煙兒為“荷煙”,至終至終,“荷煙”二字隻屬於他,無人時,他反複想念這個隻屬於他的名字,卻屬於別人的女人。
世間若有龍文浩,必是一禍害女子的絕代妖魔,嫁不得,嫁不得的。嗬嗬。除非你有信心讓他待你一如煙兒,如果沒有這樣的前提,勉強尋機嫁了,反成怨侶,終其一生,也不過是他不想要的下品情愛。


第四十七章 李代桃僵(中)
我低笑道:其實我也拿不準,隻是有幾點懷疑。其一、我與他冰清玉潔,即使他有心贈我明珠,那樣貴重之物放在聽雨軒裏,一旦皇上問起,我又該如何回答?若我將之束之高閣,又豈非失了這明珠贈送的本意?其二、就算他有心派人前來,如此機密之事,怎會派一守門者來?若說此人便是他的心腹,此人入他府中三年,怎麽仍是一守門人?其三、就算此人是他心腹,何故隻要此人任守門仆人一職……
我停下來,望著春菱,道:也許這些都不奇怪,隻是,姐姐記不記得上次我們去他府上,這人帶我們走至王爺門口,當時我命他不出聲,他便真不出聲,與我們一起聽屋內動靜?
春菱道:確實如此。小姐一說,奴婢還真記起來。當時那種情形之下,德嬪娘娘與浩………他們談的話題何等隱密?若這人真是他心腹,又怎會不拚死通傳——倒讓我們將屋內情形聽個明明白白的?
哼,我冷笑道:豈止不通傳?他那模樣,隻怕比我們聽得更為仔細些。
可人道:奴婢明白了,那惡奴是皇後放在王爺身邊的耳目。
可不是麽?我冷笑道:皇後想設計害他,自然要想個讓他一招置命的狠招。否則一擊不中,反而打草驚蛇。宮外男子與後宮嬪妃私通,當然沒有哪一個天子能夠容忍此事。皇後又從那惡奴口中得知我與德嬪去過他府裏,因此拿我與德嬪娘娘作引,力求讓他無還手之力。
春菱輕拍胸口,迭聲道:好險,幸而小姐心細——奴婢與可人妹妹可不嚇出一身冷汗?
可人卻一臉惋惜,歎道:可惜那粒又大又亮又圓的夜明珠子,倒生生讓楊長安沉去園子內的湖底。
我微微一笑,正要答話,突然聽蓮蓬在簾外稟道:小姐,柳公子來了。
近一年時間未見幼弟柳白硯,姐弟一見之下,感慨十分。閑話一會子,又悄悄地引他見過堂姐可人。可人歡喜得淚水漣漣,忙不迭地拿出對雕花彩玉鐲,贈給白硯作見麵禮。我本正流淚,見狀也不禁“撲哧”笑道:姐姐可是歡喜得糊塗了?他一個男孩子家,要這鐲子做什麽?
可人也笑,說道:白硯自然是用不上這個,可妹妹也不能難道攔著我給弟妹罷。
白硯臉一紅,笑道:誰說小弟一定要娶妻?師傅那樣的文韜武略,也不打算娶夫人,小弟此生就要學師付。看世人忙忙碌碌,我自散發泛舟江湖,豈不快哉?
你師傅是誰?我與可人問,心中均是狐疑。
姐姐們不知道麽?白硯笑道:小弟早認了浩王爺為師。在名師指導之下,小弟現在已略通音律,且略通武功。若短兵相接,普通成年壯漢現已非小弟敵手。
可人與我對望一眼,均是愕然。心念一動,我拍手笑道:很好。正有件事托你去辦。既然你已拜他……拜浩王爺為師,辦此事自可事半功倍。
略一沉吟,我模仿文浩筆跡寫下“請助來人”四個字。又畫出一小幅杜素金畫像,兩張一並遞給白硯,再拿出一疊銀票,交待道:你悄悄地去江南的春風第一樓找牡丹姑娘,就說你是浩王爺派來查畫上這人的——此事一定要調清楚。要快要詳細。
想了想,再細細叮囑一番。白硯應下,又要求與我獨對。見並無旁人,白硯吃口茶悄聲道:母親讓我問姊姊一句話兒。
見他一本正經,我心中一跳,強笑道:什麽話這麽打緊,還巴巴地讓可人姐姐出去?
白硯笑道:有什麽打緊的,不過是娘倆的私房話兒。母親因聽說你又懷了皇子,自己生病不能進宮,便讓小弟問姊姊一句實話,你究竟是否真心愛皇上?
我臉一紅,隻不言語。
白硯卻急了,正色道:母親很認真,一定讓小弟帶您的一句話兒家去。
有火焰在臉上奔跑,躲開他的目光,我輕輕點了兩下頭。

第四十八章 李代桃僵(下)
白硯起身走至門口,對著院內叫了兩聲,便有一適才見過禮的柳家家丁,提著一紅衣包裹進來。白硯含笑打開,一樣樣撿出放上桌子,花花綠綠的一桌繁華。及至取出文房四寶及一方黑石鎮紙,一塊小小的“長命百歲”金鎖時,我不禁詫然,笑道:宮中什麽沒有,倒巴巴想著帶來這些個。
白硯隻是含笑,不答。
再玩笑兩句,命春菱進來收拾好了,白硯方才出宮。我想著他的話,卻是滿心的狐疑。好好的,母親又怎麽會派他來問我這些個私人的問題。去年見到三叔時,他曾對母親的身份舉言又止,他還說,如果我隨他出宮,文澤將永遠得不到傳國玉璽——當時情急並未細想,如今回想起來,莫非……莫非母親跟傳國玉璽有什麽關聯?!還有當時三叔與文浩那一番奇怪的對話——母親倒底有什麽樣的秘密,如果越想越奇,越想身子越冷,當初文浩“遇刺”,成王妃也曾懷疑過始作俑者是母親,母親怎麽會有這樣大的能力,她又為什麽這麽神秘,難道她真是與定懷太子有什麽瓜葛?!
春菱卻沒有發現我在發怔,她一麵收拾一麵笑道:小姐,聽說榮妃娘娘病了。
嗯?我怔了怔,放下那段心事,便笑道:好好兒的,怎麽就病了?
春菱回道:聽說昨夜咳了一宿,倒也不知得的是什麽病。小姐要不要現去瞧瞧?
我忙道:自然要去的。咱們的桂花杏仁酪我吃著倒好,姐姐帶上,那東西最是滋陰潤肺。
春菱忙應聲趕著拿了些,用紅木的漆花食籃提著,尾隨身後一路向萼兒處行去。
花萼樓自榮萼兒升妃位後,早已改名為“花萼宮”。原地向四周擴建一倍以上麵積不說,文澤還特意命人在榮兒廂房後麵,挖土開渠,引入太液池水,造出一個小小池塘。
如今天氣尚涼,荷葉未出水麵。池水水淥波平,清可見底。
三兩隻鴛鴦悠遊其中,十分自在。
一對仙鶴輕扇翅膀,旁若無人般在院中翩翩起舞。
春菱又驚又喜,壓低聲音,指著那對白鶴兒悄聲笑道:小姐您看,好漂亮呢。奴婢還是第一次見到仙鶴是什麽模樣。
我聞言心中隻是一動。
這對仙鶴是文澤特意命人花大氣力在全國收羅而來,前幾日剛剛入的宮。整個隆泰後宮,隻有萼兒處才得一見。
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心中暗暗一歎,回首萼兒神秘的封妃往事,頓覺如同南柯一夢。隻是,萼兒行事雖然神秘,她卻從未加害於我,也就罷了。
進去裏屋,同嬪與阿若也在。
萼兒正坐在桌前咳個不停,一張臉咳得通紅,一見我去,便道:皇上剛剛走。
讓皇上與姐妹們操心,萼兒心中著實過意不去。
我走過去輕輕撫摸她背,柔聲笑道:姐姐這可是說的什麽話兒?人吃五穀雜糧,哪裏能沒個三病兩痛的?現正是乍暖還寒時侯,最難將息。再則姐姐為了皇後娘娘壽誕排舞,隻怕日日裏要汗透幾回衣衫,加之涼風一吹,怎麽會不生病?
可不是麽?萼兒白著臉看我一眼,輕輕咳道:眼瞅著距離皇後娘娘壽誕時間越來越近,我這身子又不爭氣……這可怎麽是好?
太醫們怎麽說?同嬪問。萼兒愁眉不展地說:說是內積虛火,外感風寒,至少要靜養半月時間。
阿若安慰道:榮姐姐也不必著急。皇後姐姐原是最好的,難道還因此會怪罪榮姐姐不成?
阿若話音剛落,門外宮人通傳,皇後已親過花萼宮來。

第四十九章可怕的計劃
大家見過禮,皇後坐上咢兒床沿,替咢兒輕輕掖一下淡綠色薄被的被角,老坑綠玉鐲子在皇後雪白的手腕上晃了一晃,發出瑩潤的光芒。她帶著宛若瑩玉的麵容,微微地柔聲笑道:榮妃妹妹也不太必焦慮,哀家壽辰年年都有,皇上心尖上的榮妃妹妹卻隻有一個― 當然及妹妹身子要緊。妹妹編的那舞也不必定要在那日獻看。
又說:皇上那邊妹妹也不必擔心,哀家自會去與皇上說。妹妹病中有什麽想著吃的玩的,盡管跟哀家開口,也不必拘什麽。
咢兒泫泫然,低頭道:多謝皇後娘娘。
皇後嘴角微揚,點點頭道:妹妹好好將養著,哀家有事先回去。
眾人一起起身:恭送皇後娘娘。
不經意間,我眼角餘光掃見榮咢兒,發現她臉上竟有一縷微笑。心中一怔,扭頭想捕捉那縷微笑時,它卻稍縱即逝。
咢兒與同嬪百般感念皇後諸多好處。
阿若笑嘻嘻,一幅全然沒心沒肺的模樣。
我微微地淡淡笑,隻不作聲。
及至三人出來,與阿若分手後,同嬪立時也要與我分手。
我忙叫住她,笑道:姐姐,咱們姐妹倒好久沒有一處閑話聊聊天兒,不如今日姐姐隨妹妹聽雨軒略小坐一會子?
同繽冷笑道:去聽雨軒?那原是貴客雅人們去的去處。似我這般俗人,怎敢去髒了慧貴殯的地方?
同姐姐… … 我愕然,詫笑道:怎麽姐姐仍在生妹妹的氣麽?咱們不是說好…
同嬪皺眉,搖頭道:不是那事。我當初生你氣,因為你不肯想法子救阿若妹妹。後來你救了,我又氣什麽?我前幾日說的,“咱們還象從前一樣”那句話時,原不知道你背後所為,若我知道,哼哼,我是斷斷不會說那話的!
同姐姐!我低呼,沉聲道:妹妹背後做過什麽,值得姐姐這般生氣?
同嬪冷笑道:你做過什麽,還用我來提醒?我來問你,你明知良妃的父親害過我爹爹,為何還要給銀票與她,讓她買通太醫,假稱懷有孕讓皇上放她從冷宮出來?她設計陷害阿若妹妹時,你又為何獻計良記,讓她以放過阿若為條件,交換謝司馬上下疏通打點,幫其父李伯遠出獄?
我愕然道:姐姐,這些事情,你是聽良妃說的麽?
同嬪指憤然道:你不必管我聽誰說的。你隻說,你究竟有未做過?
我心中歎口氣,解釋說:這兩件事確實屬實。可是,妹妹確有不得已的苦衷。若姐姐肯聽我… …
同嬪打斷我話,搖手道.我不聽。人各有誌,你忘記自己與小蘿報仇也就罷了,怎麽又為了收良妃一點好處,去皇上麵前誣告皇後娘娘,說是娘娘設計的阿若與浩王爺私通一事?當日出這此事時,皇後娘娘根本不在宮中,如何設計?阿若又是娘娘的嫡親堂妹,娘娘疼她還來不及,怎麽又會設計害她?幸好皇上聖明,未聽慧殯的話。否則… …
說至此處,她冷笑一聲,冷冷看我,胸口微微起伏,顯然氣憤以極。目中透出極其不屑的寒光,冷冷道:你倒底收了李良繡什麽好處,怎麽會變得如些狠毒?皇後娘娘往日對你的好,貴殯莫非都已忘記?
隻覺胸口陡地一堵,我也生了氣,便冷冷道:姐姐,你聽誰說妹妹得過良妃的那處?宮中之人,無中生有者眾。你我姐妹相知一場,怎可聽信別人反而不信妹妹?
嗬,同嬪眼中若有火箭射出,搖著頭,她低低叫道:原來你也知道我們曾相知一場?
她瞪向我,眼中怔怔流下淚來。
一麵流淚,一麵點頭道:我信別人?別人的話,我又怎麽會輕易相信?這些事情,原是我偷偷從鳳至宮聽來!
怎麽?我眯起雙眼,問道:莫非是皇後娘娘與你說的不成?
同嬪低吼道:皇後娘娘怎麽會說?娘娘寬厚仁慈,隻會自己吃虧,從不背後說人!這些事,原是我在鳳至宮陪皇後娘娘閑聊時,正遇娘娘貼身太監王河水進來向她稟奏要事。娘娘不肯屏退我,領著王河水去屏風後麵說話。卻不當心被我無意中全部聽見!
我冷冷道:是麽?如此機密之事,竟會這麽不巧被姐姐聽見?
同嬪臉色一變:你什麽意思?
我嘴角微微牽動,冷笑道:妹妹並無他意。隻是覺得,皇後娘娘母儀天下,隻是得須換架屏風了。
同嬪先入為主,認定皇後忠我奸。我不得機會向她說明前因後果,兩人隻有不歡而散。
接下來又是陰雨連綿。
我的小腹一天天隆起。腹中孩兒象一粒種子,孜孜不倦地吸取母體營養。我時不時地感到饑餓,明明才剛吃過,眨眼功夫,又餓得後背貼前心,及至再吃時,卻隻能吃下一丁點。
然後再餓.再吃… … 因我名號不在一品之列,聽雨軒中不能設小廚房。每日可人等人為保證我及時吃到熱騰騰的食物,一天輪流十幾次往禦膳房跑。而我又開始惡油,並且不停嘔吐。
吐到翻江倒海。
我這妊娘反應十分奇怪。好時與常人一般無異,能說能笑;不好時不僅嘔吐而且腰背酸痛,有時更會出現耳鳴。
宋佩昭過來請脈,說:胎兒已一切正常。皇子現已會踢腳、握拳和轉頭等動作,娘娘感覺才會更強烈一些。
我又驚又喜,情不自禁拿手撫上小腹。聽見自己聲音氣若遊絲地問:他會這麽些動作了麽?原來他這樣頑皮。
想起與文澤時而頑皮以及他睡中如同嬰孩的模樣,心中一甜,如有暖流流過
宋佩昭在原有藥方中又加入幾味和胃護肝的藥物,方才離去。春菱目送他身影出門,怔怔發呆。我連叫她三聲,方才聽見。她立時紅了臉,道:小姐有何吩咐?奴碑這就去辦。
我微微一笑,禁不住又乏又虛,上床沉沉睡去。睡至第二日清晨方才醒來。可人一麵為我梳洗一麵說:皇上昨夜來過。聽說主子情況,下旨聽雨軒開設小廚房。
我聞言心中一動,並不言語。
一旁春菱笑道:這下可好。那時小姐再想著吃什麽,可要方便得多。
我皺眉道:設小廚房並非壞事,但廚子選何人,可是事關重大。咱們還是謹慎些的好。
可人卻笑道:這有何難?奴碑會做,以前常做給我家小姐吃。有時皇上來了,也跟著一塊吃,還誇過我呢。我家小姐口味清淡,皇上口味也清淡,現在主子吃的東西,也正要清淡些的。奴碑不才,正可勝任。
我三個正說笑,楊長安掀了新換的雨過天青色的門簾進來,低低稟道:鄭栓兒死了。奴才領著他去錦繡宮時,他還好好的。奴才們依小姐意思,裝成去良主子那裏辦差。鄭栓兒將一切真相全部告訴良主子。後來去了李總管那兒,今日淩晨便發現他死在自己床上。
又說:奴才另有要事稟奏。
我聞言心中微微一喜:難道… …
楊長安悄聲音道:小姐命奴才辦的事已有進展。奴才派妥當之人,這十幾日裏一直在邀月樓附近盯著。昨晚四更時分,奴才接到通知,有一黑衣人進過樓中時間不長便出來。奴才接到通知後進去,從牆上木盒中取出此物。
說完雙手遞給我一張青花箋。我接過來看時,不禁臉色微微一變。
青花箋上雖隻寫了二十個字,但此事若真的發生,無疑將是一場驚天巨變。可想而知的為這場變故,又不知要使多少人無端喪命當場!
我狐疑著望眼楊長安,他正低頭垂手站立,麵上並無半點驚恐,於是問道:你看過此信麽?
楊長安垂手答道:奴才不敢。這點規矩,奴才還是懂的。
我朝楊長安微微笑道:做得很好。悄悄地放回原處。記住,此事你們幾人,不得對任何人提起。
楊長安等三人忙低頭答應。
四月下旬,波瀾不驚。聽雨軒開設了小廚房。我再突然想著要吃什麽時,也不必春可二人大老遠的跑去禦膳房;咢兒的病反反複複,總不見好轉;杜貴人因知道我已明白她所做之事,見了我麵倒也不似以往那樣囂張;良妃知道杜素金背叛她的事,卻什麽也沒說。因她平時對人就冷,從表麵上也看不出對杜素金發生怎樣變化;同嬪依然不搭理我。我幾次想對她說明皇後惡行,見狀又覺不是時侯……
一轉眼四月過去,皇宮又開始向夏季邁進。
五月初一這天晚上,良妃突然來聽雨軒。
本宮有事想請妹妹幫把手。她用難得客氣的語氣說:若此事得成,必少不了妹妹的好處。
我不動聲色地問:姐姐有什麽事情?
良妃眼望空氣,緩緩道:明兒是皇後生日。本宮接到消息,宴會會有異動。若本宮明日立下大功,剛請妹妹在皇上麵前替本宮美言幾句。
妹妹是個聰明人,她微微笑道:想必明白本宮意思?
我不語。
果然良妃已去過邀月樓,看過青花箋上寫的內容。
熱熱地吃一口茶,我緩緩道:姐姐要立什麽大功?若功勞足夠大,妹妹自然會請皇上晉姐姐為貴妃。隻怕功勞份量不夠,妹妹無法開口。不過,若姐姐真立下天大功勞,皇上自會獎勵姐姐,又何必妹妹多此一舉?

第五十章小主刺駕

良妃笑道:妹妹放心,本宮立下的大功,足夠晉升貴妃名號。隻是本宮怕皇上一時忘記,才要妹妹從旁美言。
是麽?我冷冷道:那麽妹妹又有何好處?
良記忙道:妹妹想要什麽?
我嘴角微揚,淡淡道:妹妹若要杜素金從皇宮中消失― 姐姐可能辦到?良妃聞言臉色一變,隨即冷笑道:其實本宮早就懷疑那賤人投靠了皇後。本宮眼裏雖容不砂子,但現在卻有更重要之事要辦,待本宮辦完正事,再來收拾這個賤人不遲。
我不語。
這事不能等待。
杜素金如今已成為皇後手中一粒棋子,遲早還會來害我腹中孩兒― 屆時她暗我明,連環冷箭將防不勝防。
良妃看我一眼,又道:不過本宮倒可以幫妹妹一個小忙。聽說現在妹妹與同嬪那笨女子之間鬧得不是十分愉快― 隻要妹妹幫了本宮,本宮自會幫你與她和好如初。
我心念一動,點頭道:好罷。一言為定。
第二日我故意推說身體不適,想借此不去參加壽宴。皇後兩次派人來催請,第三次,文澤居然親派李福過來,實在無可奈何,隻得去了,“丁囑楊長安貼身跟隨左右,切不可讓腹中孩兒有半.氛意外。
壽宴開在禦花園中臨水之地一個叫做“清珠飛玉”之處。
鬆青柳綠,百花爭濃,鳥鳴宛轉,湖水泛波。
放眼望去,除文澤與後宮嬪妃、曾老國舅與成親王外,還請來四位一品大臣。謝左垂與薛右相均在。
大家正團坐一處,在宮伎們的歌舞聲中,歡聲笑語。
見我來時,文澤微微地笑。我臉一紅,躲了他目光四處環顧,卻不見薯兒。突然,看見濟濟大臣群間竟坐有一中年陌生僧人。正遲疑間,阿若突然轉眼見我大叫招呼道:慧姐姐,快過這處來。我給你早留好了位置。
大家目光向我投來。
我臉又是一紅,忙過去與帝後行禮,按名號坐在同嬪與阿若身邊。阿若指著一名大臣,悄聲道:這個是我三伯父,安國公兼平河禦使。
我聞言給阿若一個笑容,心中卻微緊― 好威風的謝氏家族,四大重臣中竟占其二。
阿若笑道:姐姐來得晚了,沒看上好戲。適才大家送給皇後姐姐許多寶貝。其中一件竟是塊白水河奇石。那石頭原是有漁夫從河水中撈出,上長著八個天然大字“福龍澤天下瑞風佑蒼生”。兩句話裏各含皇上與皇後娘娘名字,可見得他們是天生一對的賢德帝後,是全天下人的福氣。
我微微笑道:是麽?是誰獻的奇石,可不要好好獎勵此人?
阿若笑道:這個自然。獻石的這個人,偏是你我知道的― 原是杜貴人的父親。撈上奇石的漁夫不識字,也沒覺得是什麽寶貝。偏偏他帶著進城時,讓城門官杜貴人的父親慧眼識寶― 這才得以送進宮來。剛才皇上大喜,已提他父親為七品知縣,擇日去房縣上任。
我嘴角笑意更濃。
原來,又是皇後導的一出好戲。
漁夫確不識字,難道杜素金的父親又認得字麽?抬眼四顧,果然杜素金是滿麵春風。再看良記,麵色深沉,一臉不快。於是悄聲問阿若道:妹妹,那僧人又是誰?
阿若神神秘秘,貼近我耳邊悄聲道:那可不是普通僧人。那是宏元寺的渡邊大師。他可是位得道高僧,看你一眼,便能說出你的前世今生。適才皇上請他算過幾升,又給宮中幾位姐妹看過相,可不準得很呢。
我淡淡笑道:是麽?想必又是皇後娘娘的命是極好的?
阿若一臉得意:可不是麽。大師說皇後娘娘是天生風命,原該入主中宮。皇上得皇後娘娘輔助,可保隆泰江山千秋萬代。皇上高興得很,已開金口留大師在宮中小住幾日。
心,便再度一緊。
莫非,邀月樓中青花箋上所寫的內容,會應在這渡邊大師身上麽?渡邊大師卻一直靜靜坐著,直至宴會快要結束,也不見他有任何異動。我開始懷疑青花箋上所寫的內容。正此時已坐得腰背酸痛,準備提前離開時突聽皇後道傳最後一個節目― 洛神舞。微在遲疑間,一眾訓練有素的宮人,已麻利地在地麵上鋪開白玉荷花盞,繼而絲竹聲起,一隊身著桃紅色舞服的宮伎列隊魚行而入。
走在最後麵的,是一位身看雪色輕紗的絕色美人。
那美人臉上罩著一塊雪色輕紗,隻露出兩隻大大的黑色眼晴。在宮伎們的眾星爭捧之下,如月美人水袖翩飛,踏著白玉荷花盞,邊舞邊唱:
洛水生佳人,輕舞而飛揚。
一笑傾城國,一歌動四方。
妝罷西子愧,琴歇有風凰。
雲鬢慚流瀑,桃麵羞花黃。
羅衣迎風動,蓮步出水香
橫波眼兒媚,修山柳眉揚
欲留胭脂醉,願君勿相忘。
願君勿相忘!
那美人一麵舞,身側宮伎一麵在她頭項揚灑鮮花花瓣。漫天花雨之中,她舞姿極美,歌喉清揚,令人見之忘憂,聽之忘俗。
文澤果然也被她深深吸引,傳那美人過去,親手扶起向他行禮的美人,俯看著她,眼裏來著一絲期許的榮光:你是誰?
那女子臉在輕紗之後,柔聲道:回皇上。奴碑名叫梨雨,是本屆秀女。梨雨,文澤想了想,笑道:梨花溶溶月,雙燕細細.而--一果然好名。月關來問你,剛才那首曲子的歌詞是誰寫的,其中描寫的又是什麽人?
梨雨宛轉答道:回皇上,歌詞是榮妃娘娘寫的。榮妃娘娘說,歌中描寫的原是位天仙化人般的女子。
文澤點頭歎道:原來是榮兒寫的。月關怎麽沒有想到?對她的描寫,世上也隻有榮兒,才能寫得這樣貼切。
他看著她,命令道:架雨,讓膚看看你。
一麵說,他一麵伸出細長的手指,卻揭那美人麵紗。
皇後一旁輕輕笑道:可不是榮妃妹妹病了,臣妾不願辜負皇上與榮妹妹一番心意,因此在秀女中選出這個梨雨來代榮妹妹領舞。臣妾自作主張,還望皇上怒罪。
皇後口裏雖這麽說著,臉上卻並無半分覺得自己有“罪”的模樣,相反,那神情倒是微有得意,等待文澤誇獎的神情,誰知她話音未落,正微微笑的梨雨突然麵色一變,手中寒光一閃,短劍在半空中揮出漫天冷雨,閃電般直刺進文澤胸口!
眾人尚未反應,良妃卻率先猛地從椅中高高躍起,將自己整個身體檔在文澤身前!
血,頓時染透良妃前胸後背。
梨雨一怔間,已為趙風所製。席間人仰馬翻,驚叫四下響起,周遭亂成一團。我正驚詫間,突有人從背後使大勁推掇。暗叫聲不好,卻無法控製自己,不由自主向前方白晃晃冷冷的玉石地上引、去。正丟心失魄間,兩肩被人從後穩穩捉住。回頭看時,正是同嬪。
不要誤會,她淡淡道:本殯是為了保護皇子。
同嬪先發製人,不讓我出言感激。楊長安過來,一臉大汗。奴才該死。他說:適才被人推去一邊。幸好小姐讓同嬪娘娘所救,否則若小姐有什麽事情,奴才縱死上十次八次也不夠贖罪。
楊長安說完,忙衝著同嬪跪下。同嬪卻將頭一擰,走去別處。我們說話間,良妃已被人火速送至太醫院。
文澤雖是一臉鐵青,卻十分鎮定,先吩咐安排著送了良妃,又柔聲安慰過我,方才在現場親審梨雨,竟先悠悠地吃了一小口茶,方才冷冷道:何人派你進宮刺駕,還不從實招來?
梨雨冷笑。
冷冷笑容之中,突然地,她一張花容開始漸漸變形扭曲,嘴角流出一線比夜色更深的黑血,她的額頭上已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卻咬牙強撐道:我此次雖然失敗,不代表下次其他人便不會成功。我們的人其實早已布署在你身邊,隻是你狂妄自大而不自知罷了,若你… … 若你… …
一語未完突然慘叫一聲,七竅流血,倒地氣絕。
文澤沉吟不語,沉吟著,沉吟著,突然眼風一掃,冷冷看向皇後。皇後被那目光凍住,渾身一個機靈,忙讓人扶著,緩緩朝文澤跪下,流著淚說:皇上,臣妾冤枉。這刺客雖是臣妾找來替舞,但臣妾確實不知秀女中竟有這等包藏禍心之人。臣妾因身懷小皇子而疏於查檢,原不敢求皇上怒罪。但臣妾認為,此女子身份可疑,請皇上派出專人調查,不僅對日後起到防微杜漸的作用,也好還臣妾一個清白。
同嬪與阿若見狀,也走過去並排跪下為皇後求情。
杜素金隨後撲在文澤身前,一樣為皇後哀求。其他嬪妃嘩啦啦跪倒一片,紛紛開口替皇後美言,言明絕對相信皇後清白。文澤見狀長歎一聲,命皇後仍回風至宮去。
此次宴會,皇後與良妃一個有天下奇石,一個有救君情義。
兩人再次打成平局。
我派春菱悄悄跟去風至宮,自己帶可人楊長安回去聽雨軒中。進屋吃了一小會子茶,對驚魂未定的可人說:今日之事原有預謀。
怎麽說的?可人臉色更白。
我道:那日楊長安從邀月樓中拿回來的那張青花箋,姐姐並未看見內容。其實上麵寫著二十個字呢:
皇後壽辰日,刺客刺天子。
若以身救駕,榮華自可期。
良妃每月初一會去邀月樓拜祭林媚兒,且從暗匣中取走書信。這二十個字,便是有人專門寫給她看的,所以今日她能夠及時挺身救駕。
第五十一章大師渡邊
可人吸一口氣,疑惑道:這麽說,有人事先知道梁雨要利殺皇上? !這人是誰,為何又不去直接親明皇上?難道… …
她臉色一白,繼續道:難道是林媚兒的鬼魂回來?
眯起雙眼,我輕輕搖頭,淡淡道:絕非鬼魂。寫這幾個午的,一定是人。而_住妹妹可以肯定這個人在宮中身份絕非一般,與咱們近在咫尺。梁雨臨死前曾說,他們的人其實早已布著在皇上身邊― 完全可以說明,我的判斷原有幾分道理,隻怕又是定懷太子的人罷。
又說:而且,此人不但可以左右梁雨,左右良妃,善至左右榮咢兒或者皇後。咱們設想,如果他可以左右咢兒,那麽芬兒生病根本就是假裝,是故意給梁雨製造殺君利篤的機會;如果此人可以左右皇後,那麽便是皇後借芬兒生病之機,讓梁雨替舞。
可人道:可是我不明白,以梁雨的容貌才情,要想在這屆秀女中勝出,並非難事。待她詩寢時下手,豈非天賜良機?又何必… …
是啊。我說:梁雨會捉前在今日行動,隻有一個解釋。那就是設下這個局的人,並不想讓梁雨成功。他會在邀月樓中給良記留話,讓良記去挺身救篤― 也恰恰說明他不願梁雨真正殺害皇上。
可人聞言臉白了一白,卻緩緩點頭。
我又卻道:隻是幕後之人按理也該是定懷太子的人,而他卻為何不願皇上遇害?
可人臉色越來越白,她剛想說話,春菱已經回來向我桌奏道:奴脾已打聽清楚。皇後娘娘之所以會讓梨雨獻舞,是因為梨雨知道榮妃娘娘病倒後,毛遂自薦,托其父在謝垂相麵前美言。再由漸垂相向皇後娘娘進言,讓她趁這機會從秀女中脫穎而出。卻不想惹出這樁事來。
我輕輕歎道:知道了。咱們不管別人。此事無論是誰策劃,又由何引起,總之並非針對我。你們也下去休息一會兒,晚些時侯咱們去鈴繡宮瞧瞧良主子去。
本來說好,我會在文澤麵前替良妃美言,但一直不得機會。文澤與渡邊大師相談佛法善歡,十餘日竟不召幸任何嬪妃詩寢。他去看過良妃兒次,獎其父官複原職。又賞良妃珠寶無數。良妃未能趁熱打鐵討到責妃名號,自是滿腹怨氣,卻又無可奈何。
後幾日尤事。
這天,我正熱熱地吃著深褐色的保胎藥,可人突然一臉不快地從外麵進來。
這白眉赤眼的,又是怎麽了?我問。
主子聽說沒有?她皺眉道:胡昭儀因得罪渡邊大師,被皇上賜了鶴項紅,現已毒發身死。
胃中立時一陣翻湧。
我輕輕放下藥碗,詫道:什麽?一個後宮嬪妃,一個得道僧人,井水不犯河水的,胡昭儀怎麽就能開罪他的?
可人道:前日可不是胡昭儀生日麽。這主子久等皇上不至,親自去乾清宮諭皇上。皇上主子一時興起,命胡昭儀寫出自己的八字,給渡邊大師算了算。這大師也沒說出什麽好話來,皇上不高興,當晚沒去召幸胡昭僅。胡昭儀越想越氣,背地裏寫了首詩,說什麽“神神鬼鬼神神,真真假假真真。黑黑白白不分,僧僧侶侶僧僧。”聽說還發了許多不堪入耳的牢騷。今日又不知是誰將此事密報皇上,皇上龍顏大怒,因此賜死了胡昭儀,罪狀是:不敬祖佛,不修內德。啊?春菱眉頭一皺,低低道:李,分管今日曾拿著小姐的八字過來,讓奴蟀替他核實,原來… …
春菱一語未完,就聽外麵蓮蓬通傳德殯娘娘求見之聲。我剛站起身,一衣粉色輕紗的阿若已蹦蹦跳跳進來。
好玩!她笑嘻喀地說:原來阿若前世竟是蓮花池中的一尾錦奴。
什麽?我也笑,問道:這沒頭沒腦的,什麽鈴奴?
阿若笑道:可不是那渡邊大師算出來的麽?皇上拿咱們姐妹的八字去給大師瞧。阿若心急,求大師先給算了。大師說阿若原本是西子湖中,一尾修練了三百年的錦鯉,後因偷去人間吃酒,觸犯天條,貶作這世為人。大師還說,魚兒本應該服詩真龍,因此天命讓阿若今世進宮服詩皇上。
可人忙笑道:德殯娘娘,大師又怎麽說我家主子?
阿若笑道:大師沒說。大師一日隻算三命。令日隻算了我與皇後姐姐。大師算出,皇後姐姐原是瑤池中的一隻神鳳,上天看我隆泰皇朝君賢臣忠,國泰民安,因派皇後姐姐下到天問,輔佐天子。
我微微笑道:大師說得極時,如此高人,為何又不早幾年就場一進宮來?阿若嘻嘻而笑,說:避世不出才能叫高人。此次本來也場一不動他,是我堂姐夫劉總督費了好大力氣、嘴皮磨破又捐錢給他們寺廟― 大師這才同意入宮。原來又是皇後的安排― 阿若口中的劉總督,是皇後的親姐夫,兩江總督劉世立。
難怪要除去胡昭儀― 我憂然大悟。胡昭儀本是良記一係,已為良妃所用多年。皇後此次借刀殺人,果然是兵不血刃。
可人咯覺不對。又問道:德殯娘娘,不是說一天算三命麽?今日隻算過您與皇後娘娘,還有誰算過?
阿若笑道:我也不知。今日最後一算,皇上說他要另給一個女子的八字給大師看。皇上說完後,就讓我先退出來。他們關著門,我也不知道皇上要算誰。又嘻嘻說笑一陣子,也就散了。
第二日突然風至宮的大太監王河水過來,說奉了皇後之命,要我母親八字。問他時,賠笑回說道:渡邊大師不是算各主子的八字麽,皇後娘娘一時興起,也想著要各位夫人太太們的八字算著玩玩。不過與皇上取個樂子罷了,主子也不必多想。
雖無限狐疑,我卻仍提筆在青花箋好寫了給他。
第二日皇後突然傳召所有嬪妃去鳳至宮,食用南昭國新貢的黃金菠蘿蜜。鳳至宮仍不喜陽光,四周換了紅色國性,國成暗紅一片。宮中雌梁畫棟,明燈四處高懸,黃金鑲白玉的花薰中沉水香水淡成一股水白色的煙,苦有若無。嬪妃們花舊錦簇,奇香撲奔一,鶯歌燕舞,紅藍青綠。
話說笑一回子,皇後便將話題征上各人家中。便有人歡喜有人愁,有人得意有人灰。我隻冷眼不語,卻不防皇後笑問道:慧妹妹如此美麗靈秀,隻怕令堂柳夫人也是風華絕代罷?哀家倒無緣一見,善是遺憾。
便有幾十雙眼晴向我看來。
心中大驚,我微微欠身笑道:妹妹薄柳之姿,笨嘴括舌,英說及上皇後姐姐之萬一,就是與宮中其他姐妹相較,妹妹也是汗顏。至於家母,一向身子倒不好,臉上氣色便差一些,因而反倒看不出什麽風華不風華的,也因此故,一向避著風寒不大出門。皇後姐姐此問,妹妹實在羞愧。
幸而皇後不再追問,隻微笑又問其他嬪妃家中情況。
同嬪坐於一堆花海之中,時與我眼神相接,卻總避了開去。心中便如有根細細的冰針紮了一下,冷冷的,不大自在,我便也不去理會她,偏了頭自顧與其他殯安己說笑。
因文澤那時十分寵我,旁人中倒也有不少奉承巴結,不在話下。
說笑一回,也就四下散了。
一路回去聽雨軒,心中態忐忑忑,終疑皇後問我母那句話看似隨意或者雲淡風輕,實則大有用意。與可人商議,卻不得結果,隻得罷了。所幸之後一段時日,也並未聽見任何風吹草動之聲。加之其間文澤又來過兒回,溫存體貼一番,便慢慢將這事放開,浙漸不索於心。
轉眼便到了五月下旬。
有消息傳來,我軍已在北疆時目布爾寧宣戰。目布爾寧略顯敗勢。文澤很高興,不住口地誇讚渡邊大師料事如神。我暗地打聽,原來渡邊大師曾斷言過,北疆之戰我軍雖咯有波折,但必勝無疑。文澤更信任渡邊,將其安置在距離皇宮最近的安元寺內,以便隨時傳詔進宮。
天氣一日熱似一日。
我令年特別俱熱。春菱與可人,正午時分已會輕輕時我搖起水過天青綢緞底緞麵繡荷花的舊扇。可人仔細問過宋佩昭,變著花樣做些吃食填我與寶寶的小肚子。春菱拿出針線,剪剪縫縫,為寶寶做出一年四季許多花花綠綠衣衫。春菱搜長女紅,皇宮中人人皆知。小寶寶的衣物被她做得巧奪天工,十分可愛。阿若或芬兒過來玩時,一見之下,愛不釋手,忍不住也跟著動一回蘿刀針線
阿若少年不識愁滋味,雖觸景生情,有時會感歎自己曾流產的孩子,不過也就片刻功夫。又會被別的事物吸引,將那煩惱丟去九宵雲外。
這日午後天氣晴好,從紅色雌花窗外透進幾縷陽光。我與春菱靜靜坐在桌前,背著陽光一筆一畫地描畫那年宮中最時興的幾款花樣。白玉花薰出輕煙淡淡,清香淡淡。雨過天青的鍛龍菱形花瓶裏被可人別出心裁插上了幾支綠葉紅朵的石相花兒,妖妖燒燒地開若烈焰。
陽光在屋內一寸又一寸地緩緩移動。
西洋座鍾分秒浦答,輕輕的,時有“當”地一聲打破寧靜。我與春菱便抬頭對視而笑,均靜靜無一言語。陽光照得屋子裏亮堂的,心裏也光明一片。回想那時,正與文澤的誤會冰釋;腹中又懷了一個小小生命;生活中有文浩這樣全心幫我又不求回報的朋友;又有可人這樣知心貼意血濃於水的姐妹;還有春菱這種沒有任何血源關係卻值得信人的親人… … 心中覺得溫暖幸福,舒適尤比。隻想時問永完靜止那一刻。
第五十二章賜藥墜胎
寧靜卻突被打破。
小宮女蓮蓬突然從門外風般衝進來,“才卜通”一聲跪在我腳下,淡青色門簾被她掀得前後搖擺,宛若狂風中的一架秋千。抬頭看著我,她強抑眼淚嘶聲道:求小姐替奴碑做主!小姐若這次若不管奴碑,奴碑便沒臉活了。
我一驚,正要說話,可人已從外麵追進來。春菱忙放下手中毛筆,與可人一同扶起蓮蓬。可人將蓮蓬抱進懷中,拍著她後背柔聲勸道:蓮蓬別怕。這事自有主子替你做主,讓主子去皇上麵前告他去!
我微微皺眉道:怎麽回事,什麽事情竟要告到皇上麵前去那樣嚴重?蓮蓬滿臉通紅,嬌小的身子一抖一抖的,隻是抽泣,不肯出聲。
我們一番催促,才低頭紅著臉說:適才奴碑正經過花淑汀香的假山處,渡邊大師突然出從邊上走出。他攔住奴碑,問出一長串問題。奴碑性名、年紀、何時入宮、現在何處當差等,奴蟀一一回答。不想那大師聽完後,笑道,以你的容貌,在宮中當宮女實在屈材,何不跟在… … 跟在老僧身邊,保你吃香喝辣。雖名份上不是什麽主子娘娘,但榮華富貴,隻怕比主子娘娘們還強。
春菱詫道:他真這樣說?這人膽子也真大,居然敢在宮中調戲宮女。可人皺眉道:妹妹又怎麽不叫嚷?見我過去就跑,害我一路追你回來。蓮蓬抽泣著流下淚來,身子一抖一抖地,吸著鼻子說:妹妹也想叫來著。可他威脅我說,如果我膽敢出聲,他便讓皇上賜我一死。小姐,他說如果他在皇上麵前說奴碑前世是妖孽,奴碑必死無疑。他還說,皇上現在對他言聽計從,宮殯都不惜處死,何況奴碑隻是一個小小的宮女?幸虧遠遠瞧見可人姐姐過來,他才放開奴碑。
說至此處,蓮蓬小臉蒼白,低低道:小姐,奴碑現在怕得很,不知他要用什麽法子來折磨奴碑。請小姐為奴碑做主。
見蓮蓬哭得一幅庭前梨花初帶雨的模樣,我心不禁一動,便微微笑道:蓮蓬,我平日注意你倒少些。不想你竟不知不覺間長大了,竟出落得如此楚楚動人。也難怪那些男人會打你主意。
蓮蓬睜大雙眼,流淚道:小姐?您怎麽還有閑心取笑奴碑?
我柔聲道:我說的全是事實。不過你也不用怕,以後咱們查清那大師入宮的時間。隻要他進宮,我便不派你外出辦差可好?
又吩咐道春可蓮三人道:你們三個倒聽著,那渡邊大師是皇後的人,現又正得皇寵,今日之事,或許正是他們有意挑起事端。我身懷小皇子,實在不宜與人爭千。隻要咱們的人沒有損傷,也就忍一忍,委曲求全罷。
是。三人齊聲回答。
隔日中午,宋佩昭帶幼弟柳白硯書信入宮。白硯在信詳細講述杜素金曾在春風第一樓的情形。我慢慢看完,略一沉吟,將信拿向火上燒毀。
又過了一周。
這一周文澤沒有來,聽說他又與渡邊大師談說佛法,並未召幸任何嬪妃。這日傍晚,我正低頭坐在聽雨軒院中,專心為嬰兒帽子繡上一朵小小的米黃色的花。突然腹中一動,寶寶又在裏麵踢我。
微微一笑,拿手輕輕撫上小腹,憐愛之情頓生。正此時,眼前光線一暗,杜素金突然出現在麵前。
呼她一眼,我冷冷道:杜貴人,怎麽見了本貴殯竟不行禮跪拜?
杜素金臉色便變了一變。
她名號本來低我許多,但以前恃著皇寵,常常背著文澤不分尊卑,言語傲慢。現又背靠皇後大山,越發得意,不將其他人等放在眼中。我本來並不計較這此,但因她之前要害我腹中寶寶,因此存心給她個下馬威。
不想她卻不並接我話,自顧冷笑,冷冷潮諷道:貴殯妹妹在繡花,可不知又要繡給誰用?
我聞言心中一驚,抬頭正瞧見她一張陰沉變形的臉。狐疑要反擊,眼角卻瞧見大門處李福已經帶著兩名藍衣小太監過來。走至我麵前時,這個宮中老人一臉為難。越過他肩,我驚恐地瞧見他身後一名小太監,、手中正托著一碗又濃又熱的湯藥。
慧主子,李福恭身道:皇後賜娘娘湯藥,請娘娘即時服用。
情知不好,我顫聲道:什麽藥,皇後讓本殯服安胎藥麽?
這… … 李福舉言又止,十分為難。
妹妹,杜素金笑道:皇後娘娘賜藥,你原該臾快些吃下才是。你這麽個冰雪聰明的人,又何必為難李公公?
我不語,心中狂跳,冷冷看向李福。
李福額上沁出汗珠,為難道:慧主子,奴才也是奉命行事。渡邊大師今日為主子腹中皇子算過,說是妖孽誤投皇胎,若主子生下這個孽障,隆泰根基將會發生動搖。因此… … 還請慧主子不要為難奴才,趁熱吃下這碗藏紅花,老奴也好早些回去向皇後娘娘複命。
我聞言大驚,不禁三魂丟去兩魄,手腳又軟又涼,低而厲聲道:既是皇後賜藥,為何不是風至宮的人來?
杜素金笑道:這個還不明白麽,皇後娘娘當然請示過皇上方才給的賞賜。讓李公公來,便是讓你明白皇上的意思。皇上正在風至宮,本貴人才從那處來。皇上知道慧妹妹會吵著要見他,特意派本貴人過來勸解安慰妹妹。
我叫道:本殯要見皇上。我不相信皇上會不要自己的孩兒。
本殯一定要麵見皇上。我說:這碗藥,本殯絕不會吃。
杜素金臉色一變。柳眉倒豎,冷笑道:妹妹敢杭旨不遵?皇後娘娘料事如神,知道妹妹會有這種表現。娘娘說了,李公公他們雖有聖旨在身,但畢竟是奴才身份。慧殯又膽大,必有一番糾纏。本貴人為皇上分憂,主動提出隨李公公他們一起過來,督促執行皇上這道旨意。
說完,杜素金手一揮,李福身後那拿托盤的小太監,立時將湯藥遞至春菱手中。
快趁熱吃罷。杜素金冷笑道:早晚也是個死,妹妹不如讓腹中妖孽早日投胎
我看向李福,狠狠道:那麽,皇上有沒有旨意要本繽一起死?若本殯事先不見到皇上,本殯便自盡在公公麵前。若公公自己做不得主,不如先回去請旨。若皇上下旨要本殯隨小皇子一同就死,本殯自會一屍兩命,交在公公手中。慧主子,李福苦著臉道:您又何必為難奴才?
我仍冷著臉說:李公公,本殯的性格,您比別人原清楚些。本殯向來言出必行,絕無更改。

李福聞言略略沉吟。轉向杜素金道:杜主子,不如老奴還是據實去回皇上皇後主子,看看帝後聖意如何?
杜素金麵色一沉,冷冷道:不成。
來呀,杜素金揚聲道:皇上有旨,命慧殯墮胎。李公公帶著這兩個小奴才,快捏著慧殯娘娘的鼻子給喂下去。以後她要死要活,自不與你們相幹。兩個小太監聞言,忙過來捉住我,往口中灌入湯藥。我抵死不從,緊緊咬住牙關… … 聽.兩軒中的宮人們見此變故,早嚇呆住。春菱可人過來撲救,被兩小太監推去地上。
杜素金一旁大叫道:快快快,快捏住她的鼻子― 她一旦無法呼吸,自然會張開口的。
他們果然捏住我的鼻子。
我果然已無法呼吸。
我的頭,漸漸發暈。我的手腳漸漸無力,我感覺就要觸摸到死神之手!天地已不複存在,耳邊唯有杜素金獰笑聲聲!
住手!一聲斷喝,如同晴空霹靂。手腳隻覺一輕,包圈在四周的暗淡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生存的天光。
文澤的臉,突然就出現在那天光之中,仿佛一名上蒼派來救助我的天神。統統住手!他推開依然捉住我的,那兩名小太監的手,順勢將我抱進懷中。小太監們手上的湯藥“口匡檔”一聲摔在青石地上,四下碎開,飛上腳背渾熱,想是為藥浸透,哪裏還去管它?我緊緊抱住文澤,如同泅水之人抱住一根浮木。皇上… … 我低低喚他。
文澤忙撫著我的後背:別怕,有膚在,誰也傷不了你。
哪有不後怕的?我又怕又驚,心情一鬆,終於癱軟在他懷抱之中暈厥。夢見自己走進一條狹長黑暗的通道。
我在通道中四下跌撞。沒有光,沒有人,沒有風,沒有聲。也沒有盡頭。聽不見其他人的呼吸。我鼻中聞見屍體腐爛的味道,但我什麽也看不見… … 當我大叫著醒來,已睡在床上。文澤正坐在床沿輕輕抱著我,眼晴略有一絲紅。聽雨軒裏已是一片寧靜。
死一般的寧靜。
回想前情,不禁心中大驚,忙以手撫上小腹? ? ? ? ? 一摸之下,知道寶寶仍在,不禁長舒一口氣。
皇上!我抱住文澤淚如斷珠。
文澤將下領輕輕放上我頭項,拍著我後背柔聲道:別怕,一切都已過去… … 月關今夜在這裏陪你。
狐疑滿胸,我正想詢問詳情,他卻已先發製人,柔而不容置疑地說:什麽都別問。記住,月關,絕非你想象中那樣。這件事… … 以後,你隻當作從未發生過。如果,如果今後有一些變故,或者… … 煙兒,你若真心愛膚,一定要明白膚。畢竟,月關是一國之君,江山與美人,社授與知己― 如何取舍,月關也有膚的無奈。
我一征,他已笑道:不說這些個,適才煙兒夢見什麽,倒叫得那樣大聲?沒什麽,隻是一個惡夢。我回說。我的手緊緊握住他手,許久方才放開。
第五十三章盛寵,來曆不明
過兩日突然想念家人,想請旨讓白硯進宮,不想這麽一個小小的,合理的要求文澤卻沒有恩準。他隻抱住我,低低笑道:月關可不是煙兒的家人麽?得隴望蜀,你人雖小,偏倒是個貪心的。這幾日膚便陪看你… … 煙兒是要上天攬月… … 還是… … 下海捉鱉… …
他聲音越說越小,及至無聞時,已將嘴唇軟軟貼上我唇。我心情如一江春水蕩漾,將心中幾分不滿狐疑便蕩去了九霄雲外,我全沒發現,他嘴上雖然說得輕鬆,目中卻載滿歎.息與一絲絲的不安。
文澤當然是君無戲言。
果真在聽雨軒陪了我七天。
批完奏章後,他便陪著我,哪裏也不去。有時與我談詩作對,有時作畫猜謎,有時玩笑取樂,有時什麽也不做,隻靜靜對望著笑,仿佛一對兩相看不厭的平凡恩愛夫妻― 那七日,我睡裏心裏都笑出聲來,完全沉浸在無限甜蜜之中。真的,除我之外,文澤的其他嬪妃從來無人有此盛寵,從前的李良繡沒有,現在的杜素金沒有― 誰都沒有。每日文澤去早朝,我便送至門口,又安排好菜式,一心等他回來,那心情,與一個平常人家中等待夫君回家的小妻子並無二致。中途我想著出去另的宮裏走走,剛過垂花照壁,至朱紅獸頭大門前,早立在一旁的黃勝立時迎麵躬身,賠笑道:皇上隨時會過來瞧主子,一時見不著娘娘隻怕會龍顏大怒,奴才們擔待不起啊。
而這七日竟也沒有繽妃踏足― 良妃沒有,咢兒沒有,便連最愛來閑話的阿若也不見半個人影。
聽雨軒好像成了一座被濃濃聖寵籠罩的絕世孤城。
第八日,一位錢性昭容初懷皇子,文澤去了她的宮中。我半夜竟不習慣,一時睡之不著,便想著要吃口熱茶。囚見屋內值夜的小蓮蓬撐不住正坐在地上,將頭墊在木椅上正睡得香甜,便微微一笑,披了件衣服去她身上,自己走向桌邊一一突然的,便聽見夜風裏傳來春可二人低低聲音。
這半夜三更的,兩個丫頭倒在鬧什麽?莫非… … 我疑心頓起,便走至門前細聽。
可人聲音淒涼,仿佛喉中嗚咽被人生生被壓住。
隻聽春菱勸道:口自們切不可在小姐麵前透出半點口風。否則莫說皇上會治你我死罪,就說小姐如今有身子的人,哪裏禁得住這個!
可人沒有說話。我隻看見,她小小的影子,映在牆壁上,連連.點頭。春菱扶上她的肩,柔聲道:回屋睡罷。記住,明兒仍當作沒有事發生。小姐早是個心細的,隻一點不仔細她便能立時看出破綻。聽姐姐一句,咱們在宮中做下人,讓主子高高興興才是本份,因而有時除了做聾子瞎子啞巴,也得自己掏空了五髒六腑,不帶半點感情。皇上他… … 他不讓小姐知道,也是為小姐與未出世的皇子著想,咱們便忍著點自己的性子罷。
聞言我更是狐疑滿月句。
月光清寒若塞上吹起胡茄,有風刮過,新栽的竹子在門窗上叢叢搖移,仿佛海上翻起波濤。竹葉“嘩嘩”亂響,暗暗的,孤淒悲涼,又如某人在月夜下突然就唱起一首冷冷的挽歌。
第二日,春菱可人二人依然在我麵前說說笑笑,果然無事之人一般。我也淡淡地笑,並不去追問。
文澤是下了嚴旨的,而我若真要詢問,她們杭了旨也必會照實回答,如此一來,說不得反而會害她們丟掉性命,因而我雖心中狐疑焦慮,卻也斷不肯輕易開口。
又終是擔憂。
隔日便想著去錦繡宮見良妃,她見我來時,那一個瞬間,她眼神由冷到清瀏再至雪凍,變了數變。而我,隻是裝作全然沒有看見,自己坐去椅上淡淡笑道:妹妹知道件稀罕事,不知姐姐有無興趣?
良妃奇怪地打量我一眼,鼻中冷笑道:稀罕事?如今皇上皇恩浩蕩,將妹妹日日的捧在心尖手心,還特意下旨不讓咱們去叨嘮妹妹,如今這六宮之中,可還有什麽比妹妹更加稀罕?
不讓其他嬪妃去聽.為軒,文澤這又是下的什麽意旨― 心中更疑,我卻裝作並不在意,隻淡淡笑道:這幾日皇上不是在妹妹宮裏麽?那日聽皇上無意間提及,說是有人去蓮溪寺密奏太後娘娘,竟說本朝後宮中竟有嬪妃來自青樓― 可不真真的笑煞人了麽― 皇上倒也隻是當作笑話聽聽罷了,否則還不知要讓那起子人胡亂猜測,生出多少口舌是非來。
良妃臉色陡變,強笑道:竟有這事,隻怕是小人胡說的罷?
我嘴角微揚,仍淡淡道:妹妹隻當是笑話聽。可這笑話說得有鼻子有眼,也不由得人不信― 說是某地方官員進宮,竟無意撞見自己鏢過的一位青樓女子也在宮中。而這女子身著華麗,身旁還有宮人服侍。這官員留心再看,果然是自己春風第一樓的舊相好,兩人曾一度恩愛異常,隻不知她又為何入得宮中。良妃臉色更白,冷笑道:簡直胡言亂語。天下長得相像的人許多,這官員怎麽敢將宮殯比青樓流鶯?再說他就算疑心宮中那人是他舊時相好,又怎敢對太後娘娘去說?這可不是親口承認自己曾去鏢妓?!
有宮人奉上茶水,我拿捏著手指,轉了一轉茶杯上的蓋子,故作漫不經心地微微笑道:這事可不是那官員說的。聽說,那官員倒一向有個記日記的習慣,前幾日家中被盜,偏那本記著日記的本兒輾轉流落到他人手中。拿到本子之人想必深知太後娘娘對青樓女子深惡痛絕,便想著要討娘娘的好,因此通過成王妃拿著呈交去了蓮溪寺。
說至此處,我故意檢起紫檀木桌上良妃放著的一枚金質珠花細看,慢慢地慢慢地道:。自們也不過是閑話兒聊著,太後娘娘若要追查,也不幹咱們的事情,倒也沒有什麽打緊。
良妃一言不發,臉色卻越來越白。
回聽雨軒後不多時,派出的楊長安打聽回來,我走後,良妃並未去杜素金的暖香居,我鼻中微微冷笑,淡淡道:那咱們便等著。那杜素金原是李良繡送去春風第一樓培訓的事後主使,太後娘娘若真的追查下來,她罪責更大過杜素金― 我倒不信她真能沉住這個氣兒。
一直等至次日中午,文澤在聽雨軒用過茶回了禦書房,良妃方才花枝招展地進來,冷冷坐在我身邊,冷冷開門,冷冷見山,說道:你想借刀殺人?慧妹妹英不是賬房先生的出生,如意算盤倒打得很是不錯。
我隻是微微笑,隻見禮看茶讓座,卻也並不作答。
良妃見我並不反駁,心中反倒沒底。杜素金曾混跡於青樓一事,畢竟是個重大隱患,如同她身邊放著一個威力巨大的炮仗,隨時會被人引爆。再則,現在杜素金對她不僅已無任何利用價值,反而歸順其皇後― 良妃除去她,隻是早晚。
李良繡雖然冷,一旦知道我不喜兜圈子,便也一針見血,道:說你的想法!杜素金現在皇寵正盛,若要對付她,本宮也需要與妹妹聯手,方有把握一招致敵,萬無一失。
我眯起雙眼,冷冷道:好,妹妹要杜素金與那個什麽渡邊大師一起馬失前蹄,此次之後,再不得翻身害人。
說完,對良妃坦言自己計劃,而後,又道:杜素金現並不知道姐姐已了解到她投靠皇後的事實,而她跟隨姐姐多年,她的弱點,姐姐比任何人都清楚,此次成敗關鍵,全在姐姐一人。
良妃冷冷看我:果然是個毒局。妹妹如此有心計,真使本宮不寒而果。若有天妹妹成為本宮敵手,本宮隻怕夜難安枕。
我一笑作答。
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 這句話說來輕鬆,又不知曆經幾役,才得如此大悟。
七日後,杜素金與渡邊大師白晝至錦繡宮中宣淫,被人逮個正著。文澤問時良妃答道:臣妾請渡邊大師來錦繡宮宣講佛法,同時請慧殯與杜貴人兩位妹妹過來一起聽法。大師講完法後,大夥一起用膳。席間慧妹妹與臣妾談論書畫投機,因進廂房去看臣妾的幾幅名家藏品。正看得入神,卻聽下人來報說渡邊大師與杜貴人… … 臣妾與慧妹妹忙過去果然是… … 衣冠不整,不堪入目。
果然如此。我紅著臉說:良妃姐姐所言句句是真。
杜素金卻大叫冤枉,將頭在地上重重叩響,她項著額上得青紫,流淚說道:臣妾必是被良妃下了催情散― 錦繡宮中有很多催情散,請皇上派人一搜便知。
文澤果然派人去搜,卻是一無所獲。
良妃滿目悲倫,一臉沉痛,無辜地看向杜素金,一連長歎加迭問道:本宮又
怎會傷害妹妹?本宮怎麽會有催情散?本宮與妹妹相交多年,情同姐妹。但姐姐畢竟要以皇上為重。皇家尊嚴當前,妹妹做出這等醜事,本宮又怎能詢私包庇?
杜素金幾步跪行至皇後腳下,拉住皇後大紅色繡花裙擺,抬頭嘶聲道:娘娘!您是知道妹妹清白的,快在皇上麵前為妹妹求求情罷。
我微笑道:杜貴人果然清白麽?是誰在天籟宮的竹林裏,對宋太醫說出那麽番話來?妹妹與可人,不巧正好聽見。
文澤聽說,問是何事。我一一據實回答,傳可人宋佩昭來問時,兩人所言與我所講,分毫不差。文澤沉吟良良久,下旨將杜素金打入冷宮。杜素金看向皇後,皇後微微坡眉,其身後大太監王河水忙對著杜素金悄使眼色。杜素金眼中又疑又慌,但終停止叫嚷,任人拖出。
渡邊因淫亂宮鬧,亦被處以極開lJ 。
此戰下來,我突感精疲力揭。回到聽雨軒中,早早梳洗上床。可人經不住好奇,問我良妃究竟有未給杜素金與渡邊下催情散。我一笑,答道:此人兩性情均淫。下與不下藥,其結果並無二致,隻是咱們讓他們提前走至這一步。我說完輕理滿頭青絲,懶懶倒於又香又軟的床上,沉沉睡去。
一覺睡至天明方才醒來。
春菱端了黃銅麵盆從外麵進來,悄悄與我耳語道:小姐,皇上剛剛了賜杜貴人孔雀膽。
我詫道:怎麽一大早就… … 皇上昨晚是歇在良妃那裏麽?
春菱道:本來是的。可下半夜皇後娘娘胎動得厲害,皇上便去了風至宮。不等上朝,就從風至宮中傳出旨意,賜死杜貴人。
我低頭略略沉吟,片刻抬頭道:春菱姐姐,不如,咱們去送送她?春菱皺眉道:小姐,你如今懷著皇子,怎麽… … 況且皇上交侍過要奴碑們小心小姐去處… …
我故作漫不經心地試探道:怎麽,皇上什麽時候給了你們這個旨意?這… … 春菱自知失言,平靜的眼波變了一變,趕忙著賠笑道:皇上也是關心您罷了。
便不多問,我隻笑道:沒事兒。叫上楊長安,咱 們三人一道去。看看咱們小廚房裏有什麽現成材料,讓可人給她做些她家鄉口味的菜品。杜素金貪甜,帶些咱們的小茶果子。另外再帶上咱們的酒。
春菱應聲而去。我自知宮中賜人死,一般會於正午陽氣最足之時進行。因此並不趕急,一如往常般起床梳洗,待用過早膳,備齊吃食方才去北三所。剛走至破舊紅門的大門口,便聽見裏麵傳來杜素金大吼:我要見皇上,皇上不會讓我死。皇上對我百般恩愛,怎麽會讓我死?!定是你們這些奴才誤會皇上意思。再向裏輕輕走上幾步,隻聽房中傳出一太監陰森森地笑道:奴才勸主子還是稍安勿燥。皇上他老人家,絕對不會再見主子您了。
聽聲音,那太監應是風至宮皇後貼身太監王河水。
我抬頭看天,天高蔚藍,白雲朵朵,日頭偏東。眼見時辰尚早,便知行開J 宮人並未到來,心念一動,對可人楊長安兩人做個手勢。他們退至門外,而我,則立在門口細聽。
王河水!杜素金大吼道:你不要假傳聖旨。皇上曾親口對本貴人說,後宮嬪妃中我最能討皇上歡心,他最喜歡的人就是我,他又怎麽會舍得我死?王河水冷笑道:主子啊,怎麽您還沒看透?那位主子娘娘跟皇上一起時,那位主子便是他老人家最喜歡的人。賜主子您毒酒,是今早奴才親耳在風至宮聽見皇上對皇後娘娘說的,還會有假?奴才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假傳聖旨。時辰一到宮人自會前來。
杜素金道:皇後娘娘怎麽不來?我要見皇後娘娘!
王河水獰笑道:皇後娘娘也不會再見貴人主子。娘娘這次派奴才來,無非對貴人主子交待幾句。請貴人主子不要在人麵胡言亂語,否則貴人的家人… … 唉…
說至此處,王河水長唉一聲卻不說完。有的話,不說完比說完更加可怕。王河水深懂此理。
而且,他還給了杜素金害怕的時間。
第五+四章杜素金之死

過了半晌,王河水方才再說:主子父親已官至七品,如主子不亂說話― 皇後娘娘自可保主子家人官位與性命無憂。
杜貴金突然撲上去捉住王河水紅色繡花衣領,大叫道:那我怎麽辦?你主子說過沒有,我怎麽辦?!我為她做過那麽多事,現在她怎麽讓我任人處死?她究竟有未為我去求過皇上?!
王河水隻是不言。
陡然間,杜素金放開他,又甜又媚地笑道:王公公,咱們還有時間。你快回去跟皇後娘娘說,讓娘娘替我求求情。隻要娘娘能留我一命,我答應她,我保證從此之後便是娘娘麵前的一條忠心耿耿的狗。
王河水“嗬嗬”幾聲,尖聲譏笑道:主子以為呢?咱們誰不是皇上皇後主子的奴才,不是兩位老人家的狗?隻是主子這條狗,當得比奴才更有身份一些個。狗與狗的不同在於,有的狗不做事,靠成日討主子歡心便能吃香喝辣:有的狗卻必須查顏觀色,拚死苦做,才能拾來主子賞的一小塊骨頭。
他看著她,突然獰笑道:杜主子,既然咱們都是苦命之人,既然杜貴人又一向精力充沛,念在奴才特意來看您的份上,您不如臨死之前,賞奴才快活一回?
他才卜向杜素金。
杜素金大叫一聲,四處躲閃,卻如一條墜入漁網的魚,怎麽也逃不出王河水的五指山。突聽“啪”地一聲脆響,突然王河水給杜素金一記響亮的耳光,挑眉罵道:賤貨!跟老子裝純潔?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曾在春風第一樓混過,還掛過牌,藝名杜鵑紅。你有多少恩客,跟多少男人上過床,那一筆風流帳,老子都清楚得緊。
你… … 杜素金見鬼般看著王河水,屍白著臉倒退半步。
王河水燒有趣味地看著她,再次譏笑道:杜貴人,良主子當初送你去春風樓不過是讓你去看看別的姑娘們如何伺候男人,以便日後回宮好侍侯皇上,幫她在皇上麵前爭寵― 您卻偏要去接客― 怎麽您就熬不住女人肌膚那饑渴?既然如此,怎麽現在又不讓奴才來幫貴人解除寂寞?雖然比不上小丁,但咱家自也有咱家的絕活。
杜素金眼中全是駭然,她望著王河水,低叫:你怎麽知道,你怎麽會知道小丁?
王河水冷笑道:你問老子怎麽知道小丁,實話告訴你,小丁老子便是吩咐小丁去春風樓引誘你失身之人。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群響家上春樓!老子雖不能對你這種賤貨明刀實槍地上,卻能親手安排別人上你。別人上完你後還要回來恭恭敬敬地向響家匯報你們在床上種種的細節― 嗬嗬,果然是不亦快哉!杜素金大驚,不可置信道:小丁?!小丁難道是皇後娘娘派去… … 不,我不相信,我絕不信他從未愛過我。
王河水笑道:貴人有何不信?良妃送貴人去春風樓,一開始皇後娘娘便知道。貴人的一舉一動,皆在娘娘掌握之中。貴人迷戀的小丁少爺,不是無故失蹤,而是按皇後娘娘意思功成身退。
說完,王河水獰笑著,再次撲向杜素金。
而這次,杜素金呆呆站著,全然不知抵杭。
這還了得,王河水也太張狂些!我臉色一變,遠遠向門口招手,可人與楊長安一走過來,楊長安大叫一聲,飛身入內,製止住王河水。
不用照鏡子,我也知道自己的臉,一定是微微泛著排色,我皺起眉頭,冷笑低喝王河水道:好大膽的奴才!杜貴人雖然獲罪,但畢竟仍是宮殯身份,又豈容你這奴才染指?
王河水渾身顫抖,全沒了剛才氣勢。他跌跌跪於滿是灰塵的青石地上,左右開弓自己不住掌嘴。又罵自己該死,連連求燒。
心中一動,我冷笑道:皇後娘娘的貼身奴才也確實太沒規矩些個。說罷,是你自己去風至宮請罪,還是想讓本貴殯票明皇後娘娘治你死罪?
王河水臉白若蠟,不住叩頭求燒。地磚被他額頭撞得“咚咚”地響,灰塵四下騰起。我忙接過可人遞過來的一方淡青色縫帕,輕輕捂住嘴鼻,心中冷冷地笑。又待他叩了二三十個頭後,已覺戲快演足,我正要開頭說話,一旁呆立的杜素金突然回過神來,低低對我吼道:讓他走!
我詫然地看住杜素金,她睜眼看我,目中放出千道寒光,繼而大叫道:沒聽見麽?!本貴人說讓他走!
見她情緒失常,我也不去跟她正麵交鋒,便淡淡地揮了一揮手。王河水大喜過望,喪家犬般消失。再看那杜素金,她披頭散發,立在從窗外照進的幾條白色光影之中,胸口正狠狠地起伏如波濤,她看著我,咬牙冷笑道:你全聽見?我吸一口氣,長歎而不答。
她又冷笑道:知道我為什麽讓他走麽?因為他跟我是同類,雖然狗與狗常常當街打架爭搶肉骨,一條狗挨打,另一條狗心中卻是不好受的。
我隻不語。
哼哼,她冷笑兩聲,又道:壞了你的好事對麽?本來你想賣他一個人情,讓他從此背著皇後孝忠於你,嗬,我偏不讓你得逞!
我再長歎,苦笑道:不想姐姐臨終前卻變得如此聰明,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
杜素金目中幾欲噴出火來,恨恨看我,恨恨道:你來做什麽,來說風涼話還想來看本貴人笑話?
我歎道:妹妹並無之意,此來不過是想送姐姐一程。
一使眼色,可人將吃滿籃吃食全部放於桌上。杜素金撲將過去將所有食物橫掃於地,摔了個稀裏嘩啦。一麵摔,她一麵還在口中恨恨罵道:你少給我假惺惺。我便是你們害死。柳荷煙你記住,我到陰間做厲鬼也不會放過你!
我搖頭,輕歎道:姐姐又何必口出此言?如果不是姐姐意圖謀害我腹中孩兒,妹妹我又怎會… … 你沒有懷過孩子,你不知道一個做母親的人,為了保護自己孩子,原可以做出任何事情。
杜素金冷笑道:你要保護你的孩子?你怎麽知道我不知失去孩子的痛苦?我驚詫道:姐姐不是… … 你曾懷過皇子,怎麽從未聽說?
杜素金冷笑,死死盯住我道:我一定要懷皇子麽?不錯,我確實在春風樓裏待過。並非我想掛牌接客,而是我真正為一個人叫小丁的男子動了心。我懷上了小丁的孩子,他卻突然失蹤,一去不複返。現在我才知道,他從未愛過我,他這個人存在的意義,從始至終根本就是為使皇後能對我設下毒局。
她眼淚飛流直下,恨恨道:良妃送我去春風樓學藝,皇後將計就計,派小丁引誘我失身,之後因孩子父親失蹤,我又不得不流掉腹中骨肉。我這個人,就是毀在皇後與良妃手中。良妃想靠我固寵,皇後便可誘我失身,並此做為必要時轄製我的把柄。之所以她一直未用這把柄,是因為不久後良妃家合府下獄,皇後救出我家父母,且讓我父親當上個小小的城門官兒。皇後叫我去,對我說,隻要我能為她做事,日後必能飛皇騰達,全家盡享榮華富貴。
哼,她連連冷笑道:我全家人對皇後娘娘真是感激涕零!她讓小丁功成身退而我癡癡的等,終於以為小丁是無故棄我而去。為此,我賭氣之下,想報複天下男子,這才掛牌接客,以至於變成如今此這幅模樣。我象條狗一樣在討好皇上,就是為了得到我所想要的一切。以及報複我想要報複的男人們。
可是… … 我詫然道:你侍寢時既非處子之身,那麽床上的落紅… … 杜素金冷笑道:你還真是天真得可以,皇上那夜不是大醉麽?即使他不醉,我們也可以事先拿蠟丸子丸些鮮血封好,隨時捏破表皮蠟衣,讓血流向身下白縫
見我眉頭輕擰,杜素金冷笑喝道:不許你瞧不起我。別人都可以瞧不起我,但你不能!難道你也覺得我做錯了麽?你以前也當過奴才,你該知道,一個奴才若要想向上爬,能做的隻是看主子臉色,討主子歡心。皇上權傾天下,我隻須討他歡心,就可以呼風喚雨。
我.點頭,歎道:不錯,姐姐曾經做得很成功,皇上幾乎讓姐姐給迷住。杜素金冷笑兩聲,冷冷道:當然,畢竟討一兩個人歡心,要比討多數人歡心要容易得多。我也不是白去的春風樓。我會順著皇上心意,故意在他身下狂亂顫抖… …
我臉上大熱,禁不住皺眉低叱道:住口!請姐姐記住自己仍是貴人身份,不要再亂說話。
杜素金偏不住口,媚笑道:龍文澤想要我死?我早知道他對我隻寵不愛,在我身上發泄男人最原始的本能罷了。可是,難道我又愛他?不過大家樂樂,又為什麽他自己能跟天下所有女子上床,而我多跟其他男子多說兩句話便想讓我死?他以為他在玩我,其實我也在玩他。他愛聽人叫他夫君,隻要一叫他這個,他便感到新鮮而高興異常,我便叫他又如何?嗬嗬,他不知道春風樓的姑娘們對自己的恩客,全都叫作夫君。那些姑娘們無論你是男是女,是官是民,隻要你出得起銀子,上了床英說叫夫君,便是叫你太上皇也成。
我眉頭擰得更緊,低喝道:還不住嘴!這是在宮中,杜貴人英不是瘋了麽?
杜素金聞言大笑道:我瘋了,我是瘋了。哈哈哈,表麵上六宮嬪妃,瘋癲的隻有安殯一人,實際上這個宮裏誰又沒瘋?皇後沒瘋,怎麽會暗地助其父謝叔玉謀返反?良妃沒瘋,怎麽會每月初一去邀月鬼樓拜祭林媚兒?你若沒瘋,怎麽會不計前嫌去幫良妃… … 這本是個瘋癲宮廷瘋癲城,怎麽你還對它抱有希望?她怎麽什麽都知道?
雖然心中詫然,我表麵上卻仍故意冷冷道:皇後與謝相國謀反?既然姐姐知道,又為何不向皇上舉報?
杜素金冷笑道:我去舉報?龍文澤為表示他相信謝家忠誠不二,親手在禦書房燒毀謝垂相家謀反的所有證據― 你倒要我去舉報?
這次倒真的大出我意料,忙問道:什麽?浩王爺辛苦收集而來的證據,竟是皇上親手燒毀?
杜素金再次冷笑道:哼,原來你也知道他派浩王爺在查皇後家。他已有確切證據,還是不敢貿然對謝家采取行動,要靠浩王爺遠去邊隆而.息事寧人― 你幫良妃鬥皇後,其結果如何已是可想而知。
我皺眉道:謝相國為何謀反?他家有女已貴為皇後。反與不反,有何關係?杜素金冷笑搖頭歎道:妹妹真是木魚腦袋。就算皇後生下皇子,皇子又立為太子,這江山畢竟不性謝!謝垂相功高蓋主,權勢熏天,怎麽會不想著要將隆泰江山易名至謝氏名下?
這,我疑惑道:如此機密之事,姐姐又如何得知?
杜素金冷笑道:柳荷煙你不要忘記,我是皇後心腹與他身邊最寵愛的嬪妃。我在春風樓學的就是查言觀色,揣摩人心,通過他們平日言語與日常行為,我早已猜出八九不離十。
但,她恨恨道:若非他們無意間讓我知道太多,皇後也不會對我痛下毒手。
我不動聲色道:謝家謀反,聽說尚少一重要人證。姐姐既有通天消息,想必也知道這人證是誰?
杜素金冷冷笑道:我當然知道。但你休想我告訴你。妹妹也不要高興得太早,皇後下一個要對付的便是你。皇後連自己堂妹德殯謝冰月尚能狠心下手,何況是你?咱們也算有緣,一起從宮女到妃殯,不想現在又要攜手並肩走上不歸黃泉路。
聞言脊背陡寒,腹中一陣微痛― 我卻斷不肯輸了氣勢,明知強辭奪理,卻依舊直著背,冷冷道:隻怕姐姐等得孤單。皇後雖然強勢,但你切英忘記,皇上卻也是聰明絕頂之人。況皇上是怎麽喜歡妹妹,如今六宮盡知,他怎麽會讓皇後害我?
哈哈哈― 杜素金又是瘋狂大笑,點頭冷冷道:皇上果然對妹妹好得緊!聽雨軒接連陪你七夜,可若你明白皇上這樣,其實是不想讓知道他這幾日怎樣恩澤的你們柳家… …
住口!可人衝至杜素金麵前,狠狠盯住她,厲聲道:杜貴人,若你膽敢再說半個字,奴蟀便回了皇上將你家人一並治罪。
話未說完,隻聽一聲脆響,杜素金已重重給了她一記耳光。
可人目中帶著兩團寒火,狠狠看著杜素金,卻也不還手,也不說話。杜素金恨恨地,卻也不再繼續剛才話題,她呆呆立在屋中,胸口起伏半響,突然放聲大笑,轉身看著我說:地府之門大開,姐姐會在黃泉路上等妹妹與你的孩子。妹妹一向心善,想必不會讓姐姐等得太久,隻不知是妹妹的孩子先來,還是妹妹與你孩子一起來?
說完,她縱聲大笑。
屋頂塵土震落,在白色光條中才l 詩卜地,細密如雨。
第五十五章君王逼我恩情斷
我聽了杜素金的半截話兒,終忍不住問可人家中究竟發生什麽事情。可是,她隻答都好。我終去不了疑心,請旨傳白硯第二日進宮。問白硯話時,他的回答也是滴水不漏,與平日並無二致。我心下雖是惶惶然,卻又不便逼問,隻得閑聊兩句放他回去。
杜素金被處死的第三日下午,皇後聲勢浩大地親自過來聽雨軒。她坐在我最心愛的黃梨花椅上,帶著無懈可擊的母儀天下的笑容微微笑道:慧妹妹,如今宮中姐妹唯你我二人身懷有皇子,妹妹凡事一定當心,飲食上也要多多進補,爭取平安地為皇上生下皇兒。今兒哀家特特地命人做了兩碗人參白風湯,又特意給妹妹送了一碗過來,妹妹不如趁熱的快些喝下,對腹中皇子可是大有益處的。她輕輕地笑,玉手揮起,便有紅衣小太監端上一紅木雕花托盤。托盤上置一蓋碗熱氣騰騰的淡黃色清湯,湯上飄著幾粒紅棗,一蕩一蕩的,仿佛一池湖水中間浮著幾朵睡蓮。
我也帶著微笑,輕輕一欠身道:多謝皇後姐姐關心,妹妹實在是感激涕零。
嘴裏說著,卻怎麽也不肯動手去吃那湯。
皇後詫笑道:妹妹怎麽不吃?這湯若涼了,對胃也不好,也失了功效。哀家對小皇子一番心意,妹妹難道不肯領麽?
她說著,輕輕一使眼色,端托盤的宮人立時走至我麵前,恭恭敬敬地跪下,將托盤高高舉至我胸前。
她這樣逼我,莫非果然推辭不得?
我急出一身冷汗,慢慢拿起銀湯匙,舀起一勺湯送至唇邊。雞肉香濃,陣陣衝向鼻中,眼角餘光,正瞧見皇後正笑眯眯地看著我。我突然靈機一動,“哇”地一聲,作嘔吐狀,輕輕快速放下銀匙,推開托盤,撫著胸口起身至紅木窗口千口區。
皇後輕輕“咦”了一聲,關切地問:妹妹哪裏不舒服?怎麽現在還有這麽大的反應?
春菱忙一麵為我撫背,一麵答道:回皇後娘娘,慧主子天生嗅覺敏感,如今懷著小皇子,這段日子裏,倒常常聞見一點油腥便會嘔吐的。
我聽見她們對話,依然作微微喘息狀,不去言語
便聽春菱賠笑道:皇後娘娘,娘娘一番心意,不如您將湯放在慧主子這裏,等晚上奴碑熱熱再給慧主子吃。
皇後臉色隻是微微變了一變,眼光才一暗,便又升起光芒。她看看春菱,仿佛第一次認識她的樣子,她微微笑道:你這奴碑不錯,倒很會替你主子打算。既然如此,這碗湯不如哀家自己用了罷。妹妹是知道的,皇上他一向不喜奢華,若將湯放在聽雨軒,慧妹妹晚上仍然用之不進,可不是白白的浪費了麽?她嘴裏說著,卻真的親手勺了那湯,一勺一勺慢慢地開始去吃。
好不令人詫異― 我與春菱互換一個眼神,隻不知皇後葫蘆裏賣的是哪一味藥。
皇後慢慢吃著,突然就笑起來,柔聲道:哀家要與慧妹妹聊聊天兒,你們也不必在此侍候著,都下去罷。
春菱與我又相互交換一個眼色,她顯然是不放心,可耳聽其他宮人早已俯身稱是,她也不得不行禮,離開。
皇後依然淡淡的,淡淡笑道:慧妹妹,適才你是不是怕哀家在湯裏下藥害你腹中皇子?現哀家自己吃了,你該放心了罷?
心中又是一驚,我忙著起身,賠笑道:皇後姐姐說哪裏話,妹妹怎敢有此想法?
皇後道:自古人心難測,妹妹便是有這樣的想法,哀家也不會怪你。哀家隻是可憐妹妹有了身子,又是頭胎,原該娘家母親姐妹常常進來陪著說說話兒,寬寬你心,生孩子方才不感緊張。隻可惜妹妹現在卻… … 全都沒有… … 囚此哀家才想著過來,倒沒得讓妹妹誤會。罷了,不說這些個,妹妹好生將養著罷。姐姐!我叫她,她卻笑著一徑走遠。
終於紙包不住火。
可人經不住“審問”,我又保證絕不動氣,仍說閑扯了半晌,方在小心答道:二嬸她… … 她前幾日殯天了。
母親?!
好好的,這是怎麽說的!
我驚立,陡地起身,緊緊捉住可人的手。我心口若被重錘,仿佛五髒六腑被人掏去一般,空落落的,又覺腹中絞痛,有冷汗從額頭沁出。可人慌忙反握我手,扭頭對著珠灰色門簾大叫春菱的名字,話音未落,便見深藍領著湖綠,兩人飛速進來。宋佩昭快步衝至我麵前,在幾處穴道上紮金針。
春菱一下又一下撫我胸口,柔聲道:皇上與大夥就是擔心小姐,所以一直隱瞞。皇後卻故意泄露,分明想讓你擔心對腹中皇子不利。小姐,你萬不可著了別人的道啊。
陡地想起杜素金臨終前的話,我深深吸一口氣,眯起雙眼,看著他們顫聲問道:家母之死是否與他… … 與皇上有關?
三人對視一眼,終知瞞不過我去,可人便緩緩地,緩緩地道:柳夫人死於主子被皇後娘娘賜藥的第二日淩晨。外界雖傳是重病不治,但宮中人卻說,說之前皇上曾派李福去過主子府上與柳夫人詳談。又有人說… … 說柳夫人與定懷亂黨有些瓜葛,因而… … 因而被皇上賜死。
我重重呼吸,說不出半句話來。
春菱忙看可人一眼,柔聲勸道:隻不過是謠傳罷了。若柳夫人真與亂黨有染豈不是滅九族的大罪,怎麽皇上又會追封柳夫人一品夫人,且以國禮下莽?於情於理,根本說不通― 或許柳夫人真是重病不治也未可知。
這些事情我首次聽說,便怔怔的,半日方搖頭,冷笑道:重病不治?什麽病這麽急,竟然一夜斃命?!既使如此,也斷無不告知我這個親生女兒見她最後一麵之理!
春菱答不出話。
我又驚又疑,又悲又酸。回想前情,母親死於我被賜藥墜胎藥的那一晚,而那晚,果然沒有看見李福。我記得我曾問過文澤,而他,當時是裝做漫不經心地說派李福去了別處辦差。
好個別處!好個辦差!別處就是我家,辦差就是賜死我生身母親!我承認,母親身上確實是疑.氛重重,她那些疑.氛,連我這個親生女兒至始至終都沒有弄個明白。可是,我畢竟是文澤的女人,是他既將出世的孩子的母親,他再怎麽疑心,也不能是尚未開堂審理,還沒給母親定下罪名,便她賜一死!是他必是由疑心我母而懷疑至我,因而信了渡邊妖言,借皇後之手賜我墜胎猛藥。後又念及我腹中畢竟是自己骨血,最終不忍心下手。賜死我母,他卻故作皇恩浩蕩地追封謐號,讓我全家心中流著血,卻還要對著他叩頭謝恩,三呼萬歲!可是… … 可是母親那樣溫柔忍讓,又一向避世不出,怎麽會是奸黨逆人?文澤,你好重的疑,好狠的心!
千頭萬緒間又想,難道是文澤假托的借口?莫非他得知我母從前與先皇一段情事,寸白世人知道笑話太後,因而殺我母滅口?
再想至母親死後的頭七日,本該靈前守孝的我,卻被他隱瞞真相,在他製造的溫柔鄉中歡喜甜蜜,言笑薑薑!他這個要了我身體,要了我的心,被我服侍著的男人,他竟然如此侍我― 越想越氣,起想越悲,我.汽頭嘶聲道:事實俱在,我母必是他賜死無疑。他既如此絕決,從此之後,我柳荷煙… … 柳荷煙與他再無半點夫妻情義!
春可宋三人均大驚,一起低聲叫道:主子!
宋佩昭道:慧主子,他首先是天子,其次才是人夫。皇權便是強權,您可來不得硬的。更何況… … 主子切英忘記你腹中懷的,可是您的至親骨肉!宮中嬪妃,得皇寵便是得將來― 包括自己與孩子。
聞言又是一驚。
看春可二人也是.點頭,心念回轉間,知道宋佩昭所說果然有理。心如刀刮,滿腹憤恨,雖情知此次確是皇後設計在我懷子期間揭露真相,可事關至親,隻得生生陷落局中。
前進已無路,後退又不甘,進退兩難間,我淚落一如斷珠滾滾。
恨恨的,終是灰了心。
隔日文澤過來,我請旨前往蓮溪寺禮佛半年。文澤本不應允,無奈我苦苦哀求,加之又臨近帝王祭天大典― 方才勉強答應。我立時帶著楊長安春菱可人三人,帶上許多內穿的素白衣衫,加上一個宋佩昭,住去蓮溪寺德仁太後身邊。我們幾個仍日防夜防,萬分刁、心― 特別對於趙婚婚,十分防備― 好在一直平安無事。
宮中不斷傳來最新消息― 文澤已開始忙著寵幸新進宮的秀女們。而這屆秀女中,本無特別出挑的人物,梨雨出事之後,唯蘭珠資色尚算其中鶴立雞群,因此文澤獨封她一個貴人,餘者隻封了四個美人。
前線捷報連連。我軍屢戰屢勝,敵軍節節敗退。西托被動挨打,毫無還手之力,已主動提出賠款議和。
我腹中寶寶象小魚一般在身體裏胎動,時常給我以新奇感覺,他一天大似一天,將我的肚子高高撐起,十分得意。我在青山綠水之後,狀態倒是好的,加上與太後這座“百毒不侵”的佛在一處,也再未出過任何問題。
蓮溪寺周邊環境優美,十分宜人,也宜於腹中寶寶生長。其背山靠水,其中處處曲徑通幽,鳥語花香。我身處其中,除陪太後閑聊外,唯偶爾思念一下遠方的文浩,天天暗暗記恨文澤,日日憧憬寶寶美好的將來三件常事。
八月中旬,皇後分娩,不出意外地產下一個肥白可愛的男嬰。文澤終得皇子,十分興奮,大赦天下,舉國歡騰。而對他灰了心的我,借口身子不便,仍未回宮,隻托人送去一座黃玉雕花“五福童子”作為賀禮。
第五+六章 產子
皇長子滿月這日,德仁太後回宮接受朝賀,春菱隨侍身邊。回來時,春菱告訴我說,百官朝賀,山呼萬歲,場麵壯觀異常。四下無旁人時,她又含著一絲笑意,悄悄向我道:小姐,今兒本有朝臣提議皇上立皇長子為太子,卻因有人反對而未成功。您是沒見著皇後娘娘當時表情― 她原是個泰山崩於項而不變色的主兒,當時流露出那樣不滿情緒,奴碑入宮以來還是首次見著。
我大感愕然,繼而詫笑,問道:是麽,誰反對立皇長子為太子?這人竟不怕得罪皇後與謝垂相麽?
春菱輕輕一喝,笑道:還能有誰,自然是琴貴妃娘娘的爹爹薛於期薛相國。反對立皇長子為儲君的,正是這位薛大人。早就聽人說,這兩位左垂右相一直政見不和,自貴妃娘娘病逝宮中以後,兩人之間的關係更是冷淡― 平日裏見了麵,根本不打招呼的,私下更是老死不相往來,隻不過這麽些年來,薛相國一直也不見與謝相正麵衝突,隻不知在這件事上,又為何如此堅持。
是啊,薛相國自己並無子孫在皇家,又為何在這件事上如此激進?我心中一動,問道:薛相國反對的理由是什麽,他又怎麽能夠說服皇上?
春菱道:薛大人說,立誰為太子本是關乎國家與社程的大事情,是草率不得的。皇上正值春秋鼎盛,後宮又新進不少繽妃,不愁皇家不開枝散葉,因此立太子之事,,懇請皇上對諸皇子多加觀察、慎重考慮,以便一任定音,再立出個百姓愛戴的明君來。
英非薛相家中另有絕項人才獻給文澤― 我微微沉吟,卻不再言語。無風無浪地過到十一月。那時,我臨盆在即,太後離宮也已有一年時間,德仁太後便帶著我回了宮,亦命宮人替我備產。分娩這日,北風呼嘯,天陰欲雪,一番幾連陣痛,幾度揮汗如雨,就在我以為自己快要死去之時,突然身子一輕,繼而“哇”地一聲嬰兒啼哭響徹雲宵,未過多時,穩婆將一個小小的,粉紅色寶寶抱至我麵前,笑道:恭喜娘娘,可是位小皇子呢。
宮人仆人在她身後跪倒一排,齊聲恭賀:恭喜娘娘為皇上再添一名小皇子。
看著寶寶,我既歡喜,也是奇怪。
他怎麽會是個男寶寶呢?
但喜悅之情是那樣巨大,幾乎是鋪天蓋地的,從四麵八麵潮水般湧來,將我擊至微暈。不多時,門外便傳來文澤滿是得意聲音:慧兒,月關是不能進產房的,你好好休.急,月關明日過過來看你。
謝皇上― 我弱弱地,敷衍地回答。那一時,滿心幸福將對他怨恨暫時衝淡,心中暗暗歡叫道:母親,煙兒也當娘了,您在天有靈,看看您的外孫兒吧!我心心念念隻在寶寶之身,喜一回,疑一回,又恨一回,在百感交集之中沉沉入睡
再醒來已是黎明。文澤正坐在床沿上,長長手指,柔柔撫過我臉。果然是幸福中的人容易忘記傷痛,那一刻我又歡喜滿溢,忙不迭地想從床上坐起,說道:皇上來了,請皇上命人快將小寶寶抱來,讓臣妾仔細瞧瞧。文澤俯看著我,寵溺地笑道:看把膚的小煙兒急的。小皇子自有奶娘照顧,現睡得正香呢,等會醒來,再讓人抱來不遲。
正說著話兒,突然黃勝慌裏慌張跑至中門外,“才卜通”一聲給文澤跪下,遲遲疑疑道:啟票皇上,浩王爺他… … 他吐血… … 葉老神醫說,王爺情形不妙,請皇上您趕緊過去。
文澤臉色大變,那樣的臉色,是一種我從前從來未曾見過的慘白,眼中滿是寒冷刀光,他緊擰著眉頭,陡地長身而起,叱道:說什麽,你這奴才再跟膚說上一遍!
文浩吐血!我心中亦驚,忙支起半個身體,緊緊盯著黃勝。
黃勝滿臉是汗,怯怯地不敢抬頭,隻在地上顫聲道:葉神醫說,說王爺香迷期間,神醫一直是用藥物克製王爺體內毒素的,一直好好的沒有事情,今日卻不知那毒為何突然引發… … 此次若壓製不住那毒,必會毒發攻心… …
文澤麵色突然鐵青,一腳踢翻黃勝,喝道:混帳!一群庸醫!若五皇弟救不回來… … 若文浩有事,膚說不得就要提前… …
說至此處,他突然停住,咬牙道:若五皇弟有個三長兩短,月關一定要他們一個個的,全部跟著陪葬!
說完,他丟下我,頭也不回,急急離開,暖綠色綠花門簾在他身後飛出老高,晃蕩不止。
楊長安畢竟機靈,不等吩咐,忙跟去文澤身後。我亦慌忙屏退眾人,弱弱地,將手伸向可人,冰涼涼握住她手,心中仍存了一絲希望,恍惚問道:可人姐姐,他們剛才說的是誰?
可人淚如雨下,點頭道:是他,是浩王爺。上個月他就已經回來,現正住在宮中。他在與目布爾寧作戰之時,受到毒箭所傷。幸好自己曾服用過克毒聖物天山雪蛤,又正遇外祖與家父正在附近,否則當時便會毒發身死。外祖與家父隨他一起回來,外祖日日進宮醫治。他一直處於香迷狀態,不想今日竟然… … 我怔? 征看著她,隻覺心中絞痛,半日方才流下淚來,質問道:他既回京多日,我又怎麽不知道?他一向英勇,又有誰能傷他?
可人握住我手,低低道:當初我們瞞著你,是怕妹妹焦急對腹中孩子不利。而且他雖在昏迷之中,總有治愈的希望。他本為定懷太子所傷,歸根結底,卻又不是被定懷太子毒害。
什麽是又不是?!我著急起來。
可人忙輕輕按住我,道:聽外祖說,王爺知道定懷太子勾結西托大汗攻打我朝後,單槍匹馬去陣前勸說定懷太子以大局為重,放棄複仇。定懷太子不肯,王爺便說如果你真要複仇,我可以以自己的命來還你。要麽,你今日便殺我以泄私憤:要麽你以天下蒼生為重,鳴金收兵,不得再助封為虐,鼓動北疆戰火重燃。定懷太子一聽之下,拉弓搭箭,正中王爺左肩,王爺中箭之後,立時倒地昏迷。定懷太子見他中毒,亦是大驚,忙命人將王爺快馬送回我軍營中。又因定懷太子知道家父這個“西托大汗的國師”醫術高明,忙托請父親去營中照看王爺。正外祖在北疆尋到父親,囚此一起幫王爺暫製毒性,送王爺回京。
我流淚道:冤冤相報,居然手足相殘?!
可人搖頭道:並非定懷太子。定懷太子箭囊中的箭本沒有毒,臨時被人做手腳換成的毒箭。定懷太子後來托人送信給陳老將軍時,將捉住的換箭之人一並縛去。定懷太子說,他並不想殺浩王爺,故意將箭射向王爺身上無關緊要處,以此向太後示威,一泄心頭之恨。也借此對手下跟隨其征戰多年,助他複位的兄弟們一個交待,實不想會出此意外。並表明,換箭之人為他多年跟隨,做出這等事情實恐有人暗中指使。定懷太子嚴刑逼供,卻無所獲,因陳老將軍審查。我忙問道:是誰指使?陳老將軍又審出沒有,指使之人有沒解藥?可人道:陳老將軍倒沒有審出。
我正失望,她卻又說:陳老將軍雖問之不出,但有人卻問出實情。妹妹你要知道,外祖與家父原有上百種辦法,可使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外祖與浩王爺一向交好,因此自己悄悄去問,沒費多少氣力便問出始作俑者來。
是誰?我眯起雙眼,心中已然猜到原凶。
可人鼻中冷笑,繼而恨恨流淚,咬牙道:還會有誰?現在最想要王爺命的,隻有皇後謝家。
果然是她!我倒吸一口冷氣,隻覺心口之處如千萬把刀亂割一般,定了定神,方才緩緩道:看來,皇上是不知道這事真相的。外祖那樣的性子,一定不願理會朝庭爭鬥,因此不肯舉報皇後。
可人長歎道:是。那人招供後不多時,便被人毒死。縱然外祖想舉報,也無人證。
正此時楊長安回來,急急道:小姐,那處查出來,說是有服侍王爺進食的宮人不知受了誰的指使,竟日日地向呈給王爺的白粥中兌著些白蘿卜汁兒。葉神醫說,白蘿卜能使他開的湯藥失去藥效,因此再也無法克製王爺體內之毒。查不出幕後主使,負責王爺食水之人現已盡數為皇上賜死。
一定又是皇後。可人說,她咬著牙,美麗的眼中燃起兩團小小的寒火。楊長安眼圈一紅,又說:葉神醫還說,此時浩王爺體內已毒發攻心,再過兩個時辰,使是神仙下凡,也救王爺不得。
不會的!我支坐起身子,狠狠搖頭道:不會!天下萬物,相生相克,外祖素有醫仙之稱,怎麽會找不到解毒之物?
楊長安急得連連跺腳,歎道:本來王爺還有救的― 王爺府上原有一公一母一對天山雪蛤,那是克毒聖物,能解百毒… …
可人看我一眼,臉上變了顏色,忙伸手輕輕拉一拉他的衣袖。楊長安一怔,突然明白自己說漏了嘴,抬看我的眼中滿是後悔,滿臉通紅地打住話題。可人一使眼色,楊長安急忙鈉鈉地告退而出。
我閉起雙目,一任淚水在臉上胡亂縱橫,幾乎悔青了腸子,卻又無可奈何,半晌方才輕輕點頭道:是,是我害了王爺。那對雪蛤本是他千辛萬苦尋來以備自己不時之需所用,當初他若非為了救我,讓我服食掉那隻母雪蛤,後來又因要救我自己服食掉那隻公雪蛤,現在又何至於找不到他的續命解藥?
第五十七章願以我身換你生
說至此處,突然心念一轉,我急拉住可人道:姐姐,你快去問問外祖,我的血可否當作解藥救他?我也曾服食過雪蛤,而且當初他也是這樣救我!可人搖頭道:我早問過外祖,沒有用的。外祖說女子陰體,除非你曾食用公雪蛤方可。那樣,隻須取你三滴鮮血,便可解王爺體內劇毒。又或者王爺陽體,當初服用的是母雪蛤,那毒根本傷不得他。這是天意。皇上曾下旨,以高官重金懸賞進獻原對雪蛤之人,可惜直至今日仍無人獻上。
我疑心道:皇上派誰人經辦此事?是根本無人獻上雪蛤,還是有人從中作梗
可人聞言一怔,繼而臉色一變,兩眼發直:我怎麽早沒有想到!負責此事的錢大人,原是謝垂相心腹的門生。
我的心,刹那間沉入湖底。
可人懊惱至極,狠狠拍了幾下自己的頭,再度流淚道:我怎麽這麽蠢?我怎麽就沒想到,既便有人送來合適的雪蛤,也會被偷梁換柱、瞞天過海?我忙勸道:姐姐,你先不要責怪自己。唯今之計,是得想法從皇後手中拿到解藥。要不姐姐你去說服外祖去皇上麵前作證,我現在便去稟奏皇上,說是皇後派人毒害的王爺。讓皇上令皇後交出手中解藥。
我說著,身體裏也不知哪裏來的一股子力氣,便支撐著要起身,可人趕忙地製住我道:等等,人證已死,死無對證。皇後如果抵死不認,又當如何?這… … 我一時語塞,繼而低聲說:如果她堅決不肯交出解藥,我隻有苦苦哀求,哪怕跪下求她― 她不是一直想要我命麽,如果她肯交出解藥,我… … 我願以自己性命換王爺一命。
可人愕然,詫詫的,目中盡是驚疑的波濤。
我臉上一熱,情急之下,也顧不上害羞,隻是搖頭道:我對他的感情並不是姐姐想的那樣。正因為我給不了他我的心,所以,麵對他的深情厚誼,我才覺得越發的愧疚,越發願意盡自己全力來報答他的恩情。姐姐是知道我性子的,象你和春菱姐姐這般待我極好的親人朋友,今日若換作你們被皇後陷害,我一樣成批願意己身來換你們一命!
可人忙看一眼中門暖綠色的簾子,急急點頭,低低道:輕聲點兒,妹妹的義氣性子,姐姐自然知道的。可是,妹妹現在也不要急得犯糊塗才是。你想想,現在是王爺有事,憑什麽是妹妹去求皇後?屆時反而惹她疑心,給你與王爺的關係來個捕風捉影― 你不僅救不了王爺,反而連累自己與你的小寶寶一同送命。我渾身一冷,流淚道:難道我能眼睜睜看他死去?為什麽他可以為我做那麽多事,我卻什麽事也為他做不了?
可人突然眼晴一亮,低叫道:等等… … 等等!妹妹倒提醒了我,也許現在世上倒真有一人可以救得王爺。
誰?!我如既將溺水之人陡然看見一根稻草。
可人道:不是外人,是妹妹剛生的小寶寶,我們的二皇子。寶寶是男孩,屬陽體,體內又有妹妹吃下的母雪蛤精血,也許可以一試。
行麽?我急急捉住可人的手。
可人皺眉道:也隻有問問了。
說完她不再遲疑,叫上楊長安一同去尋葉隱。
可人那裏去了,我這裏心中卻猶如沸水煎熱油,又痛又燥,直到秋水忘穿,終於等到楊長安小跑步的急趕著回來,他滿臉是汗,一進門便“撲通”跪倒在我床前。他眼圈通紅,低低叫道:王爺有救了!葉神醫說,小皇子之血確實可以入藥救活王爺。
感謝上天!感謝滿天神佛!我心中低呼,耳中仿佛聽見漫天的佛光花雨,又溫暖,又香甜,心情陡然輕快,隨即向後一倒,仿佛靈魂陡地被人抽走一般,軟軟才率倒在床。
等我再次醒來,仍見可人站立麵前。我尚未開口,可人喜滋滋地急切已朝我連連點頭。她笑麵如花,眼中含淚地說:一切都好了,雪蛤解毒真是功效神奇。小寶寶足尖三滴血,便能讓王爺起死回生。王爺現在已能進些流食,外祖說已無大礙。隻須調理些時日,便又是生龍活虎的一個人。妹妹可以放心,皇上為防不測,已親自從乾清宮調派人手過去服侍王爺。
我心中又喜又柔,笑道:孩子呢?快抱來我好好親親他的小臉。
可人笑道:現在可輪不到咱們抱哆。太後娘娘和皇上,見他救了王爺,怎麽看也看不夠,搶著抱咱們的寶寶呢。
我甜甜地笑。心念閃動間,陡然再次一驚。又問道:皇後怎麽說?她也剛生下小皇子。太後與皇上如此寵愛我的孩子,可不犯她心病?
可人低聲道:妹妹不問我倒忘記。妹妹剛生下小皇子時,皇後曾一度很不置信。我後來問過外祖,果然咱們以前吃的水有問題。咱們以前吃的水,其中含有一種天然酸水草的液汁,而夫婦雙方若長期食用洗漱,生女孩的機率便會極高。皇後一直不吃宮中用水,正是因為她知道其中原故,也是她安排人在水中下丸藥。但恰恰的,“龜息丸”中有一味叫做“靈絨”的藥材可以綜合那酸草,使它失去藥性。外祖說,可能是“龜.感丸”在妹妹體內停留時日長,因而你才能一舉得男。
世上竟有這等事情!
我眯起雙眼,點頭道:我終於明白。皇後之所以設計流掉阿若腹中胎兒,原來是她知道阿若吃的也不是宮中之水,她怕阿若生下的是皇子,從而威脅她皇後之位。
可人想了一想,也.氛頭說道:想必是這個原故。
我突然想起春菱,便問道:春菱姐姐呢,怎麽一直沒瞧見她?
可人笑道:春菱姐姐讓皇後叫去幫幾日忙。誰不知道春菱姐姐女紅做得織造紛的繡女們還好?皇後讓她幫著給皇長子做幾件小衣服,做完了就回來。心中“咯啥”一沉,我正要說話,李福已帶著文澤聖旨過來。柳荷煙母憑子貴,封號升至一品末等妃― 慧妃。又獎珠寶若幹。我徐徐謝恩領旨,重賞李福等頒旨宮人。
此次與我一同晉升的,還有同嬪。
她由殯升至貴殯。
李福笑道:慧妃娘娘大喜。娘娘伯父柳侯爺此次北征立下大功,皇上已下旨嘉獎,已官複原職。娘娘的兩個堂兄此次作戰也是英勇,各被封了二品從將軍。還有,皇上已給兩位皇子擬好名字。皇長子德璃,慧妃娘娘生下的皇次子,擬取名德麒。
德麒,多麽好聽的名兒― 他對我的寶寶,果然是用了心的。可是,文澤,你既願意對我好,又為何瞞著我賜我母身亡?稍沉吟,我暗中長歎一口氣,微微向李福笑道:多謝公公告之。
說完,再命可人多拿件粉璽珠子加上黃水晶手串交給李福,李福滿臉堆笑,告辭而去。
因我升妃,聽雨軒更名聽雨宮。文澤想要為我擴建宮殿,無奈我隻是不肯,方才做罷,便傳了旨意,將服侍宮人加至十六名,共八名太監,八名宮女。我雖嫌人多,無奈祖製如此,也隻得罷了。暗地吩咐可人楊長安,注意觀察新來宮人們,以防不測。過兩日春菱回來,小寶寶麒兒也被抱了回來。幾日不見,麒兒小寶寶越見肥白可愛,不過,他還是不會笑的,成日除了吃便貪睡。睡著時,那肥肥的小手便常常放進口中,小臉上細細茸毛迎著光亮,看上去讓人心中柔柔發軟
又聽說文浩終於醒來,我心大慰。
隨著小德麒一天天長大,給我們不斷帶來驚喜。加之文浩一天天好轉,我心中暢快,常與春可等人調笑,聽雨宮中歡聲不斷。麒兒長得飛快,在我這個初為人母的人眼中,他幾乎一天便是一幅手腳。幸有春菱巧手,日日不停地飛針走線,給他做下許許多花花綠綠的四時衣衫。
較之大皇子德璃,文澤似乎更喜愛麒兒,來聽雨軒的次數比以前倒更多。我終恨他胡亂賜死我母,心結難結,隻不過為了寶寶有將來而隱忍不言,但見他麵時,常常那麽一下之,便生出無數煩惱怨恨,於是,常好言相勸他去風至宮或別的殯查己處。
說得多了,文澤竟起疑心,皺眉笑道:煙兒幾時變得這樣賢惠,怎麽不吃膚的醋麽?
我便微微的笑,微笑回道:臣妾都是當了娘親的人了,可不該賢惠些麽?但他仍少去別人宮中。
暗中便有一眾嬪妃將我恨得銀牙咬碎。
時光飛度,麒兒滿月之時,又是新年將至。
文澤來聽雨宮時,最愛將風雪寒夜關於宮門之外,說要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咢兒與阿若等交好的姐妹倒也常來,有時遇見文澤,見他對麒兒一臉溺愛,均是羨慕非常。同貴殯送給麒兒賀禮,人卻一直沒來聽雨宮。對此,我常常人後歎息,卻又無可奈何。
為了麒兒,我背下全部((媚行深宮))中的文字。因懷了怨恨,反而更放得開些個,言語行為反而越發無忌,如今的我對於他,淺笑也罷,嬌滇也罷,不過是身在後宮這個舞台之上,不得已的敲鑼打鼓一場,粉墨登場一回。
第五+八章斷我臂足

其他嬪妃眼見我漸有專寵之勢,宮中各處怨氣暗生,去風至宮給皇後請安時,便有嬪妃說出些冷潮熱諷、怪言怪語來。我因不願麒兒結怨,大多數時侯一笑置之,暗中卻吩咐聽雨軒眾人加強對麒兒的看護,以確保孩子平安長大。果然就有人買通聽雨軒中新來的宮女往麒兒水中下泄藥,春菱細心,被在當場捉住。我細細思量一番,將那宮女交至文澤。文澤大怒,著皇後細審。當然是審不出結果的― 最後以那宮女被處死而告以結束,與眾多棋子一樣殊途同歸。
德仁太後聽聞此事,將她宮中一名妥當宮女小鶯派至聽雨宮。
那小鶯原本與我交好,又一直得我賞賜,本來是最可放心之人,但經曆了這麽許多事,許多人,此時此刻的我,竟然不敢輕易信她。她是太後派來的人,我表麵上對她雖然親熱,暗地裏卻又派了春可二人觀察著她,想確認小鶯待我之忠一如當初,方可放心地收為己用。
這樣又過十幾日,在炮竹聲中迎來又一年春天。一個豔陽高照的下午,我與文澤因天寒,均未歇午覺,他與我,一起手捂著黃銅的暖爐兒,在聽雨宮暖房內一處閑話。
說起我伯父定遠侯柳東直,文澤笑道:今年能打敗西托,全因有煙兒的大伯父定遠侯柳東直在軍中。月關本來想辦個慶功宴,好好搞勞三軍,卻因五皇弟尚未痊愈,所以遲遲沒有舉辦― 隻令他官複原職,賞了些財物― 因怕委屈了柳東直與月關的煙兒。
他真怕委屈我與我的家人麽?那麽,他又為何那樣對待我母?想起母親,心中如有魚骨將最柔軟處一紮,我強笑道:皇上言重。皇恩浩蕩,臣妾一家感激不盡,又怎敢委屈?
文澤漆黑的眸子中突然升起一股玩味之意,他俯看看我,極輕極輕地笑道:煙兒,你說皇恩浩蕩,指的又是什麽?
他又想聽我怎麽樣的回答呢― 我一怔,含笑望著他,不敢輕易開口言語。文澤笑道:怎麽不說話?月關上次皇恩浩蕩,咱們便有了麒兒。不如,今日膚的皇恩再浩蕩一次… …
我立時紅了臉,羞笑道:皇上,麒兒還在一旁睡覺呢,您說得這麽大聲,倒也不怕讓寶寶聽了去。倒沒的替他父皇躁得慌。
文澤聞言一笑,下意識地朝搖籃中望去,卻見寶寶正醒來,睜著一雙又亮,又圓,又大眼晴,正亮亮地四在張望。文澤便笑著過去,手持一大紅色波浪鼓兒俯看著他,溺愛地對著他輕輕地“撲通撲通”搖動。
李福突然隔著暖簾輕輕喚著文澤。
何事?文澤問,他麵色安寧平和,眼晴沒有半刻離開寶寶嬌嫩的小臉。李福的影子微微一彎,輕聲道:啟票皇上,皇後娘娘派人過來說,有人在大皇子衣服中埋下鋼針,意圖謀害大皇子。大皇子現正煩燥不安,請您過風至宮去瞧瞧。
什麽?文澤眉頭一皺,放下波浪鼓站起身來,冷冷道:誰吃了豹子膽,竟敢害皇長子?
簾子被人高高打起,李福飛速地望我一眼,吞吞吞吐吐道:這… … 回皇上,聽說發現的那件藏有鋼針的衣服,原是聽雨宮宮女春菱做的,因此皇後娘娘想請皇上主持公道。
文澤也看我一眼,如雕塑一般的臉上線條更顯僵硬,卻沒有說話。皇後又在玩什麽把戲?!我心中一驚,忙放下手爐緩緩跪在地上,輕輕道:這其中必有誤會,但請皇上明查。
文澤微一沉吟,命我跟在他身後,又派人鉀解春菱,一道去風至宮。我朝春菱輕使眼色,揚了揚嘴角,示意其不必驚慌。春菱依是一幅鎮定自若的模樣,回我微微笑容。
文澤前腳剛剛踏入鳳宮大門,三個月大的皇長子響亮的哭聲突然從內室傳出,傷心地響徹雲宵。我微微皺眉,不想皇後為將戲演得逼真,竟然利用自己的孩子,正趁文澤進來,命人使勁捏孩子一把― 不由心中冷笑。
而皇後謝婉瑤果然是很入戲的,文澤隻剛剛踏進半隻腳,她已淚水滿麵的領著眾嬪妃伏地叩首,渾身輕輕顫動,那樣的悲體無助,既使我明明知道是她在算計春菱與我,陡見之下,竟也不由得生出一股側隱之心。
立時有宮人呈上大紅蠶絲繡花小棉褲,並一根細細鋼針。因風至宮陰冷無光白日裏也是宮燈常燃,文澤便拿過鋼針,在燈光下細細地看。
那針,在燈下,在他手中發出冷冷光芒。
文澤的臉比針光更冷,他的目中,有針鋒一樣的寒光。
卻沒有開口說話。
皇後便流淚道:皇上,今兒早上,皇長子剛剛換上這件新衣就啼哭不停。臣妾起先並未想到會有人害皇長子這一層,與宮人們想盡各種辦法逗他哄他,還找了太醫過來瞧著,怎麽也無濟於事。後來還是宮人們提醒著,才想起在衣服也許有古怪,果然找出這枚鋼針,找到時,這針… … 這針竟然從夾棉中透出針尖,紮得皇長子哇哇大哭,小腿出了些許小紅點… … 臣妾的心都碎了。
文澤聞言,忙親手去看皇長子德璃的一又幻卜腿兒。果然,粉白的右腿上有幾個細小血.點― 看到皇長子小小年紀便受這樣的罪,文澤大怒,帶著目中兩團熊熊的怒火,大聲喝叱春菱,道:怎麽,你一個小小奴碑,竟敢意圖謀害皇長子?
春菱麵無淇色,跪在地上道:奴碑冤枉。奴碑縱有天大膽子,也不敢禍害皇長子。皇後娘娘看得起奴碑,命奴碑為皇長子做下眾多衣衫。奴碑隻是領命而為,從未在衣服中棉裏藏針― 還請皇上明查。
我正要說話,皇後突然再次向文澤跪下,戚慘哭道:臣妾已六神無主,還請皇上為臣妾與小皇子做主。
文澤目中一凜,俯看向皇後,道:你身為六宮之首,難道不能審問、處罰一個小宮女麽?
皇後怯怯回道:這春菱原是宮中老人,先前在太後娘娘身邊當差,一向忠誠實心。臣妾相信春菱不會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怕誤傷性命,因請皇上明查。
我正要說話,突聽一年青女子清脆聲音:依臣妾說,奴才們太忠誠,也未必就是件好事兒。
說話這人,正是那日與梨雨一處玩耍,現文澤新寵蘭貴人蘭珠。
蘭珠看著我,眼中全是初生牛犢目光中才能看到的光芒,她微微笑道:臣妾鬥膽,想在皇上與各位姐姐麵前說上幾句。臣妾來宮中數月,冷眼看去,後宮中的奴才行事說話自是各為其主,若主子賢淑,奴才們再惡,也無處施惡;若主子授意,奴才再賢,也擰不過主子之意去惡上一回。所以呢,越是忠誠實心的奴才,越容易不辮大是大非地去執行主子們命令。這春菱原是太後娘娘的奴才,自然沒有什麽,但現在… …
蘭珠說至此處,看我一眼,不再言語,可她言外之意,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明白無誤。
另有皇後一派的繽妃們,點頭輕聲附和。
我冷冷一笑,斜挑起眉,冷冷地環顧著她們,冷冷道:怎麽,皇上還沒說話呢,眾位姐妹倒有了主意,對妹妹進行三堂會審起來?
想來那時,我在眾嬪妃眼中,正風頭正健的寵冠後宮之人罷,加上被文澤盛寵了大半年的杜素金杜貴人與渡邊大師之死,宮中也有不少關於是我設局的傳言― 囚在我目光一旦冷瀏,話中一有刀鋒,她們眼中竟然滿是微駭膽寒之意,那吵鬧之聲,就在我與她們目光交接那一刻之間立時消失於無形。
我心中冷笑,自知蘭珠早已為皇後收買做炮灰,而且她不過隻是一個小小的貴人,與她多加糾纏反而失了我的身份。便不去理她,隻緩繪跪去文澤腳下,仰頭誠懇看他,輕輕說道:皇上,難道您也相信是臣妾下命春菱禍害的大皇子?皇上,從前多少誤會,臣妾並不想解釋,隻請皇上想想,大皇子是您的孩子,臣妾為何去毒害他?臣妾自己已是生為人母之人,若存了害別人的孩子的心,難道就不怕報應報在自己孩子身上麽?
文澤皺眉不語。
阿若自然是回護我的,忙向文澤道:皇上,阿若可以擔保,慧姐姐絕不會命她的宮女禍害小皇子。
咢兒也柔聲道:皇上,德殯妹妹說的極是。
我心生感激,朝阿若與咢兒投去感謝目光。卻見良妃與同嬪神情各異,一個微微冷笑,一個微微皺眉,均不言語。
皇後眼圈再度一紅,吸口氣道:各位妹妹都不要再說話。皇上一向聖明,必會給大皇子一個公道。隻請皇上乾綱獨斷。
慧妃,文澤看我道:此事你又怎麽說?
我低頭道:回皇上,春菱一向沉穩懂事,想必不會粗心至此,更不會禍害皇子。其中或有誤會,或有人設局陷害臣妾,也不得而知。臣妾自知有人疑心,是臣妾指使下人害皇長子,以求使自己的皇子在皇上麵前成為唯一。臣妾為表清白,特以皇次子生母身份請旨皇上。準許臣妾之請,自今日起,除保留皇次子龍德麒皇子身份外,不再賜其一切封號。
我說完,以首觸向冰冷地麵,心中隻渴望他能就此答應。
雖未挑明,大家均知我在請求文澤,讓麒兒放棄參與今後的太子之選。因而此言既出,四周立時一片低聲嘩然。
第五十九章百計留春
我抬起頭,看見皇後臉色微微在變,她正偷眼看向文澤。
而文澤的臉,也是變了模樣,他冷冷看皇後一眼,轉而柔聲地,輕斥我道:慧兒,當著你這麽多姐妹,膚不許你這般胡鬧。
我顧不上害羞,淚水滿臉。
文澤長歎一聲,親手扶起我,柔聲道:月關自然是明白你心的。不過你適才所請本是國事,不要忘記宮中忌諱規矩,日後萬萬不可再次提起。
我心中輕輕一歎,抬眼道:謝皇上體恤,臣妾遵旨。
皇後突然話鋒一轉,向文澤道:慧妹妹賢良淑德,臣妾十分信她。臣妾現在看來,春菱之為,必另有他人背後指使。慧妹妹適才受到驚嚇,肯請皇上陪妹妹回去安撫安撫妹妹。春菱便交給臣妾審問罷。
她葫蘆裏又想賣什麽藥?
我再度一驚,正在想對策,文澤卻已率先.奴頭應允。他輕輕半環住我腰,也不管有那麽許多嬪妃在場,便俯在我耳邊輕笑道:咱們出來這麽長時間,麒兒隻怕已想念得緊,咱們快些回去罷。
這是我第一次聽文澤在眾人麵前,對著某一個嬪妃自稱“咱們”,驚愕之餘舉目四顧,紅黃青紫,嬪妃麵色各不相同,仿佛禦花園中或含藝,或“怒放”的鮮花。我臉一紅,忙向文澤笑道:皇上,這麽多人~? … 文澤不等我說完,已微笑著半扶著我腰一路向前。
我仍存希望,忙低聲道:皇上,臣妾的碑女春菱… …
文澤仍不等我說完,已親手攜我同上了他的暖黃色擎轎。他在我耳邊含笑帶疑道:宮碑意圖謀害皇長子,何等大罪?依膚的意思,她本沒有此膽,想必背後有人指使,或者… … 或者正是宮中奸人逆黨所為。不過一個奴碑,自然交給皇後審去。慧兒一向宅心仁厚,月關卻想深查出她背後之人,也好還慧兒一個清白。我隻得作罷。
正此時,身後傳來王河水聲音:皇後娘娘有旨,將宮女春菱暫抑“如意屋”
“如意屋”是宮中人間地獄。原為審問重犯而設,潮濕陰冷,內有饑餓多日的蛇蟲鼠蟻。隻要關去犯人,便會有人在門 外弄出些刺耳噪聲,逼人交待,否則會令被關者發瘋至死。
想到皇後如此對待春菱,我心陡地一收,渾身微微一顫。文澤立時發覺,微笑拉住我手放進他手心,笑道:煙兒的手怎麽寒冰一般,等會回去聽雨宮中,可仔細凍著月關的麒兒。
我仍然恍惚驚恐,未接他話。文澤微有不快,再次笑道:煙兒,月關的話你可有聽見?
我回過神來,忙強笑道:是,臣妾遵旨。
文澤目中一愕,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卻隻擁了我入他懷中,什麽也沒有說。我們回去聽雨宮時,麒兒正在奶娘手中歡笑尖叫,見文澤來時,他笑得更歡,黑圓晶亮的眼晴彎成一彎新月。文澤越發高興,親自過去才包了,逗他玩笑。我這裏無法分身,忙暗中吩咐可人與楊長安,分別至榮咢兒阿若兩處,托她二人去皇後麵前為春菱求情,且交待著說:請兩位娘娘現就帶個話兒過去,隻要皇後放過春菱,無論她有什麽要求,我均可與之商量。你二人在兩個主子宮中等著消息,萬不可跟去風至宮讓皇後瞧見。
是。兩人應聲而去。
北風雖如刀寒,我仍立在院中怔怔的出T 一回神。如果文浩沒有病,他一定會有救春菱的辦法,可是現在他自己身子尚未痊愈,我又怎好前去尋他麻煩?過了許久,楊可二人一臉沮喪回來,均搖頭道:都去求了,皇後娘娘斷不肯放過春菱。
我望眼屋內興致正高的文澤,全然無計可施。
及至上床入帳,又哪裏睡得著?
窗外北風呼嘯,更漏點點。
夜愈深,身越冷。
心又急。
我一心想著哄文澤開心,在他麵前再試著為春菱求求情。
三更時分,文澤輕輕坐起身來,一直沒有入睡的我也忙跟著起身。文澤奇怪地望著我,笑道:月關這是要去早朝,煙兒怎麽不多睡會兒?英非… … 舍不得膚麽,
我臉一熱,微滇道:煙兒是要起床服侍皇上。
文澤歪了歪頭,目中亮亮地看著我,故意壞笑道:你昨晚可不服侍了脫麽?那乾清宮原是膚與朝臣們的議事之所,煙兒想去那裏“服侍”?倒也不大方便。
我麵紅過耳,雙手捂了臉,說:皇上!您明知道臣妾並非… … 您老是取笑欺負人家。
文澤哈哈一笑,拉開我的手,將他的臉輕輕貼上我麵,輕輕摩華,玩笑道:你嫁了脫,自然是要被脫“欺負”的,認命便是,也不必大呼委屈。
半響,聽不見我回答,“咦”了一聲,問道:煙兒又在想什麽?
我故意嬌笑道:臣妾在想,煙兒如何做才能更好,才更讓皇上開心。文澤輕輕親吻我,在耳邊悄聲道:傻子,你是月鄭公愛的慧妃,又要你做什麽?真正服侍膚的那些粗重活兒,自有宮人們去做。睡吧,昨夜你也累著,好好休息一會子,月關晚間再來。
突然想起杜素金被賜死前說的那一番話,我抬起頭來,正色道:煙兒不傻,對於煙兒來說您既是皇上,也是夫君,您既是煙兒的主子,也是煙兒的丈夫。天下哪有夫君起了床,妻子還在睡覺的理,臣妾自然是要起來的。
文澤在紅色的紗帳中看著我,突然就“撲味”一笑。
我詫異地看著文澤,茫茫然笑道:皇上笑什麽?
文澤臉上笑意更濃,盯著我的雙眼一本正經地說:月關不是煙兒是夫君麽?月關現在便再來盡盡力,好好做回煙兒夫君!
一征,文澤早已將嘴伸過來輕咬住我的唇,我渾身一軟,再次跌入他懷中…
文澤十分盡興,我忙趁機香香軟軟地偎在他懷中,嬌聲軟語央求道:皇上,臣妾可否相求一事?
說罷。文澤輕輕拍著我光滑的後背。我忙道:皇上,那春… …
他的手在我背上陡地僵硬。我立時一呆,忙生生咽下後麵話語。他複又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月關的煙兒一向懂事,果然與脫的想法不謀而合。
我聞言又羞又驚,但見他用話拿住我,隻得心中長歎作罷。細心地服侍著他梳洗上朝,對於春菱一事,不更作別的言語。文澤前腳剛走,我後腳便趕去“如意屋”前,被守衛的侍衛攔住。
一侍衛賠笑道:皇後娘娘有旨,此間現關的人為宮中重犯,除皇上皇後娘娘外,任何人不得探視。還請慧妃主子不要難為奴才們。
可人臉色一變,正要發作,被我製止。又命她拿出些銀兩交給那人,吩咐他們好好對待春菱,方才心思沉重地返回。卻不想,良妃已坐在聽.兩宮內室等我。見我一臉失意地回來,她譏笑道:怎麽慧妹妹為救一個奴碑到處去燒香,竟忘記求麵前的真佛?
我一怔,冷冷道:姐姐想我求誰?
良妃冷笑道:妹妹進宮這麽長時日,竟不知本宮手中原養看一批死士麽?皇後宮中自然也有本宮的人,隻要本宮一句話,便會有人自動出來承認是自己害的皇長子,如此一來,那件公案便與春菱再無關係。
心中狂喜,我看她一眼,麵上卻微微沉吟道:如果妹妹求姐姐救春菱,不知姐姐又以何為交換條件?
良妃緩緩吃口茶,輕笑道:慧妹妹果然聰明。本宮的條件便是,皇次子必須參與爭奪皇太子之位。而且,屆時本宮自會助妹妹母子一臂之力。
我忙問:還有呢,依姐姐的為人,隻提這樣麽個條件麽?
良妃微笑道:當然。皇次子跟著妹妹,勝出機會不大,但如果讓他跟著本宮… … 妹妹何不自己找個理由去跟皇上說,讓皇次子德麟認本宮為母,跟著本宮生活。隻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隆泰後宮向有移母易的子風氣。
一般是這兩種情況:一是身份低微的嬪妃生下皇兒後,為求孩子有個好的將來,自願送與位份更高的嬪妃處教養:二是嬪妃生下皇兒後獲罪,其子由其他嬪妃撫養― 無論哪種情況,孩子須終其一生認養母為生母,而不再稱生母為母親
李良繡竟想趁火打劫搶我好不容易才保全下來的孩兒?我心中氣苦,冷笑不語。
良妃卻輕輕笑道:妹妹倒也不必動怒,同不同意,全在妹妹一念之間。本宮不過是真心喜歡麟兒,這才給他提供個飛黃騰達的機會。總比他跟著妹妹這個不願意讓他當儲君的生母,生生斷送自己美好前程要強上許多。
我奇道:這可怪了,姐姐正值青春年少,何愁無子?又何必… … 良妃突然臉色一沉,打斷我話,說道:本宮不想賭將來。本宮要的就是皇次子德麟。皇上喜歡皇次子,滿朝皆知。隻要他跟著本宮,當本宮作親生母親看待本宮保證將他調教成材。今後太子之位,除他之外更不再作第二人想。此事一舉兩得,既可保證麟兒的將來,亦可救你的春菱。妹妹要知道,本宮可以等,但春菱的時間已經不多。
我遲疑不答。
良妃微微冷笑,站起身來,一麵輕輕冷笑,一麵舉步外行。眼見她紅色裙角就要消失在門外,我狠狠一咬牙,強抑心中巨痛,揚聲道:姐姐請留步,妹妹… … 答應你便是。
良妃回轉頭,露出勝利者的微笑,淡淡道:你果真答應?
我強忍淚水與心痛,輕輕點頭。
憶春菱:菱歌尤繞耳,春天已不再
童童說寫到春菱去時,她的心是絞痛的,自己每看一次,每一次都有揪心的感覺。我也是,看
到春菱走了,我的心真是的很痛很痛很痛。
春菱是煙兒的親人,是煙兒的得力臂膊,是煙兒的第一個授業導師,是一個知思圖報的年青女
孩子。
她全心全意為煙兒打算,保護煙兒,保護煙兒的寶寶.當皇後送來雞揚時,她明明知道那是皇後在試探她,她也絕不妥協;煙兒從前多麽單純,是春菱作為煙兒的第一任師付,幫她判斷,教會她如何涉水深潭;文浩救過她,她便報文浩的恩,對煙兒更是一顆忠心,死心塌地… …
春菱聰明。她曾經跟煙兒說過很多連嬪妃們都說不出來的話。其中我記憶最深的一句是:“皇上多情是絕情,難道他癡情就不是絕情嗎?" (大致是這樣吧,嗬)這句話看似漫不經心,等我回頭再想時,她說得很對。文澤三千嬪妃,多情就是絕情,對某一個人癡情,那麽也是除了那個人之外的別的女人的絕情一一春菱就能看破,而我,起初不能。
春菱心好。她信佛,雖然她雖然教會煙煙很多東西,這些招術卻隻是防守,從不害人。在煙兒第一次打敗杜素金(第十九章),卻又為杜素金求情後,春菱並沒有挑動煙兒對她窮追猛打,而是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樣的話,全書也隻是常常在春菱口中聽到。
春菱穩重。從前她當宮女時,秋茵嫉妒煙兒,她便回護;小蘿大大咧咧地,她便幫她周全;煙
兒從前傻乎乎的(請允許我這麽說),她幫她出謀劃策… … 與春菱相處,是一種令人舒心的感覺,仿佛江南采蓮人輕輕唱起的菱歌,不媚惑,不驚心,卻輕柔如水能流入你內心的花蔭。
春菱隻有二十三歲,放到現在社會,正是小姑獨處,身價正高之時。她有自己的心上人,雖然宋佩昭並不愛她,但隻要讓她愛,她就快樂而滿足。我在想,如果春菱沒有死,也許再過兩年春菱就要出宮嫁給宋佩昭… …
可是,她卻死了
但是,春菱的人物性格之光,也是在她死時,己發揮到極處。引用童童的話:她就算是死,也是在為煙兒打算。她一方麵反指皇後,一方麵以死明誌,對同嬪說:“那不是皇後娘娘給您的恩,那是她給您的劫… … ”她以她的死來保護煙兒,所以童童說,煙兒當初想夥皇次子救她,這個念頭動得值得l
春菱值得煙兒這樣對她。
看到春菱這樣的死,看到春菱衣裙上的湖色輕煙從煙兒指間水一般流過,煙兒抓不住她,煙兒抓不住她,煙兒雖然貴為皇妃,皇次子的母親,她卻無法留住春菱的性命… … 煙兒隻有在她母親剛死不長的時間裏,眼睜睜的,眼睜睜的,看到又一個親人離去。
春菱就象漸行漸遠的菱歌,隱入暮色的蒼茫裏,此生她與煙兒,與她心愛的宋佩昭不相見,永不相見… …
第六十章無可奈何春歸去
良妃依然冷冷的,說:你可要想好。從此後,麟兒便會叫本宮母親,而他與妹妹,除去血緣,再無一絲瓜葛。
我也冷冷地,卻堅決地說道:姐姐幾時見我說話不算?答應你便是。隻請姐姐立時安排人去營救春菱。
良妃上下打量著我,打量著我,她一向如雪般清冷的目中,已有勝利者的那種萬丈光芒,她輕輕.點了一下頭,正要說話,突然咢兒不請自來。
芬兒進門時,看見良妃也在我處,目中已是一怔,再看我倆神情奇特,臉上又是一驚,眉頭皺了幾皺,最終輕聲向我道:妹妹快還不去皇後娘娘那兒麽?聽說春菱丫頭要招供,已被侍衛們從“如意屋”裏帶去風至宮。隻等皇上下朝,便是一番好審。
我大感詫異,忙問道:春菱要招供?姐姐從哪裏聽來,莫不是話傳錯了麽?
咢兒怯怯地看良妃一眼,隻不言語。
三人便一道去了風至宮,大家仍客客氣氣向皇後請安。跪在地上的春菱見我來時,露出了一個微微的,美麗無比的笑容。那笑容綻放在風至宮中,仿佛雪天裏迎風開出一朵漂亮的春花。我不明白她笑容背後的真正含意,正自發怔,文澤卻已下朝回來。大家見過禮,文澤上首坐了,眉宇間帶著一派淡然,吃著茶,看皇後親審春菱。
春菱微微揚起的嘴角依然帶著我熟悉的春意,她不慌不忙地回說道:皇長子棉褲中的鋼針,確是奴碑故意放入,奴碑也確實受人指使,這才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眾人臉色均是變了,那些目光,便齊刷刷向我看來。
文澤也看了我一眼,他的眉頭比別人擰得更緊,口中卻隻是淡淡道:春菱,你不要怕,你說,究竟是受誰人指使?
春菱輕輕道:回皇上,指使奴碑之人,原是… …
說至此處她卻停下,她微微笑著,目光在屋中四處遊動。此時的春菱,顯然可以指誰打誰,被這麽一個危險的女人看著,幾個膽小的嬪妃已在她目光下低下頭去,隻怕惹火燒身。春菱眼風如春風拂過,最後將目光靜靜停上皇後之身,她毫無畏俱地看著皇後,眼中已有濃濃的譏諷之意,回頭向文澤正色道:指使奴碑之人,原是皇後娘娘。
春菱這是要做什麽― 我頭頂如有輕雷炸響,不由自主地便站起身來。刹那間手背一暖― 是可人悄悄的,她拍了拍我我緊握的右拳。
皇後麵色一沉,低喝道:大膽奴碑!竟敢以下犯上,誣陷主子。左右,還不與哀家掌嘴?!
立時就有兩個宮人走上前去,擰住春菱。
文澤斷喝道:住手!
他冷冷看一眼皇後,冷冷道:不許動她,月關要聽這奴碑將話說完。皇後一怔,麵色立時變得蒼白,她站起身來,低低跪去文澤腳下,低低道:請皇上明查,臣妾是皇長子的生母,又怎會命人害自己的孩子?
文澤麵無表情地看她一眼,他的目中,如古井一般全無半絲波瀾,隻是淡然說道:你先起來,與脫一起聽這奴碑說完。
春菱目中全是誠實的光芒,向上回首道:皇上,奴碑不敢說謊。原來奴碑在太後娘娘身邊當差時,皇後娘娘便常常給些賞賜奴碑。現慧主子生下皇次子,皇後娘娘怕慧主子母憑子貴,更得皇上歡心,因假借奴碑有為皇長子做衣物這一事實,命奴碑反咬慧主子派奴碑在衣中藏針,毒害皇長子。奴碑所言句句屬實,還請皇上明察。
文澤尚未說話,同貴殯已急道:皇上,皇後娘娘一向賢淑,怎麽可能做出這等事來?其中必有誤會。
良妃一旁冷笑道:同貴殯怎麽竟看不出皇後娘娘的苦肉計?不想一向以賢德聞名的皇後娘娘,竟有如此心機。皇後娘娘如此母儀天下,妹妹們原該跟您好好學學。
都住口!文澤皺眉低喝,他眯眼看向春菱,問道:皇後主子既常常賞你,對你也算有些恩惠。你這奴碑為何又不知恩圖報,反在關鍵時刻出賣皇後娘娘?而且,你竟敢以一個奴才的身份觸犯六宮之首的皇後,可知按皇朝律法,應當將你淩遲處死?
春菱笑容更加淡定,她向上叩了一頭,輕輕道:回皇上,不是奴碑不懂知恩圖報。奴碑雖卑微,卻也有大是大非觀,誰對誰錯,奴碑心中自有長秤一杆。奴碑隻是說出實情,以求無愧於心。皇後娘娘雖給過奴碑賞賜,但她害慧妃與同貴殯兩位主子,奴碑豈能知情不報?
同貴殯臉色白得如同木攫,她的聲音既是吃驚,又有顫抖:春菱,你渾說什麽,英非你已在“如意屋”中瘋掉?
春菱向她微笑道:同嬪娘娘,皇後娘娘是否給過您一盒“梅花露”唇蜜?皇後娘娘又是否說過,此物原料難取,全後宮主子她隻給您一人?同主子,那不是皇後娘娘對您的恩,而是劫。那唇蜜原料可致您終身不育,您若不信,隻管拿了它去尋問葉隱老前輩。
我見春菱行為反常,不由大驚,正想對策,春菱已膝行幾步跪至我麵前。她看著我,終於流下淚來,重重叩首道:小姐,春菱就此拜別。
這是說的什麽話― 我心中大驚大震,忙蹲下身子去扶她,她卻自己抬起頭來,朝我微微一笑:小姐,你好好保重,春菱來世還找來宮中服侍您。來世?
什麽叫做來世?!
她明明是我今生的最親最愛的親人朋友,為什麽要跟我相約來世?! 我呆.tJL 之間,春菱已扭頭向文澤道:皇上,奴碑所言無虛,可以以死明心。
說完,她長身而起,風般衝向身旁最近處的一個又粗又大的,朱紅色的柱子。我忙伸手過去,想拉住她,卻抓了個空。那淡淡綠色衣裙的一角,急速的,水般從我指尖無聲地飛流過。
我抓不住她,我抓不住,抓不住… … 眼睜睜地,眼睜睜地看著,我看著我親如家人的春菱額頭鮮紅四濺,繼而,她軟綿綿地,無助地倒在滿地血泊之中。春菱死的當天下午,文澤過來看我,我稱病,懶懶地躺在床上並不接駕。文澤倒也沒有見怪,他自己坐上床沿,強扳過我身子笑道:月關知道煙兒受了委屈驚嚇,心裏原不自在,月關自會給煙兒一個公道― 春菱的指證雖然查無實據,但脫已下旨令皇後禁足一月,禁足期間,也免了六宮嬪妃向她請安的禮儀,月關的煙兒也該消消氣了罷。看你眼晴紅得可不跟那桃子似的,倒沒得惹麟兒笑話。我強笑道:謝皇上。臣妾並不是為著自己,而是? ? ? ? ? 一個與你朝夕相處的就這麽沒了,臣妾心中不好受。
文澤目中升起深深的愕然,他詫笑道:原來煙兒竟是為著這個!不過是個奴才,一條賤命竟也值得煙兒傷,' ?
我突然心中煩躁,由此及彼,再次想起亡母,忍不住冷冷地說:回皇上,在皇上心裏,您的臣民自然都是您的奴才。可奴才也是人,也有父母家眷,奴才的命也是人命,皇上難道忘記,臣妾原先也是個宮女麽?
文澤臉色一變,站起身來,不悅地說:月關倒怕你心裏委屈,丟下多少正事過來看你。你倒好,為了一個奴才,竟失了君臣之儀,公然項撞天子― 你這是成心惹月關生氣麽?
正可人送茶進來,文澤正在氣頭之上,猛地揮手掀翻托盤。托盤連帶茶杯茶水,半空中劃個弧形,“唯當”一聲摔向地麵,茶水四濺,茶杯碎了一地。可人順勢跪在滿地碎片與茶水之中,低頭俯首道:請皇上.息怒。慧妃娘娘心情不好,請皇上看在皇次子麵上,且燒怒娘娘這回罷。
聽可人提到麟兒,我陡地一驚。
偷偷看一眼文澤,見他仍鐵青著臉,在心中長長歎.熟一聲,翻身下床跪上紅花地毯,將頭觸上毯子表層上的絨毛,腦中已無任何思想,口中哆裏哆嗦道:臣妾懇請皇上息怒。臣妾出言無狀頂撞了皇上,原是死罪。臣妾錯了,錯得厲害,所以臣妾罪該萬死。請皇上責罰,無論罰臣妾什麽,哪怕賜死臣妾,臣妾也絕不敢有半句怨言。
文澤卻在我頭項冷笑:讓膚賜死你― 你又何曾是這樣輕易服軟認錯的人兒?慧妃,你這仍是在跟脫置氣麽?!
他竟知我如此之深!我不敢抬頭,不敢與他目光相觸,也不敢言語。正好此時蓮蓬打起了綠色暖簾,與奶娘、麟兒一起出現在門前,兩人見我與文澤別扭,忙就地跪下。麟兒不明所以,在奶娘手中睜著一雙又大又圓的眼晴好奇地看向屋內,滴溜溜亂轉。
文澤輕輕歎了一口氣,吩咐道:都起罷。
命奶娘抱麟兒至他手中,屏退眾人,自顧與麟兒逗笑,裝作不經意地笑道:麟兒呀麟兒,你貴為脫的皇次子,可你的生母,老記著自己當宮女兒的事,可不好笑麽?
見他自己尋了台階,我也趕忙著賠笑,低聲道:真請皇上息怒。臣妾適才確是沒大沒小,一時情急之下,便當您是臣妾夫君,便學了平常人家妻子對您撒嬌發滇― 現在臣妾知道錯了,皇上是君王,臣妾是皇上的嬪妃,自然要有皇家女人的賢良風範,適才臣妾糊塗,還請皇上見諒。
文澤收回看著麟兒溫柔的目光,轉向我時,他的眼中,全是我看不懂的意思。他望我,淡淡笑道:說起來,你當膚是你的夫君,原也沒什麽不安,而且,月關也不是不喜歡你這樣的敢講真話的性格兒― 隻是,此地本是皇宮,再怎麽樣想有平幾百性的恩愛,也終要把握個度兒。慧妃你人也聰明得緊,好好想一想,便知該如何做。
是。我強笑。
第六+一章搏弈侍寢
他看我一眼,突然歎道:其實做皇帝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百性們要求你君臨天下,明察秋毫,嬪妃們又要求你要雨露均沽― 可是後宮嬪妃那麽多,脫一個人又怎麽全然顧及得了?
是。我說,我心裏也認為他所言不錯。
文澤突然一笑,看著我說:昨兒蘭貴人倒提了個好主意,說是讓後宮殯記下棋搏弈,當日勝者侍寢,敗者自認技不如人,回去再練棋藝。可不是又公平,又不傷了你們姐妹的和氣?
這是什麽胡鬧的主意?!才走一個素金,又來一個蘭珠― 我心中著實氣惱,麵子上卻微微笑道:很好的。蘭珠妹妹一看就是個聰明的女子,現在才知道,她果然最最是個蔥質蘭心的人兒。隻怕今後宮中姐妹為了求見皇上一麵,倒要供奉棋神祖師了罷。
文澤一笑,突然就來了興致,硬要我與他下回棋。我並不想贏他,卻因心中悲憤無處發泄,竟不覺在盤中步步引誘,招招必殺,及至下完,竟勝出他二子。
原以為他會生氣,誰料他不怒反笑道:有趣有趣。煙兒怎麽使盡渾身解數對付起膚來?這後宮嬪妃,至今為止,也隻有你一人能夠勝膚的。煙兒棋技果然了得,看來別的嬪妃的玉頭牌,月關再不會去翻了。
我淡笑作答。
可人本捏著一把冷汗,見狀忙展開笑容,重新奉上熱氣騰騰的鬆子茶與我們吃。才吃了一刁、口,外麵便通傳同貴殯過來。大家見過禮,她向文澤票說道:皇後娘娘先前給臣妾的梅花露唇蜜臣妾竟一時找不著,臣妾大意,還請皇上怒罪。
文澤鼻中冷冷一笑,也不賜座,也不言語。
我忙笑道:不如臣妾與同姐姐下回棋,皇上一旁觀戰如何?
文澤望我一眼,目中盡是了然,而我,慌忙躲著那波光,淡淡笑道:同姐姐向來不愛這些胭脂水粉,一時放失了向也是有的,說不定過幾日便能找著,皇上又何必急於一時?
文澤沉吟片刻,點頭道:也罷,就依慧兒所說,你們下盤棋讓膚瞧瞧。我倆忙稱遵旨,與盤中搏殺起來。同貴殯的棋技本來不差,加之我故意失誤,終局時竟小勝我一子。我便順勢起身,向文澤笑道:臣妾今兒是技不如人的,皇上可不要翻同姐姐的牌子了麽?
同嬪本不知原因,聞言一征。我笑道:適才皇上跟妹妹說起,想寵幸後宮棋仙,不想竟是姐姐。你們這一龍一仙的,姐姐今晚的同春塢中可不要天地同春了麽?
文澤方才笑出聲來,他也不顧同嬪在側,竟輕輕拿手擰了一擰我的臉,搖頭笑道:煙兒倒調笑起膚來?當了母親的人,竟越來越頑皮。
陪文澤說笑一回,及至他與同貴殯離開,我方才收起笑容。移步窗前,看向那菱花銅鏡中自己裝了半日的麵具究竟是何模樣,窗外雪光反射映襯,我在冷冷一派清光之中,終於的,看見自己臉白若積了千年的那一場雪,又看見自己的目光,冷冷的,冷逾寒冰。
第二日異常寒冷。
可人說,這就叫做倒春寒。她早早生起炭火盆子,想了一想,出去檢了兩塊家常的素香。銀骨炭在薰籠中燒得紅通通的,仿佛一堆紅色的寶石。火光照上雪白的牆壁,暗色的影子一閃又一閃,我手捧黃銅手爐,靜靜地坐在鋪了珠紅撒金花布的檀木桌前,屋子裏應該溫暖如春吧,而我,卻在那樣一屋溫暖之中漸漸冷卻,冷卻,隻覺自己如同浸在寒潭中的一尾小小的悲涼遊魚。
這麽寒冷的天,卻又偏偏來了一個“冷”人― 李良繡突然不請自來,帶著冷冷的微笑,向我賀喜。我以比她更冷的眼神看她,隻是不說話一句話兒… … 她生硬的目光,突然就在我的注視之下一怯,卻仍強撐著,以她一向的寵妃氣勢笑道:妹妹的春菱竟如此死忠,難道本宮不該向妹妹賀喜麽?
我仍看著她不發一言。良妃自覺無趣,“哼哼”冷笑了幾聲,離開。良妃走後不多時,宋佩昭又來,紅著眼圈告訴我他想辭官。
為了春菱姐姐?我一愕,胸口卻是一暖,如同有一注小小的春泉流入我冰凍的心。宋佩昭呆了一呆,繼而長歎道:她對下官的心,下官其實早已知道,隻是自己固執,放不下從前之人。如今她這一去,下官方才醒悟,原來她的關懷對於下官而言竟然十分重要。
大人有何打算?我又問。宋佩昭回道:下官想按下官家鄉對待亡妻習俗,為她守靈一年。
我點頭歎道:如果她地下有知,也該含笑九泉了。
宋佩昭突然站起身來,對我長身而揖道:多謝慧妃娘娘,將她後事辦得如此風光。
我含淚道:大人不必多禮,春菱與本宮情同姐妹,這原是我應該做的。宋佩昭不再說話。
我命小蓮蓬去取出水酒,兩人在燭燈裏相對無語,默默吃下一壺。我們思念著春菱,但知從此與她天人兩隔,永遠相見無日… … 兩人均是眼光暗淡,黯然神傷。
又過幾日的一個中午,天氣突然放晴。院子中的陽光看起來金色而溫暖,而我心裏陰鬱,仿佛長滿青苔,我無心用膳,獨自外出溜一會子彎兒… … 可是,無論走到哪裏,哪裏都有春菱的身影;無論走到哪裏,哪裏卻也看不到春菱… … 我看不到她,再也看不到… … 太液池水上的薄冰已開始碎裂,柳條還未抽出嫩芽,梅花依然暗香陣陣… … 我看著,看著,發著呆,陡地胸口便碎裂般地劇痛,同時眼中有雨霧升起,升起,快速升起… … 我的腳已無力支撐自己身體,忙反手扶住一裸光光禿禿的柳樹,,喉間一甜,“哇”地一聲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 熱血落在地上,仿佛宣紙上迅速灑下的一串腥紅桃花。
幸好無人看見。
忙從懷中輕輕拿出一方白絲帕子,擦了那嘴角… … 不遠處是泛著金色波光的太液池水,細碎的,刺眼的,不禁刺痛我眼,更利痛我心。我原以為自己可以堅強,可是現在我才知道,我不能。
舉目四望,紅牆黃瓦,我正處在隆泰的最高權力機關的正中央。我是寵記,是皇次子的生母,在別人想象裏,是一個隻靠枕邊吹風便可翻雲覆雨的人物… … 可是,又能怎樣?一個是血濃於水的親生母親,一個是親如親生姐妹的春菱― 我一樣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們一個個離我遠去… … 遠去,遠去,她們灰飛煙滅,永世不再與我相見!
反而更添憂鬱愁腸。回來時,腳步倒比去時更重一些… … 我看見聽雨宮那雕花木門的門口,那道厚厚銀珠色繡五色牡丹的氈簾竟是那樣的刺目,定一定心靜突然見小鶯與蓮蓬都立在門外,? 征了一征,不覺愕然道:這麽大冷的天兒,又怎麽不進屋裏去暖著?
小鶯行了一禮,賠笑道:可人姐姐正哄二皇子睡覺呢,姐姐說二皇子怕吵,將奶媽都打發出去了。
這是什麽道理?我立時狐疑,麵上卻是淡淡的,做了一個手勢,輕輕掀了暖簾,輕著腳步走入房中。外廳仍無可人,隻內室有麟兒的歡笑與尖叫聲聲,我心中更是一疑,腳下便不發出半.點聲響,慢慢走至中門前,輕輕掀開湖綠色暖簾的一角… … 迎著撲麵而來的暖香之氣,我看見麟兒睡著搖籃之中,正信任的看著可人。而我的親堂姐葉可人正微微擰著眉頭,手裏拿著一把小小的銀勺向他口中喂去。
銀勺之中,盛著一汪黑色夜色的液汁… …
我臉色早變,一麵掀起簾子,一麵低喝道:住手!
一麵快步過去飛般抱起麟兒,仿佛從熊熊大火之中奪出一件稀世奇珍。可人尚在發怔,我已聞見從她手中傳來一股熟悉的味道,我的心,陡地一下沉入湖底我看著她,狠狠地看著她,厲聲道:龜息丸?!
可人目中一愕,嘴角剛動,外間突傳“皇上駕到”,我與她,均是變了臉色可人忙在裏麵處理手中液汁,而我,則抱著麟兒慌手忙腳地迎至外間接駕。文澤抱過麟兒逗了一會子,方才笑道:告訴煙兒一個好消息,五皇弟今日傷好出宮,月關一會便要去瞧瞧他去。
這是我這段日子以來聽到的最好消息,我的心中,刹那間雲淡風輕,向他微微笑道:浩王爺全都好了麽?
文澤點頭笑道:說起來葉隱也確是國醫神手,隻可惜這樣人才,竟不願為官
我也以笑代言。
文澤走後,我暗地叫過可人,正色道:我想聽姐姐一句明白話兒。我看見,可人眼淚在眼眶中直打著轉兒,她看著我,輕聲道:莫非姐姐會傷害麟兒?
我冷笑一聲,並不言語。
可人漲紅了臉,輕輕道:那是姐姐找外祖要的“龜.感草“煎出來的藥汁,隻是讓麟兒在二十四個時辰之中,突然“睡”上三個時辰。與麟兒身體絕對無礙。
我驚得一下子站起身來,低低道:你是想明天大家去在風至宮過“中和節”時… …
可人冷笑一聲,點頭淡淡道:姐姐已算好時辰,麟兒“深睡”之時,必是皇後賜花乳半個時辰之後,那時,皇上尚在風至宮與嬪妃們一起宴飲,如果他親見麟兒吃過風至宮賜的花乳之後“沒了呼吸”,妹妹再從旁推波助瀾一下… … 如今宮中誰不知道皇上最痛的便是皇次子,倒時必會重責皇後,說不定… … 我倒吸一口涼氣,望著她不語。
“中和節”是每年的二月初一,這一天,文澤先會在豐和大殿將接受百官晉獻農書,以示務農,之後祭日儀式,感謝陽光普照之恩。之後他會去皇後宮中,與嬪妃、皇子、皇女們宴飲戲樂。風至宮會為成人準備河豚,蘆茅湯等清熱之食物,煮過夏之酒,食棗糕,桃花酥等,為皇子皇女們另吃食。兩名皇子尚在極襪之中,便會由皇後親賜花乳食之。
憑心而論,可人的計策確實不錯,可是,可是她竟拿我的寶寶做為爭鬥工具!他可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寶寶,是我在這宮裏拚下去的全部意義… … 我看著可人,心中雖然是憤怒已極,卻不肯說一句話。可人見我模樣,突然跪下,道:今日之事,我自知妹妹誤會。隻是,憑你一人之力,如何與皇後良妃等人爭鬥?你心善性子倔,自顧已不暇,怎麽能分身替她們報仇?姐姐此舉也是情不得已,如果妹妹見怪,便請以皇妃身份賜姐姐一死。
我心動了一動,仍是不語。
可人道:其實姐姐最初之念… … 終知妹妹不肯答應。
什麽?我愕了一愕,語氣卻是淡淡的。
可人抬起頭,眼中盡是誠實的光芒:求妹妹將我獻給皇上。
什麽?!我大驚。
可人站起來,淡淡道:如其你孤軍作戰,倒不如你我姐妹聯手,同心剪除後宮異己的好。
我急了,忙道:姐姐怎麽仍是不改初衷?是後宮好玩麽?春菱姐姐才走,你怎麽也… …
可人胸口起伏,淚流得更凶,說:姐姐正是為著春菱。她死的那日,我抱她在我懷中,我看著,眼睜睜地看著她,我看她滿身是血,我看著她在我懷中漸漸冷去… … 可我什麽事也不能為她做,什麽也做不了― 知道麽?那一刻,我連殺了皇後的心都有。可是,又能如何?春菱一死,同主子又不肯出麵拿出證物,連皇上也無法降罪於皇後,我們真能去殺了她麽?
又道:都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於我而言,十年太晚,隻爭朝夕!我們想為姐姐和春菱姐姐報仇,必須事事依靠皇上。可是妹妹你竟為春菱姐姐與皇上治氣。妹妹,皇權威嚴強悍,你我這樣的女子可以挑戰,但絕對無法挑戰成功。你若真的得罪皇上,今後還能做些什麽?不如讓姐姐為你鋪路,即使不能鬥敗皇後關鍵時侯至少也可保全你母子平安。
我更驚,拉了她手流淚道:姐姐竟也存著為妹妹舍去性命之念?萬萬不可!前朝宮中確有不少宮女兒當皇上是她們的複仇工具,全無一個有好結果。皇上既不特別喜歡姐姐,姐姐也不喜歡皇上,你這麽做,他倒沒有什麽,但你,一定會以悲劇收場― 又何苦來哉。
可人目中有了然笑容:原來妹妹心裏,還是深愛著皇上的。
深愛他麽?我一愕,經過了這麽多事,我心仍然可以同從前一樣麽?卻不及多想,我搖頭道:不管如何,姐姐有我看著,說什麽也不會成全你這糊塗心願。你,我,琴姐姐,我們姐妹之中,總得要有一人是幸福的罷。
可人伸手替我摸去淚水,微笑道:姐姐心意已決,妹妹若不能以慧妃娘娘身份處罰姐姐這個引誘皇上的奴碑,隻有等著看姐姐如何擠身後宮,與你明稱姐妹
相互對視,我突然心念一轉,已有計較,於是輕輕說:其實隻要姐姐願意倒有個更好辦法,可以讓姐姐幫到我,幫到我們。
可人一征,目中滿是愕然。
我微微笑道:給妹妹半月時間,妹妹自會給姐姐一個交待。
第六十二童向皇後宣戰
隔幾日同貴殯突然不請自來的進了聽雨軒,我見她仙仙的,倒十分客氣。同從前一般與她吃茶閑聊,她待要走時,又在是遲疑,終於返回,站在珠灰色的氈簾前,紅了臉低聲道:慧妃娘娘,你,你心中是不是很怨恨我?
我歎口氣,微笑搖頭道:也不是,姐姐也有你自己的難處。對於姐姐這樣嫉惡如仇的性格,若要你明明知道皇後真實用心,卻因了某種原因不得不將醜惡真相牢牢隱瞞― 隻怕姐姐此時心中之苦更勝妹妹當初幾倍。
她眼圈一紅,片刻方才微笑道:你真這樣想?
我含笑點頭,她眼中突然升起億萬顆明星,她幾步上前象從前那樣捉住我手,急切道:咱們兜那這麽大一圈,原來世上最明白我的人竟然還是妹妹。又說:那日春菱以死明誌,怎由得我不信?當時心中就信了八九分,隻是受人威脅,才不得已不交證物,隱瞞真相。不過這樣也好,她慌著派人來同春塢威脅,終使我完全明白她真麵目。
我想了一想,奇怪地問道:皇後又威脅姐姐什麽?
同貴殯臉一紅,低聲道:她威脅我說,如果我敢真的交出梅花露,她便會讓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立時悲慘死去― 我知道,她原有這個能力。
我又氣又急,禁不住冷笑道:她可真大膽,竟敢動陳老將軍!
同貴繽目中一愕,繼而紅了臉,繼而喃喃道:她針對的倒也不是家父。這才想起趙風,我臉也是一紅,又忙掩飾道:不管如何,姐姐日後須當心才是。
同貴殯歎道:她暗地裏害我,表麵卻裝出一幅關心我的模樣。早握著我的把柄,又隻關鍵時侯才用,可見這人城府之深。她步步設局,我竟一頭鑽進去,從而疑心妹妹,可不該死!
我忙笑道:姐姐說哪裏話來,真正的友情是遇霜更清,經雪更豔的― 你我知心姐妹,又何必如此生分?
同貴殯位住我手,道:姐姐以前誤會你,此時又不能幫到春菱― 可還有什麽事讓姐姐做,我總要為妹妹做些什麽贖罪,心裏才能踏實。
我忙道:姐姐言重,說不得,如今妹妹倒真有一事相求。
同貴殯忙道:何事?
我笑道:求姐姐去勸勸浩王爺,讓他娶可人為妾。
同貴殯目中一愕,詫笑道:這事卻還真有些個為難,隻不知妹妹怎麽會興起這個念頭?
同貴殯當然會詫異,
文浩又怎麽會娶可人?既使他要娶,可人也不會嫁的,隻是― 我想了一想,我的真實想法,終究是不能告訴她的,便故意歎道:春菱姐姐這一走,妹妹身邊隻可人一個可靠之人,她又是琴姐姐的心腹,妹妹怎麽也要想著為可人姑娘求個前程。浩王爺雖不易說服,可不是為難的事,妹妹自己倒也不自量力地去辦了,原也不必為難姐姐。
同貴繽聞言精神大振,便笑著滿口答應。
待她走後,我又悄悄叫過可人,笑道:與姐姐的約定還有七日,現請姐姐悄悄地找人幫我帶個話給薛相國,便說宮中皇次子的母親慧妃娘娘願認相國為義父以代替琴貴妃姐姐向他老人家盡盡孝心。
可人驚道:妹妹,你… …
我冷笑道:不錯,現在,柳荷煙要正式向皇後宣戰。
可人舉言又止,遲疑退出。
果不出所料,我走的兩步棋,順阻各半。一方麵薛於期聽說宮中寵妃慧妃娘娘肯屈尊認他為父,很是受寵若驚,表明薛家全家願為我與麟兒盡忠,死而後已:另一方麵,文浩堅決不娶可人,任同貴殯說破嘴皮,仍固執己見。
看來文浩並未明白我的意思,卻又不便托人帶話說明,我便想著,另尋一機會,告訴他,我並不是真讓他娶了可人― 可是,文浩那樣的聰明,為什麽在這件事情上,竟然會一時不明白我的用意呢。
第二日,果然聽聞文澤授意良妃在錦繡宮中組織各嬪妃鬥棋爭寵。當日誰能大獲全勝,文澤便歇在誰的住處。咢兒雖柔,卻盤盤必爭,輸贏倒均能靜靜一笑:同貴殯無限煩惱,又不敢抗旨,每日胡亂應付,悶悶不樂:阿若大感新鮮,每日帶不少吃食去觀戰應戰,常常為走出一步不尋常的棋,笑成得意的鳥兒一般;文澤的新寵蘭珠比旁人更加緊張,力求步步算計,招招為營… … 也有不得寵的嬪妃,想借此機會打翻身仗的;也有平日與某人交惡,寧願自己輸棋,也要在盤中設計陷害的;也有畏俱對手勢力,暗暗手軟承讓的? ? ? ? ? 一時千姿百態,不勝枚舉。
文澤便笑,說道:難得你們姐妹這般和諧,幾十人一起大戰,倒也蔚為壯觀
我故意連輸十日,這天下午,文澤終於自己忍不住來聽雨宮。我便笑道:臣妾敗軍之將,皇上怎麽過來,不怕其他姐妹怪您不公平麽?
文澤笑道:不管她們,月關今日是有一件喜事要與煙兒說。
我笑道:什麽喜事,難道姐妹中又練出了幾個棋仙國手不成?
文澤笑道:蘭兒的方法雖好,棋技高的卻也總是那幾個人。煙兒又常輸,月關也難得等。本來嬪妃各有不同長處,倒不如每月換些花樣。比如元月下棋、二月鬥詩、三月比畫… … 如此類推,才算公平。隻是膚最喜愛的煙兒,倒要學會十八般武藝,否則你輸了膚倒想來寵幸你,可不要知又生出多少事來。
我淡淡笑道:多謝皇上偏心。隻不知皇上說的喜事,又是指何事?文澤笑道:咱們一向眼高於頂的五皇子文浩,居然看中煙兒貼身宮女可人。今日開口向脫討可人,不知煙兒意下如何?
陡地一驚,心中卻又驚又喜又疑,我忙笑道:回皇上,此事皇上做主便是,臣妾哪敢有異議,卻不知道咱們的浩王爺是怎麽看上可人丫頭的?
文澤笑道:前日煙兒不是派了可人去太後宮中辦差麽,正被五皇弟瞧見,合了他的心意,因此求膚許了他做妾。本來可人身份寒微,隻是… … 月關看在煙兒的麵上,已下旨讓文浩娶她做浩王側妃。
唔… … 我暗暗一驚,文澤怎麽會下這樣的旨意?他是無意,還是故意破我一局?
我看見文澤笑容裏仿佛大有深意,卻始終弄不明白他的真實想法,我忙躲開他的目光,低頭道:謝皇上厚愛,不如臣妾讓可人認家父為義父,賜她柳性。過兩日先接至臣妾娘家,再從柳府出閣― 隻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文澤微一沉吟,笑道:如此更好,便按煙兒意思去辦。
又說笑一會,與麟兒逗笑一回,文澤竟全然沒有離去之意,我便笑道:今日又是哪位姐妹贏棋,皇上怎麽還不去,倒教人背後怪臣妾霸著您?
文澤看著,目中既驚且詫,突然變了臉色,冷笑道:你倒是越來越不吃膚的醋,英非你對膚的心意竟改變了麽?
我一驚,臉上笑容頓時僵住。
臉色發白,心中懺懺亂跳。
見狀文澤臉色也是一變。他令奶母抱走麟兒,正色道:月關來問你,以前愛吃醋的煙兒如今去了哪裏?你最近行為如此反常,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膚?還是… … 莫非你心中竟有了又別人?
他接連問我三句,每一句話都仿佛沽了辣椒水的牛皮鞭子,接連三下又狠又準地重重抽上我心。那一刻又悲又恨又怕又驚,全失了往日急智機敏,隻得低下頭,跪地不語。
仿佛過了很長時間,頭頂才傳來文澤猶疑的聲音。
什麽?他問:難道你… …
方才回過神來,我以首觸地道:皇上,臣妾心中確實有了別人。
什麽?文澤平靜的語氣中聽不出喜怒。
我淡淡回道:臣妾心中的別人,正是皇上與臣妾孩兒,口自們的二皇子麟兒。臣妾初為人母,不知如何均衡感情給孩子與皇上,以致皇上感到冷落,臣妾實在是罪該萬死。
文澤哈哈一笑,親手扶我起身,笑道:月關開煙兒玩笑呢,煙兒倒嚇成這樣!
怎麽,月關就這麽可怕,竟嚇得你渾身冰冷?
我一身冷汗,強笑道:回皇上,您一向對臣妾極好,臣妾並是不怕您,隻是擔心其他姐妹怪罪臣妾… …
不想他聽了這話卻向我耳邊壞笑,道:你倒不怕月關?六宮中卻不知多少女子,常哭著向月關討燒呢。
我一怔,繼而突然明白,臉又是飛紅。
文澤抱我坐上他腿,咬著我耳垂輕笑道:可又害羞了?煙兒白日這般害羞,晚上又那樣大膽― 明明是同一個人,卻常常判若兩人,這樣的煙兒,可不讓脫神魂顛倒麽?
我臉更紅,低頭笑道:皇上!大白日的,您倒說這話,可也是想著逼臣妾向您討燒麽?
文澤輕吻我脖預,低笑道:那倒不必。膚現在倒很想向煙兒討燒… … 隻是看煙兒有沒讓膚求燒的本事。
他將我橫抱而起向床邊走去… …
陽光從紅色雕花窗棍中漏進,一寸寸在屋內揮移。白玉花薰輕煙淡淡,花薰中的冰荷貢香與紅木案幾上雨過天青花瓶中臘梅暗香此起彼伏,一路纏纏綿綿,交相縈繞。
紅被浪翻,鴛鴦戲水,好一番纏綿歎息,文澤意擾未盡,看著我,一直看著,突然便在身側低低調笑道:慧記娘娘果然好本事!
我愕然,又羞,又氣,卻又好笑,狠狠瞪他一眼,隻轉過身子不去理睬。
春宮圖
他卻大笑,硬生生要將我扳進入懷中,伸出修長的手指點著我的鼻尖,笑道:說起來脫的嬪妃們果然各有各的味道。且不說煙兒,比如皇後,表麵上看她貞靜道德,實則私下裏也另有一番風情:德殯看起來象個孩子,陪著脫時常常溫柔如水,讓月鄭‘神蕩漾… … 蘭貴人最有趣,月關這許多嬪妃,獨她狂野彪悍… … 聽他這樣說,我那心裏,仍禁不住又氣又酸的,我“才卜味”一聲笑道:狂野彪悍― 瞧皇上用的言語,哪有天子這樣形容自己嬪妃的?
文澤笑道:煙兒是不知道,月關這樣形容她,其實再貼切不過。這些有趣的女子脫若一一畫下,可真比市麵上那些春宮圖精彩百倍。
我又驚又疑,臉色大變,繼而身體僵硬,強笑道:皇上又犯小孩子氣了,世上哪裏有開這樣玩笑的君王?
文澤卻興致盎然,側頭笑道:也不全是玩笑,這樣的圖畫兒,隻在後宮傳看也不打緊。等幾時膚得了空,與煙兒一起繪製如何?
心念便是一動,我嬌笑道:臣妾可不敢。若臣妾依著皇上,皇後娘娘必會尋個理由,治臣妾一個孤媚惑主之罪。
文澤的臉色,果然便是一變,他鼻中冷笑一聲,冷冷道:什麽孤媚惑主?好好的女子,她們偏說人家孤媚,枉送別人性命。你不必怕,她不敢管脫。有膚在,不怕她不肯為你研墨脫靴。
我翻過身子俯看住他,歪頭嬌笑道:皇上您倒讓臣妾做李太白呢,可皇後娘娘卻也並非高力士,此事臣妾認為皇後娘娘必會阻攔。不如,臣妾便與您一賭?
文澤笑道:賭便賭,皇後一向由著膚,煙兒必輸無疑。
說完,他真的立時揚聲簾外,命李福傳皇後即刻過來聽雨宮。我見他認了真,忙不迭地起床梳洗更衣。文澤卻懶意洋洋地,慢慢騰騰起來。皇後來時,宮女正為他係上中衣上的明黃色蘇繡汗巾子。大家見過禮,他看著皇後,淡淡問道:這幾日倒沒人去風至宮打擾皇後,怎麽皇後倒反而清減了許多?
皇後目中泛一層雨霧,她含淚道:回皇上,臣妾待罪之身,日日反省,夜不能眠,又常思念皇上,因此憔悴。
文澤依然淡淡地,問道:聽母後那裏說,皇後倒說自己委屈,現在怎麽肯承認自己真有罪?
皇後微微欠身,道:回皇上,皇上說臣妾有罪,臣妾便有罪;皇上說臣妾沒有罪,臣妾便沒有。皇上是臣妾的主子,臣妾是否有罪,當然一切全憑皇上作主
文澤心情大好,他孩子般暗中朝我擠擠眼,點頭笑道:果然是膚的皇後,確實深知膚心啊。月關倒很喜歡皇後這一點。
說完,他得意地告訴皇後自己的想法,令皇後組織張羅。又笑道:這段時日良妃組織後宮嬪妃們下棋,很合膚意。你既是皇後,想必更不會令膚失望?文澤一語未完,皇後臉色已是變了數變,她目中盡是驚駭之色,卻麵無表情地勸道:皇上萬萬不可!若在王公貴胃家中,私下玩玩倒也罷了,但後宮一向無秘密可言,若此舉成行,豈不被天下人恥笑?再則,上有所好下必盛焉,此風一興,朝中必將嬌奢淫欲之風橫行― 英非,皇上竟忘記太後娘娘立下的規矩麽?
文澤突然就怒氣滿臉,他緊緊擰了眉頭,眼中騰地升起兩團寒冷火焰,他俯視著皇後,厲聲音道:你住嘴!月關跟你說,你少拿母後來說事!你以前做過些什麽別以為脫不知道!月關偏喜愛嬪妃的孤媚,誰有本事倒來試試迷惑脫一回?! 皇後陡地一征,跪下含淚道:皇上切不可偏激。臣妾自問所做一切,均為皇上設想。請您且聽臣妾一言,臣妾死而無憾。
文澤更怒,逼視皇後眼晴,冷笑道:是麽,你果真一切為月石丈想?那樣美好的一個女子,生生讓你們設計逼死,還要給她扣上孤媚惑主之名― 這也是為膚著想?
皇後渾身一如,抬起一雙眼淚,道:可是皇上,當年臣妾對她… … 不過是奉命行事。臣妾雖是六宮之首,卻身不由己… …
文澤看我一眼,歎道:罷了,皇後是個聰明人,月關也不想將事件做絕。你若真為膚著想,下步該知道怎麽做。如果皇後夠聰明,月關對以前之事,一概既往不咎。月關提醒皇後,你縱不為自己著想,難道不為雪吟與嘉兒著想麽?
皇後臉色更白,卻不言語。
文澤俯視著她,一直俯視著,他的眼中,又有我讀不懂的那種複雜之意,突然地,他的臉便一黑,冷笑著拂袖而去。
我正狐疑,皇後已站起身來,她扭頭看向我,淡淡問道:慧妃,可是你提議皇上畫春… … 那樣的圖麽?
我心中大快,微揚嘴角,道:本宮哪有如此創意。皇上自己想畫,說第一頁就從皇後姐姐開始畫起。皇上說皇後姐姐別有一番風情,原是風月中的項尖高手
皇後果然氣得滿臉通紅,顫聲道:皇上真這樣說,皇上還說了些什麽?我冷笑不答。
皇後又羞又氣,麵無血色地站立,半響方才恢複常態。
恢複常態的她依舊還原了自己淡然的本色,她淡淡道:慧妃,難道你真要跟哀家鬥?
我冷冷地說:不錯,本宮民決心與姐姐鬥倒底。俗話說,結局好才是真的好,你我姐妹二人,咱們看看究竟是誰笑到最後。
皇後.氛頭道:哀家果然沒有看失眼,果然慧妃也想窺視哀家的後位。我冷笑兩聲,冷冷道:本宮想當皇後?本宮隻想替死去的琴姐姐與春菱等姐妹,向皇後討一個公道。似皇後這般蛇蠍心腸的人,若本宮不牽製你,可不知還會有多少姐妹死於你手?!
皇後淡淡道:慧妃妹妹此言倒有失偏頗,妹妹想想,一個女人,若要想保住皇後之位,自然心得狠些。不過哀家手法隻是習慣以人弱點製人,除非萬不得已,少有想過要誰損命。倒是慧妃年青氣盛,一劍既出,不飲人血便誓不歸鞘的。妹妹腦子一轉,便能使皇上疑心,殺死心愛的杜貴人與信任的渡邊和尚― 若你真想繼續與哀家鬥,屆時便是當初白蛇千法海,水既漫了金山寺,也淹死不知多少錢塘百姓― 可不知還會幾多無辜之性命死於慧妃一念之間。
威脅麽,我一怔,皇後已轉身離去,大紅底上繡了金花的衣角在門邊一轉,便失了蹤影。
可人從門外進來,悄悄向我道:帝後今日好不奇怪,杜貴人以前那樣胡鬧,也沒見皇後勸著皇上,今日可不反常得緊?
我點頭道:杜素金那時,太後原不在宮中。如今太後回來,皇後說什麽也要盡到六宮之主規勸天子之義務。隻是,以皇上的性子,今日行事言語,倒確確實實倒是令人匪夷所思的。
可人想想,歪頭問道:難道皇上是故意氣皇後的麽?
我也想不出所以然來,便望她一眼,調笑道:快要做新娘子的人,倒操心別人的事兒?
什麽?可人大驚。我淡淡笑道:可不是皇上才說的,浩王爺親向皇上求了你,要娶你做側妃呢。
可人白著小臉,隻是不肯相信。
我柔聲道:雖然你心中那人並非王爺,但,你也知道宋大人心裏… … 你嫁了他反而縛了他的手腳。姐姐回頭倒想想王爺是什麽樣的人?當初阿若那樣的女子他也不娶,該是喜歡你方才… …
方才怎麽呢?為什麽文澤與文浩在對待可人的婚事上,態度居然都會這樣的奇怪… … 他們究竟是因為什麽,我想不出來。
可人好像也想到什麽,看著我,輕輕道:妹妹,王爺的心是你我都知道的。要麽便是妹妹求了他以娶我的方式帶我出宮:要麽,便是妹妹想以龍柳兩家聯煙化解父親心中仇恨。如兩樣都不是,那麽王爺向皇上求我,就一定有旁人怕不知的深意。
我心中也正疑著此事,便側頭道:姐姐,妹妹知道王爺雖好,卻並非你心中之人,又怎麽會強你嫁他?本來,我想求他娶你為妾,不過計劃著,以他的聰明,必知我心意― 我隻盼著你去了他府上,日後婚嫁這事兒淡了,他尋個理由將姐姐打發出王府,複你自由之身。可是皇上他卻… … 妹妹若做了王爺側妃,妹妹的名貼必是會入了宗人府的,屆時王爺真要“休”了姐姐,恐怕不會是件小事。皇上是何用意,我實在是不能明白。
可人望雪白的牆壁,眼色不停變幻,其中內容萬千。天光一點點的暗,案幾上黃銅香爐中檀香灰段段斷落… … 終於,她在滿屋暗淡中抬頭道:好罷。去了王爺身邊,也許能更好與你裏應外合,助妹妹一臂之力,便是對二叔在朝為官,也是有百益而無一害。另外,我能替貴妃姐姐去他身邊服侍,想必姐姐在天之靈也該是歡喜無限的罷。
也是。我說。
可人的臉更紅,嬌羞美豔不可名狀,過了好一會子,臉上紅潮方才漸漸退去,方才說道:春菱小蘿先後去了,他? ? 一宋大人辭了官,姐姐過幾日出宮,妹妹身邊隻有一楊長安可以信任。這段日子我冷眼看去,蓮蓬與小鶯兩個,倒也沒見有什麽花樣,隻是年紀小,怕不牢靠。一切妹妹自己要多當心。
我.點頭應允。兩人又低語流淚,直至三更天方才睡去。
第六+四章天子心機深如海
再過十餘日,終於到了可人出宮之日。
宮中看天空,那一塊小小的,長方型的藍,正是陰沉欲雨。
終於開始下起小雨,銀白的雨絲細細落在宮中的青石板上,給這深宮與我們心情平添一分寂清? … … 勸越下越急,濺上黃綠兩色琉璃宮瓦,輕響成片。兩側紅色宮牆為雨水浸濕,間者出現一塊又一塊水漬― 一如我們潮濕的心。天地間一片混沌,白色水氣團團,更讓這皇宮象一座立冷雨之中哭泣著的孤城… … 我與可人終在青綢傘下分別… … 可人的臉,罩在綢緞裏陰陰的綠白,仿佛一小片青苔之色… … 她一路千叮萬囑,臨行前又痛哭一場,方才依依不舍地揮淚而去。
可人走後接連幾日,我心中若有所失,時不時會喊可人名字,有時竟會順口叫春菱… … 及至小鶯與蓮蓬過來,才知已物是人非。
這日天氣晴好,蓮蓬等趁梅雨季節未到,便拿出軒中藏書與四季各色衣物至院中晾曬。我看著,怔怔地穿過一院繁華,驀然回首間,突見春菱舊時湖綠紗裙正飄飄迎風微動。春日暖陽,為她的紗裙裝鍍上一層層柔柔的光,那光那樣輕柔,那樣和暖,一如她生時看著我的笑臉… … 我心一沉,沉著步子緩緩走去,雙手顫抖捧起… … 卻見她裙裝袖口,端端正正的,明明豔豔地正用淡黃色絲線繡著一個小刁、的“春”字… … 刹那間心如被萬箭齊鑽。
大,助。
我呆呆地立在滿院春光之中,淚如雨下。
這日下午文澤過來,他心情很好時看著我,笑道:月關正想著個有趣的遊戲,煙兒看看是否可行。
我淡淡笑道:皇上想的遊戲必是好的,又何需臣妾.點評。
文澤目中波光一深,笑道:這個月膚想命你們姐妹不比試棋藝,倒比寫治理天下的文章,題目脫已擬好,就叫《 君之尺臣之度》 ― 煙兒以為如何?這又是要玩什麽把戲?
我揣摩上意,笑道:好大的命題,皇上可是要在後宮姐妹中選出狀元榜眼麽?
文澤笑而不答。
幾時比試?我又問。文澤笑道:總不過這幾日,煙兒好好想想。月關已泄題給你,以煙兒文采,此次不蟾宮折桂膚可不依你。
我笑道:我朝三年一度的春試科考也在這幾日,舉子們怕是紛紛進京了罷,難不成皇上竟想讓後宮姐妹與天下舉子一起賽文麽?
文澤素如古井的眼波突然起了一絲波瀾,他看著我,深深地看著,含了我不明白的笑容,道:不錯,月關的後宮春試便與舉子們科考定在一日。
我仍不明白他究竟想做什麽。
煙兒,文澤突然笑道:聽說你認了薛於期為義父?
我一驚,忙起身正色道:請皇上怒罪,臣妾正要向您稟奏這事呢。臣妾原是受琴姐姐臨終之托,代她盡盡孝道,如皇上不允… …
文澤打斷我話,微笑道:這自然是好事的,月關一直頭痛膚的左垂右相常常意見相駁,鬧得水深火熱。這兩日,他們又當看膚麵發生爭執,好不令膚煩惱。說到底,薛於期倒是一向對脫忠心耿耿,隻是政治上還不夠成熟。
政治上不夠成熟?
這是文澤這個年青的帝王說出來的話麽,我從前從未聽過他用這樣的口氣評點任何一名重臣,我看著他,他雖然離我很近,但是我卻感到他遙遙的遠… … 他好像變了,但什麽地方變了,我也說不清楚,隻知道我看不懂他,他讓我有一些怕。
文澤又道:煙兒,你既與皇後是後宮姐妹,原也該幫著勸勸你義父才是。文澤說的是何意思,我想不明白,便笑道:請皇上明示。
文澤道:今年科考,三名考官均為謝叔玉的門生。薛於期向膚參票,說朝中買官賣官早已十分嚴重,令這三人同為考官,十分不妥。謝叔玉卻據理力爭。月關也認為,如果沒有證據,這樣懷疑朝中大員確實過於武斷。
煙兒,他深深的,深深的看著我,說:月關便將這事交給你,切英令脫失望。
這是什麽意思,我怎麽竟不明白?我看著他,我在他的目光中看見比海更深的深深… … 我隻是驚疑惴度,而他卻不再多說。
文澤命奶娘抱過麟兒玩笑一回,回去禦書房中。而我這裏,越想越疑… … 難道他… … 又怎麽可能?正驚心動魄間,突然宋佩昭已在聽雨宮外求見… … 大喜之下忙傳進來,見過禮,看了茶,他方輕聲道:下官已回宮複職,以求助娘娘一臂之力。
怎麽?我奇道:什麽事讓大人改變初衷?
宋佩昭回道:非但下官一人回來,春菱姑娘一家,也已與下官一起全部進京。浩王爺昨日派人安置好她家人,為他家在京城中買地置房,且送給他家中黃金百兩,絲帛數車。且吩咐她兩個弟弟同進學堂。春菱姑娘的墓地,就在離京城不遠的青雲山。下官了無牽掛,又身負琴貴妃重托,因此仍進宮向娘娘敬忠。我看著他,輕輕搖頭,道:不對,浩王爺絕不會無故接她全家進京。究竟發生何事,大人額頭為何有小塊淤青?
宋佩昭長歎一聲,道:果然瞞過不娘娘去。下官扶春菱靈框回鄉當日,正見一群村中潑皮,正對春菱姑娘家行橫,下官製止不住,幸而浩王爺細心,也派了人過去― 這才阻止一場浩劫。隻是… … 隻是春菱年邁的老祖母重傷不治,竟被生生打死。
什麽?!我站起身來,恨恨道:難道又是皇後?
宋佩昭歎道:浩王爺的人捉住潑皮頭目審問,終於順藤摸瓜,問出他們指使者原是宮中一名叫王河水的公公。
我又氣又怒,不及思索皇後究竟為何要對春菱這樣窮追猛打… … 聽聽“啪”地一聲,已將手中正在玩弄著的一支碧玉替子狠狠折斷。我氣憤莫名,思索片刻,提筆寫下一封信,親手封好交給宋佩昭。吩咐道:大人,此信份量極重,請你務必親手交給薛相國。
從手上褪下隻玄玉鐲作為信物,一並交給宋佩昭帶走。
第二日又是陽光明媚,正坐在花蔭底下吃茶,趙婚姆過來傳我去永泰宮見德仁太後,便怔了一征― 太後自從蓮溪寺回來,早免去六宮向她請安之例,亦不過問後宮諸事,主動派人傳我,還屬首次。
是什麽事情呢?
進了永泰宮,才知道宮中新供了觀世音的佛像。瀝金繪花的梁柱之上明黃布慢四下懸纏。木魚聲聲,煙霧淡淡。青衣錦服的德仁太後背門而坐,口中念念有詞。我們等了一等,趙姆姆走上前,背對著我,附在太後耳邊低語了幾句… … 太後停下手,卻並不回頭。她背向我,問道:慧妃,聽說前幾日因皇後攔著皇上胡鬧,他竟在你的聽.而宮中動怒,還當著慧妃麵不給皇後體麵,說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話?
我一怔,忙行了全禮,起身,看著她青色堅硬的後背,看她後背上一團一團青色的百蝶圖案隱隱約約在檀香霧中浮沉… … 我聽不出她語中喜怒,更看不見她麵上表情,隻得含糊賠笑,回道:確有此事。不過皇上說完之後,仍聽了皇後娘娘勸誡,也並未由著自己性子來。
便聽太後鼻中“嗯”了一聲,隨後淡淡道:皇上本來明理。
隻說了這麽一句,她便又是手抬口啟,又是木魚脆響與念佛聲聲… … 不理我。陽光透過雕花窗提,將木頭花的影子清晰地烙在金磚饅地之上叢叢葉葉花花… … 牡丹桂花芙蓉薔薇,影影深靜,枝枝分明… … 空氣靜得仿佛能聽見輕煙四下散開的聲音… … 我正站得兩腿發酸,太後再度停下,她仍不回頭,淡淡地說:現今皇上大了,最近一年來,又有了心病― 對哀家倒比從前疏遠些… … 哀家素不當你是外人,既皇上喜歡你,你原該時時規勸著他― 往事已矣,他既已為人君,畢竟要以江山社授為重。
雖然不大明白德仁太後之意,可她話已說到這個份上,明明是不想讓我多問的― 便仍依著宮中規矩,對她俯身稱是。太後本來就直的後背挺得更加筆直,半晌方道:去罷。
說完又繼續轉動手中檀木佛珠,仍然不再理我。
抑鬱著,一路分花拂柳地回了聽雨宮,卻看見同貴殯正坐在屋中抱著麟兒玩笑。一見我麵,她立時長身而起屏退眾人,她握住我手,滿眼喜淚,卻紅了臉,低低道:多謝妹妹。適才宋太醫已為姐姐確診,我已… … 今年底,德麟皇子就會新添刁、玩伴。
我歡喜難抑,眼中又酸,故意想著調笑她,卻正了一正臉色,淡淡道:謝妹妹做什麽,姐姐要謝,原該多謝皇上賜子才是。
同貴殯臉一紅,猛地摔開我手,咬牙笑道:好個沒正經的人!人家存心實意謝你與宋太醫,你卻說這樣的話!
我見她急了,忙握她手笑道:妹妹玩笑呢。姐姐別急,皇上知道這事麽?同貴殯臉更紅,含笑道:宋大人已票報上去。
我點頭道:姐姐一切當心。
同貴殯臉一肅,正色道:這個自然。誰想打我腹中孩兒主意,縱是拚個魚死網破,我也燒不過她去。
我忙道:一切當心便是,也不見得就有個什麽。
同貴殯麵色仍是發白。為緩和氣氛,我笑道:麟兒長得快,妹妹這處有些上好的小衣物來不及穿… …
說至此處,突然想起大部分衣服均為母親與春菱所製,一時怔住,又紅了眼國。小鶯正在屋中,見狀忙賠笑道:同主子別疑,慧妃娘娘原是想起了春菱姐姐
同貴殯目中也是一暗,點頭道:倒是怪可惜可憐的,如果不出事,再過一年她原可出宮許配個好人家。
第六十五童天子與黃雀
同貴殯走後,小鶯與蓮蓬突然雙雙跪至我麵前,一起抬起頭,齊聲道:小姐,春菱姐姐走了,您還有奴碑們盡心服侍。您一向待奴碑們極好,奴碑們自會對您忠誠不二。
我親手摻了兩人一下,歎道:起來罷。你們年紀還小,入宮時間又短― 宮中是非這樣的多,知道的越多,危險便越大― 本宮倒不想你們知道主子太多事情。
小鶯道:奴碑雖年幼無知,卻還知報恩。去年奴碑家中哥哥為人所害,判下死罪,可不是小姐您托人救了他麽?奴碑家中三代單傳,隻有哥哥一名男丁,您救他,便是救了我們全家。奴碎又怎能不揭力報答您?
這是怎麽一回事兒,為什麽我一點記憶也沒有?我愕了一下,又想了一想,問道:我怎麽不記得有這起子事兒?
小鶯回道:總是您幫人太多,一時忘記也是有的。這樣的大恩,奴碑家中已立著您的長生牌日日拜著。奴蟀全家對您感恩戴德,終生不忘。
我更吃驚。
小鶯又道:奴碑記得那日過來當麵謝您,您正好去了同主子處。春菱姐姐攔住奴碑說,您原不想聲張此事,奴蟀的心,她幫奴碑轉達便了。以至奴碑今日,才得向您當麵道謝的機會。
蓮蓬道:小姐一向體恤下人,也體恤著下人的家人― 不僅從未打罵過奴碑,還常有賞賜讓奴碑補貼家用。上次那渡邊大師的事… … 若遇上別的主子,誰又肯為一個奴才,去得罪皇上眼前紅人?奴碑隻怕現在早已保不得清白之身。有您這樣的主子,是奴碎前世修來的福氣。
兩人急切切的隻是表白一番,我點頭微笑,她們方才一起退下。我想了一想,叫進楊長安來詢問― 果然是春菱假借我名,從自己賞賜之中拿出財物幫助小鶯,又托文浩救出小鶯兄長。
楊長安歎道:春菱說自己過兩年便要出宮,怕那時有心無力幫小姐,因此在宮中一日,總想多為小姐積些善緣。
再過兩年便要出宮,她再過兩年… … 原來她是這樣想的… … 原來她有她的夢… … 我又開始心絞絞的,紋絞的,從前那道傷口上更比往日又痛上幾分… … 誰知沒過多時,偏偏王河水奉著皇後之命過來,請我抱麟兒去風至宮與德璃皇長子玩耍。我看他一臉子的媚笑,冷著臉,冷冷道:本宮以為是誰,原來是王公公。怎麽― 您還健在?
王河水臉色大變,賠笑道:奴才是個什麽東西,不過是主子們麵前一條狗,慧妃娘娘大人有大量,您又何必跟一條狗計較。奴才這狗… … 狗的主人要奴才吃肉,奴才便不敢啃骨頭。還請慧主子體諒小的難處。
我冷笑道:很好。適才王公公趁人不備,調戲本宮,聽.為宮中,人人均有看見。公公犯下這誅滅九族的大罪,莫非也是受你主子指使?
王河水頓時麵若死灰。“撲通”一聲跪倒,嘶聲道:慧妃娘娘燒命。一麵說,一麵叩頭如搗蒜,在地上“咚咚”作響。
我俯看著他,冷笑著點頭道:你倒叫本宮燒了你?怎麽你們害春菱時,不知忌憚本宮?她人已被你們害死,為何你們仍要趕盡殺絕,去她家鄉殺他家人?王河水抬起頭,嘶聲道:奴才冤枉,奴才沒有去害春菱家人,上天可以作證
我哪裏肯聽他強辯?望著他頭頂藍色帽子上的紅纓,微笑道:本宮今日倒不
想殺你,說不定哪日興致來了… … 王公公您老可要自求多福。
王河水怯怯的眼中突然掠過死色,他渾身一軟,若被抽了筋的喪家犬般癱倒地上。
這一日春雨,天地隻是一片潭潭。放眼望去,隻見滿目的花紅柳綠,天淡地淡,空靈如詩,微風徐徐,楊柳之間有紫燕斜出… … 滿園春色,既將而來的便是滿園的繁華,可是我的心,為什麽這樣灰空?我是萬人之上的皇妃,可是為什麽,我心惶然,總是有朝不保夕之感?天氣一天天的暖,我卻仿佛在一天一天的冷去… …
黃杳時分,我令蓮蓬撐開黃緞子繡了百色蝴蝶的綢花雨傘,一徑在宮中四處閑逛。快行至太液池時,突聞前麵不遠處一陣喧鬧,遠遠地,看見一身寶藍長衣的文澤,迎麵快步過來。他走得那樣快,我忙駐足,行禮。可是他,卻根本無視我在雨中的存在,鐵青著一張俊臉,快步擦身而去。
他身後的李福悄悄停下來,他俯身在我身側,悄聲道:剛才蘭貴人當看皇上的麵投了太液池。
唔?我一愕。李福又道:勞請慧主子您快去前麵瞧瞧罷,等會也好勸勸皇上,您的話,皇上還是聽得進的。
我仍在驚詫,還想再問,李福已小跑著幾步追趕文澤而去。
待我與蓮蓬趕至太液池邊,正見一片混亂― 宮人托著通身濕透的蘭珠從碧色池水中瀝瀝地出來,他們托著她,向她住處方麵走去。旁邊另一張性美人正由宮女陪著,立於一棵嫩綠的湖柳下之下,嬌怯怯地躲在一柄青綢傘下低低抽泣… … 漸行漸遠的蘭珠突然就睜開眼,手足在空中亂揮亂舞,大聲哭叫道:皇上!皇上… … 家父冤枉!求您念在臣妾悉心服侍您一場,請皇上務必查個明白才是。張性美人正茫然無措,陡然見我踱步過去,忙白著一張臉,見禮如儀。怎麽一回事?我皺著眉問。張美人便咽道:妹妹與蘭珠姐姐的父親,均犯下了誅滅九族的死罪。我二人向皇上求情不果,蘭珠姐姐便約我一起來投太液池,想借此讓皇上回心轉意。妹妹們先尋了個理由,約皇上出來遊園,行至池邊,蘭珠姐姐再次開口向皇上求情。皇上仍然不肯恩準,姐姐性子烈,便一頭投進水中
這又是怎麽說的?
繽妃當著天子的麵兒自殺,我還是第一次聽見。我皺起眉,搖頭輕歎道:你們好不糊塗?!皇上他既身為天子,又豈會受嬪妃威脅?
張美人隻知道流淚。
我見她一幅弱不禁風的模樣,禁不住動了隱側之心,便淡淡道:你們父親究竟犯下何事?
張美人有小小的猶疑,怔了一怔,方才流淚道:我二人之父均是今年科考主考官。皇上親自擬了題目,親手封好交至包括我二人父親在內的三名主考,不想考試尚未開始,考題已在京城秘密流傳。又被人秘告薛相國,查明果然有人買賣考題,一次五百金。皇上本痛恨朝中買官賣官現象嚴重,因此龍顏大怒。三名考官均難脫幹係… … 可家父一向膽小,又怎會泄露考題?現在連謝相國,也救不得他們了。
她看看我,目中露出渴望的神情,卻不敢出言求我相助。而那時的我,口中已有又幹又苦,惴了那不安的心,緩緩道:不知考題是… …
張美人嘶聲回道:皇上親擬的,叫做《 君之尺臣之度》 。
《 君之尺臣之度》 !
黃雀在後,果然是黃雀在後!雖早隱隱的猜想,但聽她親口說來,我胸口仍是一震,沉沉地轉了身子,一路頂著細雨默默無語回去,心中千回百轉,隻是悔不從頭… … 想了很長時間,及至銀燈燃上好一會子,方才恨愜地吩咐楊長安,讓尚在柳府待嫁的可人明日進宮見我。
第二日,可人前腳剛進門,阿若後腳便跟來。她蹦蹦跳跳,突然看見可人,不由一怔,目光陡然便暗了下去。兩人臉色均是一紅。可人忙著見禮,阿若卻強笑道:可不知王妃姐姐見的是什麽禮。姐姐現在又不是宮女,妹妹倒也沒學全這宮妃命婦們之間的尊卑,倒還不知是該誰對誰見禮呢?
可人臉一紅,正要說話,咢兒與同貴殯卻又相約過來。可人又要見禮― 也被拉住。咢兒拿一方淡青色的羅帕捂了嘴兒,輕笑道:今兒怎麽來得這樣齊全,倒象是慧妹妹下貼子請了似的?
同貴殯也笑道:浩王妃這出去了幾天,倒越發俊俏了些個。
可人低著頭笑,隻不說話。
咢兒笑道:本宮聽說浩王爺家中有很多世上難道一見的珍稀琴譜,同姐姐如今天懷著皇子,不如請王妃姐姐拿些個來,送與同姐姐作賀禮罷。
同貴殯忙搖了手,大笑道:琴譜?隻它認得我,我可不認識它。
阿若奇道:王爺家有珍稀琴譜麽,怎麽阿若從不知道?
我心一沉,忙看她一眼― 阿若自知失言,忙吐一吐舌頭,不再言語。同嬪與咢兒卻沒注意,同嬪笑道:罷了,罷了,難得今兒倒得這樣齊全,慧兒姑娘還不快快拿出你的“胭脂醉”,大家一起吃上兩瓶?
我低頭看了一眼同嬪微隆的小腹,還沒說話呢,阿若已經大叫道:慧姐姐還藏著什麽好吃的?阿若竟不知道!
我們正說笑玩鬧間,突然文澤闖了進來,向滿屋人笑道:你們姐妹聊什麽這樣熱鬧,說出來也好讓膚樂樂。
大家駭了一跳,都忙笑麵見了禮。阿若率先笑道:聽說慧姐姐藏著什麽“胭脂醉”,阿若沒吃過,正想嚐嚐。
文澤的笑容便滯了一滯。他抬眼掃看了一下芬兒,芬兒便微微笑著,輕聲道:皇上好手藝。“胭脂醉”臣妾也在慧妹妹處吃過,此酒果然入口生香,回味綿長,名兒也極好,倒難為皇上… … 竟肯如此用心。
阿若更驚,笑道:難道酒是皇上親手釀成?如此阿若可更要吃吃了。同貴殯笑道:阿若妹妹現可知道嫁給皇上原是極好的?宮中除了每日供應三隻肥雞,十塊五花肉,還可有天子釀的酒與你海吃。
她這樣子一說,大家便想起前年中秋同貴繽說的笑話,頓時樂不可支。阿若雖不知情,卻一樣跟著大家嬌笑… … 突聞院中一陣喧嘩。文澤臉色剛是一沉,李福已靜靜地快步走至門口,躬身道:啟票皇上,蘭貴人與張美人求見。文澤擰了擰眉頭,哼聲道:月關不是說過不見她們麽?
李福賠笑道:老奴已將皇上旨意傳達。可兩位主子不肯走,正跪在院中,蘭貴人說皇上不見她們,兩位主子便不起來。
文澤臉色一沉,冷笑道:且由她們。咱們說笑咱們的,月關正好今日閑著,一會兒大家一起在慧兒處用午膳,月關再與你們姐妹下幾盤棋。
我們幾個對視一眼,均麵有不忍之色。我正準備開口求情,他已先發製人,冷冷道:都不許替她兩個求情。她兩人父親罪犯不赦,月關本該斬立決,滅其九族,現法外開恩,隻殺當事人一人,秋後處斬,她們還不知足,定說自己父親冤枉
我心剛剛一沉,文澤冷電一般的目光突然就掃上我臉:慧妃,你倒說說看,這科舉試題,哪一年不是惟有膚與三名主考官員知道― 他們倒一起叫冤,不是他們做下的案子,難道倒是膚自己泄露出去的不成?
我被他那仿佛漫不經心卻又義正嚴辭的話猛地擊中,脊背便陡地一寒,想不回話,卻自知是不成的,隻有強笑道:自然是他們的錯。皇上求才若渴,任人為賢,又怎會做如此匪夷所思之事?也是說不通的。
文澤深深看我一眼,淡淡笑道:果然是脫的慧兒明白事理。
他說完,便起著頭兒另換了一個話題。大家隻有陪著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說笑笑。我們用午膳途中,突聞張美人體力不支,已暈倒在外麵地上。文澤卻不為所動,隻令人送她回去― 自己仍與我們下棋吃酒,言笑薑薑。
蘭珠突然在院中放聲大哭,她一麵大哭著,一麵叫皇上,聲聲慘烈,連綿不絕。文澤猛地皺眉頭,將手中酒杯向地上狠狠一摔,低喝道:成何體統!李福黃勝,還不拉她回去?!等著膚親自動手麽?傳膚旨意,蘭貴人降為美人,禁足一月閉門思過。
李福等忙應聲而去。
不多時,耳邊隻聽蘭珠哭聲越去越遠,越去越遠,漸漸無聞。文澤仍然說笑,直至掌燈時分方才離開。眾人忙尾隨著,紛紛散了。
蓮蓬終得與可人閑話機會,小鳥兒一般,十分興奮。
我微笑道:你倒有閑功夫說話,今日正事辦了沒?
蓮蓬笑回道:早辦了。王公公臉白得什麽似的,可不替春菱姐姐出氣!可人詫道:辦什麽事這樣解氣?
我笑道:也沒什麽,不過隔個兩三日,命人去找王河水那奴才,提醒他,他這條命,拽在本宮手中。春菱姐姐的賬,本宮隨時會找他算。
可人歎道:妹妹要對付一個奴才還不容易?直接回了皇上,尋個理由處死他便是,又何必如此麻煩。
我冷笑道:妹妹並不想殺人,隻是想他等死。死並不可怕,而成日提心吊膽地等待死亡,卻又不知死亡來臨的確切時間― 那滋味,原比死亡更難受百十倍
見可人不言語,我又笑道:咱們姐妹不說那個奴才。不如,姐姐陪我去瞧瞧張美人與蘭珠?
可人詫道:她們是皇後的人,妹妹倒肯管她們閑事?我歎道:哪是妹妹想管閑事?不過想彌補自己的錯罷了。
第六+六章第一次廢後
可人.
我歎道:其實那試題… … 原是妹妹托宋大人帶信,泄霖給的薛相國。薛相借機派人四處泄題,卻將責任全部推在考官之身,他再賊喊捉賊,趁機堂而皇之剪除i 樸相的三名死黨。
妹妹怎麽會有試題?可人更驚。
我歎道:沒有皇上暗示,妹妹怎能做出如此事來?他先當我麵表示對皇後不滿;再給我科舉考題。之後明示暗示… … 層層遞進,分明是借妹妹與薛相之手打擊謝相。他一麵同意任命謝相的三個門生為考官,給i 牡相吃下定心丸;另一麵卻暗暗通過妹妹,時漸相來上個釜底抽薪― 現在左垂右相,均蒙在鼓中,不知是他有意為之。他們兩虎相爭,卻不想自己原被天子玩了一回。
說至此處,我禁不渾身一冷,仿佛被人娜入冰水之中,我歎道:妹妹我原隻想挫掛皇後銳氣,卻不想他黃雀在後。我當日雖已疑心是他有意泄題,但一經證實,依然性恐。他龍馭天下,城府極深― 原有你我所不了解的心機。可人也是一個寒戰,她皺起眉頭,擔憂地看向我。
我長歎一口氣,又說:明白他心思也好。那漸相國功高蓋主多年,恐怕皇上時他已十分忌憚,再加上皇上這幾年羽翼漸豐… … 看來天子雖不到i 樸相翻臉之時,暗中卻無所不用其極。可兄浩王爺參奏漸家謀反一事,他已經相信十之八九。皇後處處爭對浩王爺,姐姐日後在王爺身邊,可要多加卜公。
可人正色道,換了話題道:姐姐什麽都不怕。
又問:妹妹又想如何幫蘭珠她們?
我道:既然皇上有意加罪,她們父親的罪必是脫不了的。與其三名考官同死,倒不如其中一人全力承擔。如能保下另外兩人,他們隻須遞上辭呈言明永不為官― 以j $ t 相國如今的權勢,依皇上性子想必也不至於在此時趕盡殺絕。又見左右無人,悄聲問道:姐姐,你說實話我家中? ? ? ? ? 一切可還好麽?可人突然遲疑,半的方道:確實都好。二嬸仙遊,二叔固然悲痛,但… … 但二叔卻說這原是二嬸自己的意思。
什麽?!我大驚,吸了半日冷氣,如聲問道:莫非… … 莫非不是皇上賜死的母親?
可人皺眉道:姐姐也不是很清楚。聽白硯說,二嬸走之前,李.沙管確是奉了皇上之命找過二嬸,兩人關起門來深談近兩個時辰,李,沙管後不久,二嬸便仙去了。但白硯說,二嬸仙去前,曾給二叔留下一封親筆書信,二叔看完紅了眼圖,說是二嬸去意已決,與人無憂,說完後,二叔自己將信移至燭火上燒,方令白硯報喪。
考慮許久終無頭緒,腦之中仿佛塞滴了亂草繁花一般,我冷冷道:必是定是皇… … 是他害死母親。若非如此,又何必以國禮下葬?早說了他心機深沉,我… … 我當初怎麽會錯愛上他?!若非為了麟兒,我必不再與他周旋。
可人淡淡道:妹妹,你果然是你口說你心?
腦中仍是千頭萬緒,我突然煩惱,皺眉道:姐姐,口自們容易姐妹相見,說些旁的開心罷。
更換試題與教官後,科舉終於順利進行。幼弟柳白硯居然脫穎而出,先中貢士,股試時竟然又中一甲第三名― 榜眼。
參與股試的一眾中榜舉子,旁人早任了官職上任。而白硯,等了近半個月文澤方著其出任江西何安知縣,官至七品。
我猜想,文澤的擾疑必與他時母親的猜想有相當大的聯係。
自然是不能問的。
那心,便暗暗地,又與他疏冷了兒分。
同年五月上旬的一天中午,我被文被傳去乾清宮。剛到門口,聽當值的黃勝說,文浩也在。我自生過寶寶之後,便沒見過文浩,莫名的,心便緊了一緊。我緩步行走在空曠大股金磚饅地上,穿過兒個繪著金枝瀝粉纏金蓮的大紅回柱,看見文澤坐處的黃色紗性。紗性中隱隱的,有人,又有盞盞燭光星星點點在性上詭異地別動。我停下腳步,抬頭望向天花,又見其層層收縮,金碧輝煌,漏井中舊著一條五爪目龍… … 看了一會那龍,心裏歎口氣,再度前行。剛繞過紗性,目光突然撞上文浩如星雙眼… … 腳步陡然一滯,仿佛文浩清瀏的目光隊檔住,我身子開始僵硬,便僵硬地上前,緩緩與澤浩兄弟見禮。
文澤心情大好,親手移了一下,扶我坐在自己身邊,笑道:再過七日,便是五皇弟大婚的好日子,膚帶慧妃一同去為皇弟主婚如何?
文浩他,他也希望我去麽― 我抬頭肴文浩一眼,果然肴懂他眼中拒絕之意,忙向文澤推辭,道:回皇上,臣妾這幾日身子有些不舒服,恐怕不能… … 文澤關切道:叫太醫看過沒有?膚這段日子去聽雨宮倒勤些,英不是… … 慧兒又懷了膚的孩子?
我臉一紅,小心地避開文澤目光中不知什麽時侯突然就會出現的寒冷犀利,再渝偷肴了文浩一眼,隻是搖頭笑回說不是。我想了一想,款款站起身來,時著文浩緩緩行了一禮,微微笑道:王爺大喜,臣妾這裏先行祝賀。
文浩笑意盈盈地起身還禮,抱拳道:多謝 慧妃娘娘。
他說著,目中波光轉了一轉,輕輕道:皇兄您真要帶慧妃娘娘同去主婚?那時… … 恐怕並不方便,不如另行安排罷。
文澤淡淡地笑了一笑,道:膚定要帶她去的。皇弟新娶的側妃是慧兒的義姐,地哪有不去之理?若帶別人去,不但不妥,倒使旁人生疑。再說,你這位皇嫂一向膽大_仕處變不驚,膚想來想去,唯她一人才是合適人選。
兩人越說越奇,花薰中有淡淡輕煙飄浮,在半空之中水般流動,燭光忽明忽暗,… … 我疑在火燭紗性之間,心跟著燭火異動… … 卻又不便多問,轉過頭,正瞧見紅木鑲了貝雌花鳥的榻邊正放著半盤殘棋,因笑道:皇上與王爺正下棋麽,何妨讓臣妾一旁觀戰?
文澤淡淡笑道:膚非皇弟敵手。
文浩倒也不奉承,一樣笑道:皇兄承讓。
我再細看一回,果然黑強白弱,於是笑著說:依臣妾看,王爺雖有黑雲壓境之勢,皇上的白子,卻存國魏救趙之計。
文澤一征,繼而大笑道:國魏救趙?不錯。膚可不正是圍魏救趙麽!李福突然出現在門口,低聲桌道:皇上,皇長子… …
文澤與文浩對視一眼,不讓李福說完。文澤揮手道:聯正忙,等會再桌。他說完揮手讓李福退出,卻向我笑道:慧兒,不如你替膚與五皇弟較量一回?
我微,文浩已笑道:皇兄倒搬了人來當救兵麽,臣弟自當領旨這的。我胡亂下出兒子,方才進入狀態,與文浩搏殺激烈,盤中勢力此消彼漲,此起彼伏,難分難舍。文澤一旁觀看,也是津津有味。過了好一會子,外邊通傳榮妃求見,我在文浩眼中,看見一絲擔憂,再看文澤時,他從棋盤上收回目光,迎向黃色紗性。
芬兒並未走近,她嬌小身樞,在輕紗外向文澤緩緩行禮。
倆著黃紗,文澤輕聲問道:辦妥了麽?
芬兒聲音又低又柔,緩緩道:回皇上,臣妾揭盡全力― 她終於為臣妾言語所動,臣妾所幸不負皇上使命。
去罷。文澤點點頭命芬兒退下,又向我與文浩含笑道:慧兒與皇弟果然是膚的福將… … 這盤棋便算大家和了罷。膚看看皇長子去,你們也各回去,改日再賠膚好好樂樂。
是。我與文浩忙起身行了一禮。
文澤一笑,率先向門外走去,我與文浩緊隨其後走出股門,見文澤去得遠了,文浩悄聲道:婚妾那日,你… … 不要去。
一驚,我詫望向他,輕聲道:皇上心意堅決,恐怕… …
文浩皺眉,許久方點一點頭,歎聲道:我一直想告訴你,臨去戰場前你送了我的那塊護身符,讓我不當心不知丟去了何處,遍尋不見,我… …
我心一沉,忙打斷他話,淡淡道:可不正是麽,想必正是那護身符正檔了王爺一劫也未可知。不見了有什麽打緊,人沒事便好。
文浩擾疑沉吟,低低道:荷煙,其實我求娶可人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 我微微一愣,正待下文,卻遠遠瞧見正有一隊宮人沿著紅牆根兒緩緩地過來。文浩那話便停了一半在口中,兩人向對方行了一禮,在豔陽之下背道而豔。眼見文浩去得遠了,小蓮蓬走至我身前,悄聲道:小姐,適才聽李公公說,皇長子被人下了毒,現命在旦夕― 您可要去鳳至宮瞧瞧?
我大驚,詫道:有這回事?怎麽皇_卜? ? …
突然想起文澤怪異表現,又搖頭道:本宮先回,你去打聽清楚。
回聽雨宮剛剛坐穩,蓮蓬便回來。白著一張臉,說:所傳有誤。皇長子隻是過教,全身出了大紅包塊― 現吃了藥已無大礙毒。皇長子的奶母已被皇上賜死。探說是奶母自己不當心,吃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再去奶皇長子,致使皇長子受害。
我疑道:那麽帝後現在是… …
蓮蓬回道:正屏退所有人等,關門議事呢。
我心中更疑,命楊長安過去打探情況― 消息一次次傳來。一個時辰後,文澤帶皇後去了禦書房。之後,成親王、曾國舅、文浩、薛右相、陳老將軍、定遠侯等人先後進去。
兒人議至三更時分,方才離開。
過完端午,沒幾日便到了文浩大婚。文澤突然改變主意,沒有讓我去,反而帶著皇後去為文浩主婚。當日下午,良妃突然出現在聽雨宮。
慧妹妹,她詭異笑道:皇上剛廢了皇後,日後這後宮之中可不是你我二人天下平分天下麽?
這事也來得太突然些。
我想著,詫異道:此話怎講?
良妃道:妹妹不知道麽?蒼天有眼,漸叔玉家族眾人,剛剛在浩王爺的婚宴上被皇上一網打盡。有人當著皇上的麵,曆數漸家造反謀逆、買官賣官、結黨營私等等十大罪狀。人證物證俱在,廢後與謝司馬也供認不諱。除謝司馬作證有功外,皇上已將謝家父子翁婿全部下獄。與宴群臣當場指出謝叔玉等人罪狀,加起來竟有一百多條。
我奔一中冷笑,不屑道:曆數自古朝中權臣,莫不是得勢時眾星捧月,失勢時破鼓亂拯。群臣指證,倒也不足為奇,隻是,皇後她又怎肯作供?
良妃冷笑道:事前慧妃好姐妹榮芬兒對皇後曾有一番遊說,你竟全然不知?
我脊背微寒,轉念間又問:莫非皇長子中毒之事… …
良記臉色一冷,冷冷道:慧妃進宮時日也不短,竟問出如此無知的話?本宮一向願與妹妹較量,後位之爭,亦是如此。高手相千,越驚心動魄,成功者才越有成就感― 妹妹可千萬英讓本宮贏得太過輕鬆。
說完再次冷笑,轉身飄然而去。
第二日文澤昭告天下,廢除原皇後,打入冷宮。
一時六宮尤首,嬪妃們議論紛紛。
朝中傳來消息,因i 樸司馬大義滅親,栓舉有功,晉升一品監察使。阿若同時由德殯晉封為德記。
同貴殯之父陳老將軍以年邁為由,辭去天下兵馬大將軍之職。文澤恩準陳老將軍所端一,將原陳老將軍軍權一分為二。閑在家中的大伯父定遠侯官拜一品騾琦將軍,手極二十萬官兵。東宮三千護軍與祈組建的十萬禦用軍,全部由文澤親自指揮。德仁太後之兄曾憲之國舅仍然掌管城外禁軍。
良妃之父李伯遠突然官複原職。
不過短短兒日,朝中格局竟然發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同一責殯來聽雨宮說起此事,與我均直感歎君心難側。
可人婚後三日進宮中看我。我看她的臉比在宮裏時多出了兒分紅暈,心中也是歡喜,閑話一會,終於問可人道:他… … 王爺時姐姐,可還好麽?可人臉一紅,點頭道:很好。
很好又是什麽樣的好?我不好意思問,可人也不主動說,隻道:宋… … 他又回了。婚前在二叔府上見了他一麵,隻覺恍若倆世。我與姐姐和他三人從小在外祖家一處長大,見他癡愛姐姐未果,心中痛苦便生出憐惜之情。這兒日不見他麵,又得了空兒,左思右想的,直至如今方才明白,自己他的感情倒並非男女之情,不過當他作親生哥哥一般。
看可人神情,她說的絕非真話。我試探著,微微笑道:如此倒好,姐姐加把勁,爭取為王爺多生下兒個孩兒。
可人臉一紅,繼而一白,隻低頭,不說話。
第六十七章皇權交易
我屏退左右,緩緩牽過她手臂,她本能地向回一縮,我卻不放,隻慢慢掀起她湖色青紗繡花衣袖,想看她守宮砂是否仍在。可人立時站起身,白著一張臉,猛抽回手去。我心下了解,道:姐姐仍是處子之身。
可人臉更白,仍是不語。
我長歎一口氣,說道:姐姐不過是為了安慰我罷了。或者,是想借助浩王爺,忘記宋,蔽昭大人?如果真如姐姐自己所說,日後妹妹又何不必多此一舉勸王爺“休妻”?王爺肯娶你做側妃,必也是喜歡你的,你們自行發展便了,日久生情,倒也成就一段佳話。若不是―
可人搖頭,道:王爺的心… … 早已再住不下旁的女子,又何談移情姐姐之身?
我立時了然― 原來文浩突然同意娶可人為王妃,不過是澤浩兄弟為剪除謝叔玉設下的鴻門大宴。我可以設計讓可人借助出宮,文澤便可以借助文浩納妃剪除異己。說到底,我不過是小聰明,文澤才是大智慧。我心心念念的與他周旋,我真能周旋過他麽?
今後的日子這樣的長,我又該如何行走在他的目光之下。
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智慧的蒼白,行為無助。
六月十六,是文澤壽辰― 民問俗稱“萬壽節”。這一日普天同慶。禮部官員們將京城大街小巷布置得五顏六色張燈結彩,歡慶隊伍鑼鼓喧天,各地臣子們也在自己所轄州府,早早設下香案。大家按製在同一時間時著皇城方向,遙行三跪九叩之禮。文澤一早便至太和股接受文式百官及外國使臣朝賀。傍晚時分,身為壽星的他又攜兒名寵妃、一眾皇子皇女們聚在禦花園內,一處名為“清漪鎖綠”的水景旁納涼玩笑。
成王夫婦及文浩可人相攜而來。
我便拉住可人,兩人坐於一處揮扇說話。
“清漪鎖綠”四周湖石崢嶸。樹木參天,濃苗匝地,清風徐來,看池中綠荷新舞,聽四麵鳥蛙聲合鳴。與宴眾人均感涼適快爽,愜意十分。微風中,我輕輕一拉可人衣袖,兩人並肩走上半山亭。
姐姐,我笑道:你們現在… …
可人笑道:王爺待我客氣有禮,倒是一日比一日好的。
可人說的客氣有禮,應該真是客氣而有距離,而不是夫妻之間的那種客氣有禮― 可人這個側妃,還是文澤親口指的,既使貶她為妾,也得有充分的理由,更別說休了她趕出王府。可人與文浩兩個,名為恩愛夫妻,卻一心一意地並不想與對方有夫妻之實。
下一步又該如何是好?
我心心念念地與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卻又好像將事情弄成一團亂麻… … 我別過臉,遙望遠處老坑綠玉般太液池波光粼粼的水麵… … 半響不語。
可人卻是個能夠肴懂我心的,她將手心輕輕合 我手背,笑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現如今姐姐身在王府,倒能更好替妹妹裏應外合。
我回過神來,淡淡地笑了一笑。
可人目光一轉,眸子裏突然閃過寒冷的光,她冷冷地咬牙,冷冷笑道:漸婉瑤手上有那麽多條性命,咱們便與她走著瞧― 後位被廢一定不是她的最終結果
我征了征,她卻不再言語… … 我也不想深入此個話題,便換了題目閑話一回… … 肴日頭快到壽宴時,兩人方才攜手下山。
壽宴設在開敞華美的豐和殿中,四周雌梁畫棟、金碧輝煌。大股中沛滿青玉石地磚,為這盛夏之夜平添兒分清涼。四角黃金鑲白玉花薰,借夜風送出陣陣檀香。王公重臣們早依次而立,等待文澤入沛。
德仁太後與文澤自然坐去上首。
見文澤右手邊後位空設,眾人目光閃爍,各懷心思不提。
見各人均已入坐,文澤手一揮,笑道:開希。
李福忙大聲宣道:奏樂!
碧玉描金編鍾立時敲響,恢弘大氣的樂曲,回蕩在豐和股上空。
又獻幾番歌舞,彩袖翩飛,熱鬧異常。歌聲之中,突聞銀鈴聲響,一隊粉色舞伎魚貫而入。一眾粉紅中,領舞者著一身深藍薄紗金絲線繡花裙衫,頭項珍珠瑪瑙串成的小冠,手腕腳跺處均佩戴著銀鈴與茉莉花交替穿成的小、花環,尤其壯麵嬌濃欲浦― 眼若暗夜新月,眉似春日青山,臉似初開桃李,嘴如流光含朱又見她手臂揚起,衣袖以下有大片嶸翅造型的淡藍色薄紗,一直連至下裙擺。她紗上金色亮片若隱若現,舉手投足間,香風呀溢:雙手揚起時,如一隻美麗臨風的碩大蝴喋… …
輕啟朱嘴,她不急不徐地邊舞邊唱道: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嶸,望帝春心托杜鴿。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此情可待成追憶啊… … 她唱道:隻是當時已惘然… … 已惘然。
越至後來,最聲越低,直至尤聞。她亦靜靜臥在粉色舞伎群中,宛如一隻絕色蝴喋歇在花心小憩。
文澤又驚又喜,叫道:榮兒!你一向清稚素淡,不想稍加裝扮,竟讓膚驚豔如廝!快坐到聯身邊來。
聽文澤讓她坐去本該中宮皇後坐的地方,眾殯記臉色均變。
文澤渾然不覺,笑意吟吟地與芬兒四目對視。
我正坐在德仁太後之左,突然聽見她輕聲問文澤,道:皇上氣可消了?文澤微微一征,卻含了淺淺的笑,並不言語。
太後又歎道:她肯大義滅親,又皇長子之母。, 總該念在當初他們漸家… … 也確是功在社程,何況你們夫妻一場… …
文澤臉色微變,不悅地說:就算此事不提,她也另有別案。琴兒之事,膚倒要與她算算。
太後歎道:後宮之中,原本如此,皇上何必獨懲她一人?
文澤淡淡道:今日不說她也罷。母後,兒臣登極五年來,唯此生辰過得最是開懷,又何必提她掃興?
德仁太後目光一轉,也並不多說。
倆爾地,我目光與文浩相撞,我被他眼波一灼,忙自持著,立時扭過頭去… … 不多時酒氣上來,突然覺得氣悶,吩咐隨叢宮人無須跟隨,? 卜悄站起身走出大股,獨自蛛牆清冷月色,行走至不遠處鬆竹林中。
身畔突聞分花捧柳之聲。
扭頭看去,果然是文浩。
這是他大婚之後與我首次單獨相見,我們均靜靜相時,一時無語,最後,還是他先輕輕說道:荷煙,皇兄? ? 一他最近情緒似乎有些… … 對你還好麽?我笑了笑,點頭道:還好。王爺,聽可人姐姐說,你明日會起程去江浙一帶?
文浩悄聲道:不錯。定懷太子餘黨未除,仍在那一帶活動。近日接到消息說傳國玉璽再見江湖,就在江浙― 如果此言屬實,我必須不惜一切代價趕在大哥前麵得到它。
那本是盛夏之夜,聽了那話,陡然地,我卻隻感渾身寒冷,如聲道:又是… … 定? 壞太子?!
他忙搖頭,正色道:荷煙別怕,此次我有備而去,定不會有事。
我端著深深不安,仍不言語。
他卻突然道:荷煙,我… … 有一事相托。
我忙道:王爺場一講.
文浩還是猶疑了一下,方道:這些日子我冷眼瞧著,皇兄與母後竟好似越來越生分了些。你一向聰明,我不在京城這段時日,若他們之問發生什麽衝突― 你也幫著勸勸。畢竟親生母子,無論因何緣故,總不至於鬧得反目成仇。是。我,飯頭。
你要好好的。他又說。
我仍稱是。
便不再說話,各自散了。
我當晚突然發起高燒,在聽雨宮中接連臥床三日,不分白天黑夜,但覺眼前天葷地暗,日月無光。
又被譽庵住。
琴責記、小蘿、杜素金、春菱等人滴臉是血,在譽中來回穿校… … 最終勢見文澤,正歡喜不勝,他卻親手將我推入太液池中,眾嬪妃在池水邊肴著我嘻嘻而笑… … 醒來時渾身冷汗。
一問方知已是第三日中午。
吃下半碗清粥,又暈暈睡去。
六月二十日這一天,天剛透亮我便醒來,睜眼看見小鶯正一臉焦急站在床前,俯身輕輕道:趙蟾婚才剛來過,說太後娘娘下旨賜死榮主子,知道您一向與榮主子交好,因悄悄趕著過來親報一聲… …
大驚坐起,我不等她說完,忙道:榮記因何觸怒太後?
小鶯道:回主子,奴碑不知。趙蟾婚隻說,太後娘娘有旨,辰時榮妃娘娘必須飲下賞賜的毒酒。
我一麵聽她說,一麵起身讓她與蓮蓬服侍杭洗穿衣,趕往花等宮。清晨薄霧將散未散,籠罩花芬宮外新荷初露的池垮,淡淡的,仿佛空氣裏流動著隱約的輕紗。青裏的桂子樹問婉轉鳥鳴,兩隻仙鶴正悠閑地踱著方步,不時驕傲地展一下翅肪。
有暗香陣陣。
見芬兒正在有條不紊地杭洗,來催人命的趙坡婚一行也並不著急,端著酒站在室外等侯。我忙進去,卻見她正葉著未央銅鏡,自己一下又一下杭理著青絲,淚流滿麵。她手臂揚起間,我又聞她袖中身香若有若無,飄向奔端… … 我走向前去,皺著眉兒,低聲道:姐姐,這又是為什麽?
芬兒搖頭歎道:我早知道會有令天,死便死矣,我隻是舍不得皇上.? ? … 突然心念一轉,我道:辰時皇上早已下朝,皇上一定是會去太後娘娘麵前替姐姐求情的。
芬兒隻是流淚。
我剛想再說話,突然門外一聲“皇上駕到― ”尾音未失,早見明黃袍角一閃,尚未換下朝服的文澤風一般闖入進來… … 我們心不迭地起身,還不及見禮,他已猛地將她裹入懷中… … 他叫她小名,柔聲道:芬兒,好芬兒,別怕,膚在,你不會死。
芬兒聞言越發淚如雨下,她抽泣道:皇上,臣妾死不足惜。隻怕您因臣妾傷了與太後娘娘母子之情。
文澤“哼哼”兩聲冷笑:她苦真想讓你死,命你服毒的時問便不會安排在膚下朝之後― 她這是拿警兒的命,與聯做交易。
芬兒隻哭不語。
文澤的臉更沉,吩咐李福道:傳膚旨意,賜廢後i 樸婉瑤名號皇怒妃。風至宮自然住不得了,將空著的清雲宮更名則思宮,賜她居住。
李福領命而去。
芬兒臉更白,在他懷中問道:太後娘娘這是… … 莫非她已知道?
他仍是冷笑,淡淡點頭,道:她知道也不打緊― 膚,絕不會再讓曆史重演
謝皇上。警兒在他懷中流淚,抽泣道:臣妾並不怕死,隻是臣妾懷了您的皇兒,? ? …
文澤一征,目中出,兀又驚又喜之色:什麽,你有了膚的孩子?
芬兒含羞點頭。他更是高興,忙不迭輕輕吻著她淚眼,口中隻道:芬兒,好芬兒,你真有了咱們的孩子?!
芬兒的臉,羞得紅雲一般,她目中迷醉沉淪,在他唇下幸福地閉上雙眼… … 時問已在他們心中柑蜜地靜止,有人知道我的存在… … 我多餘著,一路恨恨回去聽雨宮… … 至晚間上床就寢,果然也未聽說芬兒身亡的消息。
第二日良妃又不傾勻來,依然冷冷的,依然陰陽怪氣地,她看向我,冷冷道:慧妃妹妹,你我成日摩拳擦掌,針鋒相對的,卻隻怕另有人坐收漁人之利。怎麽?我微詫。
良妃道:後位之爭,怕不僅限你我之問。不如你我先合力千倒榮芬兒那賤人,而後再議爭後大事?
見我不解,她又說:萬壽節當天,朝中有位大臣獻出四支頭權給皇上,其中三支大同小異,獨一支鳥金七寶鑲紅璽的鳳頭權做得特別精美。皇上將四權分賜你們等四妃,卻將那支最美的給了榮咢兒。其實獻權本為那大臣為端摩上意而為,想知道究竟皇上更愛哪個嬪妃。咱們千算萬算,卻不想皇上的心,早給了榮咢兒。
是麽?我道:那獻權大臣之舉,怕是姐姐安排下的罷?
良妃道:他幸而是本宮的人,否則等我們發現時皇上真實心意時,隻怕榮芬兒早已坐上後位。屆時木已成舟,隻怕咱們姐妹後悔英及。
嗯。我點頭道:隻不知姐姐有何打算?
良妃眯起美麗的鳳眼,輕輕道:也無其他。太後娘娘似乎並不喜歡榮咢兒,若我們… …
說至此處,她不說完,卻微笑看我。
良妃竟想製造太後與芬兒誤會?
原來她計在離問。
立時想起文浩臨行前的囑托,我一心打消她這念頭,於是搖頭道:不好。太後娘娘與皇上母子情深,皇上既喜歡榮妃,榮妃現又懷著皇上的孩子― 太後娘娘又怎肯傷害她?
良妃臉色一變,旋即笑道:本宮什麽也沒說,妹妹好好將息,本宮有事先走一步。
第六十八章媚魂不散
過幾日我去花芬宮看芬兒,一進門便看見她正穿著一身雪色輕紗,低頭對著桌上同樣雪白的宣紙,緊鎖眉頭地發呆。那一本正經出著神模樣,倒著實是嬌美可愛,楚楚可憐。別說是文澤,便是我此時見了,那心也不由得要軟上一軟,不由自主的就有一種想要保護她的衝動。
我揚了揚嘴角,含笑走近桌前,見她已畫了不下二十張荷花圖。想是均不滿意,每張隻廖廖白描幾筆,便揉成紙團,懶懶地挪在一旁。
我抿嘴笑道:好好的,姐姐倒學起王冤來?幾時墨了花等宮院中那方荷池,妹妹也好去求皇上為姐姐題個匾。匾上題寫八個字― 繪荷國手無冤之王。姐以為如何?
咢兒臉上突然綻開兩朵粉紅,仿佛開得正豔的桃花上罩了一團香香的霧,她眼晴柔柔地看著我,笑道:妹妹來了?我才從太後娘娘宮中借了幾本佛經回來。因剛剛路過荷池時,見那荷花兒長得茂密,禁不住心中喜歡,突然萌生畫意― 卻怎麽也畫不出荷花那種別樣的風韻。妹妹來得正好,快幫姐姐瞧瞧究竟何處不得法兒。
我輕輕歪著頭兒,笑道:妹妹畫山水到是略強一些的,若論這些花鳥魚蟲的,誰不知皇上才是個中高手,皇上來花等宮次數到多,姐姐又怎麽不去請皇上指點一二?
咢兒笑道:妹妹又取笑姐姐了不是?姐姐本不擅畫,倒拿了作品去皇上麵前現眼?總要先練出些成績來,才好呈上呢。
我笑道:皇上愛畫愛荷花兒天下盡知,姐姐故意學畫此花,想必也是想討著他歡喜,倒也虧了姐姐一番癡情。
咢兒歎道:妹妹倒理解我一片心。在姐姐心中,皇上便是我的天,我的全部,姐姐所作一切,不過單純為著取悅皇上,而是,隻有皇上開心,姐姐才覺得生而有意。姐姐願意為皇上做下一切事情,包括付出自己生命― 隻是別人看在眼中,總覺得我另有目的。
我輕輕搖著扇兒,淡淡笑道:理她們呢。姐姐想畫好荷花,也並非沒有捷徑
咢兒眼中立時升起兩粒明星:妹妹有何好辦法?
我笑道:皇上素攻工筆畫,姐姐若依他手法,沒有十幾年功力又怎能入得聖目?雖感念姐姐一番心意,畢竟不能給他一個驚喜― 自然要另辟蹊徑,專攻寫意畫兒,才能出其不意,令皇上耳目一新。
咢兒微微沉吟,片刻撫掌微笑道:果如妹妹所言,妹妹畫技師承令尊,但請妹妹指點才是。
我笑道:指點倒不敢當,你我姐妹共同切磋罷了。姐姐現身上懷著皇兒,原不適宜歌舞,偶爾作些書畫,靜靜的,也不太過勞動身子,倒是好的。一麵說,我一麵檢著查看她用的畫具― 倒還不錯。輕輕點了頭,笑道:徽墨、宣紙、端硯、湖筆,這文房四寶,姐姐配的倒也齊全名貴。隻是,若要畫寫意畫兒,必須另用生宣紙才好。皇上的工筆畫一向濃墨重彩,層層暈染,細筆勻勒,咱們偏偏給他來個素色丹青,大刀闊斧,隻著水墨,不上它色。姐姐若覺得好,隻算學著畫給皇上看去。
我向桌上鋪開一張生宣紙,手腕臨空揮動,不過盞茶時間,一幅出水墨色芙蓉便淋漓畫成。又在空白處,添上一對青色紅嘴的飛鳥… … 待咢兒看去,畫中荷花花葉如沐細雨,飛鳥鳥翅若迎微風,生巧靈動,如有生命一般… … 她竟一時呆住。
我也不等她回神開口,便搖著扇子含笑離開。
又隔三日後的黃香。
我吃罷用井水新湃的西瓜,與麟兒逗笑一回,方由蓮蓬小鶯等服侍著,進園中納涼消食。走至附近水邊湖心亭,一徑進去坐了,懶懶斜倚在亭周大紅色木雕美人靠上,觀賞水中五彩繽紛的錦鯉。微風徐來,頓覺肌骨生涼,一時香汗全無,頭上淡紫流蘇與長長耳環輕撞,叮咚作響。一池碧水輕皺,遠處波光粼粼。我抬頭遙望粼粼波光的水麵,正怔怔出神,忽聞良妃在耳旁笑道:好一幅 《碧波美人圖》 !
她怎麽來了?我緩緩回頭,卻正見李良繡正穿著一身玫紅繡花衣裙,手執蘇繡團扇立在麵前不遠處,拿扇子掩著口,臉上帶著眼晴不笑的笑容。
我故意不起身,回她一笑作答。現在的我,在後宮之中,已有不必對任何嬪妃太過熱情守禮的資本。可,良妃倒底是身受皇寵多年的女人,她那氣派還是大的― 隨從之中立時有宮人越眾而出,立時向美人靠上放置上一塊絲質玫紅繡花坐墊。她由人扶著,款款地隻顧向上坐了,亦低下雪白脖預觀看水中魚戲… … 靜靜的,我們二人都無言語。偶有三兩個嬪妃相約著經過時,忙不迭地過來請安問好,又見我倆均淡淡地,便不敢打擾,鈉納地告辭退開。
我突然想起兩年前夏季相似的那一幕。
那日,也是在這裏,初涉深宮寒潭尚沒有名份的柳家荷煙,與安殯、咢兒三人侍立一旁,看良妃獨自坐看遊魚,當時我們各懷心思,仰她脅息… … 如今,她仍紅豔不倒,仍可算是文澤寵妃,卻不再獨擅專房。而我與咢兒、安殯等三人,也各有浮沉,往日不再。
那一日,陪著我的是我的春菱,那個一直幫我信我,對我忠誠不二春菱;我一直以為,可以善始善終陪我一路風雪的春菱… … 我眼角微酸,似有淚水湧上,斷不肯讓人見著的,我忙硬生生壓住,抬眼看向遠處。
極目之處,卻看見咢兒帶著貼身宮女小紅,沿著一排革色湖柳款款迎麵行來。風從水麵拂過,吹得她雪色衣裙裙據微揚,飄飄若仙,她徑直走進亭中,朝我與良妃一笑,算是打過招呼。
熟不構禮,我也隻是笑了一笑,輕點了一下頭。
良妃麵上雖冷冷的,目中卻有混合著,有十分奇特複雜的神情。
咢兒身後的小紅在良妃的注視下低下頭去… … 我看咢兒模樣,卻好像是特意來找良妃一般。咢兒的眼波轉了一轉,便屏退亭中眾人,坐於良妃身側。她眺望著遠處靜靜的波瀾,淡淡道:姐姐果然好算計。隻是姐姐… … 你原不該信錯旁人
良妃臉色微變,卻不言語。
咢兒仍不看她,自顧歎道:小紅原是妹妹心腹,姐姐怎可命她來算計妹妹腹中皇兒?
良妃更是神色一凜,冷冷道:本宮不知榮妃所說何事,可是,現在中宮無主,若榮妃胡言亂語,本宮一定要去皇上麵前討個公道。
咢兒卻又不接她話,隻是柔柔地歎了一口氣,道:姐姐,妹妹一直幫你,你又何必一定要以怨報德?
良妃冷笑道:難道你在皇上麵前誣陷本宮將你推入太液池,竟是幫本宮麽!,
咢兒仍歎道:妹妹就算曾經得罪姐姐,但妹妹亦助姐姐寵冠後宮。相者兩權,難道前者不是可以忽略不記麽?
良妃神色更奇,正要發作,咢兒突然俯向她耳邊,帶著或有得意的神情,輕輕地向她耳語了幾句… … 良妃臉由紅到白,由白到青,長身而起,道:你是說,你說媚行深… … 那些計策,竟是你放在那樓中故意留給本宮?
咢兒長歎,向她緩緩.氛頭道:那計策本有三十六計,姐姐如今方得了三十計,若姐姐答應日後不與妹妹與難… … 後麵所有,妹妹自當雙手奉上。
良妃恢複常態,冷笑道:妹妹說什麽,本宮怎麽聽不明白?
咢兒又歎了一聲,道:姐姐,你這又何必?
接著,她漫聲吟道:
與君一別後,兩目淚雙流。
三生不得見,四時輪換情未換,將休意難休。
五心不定倚門樓。六月… …
這不是林媚兒在《媚行深宮》中寫的詩句麽?我也是一驚,怎麽咢兒她… …
如果我的春菱仍在人世,一定會以為媚兒姑娘附了魂在咢兒之身。可是,我卻明白其中必有其他古怪。
看良妃模樣,也是不信的,她厲聲製止咢兒,道:不要再說。
咢兒突然輕輕冷笑,住了小嘴。良妃便看著她,看著她,良妃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 良妃的語氣雖冷,卻也帶起了絲絲顫音,一迭聲:真的,是你?! 你怎麽會有… … 你究竟是何人,與她又有什麽關係?為何派人引誘本宮去那處?你既有那奇書,又為何自己不用,反讓送給本宮?
咢兒歎道:姐姐,妹妹此為,絕非想害姐姐。姐姐既已功成,其中原因又何必定要知道?
是麽?良妃冷笑道:那麽當初妹妹又為何幫皇… … 皇怒妃對付本宮?咢兒道:妹妹從未幫過怒妃姐姐,隻是當時,妹妹並不知皇上的心究竟… … 若早些明白,又何必… …
她說著,她吞吞吐吐,又一言三停。
好不令人奇怪。
可是咢兒這個人,一向疑.點重重,有些表現,我也慣了。
良妃卻不耐煩,她冷冷看著芬兒,鼻中冷笑,眼中掠過一絲浮躁。咢兒也不理會我們不同表情,自顧柔聲道:良姐姐,慧妹妹,芬兒並後宮稱霸的野心。咢兒進宮,隻想在有生之年好好愛皇上,伺候皇上。此心唯天可表。隻求兩位姐妹相信咢兒,且念我一片癡心,不要讓我卷入爭寵是非之中好麽?咢兒先行謝過。
咢兒說著,她美麗的雙目突然泛起一層淡淡雨霧,起身朝我們微微一福,也不等我還禮,自顧飄然而去。
良妃愕然。
呆坐片刻,一言不發地沉著臉離開。一眾宮人忙迎上她,嘩啦啦地跟隨她身後,花團錦簇而又浩浩蕩蕩地走遠。
遠處水麵似有團團霧氣升起,視線漸漸模糊。
我如石雕般獨坐湖心亭中,一任夜色將自己層層包圍。
第六十九章謝家,玩偶之家
轉眼便到了天地流火的七月中旬。
這日清晨,我正帶著一行人,才包著呀呀學語的麟兒悠閑地散步,突然,身旁綠色灌木樹叢一動,便從裏麵竄出一名藍衣太監。那太監“撲通”一聲跪倒在我腳下,不住地伏地,重重叩頭,一麵叩頭,一麵狂哭不止。陡然這麽一下,倒唬了我一大跳,定眼看時,這顫巍巍的人不是是太監王河水又是誰?
王河水將額頭觸在地上,嘶啞著聲音叫道:慧妃娘娘,奴才受不了了,請您早日喝了奴才一死罷。
我冷冷一灑,將寶寶交至奶母手中,向她們使個眼色,命遠遠地去了。我自己則穩穩地站在一裸綠傘如蓋的香樟樹下,輕輕搖著雙麵繡桃花的絹扇兒,淡淡笑道:這可怪了,王公公想來是個不同與眾的奇人,所以才會有如此奇特的要求?
王河水本來麵若死灰的臉又是一白,他嘶聲回道:春菱姑娘與其祖母之死確突不關奴才的事,但請娘娘明查。
皇後這麽一倒,奴才們自然是要推卻自己的責任― 我輕輕冷笑,自恃著身份不與他多話,不再理他,徑直走出大如傘蓋的樹蔭。
妹妹等等― 突然,背後傳來皇怒妃叫我的聲音。
中宮無主,便免了六宮日日請安的例,我有多長時間沒有聽過這個淡然的聲音?如今聽在耳中,仿佛仍不失一朝國母的氣勢― 我心中冷冷的笑,轉過頭去
卻見她早已褪去大紅風衣,著一身素青宮裝站於十步之外。她那些靜靜地看著我,麵上仍是一如既往的平和漠然,仿佛那樣的賢良,又那樣的無辜。我看著她的臉,心頭突然就升起一股不可遇製的煩惱,冷冷一笑,故意豔長聲音,道:皇… … 怒妃姐姐有何事?
她臉色果然變了一變,好一會子,方恢複了從前模樣,淡淡道:慧妃妹妹身份何等尊貴,又何必跟一個奴才治氣?
我更是心頭火起,冷冷道:當初怒妃姐姐又為何必難春菱?妹妹不過是跟母儀天下的姐姐… … 啊,不對,正確說法,應該是跟曾經母儀天下的姐姐學.點皮毛手段罷了。
她臉色更白。
我冷笑道:原以為那*****送的雞湯中有故事,卻不想是一箭雙雕,既不著痕跡地通知家母死訊,又試探誰對我忠心,以圖日後剪除。端的是好恨的心腸!怎麽,妹妹沒為家中之事與皇上鬧別扭,姐姐一定失望得緊罷?
她仍不說話。
而我,恨意既出便收不住口,又恃著那時聖意正濃,我便繼續憤憤道:怒妃姐姐,當初本宮托榮德二妃去求你放過春菱,承諾可談任何交換條件― 你又為何斷然拒絕,定要將她置於死地?
皇怒妃眼中一愕,皺眉道:什麽,榮德二妃從未… …
說至此處,她突然繼而神色一傲,搖搖頭不再說話。
偏此時一身櫻紅紗衣的蘭珠領著兩名綠衣小宮女過來。她對看我二人微微行禮,繼而,向我嵋笑道獻上自己繡的四塊精美繡品。那繡品打開看時,卻是兩幅官補― 一幅仙鶴,一幅麟麟。早聽說蘭珠繡藝很好,一見之下,果然手工精良,她繡的兩幅官補全部青麵藍底,除開主體圖案外,更以五彩絲線伴以各種針法繡有朝陽、祥雲、花草、蝙蝠等各種吉祥圖案。
我淡淡笑道:蘭妹妹好手藝。不過這文武一品大員們置在官袍上的東西,本宮雖愛不釋手,隻怕卻沒什麽用處。
蘭珠笑道:這是妹妹托娘娘送給定遠侯與令尊的。娘娘對妹妹有恩,妹妹唯有以此相報。妹妹技拙,原比不得… … 春菱姑娘那雙巧奪天工的手。隻有鬥膽請娘娘勉為其難地收下罷。
她竟然在我麵前提到春菱?
我臉色一緊,嘴上淡淡笑道:多謝妹妹。家父不過二品官員,怎可逾規穿著仙鶴圖案上身?
蘭珠笑得更豔,回說道:不過等些時日罷了。皇上寵愛娘娘天下皆聞,柳侍郎換上有仙鶴的官服之日不過朝夕。
說完微微一禮離去。
皇怒妃冷了半日,突道:慧妃,這蘭美人分明是拿話挑你我互鬥,隻不知,她現在又為何人所用?
是麽?我故意笑道:本宮無須人挑撥,怒妃姐姐做過的事本宮永遠記得。皇怒妃點了一點頭,道:如果本宮跟妹妹說,春菱與其祖母之死,始作俑者另有其人― 妹妹可願相信?
微驚,我冷冷看她。
她歎口氣,冷笑道:皇怒妃!皇上可真會替本宮取名。本宮若不為看兩個皇兒,擔心他們沒了母親要受人欺負― 豈怎肯受此大辱?
她並不看我,似自言自語般說:慧妃又何苦與本宮作鵲蚌之爭?現今本宮失勢,皇長子處境如臨深淵,本宮全部希望均在他身,隻求他能平安成長。如妹妹肯放過皇長子― 本宮自當感激不盡。
我冷笑道:妹妹倒沒有姐姐那樣的好心腸,自不會向皇子皇女們下手。她眼晴中閃過一道光芒,又道:若妹妹肯以皇次子名義,向本宮發個誓,保證絕不傷害本宮兩個孩兒― 本宮亦會讓妹妹親眼看見許多原不為你知之事。妹妹早些分清敵友,以便日後你母子在宮中,也好有個防備。
我為什麽要對著她發誓,我不語。
她歎說道:妹妹亦是母親,難道不肯體諒本宮身為人母的心情?
我心一軟,歎道:好罷,本宮答應你。隻是~? …
皇怒妃打斷我話,淡淡道:妹妹要問之語,本宮已盡知。三日後,但將請妹妹去則思宮一述。
三日後,我應約去則思宮。
皇怒妃淡然道:若妹妹能委曲在內室待上半日而不發出任何聲音,便會親耳聽見許多有趣之事。
我進去坐了,她見我並不反對,方吩咐王河水請阿若過來。
不多時,我聽見阿若銀鈴般的笑聲。
怒妃姐姐,她笑道:又有什麽好吃的叫上阿若麽?
皇怒妃淡淡道:吃的倒是沒有,德妃妹妹想吃什麽,何不求皇上賞你?皇上若不給,還有本宮叔父,令尊一品大員謝大人呢。謝大人既大義滅親,舉報全部事實立下大功,皇上賞賜想必豐厚得很。
阿若大驚,道:姐姐是在怪家父麽,家父也是沒有辦法… …
皇怒妃冷冷道:本宮豈敢?家父犯的乃是誅連九族的大罪,叔父要自保,忠義不能兩全。本宮隻是奇怪,浩王爺秘查謝家半年,收集的全部證據,不是讓皇上親手燒掉麽?怎麽捉拿家父親當日,所有證供仍出現在浩王府?難道皇上當日,燒的不過是幾口箱子與一些廢紙?
這― 阿若? 征了怔,強笑道:朝中大事,妹妹又怎會知道?
皇怒妃歎道:本宮看妹妹從小長大,對你愛護有加。為何你要暗中派人至慧妃宮女春菱家中打殺,害死春菱祖母,反而嫁禍於姐姐之身?又為何暗中收買蘭珠,讓她當麵挑撥姐姐與慧妃關係?
阿若低呼一聲,詫道:阿若沒有… …
皇怒妃冷笑道:姐姐難道還不知道你麽?姐姐以前畢竟是皇後,多少人為姐姐收集消息?當初,姐姐並不想殺春菱,不過想以她轄製慧妃。春菱死的前夜,聽說妹妹曾買通看守與春菱密談良久。妹妹走後,春菱突然承認罪行,進而在皇上麵前指證本宮,直至她最後身死… … 妹妹究竟對她說過些怎麽?
阿若不語。
皇怒妃又道:外人也許會以為你憨傻單純,可咱們心裏比誰都明白,誰以為謝家女兒傻,他自己便是天下最傻的傻子。
阿若突然冷笑,冷冷道:不錯,妹妹行事,原瞞不過你去。口自們謝家的女兒,個個自幼接受家中訓練,以便成年後能嫁給皇上王爺,增加他們男人的政治資本― 姐姐可不正是他們最得意的作品麽?
這次輪到皇怒妃說不出話來。
阿若又冷笑道:可是妹妹我,我憑什麽要聽他們擺布,讓人當作偶人般玩於股掌之上?自你們知道浩王爺在查謝家,便要我嫁給他,以我終生幸福來拉攏他:而皇上,卻是想借這樁婚事來拉攏家父。讓家父作為證人,指證大伯父謀反事實。後浩王爺不願娶我為正妃,他們又將當件東西般送給皇上。雙方各懷居心,全然不顧我當事人感受。
姐姐,阿若又道:你知道為何我喜歡捏泥人麽?因為我不想似你一般聽命於人,我要將別人命遠,牢牢握在自己手中。你們想做事的,我偏不讓你們得逞。你們在宮中用水做手腳、獻奇石自誇、找來那個渡邊和尚… … 這些無聊詭計,全部被我告訴慧妃。
又說:姐姐說得不錯,春菱死前,確是我支招讓她指證姐姐。也是我派人去她家鄉― 這一切隻囚我不想慧妃放過姐姐,讓姐姐過得太於安寧。謝家人不是想皇上立皇長子為儲君麽?隻要慧妃不肯放過姐姐,皇長子想當太子?隻怕機會渺茫得很。
皇怒妃恨聲道:阿若,皇長子也是你嫡親外甥!
阿若冷笑道:姐姐倒知道用“嫡親”二字?我是姐姐的“嫡親”堂妹,姐姐怎麽狠得下心給皇上出主意流掉我腹中孩子,妹妹的孩子,難道又不是姐姐的“摘親”外甥麽?
阿若又道:姐姐的心,我可比誰都清楚。你是怕我生下皇子,奪了你的後位。浩王爺找家父作證一事,家父當時雖未應允,卻被大伯父知道,引起他的疑心。你們表麵上雖不說,暗地裏卻多方試探。家父為表清白,隻有獻計大伯父,指使姐姐以棲牲我為代價,指使我與浩王爺私通,嫁禍給浩王爺― 不想卻被慧妃化解。姐姐一計不成,再生一計… … 終於令我流掉腹中皇子。姐姐可真是對我愛護有加!
皇怒妃久久不語… … 終於歎道:妹妹竟知道這些事情!
阿若冷笑。
皇怒妃長歎道:妹妹說得不錯,姐姐果然一直是謝家玩偶― 姐姐心中苦悶,隻怕更勝妹妹十倍。姐姐自知後位來之不易,為取悅皇上,我哪日不是處心積慮,如屐薄冰?皇上咳嗽一聲,姐姐也要想上三天。可是,罪父卻以皇長子性命相威脅,逼姐姐助他舉事。不想皇上也料到這層― 他為讓姐姐出麵指證罪父,竟也不惜傷害孩子… … 雖那次嘉兒隻是過敏,但姐姐心中痛廷與驚恐,又豈是旁人能夠體會?隻得聽從榮妃勸誡,嫁夫從夫,從了皇上。
阿若仍是冷笑。
皇怒妃道:妹妹,宮中各人,相互算計十分平常。你我畢竟親姐妹,謝家對你也有養育之恩,難道你一點不念親情,日後仍要與我作對?
親情?阿若冷笑,她好像聽見天底下最荒唐的兩個字:嗬,問世間情為何物?可笑又愚蠢。以前我以與謝家的安排倒行逆取樂,現謝氏既大勢已去― 我隻有以讓你們鬥來鬥去為榮。看你們一個個成為手中牽線木偶,是我平生最大幸福
好罷。皇怒妃淡淡地,說:既然如此,姐姐也不強求。說完,皇怒妃揚聲道:慧記妹妹,剛才一切你可聽得清楚?
自親耳聽見謝氏姐妹一番對話,後幾日,我總覺胸口犯堵,隻覺有些友情是天下最靠不住之事。那心,便恨恨地,灰了又灰,隻覺人生無趣得緊。這日中午,從同春塢回來,穿過梅花門時,不巧正迎麵遇上阿若。她看著我,我看著她,均是一臉的尷尬… … 卻又不能視而不見,二人淡淡地.點了一點頭,擦肩而過… … 彼時烈日高懸,烈火襲身,我卻如同被寒流陡地擊中,心尖冷冷地顫,陰陰地痛。
她從前那樣依戀我,而我從前那樣的憐惜照顧著她― 往事種種仿佛就在昨天,而我與她,終於在這年夏天形同陌路。
頭上驕陽肆虐,頭頂知了鳴叫不休,我陡心情煩悶,走至濃密花旁樹蔭底下靜靜地立了,悶悶地,仍想找一個知心人繼續說會子心裏話兒。咢兒如今懷有皇子,自然是不便打擾的。找文澤?在他這個夫君麵前,凡事更是要掂量著說,倒失了一吐為快的本意。餘者尚有三四名一向交好的嬪妃,可是,她們位份卻低,我隨口說說倒沒什麽,隻怕一言不慎,倒給別人增添許多不必要的煩憂,說不得甚至會給她們招致一些無妄之災。
第七+章隻為承諾入冷宮
我沉吟良久,方始知偌大皇宮,原來自己竟無幾處可去… … 無處可去,我無處可去… … 隻得懶懶地,懶著身,懶著心,仍回聽雨宮洗浴… … 繼而懶懶地靠在貴妃榻上小歇。
不想沒休.感多大一會兒,卻又驚聞咢兒小產― 心又是陡地一沉,我,急步趕至花等宮,咢兒的侍女小紅見我來時,趕忙著打起中門口竹編的涼簾,涼簾之後,淡淡輕煙之中,隱隱約約地,咢兒嬌小的身軀正背向中門斜臥在一小塊碧玉排串製成的玉席之上,雙肩正不停抖動… … 我腳下緩了一緩,方才坐上床沿,扶著她肩輕輕喚道:姐姐… …
咢兒卻不回頭,纓纓抽泣道:姐姐想一個人靜靜,請妹妹先回罷。我愕了一愕,正要起身,突然外麵通傳一聲“皇上駕到”,我還沒來得及起身,眼中隻掃見米白色絲袍一閃,果然是文澤風般搶進身來… … 我忙著見了禮,咢兒卻不接駕,直接轉身撲入文澤懷中痛哭失聲。文澤好一番柔聲安慰,方才皺眉道:咢兒,月關聽說你剛從她那處回來,莫非… …
咢兒看我一眼,對著他流淚道:天熱,不過吃了一小盞茶。回來就… … 皇上,是臣妾自己不當心,臣妾請求您,千萬不要為了臣妾而傷了與? ? 一與她的和氣
文澤目中一寒,如有萬千冷箭在其中閃動,閃動著,閃動著,他冷冷道:果然是她。月關早知… … 早知… … 可是,她又何必一定要趕盡殺絕?!
他看我一眼,命所有人等退出。我便遲疑了一小會兒,走在人群最後,卻滿心狐疑,退至中門口細細聽了一回。隻聽文澤道:月關一忍再忍,全為顧念母子之情,可她卻一再逼月補? ? … 今日說什麽也要向她問個明白。
他這是要向德仁太後宣戰?
我訝然,心陡沉… … 火光電石之間,腦中立時想起文浩臨行前的讓我設法協調好文澤母子關係的囑托… … 是的,文浩為我做了那麽那麽多事情,我絕不能連他這一點小小的要求也做不到,此次即使幢臂當車,也斷不能眼睜睜看文澤母子因為咢兒起了衝突― 來不及多想,趁文澤仍在安慰咢兒,忙退出花等宮,吩咐蓮蓬小鶯回去,自己則快步趕至同春塢。
我趕至同春塢,完全不讓同貴殯開口,急,急道:姐姐,你現在什麽也不要問,什麽也不要說。如妹妹今日出事,請姐姐一定要幫我照顧好麟兒,若姐姐能力有限,請你求太後娘娘一定要保全他。
知她孕中難以阻攔細問,我說完最後一字,對著她深深一福,快步離去… … 一徑快步走至永泰宮外的小樹林中,靜靜等候文澤的到來。陽光從頭項樹葉穿下,灑一地斑駁。知了仍在無憂無慮、肆無忌憚地高聲歌唱。遠處花圃之中,玫瑰芍藥木攫桅子百合惠蘭… … 朵朵燦爛,或濃紫,或雪白,或排紅,星星.點點,或連成雲霞… … 花香濃濃,署氣陣陣… … 遠遠的,終於看見一行人擁著一臉寒冰的文澤過來,我忙著走出綠蔭,行禮如儀。我款款屈身,低頭道:請皇上留步。臣妾特來向皇上請罪― 榮妃姐姐此次小產… … 原是臣妾故意所為。
文澤一愕,他的眼中掠過一道不屬於這個季節的寒冷疑光。他看著我,淡淡皺眉道:慧妃,榮妃的事,怎麽會是你來認罪― 你說清楚些個。
是。我說。我抬眼望著他,淡淡回道:皇上,榮姐姐昨日在臣妾宮中吃過清署荷花糕兒,那糕本是臣妾親手在小廚房中做的,其中原本加有藏紅花兒― 榮姐姐與臣妾一向交好,因此並不懷疑。
是麽?文澤問。他抬頭看了一眼永泰宮的方向,他目中疑惑更深,但他的語氣卻仍然是淡淡的。
我一咬牙,回道:皇上,臣妾因見皇上寵愛榮姐姐,心生嫉妒,所以? ? … 所以下此毒手,還請皇上降罪責罰。
我跪在炎熱的地上,攔住他趕去德仁太後宮中的腳步。我看著他明黃色龍靴上金線繡成的五爪金龍,停在五彩祥雲裏,對著我張牙咧嘴。有汗自我額上滴下,汗珠落上青石地麵,綻開一朵深色小花,又一小花… … 小花綻開著,隨即在熱烈的陽光裏,消失得無影無蹤… … 我等了又等… … 仿佛等了一生那麽長久,才終於聽到頭頂又傳來聲音― 文澤疑而不? 葉的聲音:你所言當真?現並無人指證你,你為何又要出麵承認?你起來,月關還有事,沒功夫與你玩笑。
我忙攔住他既將舉起的腳步,回道:臣妾所說句句屬實。臣妾害了榮姐姐小皇子後,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為避免良心譴責,囚此向皇上麵前當麵請罪。見文澤仍在猶疑,我又說:皇上您想,毒害皇子這樣大的罪名,臣妾豈會胡亂承擔?
文澤沉吟片刻,突然問道:膚且問你,你一屆嬪妃,又從何處得來藏紅花?
幸而早有想考慮,我不緊不慢地說:回皇上,臣妾以前托禦藥房的小祿子拿
的。
文澤看了李福一眼,後者忙上前一步,輕聲回道:上次德繽娘娘誤服藏紅花
小產,這個小祿子已畏罪自盡。
文澤目中又是一愕,在頭項冷冷看我,突然屏退左右,蹲下身子抬起我下額
低低道:看著脫的眼晴!望著膚的眼晴再說一遍,說是你,是你柳荷煙親手殺死了榮妃肚中,月關的親生孩子!
我看著他,看著他頭上青筋暴起,看著他目中震怒,我在炎炎烈日下突然便失了理智。
皇上,我低低道:莫非您隻記得替榮妃姐姐做主,竟忘記當初臣妾在怎麽在大殿中與西托鬥智,怎麽為人所害誤服的藏紅花?臣妾腹中也是您的親生孩子,當初,您怎麽又不為臣妾做主?
文澤倒吸一口冷氣,陌生地看著我,恨聲道:你就為膚近日多寵了榮妃一些個?慧妃,她們也是膚的嬪妃,而且,而且你早該知道,月玲公中待你原是不同的!可你怎麽… … 怎麽會是如此妒婦?!後宮嬪妃之中,誰不知道脫最喜歡的就是你?!
待我不同?!
最喜歡我?!
我胸口一痛,眼中有雨霧升起,卻硬生生忍住,隻是淡淡道:是,皇上果然最喜歡臣妾的。正因為皇上最喜歡的是臣妾,所以臣妾當初才會不知不覺沒了孩子:也正是因為皇上最喜歡臣妾,所以臣妾如今又不知不覺沒了母親― 皇上您這樣的喜歡臣妾,臣妾實在是深感皇恩浩蕩的得。
你說什麽?!文澤幾乎是在咆哮。
隨他來的宮人們雖離得遠,卻遠遠地,齊刷刷跪倒一排。他倒退半步,不可置信地看看我… … 突然的,就揮起一記耳光重重捆上我臉。
我隻覺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推倒在火熱的地麵,半邊臉著火般痛疼。心中更痛,恨恨看他。
而他,似乎比我更怒,他紅了雙眼,低吼道:你居然這樣說?!月關為你,為你做了那麽許多事情,甚至於… … 甚至於… … 而你竟然,竟然… … 竟敢在膚麵前提這件事!月關怎麽會錯將一顆真心給你?!
他又委屈什麽― 我愕然,怔怔看他。
他也看著我,突然冷笑連連,點頭道:原來是脫寵的你!好罷,從此刻起,你便去北三所居住,月泛再不想不願見到你這張臉。
他說完,果然不再往永泰宮中,隻是厭惡地看我一眼,拂袖沿著原路回去。
北三所從皇城建城以來,便是冷宮代稱,良妃與皇怒妃均在那處住過― 現風水輪流轉,終於輪到我柳荷煙。
軟軟地,我倒於青石火地,滿胸悲痛,隻覺五髒六腑被人拘去一般,身體空落落地隻剩下軀殼,李福過來扶我,向耳邊低歎道:我的娘娘!榮主子雖得皇寵,依老奴看,皇上對您的寵愛,比榮主子隻多不少,您又何苦? ~…
我能對他說什麽?我打斷他話,強笑道:本宮先去北三所。李公公,煩您派人去替本宮拿些日常用品與四季衣物來。
李福長歎答應。
北三所內共有三進院落,二十五間房屋。正門朝南,東西兩處破舊的照壁垂花門。一眼望去滿目淒涼,悲憐一如林媚兒的邀月小樓。房屋彩色久經剝落,間間灰層滿室,蛛網密布。此時並無一人居住。緩緩依次看去,幾間木門想是因年久失休,應手而倒,揚起厚厚的一地沉灰。庭院中原有的植物早已枯薑腐爛,發出死屍般的道味,唯有一叢修竹,倒還枝葉茂盛。
我正四處觀看,黃勝帶人過來送一應衣物。我清.點著,隻不想蓮蓬她們居然會想著托黃勝送來文房四寶,心中苦笑,又是感動。不送脂粉送筆墨,倒底跟隨我多日的貼心之人,竟知我如此之深。
我正自感歎,黃勝卻又碩了文澤旨意。
旨意中說,由於我不修婦德,意圖謀害皇子,因而由慧妃貶為庶人。文澤一定是恨死我了罷― 剛才氣頭之上,隻記得罰,不記得貶,如今回想起來,定要將我打入十八層地獄之底方才甘心。
我與他,竟然會走到這樣一步。
我暗暗歎口氣,領旨,謝恩。
待黃勝一行人走後,我想了一想,換了一衣短一些粗布的衣衫,挽起衣袖,從院中水井中汲出井水,一遍又一遍,反反複複地衝洗好那些積滿灰塵的掃帚與豔把。又撕下某屋床單一角當作抹布,選了距離那叢竹子最近的一間屋子進去,然後掃、拖、抹、洗… … 待我基本打掃完畢,已是兩個時辰之後。
再看這間小屋,裏外共有三間,畢竟是皇宮裏的屋子,它在我打掃幹淨之後,倒真還別有一番精致,其菱花窗、紅木床、檀木桌椅等物什上均有各種各樣雕花圖案。我將在一處屋中床底下拾著的一麵黃銅未央鏡支上桌上放好,對著鏡子,我看到鏡中的自己,因運動之後而出現的一張粉紅才!、才卜的,臨水桃花一般的小臉。
我剛洗幹靜的青紗賬晾曬在院中繩上,重見天日的它,在豔陽下發出柔和的金芒。我看著漫天飛舞的青紗,輕輕的,揚揚的,突然的,就有倦意龔來,我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 及至我半夜醒時,隻覺渾身奇癢,方知蚊蟲凶猛,忙向院中滿天星光下收回青紗賬。因無火燭,我又摸黑支在床上四角係好… … 待再要睡時,卻又睡意全無。
突然思念文澤。
我為什麽要思念他!我隻恨自己不爭,搖一搖頭,用文浩的影子生生將他驅走。文浩他,當然是配得上我的惦念的,無論如何,他一直待我情深意重,我無法報他以深情,又不何懼為他一句囑托而入冷宮?
何況,我此舉豈止單純因為文浩囑托?
明明的,母親身故如同巨大陰影將我心籠罩,偏要一日日的隱忍,仰視著文澤,對著他強顏歡笑,我偏偏還要背上一個寵冠後宮的名,時時防人算計,倒不如直接入了冷宮,兩兩相忘於江湖來得幹淨罷… …
耳邊突然隱隱傳來嬰孩啼哭。
是麟兒麽?我翻身坐起。他陡然不見了娘親,該傷心欲絕了罷?日後他會不會恨我的絕情?又或者,他根本不會記得曾經有我這麽一個娘親?
淚水終於落下… …
輾轉至黎明,再也無法入睡,我換身粗布衣服起床,動手打掃庭憐。清晨的風很幽涼,那舒心的涼,很象文澤抱我於懷含情看我時的微笑,仿佛綢緞拂過肌膚的那種適意。這樣聯想,又讓我覺得自己不爭,慌忙地搖頭趕走他身影,我拚命打掃… … 直至累得筋疲力盡。坐了一小會子,提筆寫了幾首小詩,拿鎮紙壓了,慢慢地看。再看那些筆墨紙硯及鎮紙,無一不是上乘之選,便是那粗厚的墨石鎮紙,上麵也細細雕五龍交相盤踞,十分好看― 全部是母親生前所贈。賭物思人,又感歎一回。
對文澤恨意又如野草遇上春風,滋滋生長。
中午有人送飯過來,那太監在門外大聲叫道:柳荷煙吃飯。吃完後記得拿食盒出來仍放在門口原處。
接著,傳來“嘭”地一聲響。我過去時,門外已沒有人,隻見滿是油汙的提籃斜摔在地上,籃已沾上一些泥土,揭開蓋子,一陣搜味撲鼻而來― 裏麵全是些冰涼的、已微微變色的飯菜。
無法下咽,於是隻有俄著。
那太監回來收食盒時,卻不滿意,立於門外冷笑道:不吃?都來了北三所,還揣什麽主子娘娘的架子?隻管不吃餓死!也省得咱家往這陰氣森森的地方跑,倒沒的壞了咱家運勢!
晚飯果然沒有送來。
我忙碌一天,饑腸轆轆,也隻有強忍著。晚間胃中隱隱作痛,更覺不適。眼皮又沉,肚中又餓,兼之耳畔蚊蟲轟鳴… … 隻有想念往昔種種快樂時光,借此握至天明。
第七十一童傳國玉璽
第二日中午我仍未吃送來的飯菜,隻在還食籃時,向籃蓋上放上一塊文澤賞的玉佩― 外麵果然沒了罵聲。晚飯再來時,雖仍不見葷腥,青菜米飯卻未變質,籃中又多出一雙竹筷、幾支白蠟燭與一塊打火石。想來往日住在冷宮中的嬪妃們,常向送飯的宮人要這些物什,因而隻要他們隻有拿到好處,才會滋意安排。
我暗暗感激黃勝的手下留情,他在柳荷煙被貶時,並未按例當場收走我身上一應飾物,否則我此時要正常想吃上口飽飯,隻怕是難如登天。
至那日後,送來的飯菜時好時壞,那太監拿了我的好處,便讓飲食好上三五日。之後再送來搜飯時,我便知道到了再該給他財物的時間― 倒象與他約好的某種暗號。我對錢財一向不縈於心,此時方知此物大有用處,可是,眼見已進八月,天氣一日一日的便要涼了,我的首飾一天天變少,今後怎麽辦呢,我心中一籌英展。
這日,那太監突然手拿著一大捆紅色線繩走進院中,我倆對視一眼,兩人均是一征。我見他中年模樣,中等身材,鼠目樟頭,形容薑瑣,禁不住胃中微微作湧,而他眼中,卻滿是驚喜之色。他換了一個笑臉,細聲細氣地道:柳荷煙,上麵交待讓你在這兒不要閑著,得多做些活兒。現響家給你送絲線來,梅花、同心、福字等各色絡子都打一些個。本來上麵命令要你今日做完這些才能睡覺,但咱家突然發了善心― 你就慢慢打罷。
我淡淡笑道:多謝公公。
那太監將紅繩遞過,突然順勢捉住我手,輕撫淫笑道:怎麽個謝法?響家姓張,美人日後便叫咱家張哥罷。
我臉色一變,摔開他手向屋裏跑去,他尾隨而來,破門而入,對著我麵,笑道:不過玩些假風虛凰的遊戲,美人怕響家幹什麽?
他一麵說,一麵將我逼至床前。
我伸手向頭上摸索,頭上空空如也,並沒有發釵,我將心一橫,喝道:大膽奴才!我曾是皇上的慧妃,又是二皇子生母,你竟敢如此無理?!
那張性太監獰笑道:口自家最愛無理。咱家便是隻雞,你這美人卻偏是隻脫毛鳳凰― 你還不如響家呢。反正皇上現在也不待見你,不如咱們結為菜戶到也快活。
他口中不住嘴的說,手腳也未閑,強抱住我,一張噴著魚蝦腥味的嘴直往我臉上湊。他嘴中腥氣加上他身上汗味,將我薰得幾欲暈厥,雖大力掙紮,卻哪裏是他對手?隻覺他手勁越來越大,才包住我一同往涼席上倒去。
見我大聲呼救,他並不攔阻反笑道:美人倒底是做過娘娘,叫起來聲音也比旁人好聽。隻管叫,讓皇上聽見才好呢。
說完,他燒有興趣地看我,俯下臉來吻我。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我正絕望,突然他大叫一聲,撫著頭回身望去。
蓮蓬不知何時進來,正滿臉通紅地雙手舉著我的黑石鎮紙。看她模樣,剛用鎮紙襲擊過那太監。那太監正要發作,蓮蓬已先發製人,皺眉道:還不快走?同主子馬上過來,我倒要看看你有幾個腦袋!
見張太監抱頭鼠竄,她忙問:小姐,您還好罷?
我長噓口氣,笑道:還好。幸虧你過來,那鎮紙重得很,剛才你打得他可不輕。
兩人一起走至井邊。我汲水一遍遍擦洗適才被那太監碰過之處,同時吩咐蓮蓬衝洗那鎮紙,不欲母親贈於用品上留有旁人一絲肮髒。一麵看蓮蓬衝洗,我一麵問道:不是說同主子要來麽,怎麽還沒見著?
蓮蓬歎道:回小姐,您剛出事,同主子便去找皇上替您伸冤,反惹怒了皇上。皇上知同主子與您交好,特意下旨不準她過來探望您。同主子隻得借懷著小皇子之名,要了奴碑、小鶯與楊長安三人去同春塢使喚。今日假裝尋出奴碑個錯處才將奴碑“罰”來北三所陪小姐。
我忙道:二皇子又如何?
蓮蓬笑道:回小姐,您剛出事,良主子便開口求皇上將二皇子給她養。幸同主子先行一步求了太後娘娘― 現二皇子已住去太後娘娘宮中。
寶寶住去太後宮中了麽,太後娘娘倒也疼我,寶寶是他的親孫兒,又救過文浩一命,想來,她也該是很疼寶寶的罷。我想著,我正要接話,蓮蓬突微驚道:小姐,您看!
我扭過頭,我看見她正洗看的,母親生前托白硯送進宮裏給我的那方鎮紙,邊角處脫下了一小塊幹涸的黑漆,脫過漆的地方,竟露一塊瑩瑩的藍綠之色。蓮蓬雙手舉起鎮紙朝向陽光,她眯眼細看,臉色越來越神奇… … 良久,她點頭道:原來不是石頭,竟是塊上等好玉!
我心中動了一動,卻沒有說話。
蓮蓬一麵拿指甲剝著油漆,一麵笑道:這玉鎮紙也是奇怪,底部竟是刻有字的。
有字?!我微詫,忙拿了過來,在手中細瞧― 果見鎮紙底部果然篆刻著八個大字: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這… … 我更驚疑,忙問:蓮蓬,你怎麽認得它是塊美玉?
蓮蓬笑道:小姐,您難道忘記奴碑來自揚州製玉世家麽?其實奴碎出生在新疆。六至十歲時,已於每年六七八這三個月昆侖山山項白雪融化之時,隨家人進去山采淘玉石。奴碑的爹爹人稱“玉癡”,他並不滿足於隻是采玉,所以後來全家南遷至揚州,改采玉為訪玉製玉。奴碑家中過得並不艱辛,爹爹是為了讓奴蟀看遍宮中各式美玉,才送奴碑進的宮。
她一麵說,一麵繼續剝離油漆,且時不時眯起眼,對著陽光照看,說:這確實是塊上等好玉,別人也許看不出來,可奴碑十歲那年,已能確認無誤。小姐還記不記得,當初小姐那枚“相思紅”的寶石象牙權子,也是奴碑認出來的呢。相思紅,那枚文浩送的我象牙釵子。
當初他將“相思紅”鑲在象牙骨頭之中製成發釵,他那以那樣的方式,表達他“相思入骨”之意,而我,卻終是不能還他相思的。
文浩苦,我又何嚐不是。
他的苦,隻是暗戀之苦:而我的苦,卻是麵對著心愛的人,想愛不能,想恨又不能… … 往事舊情如過眼煙雲,現在我心,已戚戚如漠漠原上之風,罷了,罷了。
我的思想已跑去很遠,蓮蓬卻決有停止對那塊鎮紙的研究,突然,她又驚叫道:小姐!這玉怎麽能這樣好?!色綠如藍,晶瑩透明;觸手而溫,如脂如膏― 這是塊和閣玉,且比奴碑見過的任何一塊美玉都好!
我也慌了神,忙試探著說:聽說玉有兩種,一種“山流水”,一種“水鑄皮”。你看這塊玉屬於哪種?
蓮蓬笑道:回小姐,都不是。這玉俗稱山玉,或稱寶蓋玉,是取自於山上的原生礦,從礦石出直接剝離。如奴碑未看走眼,它應該取於一塊青石。什麽?我眯起雙眼,我的心,仿佛從天空直沉至深淵之底,不喜反俱。我再次仔細打量這方鎮紙― 隻見它四寸見方,上紐交五龍,加之底部篆字等等― 竟與傳說中的那件寶物竟一般無二,難道… … 答案幾已呼之欲出,卻又不敢相信。果然是那寶物麽?世人為尋它不得,幾十年來鬧得滿城風.為,又生出許多風波
難道,它竟未落於江湖,怎麽又會出現在我母親手中?可是… … 可是… … 心中又喜又怕,隻是難以相信… … 回想前情,我心中千回百轉時,隻是驚懼地想,這麽一件讓皇家翻天覆地地尋找的,無上的寶物又怎麽會一直在我母親手中,母親究竟有什麽樣的往事是我所不知道的?莫非,文澤賜死母親,倒真的與它有關?
那麽,文澤他… … 他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呢。
小姐,蓮蓬又問:您在想什麽?
我回過神來,強笑道:這鎮紙便是塊美玉也沒什麽,也不必大驚小怪的,洗洗好吹幹了仍放去原處罷。
她答應著,讓鎮紙從我手中接過,拿去通風處吹幹。兩人又坐去陰涼處,一同打絡子。蓮蓬本不讓我動手,奈何拗不過,隻得罷了。
打了一會兒絡子,我看著她,笑道:同主子倒讓你來我這裏,可不是苦了你麽?
蓮蓬笑道:奴碎不過是個宮女,又苦什麽?小鶯也爭著想來,隻沒爭過奴碑去。
蓮蓬見我不語,以為我心中難受,於是勸解,笑道:小姐,不如奴碑唱支家鄉的歌兒給您解解悶罷?
我點頭微笑,她清清嗓子,一麵手腕翻飛,一麵宛轉唱道:
伐樹不盡根,雖伐猶複生;
伐愛不盡本,數數複生苦。
猶如自造箭,還自傷其身:
內箭亦如是,愛箭傷眾生。
小姐,蓮蓬驚道:您怎麽哭了?
我一驚,忙擦淚笑道:果然好聽。如今天我已不是主子,你怎麽還叫我小姐?從今後,你便叫我姐姐罷。
那怎麽成?
蓮蓬笑道:此次小姐蒙冤,必有一日會真相大白。同主子也相信小姐定不會毒害榮妃娘娘腹中皇子,認為其中必有蹊蹺。囚此她一得機會,便會向皇上求情。那時,您仍是主子。奴碑又豈敢造次?
我啼噓― 果然同姐姐是知道我的。可是文澤你呢?與你同床共枕這麽長時日,你口口聲聲說明白我心,口口聲聲待我最好,可你,卻仍不能明白我。小姐,蓮蓬歪頭笑道:您還想聽奴碑唱家鄉的歌麽?
好。我笑著,點頭說。
她於是另唱一歌道:
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憶。
第五最好不相愛,如此便可不相棄。
第六最好不相對,如此便可不相會。
第七最好不相誤,如此便可不相負。
第八最好不相許,如此便可不相續。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
安得與君相訣絕,免教生死作相思。
安得與君相訣絕啊,她輕輕唱道:免教生死作相思… …
第七+二章良妃探宮
第二日清晨,張太監過來取打好了的絲線絡子。隨他身後而來的,竟是滿滿三大車的,花花綠綠卻堆如座座小山的髒亂衣物。他冷冷看著我,表無表情的說:柳荷煙,上麵吩咐,命你今日內必須洗幹淨這些娘娘們的穿髒了的衣物。我一愕,忙問道:娘娘們的衣服一向由辛者庫洗,公公莫不是送錯了地方?
張太監冷笑道:咱家倒沒送錯地方,隻怕是娘娘進錯了地方罷?這天氣怪熱的,娘娘的一身細嫩皮肉,不是該去皇上身邊,等著人端茶送水扇風唱戲服侍您麽― 怎麽倒來了這麽個鳥不拉屎的地兒?
我不語。
他一板臉,冷笑道:哪來那麽些個廢話,還不快拿了衣物進去?! 我不動。
張太監接連冷笑幾聲,尖聲細氣道:你現得罪了皇上,不要你的小命,已經便宜!不過洗幾件衣服罷了,改日讓你洗遍宮中馬桶,也不足為奇。等會子咱家來收時,若你沒洗完― 仔細你這身皮!
說完,他揮手令推車的三個名太監將車推進院中,一夥人揚敞而去。蓮蓬幾欲哭出聲來,皺眉道:這許多衣物,一日時間怎麽洗得完?很明顯那太監是報複昨日一擊之仇。
我並不接她話,隻動手去那些整理衣物,她見狀忙拉住我手,道:小姐,這些粗重的活還是讓奴碑來做罷。
我淡淡一笑,傲然道:我從前什麽苦沒吃過,心苦難救,事苦次之― 這些事情,倒也嚇不著難不倒我的。
話音剛落,我耳邊突然傳來一陣輕輕的,女子的冷笑。我轉頭,卻看見花團錦簇的良妃正立在不遠之處,依然是帶著一大隊的隨從,依然是是宮中最講排場的嬪妃。她著皺眉頭,當前領著一眾人緩緩走進來,冷冷道:柳荷煙,你這又是何必?好好的,自己倒承認害過榮等)L 腹中的皇子,你莫不是瘋了麽?聽她直呼我名,提醒我現時並非嬪妃身份,我便一笑作答,款款的,對著她行了一個半禮。
良妃意味深長地看著我,命令道:你,一人隨本宮進屋說話。
進了屋子,她四處環顧,冷笑著說:本宮莫不是看走了眼,這處可真是冷宮麽?這樣窗明幾淨的,又是誰幫你打掃?
我嘴角微揚,淡淡笑道:回娘娘,奴碑自己打掃的。奴碑受皇寵之前,原本是個宮女,您難道不記得麽?
良妃睦中再度升起深深的,愕然的神情。她上下打量著我,冷笑道:六宮嬪妃本宮一向從未服過誰,今日倒還真有些個佩服你的心― 能如此處變不驚,你可也算得上是女中豪傑。
我不語,她又問道:本宮過來,不過想要你一句實話,此次是否榮咢兒害你?
我搖頭道:回娘娘,不是。
良妃眯起一雙風眼,想看看我的話是否屬實,過了好一會子,才又問道:真不是?
我仍然堅決否定,她冷笑著說:本宮原以為榮咢兒假裝懷孕,借腹中孩子流產誣陷你,借此打破後位之爭的三足鼎立格局。你卻又說不是,難道你真害過她腹中孩子?
我淡淡道:回娘娘,奴碑既然認罪,便請娘娘不要再問。
良妃眼波轉了一轉,冷笑道:你的好姐妹陳同春今日下身見了紅,太醫說是先兆流產。據說,她見紅前,皇怒妃曾去過同春塢。
我胸口陡地一震,顧不得禮儀,忙問道:皇怒妃給她吃過用過什麽?奇怪的是良妃倒也不計較,隻淡淡道:那倒沒有,她們隻是關起門來談過許久話兒。皇怒妃走後,同貴殯很是焦燥,結果… … 不過因為發現及時,太醫說胎兒倒能保住。都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寸白隻怕日後皇怒妃還會采取其他手段,不達她目的她絕不幹休。這兩人你是都知道的,陳同春毫無機心,皇怒妃卻陰險很毒。皇怒妃最怕的,便是得寵的嬪妃再生下皇子― 從前的琴貴妃、本宮、你… … 現在的同貴殯,哪一個懷孩子時沒被她害過?本宮兩次小產,她實在是功不可沒。如今你身在冷宮,你的好姐妹,單純的同貴殯隻怕… …
說至此處,她卻不再說下去,隻問道:怎樣?如果你想從冷宮出去,本宮倒可幫你… …
我搖頭,淡淡道:多謝娘娘美意。
良妃也不強求,隻揚聲令外麵跟隨送進來一副銀製餐具並十幾張銀票,繼而,她逼近我臉,盯著我眼睛說:無論進冷宮是否你的詭計,本宮命你不得過早死去。本宮極看好你,你若被折磨至死,本宮隻有長歌當哭,感歎高手寂寞。她連連冷笑,帶人離開。
蓮蓬畢竟年青,早已忘記煩惱,坐在一堆衣服中小鳥般歡快地輕唱。微風陣陣,黃木盆中厚厚的肥皂泡兒高高堆起,在陽光下底發出美麗輕透的七彩光芒。我走過去,將雙手埋入那一堆花花綠綠之中與她並肩作戰,不眠不休… … 終於在日落西山之前,洗完全部衣衫,掛滿整個院落,旗幟般迎風飛揚… … 突聞蓮蓬腹中輕響,這才記起一整日竟沒有人送飯菜過來,我心中暗暗歎氣,舀瓢井水涼涼地喝下去,而寸以充饑。
那張太監再來時,一件件審視衣物。嗯?他皺眉尖聲道:怎麽還有沒幹的?
他說著,正要發威,我已悄悄向他手中揣進一張銀票,笑道:前幾日多有得罪,這是些小意思,便請張公公與眾兄弟吃酒當作賠罪罷。
他先並不接話,打開銀票去看上麵金額,及至看清,方才終於露出笑容,怪裏怪氣地點頭道:總算你明白事理。
他向懷中惴入銀票,帶人收拾著衣物離開。
蓮蓬便流下淚來,道:小姐,倒沒的委屈了您,竟要對這些惡俗的奴才們低聲下氣。以後這樣的事兒,便讓奴碑去做罷。
我微笑道:無所謂的,若你不在此處,我又該如何?總不過在什麽山頭唱什麽歌。順應環境,方能適者生存。
蓮蓬,我又問:晚上我想去瞧瞧同貴殯。楊長安與小鶯今日當值麽?蓮蓬低頭想了想,方道:大後日兩人值夜。
我暗自尋思,隻怕文澤今天會宿在同春塢,因此按住性子,與蓮蓬肌腸轆轆地各自睡下。睡至半夜,偏又被餓醒,我看著滿院如水月色,悄悄起身仍去井邊舀水充饑。剛剛走出房間,卻見蓮蓬正在井旁喝水,她瘦弱的身樞背對著我,我耳邊,一陣陣傳來她大口大口喝著涼水的“咕嚕咕嚕”之聲。
我心,便在那一刻浸凍在月光的清寒之中,感到分外淒涼。
就有淚水滑落。
蓮蓬回轉身見到我,也是嚇了一跳,隨即強笑道:奴碑口渴,起來喝.點水。
我也裝出剛剛出來的模樣,輕輕笑道:睡不著去我屋裏罷,大家一處說說話兒,不多時天就亮了。
兩人一起進去帳中,各自說些兒時笑話… … 終於沉沉睡去,剛打個叱,卻又被那送飯的太監叫醒,雖隻一人份量,卻還算是些幹淨飯食。蓮蓬本待不吃,又強不過我,隻有分成兩份裝好,將我那份分得更多,盛在銀質碗碟中。我見狀點頭輕笑道:倒還講這個排場,現在誰還會來毒我這個失寵戴罪之人麽?蓮蓬正色道:也不盡然,良主子既送小姐這個,必然認定有人會對小姐下毒。若不然,還有她自己呢。
我一愕,詫笑道:話倒真是說得不錯。從前我倒小瞧了你,不想你竟如此仔細。
蓮蓬笑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奴碑冷眼看去,良主子竟是想小姐快些複出,去對付皇怒妃娘娘,哪日她急了眼,給您來個一拍兩散― 先在您吃的東西裏下毒,再嫁禍於人還不容易?定要逼您至退無可退,最終想個法子走出冷宮,因此您日後的飲食,還是小心為上。
我點頭,兩人默默將那些飯菜吃了,又收拾碗筷洗刷幹淨,依舊去洗堆積如山的衣物。
再過幾日,又費一番周折,終於見著同貴殯。看見我時,她又驚又喜,半躺在床上皺眉悄聲道:我不得機會去看妹妹,妹妹怎麽冒險來我?我很好,你快回去罷。
我握住她手低笑道:也沒什麽打緊,我不過看看,與姐姐說幾句話就走。又問:究竟怎麽一回事?
同貴殯眼圈一紅,歎道:想我陳家全家人代代精盡報國,死而後已,我現又懷著他的孩子― 不想仍遭他猜忌。
怎麽,止匕事英非與文澤有莫大幹係?我不問,等著她說。
同貴殯看著我,怔怔地流下淚來,嘶聲道:妹妹你可知道,當日謠傳我父支持定懷太子謀反一事,原是皇上授意信臣而為,而良妃之父李伯遠不過是隻替罪羔羊。皇上忌我父兄擁兵太重,因此… …
說至此處,她說不下去,隻是演然欲泣,半響才又說道:皇怒妃過來告訴我事情真相,我原不敢相信,及至問了可以信任之人,才知她沒有騙我。原來她問過趙風。
我暗中點頭,心想,此事果然是真。皇怒妃當然也知道她會去問趙風,因此故意惹她急怒動氣,我忙勸道:皇上與我們雖是夫妻,究竟更是君臣,憑你什麽感情忠義,究終邁不過皇位皇權去… … 無論如何,總得為姐姐腹中孩子著想。同貴殯點頭歎道:妹妹說得對,這幾日他倒過來陪我,說了好些貼心的話兒可是,我突然覺得他很陌生,而且,發現自己從來沒有這樣害怕過他… … 好容易才克製住那怕,卻終覺沒有意思。
第七+三章天子鬥奴裨
我也是一聲長歎。
妹妹,同貴殯道:我倒沒有問你,榮妃腹中孩子究竟怎麽回事?
我搖頭,淡淡道:事已至此,不提也罷。
同貴殯想了想,道:可惜文浩與可人又去了江南,否則… … 不如t , 6 們派人飛鴿傳書通知文浩,讓他想想法子。
我大驚,忙握了她手,搖頭道:姐姐千萬不可。我不想他們為我擔心。若日後他們知道,還請姐姐幫著勸勸。我這番心思,也不要向他們說起,此事不提、不問、不想、不救… … 最好。
同嬪皺一皺眉,正要說話,突然外麵有人高聲通傳:皇上駕到,榮妃娘娘駕到。
我們呆愕間,已見明黃綢服挨著淡綠薄紗,文澤攜咢兒雙雙走進房來。怎麽這樣不巧?
我來不及多想,忙著自稱奴碑,屈身在地,向文澤與咢兒二人見禮。文澤在我頭項的聲音,是又疑又怒的,仿佛雲層中有一道雷,在那裏低低地炸開。是你?他好像是咬牙著,叱問道:柳荷煙,月關不是命你去了冷宮麽,怎麽你又會出現在同春塢?
我抬起頭迎上他目光。我看到他臉色鐵青,目光寒冷,他冷冷地質問著同貴殯:月關不是不許你見她麽,難道你們竟敢竄通一氣違抗膚的旨意?
情知不妙,不能讓他降罪給同姐姐― 我想著,便不敢觸怒他,忙在地上微微伏首,婉轉答道:回皇上,這事與同主子無關。是奴蟀來看同主子,因此同主子並未杭旨。
此刻我是奴碑身份,搶答皇上問話,已是大大的於禮不合,可不知為什麽,文澤卻並未因此怪罪。他隻是看著我,連聲冷笑。
我卻突然被這冷笑惹怒,生生硬了一口氣,淡淡道:啟票皇上,奴碑也未杭旨。您雖貶奴碑去了冷宮,可您並未讓奴碑禁足,因而奴碑以為,奴碑原可以去各處向各處主子請安的。
你!文澤低叱。作為天子,他在這麽多人麵前一時語塞,當然憤怒― 他目中有熊熊的,仿佛要瘋狂吞噬我的火火焰,他的臉,卻是寒得怕人。他冷冷道:好,好你個柳荷煙!膚知你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不想你竟敢鑽膚的空子。難道,你認為膚真的舍不得殺你麽?
我正要項嘴接話,咢兒早已悄悄繞至身後,輕輕拍一拍我肩頭,柔聲道:荷煙別擰。好好兒的,你怎麽倒跟皇上辮起是非來?皇上待你可謂是… … 可謂是…
她說了兩次,遲疑地看一眼文澤,終不敢多說。隻將聲壓得更低更柔,輕輕道:後宮嬪妃雖多,又有哪一個及得上皇上待你的心?還不快快地給皇上多叩幾個頭,向皇上請罪,求皇上.息怒才是正理兒。
我錯愕間,文澤已怒叱道:月關不要她請罪。
不請就不請!我本來並無此意,我雖跪在地上,卻將後背挺得筆直,在燭火裏冷冷地看著地上猙獰的投影,隻是不做半聲。
文澤見我並不服軟,臉色更青。沉默了一小會,他便連名帶姓叫著我,冷笑著,淡淡道:柳荷煙,你以為自己還是脫的妃殯麽?
我低了頭,回道:奴碑不敢。
文澤又冷笑了兩聲,冷冷道:不敢?嗬嗬,不敢!那你敢又是什麽樣子?!
我隻有不語。
文澤聲音更冷,裏麵仿佛裹著細細的冰屑,麵容卻恢複了平時淡然的模樣,他淡淡道:很好。你既知自己是奴碑身份,怎麽見了天子,竟仍然行著往日舊禮?
我一愕。
從何時起,他又開始這樣挑起我的錯處來?
我仰望高高在上的他,那個九五之尊,那個全天下人的主子,那個令我愛恨交織的男子,此刻象一個普通男子那樣與我賭著氣,我冷冷地,滿腹悲倫地回說:是,奴碑知罪。奴碑卑賤,原該對您行三跪九叩的大禮。奴蟀一時不懂規矩,但請皇上將奴碑處以極刑。
我心中氣苦,也不真對他行禮,隻靜靜跪在地上,隻將眼請望向別處。同等二人皆盡駭然,文澤卻又是“哼哼”冷笑了幾聲,他冷冷道:月關倒稀罕你的三跪九叩?月關隻想知道,你這個奴碑日後見二皇子時,又該對他行什麽禮?
什… … 麽?
我呆住。
他看著,他眼中漸漸露那種勝利者高高在上的光芒,連連冷笑著說:二皇子德麟雖是你親生,畢竟你現在是奴碑,而他卻是皇子身份,按規矩,你是否該對他行禮跪拜?
我的心,一點點向下沉。
原來,自認為還算機靈的我,仍是鬥不過眼前這個青年帝王的!
他目中更冷,也不理我,便命李福道:去永泰宮抱二皇子過來。
什… … 麽?!
我,我感覺到自己將要被徹底擊潰… … 顧不得再與他治氣,慌忙向膝行兩步向文澤深深俯首,道:冒犯皇上,奴碑死罪。求皇上燒過奴碑,且英… … 且英讓麟兒… … 不,英讓二皇子看見奴碑這幅模樣。
文澤麵色稍霧,卻仍冷笑,淡淡道:現在倒肯認錯?卻也晚了。
他說著,仍命李福去抱麟兒來。
我這裏,寧願一個死,絕不能讓麟兒瞧見他母親如此模樣,情急之下,扭過頭向芬兒低叫道:榮妃娘娘,自古母子連心,愛烏及烏,愛兒及母― 怎麽娘娘想不明白這個道理,難道一定要讓奴碑說明其中隱情麽?
咢兒目中一愕,繼麵嬌容一白,繼而轉了排紅,繼而再轉梨白… … 又紅又白地交替著,終於,她也軟軟跪在文澤身前,柔著聲音央求道:皇上,您大人大量,就放過荷煙這一回罷。是臣妾讓荷煙來看同姐姐的,荷煙怕您責罰臣妾,因而沒說實話。臣妾有罪,願意一人承擔。
咢兒又是淚如雨下,文澤歎口氣,親手扶起了她,輕聲道:真是咢兒的主意?
咢兒點頭道:臣妾怕同姐姐這幾日心中難受,因此… …
文澤道:罷了,她害你小產,你倒替她求情!可見得脫的咢兒真是副菩薩心腸。月關便看在咢兒麵上,暫且燒她。
他果然改了主意,麟兒也不必被抱來羞辱我。他也不再看我,轉頭向同貴殯道:同兒,你今日身子可有好些?
同貴殯強笑,回道:勞皇上惦念。臣妾今日覺得好上許多,也沒見漏紅。宋太醫說再臥床將養幾日便無大礙。
文澤點頭,又勸慰幾句,他正要擁著芬兒離去,眼角突然掃見仍在地上的我。突然地,他便向咢兒笑道:愛妃,這柳荷煙也非一無是處,不如膚將她賜與你做奴才如何?月關知道她也算是個會服侍主子的奴才,日後脫寵幸愛妃時,讓她從旁奉茶送水― 做這樣的事情,她原比旁人也熟一些個。
咢兒麵色大白,繼而大紅。
文澤卻陡然醒悟一般,他將咢兒擁進懷中吻了一下,柔聲道:冷道:膚竟忘記她害過你,也難怪你不願意。別怕,有膚在呢,天塌不下來。
說完,他放開咢兒走近我,他俯視著我,冷冷道:榮主子不要你,你還不回去?月關令你終生禁足,永不得出北三所半步。
奴碑遵旨。我說,我緩緩將額頭貼上地磚,輕聲道:奴碑謝皇上隆恩。文澤走後,同貴繽忙握我手,悄聲道:妹妹別灰心,皇上正在氣頭上,過段日子等他消了氣,姐姐自會求他。若姐姐人微言輕,還有太後娘娘呢。我立在床前,反握她手,搖頭笑道:不必。麟兒一天天長大,讓他忘記有我這麽個娘親也好。倒是姐姐你,一定要多加注意。
說完不再耽擱,告辭而去。
屋外夜涼如水,一彎冷月高懸於深遂暗空,鐮刀般發出冷冷寒光,微風拂過方知背心早已這冷汗濕透,四周花香仍層層暗湧,將我團團圍縛。那夜,讓我如置身無邊無際的黑暗牢籠。有蛙聲,遠遠近近的,為我齊唱挽歌。
有徹骨寒意自心底升起。
腳下露水深重,身後人影莞莞,我回去北三所,輕手輕腳推開大門,借著一地月光向住處走去。我不敢多耗燭火,摸黑移至床邊,突然手中觸及一方形冰涼物體,微怔之下,明白是母親給我的那青玉鎮紙。我伸出左手食指輕輕觸摸,確認仍是那八個篆刻字樣―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不由心中浮想聯翩… … 良久方才丟開手去,移進帳中睡下。
第二日中午榮咢兒過來時,我正坐在井邊滿滿一堆姚黃巍紫的衣物之中,一麵聽蓮蓬唱歌一麵洗衣。她帶來一小籃酒水食物,從宮人手中拿了,免了我行禮又叫我起身隨她二人進屋。
咢兒令三四隨叢宮人守在院中幫蓮蓬幹活。
她這天著一身雪色薄紗,將滿頭青絲層層盤起,上麵不著任何飾物,因了天熱,她進屋後自行解開兩粒領領扣,隱隱露出貼身蔥綠肚兜,蔥綠肚兜上方,拿絲線繡著一朵嬌豔欲滴的粉色桃花。
正是夏日炎炎,她卻冰)] IL 玉骨,渾身清涼無汗,手中執著的一把絲織蘇繡團扇,也不過隻略略做個樣兒,並不見真正扇風驅熱。她親手為我倒杯水酒,擺好各式小茶果子。
妹妹,咢兒輕歎道:我早該來看妹妹,左思右想,卻又怕被皇上知道… … 妹妹,你知道我是從來不會許逆皇上旨意的。
我一笑不言,她纖手一揮,做個請的手勢,輕輕笑道:這酒是妹妹給取名的胭脂醉,姐姐今天特意帶來,咱們姐妹一起聊聊如何?
我不動聲色,說道:多謝娘娘美意。胭脂醉又豈是奴碑能吃的?姐姐若不想惹皇上生氣,還是不要勸妹妹吃這酒罷。
咢兒一怔,點頭道:也罷。如此咱們姐妹便不吃這酒。聽說此處奴才們作怪常常不給妹妹飽飯吃,姐姐特意帶了些小茶果子過來,雖沒有妹妹自己做的香甜,倒也勉強能夠充饑。
我仍不動聲色地笑:多謝娘娘。娘娘帶來的小茶果子,果然都是奴碑平日愛吃的,今日晚飯可能沒有著落,奴碑一定留著與蓮蓬慢慢享用。
咢兒臉色一白,隨即點頭,強笑道:如此… … 也好。
我笑道:榮妃娘娘,您今日肯拂聖意過來瞧奴碑,想來是有什麽事情要問奴碎?
咢兒點頭道:不錯,我想問你,我腹中孩子明明不是你下的毒手,為何你要去皇上麵前自認有罪?
我歎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娘娘,奴碑隻是不想皇上與太後娘娘母子,囚您小產之事反目。
咢兒臉色又白,歎道:妹妹倒有這份心?但你又何必… … 太後娘娘如此對我難道不該讓皇上知道實情麽?
娘娘!我長歎口氣:隻因奴碑知道,太後娘娘並未害過娘娘腹中皇子。娘娘倒讓皇上知道什麽實情?
咢兒聞言,臉色越來越白… … 突然語氣一厲,問道:你知道些什麽?我歎道:奴碑也不知道太多,不過恰巧知道,娘娘其實並未懷孕。咢兒目中滾過萬丈驚濤。
我又道:漢代趙飛燕合德姐妹不知道磨香能引起不育,為保持身段,常年貼身佩戴爵香丸,後任漢成帝如何專寵,兩人最終無法生育而引為憾事。娘娘對皇上癡心一片,卻不知為何會學飛燕姐妹?而奴碑卻不能眼睜睜見皇上母子反目而不阻攔… … 情急之下,隻有自己承擔全部罪名。
咢兒陡地長身而起,突然一個琅蹌,幾欲站立不穩。我忙過去輕輕扶住,我伏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娘娘放心,此事隻有奴碑一人知道。
她扭頭,眼中已浮上層雨霧,她? 征怔看我,與我雙目對視… … 良久,終於落下淚來。
妹妹,她流淚道:我自然知道你沒有我假孕的證據,你出此下策,不過是想以此孝敬皇上與太後娘娘,可你若知道替太後以前如何狠毒地對待… … 對付別人處在我的位置,你一樣會這麽做。
我點頭,歎道:奴碑確實不知。奴碑隻不過勸娘娘一句,希望娘娘設局前,想想她畢竟是您心上人的生母。以前種種,娘娘也設身處地為她想想罷。你― 咢兒疑道:妹妹好像知道什麽?
見我迷惑搖頭,她複笑道:寸白皇上知道,姐姐也該走了。酒水,+ . , ' ,妹妹自己慢慢吃罷,姐姐此去,隻怕有段時日不能過來。妹妹自己多多保重。我嘴角微揚,點頭道:好。
蓮蓬洗完衣服進來,看見一桌吃食,端的是無比興奮。
我淡淡的坐著,輕輕笑道:不要動,也許榮妃娘娘等會兒就會過來拿走。蓮蓬目中一愕,繼而詫笑道:怎麽會,榮主子一向與小姐交好,又怎麽可能那樣吝音?
第七十四章重病之中不得閑
我笑而不答,揮筆在白色牆壁上默默題寫李太白《 蜀道難》 長詩一首,及至寫完,卻仍不見咢兒回來。
莫非是我看錯了她?我心下狐疑,遲疑正要睡下,突然門外人聲喧擾。一片明亮光影之中,終於隱隱約約傳來咢兒的聲音― 她獨自衝進屋中,看見滿滿一桌酒食仍在,很明顯地鬆了口氣。她神情輕快地向我笑道:妹妹怎麽一口不吃?
我笑道:今日送飯的見榮妃娘娘駕到,以為奴碑有了您這麽個靠山,晚飯自然送得多些,竟吃得特別的飽。娘娘美食,奴碑倒想放至明日品嚐。那可由不得你。咢兒說。
她笑麵如花,柔聲道:我回去才想起,小茶果子中竟放了許多的糖,妹妹不貪甜,想必這些小點心不對妹妹口味。因此想著過來拿走,倒免得招妹妹罵我。
我笑道:奴碑豈敢?不過聽娘娘此說,奴碑方知它確實不對奴碑口味。娘娘費心,竟肯親來一趟,奴碑雖未吃著,心中卻已覺極甜極美的。
咢兒聞言,眼波驟然一深。
我看著她,心中萬千感慨,卻又無從說起。
便這樣靜靜地對望一刻,還是咢兒先避開了我的眼光,她揚聲命宮人進了屋子,手腳麻利地將酒食收拾得幹千淨淨,一點不留。她又看了我幾眼,交待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兒,給我留下一些燈籠燭火,方在嘴角含了無比輕鬆而美麗的微笑,飄然離開。
隔牆蓮蓬聞見動靜過來,詫道:小姐,榮主子怎麽還真不給您吃?我淡淡一笑,說道:她若真給我吃,倒寒了我對她往日的心。
蓮蓬一臉茫然。
我冷笑一聲,正色道:剛才我不叫你吃,是知道那些酒食中藏有劇毒,你若用銀針一試,那銀針定會通體烏黑。
說至此處,我長歎口氣,又道:幸而她改變主意,否則咱們下步如何走,我還須另行斟酌。
蓮蓬大驚失色。
紅色宮燈之中燭火跳躍,我看見她在.忽明.忽暗的燭火之中,嘴張成一個大大的圓圈。
此後,果然沒人再來看我。
冷宮不知世間歲月,隻見月圓月缺已有四回,天氣一日比一日寒冷,頭頂偶有成群大雁哀鳴著向南飛去。
我卷起床上涼席,想到自己與蓮蓬隻帶有單薄衣衫,不禁暗暗發愁。張太監味口越來越大,收了我的銀票,也常常不給我們飯吃。要幹的活卻越來越多。打絡子、漿洗衣衫、繡絲巾、做鞋樣… … 有時我們白天做不完,晚上又舍不得因此.點燈,隻得摸黑趕工打絡子。
當然常常不如他意,劈頭蓋臉的亂罵一通,命令重做― 當日便不要指望能有食物入口。
那幾日連續下了幾天秋雨,空氣冷瀏而濕潤,洗好的衣物總也幹不透,拿手摸去,仿佛暗戀某人的心情,潮濕而慌亂。張太監卻絕不容情,仍當作我們沒有幹完活兒,仍惡罵一通,罵出世間最下作最難聽言語… … 直至自己口幹舌燥,方才冷笑離開。
蓮蓬畢竟年幼,又是個未出閣的姑娘,終於沒能忍住而俯麵痛哭。我長歎口氣,過去輕輕撫住她肩頭。她慢慢收住淚,問道:小姐,你怎麽倒能受得了這樣的苦?
我微微笑道:跟這種人計較什麽?我隻怕是有人暗中指使他,逼著我自己受不了想辦法出去。如若不然,現今他為刀姐,你我是魚肉― 怎麽隻見他口頭厲害,不見他象那日般對你我橫加施暴?
我看著她,正色道:蓮蓬,你倒不必跟看我受苦,我自有辦法讓你回同主子身邊去。
蓮蓬卻慌忙跪下,說道:小姐,奴碑知錯。奴碑再也不哭,請小姐仍留奴碑在您身邊服侍罷。
我更疑心,麵上卻淡淡的,隻是問她:小蓮蓬,我自問並未對你做過什麽大不得的事情,怎麽你會… …
她滿臉通紅,隻管低下頭去雙手絞弄裙帶。見此情形,我又道:蓮蓬,你是知道這宮中潛規的,如今你我朝夕相處,你必須完全得到我的信任,我才放心讓你陪伴在身邊。
蓮蓬臉色更紅,扭捏半日,方才細如蚊聲地說:您曾救過… … 救過別人的性命,奴碑心存感激,便是為您死了,也心甘情願。
我一怔,微詫道:莫非你也喜歡… … 喜歡他?!
蓮蓬見問隻是不答,長垂的頭預卻恨不能將頭低至地上。
難道她也喜歡文浩?
我暗暗思忖,卻未捕獲往日她愛他的半絲痕跡。
第二日她突然發起高燒。臉頰赤紅,額頭滾燙。
我正在慌亂,又聽門個院中傳來張太監的叫聲。
他跺腳,尖叫道:怎麽沒個人?人死哪裏去了?
我忙迎去去,賠笑道:公公,另一個宮女生了重病,您能否幫著請個大夫來瞧瞧?
他看著我,仿佛看著一個怪物一般,他冷笑道:你渾說什麽,這宮裏的規矩不知道麽?奴才們生了病,誰還請大夫,不過拉去靜安門旁夾道中,生死聽天由命罷了。
我當然知道,可是… … 我又沒有銀子了,有什麽辦法讓他去請大夫呢。他卻將蘭花手指指向我鼻尖,冷笑道:你少給響家偷懶!便是她死了,你也得按時做完響家交辦的活兒!
他給我留下一堆紅線並幾車衣物,冷冷笑著出去。
蓮蓬高燒不退,口中開始說胡話。
娘,她低低叫道:娘… … 我要回家。
我又急又心痛,用冰涼的井水浸濕毛巾教上她額頭,她又開始叫冷,緊緊團住兩層薄被,牙關不停作響。可我,卻再也找不出半寸單絲給她取暖。北風起,天空雲層厚重壓頂,越來越陰沉,院中一地枯草迎風亂舞,偶有幾根黃草被風吹到臉上,硬生生的,很疼。突然豆大雨點從天而落。我手忙腳亂地搶收眾多衣物回屋,繩上晾著的、車中堆著的、盆中正洗的… … 及至收完,全身濕透滴水,如剛從水中撈出一般。風再起,一陣徹骨寒意龔來,我剛暗叫不好,已不由自主地趕著連打幾個噴嚏。
趕忙擦幹全身,卻已晚矣。
我又冷又熱,終於同蓮蓬般染上風寒。
夜愈黑,雨愈急,夜.局霖霖,更無片刻停歇。我上床緊緊抱住蓮蓬,與她相偎取暖… … 半夜被她夢吃吵醒,更覺唇幹舌燥,渾身針才L 般疼痛。
水… … 蓮蓬低喚道:我渴。我要喝水。
窗外仍然暴雨傾盆。
我掙紮著,勉強起身,向屋簷底下接進一小碗冷冷的.為水,先端喂她吃去大半碗,其餘自己一口氣吃下,再又沉沉睡去。正昏昏沉沉,突聽耳邊一男聲尖聲吼道:都反了麽?一個兩個的,全不幹活,倒橫上床上裝死?!看咱家怎麽收拾你們!
緊接著,便感到有人拿著細木棒,在我們頭上身上一下又一下重擊。我忙強撐著起來,向那張太監賠笑道:我們確實感染風寒,還請公公高抬貴手… … 生病?他突然笑道:是否讓咱家去替你兩個請太醫來瞧瞧?
我一征間,他已翻臉冷笑著說:娘娘想.氛名讓哪位太醫來替您請脈啊?大夥瞧瞧,她倒還當自個兒是主子娘娘!
他話音未落,身後兩個太監已討好地哄笑起來。
我雙眼發澀,口中又幹又苦,勉強撐著,環顧四周,突然看見桌上紙筆,我心中突然就拿下一個主意,決定一試。於是,我向張太監道:公公,你就算逼死我們,今日這活是無論如何做不完的,如果幾位公公想額外賺些銀子,我說不定倒有法子。
張太監尚未說話,身後一小太監搶先冷笑道:就憑你?
我.氛頭道:各位公公知道,皇上素愛書畫,而家父呢,原是個一畫動天下之人。我早已繼承家父衣缽,是懂一點畫的。眼看新年將至,各主子娘娘們自是要為太後娘娘皇上準備新年賀禮,若我將各位小皇子皇女畫在絲帛之上,作出幅(( 童子賀春圖)) ― 憑各位公公或裝裱成畫獻給哪個主子娘娘,或直接獻作為刺繡底圖,供主子娘娘新年時在皇上麵前博個頭彩― 到時還怕拿不到娘娘們的厚賞?
張太監猶疑片刻,終於答應。
下午絲帛、工具與顏料送來,我強撐著濃墨重彩地畫下玉芙等幾位小公主與德璃德麟兩名皇子。皇子皇女們或站或坐,或說或笑,個個粉雕玉琢,憨態可構。我癡癡看著我的寶寶麟兒,突然覺得陌生,便與他有種天人相隔的遙遠,仿佛我是天上一朵無主的流雲,隻有化淚成.局,才能接近他的人間。有淚滴落帛上,被我的手改成一叢色彩絢麗的牡丹,又在添上幾朵祥雲、一對翩翩起舞的潔白仙鶴、三兩遊戲花間的彩色蝴蝶、正美麗綻放的壹草… …
思索再三,我終忍不住在麟兒附近空白處補上一對小小麟麟,用工正篆書寫下“童子賀春”四子,方覺大功告成。
那張性太監再來時,看見畫作果然眼內放光,正欲搶奪,我已防他有此招,作勢要將畫浸入桌下一盆清水中毀去。我們幾經交涉,他一心想著要那畫兒,這次倒真鬥不過我― 不得不去叫了一小太醫過來與我二人號脈。等藥來時,我自己先強撐著吃了,又親見蓮蓬熱熱地吃下那碗深褐色湯水,方才一頭栽倒在床上
隔日蓮蓬醒來,見我恨恨強撐守在身邊,不禁大驚道:小姐,你怎麽照顧起奴碑來?
我無力回答,隻弱弱一笑。
她不易察覺地輕輕歎了一口氣,顯得心事重重。
這樣過了兩三日,我們才終於有了些氣力,正自歡喜,不料同貴殯卻又出事情。那日晚間,她突然挺著大肚子,麵色蒼白地獨自出現在我們麵前。深藍色的天空中疏星.點點,月光如寒水般灑滿整個院落,北三所仿佛被水洗過一般,白得發冷。同貴殯的臉,也是又白又寒的。天已是寒了,而她,渾身隻披了一件薄薄的,寶藍色的織錦長披風,她的眼中盡是血絲,頭上發絲散亂,雙手冰冷地握住我手,嘶聲道:妹妹,快想個法子救救他!
我與蓮蓬對視一眼,還不及回答,她已自言自語道:我可是糊塗了?!我怎麽會來這裏?!妹妹如今自身難保,我怎麽會來求你?!我也是急得沒了辦法,胡亂間下意識就投奔你來。
我忙反握她手,勸慰道:姐姐別急,有什麽事進屋慢慢講。既使妹妹沒有主意,也能替姐姐除除心事。再說,姐姐有事不來找我,卻又去找誰呢?果然如此!她淚流得更急:除了妹妹,這宮中我再沒有其他親人!我了然,與蓮蓬一起扶她進屋。又從蓮蓬屋中取來床單,厚厚折上幾層往床上墊好,扶她慢慢坐下。我令蓮蓬退出,關上門,問道:是誰出事?姐姐慢慢說
同貴殯臉色一紅,道:他… … 妹妹以前曾在皇上麵前以故事救他,妹妹不記得麽?今天早上,有人向皇上秘票說他昨晚與幾名侍衛們首領吃酒,酒後竟然透露自己是定懷太子派在皇上身邊的臥底。皇上找來那幾名侍衛們首領來問,眾人言語一般無二。現皇上已將他下了大獄,我來之前聽說皇上已命刑部尚書入宮一一隻怕他命不久矣。
我驚疑道:趙將軍絕不會是定懷太子的人。此事… … 是誰害他?
同貴殯道:張院判大前日給我號過脈,說姐姐腹中懷的是名皇子。今日事發後,皇怒妃… … 怒妃來找過我,怒妃讓我選擇,她說若我不流掉孩子,趙風將性命不保;若我想她幫我救趙風,則必須將皇子引產!
姐姐,我輕聲道:你腹中孩子是… …
同貴殯大窘,流淚了半晌的淚,才低聲道:確是… … 是皇上骨肉。我皺眉,恨恨道:皇怒妃好一招聲東擊西之計。我原以為她被廢後之後會有所斂,不想反而變本加厲。看來,若後位一日空虛,儲君一日不立,她便仍會揮舞長袖風波不斷。趙將軍這事果然難辦,他隻怕此次性命難保。
說話間,我眼晴突然看見桌上那塊玉鎮紙,心念一動,又覺得又了幾分希望
同貴繽這裏聽著,麵上卻是全無血色,她嘴角動了動,正想開口,突然門外" “匡當”一聲,象是有什麽瓷器摔落地上。
我倆相對一驚,忙過去打開門,卻見小蓮蓬正一臉驚恐,顫顫立在門外。是你?!我心陡地一沉,冷冷道:你在偷聽同主子與我談話?
蓮蓬臉色蒼白,搖手辯解道:奴碑不是有意,奴碑是倒茶來與同主子吃… …
是麽?我臉色更冷,冷笑道:還是你要端井水來與同主子吃?她臉色更白,突然就向我跪下您再想想辦法救救趙將軍罷。
你倒騙得過我去?我這裏是有什麽熱湯熱水她看著我,輕輕道:小姐,奴碑有罪,隻請
第七+五章恕妃變皇後
我與同貴殯相對愕然,心念轉了一轉,我終於恍然大悟,道:蓮蓬,原來你心裏那個人是… … 是趙將軍?
她並不回話,隻紅了臉輕輕點頭。
同貴殯眼中一亮,向她招手,道:進來罷,蓮蓬,你怎麽會… … 喜歡他?蓮蓬立在屋中地上,隻是低頭不言。
我冷冷道:說罷,是否趙婚姆派你與香蕙來我身邊埋伏?你跟我到北三所,又是她給了你什麽指示?
蓮蓬聞言臉色大變,忙對著我雙膝跪下,低頭道:奴碑以前,確是趙姆姆的人。香蕙與奴碑二人,才進宮便受到趙姆姆照顧。香蕙她是收了趙姆姆不少好處,而奴碑我… … 我卻是囚為… … 因為她是趙將軍的母親啊!
唔… … 我怔了? 征。
小姐,她又說:此次確是趙姆姆命奴碑跟您來冷宮,令奴碑隔三差五悄悄向她匯報您的一舉一動。您前幾日悄悄去同主子處,確是奴碑被逼無奈,向她傳的消息。小姐,您對奴碑一直很好,而且自從救了… … 救了將軍後,奴碑更是… … 前幾日奴碑生病時,您又對奴碑那樣― 如果奴碑再不對您忠心耿耿,奴碑還是人麽?如果您怪罪奴碑,奴碑寧願一死謝罪。
我淡淡地,問:那麽,趙姍姆又是誰的人?
她低頭輕聲道:從前她是良主子是與皇怒娘娘娘的人,現在,她隻聽命於皇怒妃娘娘。
她抬起頭,她用熾熱眼神看我,正色道:小姐,奴碑所言,句句屬實。還請刁、姐相信奴碑,救救趙將軍罷。
她渾身抽搐,俯下身去連連叩頭。
我望著她堆滿青絲的頭頂,試探道:蓮蓬,我現在倒想出兩個法子,或許可救趙將軍。一種方案是你隨同主子回去,按我教你的說辭向皇上作供。證明與趙將軍喝酒的那眾人等,全部受了皇怒妃的指使― 但此方法,我並不能保證皇上相信;另一種方案,我有十分把握救人,隻是… …
蓮蓬又驚又喜,抬起目光灼灼的眼,問道:小姐,您真有把握救將軍?我點頭道:當然,隻是… … 若要實施那個方案,須借你一具屍身。好。她說。她站起身來,毫無擾疑地說:隻要能救將軍,奴碑死何足惜!隻不知刁、姐要奴碑怎麽個死法?
我淡淡問道:你主意已定麽?
她堅定點頭,我方才吩咐她去井邊打碗進來。
同貴殯道:妹妹這是… …
我搖手製止,自己裁下一小塊宣紙,走向牆邊拿指甲輕輕刮下些白色石灰包好,等蓮蓬打水進來,將那宣紙包兒遞給她,道:這是我來北三所前帶在身上的毒藥,目的量防在此遇上不測時自行了斷,現你自個化在水裏吃了罷。她雙手接過,慢慢傾放入碗中。
水麵漣漪微起,一碗清:' &的井水,立時變得乳白而渾濁。
小姐,蓮蓬雙手顫抖著說:奴碑一命真能換將軍一命麽?
我淡淡道:當然,難道你不相信我麽?
她忙道:奴碑不敢。奴碑隻是想,如果奴碑能救將軍,奴碑真算是死得其所
說完她雙目一閉,流下淚來,繼而揚頭,將碗中白水一飲而盡。
我慢慢地看著她,看她做完這一切,方才故意歎道:去隔壁床上睡著等罷。這藥力發作快慢原是因人而異,而你,一定要在同主子回去前死去。
她離去後,我向同貴殯微笑道:這孩子膽雖小,卻也癡情。
同貴殯十分詫異,悄聲問道:妹妹這是做什麽?
我笑道:人心小測試。
同嬪急道:都什麽時侯了,妹妹倒有閑情玩這個!
我仍不緊不慢地笑,淡淡道:人心巨測。又指著牆上《 蜀道難)) ,不緊不慢地笑道:姐姐你看,當年太白曾歎“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後人鍾鶴灘借此曾寫下至理名言― 他說,天下有兩難,登天難,求人更難;天下有兩苦,黃蓮苦,無錢更苦:人間有兩薄,春冰薄,人情更薄;人間有兩險,江湖險,人心更險。因此無論什麽時侯,求人不如求己,遇事先測人心。知己和彼,方能百戰不殆
同貴殯更急,皺眉道:姐姐全然同意。可這與救他又有什麽聯係?我微微笑道:妹妹不才說的求人不如求己麽?此次與其姐姐去求皇怒妃,倒不如讓她來求姐姐。
這― 她疑道:她怎麽會來求我?
我仍笑道:天下無有不可能之事。
說完,我拿過桌上鎮紙給她,且低低向她耳語一番。又騙說道:冷宮裏拾來的,想一直藏在此處,到沒人發現。而且這寶物先前被黑漆厚厚的塗著,隻知它上麵有個造型,誰都沒有注意到上麵竟是交紐盤踞著五條蛟龍的。
她對我的話,自然是深信不疑。瞬時睜大雙眼,她的臉因興奮而漲得紅如桃花,她拿著那鎮紙反複前後打量,口中喃喃道:它怎麽會是… … 不,我絕不相信
我笑道:信不信就賭這一回。姐姐手中有了這樣寶物,何不愁皇怒妃不來求你?!
同貴殯目中愕意更濃,她詫道:妹妹,你既認定它是傳國玉璽,為何不票報皇上?要知道,那可是天功一件,若此物是真,又經妹妹之手獻出― 莫說皇上立時接妹妹出這冷宮,便是他下旨讓妹妹當上皇後,誰也不會奇怪。
我心中又酸又緊,長歎道:人各有命,姐姐快些拿了它回去,若皇怒妃問起隻說陳老將軍尋來。日後少來北三所,否則讓別人知道,不定又在皇上麵前編派姐姐什麽,姐姐雖然不怕,但你腹中皇子… … 還是小心為上。
同貴殯將信將疑拿了鎮紙起身,走至門口,她突然轉頭,向我笑道:蓮蓬那丫頭不錯,若許了他當妾也好。
我又氣又笑,瞪了她一眼,催促快些離去。
第二日蓮蓬醒來,發現自己未死,竟是大急。她小臉陡地通紅,目中卻滿是驚恐之色,怯怯道:難道將軍他… …
我一麵坐在窗前編織大紅絡子,一麵微微笑道:趙將軍不會有事。蓮蓬不信,仍問:可是奴蟀並未死,將軍他怎會沒事?
我“撲味”笑道:昨兒同主子派了你妹子去玉皇大帝處和親,玉帝一高興,便命閻王爺向生死薄上勻掉了你倆的名字。
她一愕,怔怔道:可是,奴碑並沒有妹子… …
說至此處,方知我與她玩笑,跺腳笑道:小姐!
我看她滿臉嬌羞樣子十分惹人憐愛,心中歡喜,暗暗點頭,從此對她疑心盡去。
再過兩日北風更緊,夜裏已有呼呼風聲不絕於耳,雖仍未降雪,但清晨起來時可見地麵潮濕處已結有薄薄一層白色冰霜,人在說話時,口中會騰出一朵又一朵白雲,嫋嫋升上天空。天是一天比一天寒了。這日,蓮蓬終於發現自己右腳小腳趾生出一小塊紅色疼瘡,我倆如臨大敵,忙丟開正在編織同心絡,站起身來搓手跺腳,活動血脈。我一麵向手心嗬著熱氣,一麵向她笑道:晚上搬過來跟我一塊睡罷,倆個人倒可相互取暖。
蓮蓬略一遲疑,應道:好的。奴碑年紀小火氣重,讓奴碑為小姐暖暖身子也好。說起來奴碑小時雖然生在北方,卻最討厭在北方過冬,偏這鬼天氣,說變就變,冷得人跟寒蟬似的。
我笑道:我倒喜歡冬天,雖然冷些,但唯有這個季節,人與人之間才可沒有星巨離。
話音剛落,門 外突然有人鼓掌,一下又一下,回蕩在冷瀏的空氣之中,顯得無比詭異。
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麵推開。
有寒冷北風入室。
比北風更冷的,是門外那群人的眼晴。
此時門外站著的,統算嬪妃宮人,竟浩浩蕩蕩有十幾人之眾。大家眾星捧月地捧著皇怒妃,她正當中而立,含笑一下又一下地向我鼓掌。她一麵向屋裏走,一麵笑著說:果然是才女,依哀家所見,後宮女子中能說出此話者,唯柳荷煙一人。
我還未及接話,太監王河水已搶先喝道:大膽奴碑!見了皇後娘娘還不拜見? .
皇後?!我一愕,這才留意到她果真穿著一身大紅風裝。她牽」眼的風裝外麵套的是一件土黃色孤皮比甲,全身堆珠綴玉,腕上金鐲與手中捂著的金手爐輕輕相撞,“叮當”作響。她身後蘭珠等幾個宮殯也是桃紅柳綠,明晃晃突然灼得我目中刺刺地痛。
有宮人向椅子上鋪上一張純長白兔毛坐鋪,再那大紅衣裙緩緩坐上去,又見蓮蓬跪下行禮― 自己偏說不出半句話來。
那蘭珠突然冷笑道:果然百聞不如一見,這奴碑好生無理。莫說你現在是個奴碑,就算你現在還是皇上寵著的慧妃娘娘,見了天命所歸的皇後主子,隻怕也得項禮膜拜罷?
再度為後的謝婉瑤含笑道:哀家倒不十分怪她,世事變化太快,如白雲蒼狗一瞬.息間。她也可憐,隻怕萬萬沒有料到哀家會重回風至宮,再掌風印罷?一張姓美人怯怯地賠笑道:皇後娘娘當然是天命所歸的國母,否則憑天下那麽多女子,為什麽單單就能從娘娘小時住過的荷花梁中找到傳國玉璽?蘭珠笑道:可不是麽?聽說是仙人托夢給說給皇後娘娘,請娘娘找出來呈給皇上的。皇上高興得什麽似的,立時皇後娘娘的閨名封那處荷花渠為“瑤池”呢。可不是說皇後娘娘千秋萬代,永為隆泰後宮眾姐妹的主子麽?
說至此處,她誇張地向皇後屈身行禮,低頭道: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見她如此會賣乖討好,那幾名繽妃個個臉色微變,爭先恐後向皇後行禮。宮女太監們更是不敢怠慢,一起原地跪下,大家齊聲高呼: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罷了。皇後微笑著一揮手,笑道:都起來罷。自家姐妹,也不必這麽客氣。隻要大家明白是誰在執掌風印,誰才是後宮真正的主人便是。哀家原是上天指派下界輔佐皇上的人。若有人心中不服,隻管跟上天說理去。
眾嬪妃忙道:妹妹們不敢。
我仍站著不動,嘴角帶著微笑容,靜靜著看麵前這出深宮大戲。
第七十六童冷宮唱大戲
皇後交給我一幅卷軸,連名帶姓地叫著我說:柳荷煙,你看看這《 童子賀春圖》 可是你畫的?
我.點頭道:回皇後娘娘,確實是奴碑所畫。
她目光落上那畫,點了一點頭,輕輕歎道:畫得很好,哀家早說過你是個才女― 不過,若想借這畫翻身,卻是打錯算盤。
我愕然間,她又道:你讓給你們送飯的太監將這畫呈給蘭妹妹領賞,原想借著她手繡成刺繡呈給皇上。你知道蘭妹妹看不出你的畫法,皇上是一定看得出的― 因此睹物思人,將你放出冷宮,卻想不到,蘭妹妹會將這畫呈給哀家罷?原來她是這樣認為的― 我又能說什麽呢,我不語。
皇後便看著我,她捂著黃銅手爐,淡淡道:荷煙,你怎麽就不想想哀家原也認得你的筆法?前些日子哀家不過多歇了兩天,後宮便亂成一團。聽說連你這麽個賜住冷宮的奴碑,前幾日也當眾項撞皇上了― 這可真是哀家的錯。我仍不語。
她又道:荷煙,咱們也算有緣。今日哀家特意給你帶了瓶酒來― 你,都吃了罷。
王河水拿過酒來,酒紅色木托盤上,白色酒壺酒杯發出絕望的淡淡光芒。蓮蓬突然大叫一聲,跪在皇後腳下,懇求道:皇後娘娘!娘娘,求您燒過我家主子罷,奴碑願代我家主子一死。
皇後眉頭一皺,剛看了王河水一眼,蘭珠已搶先叱道:住嘴!這裏的奴碑都沒有規矩麽,竟敢跟主子討價還價?!還不與我掌嘴!
立時有宮人上前將蓮蓬一陣亂打。她長而黑的頭發在征拉中陡然散開,淩亂地搭在她麵前,她臉上,頓時高高地紅腫起。,眼前掠過當年良妃掌捆小蘿那一幕,可我擰不過她們,隻有在心中長歎口氣,對著皇後緩緩屈膝,道:奴碑有錯,請皇後娘娘責罰奴碑一人。蓮蓬還小尚須調教,娘娘向來以德服眾,請娘娘燒了她罷。
皇後輕輕一笑,在我頭頂吩咐道:也罷,住手罷。哀家怕吵,柳荷煙留下,你們都出去罷。
待眾人應聲行禮退出,她又催促道:荷煙,那蓮蓬哀家也看在你麵子上燒了她,怎麽你還不吃哀家賜的酒?
我慢慢起身,拿起酒壺,向杯中傾出些碧綠色液體,心有如被千斤鐵吒墜著文浩與麟兒兩人影子將我心交相纏繞,恨恨揮之不去,我想了想,現在人為刀坦,也隻有懇求她,我說:皇後娘娘,奴碑去後,請您對二皇子高抬貴手。奴碑在九泉之下,也會感念您的大恩大德。
她看著我,仿佛看見了一件什麽奇異的怪物一般,她詫笑道:你糊塗了麽,咱們皇上隻有一個獨生皇兒,哪裏還有什麽二皇子三皇子?
我臉色大變,抬頭顫聲道:你… … 難道你竟想毒害其他候妃育下的所有皇子?
她笑道:這件事麽,哪會勞煩妹妹操心?隻管放心去,哀家好心怕妹妹在那邊孤單,不多日便會送你心愛的麟兒過去那邊與你母子團聚。
你!我氣得渾身顫抖,卻說不出話,正此時,突然「1 外一陣喧囂,緊接著一淡藍色嬌美身影破門而入,王河水一路追進屋,向皇後道:皇後娘娘,奴才已按您吩咐不讓任何人入內,可德妃娘娘她… …
皇後看著阿若,臉上有早已了然的神情,她淡淡道:知道了,後麵還有人麽,
還有我。咢兒緩緩進來。她緩緩向皇後道:啟票皇後娘娘,妹妹我同阿若妹妹一起來的,妹妹覺得柳荷煙罪不至死,特來向皇後娘娘求個人情。
皇後臉上露出奇怪的笑容,她淡淡:柳荷煙罪不至死麽?榮妹妹萬不可被她假像迷惑,現在她身在冷宮,當然翻不出什麽大浪來。皇上待她,可謂情有獨鍾,她日後一旦出去,寸白不孤媚惑主,奪了皇上對榮妹妹的寵愛?
咢兒臉色一白,皇後更笑道:妹妹不知道,哀家最恨的,便是這孤媚惑主之人。
皇後說著,她一張俏臉逼向咢兒,道:孤媚惑主的女子,難道不該賜死麽?
咢兒臉色更白,腳下一顫仿佛站立不穩,阿若忙過去扶住她,向皇後恨恨道:皇後娘娘,荷煙… … 荷煙姐姐畢竟是二皇子的生母,難道你就肯不看在二皇子的麵上放過她麽?
皇後點頭道:阿若,哀家若不出此下策,又怎能引出你們?
我與阿若芬兒聞言均是一征,全部看向她,她見狀輕擊三下手掌,王河水進來輕聲稟道:德妃娘娘安在您身邊的人是碧桃。碧桃聽說您過北三所來賜柳荷煙毒酒,等您前腳剛走,她後腳便去了德主子的月華宮。奴才已將派人拖她去內務府,下令杖斃。
皇後.點頭,王河水退出。
不錯嘛。皇後說,她微微笑道:哀家不過略施小計,便知誰敵誰友。咢兒與阿若麵麵相覷,說不出話來。
皇後淡淡笑道:阿若妹妹,哀家早知道你會從暗處走出來。咱們本是同根生,你卻總是處處與哀家作對,現在居然與還與榮妃聯手對杭哀家,可不讓人寒心麽?
阿若白著小臉不語。
皇後又向咢兒道:榮妹妹,哀家原以為阿若與良妃暗中串通一氣,不想今日
證實居然是你。可惜,可惜。
原來,皇後故意壯大聲勢打草,旨在引蛇出洞。
阿若突然恨聲道:這麽說,原來你並未打算賜毒酒給荷煙姐姐,隻是試探我們?
皇後冷笑道:當然。就憑你們幾個人的智慧想與哀家鬥?哀家一石二鳥,便打得你們毫無還手之力。
我冷笑道:是麽,皇後娘娘隻怕是一石三鳥罷?
我從櫃子中拿出銀針,往酒中探去,片刻取出,銀針已是通體墨黑。咢兒見狀細聲驚呼道:世間至毒孔雀膽!
我冷笑道:孔雀膽不假,卻不是世間至毒,世間至毒婦人心,婦人心中最毒者英過咱們眼前這位以賢良淑德聞名於世的皇後娘娘。
皇後不怒反笑:是麽?多謝謬讚,哀家實在愧不敢當。
我看著她的臉,她眼中有我不明白的神色,我突然心中發虛,想而又想,卻不知問題出在何處,正此時外麵有人高聲道:皇上駕到。
不及細想,暗紅雕花門已被人從外麵輕輕推開,文澤著一身寶藍金線織龍紋衣飾,滿臉怒氣地帶著寒風從外麵進來。大家忙著見禮,他也不令起身,皺眉叱道:這裏還是冷宮麽,怎麽比過節還熱鬧?!皇後你派人請膚過來,又有何事?
皇後在地上回道:臣妾聽說榮德二位妹妹過來賜孔雀膽給柳荷煙,因想著她畢竟是二皇子的生母― 便急忙趕來勸阻,幸而沒出人命。還望皇上怒罪。文澤臉色陡地一變,可是,他卻並不看我一眼,隻緊皺了眉頭,淡淡道:月關倒還沒有下恩旨賜柳荷煙一死呢― 榮德二妃,她犯下何事,惹你們一定要取她性命?
咢兒與阿若相顧失色,均據實向文澤稟奏… … 蘭珠卻突然推了門進來,跪稟道:臣妾適才與皇後娘娘一起過來,正好在門外聽見榮德二位姐姐與柳荷煙說話。原來兩位姐姐早買通皇後宮女瓊枝,借皇後娘娘之名去內務府領出孔雀膽,打算毒死柳荷煙後嫁禍在皇後娘娘頭上。她們還讓柳荷煙分別給皇上與皇次子寫下兩封絕筆書信,說明因皇後娘娘妒她美貌而賜她毒酒,且以二皇子生母身份請求將二皇子過繼給榮妃姐姐養育。
文澤目光越聽越冷,臉上寒冷漸漸凝結成冰,眼中卻騰起熊熊怒火。蘭珠不敢去觸他的那雙可怕的瞳子,忙低了頭,又說:臣妾在門外聽她三人計劃著,柳荷煙棲牲自己後,榮德二位姐姐會在宮中製造輿論,說皇後娘娘除去柳荷煙,是怕她日後從冷宮出來,幫二皇子與皇長子爭奪儲君之位,借此激怒皇上降罪皇後娘娘。若一計不成,她們將力保二皇子立為太子,那時再告訴二皇子是皇後娘娘冤死他生身之母… …
文澤怒道:住嘴,又是立儲!立儲之事該是後宮嬪妃們談的麽?
蘭珠點的是文澤死穴,阿若與咢兒大呼冤枉。我正欲開口回明實情,皇後卻站去他身後,對我悄悄豎起兩根水蔥般的指頭做出“二”字。我見她以麟兒相脅,心中一凜,隻得閉嘴不言。
文澤等不到我言語,麵色漸漸沉若鉛水,命人將宮女瓊枝帶進屋中。那宮女兒一進屋便承認曾受咢兒與阿若收買,所說經過,與蘭珠所言一般無二。門外皇後帶過來的幾名嬪妃一起過來,紛紛證明自己也曾親耳聽見蘭珠所說之事。文澤臉色鐵青,下旨令榮德二人在自己寢宮禁足一月,閉門思過。
眼見眾人隨文澤離去,我慢慢走至院中發呆。
皇後果然心思續密。
她向我賜毒酒,局中有局。既可探明、排除異己,又試探文澤立儲心意,一戰既終,敵方告敗而己方卻毫發無損。
原來是一石四鳥。
可,咢兒與阿若如再來遲一步,柳荷煙又安有命在?想至此處,不覺周身一寒。
突聞頭項驚雷滾過。
冬季怎麽會有雷聲?
我? 征然暗想,莫非不是天上雷聲,而自己心中悲憤轟鳴?
舉目仰望,天空低沉欲雪,遠處正有大片烏雲緩緩壓近。
第二日天空卻沒有落雪,隻是陰沉。很沉很沉的陰,陰得重重的,極有份量的那種,厚厚的雲層仿佛用舊了的灰色破棉絮一般,層層疊疊。另有太監送飯過來。一問之下,才知皇後已將原來的那個張姓太監賜死。
原來她認為他曾與我們緊密勻結,讓我尋找重出冷宮的機會。
後來我才知道,蘭珠在得到((童子賀春圖》 時,曾送給張太監一份厚賞。同時,也送他走上不歸之路。
第七+七章原來天子情意重
又過幾日某天下午,天空突然開始飄起細細的雪花。北風凜列,我與蓮蓬進出均要縮起頭預,快步小跑。蓮蓬指著破了幾個洞的綠色門簾,皺眉道:小姐你看,這也不知是門簾呢,還是船家捕魚的網兒。
我“撲味”笑道:偏你這張刁、嘴兒會說。咱們找件其他季節閑著的舊衣服貼在簾子上掛著罷,想必總要強些。
她歎口氣正要說話,外麵突來傳來一陣腳步之聲。李福的聲音。他叫著我的名字,輕輕道:皇上有旨,令荷煙姑娘立時去花等宮瞧瞧榮妃娘娘。
這好好的,文澤讓我去瞧咢兒做什麽― 我滿腹狐疑,心英明的,一點一點下沉:榮妃娘娘她出了什麽事麽?
李福遲疑了一下,道:這… … 姑娘去了不就都知道麽。
我更疑,忙交待一聲隨他而去。
雪越下越大,拉著棉拉著絮,天地之間再無二色… … 足下殊出的淺淺腳印很快便為風雪所淹沒,寒風刮在臉上謀殺者仿佛冷冷的刀鋒… … 隔著潭潭的雪幕,極了遠遠的目,隻看見花等宮朱紅色大門緊閉。大門上排列有序的黃銅門釘,在這冰天凍地裏顯得格外的驚心。心中不祥的感受越來越深,加著勁兒,一路快步走跑至咢兒內室門口。
小紅打起海棠色的暖簾兒,輕輕道:小姐,柳姑娘來了。
想是她聲音太小,咢兒竟沒有聽見,所以也沒有應聲。她正一臉安祥地,靜靜的出在紅木雕花的桌子邊上出著神兒。她錦衣華服,峨眉輕掃,一身褐紅色織錦長棉裙,外著土黃色繡花比甲,比甲沿邊鑲著一圈深紅色火孤尾風毛,一動不動,纖長雪白的十指搭在手爐上,宛如一尊美麗的瓷像。
室內火盆生得很旺,溫暖如春,屋內卻少了許多許多的擺設,倒顯得空曠不少。小紅還待再票,我朝她笑著搖了搖頭,輕輕走過去,微微行了一禮,低聲道:榮妃娘娘,奴碑奉命前來給娘娘請安。
啊!她一愕,微笑著轉過臉,一雙空洞的眼迎向我,輕輕笑道:妹妹來了?自己坐罷。
我駭然道:榮主子,您的眼晴… …
她微微一笑,並不接話。咢兒貼身宮女小紅送水進來,見狀忙著向我遞眼色又輕啟嘴唇,怕我看不清,她動了一遍,又再動一遍。
我駭然,低低道:皇? ~… 後?!是皇後害的你?!
咢兒聰明,她微微擰了眉頭,道:小紅,你在做什麽?你出去,在外麵跟本宮盯著。柳姑娘奉皇上之命前來探望本宮,我倆有事要談。不得本宮允許,任何人不得靠近這個屋子。
聽見小紅領命出去關門的聲音,她才歎道:小紅’(頭不懂事,我此次自毀雙目,又不吃太醫們給開的藥方― 原是自個兒想出來的棄車保帥的法子,希望… … 皇後看我這樣,能夠放過我去。
我更驚,疑道:什麽事這樣嚴重?
她歎道:昨日我安在皇後身邊的眼線被她發現,她過來對我說她手上有我把柄,若她向皇上告密,我將死無莽身之地。
唔?我一愕。她慌忙分辯道:我倒不怕死,最怕的,卻是寒了皇上平日待我的心。皇上平日裏待我那樣… … 而這件事… … 這件事,一兩句話又怎麽能向皇上解釋清楚?!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有不語,靜靜地聽。
她沉吟著,沉吟著,她的臉,一時紅如桃李,一時白如荷攫… … 遲疑了半響,終於,似乎鼓足了勇氣才能說一句話出來:我這樣做,隻因為皇後已知道,知道我… … 我本是定懷太子訓練出來,放在皇上身邊的死士和棋子。
我一驚,可是,我並不感到害怕,反而不由自主地去輕輕握住她手。她能感受到我手心溫暖,便側了臉,微微笑了一笑:姐姐知道,隻有你聽說事情真相會這樣處變不驚。我現在心亂如麻,隻好委屈妹妹聽倒一倒苦水罷。
姐姐請講。我說。她輕聲道:十二歲那年家鄉發大水,我與家人衝散,性得保住一條小命,沿途乞討至江浙一帶,終於被一富戶收養。過不多長時間,那家人找人教我讀書識字,琴棋書畫,又請來當地最有名的樂坊老師教我歌舞。兩年後,他們告訴我,我的恩人是定懷太子,然後,他們給了我一個身份― 榮大人家中的三小姐。
我訝然道:皇上他… …
咢兒道:其中部分原由,前年我已率明皇上。皇上他… … 他現在隻知我是榮大人的養女,卻不知榮大人他也是定懷太子的人。
對呢,要不咢兒封妃,榮大人怎麽不加官進爵― 我想著,微擰了一下皺眉頭。咢兒自然是看不清我表情的,又淡淡道:定懷太子的人對我說,皇上是“白板天子”,民心所背,終有一日會被定懷太子這個真命天子取代。他們讓我報答定懷太子的救命之恩,進宮收集他們想要的消息,機會到時,甚至要刺殺皇上… 我聽得渾身一個機靈,輕聲道:梨雨臨死前,口裏說他們的人早埋伏在皇上身邊,原來指的便是… …
咢兒點頭道:不錯,姐姐常年佩帶添香,就是不想過早生下皇子,讓他們起疑心,或拿孩子來要挾我。後來他們見我遲遲不動手,便派了梨雨進宮。試問我又怎能讓梨雨刺駕得手?當然要想法不動聲色地將她除去。
我.點頭歎道:定懷太子千算萬算,卻沒算到娘娘會對皇上動了真情。菩兒臉色一紅,低頭歎道:定懷太子確實算錯一步,他不知道,我與媚妃原是一母所生的親姐妹。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在她的掌心顫了一下,而她,不動聲色地將我按住,又說:我在接受訓練時,一名曾做過家姊貼身宮女的女子找到我,她交給我一封書信,信中寫的是家姊的生前遺願。家姊在信中說,她畢生深愛皇上,希望我尋了機會進宮,能夠做到與她姐妹一體,終其一生好好服侍皇上。
果真如此― 我沒有說話。
她當然起了疑心,問道:妹妹你怎麽好像並不吃驚?
我回過神,忙賠笑道:姐姐不知,妹妹正是驚詫得說不出話來。
她.點頭,說:妹妹知道麽,那時,皇上還是一位普通的親王。他認識家姊時家姊已經是譽滿江南的絕世名伶。他們一見鍾情,因此家姊從良,偷偷與他共同生活過一段時日… … 那一段是家姊短暫的一生之中,惟一渡過的美好的時光一一後來此事被德仁太後知道,她便算計著,背著皇上去偷偷去找了家姊。太後對家姊說,你若真愛他,就該成全他君臨天下。家姊雖萬般不舍,終於不辭而別… … 後來,家姊按原定計劃真的寵冠先皇的後宮,主動承認與定懷太子有染,令先皇惱怒降罪定懷太子― 這才有皇子得以入主宗廟、繼承隆泰大統。
原來竟是… … 這樣?
咢兒繼續道:其實,定懷太子確實十分迷戀媚妃。隻是,家姊從未愛過他,她自始自終隻愛過一人,那便咱們的皇上。而這一切交易,太後與家姊均是瞞著皇上悄悄進行。而咱們皇上當初… … 當初他卻以為家姊為了榮華富貴舍棄與他之間的真情… … 囚而兩人再於宮中見麵時,他對她不冷不熱,一臉鄙夷― 那時家姊苦痛心情,又豈是旁人可以理會?
我也歎道:皇上得此紅粉知己,何其幸甚。
她歎道:可惜,當時皇上根本不知家姊心意。先皇駕崩之後,家姊孤零零獨居,看皇上三宮六院,其樂融融,常為自己已是殘花敗柳之身傷感。後來,家姊更見太後與皇上視青樓女子為賤,隻是終日以淚洗麵。直至有一日,贅孝皇後謝婉瑤突然造訪,極盡所能將家姊羞辱一番,家姊不堪其辱,終於選擇在中秋之夜自級。
淒淒慘慘說至此處,她淚如斷線珍珠般滾落… … 我忙從懷中鉤出塊半舊白色繡花帕子遞去,她接過輕拭淚水,半響方停止抽泣。又說:我初進宮時,一時摸不清皇上對她心意,也不敢造次,於是選中良妃,將家姊畢生心血完成的一部奇書《 媚行深宮》 分批抄錄給她。當良妃果然成為皇上寵妃時,我心中才有些底細可又心情矛盾,因良妃受他寵幸,吃良妃的醋… … 終於一天,良妃將我逼上絕路。
妹妹記得麽,咢兒道:那日皇上帶人到妹妹住處揭女我派人刺殺你的“罪行" ?我見時機成熟,便於那日向皇上票明一切。
我點頭道:是,皇上對媚兒姑娘也可說得上是情深似海。他一旦知道事情真相,便讓姐姐三日內連升幾級,迅速升及妃位。皇上這麽做,也總算是對你姐妹有所補償。
咢兒敏感,慌亂子低道:妹妹,你為何雙手冰涼?
我冷笑一聲,冷冷道:娘娘隻知我手涼,卻觸不到荷煙心冷麽?
娘娘,我冷笑著,問道:小蘿礙著娘娘何事,你為何竟要對她痛下毒手?咢兒一呆,終於歎道:我早知道這事終瞞不過妹妹去。當日我與皇上進妹妹房間時,小蘿正在你床下檢東西。因此聽見我與皇上所有對話,為求自保,姐姐才不得不… …
妹妹,她摸索著握住我手急切道:姐姐此舉,真是不得已而為之。小蘿死後,姐姐常常作惡夢夢見她,我隔三差五派人送她家人財物。年年派人修葺她墳頭… … 姐姐現已遭報應,雙目失明,便求妹妹原諒我罷。
我恨恨看她,一時心中千回百轉,終不忍見她兩眼空洞,滿目淒涼模樣― 長歎口氣道:妹妹原還奇怪,不想她家財物是姐姐送的。
她聽我再次改口稱她姐姐,長舒口氣道:好妹妹,這事一直放在姐姐心中,堵得我難受。如今求得妹妹諒解,姐姐才得已放下。
我握住她手道:姐姐,你今日為何讓我知道這些故事?
咢兒道:太後娘娘與皇後已知我與家姊關係。也怪姐姐前幾日讓皇上寵得得意形,竟想替家姊找她二人晦氣― 如今才知是蛙釁撼大樹。現我雖自毀雙目,隻怕她們卻不肯罷手,說不定哪一日便… … 妹妹,皇上雖為天子,實則是天下最孤獨可憐之人。姐姐若有不測,,懇請妹妹一心一意待他。
我詫道:姐姐竟說這話?妹妹便想答應,隻怕皇上也不會領我這份心意。菩兒微微笑,搖頭道:皇後心地歹毒,她為六宮之首,隻會禍亂後宮,毒害嬪妃與皇嗣。謝家雖然大勢已去,但皇後手中有幾本她父親留給她的,記錄不少官員醜行惡聞的冊子,因此朝中不少官員並不敢輕易得罪她,她背後仍有不少朝臣支持。長此以往,皇上隻怕又會麵臨另一困境。姐姐冷眼旁觀,六宮中能與皇後杭衡者,唯妹妹一人。皇上待你情深義重,也請妹妹為皇上,也為隆泰江山著想,一定要牽製住她。
情深意重麽?我苦笑。
咢兒點頭歎道:妹妹,難道你不知道… … 如果… … 如果不是因為皇上愛你,你全家早可以人頭落地幾回?
什麽?我大驚。
咢兒再歎道:令堂她… … 她本是以前明月皇朝“和嘉”長公主。
什麽?我更驚,心,便陡地一下迅速沉入湖底。
咢兒道:隆泰皇朝不是從明月皇朝手上奪的江山麽?當年隆泰開國始皇,也就是皇上的祖父從你的外祖手中奪得天下,傳國玉璽從此跟著明月皇朝的皇室一脈失蹤。據我所知,令外祖當時便死於那次宮變。而令堂,是明月皇朝惟一幸存的皇家血脈。妹妹你該聽說過,明月皇朝先祖本來自外域,骨子裏並無男尊女卑的觀念,因而皇朝當政時,先後曾有多任女帝執掌皇朝神器。聽定懷太子說,明月皇朝遺部眾多,分布很廣且忠心不二,而令堂若想自立為女帝― 她隻須亮明身份,振臂一呼,響應者當數以百萬計,怎麽樣也會給皇上製造出不小的麻煩。
我口中開始發苦。
咢兒當然看不見,自顧說道:傳國玉璽自隆泰建朝以來一直未現世間,隆泰三代一直明查暗訪,苦苦尋找明月皇族舊裔,一來尋找寶璽,二來斬草除根。定懷太子也一直想與明月舊部聯合,不惜提出條件平分隆泰天下。妹妹你想,以令堂身份,令伯父又手握重兵,而且你又可以女承母業― 若皇上不肯囚愛信你,又囚信你愛你而護你全家― 當日隻怕便不是令堂一人身死,而是妹妹全家滅門― 包括,不得生下妹妹的麟兒。
我的手,冷如冰雪裏的鋼鐵,我的心,卻顫若北風枝頭的枯葉。
咢兒立時感覺到我指尖的寒意,忙著替我緊緊的一捂,輕聲道:妹妹不該覺得冷― 雖然皇上有滅妹妹滿門的充兄理由,可他現在不但沒有收回令伯父手中的兵權,也沒有對令弟趕盡殺絕,而且更對麟兒痛愛有加… … 妹妹是何等的玲瓏別透,皇上那招以章魚斷臂以求保全妹妹全身的手法,你竟然會想不明白?!
第七十八章寧為你沐足,不做你寵妃
我說不出一句話。是的,當時三叔曾對我說,胭脂傾城我傾國― 我傾國,我傾國― 我確實是可以“傾國”的!
妹妹,咢兒握住我手,說:皇上待你如此的情深意重,而你又是那樣的聰明機智,姐姐斷定,隻有你,惟有你,可以打敗皇後。
她緊緊捉住我手,,急切地“看”我。
窗外天色漸暗,雪花漫天。
咢兒本來想,由她設計請了文澤過來,然後我美美麗麗地出現在他麵前,叩頭奉茶,向他負荊請罪。咢兒說,文澤一向心軟,心裏又本是極愛我的,隻要我任他出了那口氣,自然會待我如初。但她的好意被我委婉而堅定地謝絕。當然,此時的我已經明白,文浩早已知道這一事實,所以他才會在柳三公子麵前說出“荷煙重於傳國璽”的話。
經咢兒提醒,明月皇朝一向有不分男女,立長為嗣的習慣。母親是明月皇朝的皇長女,我是母親的長女,麟兒又是我的長子― 我的身份於文澤而言,竟比身為男丁的白硯更加危險百倍!這陡然之間,我又如何接受自己這樣特殊的身世,
而且,文澤究竟知道些什麽,是我所不知道的?
我的身世就是我的罪麽?
要不,我要向他請什麽罪呢?
最重要的是,我沒有太大的把握,可以去麵對,可以去愛一個我怎麽也看不見他心的人。
不如冷冷的,孤獨地待在北三所。
想念之前與文澤種種,獨自悲傷。
我不知道這世上,是否會有另一個人象我這樣,一個人待在一個地方,渴望地久天荒地兩兩相忘?
偶爾也有想起文浩,但畢竟淡去許多,那思念便如往日白玉花薰中飄出的輕煙一般,若有若無,看得見,卻抓不住,緊緊去握時,隻聞見輕輕的滿手餘香… … 日複一日地,就這麽想著。從朝陽想至落霞,將黎明想成黃香。
大雪接連落了幾日,天地白茫茫混沌一片。風刮在臉上刀割般寒冷,我與蓮蓬常常凍得臉鼻通紅,四肢冰冷,院中嗬氣化霧,滴水成冰。這樣天氣,送飯的太監也懶得按時過來。有時過來,又一聲不響地扔在門外走開。等我們發現時,飯菜已無半絲熱氣。
幸爾冬季要洗的衣服,卻也不會每日送來。
這日,我與蓮蓬早早上床相偎取暖,夜裏北風呼嘯,突聞院中有什麽東西被風送倒。我忙披衣起身,正見銀白色月光中,一黑影正站立在竹枝陰影裏,從他修長身材看,應該是名成年男子。心中一驚,我想,難道皇後上次賜毒酒不成,竟然派人對柳荷煙暗下毒手?強忍恐俱,並不高聲叫喊,壯起膽子,低低喝道:是誰在那裏?
那黑影身子微動,隻不作聲。我心下更疑,喝道:你究竟是何人,雪夜來此,莫非想圖謀行+. J 不成?
那人長歎一聲,從陰影中走出。彼時明月高懸,清色光芒與雪光交相輝映他一張英俊的,君臨天下的臉。我雖看得真切,卻猶不置信,遲疑地試探道:皇上?
他淡淡道:是膚,今天麟兒滿周歲,月關過來瞧瞧他母親。
麟兒?我怔住,胸口一酸,喃喃道:麟兒一歲了麽?我這個做母親的,竟然忘記!麟兒他… … 還好麽?
他依然淡淡地,道:很好,隻是過了今日,他便要被送去南三所居住。宮中規定,皇子皇女們長至周歲,便要離開生母,去宮中南三所居住。日後隻有重大節日紀念日,或者宴會母子才得相見。其他時間若想見麵,須得向帝後請旨。麟兒離開太後庇護,皇後會不會― 我心暗暗揪緊。
你,可還好麽?文澤遲疑問我。我淡淡道:一切都好。
他冷笑道:你怎麽會好?此處若真好… … 罷了,你這樣聰慧的一個人,卻總在脫麵前要強。若你開口肯求膚― 也許,月關倒肯回轉心意接你回去。夜風吹來,竹葉輕響,因逆著月光,我看不見他是何表情,隻見他若剪影般立於深藍色的夜空之中,一輪淡黃色清輝渾圓地料掛在他肩頭,仿佛夜之慧眼,溫溫潤潤地明亮。風起,突有細雪襖襖而下,落進預冰涼。陡地一縮脖預,人被這陣微寒涼得清醒,我心中亦是一冷,退後半步,在雪地裏向他屈身行禮,低頭道:奴碑該死。奴碑柳荷煙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頭項傳來剪影低低的,重重的吸氣的聲音,繼而,我聽見他冷冷道:奴碑,你既然對著膚自稱奴碑!這麽說你仍然… … 也罷。你自己好生想想,月關沒有太多而寸心。
他冷笑一聲,拂袖轉身而去。
夜寒徹骨,月光清冷。我眼望著他,望著他抱著長而孤單的黑色身影,莞莞消失在門前。繼而門外有人低語,傳來一陣踏著雪的細碎腳步聲,漸行漸遠。一夜無眠。
第二日蓮蓬率先起床,片刻從外麵刁,跑進來,臉上紅才!、才卜地笑道:昨夜好大風,竟吹倒了對麵屋前一扇木門。
我淡淡笑道:是麽?昨夜果然風驟,風大得幾乎將我心中之門催倒。蓮蓬不解,正要說話,李福突然帶著文澤聖旨過來,他笑道:慧妃娘娘,恭喜娘娘,皇上已下旨恢複娘娘名號,著令奴才們接娘娘回聽雨宮。
我忙起身道:謝皇上。煩公公替我回皇上,說我在這裏住得很好,暫時還不想回去。請皇上怒罪罷。
李福一怔,正要賠笑說話,突聽一男子渾厚磁性的聲音道:如果脫不想怒你罪呢?
文澤?我正愕著,他已自己掀了綠花門簾進來,冷笑道:慧妃好大麵子,竟讓月關親自來接。
我心一緊,忙跪下道:臣妾不敢。
他揮手讓眾人退下,親手扶起我,目中亮亮地俯望著我眼晴:其實昨日榮妃已向膚票明事情始末。月關現在才知,她並未真懷皇子,而煙兒你,竟是為了不傷脫與太後母子關係,自認有罪住進冷宮。其實膚一直不願相信你會… … 可是你們兩個,一個信誓旦旦,一個言之灼灼… … 煙兒,你對脫竟情深至此,月關若再放任你在冷宮受苦,又怎麽對得起你與膚的麟兒?
我失措,他怎知我其實主要是為了文浩托付的一句話,以及當時是為我母親之事與他治氣― 我又怎麽能說?隻得慌亂道:皇上,不是這樣… … 他不讓我說完,已將熱熱嘴唇貼上我唇,低聲而熱切說:不要叫脫皇上,叫澤哥。
這― 我躲閃道:臣妾柳荷煙怎敢?
他抱我更緊,眼中盡是玩味之意,調笑道:煙兒這是讓膚下旨麽?也罷,月關明日便昭告天下,恩準慧妃柳荷煙稱當朝天子為澤哥如何?
我心陡地發軟,嘴卻堅持著,躲閃著… … 終拗不過他,優疑而生澀地,嬌羞地,聲音低到近不可聞地叫了一句:澤… … 哥… …
文澤揚起了薄薄的,好看的嘴角。他目中全是盛開的笑意,他寵溺地看著我。柔聲道:這才聽話。隻是,你記得“哥”這個字隻準專屬膚禦用了,不許胡亂叫旁人― 就是定遠侯柳東直的兩個兒子,你的堂兄也不可以。
我心一暖,便看著他笑:皇… … 澤哥,榮妃姐姐她… …
文澤淡淡道:月關念她事出有因,又誠心改過,且已致殘,隻罰她三月例銀小懲以戒,此事日後不得再提。總之她那處,月關是不會再去的了。
我正想著正樣勸他,他已冷冷道:若無脫駕臨,這後宮嬪妃任她們住的殿宇再華麗,名號再尊,也不過形同身處冷宮。
我渾身陡地一寒,微微輕顫,文澤立時查覺,握住我手柔聲笑道:手怎麽這樣涼?要不,先隨膚回養心殿去暖暖?
我低頭道:謝皇上.臣妾多次頂撞皇上,罪該萬死。臣妾… … 還想多在北三所住些時日,以贖臣妾不敬之罪。
文澤一愕,皺眉道:慧妃,難道脫來接你,你也想杭旨?
我忙跪下,回道:請皇上怒罪。
他不語,半響方才在頭項歎道:罷了,你原不同於旁人,月關也不強你,你自己好好想想。今日恩準你不再禁足,哪日想明白,你再來找膚罷。
我忙謝恩。
文澤腳步沉重地去了,蓮蓬不解道:小姐,您怎麽… …
我做個手勢打斷她:你還小,你不會懂我此時心情。以前的琴姐姐,杜貴人良妃,後來的我,榮妃,誰不是曾經寵冠後宮?如今去的去,冷的冷。隻一個良妃尚被寵愛,可她也曾在此處待過。所以帝王之寵,不能永固,不若不要罷。蓮蓬,你知道麽?我進宮這麽幾年,最快樂時,竟是我做宮女的日子。蓮蓬聞言麵色微暗,不再勸說。
第二日雪後天晴,一地陽光。竹上的積雪開始融化,襖襖下落,竹葉一叢叢青革欲滴。蓮蓬端著麵盆,唱著歌兒去井邊汲水,突然遠遠笑道:小姐您快來瞧瞧,咱們的井裏居然結了層薄冰。
井水結冰?我心中狐疑地想,宮中井水素不結冰,莫非有人在水中暗暗做過手腳?想至此處,忙向喚蓮蓬回屋,又命她盛些幹淨積雪,待化成水後方才洗漱
午飯送來,又命蓮蓬拿銀針去試。
果然有毒。
蓮蓬道:小姐,是否其他主子娘娘見皇上來接您回去,怕您複寵,因而對您下毒?
我慢慢皺眉,隻是不語。
等到晚飯送來,卻又平安無事,兩人忙胡亂吃了,方覺身上有些熱氣。入夜正要睡下,文澤卻又過來,隻得慌忙接駕。文澤冷著一張俊臉,徑直坐上床沿,便有宮人送進內底繪有五爪團龍的金質腳盆,白色絲棉繡龍紋毛巾,金盆中有大半盆熱水,白氣月鴦騰。團龍在清水中蕩漾,仿佛騰空而起飛出盆外。
那盆金光閃閃,在滿屋破舊之中觸即涼心。
文澤坐在床上,抬起眼冷冷看我,冷冷道:慧妃,月關腳涼得很,你怎麽還不過來伺侯月關沐足?
我一怔,倒吸一口氣,轉念間緩緩過去跪在他身前,慢慢替他除去黃色織錦繡花龍靴,繼而輕輕除去他一雙潔白絲襪,扶他雙足一先一後放入水中。我抬起頭,麵色平靜地含笑望他,問道:皇上,水溫可還合適?
你!他低吼。他怒不可遇,一腳踢翻金盆,熱水濺得我滿頭滿身。屋裏所有人被嚇得跪倒在地,請求皇上.息怒,不想他怒火更盛,俯身向我,吼道:柳荷煙,你究竟想膚怎麽做?!試問膚何時向人低過頭?!能親自來接你,已是你天大恩寵,莫大榮幸,可你倒好,居然仍要抗旨!莫非你杭旨杭出癮來,還是膚平日寵你過甚,讓你無視皇權,無法無天?!難道膚真舍不得殺你麽?你說,你倒底怎麽想?
我抬起頭,問他:皇上,您真想知道臣妾心中想法麽?
講。文澤皺了一皺眉頭,聲音卻是妥協的,仿佛還帶著一絲憐愛。滿地水中,有宮人膝行上前,替他穿好鞋襪。
我一點兒也不害怕,看著他說:臣妾有幸服侍皇上,要的不是天大恩寵,隻是平幾幸福。如果皇上當臣妾是尋常人家的妻子來愛臣妾,無論發生什麽事情始終如一地相任臣妾。有關臣妾的事,可以事先與臣妾交心,讓臣妾知道您心中究竟做何打算,如若這樣,臣妾便是為您立時死了也在所不惜。隻可惜,您始終高高在上在天子。臣妾愚笨,性子又倔,不會象其他姐妹那樣事事順著您,難免有時竟要與您意見相悖:有時什麽也不做,還會惹您疑心。而且… … 而且如今臣妾又是… … 臣不可以選擇身世,所以若哪天有人借題發揮,隻怕那時臣妾下場,較今日有過之而無不及。囚此,臣妾才寧願待在這見不得天日的冷宮之中,希望您能慢慢忘記臣妾。
原以為此番話會激怒他,不想我卻看到他目中漸漸平靜。眯起雙眼看向我,正色道:慧妃,你真這麽想?
我.點頭,他突然就靜了一靜,繼而長歎道:都起來罷。
大家便都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
文澤又沉吟了好一會兒,才看著我,淡淡吩咐道:擺駕,回養心殿。膚要一個人好好想想。
他前一句是向宮人們吩咐,後一句話卻是在對我說,或者自言自語。他說著,走至門口綠色破網簾下,突然轉過身回到我麵前,親手摻了我一把,解下身上寶藍披風為我披上。又伸出雙手,慢慢地在我脖間係那結。他呼吸很輕,夾雜淡淡龍涎清香在我麵前方寸間索繞,仿佛我們初次相遇時,那樣的情景。靜靜的,我們都沒有說話。
可那結,他花了許久功夫始終係不出他想要的效果,便半晌沒有弄好。他開始輕擰眉頭,胸口微微起伏。
窗外北風嗚咽,在這冷的屋裏,我分明看見文澤額頭沁出些細細密密的小汗珠兒… … 良久,方才將那結兒係得他自己滿了意,卻仍冷著一張臉,拂袖而去。
第七十九章我與文澤補“新婚”
不久,有宮人送來棉被及火盆。
那晚,是我那年冬天最溫暖的第一個夜。
之後幾日,蓮蓬天天拿了銀針去試食水。一天,她憂心仲仲地悄聲道:小姐您還是從了皇上罷,萬一再有人對您下毒,咱們可是防不勝防。
我淡淡笑道:不會的,皇上不會再對我下毒。
蓮蓬驚道:什麽,小姐是說… …
我笑道:是啊,皇上是想逼我開口向他認錯,他再順理成章地接我出去。蓮蓬臉色蒼白,道:不,小姐,真有人要害您啊。
說完,她從懷中鉤出一白色小紙包,打開看時,裏麵是一小堆淡白色粉末。我拿向鼻底嗅辮片刻,大驚道:鶴項紅?!
蓮蓬緩緩跪下,流淚道:皇後娘娘不知奴碑已歸順小姐,昨晚命人交給奴碑這包藥粉,讓奴碑下在您水中。
皇後?她害不死我,可會反手加害麟兒?
我越想越怕,又是氣苦,終於.氛頭冷笑道:我柳荷煙麵子可真不小,竟能讓帝後同對我下毒,隻是他們目的全然相反,一個令我生,而另一個卻欲置我死地而後快。既然如此,柳荷煙隻有置之死地而後生,才不令他們失望。咱們今晚好好睡一覺,明天… … 你隨我去向皇上請罪罷。
蓮蓬長舒一口氣,點頭笑道:奴碑就說嘛,願意被動挨打,根本不是咱們小姐風格。
第二日一早,窗外陽光燦爛,流水涼塗聲不絕於耳。我仍融化了那雪水,將自己梳洗千淨。暖暖陽光透過紅色雕花門窗,一寸寸在室內慢慢移動,曬得身心溫暖,我向菱花鏡中照而又照,鏡中映出的,仍是一張國色天香的臉。冷宮生活的這段日子,我遠離了心計爭鬥,反而更加容光煥發起來,既使身著粗布衫襖,其美麗隻有更勝從前,我滿是自信地出門,行至院中,卻在滿地白雪上突然忐忑。我扭頭看向蓮蓬,不自信地說:前兩日我那樣莽撞,隻不知皇上他… … 肯不肯原諒。
蓮蓬正要接話,突然一隻灰白相間的鳥兒,拖著長長鳥尾從頭頂歡叫著飛過,她仰頭看著那鳥兒,拍手歡笑道:是喜鵲!鴿兒來報喜,皇上與小姐今日定然和好。皇上對小姐情深一片,又怎麽會不肯原諒小姐?
說得好― 院外突然傳來文澤身音。
我正呆滯間,他已走進身前。
那日,他並未穿著他的龍袍,隻穿了一身家常的,寶藍色織錦團繡便裝長襖他腰間係著一明黃絲帶,帶上佩一塊碧玉九龍佩。即使做了這樣的平常人家打扮,他雕塑般的臉上,仍有眉壓三山五嶽的氣勢,在雪光掩映中,他長身玉立,氣宇軒昂。我一時恍惚,直到聽蓮蓬在身後行禮,方才回過神來。
我亦對他行禮。額頭觸上冰涼的雪地,我低低道:臣妾叩見皇上。臣妾罪該萬死,正想去向皇上請罪,不想您卻過來。
他並不扶我起身,隻淡淡說道:是麽,你真想向皇上請罪?
是。我沒有抬頭。可是,他又怎麽會稱自己為“皇上”?
他卻立時解了我心中疑惑,他在我頭項說:煙兒你有何罪,說來你澤哥哥聽聽。
我驚疑抬頭,見他笑意滿麵,再看他深有用意的衣衫― 突然明白,我心中又喜又悲,自知今日文澤肯纖尊降貴,不以皇權逼迫,果然難得,又可見真心一片,我低頭俯身道:皇上,臣妾何德何能,竟敢受皇上如此恩澤?
他這才俯了身子,牽我手起來,俯看著我,笑道:今日澤哥來接你,還不回家去麽?
他並不放手,將我手暖暖地握在他掌心,一徑踏著白雪向院外走去。雪地上深深淺淺,並排印出我們大大小小兩行足印,腳下“襖毅”聲響,他緊握我的手眼望著前方,帶著孩童般天真誠實的笑容。就象他永遠都不會放手般將我緊握,文澤在我耳邊柔聲道:抓緊你澤哥哥,仔細跌倒。以後的日子,希望一直這樣,我們牽著彼此的手,就這樣並肩同行。
我心中大動,我看向他側麵,看他那張如同雕塑的臉,心中隻想,從此他與我,與我們的孩子,一家三口真的可以象平常夫妻一樣過活麽?
真的可以麽?
可他手掌多麽溫暖!
他笑容多麽明亮!
這一刻又多麽真實!
也許,也許從此風雪真的過去了罷?又或者再有風雪來時,他真能為我撐出一方暖暖的晴空?
門外雪地裏,李福與趙風帶領著十來個宮人,正靜靜守候在一項明黃色軟呢小轎旁。文澤上轎前,突然向李福耳邊低語幾句。李福目中大愕,卻當然不敢說什麽,反而抬頭朝我微微一笑,躬身領命而去。我滿腹疑惑隨文澤回去養心殿大殿中花香四溢,溫暖如春,與北三仿佛是天地所是兩重天。文澤自行出轎,將我攔腰抱起,穿越兩旁當值宮人快步直奔鑲金嵌玉的寬大龍床。
天氣雖冷,我卻渾身大熱,滿臉通紅,在黃紗帳中低聲道:皇上… … 臣妾今日還未沐浴,不能侍寢… …
他笑道:這有何難,命他們打水進來,咱們同浴。
我更羞更急,輕聲驚呼道:皇上,不可!
他看著我,拿手輕輕點著我的鼻尖,低笑道:是,遵命,慧妃娘娘。他雖然說著,卻仍繼續吻著我,他的臉停在我臉上方,眼波如春水蕩漾,一波一波的,他用比春水更柔的聲音,看著我低低道:那日打了煙兒,你可還痛麽,
我搖頭,他輕輕壞笑,耳語般低低道:原不該打你,那日確是氣極些個。現罰你澤哥好好服侍慧主子一回,但求以此向娘娘賠罪。
我扭手扭腳,隻笑不迎,他突然臉色一肅,正色道:慧妃,你定逼膚下旨麽,
我輕拂額前青絲,愕然道:下旨,您又要下什麽旨?
他“撲味”一聲,繼而板了臉,正色道:傳膚口喻,慧妃柳荷煙速速寵幸膚不得有誤,欽此。
我又駭又羞又氣又笑,卻再強不過他去,倒向他懷中任他細密親吻點遍全身… … 我們一直如燕般呢喃至午膳時間,他定要親手幫我穿衣,換上一身深紫色華麗繡花宮裝。自己也在宮人的服侍下起身,牽我手走至廳中用膳,他一拍雙手,從門 外突然湧進一眾宮人,所有人齊刷刷跪在地上,一起口稱:祝皇上和慧主子新婚合合美美,百頭富貴… …
文澤哈哈大笑,大聲道:賞!
我又驚又奇,不由悄聲問他:皇上,他們在做什麽?
文澤悄笑道:看好了,他們在幫你澤哥迎娶新娘。今日便算是膚與煙兒的新婚之夜,咱們,從頭開始好麽?
我陡然明白,滿臉通紅:皇上,這不合規矩.
文澤將臉一板,冷冷道:月關的命令就是規矩!
說話間,又有李福帶領著一眾宮人進來。各司其司,擺龍風紅燭、換紅紗賬、張貼喜字、往床單下麵放紅棗花生? ? ? ? ? 一小太監進屋大聲道:皇上有旨,慧妃娘娘聽宣。
我聞言一怔,剛要站起身來,早被文澤一把抱住,笑道:在月玲壞裏聽聽膚的心意便了,以後不要動不動便行此大禮。隻有膚與煙兒兩人在時,這此個繁文繩節的,該免則免罷。
那小太監高聲宣道:皇上賞慧妃娘娘,玉脂觀音一座;碧璽珠串兩串;翡翠手鐲兩對、金項圈一個;花開富貴金裸子二十個;年年有餘金裸子二十個… … 他一麵宣旨,一麵有宮人送來文澤的賞賜,滿滿地堆了一屋。
文澤吩咐道:燃龍風燭,其它燈全給我滅了。
在燭下看我,他突然驚呼道:好個傾國傾城的素裝美人!
我臉一紅,扭過頭去,文澤輕擁住我,在我耳邊道:煙兒真是當今後宮第一美人。
我正要說話,隻聽李福過來向文澤稟道:萬歲爺,都按您的吩咐準備好了。
他.點頭,突然,就當著眾人猛地抱起我再次向紅紗賬中走去。我大驚失色,忙低聲急切地叫道:皇上… …
他並不理我,一臉笑容將我放在床上盤腿坐好,緊接著身自己也坐上床來。文澤自己居左,讓我居右,麵對麵坐著。有幾個宮女輪換著開始往床內拋灑五色同心花果,口中說著吉祥祝賀話語。朱紅雕窗外,突然低低響起一對男女的歌聲,歌詞雖聽不大清楚,但從聲調來聽,一定也是些祝福的內容。李福端過兩杯合香酒來,文澤與我分別接了。我在他的示意之下,紅著臉兒與他又對飲三杯,眾人方退下。
他輕輕撫著我的頭發,柔聲笑道:那晚在北三所,煙兒是不是又當膚是刺客了?
我臉色飛熱,想是已經紅得不可言狀,卻是一句話兒也不想說口。他含了春風般的微笑,目中亮亮看了我,點頭歎道:月關的煙兒果然有處變不驚的大將之風,若其它嬪妃看見刺客,怕是早已暈過去幾回不止。月關想了幾日,方才知道其實膚內心深處,原來愛極了煙兒這樣又聰明,又嫵媚,柔中又帶一點剛勁的女子。
是麽― 我但笑不語。
他又歎道:國家大事煩忙,月關常希望有個讓膚信任的知心人,替脫出出主意,為月關分憂。
他怎麽會― 我一驚,想起母親之事,並不想涉及朝政話題,忙笑道:後宮姐妹除臣妾外,也不見得個個會暈倒,比如同嬪姐姐,她必定是不會的。他笑道:她固然不會暈,隻怕一見脫時,便早向脫出手了,還容得脫有時間說話麽?
我一聽,知道果然如此,也禁不住笑道:同姐姐現懷著小皇子,皇上您抽空多去去她那處罷。
他笑應道:她懷著後皇子,月關自然會多去陪她。不過,月關倒想多抽空陪著煙兒,煙兒務必多給膚這樣機會。
膚需要很多機會… … 他笑。他又輕又密地吻我,我們象一對經曆過生死離別的交預鴛鴦,翻騰在紅篤帳中,共度春宵… …
第八十章
再生事端
第二日三更時分,文澤起床準備上朝,他看著我,眼中有戀戀不舍的神情,笑歎道:春宵苦短日高起,可惜膚這個君王,卻一定要早朝的。不如煙兒就在被中躺著,等脫下朝回來,咱們再… …
我大窘,滿麵羞紅道:“皇上,這一屋子的人… … 再說,臣妾還得去向皇後娘娘請安,怎能不早起?"
他微微一征,目中掠過一道無奈的光芒。我仿佛聽見他輕輕歎了一口氣,他歎的那一口氣那樣的輕,輕得就象還沒來得及凝聚便散開了的輕煙,宮中規矩自然還必須遵守的。膚雖愛你,但煙兒仍需對皇後禮敬有加。畢竟上天之意,是通過她手將傳國玉璽交還於月補? ? … 她倒底是輔助脫安邦治國、統領六宮的真命皇後
文澤最後一句話說得極其的不同尋常,好像是說給我聽,卻更象是說給自己聽的。我忙道:是,臣妾知道。
是呢,天子天子,上天之子,自然是深信“君權神授”。現在傳國玉璽自皇後手中交出,既使他心有不願,也不敢有違上天之意罷?
突然慶幸玉璽不是由我手中交手,否則文澤與太後心中全怎麽想,天下人心中又會怎麽想,我不知道。這塊玉璽放在別人手中是福,可在我手中卻是禍罷?
我故意裝扮一新去風至宮請安。
風至宮重新裝飾過。翻新飛簷畫棟,顯得更加金碧輝煌。皇後素不喜陽光,風至宮既使在白日,也會垂簾緊閉,長年.點滿紅燭與明亮宮燈照明。屋內十分溫暖,黃銅薰籠中炭火時明時暗,一塊塊銀骨炭宛若一粒粒美麗的紅色寶石。金鑲青玉花薰為空氣中送出陣陣牡丹花香。紫檀木椅上已坐滿堆金綴玉的妃殯。除咢兒與同貴殯外,所有繽妃們基本到齊。我去時,皇後還未出來,蘭珠與張美人看見我,一起驚慌失措,忙起身離坐款款行禮。
我心裏突然感到好一陣煩躁,揚了一揚頭,冷冷道:罷了,妹妹們不必多禮。下次看見本宮,你們事先最好遠遠避開,省得本宮見著你們,倒沒的堵心。蘭珠等忙跪下,低頭道:請娘娘怒罪。妹妹們不敢惹娘娘生氣,下次一定避開。
有權真好,我在她們頭頂突然暗自感歎:隻有權力,才能讓這些牆頭草們知道忌憚我,向我俯首稱臣。曆來後宮總這樣現實― 有權得寵的嬪妃,是眾星捧月的人上之人;沒權失勢的嬪妃,是萬人殊踏的腳底爛泥。
在我住的這個宮中,做人上人,還是做腳底泥,又全在文澤一念之間。良妃花枝招展地捂著黃銅手爐走過來,她俯看著蘭珠等人,冷笑道:妹妹們可是好大的膽啊,皇後尚且知道讓著慧妃娘娘三分,你們竟敢得罪她?蘭珠等人臉色慘白,我冷著臉,不作一聲。
不多時皇後進來,大家見過禮,良妃便微笑道:皇後姐姐,您快替各位姐妹向慧妃妹妹討杯喜酒喝罷。昨兒皇上他可是親自去接慧妹妹回的養心殿,皇上當慧妹妹是他的新娘子,親下了旨意,又是.點龍風燭又是吃合香酒的,可不羨煞旁人麽?
皇後臉色暗沉。
眾人麵色均白,都不言語。我自知此時眾人心中極不平衡,故意微笑,也不出聲多做解釋。
一貴殯明知故問道:皇後娘娘,點龍風燭與吃合香酒,不是帝後大婚時才能做的事麽,慧妃姐姐一向賢良淑德,想必不會這般輕狂,壞了祖上規矩罷?皇後淡淡道:皇上是天子,他既喜歡慧妃妹妹,別說吃與她.點龍風燭吃合香酒,便是摘下天上星星賞賜給她又有何不可?
皇後一語既出,眾人臉色更是蒼白,阿若卻拍手嬌笑,大聲道:皇後姐姐說的不錯,誰不知道慧妃姐姐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兒,隻要慧姐姐開個口,英說去摘天上星辰,便是她想… …
說至此處,她上下打量皇後幾眼,又笑道:皇上心裏,隻怕是什麽都肯依慧姐姐的。
阿若著一身粉紅色繡銀色梅花絲麵長毛皮襖,同色繡花棉皮靴。說話時小腦袋瓜子左右搖晃,頭上長長流蘇時與耳上耳上珍珠相撞,輕脆輕響,那樣的響動更加重了她說話的份量。
皇後臉色更青。
良妃與阿若可謂用心良苦― 我皺眉看向阿若,十分不解她為何時正時邪,時敵時友,突然地,我便看見她腰間荷包,不由一驚,那荷包― 不是我的麽?
是的,那是我的荷包啊,那物什我自小見到大,絕不會看錯。那是文浩出征北疆前,我親手送他之物,後來他中毒箭後暈迷遺失了,現在,它怎麽又會掛去阿若身上?
我心中狐疑萬分。
一路暗想,一路回去聽雨宮。文澤有心,早令宮人將聽雨宮打掃幹淨。原來宮人一個不少回來,大家久別重見,少不得一番啼噓。
院中青竹滴革,臨窗搖曳:紅梅朵朵,暗香襲人… … 突聞身後嬰孩歡笑,我如被雷擊,轉過身去,果見奶娘抱著一身大紅鬥篷,粉白可愛的麟兒站於麵前。奶娘向我行了一禮,笑道:見過慧妃娘娘,皇上旨意,命奴碑抱二皇子來給您瞧瞧。
我忙將孩子抱進懷中,情不自禁不住地向他粉嘟嘟地小臉上親個不停。果然是血濃於水,他離開我這麽多時日卻全不拒絕我的氣息,小而柔軟的身體倚在我懷中咦咦呀呀,望著我咯咯嬉笑。
而我,卻落下淚來。
奶娘在一旁看著,教他道:二皇子,快叫母妃啊。
母妃。他小嘴一張,發出世上最動聽的音符。
我又驚又喜,忙問:二皇子會說話了麽?
奶娘笑道:回慧主子,皇上幾日前便下旨讓奴碑教二皇子叫母妃二字,昨日剛剛才學會。
文澤突然出現,笑道:怎樣?脫送給慧妃娘娘的禮物,娘娘可還喜歡?我忙對他見禮,真真切切地感動道:多謝皇上深情厚義,臣妾感激不盡。起來罷。他笑。他揮手屏退眾人,牽起我手笑道:這算不得什麽,月稱住備擇日封麟兒為王,不知他母妃意下如何?
我驚恐交加,忙跪下道:皇上不可。
他再次親手摻了我起來,柔聲笑道:隻你我二人時,不是早許了你免跪的麽?有什麽不同想法,說來聽便是。
我正色道:麟兒還小,毫無建樹怎可封王?他這是生在帝王之家,若他生於平常百性家中,臣妾斷不會讓他從小錦衣玉食,奴仆成群。百性中有句俗話,叫做“千金難買少年貧”。百性們認為人處於少年時,苦難會是筆財富,隻有經過磨煉的人,日後才能從容麵對風霜雪雨,浮沉滄桑。
文澤不置可否。
我又說:皇上您不是也至十四歲那年才封的王麽?那還是因您參加平定“恒王之亂”立下赫赫戰功,先皇才給的封賞。臣妾愚見,因先皇不寵溺各位皇子們,讓皇子們參戰與體恤民情,才有您這樣一位明君與… … 與浩王爺那樣一位明事理的王爺,故此,臣妾認為麟兒此時,確實不宜封王。
他鼻中輕輕笑了笑,道:煙兒說的確也不無道理,不過,月關金口已開,對臣子們說明日會封膚的皇子為王… …
他看我一眼道:這樣,月關改封皇長子為慶王罷,皇後一定是肯的,月關也不必問她。
我微微笑道:是。皇後姐姐一向服從皇上,哪會不從。隻有臣妾該死,還望皇上怒罪。
他卻擰起眉頭,正色道:慧妃,脫再問你一次。此次立王機會,月關隻會給一位皇子。你果真不替麟兒爭取?
我忙道:回皇上,臣妾替麟兒多謝皇上隆恩,您便立皇長子為王罷。我話音剛落,突被被他緊緊將抱入懷中… … 他抱著我,親吻著我,卻不言語。我為他的激動略感吃驚,而後,突然明白,原來,他對我的真心仍有一些拿捏不定,適才若我因要封麟兒為王,而不假思索地歡天喜地叩謝他,他一定會覺得我愛的仍是皇權,而不是他這個人罷。
既使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他要的,也隻不過是平常女子對平常男子的情愛
我的心,落落地傷― 不為自己,卻是為他。與他相處,又喜又傷已近習慣,反而覺得他這個九五之尊竟然如此可憐。也許當年以為媚兒背叛讓他傷得太深太久,又或者愛人而疑人是帝王們通病,再或者… … 他的心中,也是不好受的罷。況且,我與他這段時日以來,一直處得小心冀冀,我們力爭不去觸及亡母身世,但那畢竟是我的一塊心病,隻不知文澤心中又如何考量這一件事情?若哪一日他疑了我… … 又驚又怕,不敢深想… … 暗暗長歎口氣,任他緊緊擁才包。是夜,文澤留宿聽雨宮。窗外飄大雪紛飛,他命燃起炭火,暖暖依在我懷中說他兒時趣事:月關做皇子時並比五皇弟還皮。那時月右中在前麵,他隻跟在膚後麵搗蛋。我們爬樹捉魚、逃學撒謊… … 不知讓柳太傅捉住多少回… … 隻後來人大了常常有人在耳邊提醒膚,這個不能做,那個也不能做― 就收斂些。及至登極親政,更是無時無刻要維護天子的威嚴… … 月關有時真的很羨慕五皇弟。有得必有失,帝王確實也是個不好當的差事― 我笑了一笑,將臉輕輕貼上他的頭頂。他說到動情處,從我懷中出來,輕輕吻著我秀發問:煙兒,你小時記憶最深的事又是什麽?
兒時最深記憶?我在黑暗中苦笑,我記憶最深的是被流放的那一個月。恐俱、傷心、饑餓、寒冷、貧窮、遭人嗬斥與白眼~? … 文澤呀文澤,你可知那時,囚你要取代定懷太子君臨天下,給你懷中的這名女子曾帶來多麽深的痛?我自顧思索,並不答話,將臉輕輕貼上他麵頰,而他,呼吸平德均勻,早已沉沉睡去。
第二日去風至宮請完安,良妃與阿若又尋了機會在皇後麵前將我亂捧胡吹一通。我並不理睬,早早地離開去了同春塢。同貴殯的肚子已高高隆起,可她仍手腳不閑,走路快得帶風。我又急又笑,忙勸誡安慰一番,繼而再去榮咢兒處。咢兒正坐在桌前吃藥,淡褐色的一碗湯水騰起絲絲白氣。王河水侍立一旁,見我去時一臉媚笑見禮,我看到,他媚笑之後,眼中卻是很多很巨大的不安與恐俱。
我疑心頓起,忙問咢兒道:姐姐吃的什麽藥?
她淡淡笑道:天氣涼,姐姐身子弱怕冷,讓太醫開了些補血氣的藥吃著。現已吃下三副,果然好些。
說完,她摸索向我站立處伸出手掌。我忙遞手過去握住,觸及她冰涼十指,她吃了補血氣藥,怎麽還會有這樣涼的手?驚詫著,我向王河水展顏微笑,道:王公公,說來也怪,本宮一向不著重什麽,隻不知為何卻很看重公公的性命。王河水臉色頓時慘白,“撲通”跪倒求燒。
我揮手屏退其他宮人,趁熱打鐵:風至宮一向消息靈通,公公又是皇後麵前紅人,英非不知皇上接連幾日歇在聽.兩宮麽?要不要本宮今晚在皇上麵前提一提公公您的大名?
王河水額上有冷汗滲出。
我進一步逼他,板著臉說:現在並沒有旁人,這藥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王河水怔了半晌,方顫聲道:回慧主子,皇後娘娘怕榮主子失明是假,因此賜下這湯藥。皇後娘娘令奴才天天過來,親眼瞧著榮主子吃下後回去複命。這是什麽藥?我皺眉道。王河水跪地不答,額上汗珠更大。
我也不說話,冷冷看他,與他僵持。
一直聽著我們說話的咢兒突然柔聲道:王公公去罷,今日之事慧主子問公公之事,本宮與慧主子自不會說出去。
王河水如蒙大赦,千恩萬謝叩頭而去。
我正要問,咢兒已先道:妹妹,皇後多疑,她給我吃的這藥,原可使明眼人致盲。但姐姐現在既是真盲,又何必怕她?
我皺起眉頭,道:姐姐何必如此辛苦?等會子妹妹便去打聽一下葉老神醫去處,請他為姐姐治好眼晴。然後咱們尋個合適機會,向皇上票明姐姐苦衷,務必求得皇上諒解… …
菩兒臉上露出又驚又怕的神色,慌忙在空中亂摸,緊緊捉住我手便不放開。她臉色堅定,決然說道:不可,皇上若知道姐姐一直是定懷太子的人,定不肯燒過我去。姐姐雖因家姊之故,有幸比別的姐妹多得到些皇恩― 但他是皇上,便是再鍾愛一名女子,這女子的份量,又怎會比江山皇位更重?
想起母親之死,我便不再言語。
她微微笑道:況且,姐姐失明一事,竟是塞翁失馬也未嚐可知。姐姐現在盲了,既不必覺得有愧於定懷太子,不怕他的人再來找我:又叫僥幸希望讓皇後放過我這個已對她毫無威脅的嬪妃,而且… …
她臉突然一紅,輕聲道:姐姐借此擺脫定懷太子後,還想有一個… … 有個皇上的孩子。
她說著,低下頭去,她雖已失明,仍紅了臉低下頭去,雙手絞動米色棉裙上係著的一條大紅色裙帶。屋內炭火燒得又紅又旺,不時發出“啪”的一聲輕響。她雙頰為炭火光稱托得排紅,嬌豔豔如春花綻放,那樣美麗而滿足的臉,我是第一次在女子身上見到。
第八十一章新寵連連
文澤在我的苦苦勸說甚至是懇求之下,終於再次踏進花芬宮大門。天氣更加寒冷,除夕這日,天空降下那年最大的一場雪。片刻間皇宮裏頓時雪海茫茫,銀白一片。我著一身銀白貂裘,手抱暖爐,獨自倚在窗前觀看片片雪花飛舞,極目之處,但見中院中紅梅傲雪淩霜,開得喜人,忙命蓮蓬剪了幾枝進來,插向屋內深色陶罐。
蓮蓬一麵插花一麵問道:小姐,今夜除夕,咱們向皇上進獻什麽春賀才好?
春賀是宮人對新春賀禮的簡稱。每年除夕之夜,近臣與已為天子臨幸的繽妃們均要陪天子守歲,向天子進獻春賀,以示臣子對君主祝福,因而蓮蓬有此一問
我想了想,淡淡笑道:皇上什麽沒有,隨便找一件象樣的吉祥物呈上也就是了。
蓮蓬隨跟我多時,知道我的性子不愛嘩眾取寵,便也不再多說.
雪越下越大,天地間從飛珠走玉直接變成了征棉拉絮。今兒這麽大的雪,應該沒有訪客罷。我心內暗想,一時閑著無聊,又令小鶯為自己梳一個那年最時興的靈蛇髻,自己對了菱花同銅鏡,淡掃了蛾眉,拿出一小盒胭脂,用小指輕輕挑起放在掌內化開,抹於雙頰與嘴唇之上。
我回過頭,朝眾宮人展顏一笑,我看見滿屋宮人呆在當場,他們真是的呆了,連文澤進來也無人查覺。我突然見他,羞得滿麵通紅,忙起身,見禮,一麵迎上去伸手拂去他肩上雪花,一麵命小鶯去小廚房暖酒端來,又輕聲滇笑道:皇上,這樣大的雪,您怎麽想起過來?您也不讓外麵宮人通傳一聲,倒讓臣妾沒能及時接駕而失禮數。
文澤笑道:還沒怪煙嚇看脫,定你個驚駕之罪呢,煙兒倒先怪起膚來。我詫笑道:臣妾嚇著皇上什麽?
他笑道:煙兒這一打扮讓月舒涼為天人,可不嚇著膚了麽?
我臉又一熱,低了頭去隻不理他,他卻笑道:煙兒,今夜你獻給膚的春賀,英非就是你自己麽?
他一麵說,一麵低頭向我唇上吻去,我忙紅著臉躲開,輕笑道:臣妾窮得緊,也送不起什麽厚禮,隻怕今日會讓皇上失望。
文澤笑道:月關正是知道煙兒沒錢,因此想著打扮得天仙似的,賣身給膚抵當賀禮。月關可不是上門 收貨來了麽?
他說著,牢牢捉住我,才包我進懷中,我又羞又笑道:同姐姐產期就在這幾日,皇上有空,怎麽不多去陪陪同姐姐?
文澤卻定不依我,壞笑道:同兒產子,確也能算是給膚的賀禮,煙兒若真貧窮而又不肯賣身,倒不如跟同兒學學如何?
我又氣又笑,嬌滇道:皇上又頑皮了,臣妾可真拿您沒一點法子。也就在你這裏這樣。文澤說,他寵溺微笑,他伸手刮我鼻尖,將我擁入懷中
天色漸暗。
李福在門外稟道:皇上,時辰已到,恭請皇上移駕豐和殿。
文澤攜我手一同坐進黃色暖轎。我們暖暖地相攜了手,一路含笑行至豐和殿裏。大殿中仍然又香又暖,燈火通明。眾嬪妃近臣已齊集其中,皇後一身大紅宮裝,帶領著良榮德三妃及十幾名妃殯坐在一處。大家見文澤來時,全部站起立恭身行禮。我被他牽著手,在眾人的迎接之中,深感不安,想掙脫他手回避,卻被他捉得更緊。不安中,我觸到皇後一雙冷眼,以及她嘴角不易察覺的一絲笑意,心中更冷。文澤卻牽我的手一路至他身邊坐下,他笑著說:母後去了蓮溪寺禮佛,慧兒就坐在膚身邊罷。
我正想推辭,突然看見群臣之中坐著父親與大伯父定遠侯二人,因礙著宮中規矩與二老很長時間沒有見一麵,後來又出了母親那件事,更是不敢提出回家省親― 現在一見之下,心頭端的是感到無比親切。為了他們… … 我便也不再多說,含笑向上謝了皇恩,入座,用眼光朝父伯處微笑示意。
一時絲竹聲起,君臣把酒言歡。
我突然心中一動,不由舉目四望― 卻哪有文浩身影?自己也覺思想奇怪,便笑了一笑,低了頭去吃酒,在嘴角浮出一個微微自潮的笑容。
不多時,群臣獻禮獻賀。也有獻珠寶的,也有獻奇石的,也有獻繡品的… … 再看我大伯父獻的,卻是親手繳獲的西托大汗頭盔,而父親的春賀,是他親手畫成的一幅《 錦繡山河》 長卷。
文澤十分歡喜,笑道:柳家兩位愛卿一文一武,素有清官美名,現所獻賀禮費財不多,卻很合膚意。月關得臣子如此,幸何如哉?
薛相國忙站起身子,躬身道:君明才有臣賢。陛下英明,隆泰江山必會千秋萬代,江山永固。
眾人紛紛隨和,舉杯歡飲。
接下來嬪妃們相繼進獻春賀。輪到良妃時,她立起身向文澤笑道:臣妾有份特殊賀禮獻給皇上。
她說著,走至大殿中間,輕拍雙手。絲竹聲再起,她突然褪去外麵銀灰色長毛罩衣,露出銀光閃閃一件玫紅色金銀絲線繡花的珍珠舞服。樂曲聲起,良妃向文澤拋去一波眼波,便舒展四肢立原地翩翩旋轉起舞,其舞雖沒咢兒跳得好,但勝在她身材修長,此時更象一隻盤旋的仙鶴,別有一番浪漫風情。
文澤不免驚喜,向良妃招手笑道:你何時學會這樣美的舞蹈?果然好看,脫很喜歡這份春賀,快坐來膚身邊。
眾嬪妃臉色微變,咢兒的臉,更是白若蠟燭。我忙悄悄走至咢兒身邊,握住她冰冷手指,笑著安慰說:沒姐姐舞得好。
咢兒又悲又氣,低聲道:良妃算準我不能再為皇上獻舞,故意趁虛而入。我嘴角微揚,淡淡道:姐姐錯了。良妃從前多麽高傲的一個人,現在卻要用這樣的辦法來爭寵― 仔細想想,她也可憐。
咢兒麵色稍霧,皇後突然向文澤笑道:皇上,臣妾的春賀您還沒看呢。她說著,向王河水一使眼色,王河水會意,揚聲道:皇後娘娘宣,李美兒上殿見駕。
就有一風姿卓越的紅衣女子,款款從遠處走來。
大殿內並無一絲風,而她衣裙微動,竟似在湖麵禦風而行。及至她走近,目光觸及間,眾人才發現她一雙大而亮的眼晴竟似會說話一般,眼波流轉,媚態橫生,風情萬種不可言述。
舉座低低嘩然。
文澤竟也似呆住,怔怔望著那女子不言語… … 無人說話,空氣中有隱隱約約,重重壓力… … 咢兒十分不安,摸索著我手,皺眉道:是誰,她很美麽?我? 征了晌,方才答道:這女子非一個美字可以形容。她有渾然天生的媚嬌二氣,若她微笑,她眼中那漣漣清波隻怕會令你無法呼吸。
咢兒更加不安,再道:是誰?嵋嬌二氣― 除了她,世上怎麽還會有第二個有這樣氣質的女子?
紅衣女子向文澤緩緩向行禮,輕聲道:奴碑叫李美兒見過皇上。
李美兒音同林媚兒― 皇後端的是用心良苦。
文澤也是一愕,他親自下了座位,親扶起她手,他看她的眼中便有奇異的光芒流動:你叫… … 叫李美兒?
皇後眼中閃過一絲得意的笑容,她走近文澤身邊,輕聲問道:皇上,她可象麽?
文澤點頭道:很象,若不是脫知道她已… … 幾乎以為是她。
皇後微微一笑,隻是眼神一個示意,王河水已高聲道:樂起― 李美兒向皇上進獻《 淩波舞》 。
咢兒握我的手陡然一緊,臉色大變,喃喃道:淩波舞?李美兒要跳隻有她才會跳的淩波舞?!珠玉在前,這女子竟妄想與之比肩?
一隊宮伎魚貫而入。
李美兒加入她們,眼波流動間,長袖飛舞,她一龔大紅薄紗裙旋轉飛揚,裙擺上繡著的一朵粉紅色荷花忽靜忽動― 其舞技嫻熟精絕,高出良妃數十倍不止… … 皇後目不轉晴地看著文澤,笑問道:皇上喜歡臣妾的春賀麽?
文澤的目光仿佛被牢牢吸在李美兒身上,他含了甜蜜的微笑.點了一下頭,皇後笑道:皇上喜歡就好。今晚,便恩準美兒妹妹侍寢如何?
文澤刹那之間的沉吟,繼而微側了身子取案前美酒,快速看了我一眼。他這是在顧忌我麽?可是… … 他畢竟是一朝天子,我又豈能真的獨霸?況且,他心中一直有對媚兒姑娘無法彌補的悔意,從前寵著菩兒,如今這李美兒生如此模樣,如果我是文澤,隻怕也是不能不動心的罷… … 我隻得低了頭去笑,心裏卻全然不是滋味。
皇後又問,文澤便笑了一笑,點頭應允。
良妃臉色青灰,咢兒手指更涼,她緊緊拉著我,定要我從頭至腳描述美兒模樣,她聽完之後黯然道:果然很象她。
她沉吟片刻,突然神色一瀏,道:可是她並不是她,縱然長得一模一樣,她又學了她叫這樣李美兒這樣一個名字,可這舞姿風韻… … 她想替代她?隻怕也非易事。
咢兒掙脫我手,向文澤道:臣妾願意再獻淩波舞為皇上助興。
眾人均怔,文澤還未說話,皇後已笑道:榮妃妹妹何必逞強?這淩波舞對舞者眼神要求甚高,縱妹妹身姿優美,但這眼神… … 妹妹眼晴不方便,不如一旁休息得好。
文澤聽後亦笑道:皇後說得有理,榮愛妃對脫的心意,月關早已明白。今*****就好生休.息罷。
咢兒臉色更白,幾乎站立不穩,被我與小紅扶住。不等宴會結束,她便獨自回去花等宮,連初一清晨文澤至皇彎宇祈穀壇祭祖這等大事,她隻也稱病未來侍立。
文澤新得李美兒十分喜愛,一連召其侍寢三日。又封其“如貴人”稱號,賜居“伴美別院”。一直到初三傍晚,突然卻翻了我的牌子,傳了我去養心殿伴駕
我倒有些詫異,冷冷滇道:皇上才得了美兒妹妹,這是在溫柔鄉裏呢,又怎麽想得起臣妾來?
文澤笑了一笑:煙兒,不是你想的那樣… … 有些人,有些事… … 既使膚這個九五之尊,萬人之上的天子也無法挽留… … 有時隻不過是一個轉身,便已塵滿麵,鬢如霜… … 現在該是天意,總算給讓膚一個彌補的機會。
為了對媚兒姑娘一片深情的報答,他日後怕是要讓李美兒寵冠後宮了罷― 就象他當初對咢兒一樣?
我不語,他牽了我手,又笑了一笑:煙兒,你自然是聽不明白的。不過,你記住,月關的嬪妃雖多,膚雖然可以擁有天下所有女人,但膚隻是你一人的澤哥。
謝上恩典。我隨口說著,也隻是笑笑。文澤馬上糾正:不是恩典,是恩愛。
他將我輕輕抱至膝上坐了,笑道:快些個,象隻小黃鶯)L 那樣叫一澤哥哥給膚聽,脫這幾日可想著呢… …
正自呢喃,皇後卻突然不召自來。隨她而行的,是一個碩大的紫檀花繪木箱。他們將它輕輕放於文澤腳下,輕輕打開― 但聞見花香四溢,一名身著黑色薄紗與同色羽毛的妙齡女子,自箱中款款而出,她渾身顫抖旬旬於文澤腳下,低頭柔聲道:奴碑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待她抬起頭時,隻見那一張瓜子臉如夢如幻,長長睫毛迎風輕顫,黑瞳晶瑩似含淚珠,窗外北風呼嘯,而她雪白的身體隻裹在一層薄薄的黑紗之中,若隱若現,十分誘人。
看文澤神情,也是一幅訝然,詫笑道:這就是皇後對膚說的另一件春賀麽?
皇後笑道:回皇上,她是錢四經家的孩子。自去年在蓮溪寺進香時,有幸得見天顏,便害下相思病,一心想著皇上。又自已畫了皇上畫像,每日項禮膜拜。她父親見她如此誠心,囚托請臣妾送來給皇上瞧瞧。若她能將皇上伺候得舒心,便請皇上留在身邊。若皇上不滿意,臣妾依舊將她裝進這木箱抬了出去,隻當沒有這件事,她日後也好嫁人。
文澤沉吟道:錢四經家的孩子麽… …
錢四經是戶部右侍郎,其三代單傳的獨子曾隨文澤親征目布爾寧,為文澤檔了一槍,因救駕而身亡。錢四經年事已高,再無育子可能。文澤閑話語言之中,常有提及,雖賞了無數財物,可總覺遺憾。
隻不想皇後卻為他找來了錢家小姐。
第八十二章浸玉池內玉體橫
皇後看著他,又笑問道:錢家倒真可謂是一片忠心的。皇上,您可恩準這孩子侍寢麽?
文澤吃了一口茶,淡淡笑道:賞這孩子一些財物,皇後著人送她回家罷。日後她有中意之人,月關為她賜婚便了。
錢家小姐突然飲泣,在地上流淚道:不,奴碑寧死不回去。本來奴碑也就是心裏記掛著皇上,不敢對人言明,可是連接幾日夢見奴碑的兄長… … 兄長說,他已無法再為皇上在人世盡忠,囚記掛著,心心念念的放不下,囚不得轉世投胎。奴碎便想著替兄長,替奴蟀全家進宮給皇上您當牛做馬,為奴為碎― 隻要能留在皇上身邊服侍,奴碎就算是個死,也心甘情願。也了了兄長一個心願。她情真意切地提到她的兄弟,文澤果然動容,俯下身親手去摻了她一把,柔聲道:別哭,你先起來。告訴膚,你叫什麽名字?
她答道:回皇上,奴碑沒有名字。
文澤詫笑道:這可奇了,錢四經難道沒有給你取名麽?
她忙道:回皇上,奴碑本來有名字的。可自從打定主意要服侍皇上,奴碑原來的名兒,便不記得了。
文澤目中剛一愕,她已跪下道:皇上,名字當然歸由父親大人取,奴碑因打定主意要侍君如父,便請皇上主子為奴碑取個名罷。
文澤剛笑了一笑,皇後已道:這孩子果然有些意思。依臣妾愚見,皇上便恩準她留在宮中,也算是對錢家皇恩浩蕩,免了皇上心心念念的遺憾。臣妾便想著,不如給她取名戀娣,音同“戀帝”― 皇上意下如何?既使她兄長泉下有知,也是歡喜無限的。
文澤想了一想,點頭。
戀娣一聽,連忙向上叩頭謝恩:謝皇上皇後娘娘。皇上賜名,奴碑感激涕零
皇後一旁笑道:這戀娣的書畫臣妾見過,當真可謂一絕。皇上素愛書畫,如今得了戀娣妹妹,可不正好麽?皇上,今晚可要戀娣妹妹侍寢?
文澤微笑沉吟,卻是不語。戀娣的臉,突然從額頭紅到脖項,目中盡是難堪。想到從前的自己,我突生側隱之心,向文澤笑道:戀娣妹妹是新人,皇上當然要是留她侍寢的?
文澤尚未開口,我再笑道:這檀木箱子,皇後姐姐還不快命人抬了出去。姐姐倒想放在這兒給戀娣妹妹當床?隻怕皇上卻睡不慣的。
一屋人均笑。
我與皇後告辭出來,正見暖黃色的窗子上映出他與戀娣身影… … 他退疑了一會,慢慢張開了懷抱,她緩緩投入他懷,仿佛一隻流浪的燕子找到了一個溫暖的家… … 皇後突然在北風中冷笑,淡淡道:妹妹畢竟還知道皇上並不是妹妹一個人的皇上。江山代有人才出,咱們原該服老才是。良榮二妃早有前車之鑒― 妹妹是個聰明人,若心中不快,也隻好忍著罷。
我一愕,明明她知道文澤對我的心情有所顧及,她怎麽又會視而不見?初四文澤旨意下來,封戀娣“情美人”,賜居“戀園”。
初五傍晚,良妃便來找我,一見我麵便恨恨道:皇後瘋了,聽說那如貴人長得跟林媚兒一個模樣。皇後也不知從哪裏尋來,竟給她取名美兒,當作春賀進獻給皇上。
又說:聽說前夜本該妹妹侍寢,皇後又攔著你,向皇上獻了個會書畫的情美人。皇後根本是看明春新的一批秀女就要進宮,因想著提前讓她的人早些進來霸著皇上。妹妹怎麽聽任皇後黨羽坐大,也不想想法子?
我朝她微微一笑。,顧端起景泰藍茶杯吃茶,而後才輕歎道:皇上是天子,他高興怎麽便怎麽,妹妹又能有什麽辦法?
良妃正要說話,突然小鶯臉色慌亂地進來,行禮稟奏道:同貴殯娘娘難產,主子您要不要過去瞧瞧?
我又驚又疑,忙令人向身上披件兔毛長衣,急急趕去同春塢。
同貴殯正隔著紅色雕花木門,一聲接一聲低低聲呼叫。我正伸手推門,遇見阿若慌慌張張趕到。我倆對視一眼,剛要進去,門從裏麵打開,穩婆滿頭大汗從屋裏出來,她看著我與阿若,回說道:寸白是不成,娘娘與皇子,隻能保一個。眾人臉色均變。按宮中不成文規定,嬪妃難產遇上二保一的情形,除非天子恩準,否則一定是保皇嗣而棄嬪妃。
裏麵有太醫麽?我問。同貴殯貼身宮女迎兒忙道:回慧主子,皇後娘娘派了李太醫過來。
我皺眉吩咐道:去,速請宋佩昭大人過來。
又上下打量那穩婆,問道:你是皇後娘娘派來的人麽?
那穩婆一個機靈,答道:回慧主子,是。
我冷笑道:好好幹。本宮現去請皇上,若本宮回來時,同主子與小皇子無事本宮自會重賞你,否則… …
我說至此處,轉頭正看見王河水進來。與他兩人對視間,我目光一凜,他白著臉低下頭,我又看向阿若,正色道:德妃妹妹,同姐姐是多麽堅強的一名女子?現她這樣,一定是難以支撐。我去請皇上,同姐姐便交給你。皇上未到前,同姐姐母子… … 你一定要想法子不要讓他們出任何差錯。
阿若點頭,我亦握她手朝她.點頭微笑,轉身出門四處去尋文澤… … 找了好長時間,終於知道他“浸玉池”沐浴。
浸玉池是天子專用的湯浴場地,其名緣於“三尺寒泉浸溫玉”一詩。該池處於皇宮西端,全部產自昆侖山的大塊白色或青色玉石堆砌而成,池中湯水取自玉泉山溫泉。天子沐浴時,宮人們會事先放入香料鮮幹花其中,故而池中四季潮濕溫暖,花香宜人。
等我乘小轎趕至浸玉池門前,天色已暗。紅色雕花木門內燈火通明,依稀傳出男女歡笑與水聲。李福黃勝與趙風正候在門口,一眾宮人燃著土黃色羊角宮燈,靜靜站立兩旁。燈光將四周常青灌木打上一層暖暖光暈。
誰在裏麵陪皇上?我問。黃勝賠著笑臉回道:如貴人與蘭、張、情三位美人主子侍浴。
我強抑心中不快,淡淡道:煩請公公進去票報皇上一聲。就說同主子難產,請皇上快去瞧瞧。
黃勝一愕,賠笑道:皇上他老人家現在… … 奴才有幾個膽子敢遵慧主子之命呀。
我眉頭一皺,正要說話,李福已喝道:小奴才怎麽回主子話呢,你看清楚了,這可是皇上最喜歡的慧主子!
又轉了身,向我賠笑道:慧主子您不是不了解皇上脾氣,此時皇上正盡興呢,若驚擾聖駕,隻怕不妥。
我臉剛一冷,趙風已搶在前麵朝內大聲叫道:啟票皇上,同主子難產… … 雕花木門被人從裏麵“吱呀”一聲推開,蘭珠從黃色繡龍門簾中探出一張濕淋淋的臉,她皺眉道:是誰在外麵大吼大叫,活得不耐煩… …
話未說完,突見我立在當場,臉色一白縮回頭去。
過了半響卻換了戀娣出來,她傲然道:皇上正湯浴呢,口喻說慧妃娘娘有什麽事等他回養心殿再說。
說完,她回手一摔黃色門簾進去。
我一咬牙對著浸玉池的紅色木門跪下。北風呼嘯,漢白玉地磚又冷又硬,不多時,我便雙膝隱隱生痛,便對李福道:李公公,煩你進去票報皇上,就說慧妃在門 外跪著呢。皇上若不見本宮,本宮便跪死在這處罷了。
李福無奈,隻得進去,不多時出來歎道:慧主子快起來罷。皇上在裏麵正睡著呢,除非十萬火急之事,否則誰敢驚擾?
我又急又氣,一咬牙,站起身自己向裏走去。門口的人誰也不敢阻攔。一進門,便覺陣陣熱浪水氣撲麵而來,我慢慢走過大廳,正至白氣騰騰的湯池入口處,卻被戀娣攔住。
她全身不著一縷,玉體陳橫,對著我也做出一幅千嬌百媚的模樣… … 我怔住,隨後,不禁滿麵通紅。她卻毫不為意,輕輕地扭著細細的腰肢,仿佛湖畔晨霧裏,春風之中的一株楊柳,嬌笑道:妹妹這樣,倒也不好向姐姐見禮。姐姐是進來找皇上的麽,皇上可正睡著呢。他老人家現在也沒有龍袍加身,其他三位姐妹又與妹妹一個模樣… … 隻不知慧妃姐姐可仍有興趣進去瞧瞧?
我臉更紅,心通通亂跳,喜怒均不是,進退又兩難。
李美兒卻過來,她扶住身側青玉牆壁,笑道:素聞慧妃姐姐賢良淑德,果然名不虛傳。今日怕妹妹們累著皇上,因跟進池中提醒,姐姐肯與妹妹們“赤”誠相見,妹妹們自當牢記姐姐教侮,晚上侍寢時,也會省些氣力。
我又羞又氣,卻不敢直麵她倆被白霧縈繞的美麗胭體。本來我想擺擺威風,在這種情形之下,又全然不得發作,隻好轉身回走,剛到門前,遇見李福慌慌張張跑進來,停在我身邊笑道:出大事了。同春塢閃出一道衝天紅光,派人去問時,那邊回票又不是走水。再問時,說同主子已誕下一名小皇子,母子平安。而那紅光閃現的時間,正是小皇子誕生的時辰。
怎麽會有這種事情,我心裏暗暗揣度,卻不說話。
李福又笑道:這可不是天降祥瑞麽?老奴須快快票明皇上,也讓皇上高興高興。
我雖狐疑,卻更驚喜,顧不得其他,忙乘小轎回去同春塢… … 卻見裏麵燈火通明,皇後正當庭而坐,氣氛緊張異常,全然沒有剛誕生一名皇子的半分喜悅。大家見我進來,也不說話,也不相互見禮。我正要開口,皇後已將手一揮,冷冷道:一切等皇上來了再說。
一屋子人便與燈火共同靜寂。大家都不說話,偶有同貴殯微弱從裏屋傳出,我想進去看,卻被人攔住。等了好長時間,終於等到文澤興致衝衝地帶著三名共浴女子過來,他一進門便笑道:三皇子呢,快抱來讓脫瞧瞧。
就有宮人抱過一個大紅色絲棉包裹,裏麵躺著一肥白可愛,虎頭虎腦的小小男嬰孩。刁、小的頭,小小的臉,刁、小的嘴兒,正合著眼晴睡得極是香甜。文澤一大喜,點頭,笑道:難怪會有紅光衝天,月關的三皇子果然生得一個福相,就叫他德椒罷了。
他隔著紅木門向內笑道:同兒,月關知道你辛苦,月關會好好補償。
裏麵答應一聲,卻並不興奮。
皇後突然說道:皇上,請您千萬不要誤信人言。三皇子出生時,大家看見的那道衝天紅光,根本不是天意,而是人為。那是同妹妹為了讓皇上高看三皇子一眼,故意命人在同春塢院中架起朱堆,燃出一堆衝天火焰。臣妾已掌握人證物證而同妹妹也已親口承認。
跟文澤同來的蘭珠忙道:皇上,臣妾聽說,傳說中隻有儲君降生時,上天才會降紅光示祥。同姐姐故意這麽做,難道… …
文澤皺眉頭一皺,向屋裏問道:同貴繽,你親口告訴月關,有沒有這麽一回事兒?
屋內尚未回答,阿若已向文澤跪下道:啟票皇上,此事… …
同貴殯在屋內弱弱叫道:阿若妹妹,此事與你無關。
又說:回皇上,此事確是臣妾一人所為,請皇上責罰臣妾一人。
文澤皺眉道:陳同春,這麽說你是親口承認了?!
是。同貴殯道。
文澤喝道:陳同春,月關素以為你大氣闊朗,不想你竟有如此機心。脫是看錯你了。三皇子沒有你這樣的母親,來人,將三皇子抱去南三所。同貴殯不奉旨不得與三皇子見麵。
皇後忙道:皇上,三皇子還小,不如先給臣妾養著… …
我暗叫不好,忙跪下道:皇後管理後宮,事務煩多,不如將三皇子交給臣妾撫養。臣妾與二皇子母子一場,細想團聚時日,卻寥寥可數,因此臣妾希望皇上能恩準,將三皇子交給臣妾撫養,臣妾一定會好好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萬望皇上垂憐。
文澤忙起身摻扶起我,點頭道:好,三皇子便送去聽雨宮。
他一語挪地有聲,屋內同貴殯與屋外的我均暗中長舒了一口氣。
文澤等人走後,同貴繽在滿屋淩亂中向我道謝。
怎麽回事兒?我問。她歎道:皇後勢力之大,黨羽之多,遠遠超乎你我意料。今日妹妹去後不久,李福派人過來對阿若妹妹說,皇上不願見你,妹妹正跪在浸玉池門前等皇上,而他們一眾宮人,除非十萬緊急的軍情或者同春塢走水,否則全然不敢進去稟奏。阿若妹妹正急得沒法子,隻得令人架起朱堆… … 我皺眉道:原來李福也是皇後的人,真是令人防不勝防。
同貴殯道:皇後進宮多年,自然黨羽眾多。偏李福派來的奴才沒直接要阿若放火,咱們沒有證據指證他,不管如何,你我今後凡事一定更要當心。
第八+三童局中有局
過幾日晚上,文澤駕臨聽雨宮,依然如熱戀時的模樣,偎著我細細地纏綿。我心中不快,故意在紅紗帳中向他澳道:皇上好大架子,前兒日您與幾位妹妹在浸玉池裏玩得倒好,全不顧臣妾去端一您時,跪在寒天霜霖中等您出來― 臣妾現在兩個膝蓋還在隱隱作痛呢。
他詫道:煙兒去找過膚麽,聯怎麽全然不知?
我澳道:臣妾去找您時,美兒妹妹與戀娣妹妹可不都知道麽,還出來說您不願見臣妾。
文澤眉頭一擰,隨即笑道:她倆真這麽說?膚明日親去問問,若果然如此,膚必會罰她們來給慧主子“! ,頭賠罪。
怎麽是給我賠罪,難道假傳聖旨就不必治罪麽― 我端摩上意,知他對新人其情正濃,倒也不逼緊。於是淡淡笑道:臣妾玩笑呢,不當真的。
文澤仿佛鬆了一口氣,笑道:慧主子進宮早,年紀也長些,好好教導便是,倒沒的跟她們小孩子計較。
我沒有稱是,隻是笑了一笑。
好在他也並未在意,隻笑道:煙兒隻怕是吃聯的醋罷?明日膚帶煙兒一人去浸玉池便是。
想起那日浸玉池中尤限春光,我突然躁得滿臉飛紅,文澤尤限歡喜地看著我,絕美的眼中又有星光升起,他陡地翻身,順著我臉向下,輕輕向下,一路印上無數吻去… …
過兩天良妃又來找我,恨恨道:反了,本宮因李美兒那賤人對本宮語出不遜,不過罰她跪了半個時辰,她便跑去皇上那裏狀告本宮。可皇上倒好,反替她說情,說她年幼不懂宮中規矩,倒讓本宮大度些,慢慢調教她。她不過是個貴人,她犯了錯難道本宮不能處罰她,給她立立規矩麽?
我淡淡笑道:姐姐,向來後宮嬪妃名號,朝夕反複之間,她今日是貴人,明日也許就是貴妃― 不過是皇上一句話罷了。既然她現在這樣得寵,不如咱們倒順水推舟賣個人情,請皇上封她為妃好了。
良妃冷眼看我,半晌才道:你是說… …
不錯。我說,我嘴角微揚,心中冷笑。
轉日文澤過來聽雨宮,果然談及此事。我笑道:既然美兒妹妹深得聖意,皇上封她為妃便是。
他仍猶豫說:“如貴人入宮時日尚短… … ”
我笑道:皇上 ,您是天子,想怎麽便怎麽,又何必太多顧慮?
他看我一眼,笑道:膚不過顧慮怕煙兒寒心,既然煙兒這樣說,膚還理會她們做什麽?
又思慮幾日,他終封李美兒“媚如夫人”。與我們良榮慧德四妃同屬一品,不過略低一級。後宮眾人議論紛紛。不日,有幾位名號稍低的嬪妃過來聽雨宮向我哭訴,紛紛流淚道:請娘娘替妹妹們做主,媚如夫人自晉封後,眼晴裏隻看得見帝後二人,成日打人罵狗,拿妹妹們出氣。她故意當著宮人們的麵找妹妹們的茬,輕則朝罵,重便罰跪,妹妹們真是沒法活了。
我見這幾名妃殯均不是皇後的人,心下明白,於是問道:妹妹們受了委屈,怎麽不向皇上皇後啟奏?
她幾個對望一眼,流淚道:妹妹們已多日未見著皇上 一麵,皇後娘娘那裏倒是去過,可娘娘說媚如夫人名號比妹妹們高,就算她要處罰妹妹們,也並不算違返宮裏規矩。皇後讓妹妹們收斂些,不去惹她便了。
一王姓貴人道:天地良心,妹妹們躲她尚且不及,哪裏敢去惹她?我吃一口茶,淡淡道:媚如夫人待戀娣妹妹如何?
一方姓昭儀忙道:回娘娘,待她倒好。
我點頭,笑道:妹妹們先回罷。改日皇上過來,本宮自會找機會在皇上麵前說說,勸皇上也多去各位妹妹那裏走動走動。
眾人起身道謝而去。
楊長安等過來,不解道:奴才們就沒明白,明明媚如夫人是皇後娘娘的人,小姐為何勸說皇上晉封她?
我笑道:世上捧殺之事多矣,何況後宮之中?向來君王身邊女子,集寵於一身便怨於一身,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她的對手們眾誌成城?
蓮蓬突然問道:小姐,您剛才好好的突然提及情美人,莫非另有深意麽?我看她一眼,笑道:小姑娘果然又變得聰明些。李美兒與戀娣二人一向自視清高,先前舊結是因為她們起步相同,境遇相同,目的相同,因而相惜,合二為一,若其中一人突然飛上枝頭,地上另外那隻草雞心中可會平衡?見他們目中顯出茫然的神色,我又笑道:與其咱們與她二人作戰,不如將其分開。自古用兵高手,時於強大的敵人莫不先意離間,而後隔岸觀火坐收漁人之利。皇後在用這兩顆棋子前,該明白人與棋的不同在於,棋沒有情感,而人有,當人作棋時,皇後的布局是否能按她當初意願,卻很難斷言。
我正說得起勁,突被咢兒派人請至花芬宮。
妹妹,她捉住我手說:姐姐想複明,哪怕一刻也好。我倒要看看這個“媚如夫人”李美兒究竟是個什麽人。姐姐是雙目失明,難道皇上也… …
她停一停,長歎道:皇上怎會對她迷戀至此?
媚如夫人?她搖頭道:她很象家姊麽?聽說她仰仗聖寵器張得了不得,卻哪有家姊半分溫婉模樣?
我將她手輕輕緊握,微笑道:姐姐先放寬心,這才便於早日懷上皇子。那李美兒― 無論皇上對她恩寵幾何,畢竟是看在媚兒姐姐麵上,她不過是個替代,姐姐何必與她計較。
咢兒咯有些生氣,搖頭道:不,家姊無人可替。
我正想出言安慰,隻聽外麵宮人通傳:媚如夫人求見。
芬兒與我均是一征,李美兒卻不等我們應允,自顧帶著戀娣與宮人們進來。那日她穿著一身深綠色淨色絲篩裙,篩裙構口用五彩絲線繡著一朵怒放的豔紅牡丹花,腳踏金縷靴,靴口沿邊掛著一小串銀鈴,走起路來叮咚作響。
她神情據傲地,對著我與芬兒微微一禮。竟也不等我們答話,便自己走至桌邊坐了,跟隨宮人忙向桌上放下她們自帶的茶具與茶葉,拿我們銀壺中滾水衝泡起來。
那神態,那架式,那場麵,全然是一個小小的良妃。
窗外陽光明媚,天空淡藍,白雲朵朵。紅梅暗香陣陣。雪水融化,有叮咚之聲。梅枝上有啾啾鳥鳴。窗內彌漫起淡淡的,好聞的茶葉清香。
李美兒讓了一回,自顧著吃了一口茶,看著我們傲然笑道:這茶倒還好,姐姐們也嚐嚐。也別怪妹妹輕狂,隻是吃不慣別處的茶,走到哪裏都得隨身帶著皇上禦賜的貢茶,可不麻煩?
文澤早知我是不愛吃這茶的,我便笑了一笑,隻拿指尖舉著淡黃色的瓷杯兒,故意問道:這茶色澤紅亮,香氣馥鬱,可是大紅袍麽?
李美兒眼波一轉,笑道:可不正是大紅袍麽,慧妃姐姐果然好眼力。我淡淡笑道:皇 果然是喜歡妹妹得很― 這大紅袍年產量不過一十六兩,宮中也隻有妹妹能到皇上這樣賞賜。
她眼中如有明星升起,卻裝作無所謂般,淡淡道:妹妹倒不想要,奈何皇上硬是要賞,這才不得已領了。
戀娣眼神頓暗。
妹妹今日來有什麽事麽?芬兒冷冷問。李美兒輕笑道:可不是找姐姐借庫房來了麽。皇上賞妹妹許多物什,妹妹那處不下,因想著姐姐的花芬宮庫房倒寬敞日後隻怕也不會再添什麽賞賜,所以過來找姐姐幫個小忙。
還有,李美兒繼續道:妹妹有一貼身宮女,咯懂些舞技,身村也與姐姐相似,因想著姐姐那些舞服放著也沒用,所以想談一姐姐將那些衣服賞給她。哪日妹妹身子不舒服,或隻是單純不想跳舞給皇上看時,她有這些衣服好歹也能充些場麵,皇上一向崇尚節儉,妹妹所場一,姐姐想必會應允罷?
咢兒聞言氣得渾身輕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我見狀笑道:美兒妹妹倒來向榮姐姐借庫房?妹妹不知道,皇上賞給榮姐姐的物什太多,花芬宮早已堆不下,大半倒放在聽雨宮裏。前兩日皇上才賞了榮姐姐一車物什,陽光下亮見晃的利得本宮眼晴好不生疼,隻得命宮人快些鎖進庫房裏才得安生。
蓮蓬一旁笑道:我家小姐得的賞賜也不少,不過她一向出手大方,大半倒賞給宮人們,因此聽雨宮的庫房可以借給榮主子。
咢兒臉上逐漸恢複血色,突然笑道:本宮的舞衣倒不是不舍得送給美兒妹妹,隻是剛剛已轉增給了慧妹妹,慧妹妹舞技精淇更勝本宮,美兒妹妹英非不知?
不錯。我微微笑,心裏卻真不知芬兒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隻有不動聲色繼續向李美兒笑道:美兒妹妹倒要好些養著身子才是。皇上喜歡一名女子到妹妹這種程度,本宮還是第一次瞧見,妹妹也該早些養育下皇子,也不枉皇上癡心喜愛妹妹一場。
一麵說,我一麵伸手向桌下握住芬兒一隻手輕捏幾下。
楊長安與蓮是一起笑道:可不是麽?怒奴才們多嘴,皇上來聽雨宮時,在慧主子麵前還常常誇媚如夫人您呢。
是麽?李美兒笑問。我笑著說:當然。皇 說妹妹進宮雖晚,卻天資聰穎,很懂得討他歡喜。皇上感歎說,若不是美兒妹妹實在太過招人喜愛,他也不會在這麽短的時日,破例讓妹妹連升這麽好兒級。
李美兒更喜,重賞楊長安與蓮蓬。
戀娣臉色卻越來越暗。
我隻裝作不見,自顧談笑風生。
八+四章麟兒遇害
第二日中午探過同貴殯出來,正要轉道再去花等宮找芬兒,遠遠楊長安穿過剛嫩綠抽新茅的一排宮柳,慌慌張張迎麵跑來,他滿臉是汗,低低稟道:主子,二皇子他… …
我心中陡地一沉,急切道:快說,麟兒怎麽了?
他咽下一口口水,低低道:媚如夫人今日去南三所看過小皇子,她走後有名太監過來,說是媚如夫人不小心將一個荷包丟在了二皇子的搖籃裏。那太監伸手去拿時,咱們的人發現那人手上… … 那人手上竟長著痘瘡。咱們的人忙叫人捉住他… … 張太醫去時,發現他果然在出天花,而他已與二皇子有過肌膚接觸… … 疽瘡俗稱天花,是絕症。仿佛被晴天旱雷擊中頭頂,我腿腳一軟,顫聲道:那太監人現在在哪裏?
楊長安道:已服毒自盡。
我心中大倆,流淚道:皇後好狠,她竟想以人體為媒,讓二皇子染上痘瘡。皇上在哪裏?咱們去找皇上一同去南三所看二皇子。
楊長安道:奴才剛過來時遇見李總管,聽他說半個時辰前媚如夫人請皇上帶她去了圍場,沒個三五日,怕是回不來宮裏。
原來這一切,皇後事先早有安排。
眼前便一暗,我胸口大拗,幾欲吐出血來。
我沉著身子,輕著腳步,火急急地趕至南三所。
陽光明媚,朱紅色大門前已熙熙攘攘站立著一大群人,他們正七嘴八舌,議論紛紛。大夥眾星捧月般圍著紅衣錦裙,雍容華貴的贅孝皇後,皇後眼望門內進出忙碌的紅藍綠衣的宮人們。院裏大火熊熊,青煙滾滾,不知正燃燒什麽物什。
見我來時,皇後麵上露出無比關切地神情,她看著我,說道:妹妹來得正好南三所管理不當,竟不幸讓二皇子染上痘瘡。哀家正準備讓他出宮去回避一段時日,以免傳染給其他皇子皇女們。二皇子用過的物品,哀家已令燒毀。麟兒在哪裏?我忙問。皇後道:妹妹見不著二皇子。他現在正自己的房間裏,四周已用黑布團團圍住,裏麵密不透風,不能進人。
寶寶仿佛聽到自己母親來到,從一間小屋中傳來嬰孩撕心裂肺的哭聲,我心仿佛一下子被利器擊穿,流淚低叫著麟兒的名字向院中衝去,卻被一眾宮人攔住。我掙紮,厲聲道:讓本宮進去!這麽短的時間,二皇子不一定會染上疽瘡。本宮是麟兒的母親,本宮定要守在他身邊。
太醫院張院判向我俯身,道:啟親慧妃娘娘,適才經下官查證,二皇子確實已被感染。
我轉頭,我看見宋佩昭也在人群之中,忙出聲詢問,他皺眉搖頭,道:下官得到消息遲,一樣沒能見著二皇子麵。
皇後歎道:二皇子小小年紀… … 歎,妹妹實是令人憐憫。二皇子雖在病中,可宮中有規定,不奉旨不能隨意探視皇子,莫非妹妹竟想違抗祖訓?
她竟然搬出祖訓,我一怔,含淚看她,而她長歎道:今晚哀家便送二皇子去一處皇家別院靜養。哀家會好好挑幾名太醫宮人陪著服侍護理,慧妹妹不用太過擔心。既便人算不如天算,若二皇子真有個三長兩短,妹妹也還年青… … 麟兒一人躺在那間小刁、的黑屋子裏,聲音開始嘶啞,我聽見他哭得嘶心裂肺,我的心,仿佛也被那哭聲撕裂一般,我站在大門的深紫陰影之中,一陣陣地旋暈,我咬了咬牙,對著皇後跪下,流著淚仰視她,道:請皇後娘娘高抬貴手放過二皇子罷。
我便這樣當眾跪在青色地磚上看她,我看見陽光從皇後身後照來,刺疼我雙眼,我看不清她表情,卻能聽見她心底輕輕冷笑。可是她的聲音,卻滿是驚詫的,她扶起我道:妹妹,這是怎麽了?妹妹快些起來罷,咱們這麽多年姐妹,難道你還信不過哀家麽?
阿若不知從何處一下子出現,拍手嬌笑道:說得好,便請皇後姐姐將二皇子送至妹妹家護理罷。
皇後臉色一暗,淡淡道:你?德妃不得胡鬧。
阿若笑道:皇後姐姐與阿若多年的姐妹,怎麽姐姐信不過阿若麽?阿若家裏有治天花的秘方,定能治好二皇子的病。
皇後臉色更沉,口中卻淡淡道:是麽?
阿若笑道:怎麽不是,阿若自幼愛護理個小雞小狗的,可不全給妹妹治好了麽?
皇後臉色變晴,轉頭叱道:胡鬧。
阿若睜大雙眼,正色道:妹妹真有秘方,姐姐若不送二皇子去妹妹府上,日後皇上問起來… …
我心大急,正無助間,卻看見宋佩昭朝我輕輕點頭,於是,我也不反駁,任皇後同意阿若請求。當然是放心不下的,晚間,我去月華宮找阿若,隻見她屋內燈光通明,桌子上堆滿五色布帛絲線,她正換了一身粉色織花短裝,鬆鬆挽著滿頭青絲,正拿著針線,專心致誌做著一個布偶,見我來時,她屏退眾人,舉著布偶向我笑道:象不象慧姐姐,沒有姐姐萬分之一美,是麽?
我沉下心,細細看時,竟真有幾分我的模樣,可是我,卻完全沒有心情與她說笑,隻是問道:妹妹,你真有辦法救二皇子?
她仍不正麵回答,隻自說自話道:給這布偶做件什麽顏色的裙子才好呢?姐姐一向最愛白紫二色,便給她做件紫色衣裙罷。
任我怎樣詢問,她始終王顧左右而言他。
我終於按捺不住,起身皺眉道:妹妹!二皇子他… …
她看著我,目中掠過詫異神色,她輕輕搖頭,道:二皇子,二皇子得的可是絕症,阿若怎麽救得了他?妹妹是看小寶寶關在黑屋子裏可憐,因此接到家裏讓他好好渡過臨終前的這幾日罷。
我又急又氣… … 可是,想起宋佩昭暗示,又強忍著悲憤,徑直對阿若跪下,滿是悲憤地看著她,淡淡道:荷煙不知何處得罪妹妹,隻請寶寶無辜,請妹妹不要拿麟兒性命來開荷煙玩笑。
阿若停下手中針線,她看著我… … 她胸口起伏不定,她眼中突然湧出淚水,便流淚道:你也知道來求我,你也終有這一天?
我不知她所為何事,隻有詫異地抬頭看她。而她,卻閉上雙目,任淚水在她美麗的,小小的臉上態意縱橫… … 過了一會子,她終於說:起來罷。本宮確有家傳治療痘瘡的秘方,現已令你信任的薛相國與宋大人去了本宮家裏。
我還沒有說話,她又說:本宮不會害你的麟兒,你走罷。
我站起身,突然看見她腰間荷包,心中疑雲再起,她見狀便冷笑道:這是你的荷包,對麽?
我心中震驚,卻無法言語。她眼中已滿是了然神情,恨恨點頭道:果然是你的。你奇怪我怎麽會知道是麽?愛一個人,怎麽能不隨時關注他一言一行?我第一次在他府上見到你,便已看出他喜歡你,也猜出他書房裏的((長相思)) ,是為你而寫。我那樣愛他,我從八歲那年開始愛他,幾乎是渴求他的感情… … 可他心裏卻隻有你。那時他中了毒箭住在宮裏,我心都要碎了,我天天晚上悄悄過去瞧他,好容易檢到件他隨身的東西,哪怕我知道那東西極有可能是你的,可我仍然舍不得丟掉,隻因為這荷包曾隨在他身邊,帶有他的味道。
我說不出話。
她仍在流淚,卻冷笑道:你有什麽好?他認識你時,你不過是名宮女,他愛你時,你已嫁做他人婦。我自幼專情,身世顯赫,小姑獨處待字閨中― 他全然視而不見,眼裏隻有你!他那麽愛你,肯為你杭旨拒婚,而你隻輕輕的一句話,竟可以讓他娶你奴碑為側妃,可是,你又他做過些什麽?
我仍然說不出話來。
原來,她是愛他的。
原來,她那日對皇後所說自己不相信感情之語,不過是逞一時口舌之利。我想了想,歎道:阿若,你處處對我,挑撥我與皇後爭千,難道竟是為了他,
阿若半響不語,後恨恨道:你居然說我處處爭對你?難道你忘記是誰在北三所救你?你雖然令我討厭,但我卻不想讓他傷心… … 可你們卻讓我如此傷心,難道我不該恨你麽?
是。我悵然.點頭道:你確該恨我,但是春菱… …
我沒有害春菱!她幾乎是低吼,說:那日春菱被關去如意屋,我隻是找她說,我有辦法救她,我要求她,在我救她一命後,她能夠效忠於我,而我要春菱效忠地我的目的,不過是因我知道他常跟春菱聯係,我想知道他的消息。是這樣麽,我不知道是否應該相信她話。
阿若又道:春菱死後,我知道他會派人去春菱家鄉處理善後事宜。於是我也派了些人去,叫他們輕描淡寫的胡鬧一番。我要他們故意被他的人捉住,想借此讓他來找我,質問我― 這樣我便能再見他麵,聽他說話。後來我才知道,皇後竟悄悄買通那些人,打死春菱祖母… … 我怎麽會做這等蠢事讓他恨我?! 她越說越傷心,淚流成河。
走。她朝我揮手,道:你走,我不想再看見你。
我不知該說什麽,過了一會子,才輕歎道:阿若妹妹,謝謝你救二皇子,今後… …
你走。她打斷我話,將那個極像我布偶狠狠扔在地上。
從月華宮出來,月華如水,濕淋淋一路罩著我,從身子到心裏都是水汪汪的。又痛又歎,千回百轉間突然想起文浩,問蓮蓬時,她嬌笑道:此時江南正是草長鶯飛時節,天氣仍微寒,卻有很多人已迫不及待地脫去厚重冬裝,情侶們會並肩下去綠柳掩的河裏,劃著小舟臥白浪輕歌向前。與之呼應的,是岸上那些踏歌而行的漁人。柳絮尚未漫天,但春江水已暖,三三兩兩的黃毛小鴨與白毛紅項的家鵝爭鬧喧囂,捕食河魚… …
江南的春水暖了麽?
怎麽隻見宮中太液池麵浮著一層薄冰?
我心煩憂而意神往。
文澤狩獵回來聽說麟兒之事,關心緊張得了不得。他親自過問了,又怕我擔心,也不再管李美兒,來聽雨軒的時間便更多了一些。他陪著我,好言安慰著,有幾次竟不管不顧地拉了我的手,光天化日之下一起遊園消食。皇後表麵上倒沒說什麽,良妃什麽也不說,其他繽妃是不竟敢說,隻有新寵李美兒初生牛犢,見著我時雖會行禮,麵上卻一臉憤然。
李美兒害我寶寶,我雖恨她,卻無人證,也無把握在一招之間致她於死地,況且,她不過是皇後的一枚棋子,我隱忍著,也無暇分心,便在與惶惶不安之中,終於一個月過去。
終於等來麟兒痊愈的消息。
阿若沒有食言― 她果然還給我一個生龍活虎的寶寶。
宋佩昭與孩子一同回宮,向文澤稟奏,說麟兒不會再出疽。
帝後一喜一惱。
我問宋佩昭時,他答道:二皇子去謝大人府上時,根本沒有染上疽瘡的跡象。下官等待七日後,二皇子仍然十分健康。於是下官便主動為二皇子種痘免疫一一種疽方法是家師近年來剛剛研究出來,說簡單些就是取來少許天花患者身上血液與健康之人接觸,然後派專人護理… … 之後二皇子相當於出過疽,對疽已有免疫。
再問,他歎道:德妃娘娘家裏並無秘方。方子是家師給的,下官暗中拜托德妃娘娘出麵遊說,在當時那種情況,若不出此下策,咱們連二皇子的麵都見不著,更別說救治皇子,皇後娘娘又怎會善罷幹休?
媚如夫人依然聖寵不衰。
眾嬪妃們恨得暗中將銀牙咬碎,多次設局害她,文澤卻僅僅隻給她小小懲罰,加之皇後庇護,幾乎讓她獨寵專房。
但她沒有真的獨寵專房。
她沒有獨寵專房的主要原因,就是因為有我。從表麵上看,文澤來我聽.為宮的時日,也並不比她那裏少。
然而,她年青,所以氣盛,加上文澤真的對她十分寵愛,所以她依然是跋危的。一次,她將一貴人推入太液池中,我親眼看見文澤審問時,他看見她跪在地上,看她仰起一張梨花帶.兩的臉,他的呼吸就有一刻突然呆滯,而後,他隻是柔聲下旨令她禁足一月。可惜不過十天,他便仍去了她的住處。
帝後的偏護令李美兒忘乎所以,她明目張膽地幫皇後排除異己,一些嬪妃不得已投靠皇後。我忙得不可開交,為不肯向皇後獻媚嬪妃們化解她的毒招。幸而文澤自北三所接我回來,許多事情倒肯信任,令我為之求情的那些嬪妃們化險為夷。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我無意於拉結幫派,竟有不少嬪妃主動向我靠近,聽雨宮中空前繁榮。我雖一向好靜,卻又無可奈何。
第八+五章滅門奇石
三月的一天,那日有.為,雨聲在耳邊浙浙瀝瀝的。天空灰蒙蒙四處濕氣彌漫,五彩石鋪成的路麵處,已形成一個個小小水窪。宮中樹木春意盤然,一路深深淺淺,綠得喜人。因了那雨,從早上到下午聽雨宮也沒有人來,偷得浮生半日閑,我一時興起,令宮人們在屋簷下“一”字掛滿紅色繡球宮燈,綠樹紅燈兩影倒映水中,渾然好似一處人間仙境。
同貴殯突然帶著滿聲風雨過來。她一進門便揮手屏退眾人,說:妹妹,大事不好,聽說令弟欺君周上,已被皇上下旨在任地革去官職,才甲解進京侯審。我一怔間,她伸手過來握,低聲道:事情是這樣的,薛相國剛派人進來傳話,令弟柳白硯誤信人言,通報黃門侍郎,說在江西何安春華山發現金礦。黃門侍郎與其一道前去開采,卻不見金礦,而是發現懸崖上有一塊青色巨石,上書八個大字… …
她看我一眼,將我手握得更緊,將聲壓得更低道:上麵書寫著,荷澤天下四海歸心
我嚇得睦目結舌,魂飛魄散。
後宮嬪妃幹政已是英大忌諱,更何況將我名字堂而皇之壓於文澤名諱之前,又如此大張旗鼓地昭示天下?更何況我柳荷煙是尚有反意的明月皇朝後人?誰知同貴繽又道:這事還沒完,接下來朝中立時有人票奏皇上,說春華山自古以來便是皇家龍脈所在,白硯擅自開采,意圖砍斷龍脈,是為誅滅九族的大罪
又是一個誅滅九族!
好一條連環毒計。
我驚懼交集,不由雙腿發軟,心中又苦又恨,卻說不出半句話來。我思想全無,顫巍巍起身出門,命人拿轎子抬了,四處尋找找文澤。聽說他與李美兒仍去了浸玉池泡湯,便棄了轎子,冒雨跪在門口求見… … 半響方見浸玉池杏黃色門簾被掀起一角,李美兒露出頭來,笑道:皇上不見姐姐,便是姐姐將地上漢白玉跪爛,皇上也不會理你。姐姐還是早些回吧。
說完,她臉一冷,才率下門簾進去。
這次,怕是文澤真的不想見我了罷。
我心知肚明,卻不甘心。
趙風與黃勝多次撐開黃綢油布傘過來,勸我回去,我仍執意跪在雨中等文澤出來。
雨越下越大。
天空滾過驚雷。
聽不見浸玉池中水聲,但李美兒的浪笑聲卻時時從門中傳出,隔著.兩幕鑽進我耳裏。雨柱抽得渾身疼痛,水柱澆在我臉上睜不開眼,寒風吹得我打著一個又一個機靈… … 我仍堅持。囚為我知道,文澤今日仍在猶疑,但過了今日,為此事柳荷煙有可能全家性命不保… …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天已黑透― 終於看見有宮人從裏魚貫而出,文澤與李美兒言笑薑薑地出來。看我仍然在這裏,李美兒臉色一變,立時以嬌軀檔住文澤視線,讓他瞧不見我。她對著他嬌笑,他擁抱她入懷,他們言笑不禁,一前一後踏上明黃色繡金龍八抬皇轎。我在雨中看著文澤,弱弱地叫著皇上,可是雨聲太大,他聽不見我聲音。我想起身過去,雙膝已跪得僵硬,剛剛站起,便摔在地上泥水之中。
我倒在漢白玉地磚之上,身下濺起一片白色水花,我在倒地之後,聽見趙風大聲道:啟票皇上,慧妃娘娘求見。
接下來文澤說的什麽,我全然聽不見,又聽趙風說:您剛進去,慧妃娘娘便過來,娘娘她,已在大.局之中跪足四個時辰… …
接下來我已聽不見人聲。
隻知道有人將我橫抱而起。
繼而我渾身一暖,如浸春江。
我有知覺時,眼前隻見寬大的床上滿繡金龍。室裏寬大舒適,擺滿紫檀雕花家俱,鬥大夜明珠高懸於頂,白玉花薰裏飄出淡淡龍涎香味。
正是文澤養心殿內寢宮。
看窗外,知道已是傍晚。我不欲宮人動手,自己披衣起床,通過兩旁朱紅木柱的狹長走道,一直向前走去養心殿前殿,文澤接見臣子處。我剛至門口,便聽見黃色門簾那邊傳來說話聲音,腳步便微滯了一下,我掀開大紅蘇繡團龍絲簾一角朝裏望去。
我看見屋裏正燃著的幾盞大紅宮燈,白玉花薰裏飄嫋嫋輕煙,輕煙之中皇後與李美兒及一名官員站在文澤案前。
那官員正在對著文澤說話,他說:皇上,春華山那塊石頭上的字太大,又長在懸崖峭壁之上,臣等無能,沒辦法拓下來呈給皇上聖覽,請皇上怒罪。我定盯看那官員,確認自己並不認識他,不過,從他官補圖案上來看,他應是四品文官。
大臣們怎麽說?文澤問。那官員俯身道:回皇上,都說天示異象在龍脈之上,原為不祥之兆。因而依臣等愚見,無非紅顏多禍水,妖孽不可留。
皇後忙道:皇上,春華山奇石案,天下嘩然。竟不知是天意還是人為?無論是是哪一種情況― 以臣妾愚見,慧妹妹雖賢良淑德,深得皇上喜愛,但她母親畢竟… … 因而她日後究終不宜侍奉在皇上身邊,臣妾一心為江山社程著想,還望皇上明察。
李美兒道:皇後娘娘所言極是。慧姐姐真可是蛤蟆打嗬欠― 好大口氣,英非她想北雞司晨麽?
文澤聽了李美兒的話,突然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他的目光是那樣寒冷,李美兒突然渾身一顫,他的臉,便在他寒光的鋪罩之下變了臉色。忙跪下道:臣妾失言,皇上怒罪。臣妾也是這江山社授著想,聽說慧姐姐伯父手握重兵,而她祖上又有謀反事實… …
住嘴!文澤皺眉。
李美兒並不知道,文澤一直未為柳家平反昭雪,其實有他不可告人的顧慮。文澤本以定懷太子謀反奪得的江山,如果為柳家平反,等於向全天下告之定懷太子當初無罪,那麽,他繼承皇位自然也是名不正言不順的― 李美兒本想提醒文澤柳家之罪,不想反觸動他心底隱私,令他著惱。
想了一想,我走至文澤案前與他見禮。
醒了麽?他問。我低頭道:回皇上,臣妾已醒,而且是從未有過的清醒。他淡淡道:醒來就好,你有什麽話,便在這裏跟膚講罷。
我也淡淡答道:臣妾並無其他,隻求皇上能恩準,讓臣妾自己選擇怎樣去死。臣妾死前,會令家人上表請辭一切官職,萬望皇上恩準臣妾家人辭官還鄉。他目中愕了一愕,繼而滿臉狐疑,輕聲問道:慧妃,你竟然不解釋肯求?我抬頭微笑道:皇上,既使臣妾叫冤,說有人害臣妾,害臣妾全家,您又可會相信?
他不作聲,一張臉在白玉花薰裏飄出的白煙中隱隱約約,一雙眼晴卻亮得照人。
我看他表情,將一顆心反複放入冰河,涼了又涼,半晌方歎道:皇上,此事事關重大,寧可錯殺,不可放過。臣妾甘願付死,以除皇上疑心,隻請皇上賜臣妾三尺白緩,讓臣妾在聽雨宮裏桂樹上自級― 桂樹是當年臣妾晉封貴人時,皇上賞的― 臣妾無限依戀,隻有想象死在澤哥懷中。
李美兒畢竟年青,聽我說到這裏,她嘴角已微微揚起,露出勝利者的微微冷笑― 卻沒看帝後臉色大變。
李美兒不知道,柳荷煙要求的死法,與當年林媚兒一模一樣。
你真想死?文澤咬牙問道。
是。我看著他,緩緩說:臣妾愚笨,身世又奇,因而令君心猜疑,不得不求一死。
文澤陡從案後衝出,將我拽起身來,拉著我手向他寢宮大步流星走去,他小腿那麽長,他走得那樣快,全然不顧我腳步遲緩,在他身後跌跌撞撞,他橫抱起我摔上明黃色龍床,回手放下紅色帳鉤… …
他壓向我,一次又一次,恨恨幾欲將我揉碎,他在我身上喘.息著,低低咆哮:你想死?!沒有膚的旨意,你敢去死?!
一道藍色閃電劃過夜空,繼而響起春雷,我陡地一下被那巨響嚇得顫抖,他卻全憐惜,在我身上冷笑道:聽見雷聲害怕麽?你怎麽聽得見天上的雷,聽不見月玲‘中已是雷霆萬鈞?
突然有一滴雨,滾燙落上我臉… … 我聽見文澤在黑暗嘶啞地問:你告訴膚,你與月關是什麽關係?
我覺得奇怪,他此時問這話,莫非那荷澤天下幾個字… … 迅速揣摩他心事,我遲疑答道:回皇上,您是主子,臣妾柳荷煙是您奴才。
哼,他冷笑:果然你很會說話。
記住你的話。他說:月關是天下人的主子。天下所有人,都不過是膚的奴才。
他命掌燈,他的眼眶竟有一絲絲地排色,他帶看極其複雜的神情,俯看著我,俯看著我,伸出長而的手指輕輕撫過我臉,冷冷道:你家人不必辭官,月關也不賜你死,你,仍可以做被人稱作慧妃主子。隻是,月關不會再召幸你,今後你要好自為之。
我剛一愕,他背過臉去:跪安罷。
李福過來,小心冀翼地問:皇上,慧妃娘娘她… … 是去還是― 留?文澤呆呆地呆怔片刻,終於長歎:留罷。若慧妃所幸懷上皇子,也算是她造化― 日後聽雨宮少了膚,她也不至於太過寂寞。
風起。樹葉在雨中“嘩嘩”作響。雨滴竹梢,更覺淒涼… … 天地一片暈暗,我心淒風苦雨… … 呆呆地隨著李福,身子又沉,腳步卻輕,緩緩地走至門口,突然聽一聲“煙兒!"
我回轉身,看見他的手已抬至半空… … 他就那樣怔怔地看著我… … 他走近我,深深地看著我:月關會善待麟兒。
多謝皇上。我點頭,轉身,剛抬起腳準備邁過殿門口那個高高的坎,突然又聽他叫了一聲:煙兒!
我回過頭,他卻隻是看著我,淡淡道:月關聽你最後再叫一次澤哥。我再也禁不住,猛地撲入他懷― 撲入那個從今往後永遠也不再屬於我的位置,撲撲地淚如雨下。
第八+六章戀娣反戈
文澤果然下旨讓內務府收起我的我綠玉頭牌。
他自己也再未踏進聽雨宮半步。我偶爾與他遇見,他身邊總有花枝招展的嬪妃們陪伴,當我不得不走過去與之見禮,他也總是不喜不怒,一副淡淡的表情。我知他心存芥蒂,所以再見他時,隻得自稱“奴才”或者“奴碑”。他的目光總會在看見我的那一刻突然空洞,隻鼻中輕輕應聲,也不多言。
而他身邊妃殯,雖然行禮如儀,臉上卻常常對我流露出一種不屑的微笑。聽雨宮門庭再度冷落。
隻有同貴殯與芬兒走動得略為勤些。
他說的沒錯,後宮裏不僅隻限於北三所,而是處處皆可冷― 隻要他心裏冷了誰,誰的宮便是四季如冬、披霜臥雪的寂寂冷宮。回想前情,想他握了我的手走在雪地裏,對我說希望與我並肩一路;想到他讓我叫他澤哥的又好又壞,孩童般的神情:想他強行逼迫,說要下旨意讓我“寵幸”他時的得意;想他又急又怒地對我咆哮,說他錯將一顆真心交給了我;想他不惜順了我心意,竟便裝去冷宮接我:想他那日與我“新婚”時,說過我們一切從頭來:想他又憐又愛又恨地叫我,說我是又倔又傻的小傻子:想我因誤會他負了媚兒,幾乎一度移情文浩… … 想往日甜蜜種種,環顧四周再見一應“.兩過天青”的賞賜,心中如千刀共絞萬箭齊鑽。
英非今後,我便要依靠回憶渡過一生了麽?
為什麽本是男人們的政治,卻偏要強加我身?
我關閉著自己,胡思亂想。
這天天氣晴好,我脫下冬裝正想出去走走,突見王河水帶領著三四宮人太監遠遠過來。他們擰著幾鐵桶暗紅血雨腥的液體,從聽雨宮院門開始,一直潑進院中,頓時惡臭四溢,令人聞之作嘔。
正好同貴殯過來看我,怒喝道:你們這是作什麽?
王河水賠笑道:同主子有所不知,皇後娘娘怕慧主子身帶凶煞,克犯聖駕,因此命奴才們拿狗血過來壓鄧。
同貴繽更怒,反問道:你們是不是還想往慧妃娘娘身上潑些?
王河水賠笑道:奴才不敢。皇上娘娘交侍,慧主子隻須自個向臉上塗些,是那麽個意思便行了。
同貴殯冷笑道:這倒底是皇上的意思,還是皇後娘娘的意思?
王河水還未答話,已聽李美兒聲音遠遠笑道:有什麽區別麽?皇上不要慧姐姐,不僅六宮盡知,而且滿朝皆聞。皇後娘娘掌管六宮,她想對慧姐姐如何如何罷。
她一身玖紅衣裙,當先帶領著蘭珠戀娣等四五嬪妃,站在一棵綠色大槐樹下。那幾人衣衫華麗,頭頤裝飾爭奇爭鬥豔,她們一個個都是一臉得意的樣子,在暖風之中望著我,一臉的冷若冰霜。
李美兒對身邊戀娣皺眉道:走罷,潑狗血也沒不過如此,你倒巴巴拉著本宮大老遠的過來瞧,看本宮回去可不罰你?
戀娣的臉微微變了色,但她立時俯首,道:姐姐說的是,妹妹認罰。同貴殯不想看王河水橫行,瞧了過三皇子後,硬拉我找了一處僻靜的湖心辛閑話。問我:聽說定遠侯昨日被派去征戰南詔。皇上雖罷了白硯兄弟的官,倒也沒治他罪。以前我還怕這事是皇上指使,但皇上又並未收回定遠侯兵權,可見得並不是他。但他對妹妹… … 隻不知皇上聖意何為?
文澤是本朝之主,高高坐在當今權力之巔,而我,隻要條件成熟,一夕之間即可搖身變成反對他的,說不定可以巔複他皇朝的叛亂組織的首領。我對於他的威脅,更勝過定懷太子,如果我是他,又該如何自處?
我不知同嬪究竟是否知我身世,便苦笑:皇上的心思,無非當妹妹作蘇擔己般防著。春華山出了那樣一塊石頭,臣工裏倒有一半人上書說是不祥之兆,他心裏豈有舒服的?而且… … 幸而是他,若遇上一個… … 便是賜死了妹妹,世人不僅能夠理解,隻怕不少人倒拍手稱快罷。
又說:現在他防妹妹也好。他防我,證明他仍肯信任我家人。我若是他,出了這樣事情,也不會在宮裏寵著這繽妃,朝中讓又這嬪妃家人兵權在握的。同貴殯也是搖頭感歎,安慰幾句,又閑話一回,兩人方自分開。
彼時已春意滿皇城,我胸氣鬱結,不欲就此回去,因轉向去找榮咢兒閑話。剛進花等宮大門,隻見院中一對白毛紅項仙鶴正悠閑自在地散著小步,見有人去時,撲一下白翅膀表示歡迎。
咢兒正當屋而坐,獨自吃茶,聽我進去,她笑道:正想著要請慧妹妹過來,偏就來了。
我笑道:有什麽事麽?
咢兒道:煩妹妹畫幾張媚如夫人的肖像給我。
我詫道:好好的,妹妹要她畫像做什麽?
咢兒笑道:你別管,我自有道理。
我按她要求,畫幾幅李美兒不同姿態的模樣,她將它們晾幹,納入懷中。小紅沏上一壺雨前龍井向紫檀木桌上放好,芬兒握著手中琉璃杯,輕輕笑道:這茶還須用這種透明杯子裝著才好看,本來千枯的綠色茶葉,一下子讓水喚醒靈魂,在杯中翩翩起舞― 可不比世上任何舞者的舞姿更美更生動麽?那個李美兒她的舞態隻怕還沒這茶葉優美,偏偏皇上要說她是朵解語花兒― 真可謂山中無虎罷。
我看一眼她空洞的眼神,悄聲道:姐姐肚中… … 可有消息?
她一怔,繼而臉紅道:前些日子皇上來得少。
我剛側然,她已微笑道:妹妹,你想學舞麽?同姐姐你看,慧妹妹身肢柔軟,假心時日,一定能夠輕舞飛揚。
轉念間,我已明白她真實意圖,囚歎道:姐姐這又何必?總不至於為了扳倒一個李美兒,姐妹們均要失去常性。
薯兒臉上突現殺氣,卻幽幽道:媚如夫人?李美兒這名號多麽風光?可總有一日,她會為這四個字付出慘重代價。
我錯愕,忙道:姐姐是說太後娘娘… …
她搖頭道:不是,太後早已不理會皇上後宮之事,不會為李美兒與皇上母子再傷感情。可是,有人為皇上拚了性命,才配得到皇上如此深情,她李美兒又做過什麽?
咢兒料事如神。
不過過了半月時間,被文澤恩寵得無以複加的李美兒果然鬧出事來。那日一早,我正被蓮蓬服侍著梳頭,小鶯端著黃銅水盆進來,笑道:昨晚宮裏可出了大事,媚如夫人與宮外男子幽會,被侍衛們捉個正著。

私會?我看菱花鏡中出現自己微詫的臉。
李福過來,向我笑道:慧妃娘娘,老奴來了個人來讓您瞧瞧。
知他是文澤派來,我忙起身,跟著他身後走至院中。隻見一黑衣男子被趙風等人五花大綁,立在當場。我的眼波隻在那人臉上一轉,便暗中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本宮認識他的這雙眼晴,他便是沈月山莊中刺殺太後娘娘的刺客。李福點頭道:謝慧妃娘娘。
剛用過午膳,便驚聞文澤恩旨賜了李美兒毒酒,六宮一片嘩然。我終忍不住,終去了花芬宮… … 卻遇上咢兒一張光芒四射的臉。
我笑道:皇上昨晚來過?
咢兒臉一紅,笑道:妹妹知道了?
我道:妹妹是猜的。昨夜李美兒出事,皇上一定很失望。皇上心心念念地,將她當作… … 想著要對她有所補償,後來卻發現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其心情落寞,可想而知。所以,妹妹斷定他昨夜必會來找姐姐。
咢兒笑了一笑:家姊是多麽溫柔純良的一美人兒?李美兒縱有酷似她的外表,也絕無她的氣質宜性。其實,前幾日皇上就已無意撞見她對宮人濫施暴開」,心中早已不大自在,偏她這次又是與定懷太子私會― 皇上又怎麽能不失望,不龍顏大怒?
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文澤現在的心,一定是悔不當初罷?薯兒看不見我,自然看不到我臉上表情,又說:昨晚李美兒與定懷太子私通,被人向良妃告了密。良妃派侍衛去捉時,可惜讓定懷太子跑了,隻捉住一個同行的隨從。那隨從便是今早李總管與趙將軍帶去聽.兩宮,讓妹妹認的那名男子。
我.氛了一點頭:不錯,姐姐此局… … 妹妹願聞其詳。
咢兒也不吃驚,隻悄聲笑道:就知道瞞不過你去。我拿了李美兒畫像送給定懷太子,隻說這女子來曆神秘,又並不是真心喜歡皇上― 他果然就想進宮見她。於是,昨夜我尋了個機會,讓他二人在小樹林中相遇。定懷太子一片癡情,將她當作家姊與之對話… … 終於被良妃帶人捉住。良妃本來對李美兒恨之入骨,又有人證,向皇上稟奏時還能有她好的?皇上細問皇後,才知這李美兒不出過身平常人家,且做過樂坊舞伎,追究起來身世也算可疑― 皇上終信良妃,恩旨賜死李美兒。
我笑道:不錯,姐姐果然高明。
咢兒微微笑道:妹妹過獎,如果沒有戀娣反戈一擊,要想扳倒李美兒,隻怕還不會這樣順利。當時李美兒說戀娣與她一處,讓戀娣作證定懷太子不過自說自話,而她完全是被動的受害者。不想,一向與之交好的戀娣突然臨陣倒戈,向皇上稟奏說,她早懷疑李美兒與宮外男子早有私情,隻是一直沒掌握證據。昨晚一李美兒與定懷太子一幕,簡直不堪入目… …
我心中一陣傷感,長長歎道:果然這世間最深者,莫過於人心。與逆臣私通背叛君主― 媚如夫人此次… … 隻願她來世好好做人罷。
咢兒皺起眉頭,冷冷道:妹妹,你怎麽還叫李美兒做媚如夫人?
我微怔,忙賠笑安慰道:對不住,是妹妹的錯,再也不敢了。
她這才臉色稍霧,笑道:距大中午賜毒酒的時辰還有一刻,咱們去送送李美兒如何?本宮也要讓不可一世的李美兒知道,皇上寵她,不過將她當作別人。而那人與她,實在是雲泥有別。
我也笑… … 突然地,便想起一事,臉色頓時大變。
不要去。我拉住她說。又問:宮中除去姐姐外,還有誰是定懷太子埋下別線,
咢兒茫然搖頭道:這倒不清楚。我與他單線聯係… …
啊!她驚呼:妹妹是說… …
我皺眉道:不錯。自媚兒姐姐去後,聽說定懷子每年中秋之夜會進邀月樓緬懷拜祭。這皇宮內院禁衛深嚴,為何獨他來往如入平常門戶?宮中一定還有定懷太子的人,而且這人,必不是尋常人物。說不定對於他而言,你明他暗… … 但願你們互不知道最好。讓李美兒做個糊塗鬼罷,姐姐如去送她便親口證明是你害了定懷太子。若被定懷太子另一支伏兵察覺,你想定懷太子會放過姐姐麽?咢兒撫住胸口,麵若死灰。
李美兒這麽一死,定懷太子是否有所行動― 我的心,也是沉沉的。
北方接連幹旱了好幾個月,朝中謠言四起,說北方千旱與“荷澤天下”那塊石頭一樣,都是上天在對隆泰皇朝示警,其意不祥。
文澤親去了春華山祈雨,王河水得人更加變本加利,日日帶著人,擰了狗血來聽雨宮裏裏外外亂潑一氣。他看著我,不無得意地笑:請慧主子忍忍罷,奴才潑足七七四十九天便可大功告成。
聽.兩宮一眾宮人按我吩咐,也不多言,每晚拿水靜靜衝洗台前庭院。那些日子,隆泰皇宮中的人們常常會看見聽雨宮的人,浸在春夜月光之中的忙碌身影。
我們白日裏按兵不動,對王河水等人的行徑置若周聞,夜間全體出動,還聽雨宮一個寧靜― 皇後的逼迫,讓我們變成一群宿伏夜出的冥界幽靈。這樣的生活,使我常常想起林媚兒與她的邀月小樓。
媚兒自組前該心若死灰罷?我不同,有與文澤的甜蜜回憶,有他曾經不曾給過旁的嬪妃的那一滴眼淚― 我心中尚有一絲希望,囚而咬著牙去忍,不會一死了之。
不想我的淡然仍惹怒皇後。
這日,她親帶王河水過來,要向我身上塗抹狗血。
她歎道:哀家也是沒有辦法,誰要哀家是掌管六宮的皇後呢?這也是為皇上的江山社程著想,隻有委屈妹妹了。
她輕輕地,向空中揮了一揮她的纖纖玉手,立時就有太監向我腳邊放下一鐵桶狗血,王河水從藍色衣袖抽出一支早準備好的毛筆。
皇後歎道:這筆是支上等狼毫,用它沾狗血塗抹妹妹,才不至於失了妹妹身份。
她令王河水拿筆向桶中沽去,又提起來,筆杆前灰白色的毛立時被狗血染紅,向桶中瀝瀝地滴著濃豔的紅色液體,王河水舉起毛筆,微微獰笑著向我走來…
第八十七章紅消香斷
住手― 耳側突然傳來阿若聲音。
是你?!皇後變色道:德妃為何屢屢跟哀家作對?
阿若嬌笑道:皇後姐姐,阿若怎敢與姐姐作對?誰不知道皇後姐姐心地任慈不得以才對慧姐姐如此這般?阿若好心怕慧姐姐一時誤解了您,囚送些燕窩湯來與她吃,讓她順順心氣。慧姐姐素來心高氣傲,若不這般待她,她竟一時尋了短見… … 皇上倒舍不得動她… … 那時不怪是皇後姐姐逼死慧姐姐麽?皇後姐姐中宮之位… …
皇後倒真的愕了一愕。
王河水看著她的臉色,當然也不敢造次。
阿若一招成功,又伸手向袖中拿出一白色小紙包,嬌笑道:還有這個。這是皇後姐姐悄悄吩咐人加在妹妹燕窩湯中的補品,姐姐一向侍妹妹好得很,給妹妹加補品竟也不告訴妹妹,並不圖妹妹感激― 妹妹拿過來,給一半慧姐姐吃,也讓慧姐姐感念皇後姐姐大恩大德。
皇後眼中又是一愕,卻仍是什麽也沒有說。
阿若看著她,嬌笑道:至於另一半燕窩,阿若又豈敢獨享?姐姐,皇上走前可是對姐姐交待過,若慧姐姐… … 反正慧姐姐這裏吃了,皇上回來後阿若自會呈獻給皇上去的。
皇後冷冷看著阿若不語… … 終於,她回頭對王河水說:罷了,我們走。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我長長舒一口氣,走至阿若跟前道:多謝妹妹。她看著我,冷笑一聲,說:謝本宮做什麽,本宮心中隻是怕你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倒沒人讓本宮折磨消遣。
我已知她是小孩心性,口中逞強,也不計較,隻是一笑代答。
她不理我,向前幾步,突然想起什麽,又停下來,陡地回頭叮哼道:你可別死啊。
什麽?我聽她說得奇怪,禁不住問她。
她臉上紅了一紅,輕輕道:你記住,一定要活著等他回來。
見她依然心心念念想著文浩,我又能說什麽,誰心內一聲長歎。
她走了幾步,又轉身道:二皇子是皇上托太後娘娘養著,皇後自然是動不了他的。可是,你又知不知皇後為什麽不害你性命?
是啊,以她中宮皇後的身份,明明可以賜我一死,可是,又為什麽不見她行動?
阿若冷冷道:她不是不想動你,而是不敢動你。皇上臨行前交待過,如果他離宮期間,後宮若有任何異動變故,他第一個便要論中宮皇後一個治宮不當罪名。可是現在後宮裏除了你,又能有什麽變故?皇後現在最恨的就是你,她最想要的,隻有你的命與二皇子的性命― 一塊舉世皆驚的春華山奇石,那樣的挑戰著至高無上的皇權… … 此事若放在別的候妃之身,隻怕早被賜死十回不止… … 可皇上不僅不動你,還這樣心心念念地護著你… … 他和皇上都是這般待你… … 哼哼… … 你真是好大的福氣!
阿若冷著臉笑著,可她的目中,卻全是羨慕的光芒… … 我剛自愕然,她已飄然而去。
小姐你看!蓮蓬一聲驚叫讓我回過神來,我順著她目光看去,地上隻黃白相間的鳥兒,正渾身抽搐,四腳朝天地倒在地上,很快,它們嘴角流出鮮血,僵硬著死去。
而它們死前爭食的,是一個白色小紙包裏的藥粉。
那白色小紙包,正是阿若臨走前掉在地上的那包。
我看了,平靜著臉色吩咐蓮蓬,道:將鳥兒們葬了罷,也莽在咱們院中,倒沒的讓王河水的狗血滲進泥裏髒了它們的身子。你帶它們去荷花池邊,找一裸青色的垂柳底下莽了才好。
蓮蓬.點頭道:是。小姐心善,對待幾隻烏兒,也這樣好。
半月以後文澤回來,一切照舊。他去這個宮裏吃酒,去那個宮裏聊天,但從來不來看我。我自然也盡量地,遠遠避著他,從來不,或者一刻遙遠地望著他。從來沒有。
那日中午,正想去花等宮找咢兒,遠遠卻小紅急匆匆迎麵跑來。我心裏突然慌亂英明,隱隱有種不祥預感,忙迎上前去,一問,又說沒什麽大事,隻請我過去坐坐閑話。
看小紅神情慌張,目光散亂,一如琴貴妃死時,可人來找我時的模樣,我心陡沉,厲聲道:究竟發生何事,你若不說,休想請動本宮過去。
小紅大急,跪下道:慧妃娘娘,您快些去瞧瞧我家主子罷,再晚… … 隻怕來不及了。
看她流下淚來,我心叫不好,忙令楊長安請宋佩昭,自己帶著蓮蓬趕去花等宮― 不想薯兒卻坐在桌邊悠閑吃茶。她那雙又白,又長,又細的手指,依然穩穩地手握琉璃杯,杯中飄舞著的,依然是美麗碧綠雨前龍井,較之平時,並無半點不同。我疑惑地回頭朝小紅望去,小紅卻使勁搖頭,淚流滿麵。
我走過去,問道:姐姐,你叫妹妹來做什麽?
咢兒笑道:其他人都退出去了麽
聽我屏退眾人,她從懷中摸出一本厚厚的有著藍色封皮的書來,又自己拿在手中反複摩華半響,方才歎口氣遞至我手中。
妹妹,她說:這本《 媚行深宮))本是家姊遺作,世上隻有兩本。一本在定懷太子處,一本在姐姐這裏。現在姐姐也用不著了,便送與妹妹罷。妹妹如今處境艱難,你學會其中計策,日後若能有機會接近皇上施展,想必能夠令皇上的心重回妹妹身上。此計屢試不爽,良記與杜貴人全是囚學會它而得寵君前。我將書收放懷中,輕輕問道:既然如此,姐姐你用過其中計策麽?她微笑,歎道:沒有,正因為姐姐深愛皇上,所以不用其中計策。姐姐不想皇上當我作他人,雖然她是我親生姊姊… … 我畢竟也有我的驕傲。
緊閉著的紅木門被“澎”地一聲撞開,小紅帶著宋佩昭奮不顧身地衝入,她低叫道:宋太醫,請您快救救我家主子,替她解毒罷。小紅給您叩頭了。她對著宋佩昭跪下,連連叩首。
我驚而起身,忙問道:姐姐中了什麽毒?
咢兒皺眉道:小紅!你怎麽不聽本宮的話,一定要鬧得滿城風雨?! 小紅在地上流淚道:主子,奴碑怎能眼睜睜瞧著您… … 若宋太醫可以替主子解了皇後娘娘下的毒,您再來處罰奴碑罷。那時要殺要剮,奴碑絕無二話。我轉頭向宋佩昭望去。他兩指搭在咢兒腕上,臉色沉重,一言不發… … 他眉頭越皺越緊,終於望向我,搖了搖頭。
怎麽會沒有救了麽?我腳下一軟,幾乎站立不穩,情急之下,我使眼色與宋佩昭一同出門回他,他低聲回道:服毒時間太久,英說下官,便是家師與柳三公子現在當場,也是回天乏力。
我淚水漆漆而落,正要再問時,門裏已傳來芬兒叫聲,她語氣很平靜,隻是淡淡的,象平日裏與我閑話家常一樣,說道:妹妹進來罷,沒有用的。我向楊長安一使眼色,低低道:快去請皇上過來。
我再步入屋中,向咢兒流淚道:告訴妹妹,皇後是否早已對你下毒?她每日令王河水過來給姐姐吃的藥中,是否含有慢性毒藥?皇後竟然這般狠心,姐姐雙目已盲,她仍不肯放過你去。
咢兒搖頭,歎道:不是這樣的。我設計除掉李美兒的事,不知怎麽會讓她得知,她恨我除其棋子,囚而要姐姐選擇,究竟是自行了斷,還是等她將姐姐曾是定懷太子的人告之皇上,再讓皇上賜我一死?她答應我,若我自盡,她會對外說我是暴病而死,也不會將我秘密告訴皇上。因而姐姐思來想去,既有把柄授之於人,覺得唯有自盡一條路可走。我現在隻求她說話算數,姐姐死後也總可以給皇上留個念想。姐姐死後,可以莽在皇陵,也算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 不枉我對皇上情深一片。
她這番話,端的是讓我有些睦目結舌。
咢兒卻仍歎道:也算皇後仁慈,她同意姐姐可以自選毒藥種類。姐姐進宮前曾受過類似訓練,知道這藥的藥性不烈,因而還可支撐半個時辰。
妹妹,她說:姐姐舍不得皇上… …
她終於流下淚來,哭道:可惜我始終沒有懷上皇上的孩子,否則… … 現在說這也遲了,姐姐最後的心願… … 若能死在皇上懷中… …
我陡地抱住她,漆漆流淚道:姐姐,你等等,皇上一會就來。皇上來了就會命皇後給你解藥,你不會死,一定不會。
我說著,卻看見楊長安大汗淋漓地在門外招手,忙輕輕放下咢兒走出去。楊長安一臉悲傷,皺眉道:小姐,奴才沒用,請不來皇上。皇後娘娘在養心殿與皇上閉門談事,門口當值的公公們根本不替奴才傳話。
我透過門縫看向門內,咢兒正氣若遊絲地靠小紅懷中,一臉憧憬,我一咬牙叫上花等宮小轎,令宮人們抬著飛快趕往養心殿― 門口當值的太監們,果然沒有人肯幫我通傳,他們說:皇後娘娘交待過,皇上與娘娘正在商議國家大事,沒有旨意誰都也不得晉見。
我又急又氣,一咬牙便衝上前去,使勁拍打緊閉的朱紅色大門。門口宮人個個大驚,趕忙著跑過來阻攔。我一任淚水在臉上交錯縱橫,厲聲低吼道:本宮是慧記娘娘,誰敢阻攔本宮?
想是我氣勢仍在,那一刹那,奴才們果然呆在當場。我使勁拍門,流淚道:皇上,榮姐姐快去了,請您去看看她罷。
沉重的朱紅色木門終於從裏麵“吱呀”一聲,緩緩打開。陽光從門外照進冰冷的灰色大理石地麵,也照上文澤案幾一角。我全身浴在陽光之中,我看見他靜靜坐於案幾之後,俊美的臉上一派錯綜複雜。皇後站於他一旁,她扭頭望著我,露出美麗的,陰冷冷的笑容。李福趙風隨侍兩旁,神色各異。
白玉花薰裏飄出絲絲香味,有風進來,白色輕煙四散,仿佛誰的白縫在空中冷冷的飛舞… …
我顧不得詫異,一下撲倒在文澤案前,流淚道:皇上,榮記姐姐病重… … 皇後突然打斷我話,低喝道:住嘴!哀家剛拿出鐵證,證明榮薯兒是定懷太子這個賊黨派在皇上身邊的奸人。她如今畏罪服毒自盡,妹妹竟敢瞞皇上,說其病重。英非妹妹也是定懷太子的人?
咢兒,你上了皇後的當啊!我心裏叫著,又氣又恨,抬起頭向文澤道:皇上榮姐姐雖曾是定懷太子的人,但她從未想過害您。她待您癡心一片,唯天可表,請皇上念在姐姐盡心服侍您一場,去看她最後一眼罷。
說完,我對著文澤連連叩首,希望他能大發慈悲成全咢兒最後一個心願。我重重地,將額頭一下又一下叩響在他案前的青磚之上… …
我從來沒有這樣求過一個人,我想我的心,此時該比菩兒更冷… … 我頭腦發暈,渾身冰涼,仿佛浸在一池寒水之中… … 我已失去思想,隻知不停地懇求文澤… … 突然聽見頭項傳來皇後幽涼的,自在的聲音。
她說:皇上,依臣看來那春華山奇石一案,果然是有些影子的。慧妹妹那樣的家世,自己膽子偏又大不守規矩,在帝後商量國家大事時,她居然也敢來養心殿撒野為逆臣求情,可真是難得得緊。
我陡然抬起頭,看著皇後,恨聲問道:皇後娘娘,榮姐姐怎麽就是逆臣了?
皇後淡淡道:她是定懷太子的人,不是逆臣又是什麽?念在她服侍皇上一場,留她具全屍莽去亂墳崗已是對她英大恩惠。慧妃你就不要再煩皇上了罷。我倒吸一口涼氣,紅著眼望著文澤,悲痛地說:縱然榮姐姐千錯萬錯,也請您看在… … 看在… … 三哥!您去瞧瞧她,便聽聽她是怎麽說的罷。
聽見“三哥”二字,文澤臉色果然動容,緩緩站起身來。
不想他站起來,皇後卻跪下去,她攔著文澤,她說:皇上不可,世上哪有亂臣逆黨臨死前可以得到天子親顧的,而且,您也須防著獸)L 服毒是逆臣詭計… …
脫不怕。文澤說。他說著,不顧跪在地上的皇後與我,便要出門而去,我正自歡喜,突見黃勝出現在門前,他聲音裏不帶任何感情,象說著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向文澤奏道:啟票皇上,花等宮來人稟奏,榮妃娘娘已於申時三刻殯天
第八十八童 曙光
誇兒終沒能如願。
她臨終前渴望文澤溫暖的懷抱,可是沒有。
她一定走得不甘心― 她走時又冷又黑,身邊沒有一個親人,也沒有一個朋友。而她深愛著的文澤,正在疑她,正自內心權衡皇權與真情孰輕孰重。若她泉下有知,來世可還會癡愛萬人之上的天子?
文澤終未將咢兒真的埋在亂墳崗,但他也未讓咢兒進皇陵― 而是將在葬在蓮溪寺附近的一處山上,咢兒的假父親― 榮知州的全家被他滿門抄斬,滅了三族。
聽說咢兒是睜著眼晴走的。
她死不歎目,是否因她知道文澤不會成全她的心願― 她生雖是他的人,死後卻沒能做成他的鬼,她與她姐姐林媚兒的命運太過雷同― 一樣癡愛文澤,一樣沒能入捧在皇家陵園。
見咢兒結局如此,我的心,灰了又灰,冷至極處。
我不再回憶與文澤所有。
仿佛一具失了心的鬼魂。
我每日飽食終日,抑或獨自發呆。既便如此,皇後依然恨我入骨,以中宮之首的名義,罰我每日獨自去宮中太廟裏,對著隆泰皇朝的列祖列宗們的畫像,跪上兩個時辰。
她說:慧妃目無君主,嘴裏雖自稱奴才,可她所作所為,根本就沒將帝後放在眼中。隻有日日去祖宗麵前跪著,才能讓她明白自己奴才的身份。
她每日派宮人去我罰跪的地方找我,每個人都會問我:柳荷煙,皇上是你什麽人?
而我必須一一回答:皇上是主子,柳荷煙是皇上的奴才。
然後每人奉了皇後之命朝我冷笑,陰側側地說:記住,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任你祖上如何,這輩子你就是隆泰天子的奴才。
皇後規定每日我跪完之後,還要去鳳至宮向她請安。
她說隻有這樣,孤媚如我,才會牢記宮中規矩。
一日,她嘴角帶著冷冷微笑逼近我臉,伸出自己小手指上長長的金屬假指甲作勢劃過我臉。
很美。她.氛頭笑道:慧妃妹妹的一張臉,果然是美不勝收。令堂是那樣一個身份,現在你又出了這樣大的事情,皇上倒也舍不得殺你。你倒管他叫三哥?“亨哀家是他的皇後,也沒有… … 隻不知除了這張臉之外,妹妹還有什麽其他本事孤媚惑主?不過妹妹放心,隻要宮中有哀家一日,隻要哀家仍掌風印,哀家便不會讓你們這些妄想仗著一點妖法,就以為可以媚行深宮的女子得逞。
又一日,她屏退眾人,俯視著我,對我說:任妹妹是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也逃不出哀家的手心。春華山那塊石頭,便是壓住妹妹的五指山,妹妹若想翻身― 等五百年後再看有無去西天取經僧人罷。
我.點頭,淡淡道:那塊石頭上字,果然是皇後你派人做上去的。
她卻淡淡笑道:妹妹此言謬矣,後宮多少事要哀家去管,哀家倒還有精力親派人做這等小事?不過暗示一下… …
說至此處,她自知失言,便不再說下去。
我滿心狐疑,卻又不得而知。
太廟垣牆外古柏遍布,四季綠蔭肅穆。內殿高而空曠,陰冷鬱香。四周彌漫著沉沉死氣,隻有殿中兩盞長明石燈的燭火跳躍,讓人覺出一絲生機。我每日向前朝皇帝們的畫像跪拜,他們每日豎在牆上,看著我森森冷笑。
這樣過了上十日,我開始變得遲鈍,隻要聽見身後腳步聲響起,便不再等人問,而自己說出那千篇一律的答案。
這日,我又聽見身後腳步響起,還未等來人走近,我便懶懶說道:皇上是主柳荷煙是皇上的奴才,生生世世,萬年如斯。
身後卻沒有人說話。
我不想理會,哪知等了半響,身後之人既不離去,亦不出聲。
卻聽見頭頂傳來那人壓抑粗重的呼吸。
我心下一驚,英非皇後派人… … 我回過頭去,待看清來人,看見他那雙黑如暗夜,亮若星辰的雙眼… … 不禁心內陡地慌亂大驚,? 征怔呆立在地上。而文浩卻並不言語。
他走至我身側,對著先祖畫像拜了幾拜,撣禪身上塵土離開,至自至終,我怔怔看他;而至自至終,他一言不發,也不再看我第二眼。
這樣的文浩令我心膽俱寒,那日立完規矩,我不知是怎樣走出太廟的大門。沒有任何思想,身子沉重,腳下卻軟軟如殊在棉花堆中… … 我眼中認不清道路,耳裏一陣轟鳴… … 是的,文浩居然也厭惡我了!從前的他,那麽那麽喜歡我。可現在… … 也對,他從前喜歡我尊重我,一直因為我自信自尊,可如今的我,竟讓自己在落魄如斯。他千裏迢迢地回來,可我卻讓他看見一個發絲淩亂,眼晴暗淡,嘴唇慘白,身上還殘留著狗血的腥味柳荷煙。
更可怕的是,我竟當著他麵說出那些個奴顏媚骨的話!
文澤已經不要我,現在,連一象待我如珍如寶的文浩,終也蔑視了我!我正混沌間,耳旁傳來蓮蓬焦急的聲音。小姐這是怎麽了?她說:您的臉怎麽這樣白,是病了不舒服麽?要不要請宋大人來瞧瞧?
又說:這怎麽是好,皇上剛派李總管傳旨,說浩王爺與王妃回了,讓小姐去浩王府瞧瞧王妃去。
如見一絲曙光,我忙轉臉問道:皇上真這麽說?
蓮蓬道:可不是麽,聽說浩王妃懷了小王子不方便進宮,因此皇上準了她讓您去浩王府瞧她。
可人懷了文浩的孩子?
她終於和文浩有了他們的孩子,他們該是日久生情了罷,也難怪文浩不肯理我,原來… … 見我現在模樣,他心中一定千百個後悔當初曾經愛過我罷?我想著,迷迷糊糊一路向浩王府行進,我一路在車上不停向蓮蓬發問,蓮蓬淺笑道:小姐可不知道有多美呢。臉也美,頭發也美,身上穿的衣服也得體,渾身倒有股淡淡香味… … 浩王妃是咱們宮中舊人,怎麽您見她還要顧及這些個?
聞言,我方才略為放心。
進到浩王府,可人一路分花拂柳,引領我們前行。見她比以前豐映些許,兩頰透出絲絲紅暈,我也替她歡喜,握住她手,又悲又喜地說:恭喜姐姐,這下總算是好了。
可人臉上一紅,她回頭見下人們按吩咐隻遠遠跟在後麵,她輕輕道:假的。
什麽?我呆了一呆。
可人並不看我,她眼望前方,嘴角浮上一個淺淺微笑,隻說:王爺與我抽空去過小鶯家,小鶯沒說謊,她家裏果然供著妹妹的長生牌位。日後妹妹用她,也可放心。
可人說著,將我一路引至文浩書齋。書齋裏窗明幾淨,各類書冊被收拾得井井有條。綠玉花薰輕煙繚繞,飄出素淡的荷葉清香。陽光透過紅木窗棍,投上案幾,光縷中有微微塵埃飛揚。可人屏退下人們,親緊閉房門,她走向案幾後麵,麵對著白色牆壁上的一幅大型水墨山水畫,輕輕道:王爺,您請出來罷。眼睜睜的,我便看著書畫移動入內,從牆上開出一道暗門。繼而紫衣光閃,文浩從裏麵走出來。那人站在陽光之中,微微泛紅的眼圈裏透出比陽光更強烈的波光,那波光穿透我軀體,直接灼傷我心。
他心痛地看著我,皺了眉頭,是質問也是低吼:我臨走之前問你,你說他待你很好,這才放心離開。可如今― 你怎麽會把自己傷成這樣?!
淚眼婆姿,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文浩道:好,現在你看著我,告訴我,你還愛不愛他?
不!我低低叫道。心中又悲又苦,仿佛奔騰千年的滾滾江潮衝破提岸,我叫道:不愛他,我現在怎麽還會再愛他?!
好罷。文浩說。他看著我,很深很深地看著我。仿佛要看進我心般,說道:既然你已改變,我自然也得改變主意。荷煙,隻要你願意,我就取消與你的五年後的來世之約。我要你跟我走,我要帶你離開皇宮,不允許你再受到一絲傷害。
怔怔看他,心中驚濤拍岸,我嘴上卻仍說不出話。
荷煙,他正色道:你可願意?
我… … 我語遲,內心卻已開始動搖。文浩點頭道:也對,我得給時間你。柳三公子現在就在人在楊州,我命人去他要“龜.息丸”,七日後可以回京。隻要你願意,咱們從此遠離皇城,遠走高飛再也不回來。
荷煙,他看著我,說:隻要你願意。
可是… … 我咬著嘴唇,艱澀地說:您畢竟是隆泰的皇子,又怎麽可以說走便走?
文浩道:不必管我,我自有我的打算。無論如何,我不能眼睜睜看你的人生就這樣枯萎。記得前年中秋,我在邀月樓前對你說過― 現在,仍要說的這一句話― 媚妃之所以會死,全囚她沒有選擇,而你有,所以你不必。
我遲疑,又說:可是,麟兒,還有麟兒。麟兒是我留在皇宮根,我若走了,他一定會遭皇後毒手。
文浩一怔,隨後皺眉道:麟兒的事我來想辦法。若實在不行,也隻有將他留在宮中,他畢竟是嫡親皇子,有他父親與母後庇護― 荷煙,你不要太多牽掛。
可是… … 我仍是遲疑。
見我如此,文浩歎道:荷煙,你仍愛他,對麽?
聞言頭項如殊過驚雷,又覺胸口隱隱作痛。
我還愛文澤麽?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自芬兒去後,我便覺得我心已死,不再愛他。可… … 為什麽文浩承諾帶我遠走,遠離宮中一切紛爭,我卻會這樣留戀不舍?文浩乃人間極品,對我又情深似海。曾經一度的,我不是也以為自己對他動了真情麽?隻是,我對他動情,究竟是因為愛他,還是因為不愛文澤,讓他作了替補?若是後者,我真跟這麽跟著文浩遠走,可會給他他想要的真正幸福?
第八十九章天子風範
見我猶疑,文浩陡地緊捉我手,正色道:荷煙,你不走隻怕也是不成的了。實話對你說,自春華山奇石驚現於世,朝野市井議論紛紛,又聞山東明月皇朝舊部正與大哥聯合勢力,意圖謀反逼宮。以青邏江為界將隆泰江山一分為二,大哥在北稱帝,既然白硯現在獄中,他們要依“天意”擁立你南國為主。故而我一路飛奔回京,隻擔心你有個什麽三長兩短。
什麽?!我全身如被迅雷劈中。
文浩道:他畢竟龍馭皇權,全天下人都要求他當以社援為重。走罷― 趁他現在還沒有改變主意。走罷,隻有你“死”,才可以救麟兒,救你們柳氏一族。
我驚慌失措,渾身冷汗濕衣,隻得急切切地.點頭。
從浩王府回來的第二日傍晚,李福奉旨來請我去養心殿。我前腳剛進門,皇後後腳便帶著蘭珠等嬪妃求見。一眾人向文澤行禮後,皇後站於“花叢”前稟道:臣妾聽說慧妃妹妹因不滿皇上收了她的綠頭牌,在宮中多有怨言,說出許多難聽的話,臣妾特帶蘭妹妹等人來稟奏皇上,請皇上乾綱獨斷。
文澤問蘭珠,蘭珠作出驚慌狀,回說其不敢轉述。文澤淡淡道:怒你無罪,說罷。
那蘭珠方遲遲疑疑地說道:慧妃姐姐多次暗地裏對姐妹們報怨,說皇上不翻她的綠頭牌,是讓她… … 讓她守活寡。
文澤隻是麵色一肅,所有人立時被嚇住,慌忙跪在地上。
蘭珠流淚道:請皇上怒罪,臣妾不過是轉述慧妃姐姐的原話。而她這話,在場的幾位姐妹都有耳聞。
其他幾個嬪妃紛紛.點頭稱是。
文澤看向我,淡淡問道:慧記,你真這麽說來著?
我振作起精神,也淡淡回道:奴才沒這麽說。如您願意相信其他姐妹而不信奴才,奴才卻也無話可講。便請皇上乾綱獨斷罷。
文澤一言不發,滿屋子裏的人誰也不敢言語。
過了不知多長時間,我終於聽見頭頂傳來文澤聲音,他居然說:慧妃知書達禮,月關相信不會說出這樣粗俗的話。
蘭珠與其他嬪妃目中全是愕然,她們交換著眼色,一起俯首道:皇上,臣妾們所說均是事實,請皇上明察。
文澤淡淡道:都起來罷。
想了一想,看著我,又說:既便慧妃真說了這樣的話,月關也不會怪她。著內務府重新放上慧妃的綠頭牌便了。
眾人駭然,每個人的眼珠子仿佛都快要從眼眶中掉出。卻不敢多言,一起謝恩起身。
最意外的人應該是我。想到他一向喜怒無常,我也顧不上驚奇,伏地說:奴才謝皇上信任。
文澤看著我,他聲音卻象春水一般很柔軟,繞過案幾,親手扶了我起來,他深深地看著我的眼晴:慧記你聽著,日後不許自稱奴才,隻許自稱臣妾。以後心裏有什麽不高興的,當麵告訴月關便了,依咱們的情分,倒也用不著有第三人來傳話的。隻要肯你說,膚便肯相信,便會聽,會依你。
除了他自己,所有的人的眼中都是驚詫英名。
文澤攜了我手,又笑道:月關剛剛叫你來,就是想告訴你,春華山那件案子,膚本自不信,早已密派五皇弟去查,如今已是水落石出。那八個大字並非天意,而是定懷逆黨派人做下之事,其目的是讓膚疑心你柳家,從而收回定遠侯手中兵權。
而且… … 文澤看我一眼,又說:定懷逆黨還想借膚之手對付另外一支力量,從而削弱膚的軍隊實力,難道膚會中計麽?
另外一支力量,他當然是說的明月皇朝,我母親的舊部!可是,又怎麽會風向突變,我狐疑十分地朝皇後望去。她神色雖已恢複平靜,卻微微側過臉,避開我目光。
天黑下來,文澤吩咐掌燈。宮燈被紅紅燃起,養心殿內燈火通明。文澤在一片光明之中從案幾後走出,牽起我手笑道:慧兒,這幾日陪膚住在養心殿罷。至於三皇子德椒,月關命他仍回同春塢與生母同住。
我還未及說話,他已說道:聽.而宮是去不得了,月關已下旨清掃永福宮,重新賜名元辰宮給你居住。
永福宮是德仁太後以前住過的地方,當年的德仁皇後就是從永福宮走出,搬去風至宮當的前朝皇後。
皇後與眾嬪妃聞言臉色更加難看。
我知道她們心中又恨又妒,但我心中卻也是又驚又怕,全無半分喜悅。正準備向文澤辭謝,突聞外麵火光衝天,人聲鼎沸。
發生什麽事情?文澤皺眉道。
片刻趙風從外麵風般帶著侍衛們衝入進來,他一麵衝到文澤身前,一麵大叫道:護駕,護駕!
眾侍衛以文澤為圓心,將他團團圍住。趙風向文澤抱拳道:啟奏皇上,定懷亂黨已帶人從白龍門闖入,與東宮衛軍正殺作一處,有一小支逆賊隊伍正直奔養心殿而來。臣懷疑宮中有內奸,因請皇上換上宮人服飾離開回避。
門外呐喊由遠及近,宮人們手忙腳亂去閉養心殿大門。蘭珠等聞言才包頭尖叫,慌成一團。
文澤卻鎮定地從侍衛群中走出,坐在案幾之後,他冷靜地冷笑道:月關會怕他,月關就坐在這裏等他過來,爾等不必多言再勸。
養心殿緊閉的大紅門傳來一聲又一聲沉悶的撞擊之聲。趙風忙命人死死抵住他急如熱鍋上的螞蟻,握住劍緊緊守在文澤身側,額頭沁出粒粒汗珠。而文澤臉色卻絲毫不顯慌亂,含笑吩咐李福說:拿月右受有批完的奏折過來,脫的茶涼了,重新換杯熱的。
皇後倒還鎮定,蘭珠幾個已抱頭癱軟在地瑟瑟發抖。
文澤突然抬頭,笑道:皇後,山西吳知州說他轄下有個名叫馮淵的富商,請求出錢搞勞膚的西征大軍,包下作戰期間全部軍晌。皇後覺得膚應該恩準麽?今日膚恩準繽妃參政,你隻管說來。
皇後想了一想,道:回皇上,一個庶民竟有富可敵國的銀兩原屬不祥之兆而且此人居然膽敢提出搞賞皇家軍隊,這不是意圖淩駕天子之上,大逆不道麽?依臣妾愚見應當沒收銀兩,治其死罪。
門外撞擊一聲比一聲猛烈。
一琉璃宮燈燈罩震落地麵,“吮當”一聲摔得粉碎。
看了那燈一眼,文澤朝我微微一笑,問道:慧兒的意見又如何?
我此時方信他當真有泰山崩於項而不變色的天子風範,內心暗暗佩服之餘,也不肯示弱,便向他笑道:回皇上,臣妾認為刑罰當誅不法之徒,而非誅不祥之輩。春華山一事,天下百勝當知聖上仁慈― 因而才有百性願意向朝庭進獻財物。若這等百性倒定了死罪,怕不民心倒向定懷亂黨?隻怕他對於錢財倒是來之不拒的。
文澤仍是微笑,並不答話。
李福端上一隻黃色彩繪人物蓋碗瓷茶杯進來,放於紅木案上。文澤親手揭開,微微笑著,向嘴邊送去。茶香四溢,令人心曠神怡,我卻於四溢的茶香之中聞見一絲異香,又突然想起一事,立時臉色大變。
皇上且慢!我製止他,又問李福道:李公公,這茶可有試食?
李福大驚,忙跪下道:老奴該死。老奴一時驚慌忘記,還望皇上怒罪。請老奴親為皇上試罷。

說完,他突然退開幾步,端起茶杯往地上摔去,隨著茶杯粉碎之聲,趙風魔下一眾侍衛中,竟有大半人衝進殿來,他們手持兵刃對準文澤,將我們團團圍住。趙風手下未叛變的一眾人又過來將這群人圍住。
皇後臉色大變,低喝道:李福你敢!
李福歎道:老奴有什麽不敢的?老奴自始自終隻有一個主子,那便是定懷太子。
我.點頭冷笑道:不錯,原來這幾年定懷太子能入宮拜祭媚妃,是公公大開方便之門。公公裝作不識字,也是為了障人耳目,在宮中幫定懷太子傳遞消息?李福笑道:慧妃娘娘果然聰明,可惜,一切已經太晚。
火光電石之間,我突然又心生一念,我心越收越緊,問李福道:李總管,家母死前,你倒底對她說了什麽?
李福一怔,陡然間揚天大笑道:慧記與和嘉長公主,果然是母女一般聰明。可惜聰明歸聰明,老奴深知慧主子的兼性,因而揣度斷定令堂必也越不過一個“情”字。因而我勸說她與定懷主子聯盟未果,便順水推舟地告訴令堂一個事實。我對她說,先皇臨終前,曾不無遺憾拉著德仁太後的手,說他心中一直喜歡是的太後― 當然也就是令堂。先皇說,他多麽希望太後會一直如初遇他們那般,既百媚千嬌而又人淡如菊,可惜太後嫁進宮以後卻讓他覺得性子堅硬,她令他覺查不到溫暖,方才移情媚妃,先皇又說,如太後願意,他會一直在天上等她,永遠永遠地等。果然,令堂聞言大倆,口中隻叫先皇名字,說道,雲希,是我騙瞞了你。可是我與你,國仇兩肩,我們又怎麽可能?!現在,我的煙兒又愛上你兒子,既然上天讓我們母女同命,但願我們沒有完成的心願他們來替我們完成罷。說完,令堂和嘉公主從隨身荷包中拘出一粒朱紅色藥丸,含淚道,雲希我這便來尋你,求你,一定要等我!令堂服下藥丸後便在紙寫給柳侍郎一句,說她對不起他,她之去原為自願,不很久,令堂便含笑仙去了。
我心大倆,淚流成河。
文澤眼中升起兩團寒火,拍案怒道:李福,你這奴才竟敢欺君?!月關當初不過是派你請和嘉公主入宮,想親自查問,為何你會對膚票說她不敢入宮,當即畏罪自盡?!
李福歎地道:雖然和嘉公主手中沒有傳國璽,但她畢竟與慧主子是血濃於水的母女至親。她不幫定懷主子,自然會幫她女兒,既使她不幫她女兒,隻要不表態也等於是幫慧主子。幫她女兒就等當同於幫你,幫你就等同於與我主子定懷太子作對,我對主子忠心耿耿,又怎能不早早地替主子除了這塊絆腳石?而且明月皇朝舊部一旦知道是你賜死和嘉公主,自然人人憤怒,主動與定懷太子結盟。各位,隻不知你們覺得我這一石二鳥之計可好?!
他本笑意吟吟如同平日閑談,誰知說至最後一句,眼中精光突現,他一揮手眾多利劍向文澤身上招呼過來。我不及多想,挺身向文澤身前檔去,卻隻覺有人向預中猛地一擊,頓時人事不知… …
等我醒來時,看見文澤一張溫柔的臉。
醒了麽?!他俯身柔柔笑道。我並不回答,掙紮起身打量四周,發現是他寢宮,我略一思索,疑道:一切都過去了麽?
他笑道:一切均已過去。幸而皇後機靈,派人通知四皇叔與五皇弟趕來救駕,將那群亂臣賊子們已一網打盡。
我隱隱覺得後預生痛,望他一眼,自己拿手向痛處揉去。他見狀一笑,坐上床沿擁我入懷,幫我輕輕按揉痛處,柔聲笑道:月芙又打痛煙兒了麽?也怪,脫從不打嬪妃,偏打了你一人兩次,可不活該膚晚上… … 再給煙兒賠罪麽?月關的煙兒還真是個小傻子,你當膚作母後,倒要你挺身救駕麽?月關本來就會武功,倒要煙兒這樣的一弱女子來救膚,可不讓天下之人笑掉大牙?月關一時情急隻有將你擊暈,好在你沒有事情,否則膚可怎麽是好?
我? 征? 征看著他。
他臉上神情又憐又疼,令我恍惚。
煙兒,他吻著我麵頰笑道:知道脫為改永福宮為元辰宮賜你居住麽?我望著他微笑。我想我明白他的意思,但自己不能說破,因而嘴上笑道:皇上高才,臣妾不知。
果然,他笑道:煙兒不是向往平凡夫妻的情感麽?月關這便是順著愛妃之意,當你我是對平等夫妻。
他果然是這意思。相傳遠古之時,君王之妻隻稱元妃,到後來才稱王後、皇後。他以“元”字賜我居所,其中含義不言而喻。眼裏望他,我心中想著與文浩的約定,突然有一絲絲慌亂。強笑道:皇上不可。況且臣妾福薄,身子又弱,說不定哪日… … 因此不敢領皇上如此厚望深情。
你敢?!他微微揚眉說道,他一麵幫我揉著後預,一麵霸道地笑:月關說過,沒有脫的旨意你不許死。
我不語,他卻傲然笑道:無論從前如何,現在畢竟傳國玉璽已失而複得,天意為證膚才是真正君權神授的隆泰君主。
我暗自歎.包,笑道:皇上當是君權神授。您天下人的主子,天下臣民隻是您的奴才,尤其是… … 臣妾。
他停下幫我揉著後預的手,看著我一言不發,片刻方點頭歎道:煙兒這是在與膚治氣呢。其實這段日子,月關冷落你,月關的心中… … 也很不好受。可不可以給膚一點時間,如果你肯給膚時間,月關一定還你一個公道。
我正不知如何回答,卻聽門外傳來黃勝的聲音。
他說:啟票皇上,皇後娘娘求見。
第九十章天下至毒皇後心
皇後向文澤呈上一份奏折。
她這日居然穿著一身大紅朝服,頭戴黃金風冠,腳蹬五彩風靴。臉上化著恰到好處的淡妝,一副母儀天下的模樣,可不知為何,我看著她,我心中又開始慌亂。待我再文澤時,他也是緊鎖眉頭盯著那奏折,他的眉頭越鎖越深,他的語氣卻是淡的:皇後,怎麽連良妃也… …
皇後的眼圈真的微微紅了一紅,答道:宮中許多人都親眼瞧見… … 多年姐妹臣妾心裏也很不好受。
膚要親審此事。文澤說。他站起身來,對皇後道:擺駕風至宮,傳所有嬪妃來風至宮見駕。
皇後眼中掠過一絲驚慌,又很快消失,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
我滿心狐疑跟於帝後身後,還未出養心殿大門,迎麵看見可人過來。文澤停下腳步,思索片刻,說道:既然浩王妃找有慧記有事,慧兒你就留下來罷。他轉身出門,皇後隨在他身後款款而去。
我更狐疑,對著可人一使眼色,兩人也不要跟隨,並肩向院中走去。可人見四下無人,悄悄道:怕妹妹等得心急,王爺特派姐姐進來跟你說一聲,王爺已派妥當之人前去取那“龜息丸”,這兩日王爺正在協助審理定懷太子逼宮一案,要遲上幾日。但最遲總不至於超過一個月去,便請妹妹多忍幾日罷。
我點一點頭,心中很不是滋味,想一想,又問道:聽說生擒了定懷太子下在天牢,卻不知皇上會如何處置?
可人歎道:成王敗寇,總不過一個死字。可王爺總念在與他兄弟一場,想請皇上燒他一命。
皇上答應了麽?我問。可人道:好像沒有,王爺正為這事煩惱呢。我.點點頭,又道:剛才帝後也不知為何事去了風至宮,竟走得那樣急。可人微驚道:妹妹竟不知道?當日定懷太子謀返逼宮,亂臣軍隊衝入後宮輕薄了不少嬪妃。這些女子,皇家豈容她們再活於世間?
我心中大動,疑心道:當時一片混亂,寸白是眼花看錯也是有的?
可人歎道:東宮衛軍與成親王、浩王爺手下那麽多人瞧見,還會有錯?我著急地問道:那麽,同姐姐身懷武功,想來不會有事?
可人道:我也不大清楚,隻是在府裏聽人向王爺票報時三兩言語。我隻覺嘴裏又幹又苦,想立時去鳳至宮找文澤求情,又明知他絕不會首肯。想到良妃野心勃勃,居然要因此變故而命喪黃泉,不免覺得冤枉。我腦子裏仿佛被人塞入一把亂草,想著想著,便不知不覺走進湖心亭中。
這時正值中午,暮春時節春光明嵋,湖中碧綠水波微漾,光影搖落如夢,我雖全身沐浴在光影裏,但心思沉沉,靠上朱紅色美人靠上一言不發,望著遠處美麗波光,隻如置身惡夢。等回過神來,與可人又談了一回咢兒去逝的前後原故。可人也是一番啼噓,歎道:皇後可是越來越強勢了。琴姐姐與春菱姐姐的仇想是所報無期,而且日後妹妹一走,宮中同姐姐她們這些人,隻怕… …
說至此處,她又停住歎道:好在妹妹妹終可走出這是非之地。
慧妹妹!耳邊突然傳來同貴殯聲音。
我扭頭望去,隻見她滿臉悲憤帶著與阿若向我們走來,同貴繽嘶聲道:妹妹良妃她們幾個被下旨賜了白緩,現已全部… … 殯天。
全部… … 殯天?
我失聲道:這樣快?
再細問時,與良妃一起被賜死繽妃,全部不是皇後派中之人,她們其中,且有一兩姐妹,平素與我十分交好。
有淚,從我臉上漆漆而落。
阿若一直沒有說話,我扭頭看時,隻見她白著一張臉,她好似受了很大驚嚇,喃喃道:她怎麽能這樣!她怎麽能這麽狠毒?!
見她情形,我心中疑雲再起,便拿白色絲帕輕輕替她拭去淚水,扶住她柔聲道:阿若別怕,告訴姐姐究竟怎麽回事?
她一雙眼晴茫然看向我,失神道:被指證輕薄過良妃的而處以極刑的那個男子不是亂黨,他不是的!他原是… … 是皇後姐姐娘家的家丁。
她撲在我懷中嗦響大哭。
我又驚又恨,與同貴殯可人相顧失色。正想再問時,突然聽見身側傳來皇後聲音。
妹妹們在做什麽呢?她笑道:德妃妹妹怎麽哭成這樣?
阿若駭然,她看著皇後,神情如見鬼魅,嚇得收住淚水躲於同貴殯身後。我迎上去,望著皇後便說道:李福是定懷太子的人,皇後姐姐怕是早就知道罷?
皇後淡淡笑道:怎麽?
我眯起雙眼,點頭道:私下拿住別人把柄而為己用,一向是皇後姐姐的作風。因而妹妹終於明白,李福為了好好替定懷太子辦事,一直假意歸順姐姐。妹妹第一個孩子流產,隻怕便是姐姐授意李福在妹妹吃的酒中加入了藏紅花罷?隻可歎李福,至今還不明白其實姐姐早知李福是定懷太子的人,你派人暗中監視他一言一行,通過他暗示定懷太子去春華山刻上那樣幾個字禍害妹妹的字樣:通過監視李福知道榮記姐姐曾是定懷太子的人;通過李福與定懷太子聯係,知道是榮姐姐設計除去李美兒。因而在我識破李福向皇上茶中下毒時,皇後姐姐可以處變不驚。皇後姐姐早知定懷太子會在前晚謀逆造反,囚而通知成親王與浩王爺進宮救駕― 大功一件。但是,你同時派進謝家家人裝作亂黨混水摸魚,在眾目睽睽之下去輕薄那些與你有隙的嬪妃― 皇後姐姐心機之深,手段之毒,果然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皇後笑道:妹妹過獎。慧妃妹妹能看出哀家計謀,與哀家可謂一時瑜亮,不分伯仲。難怪那時妹妹不過剛受皇寵,良妃妹妹就要那樣不遺餘力地打擊你― 皇上喜歡聰明有才的女子,估計以良妹妹對皇上的了解,早算出將來妹妹可以寵冠後宮。隻可惜妹妹雖聰明,在目前這件事情上卻沒有證據,始終是棋輸一著。以後日子還長,妹妹可以慢慢欣賞哀家怎樣除孤媚,清君側― 那時妹妹的一幫與哀家作對的好姐妹們陸續離你遠去,哀家隻怕妹妹會寂寞孤單。
大家都說不出話。
皇後於是笑得更加得意,她向阿若笑道:德妃妹妹,都說一筆寫不出兩個謝字,可你為何事事要與哀家作對?此次算你幸運正好去了同貴繽那裏,否則… …
說至此處,她並不說完,隻是傲然道:慧妹妹,縱你是明月皇朝皇孫女,偏偏老天將傳國璽交到哀家手中,既然國璽是經哀家之手失而複得,哀家是真命皇後這一事實,早已決定妹妹們日後命運。
她最後向同貴殯笑道:是麽,同妹妹?
眼望皇後背影遠去,我們均是一言不發,心情沉重,便各散了。送過可人,我仍回去養心殿。卻見文澤正坐於案幾之後,眼圈微紅。見我去時,不等我行禮便一下將我擁入懷中,啼噓長歎道:慧兒,幸虧當時你就在膚的身邊,否則… … 月關可真不知怎生是好。
我長長一歎,正要說話,皇後卻又過來。她進來向文澤行了一禮,然後稟道:當初定懷太子的人入宮時,李良繡等人不肯自盡全節,壞了皇家臉麵。臣乞皇上將她們安莽在其他處所。
我忙道:皇上,她們姐妹本來可憐… … 依臣妾愚見,您還是讓她們莽入皇陵罷。
皇後朝我冷笑道:慧妃妹妹,怎麽,你請求皇上將這群不守婦道的女子葬入皇陵,日後皇上怎麽向先帝及各位祖宗們交待?
我淡淡道:這些姐妹怎麽不守婦道,她們也是為奸人所害。
文澤皺眉道:好了,就依皇後意思罷。追封李良秀賢淑仁和貴妃,其他眾人全部追封為妃。對外一律宣稱她們是為了保全皇家名節而自盡,按國禮下葬。是。皇後行禮,對我冷笑。
皇後走後,文澤見我佇立不語,向我歎道:煙兒,非膚狠心,後宮嬪妃失節事關國體,月關也是沒有辦法。其實她們畢竟陪膚走過,給過膚歡樂,月關又何嚐忍心?隻有身後補償她們,希望她們泉下有知理解膚罷了。
我不語。
他卻拉住我手,動情地說:煙兒,你的手很涼,月關知道此時你的心也很冷,但膚比你更冷。月關一路走來,驀然回首才發覺膚身邊的人越來越少,月關終知道為何君王一定得自稱寡人。煙兒,還是那句話,月關希望,你能陪著膚一路走下去。膚現在最想的,就是牽著你的手,一路到白頭.
白頭麽-一我的心,深深地一動.
咱們走。他說。他一麵牽我向外麵走去,一麵笑道:隨膚去瞧瞧煙兒的新居
我們手拉手經過一條一白色長廊,突然聽見從梅花形漏窗那邊傳來幾名年青
女子銀鈴般的歡快笑聲。
方才想起,本屆秀女該是今日入宮,我朝文澤微微一笑,一起駐足,細看。
梅花窗外,花朵從中,盡是絕色嬌容。人麵笑在花中,可是花朵再美麗,又哪怎抵得上她們的回眸一笑?一白衣女子笑道:都說宮中生活特別有趣,春節有春賀,二月十二過花朝節,春日蕩秋千,端午賽龍舟,七夕比乞巧― 誰最巧皇上就召幸誰… … 聽說皇上年青英俊,文武全才,隻不知皇上喜歡什麽樣的女子?
另一綠衫女子笑著說:姐姐說來說去,寸白不是想說皇上罷?聽說皇上年少英俊,倒特別溫柔多情。
第三名著粉色衣裙女子笑道:好哇,姐姐們背後議論皇上主子,當心皇後娘娘知道處罰姐姐們!
白衣女子再笑道:才不怕呢,皇後娘娘賢良淑德滿朝皆聞,是出了名的賢後。娘娘待宮人嬪妃們一向體恤有嘉,怎麽會這種小事處罰咱們?
幾人邊說邊笑,漸行漸遠… …
文澤沉吟了一下,笑了一笑。我賠笑道:妹妹們果然個個活潑可愛,國色天香。
他笑道:依膚看她們活潑不及麟兒,國色不及慧妃― 倒也罷了。攜了我手,文澤一路引領我走進元辰宮。
第九十一章寵冠後宮

好一座華麗的宮殿。
推開朝南的嶄新朱紅色大門,東西兩麵荷花式琉璃垂花照壁,內裏庭院深深。走過兩進院落,隻見四處綠樹成蔭,鳥語花香。漢白玉鋪成的地磚之上,間或鋪有石雕麟麟仙鶴圖案。主體樓宇為黃色琉璃瓦雙重硬山式項,上簷七殊鬥拱,下簷五殊鬥拱,簷下繪十色和璽彩畫,門窗均為紅木雕雙絞四菱花圖案,端的是世間奢華,莫過於此。
拾階而上進入三間內殿,裏麵家俱古玩,一應俱全,全部是名貴之物。尤其紫檀木床寬大,圍圈雕著栩栩如生的八仙過海圖案。大紅色魷絨紗賬從中分開,被黃金掛鉤分勾在兩邊。
喜歡麽?文澤含笑問。我淺淺笑道:回皇上,臣妾十分喜歡,多謝皇上厚愛
喜歡就好。文澤笑。
我也回他笑。其實我對他說了謊,我並不喜歡這樣耀眼的華麗,這樣的繁華根本就不屬於我,不屬於我柳荷煙― 如果可以選擇,我仍會回去聽雨宮。當然,我現在最應該想的,卻是如何逃出這個皇宮,逃出這個縛住了我的城
蓮蓬與小鶯奉上茶來。茶葉飄香,與白玉花薰中荷葉清香交相纏繞,纏纏綿綿,泌人心脾… … 文澤突然來了興致,放下茶碗橫抱起我進向帳中,彼時我心情
十分低落,忙推辭道:皇上,這大白日的… … 何況又在陌生場所,臣妾還不習慣
他臉色一冷,放下我詫笑道:這是什麽話,這不就膚賜給愛妃的寢宮麽?我脫口道:今日是,也許明日便不是了。
文澤臉色微變,我暗叫不好,情知不能再生事端,旁生枝節,忙賠笑道:臣妾是怕自己糊塗,一不小心又說錯話得罪皇上,讓皇上再貶去冷宮,倒對不住皇上這一番心意。臣妾詞不達意,還請皇上怒罪。
罷了。他說。他臉色稍霧,眼中有著妥協的神情:君無戲言,月關既答應過你不以皇權壓你,你也不要老動不動便請膚怒罪。
我低頭道:臣妾怎敢,若臣妾做錯事情,還是要向皇上請罪的。
他看著我,眼中全是妥協的,卻無何奈何地笑。
接連幾日來我這裏,既使不來,也隻在自己宮裏待著,倒沒聽說翻了別的殯妥己的牌子,
這日傳來大伯父定遠侯遠征南詔首戰告捷的消息。文澤歡喜之餘,為我柳家平反昭雪,竟然就昭告天下,當處柳太傅謀逆一事,實屬定懷太子捏造出來的冤案。他又再下詔書,拜右相薛於期為左相,拜我父柳東海為當朝左相兼一品禦史大夫。他在詔書上說,柳東海忠君愛國,為官清廉,堪為百官楷模。
做了這樣幾件事後,文澤過來元辰宮向我笑道:怎樣?
我一麵惴惴不安,一麵笑著向他道謝。
他卻並不滿意,板起臉道:這是謝恩呢,倒這樣的教衍。
我剛一愕,他早已將抱入我懷中,笑道:還不快象隻小黃鶯那樣的叫一聲澤哥哥?
我臉一紅,笑道:皇上倒有趣,難道您想聽臣妾說多謝澤哥隆恩,澤哥皇恩浩蕩,臣妾全家沒齒難忘― 這奇奇怪怪的,可又象什麽話兒?
他想了一想,也笑,說:倒也罷了。
第二日我從南三所看麟兒,回來途中遇見幾名秀女,她們遠遠見我過來,神色慌張,忙一起向我屈身行禮。其中一個神情尤其害怕,低著頭的額上竟沁出幾粒細小的汗珠。我略感奇怪,柔聲笑道:你叫什麽名兒,很熱麽?
那秀女忙道:回娘娘,奴碑名叫羅紫玉。奴碑該死,奴碑不熱。
我命她抬頭,及至看清,心中又是一驚。但看她們難受的樣兒,便揮手讓她們去了,正自奇怪著,蓮蓬已笑道:紫玉小主頭上戴的珍珠發權與小姐的一模一樣,怕您責怪,因而失了常態。
唔?我失笑道:我倒沒有發現。不過一隻發釵而已… … 是她們膽小,還是我在她們心中,如此可怕?
小鶯笑道:現在全天下誰不知道皇上喜愛主子?如今主子寵冠後宮,隨便在皇上麵前說個一言半語,便可定她們後半生一生命運。這些人心中沒底,自然是要怕的。
寵冠後宮麽― 我倒真的怔住。
都說旁觀者清,照這樣看來,柳荷煙隻也怕是積怨於一身了罷。還有半月時間,如何安全等到出宮那日,看來頗得費上一番心思。我又想起一事,向蓮鶯二人道:這支珍珠發釵我常常戴著,宮中很多人知道,英非有人故意陷害這紫玉姑娘,想讓她承擔冒犯我的罪名?
小鶯笑道:說起來這紫玉小主也不當如此大意。主子沒聽說麽?她們這界秀女事情最多,不是有人蕩秋千斷了繩索,便是半夜突然失魂… … 風風雨雨的倒去了不少人。紫玉小主尚仍幸存,想來也該比別人聰慧些才是。
我點頭不語,一路回去自己宮中,喚楊長安進來吩咐一番。他點頭稱是,我再叮囑道:這奴才一定得爭取過來,花多少錢財我也認了。他若教衍,你便與他講,本宮隨時會要了他與他… … 全家九族的性命。
楊長安愕了一愕,領命而去。
晚上文澤過來,與我談了一會麟兒,又說:明日這屆秀女們祭天拜祖,煙兒與月關同去。
按宮中規定,秀女們進宮後要受訓宮規,受訓完後,由帝後帶領祭天拜祖。之後皇上便可召幸她們,給她們封號。可是我隻是個妃啊,我想著,便詫笑道:臣妾去做什麽,皇上還嫌明日妹妹們的玉頭牌不夠多麽,倒要臣妾去湊份子?文澤點頭笑道:果然慧妃明白月鄭‘。月關這叫作進可攻,退可守,實在不行,膚明日仍要翻慧妃娘娘牌子的。
我想起與文浩的約定,因笑道:正好秀女們都進宮,服侍皇上的人姐妹們又多了些,臣妾正想著,臣妾福薄被皇上這樣寵著,倒怕臣妾受不起,萬一臣妾有個三長兩短… … 新來的這些姐妹之中,必有人值得皇上憐惜。
不許胡說。文澤霸道地打斷我話,他吻一吻我臉,徉怒道:慧妃若再象前年那樣無故昏迷,月關一定盡全國之力救你。
我一愕,強笑道:俗話說生死有命,福貴在天,萬一臣妾今後真的… … 還請皇上不要過於興師動眾。
他卻賭了氣,恨恨道:月關偏要興師動眾!月關早有旨意要牽著你的手一路到白頭的,你今日怎麽了,想傷膚的心麽?沒有脫的允許,如果你膽敢得上什麽不治之症,膚自會賜死那些醫不好你的人。還有,你宮中全部宮人,全部賜死。我驚得立起身來,說道:皇上,臣妾不過開個玩笑。
他卻正色道:君無戲言,脫可沒有開玩笑。都說慧妃娘娘最是體恤下人,想必為了這些個奴才們,愛妃也是不會病的?
我倒吸一口冷氣,另拿話題拉開。
第二日我沒去參加祭祖儀式。
文澤陸續寵幸新晉秀女,接連四日沒有來元辰宮。第五日中午,我看陽光明媚,突然心情大好,一時興起,悄悄拿出((媚行深宮》 細看。看至林媚兒教授妝容打扮一章時,不禁興味盎然,便一個人搬出妝匣,依照書中方法打扮起來。我選的妝名叫作“月夜芙蓉”,我貼身穿好玫紅棉絲五彩金線繡牡丹花肚兜,再向外麵罩上一件長長的黑紗裙,係上玫紅繡花裙帶,往滿頭青絲上插上一大一小兩朵玫紅色牡丹宮花,身上掛上幾個香香的荷包― 等一切裝扮完成,隻覺其妝麵濃鬱嫵媚,直令人驚心動魄。連自己幾乎認自己不出。
我站在大大的未央銅鏡前麵,腦中想著媚兒舞姿,我手臂在空氣裏一劃又一劃,來來回回輕輕揮動寬大的衣袖。鏡中,我有著狹長的眉,深遂的眼,紅豔的唇以及冷冷的笑。仿佛一個從天而降的末世妖姬,仿佛我來到宮中隻有一個孤媚惑主的目的… … 正自陶醉,突聽門外傳來楊長安叫我的聲音。
他隔著玫紅緞底蘇繡五色鴛鴦的門簾,在外麵說道:小姐,您快去趟同春塢罷。那邊來人說,皇上在同主子那裏吃茶時發現同春塢的茶水中有毒,正審她呢
我一驚,吩咐道:備轎,你與我同去。
楊長安見我時,神情一呆,繼而道:小姐,咱們就這樣去麽?
我沒有細想他意,急道:當然,快去。
等到了同春塢,我才明白楊長安臨行前說的那話是什麽意思― 滿屋子的人都怔怔地望著我,仿佛我臉上開出朵花來。
而最令人窘迫的是,文浩居然也在。
我幾乎無地自容,文澤卻是喜色言於溢表,笑道:慧兒,你怎麽扮成這樣?是特意打扮得這麽美來給脫瞧的麽?
皇後與她身邊的幾名嬪妃立時變了臉色,那白中帶著一點點的青,仿佛雪色宣紙被陡地潑上了一層極勻極淡的墨。
文浩臉色也是一變。
但又顧不上許多,我忙道:皇上,同姐姐她… …
文澤笑道:愛妃來得晚了,月關自然相信同兒不會害膚。
文澤雖然相信同貴殯,可是,她身邊與此事有關的宮人業已全部杖斃。同貴殯臉色蒼白,雖然她已脫去嫌疑,但幾名被文澤賜死的宮人裏,有一個她從娘家帶來的貼身宮碑。她與那碑姐妹情深,此次救不得那女子,想來十分難受。我再問時,原來文澤與文浩過來探聽陳老將軍近況,宮人試食時,發現呈給文澤的那杯茶水竟有劇毒。
茶壺中沒有毒。文浩與同貴殯的杯中也沒有。有毒的隻是文澤準備吃的那盞茶。
同貴殯沒有向文澤下毒的理由。既使有,她也絕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在自己的寢宮裏毒害天子― 除非她真不想活。
但我知道她想。
她想活。
因為她有了自己的孩兒,所以她一定得活下去。
這事透著奇怪― 看來始作俑者似乎並不想借此扳倒同貴殯,那麽她的目的又是什麽?莫非,此次她的目的竟是衝著那幾個宮人而來?
我正呆呆發怔,文澤已過來牽起我手。慧妃,他笑道:月關倒覺得你這冷豔的妝別有一番風情呢。
他吩咐擺駕元辰宮,一麵孔陌生的絕色殯記忙跟在身後,怯怯道:皇上… … 他停下來,朝她笑道:柔兒那裏,月關改日再去。
第九+二章同春塢驚變
他說完再不理她,牽起我手並排坐上龍擎,我們身後遙遙傳來眾人恭送皇上的聲音。我僵硬著身子,不敢回頭看,生怕觸到文浩那雙亮而清激的雙眼。那雙眼,一定容不下“奴顏媚骨”罷?我越想越羞慚,恨恨地向頭上拔下一朵玫紅宮花,輕輕握在手中掐揉。
幹嘛取下來?文澤笑,他從我手中拿過宮花,重新替我插上發絲。這樣才稱得上是美輪美英。他說。
從同春塢回宮,文澤坐在桌邊望著我不住微笑,我熱著臉道:皇上取笑臣妥,好好的怎麽又不去柔兒妹妹那裏,倒沒的叫姐妹們背後罵臣妾呢。
我吩咐打水過來洗臉,被文澤攔住。
月關喜歡。他笑著說。
我臉一紅,笑道:那麽多新來的妹妹,一個個如花似玉的,皇上不去喜歡,倒來喜歡臣妾這胡亂化成的一張臉?皇上一定是騙臣妾的,臣妾不信。文澤笑道:俗話說各花入各眼,月關便是愛慧記娘娘這朵解語花兒,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再說,月關本來就打算過來這裏。
說著,他令黃勝呈上來一隻長形錦盒。待打開時,隻見裏麵橫著一支純金打製而成的風權。那隻風全身鑲滿一圈圈的五彩寶石,做工精細得令人歎為觀止。文澤親手從盒中取出放進我手中,笑道:稀世奇珍,全國僅此一支。此乃馮淵家的家傳之寶,他特地派人送來孝敬慧妃娘娘。
檢起那權花,隻覺入掌沉甸甸地壓手,我詫笑道:哪裏來的馮淵此人?文澤笑道:愛妃不記得麽,就是定懷太子逼宮那日,月關在批奏折時跟你們說到過的那個山西的那個富商,說想出資搞賞膚的南征大軍的那個人。月關沒有準他所請,也沒有罰他。他不知從何處聽說你曾在膚麵前替他美言,因而讓人托薛相國轉交呈上。
我笑道:臣妾不要。深宮裏的事,他一個商人怎麽會知道得如此清楚?朝中這些人今日可以對後宮嬪妃送金言謝,明日怕不做些買官求爵之事?趁早退回去,斷了那些有心人的念頭。
文澤深深地望著我,目中盡是讚許的星光,口中卻淡淡笑:好個深明大義的慧妃。既你不要鳳釵,月關今日,便給你另一個賞罷… …
月劃卸關自己賞給你。他說,他貼在耳邊低低地笑,不分由說橫抱起我,向紅色紗帳中走去… … 待我睜開眼,看見文澤臉上胡亂橫著些紅色唇印,自己倒先大窘起來,我忙拿過絲枕下的白色帕子,輕輕與他擦拭,他卻笑道:別忙,還要有的,一會子一道兒擦。
我更是羞得滿臉通紅,向他笑道:宮裏還有那麽些新來的妹妹呢,皇上怎麽不多去找找她們?那個叫紫玉的妹妹,長得倒有七八分象當初的媚如夫人,聽說皇後娘娘倒很看好她― 難道皇上不喜歡麽?
紫玉?他皺眉想了一想,方才.點頭笑道:她確實長得很象李美兒。我半喜半悲,忙笑道:既然喜歡,皇上又何不多寵幸她些?
他俊臉一板,徉怒道:月關為何要多寵幸她?實話時你講,莫說她長得象李美兒,現如今便是她就是李美兒― 月關也不會… …
他說至此處突然惆悵,歎道:隻當是做了一場夢罷。
我更是兩難,忙笑道:皇上心中哪能隻有臣妾一人?您是天下人的皇上,皇家恩澤,總要雨露均沾方好。
他笑道:煙兒在吃醋罷?其他人等,月關不過怕寒了她們的心,胡亂召幸罷了。唯今天下,隻有煙兒讓膚看見真心,月關自然會好好珍.息你這個眼前人的。特別是曆經刺客與定懷太子兩役,咱們也算得上是民間說的那種“生死之交”了罷。也更令膚更是明白,我與你是不可分的,你的命,便是我的命… …
我心一緊,竟不敢讓他深談下去,忙賠笑道:皇上,天下愛皇上的女子,總也層出不窮。除了煙兒,也不見得別人就隻愛皇上權勢。
他.點頭,淡淡地微笑。
見時機頗好,我主動偎進他懷中,低低道:其實榮妃姐姐待皇上,更是真心一片。
見他並無不耐,我又道:臣妾向皇上請罪。臣妾今日獨自去過榮姐姐的花等宮… … 人去樓空好不淒涼。皇上,榮妃姐姐待您,確是真心一片。姐姐雖曾是定懷太子之人,但那是她誤信奸人被人利用,她從未害過皇上,不僅未害過您,而且那次秀女梨雨侍駕,也是榮姐姐傳遞消息讓她沒能得逞,如此說來她算是救駕有功。臣妾求您將她遷入皇陵罷。
說完,我鑽進他懷中,流出一些眼淚。我的眼淚浸在他胸前,衣襟濕了一片。他起先沉默不語,終於經不住我梨花帶雨地苦苦哀求,點頭恩準。
再過三五日,果然下旨追封咢兒,謐號”柔惠孝敏仁貴妃”,以國禮下莽遷入皇陵。
我心大慰,替咢兒向文澤道謝時,他歎說道:你是不知道… … 她臨走前,月關猶疑著沒有立時去看她,並非脫不敢,不願,而是她那樣的身世… … 陡然之間脫真的無法接受她親口說出她是亂黨這件事情的真相… … 月關是近鄉情怯,你不會明白。
沉默了一下,又說:可是那一刻的猶疑,膚事後每每念及,亦覺她… … 畢竟她曾經一心一意服侍過膚,將她靈框遷入皇陵,也算膚對她最後一點恩澤。那日,我與文澤聊了很多關於咢兒生前之事。
一切都過去了。他最後這樣說。他說這句話時,輕輕地將我擁在懷中,樣子十分惆悵。
第二日中午邀月樓突然走水。楊長安打聽回來說,是文澤的下命令。楊長安說:皇上沒說為什麽。隻下旨保持樓中一切原樣,全部燒毀,半草不留。奴才還聽說,皇上命人將樓中桂樹盡數連根拔去時,曾命人取下桂樹上一段木材做成長琴,皇上秘旨,這琴做成之後送去天牢之中給在抑的定懷太子。
我不理解文澤。
他這麽做是一個什麽樣的心態,這世上恐怕他自己知道。
接下來的日子,想到即將與之永別,我突然想給他留下一些念想。心中密密麻麻的,仿佛針紮一般。也不出屋,也不理人,連續五天我都不停作畫。畫山水也畫人物。而我畫得最多的,還是荷花― 各式各樣的荷花。
皇後來找過我一次。她說那日我故意濃裝豔抹,是為了勾引文澤。我淡淡一笑,當著她的麵畫出一幅深宮美人圖。圖上依次畫上琴貴妃、春菱、咢兒、良妃以及死於逼宮事件中的各路嬪妃。我將畫放在她麵前,淡淡笑道:妹妹特將此畫敬獻賢良淑德的皇後姐姐。願各位姐妹在天之來,保佑姐姐永掌風印,壽與天齊。她臉色又白又紫,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幹脆跪在她麵前,正色道:祝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她的臉,陡然間死人一樣的白,恨恨地拂袖而去。
我心中大快,找至同春塢與同貴殯說及此事,她亦拍手笑道:到底妹妹有這等本事!咱們這些人裏,隻有妹妹能與皇後一搏。日後,大家可全要靠你的智慧生存了罷。
我歎.息,不語。問及阿若時,同貴殯歎道:受了些*, J 激,宋太醫正在慢慢幫她調理,現在咱們不要時常去打擾。
又令奶娘抱出三皇子德椒,我與他逗笑一回,方才回去。
不想隔日便驚聞同貴殯出事。
待我趕去時,她已暈迷床上,人事不知。
宋佩昭悄悄將我拉去一邊,皺眉道:貴繽娘娘一樣是中了“沙漠之淵”的毒
我驚道:又是此毒,可與琴姐姐當初一樣麽?
宋佩昭歎道:毒是一樣不假,琴貴妃當時中的毒是從鼻中呼進,而貴殯娘娘中的毒卻是自口中而入。據說今日三皇子吃奶前,同主子親嚐了一下瓶中奶水溫度,之後便… … 幸而三皇子無事。三皇子飲食一向交由奶娘負責。而奶娘是同主子家裏包衣奴才,應該沒有問題。
我腦中靈光閃了又閃,向宋佩昭道:下毒者一定是皇後。當初她用“沙漠之淵”害死琴姐姐,今日再用此毒來毒害三皇子。中此毒者,七日內四肢不可沽生水,或可有救,是麽?
見宋佩昭點頭,我又道:現在場之人本宮除了自己與宋大人外,誰也不信。本宮現修封奏折去向皇上請旨,命同姐姐家人過來照顧。本宮便守在這裏,一直等她家人到來為止。三皇子送去元辰宮,奶娘一起過去,著楊長安日夜監管。我又問同貴殯的一個貼身宮女,道:你們這裏平素誰負責清洗杯碗茶碟?回說是一個叫阿寶的宮女。
我正準備傳阿寶審問時,同春塢中有宮人已慌亂地過來票報,他們發現阿寶七竅流血,已命喪朱房。
重要人證死無對證― 我又晚了一步。
我一直守在同貴殯床前,直至她兩名嫂嫂趕進宮中方才叮囑著回去。第二日、第三日平安渡過,也無大事發生。第四日,可人用一大紅色繡花荷包裝著一粒“龜息丸”送進宮中。我們已全部準備就緒,她說:妹妹今日便可服食。
我一言不發,將丸藥納入懷中。對她講起同貴殯中毒一事。她聞知也是驚詫,一樣想到是皇後所為,我冷冷道:當然是皇後,隻可惜當初她設計讓皇上發現同春塢茶中有毒時,我竟沒能明白,白白耽誤這許多時間。
怎麽?可人問。我道:同春塢負責清杯碗的阿寶是皇後的人,隻有她有便利條件,洗完杯碗後拿抹布沾上毒汁將杯碗再抹一遍。當初為了讓皇上發現,所以她隻抹過皇上專用的茶盞。因而隻有皇上吃的茶裏,才會發現有毒。那時憑你是誰,都隻會懷疑處死端茶送水的宮人― 而這些宮人往往是主子們的心腹。如此一來,正好給皇後機會除去同姐姐臂膀。接下來阿寶向用同樣方法向三皇子奶瓶之中下毒,卻被同姐姐誤打誤撞吃了下去。
好狠的毒計。可人咬牙道。
我歎道:姐姐,讓王爺再等妹妹幾日罷,“沙漠之淵”已害死了一個琴姐姐,我們不能讓悲劇重演。現在有妹妹在宮中看著,皇上對同姐姐的事也上心一些。皇後倒知道忌憚妹妹,這幾日沒有輕舉妄動。若妹妹就此不管,同姐姐與三皇子隻怕是朝不保夕。
可人麵色沉重,點頭不語。
我歎道:同姐姐母子目前情形,妹妹拉手是生,丟手是死,妹妹此時怎能丟開手去?
又問:妹妹回去沒有向王爺提起過,是皇後的人假裝叛臣入宮,輕薄了嬪妃麽?
可人我道:怎麽沒有,等王爺去查時,謝府中早已人去樓空,京城郊外又突然暴斃二十一人,死無對證,如何查起?既使查了,妹妹是知道的,女子失節事大,無論是何起因,皇家還能容下她們麽?她們也不可能死而複生。
可人突然淚水漣漣。
待我問她,卻又搖頭不說,好容易等到自己收淚止聲,才道:其實,t , 6 們是有法子製住皇後的。皇上對皇後並不滿意,也有所懷疑,隻是看在傳國璽的份上,認定皇後是上天安排給他、輔助他治國安邦之人。皇上既是天子,又怎麽敢許逆天意,隻得讓她牢牢掌住鳳印― 不想皇後卻借此胡作非為,變本加厲地毒害後宮繽妃與皇子們。
又說:妹妹,王爺有未與你提起,說其實咱們已掌握證據,證明傳國玉璽不是皇後找到的麽?
我一怔,說:沒有。
可人道:其實已有重要人證,證明是玉璽並非是皇後發現。
是誰?我問。
可人歎道:她本是皇後的人,現在倒不方便說。當初傳國玉璽也是她替皇後去宮外安排,再呈給皇上。tt6 們根據她的口供順藤摸瓜已找到相關證人,全部供人不諱。傳國璽一向是皇後致命武器,致人命亦致己命― 就看如何用了。若妹妹肯出麵說明玉璽原是二嬸送進宮中給的你… … 還怕皇上不治她個欺君之罪,再度廢後麽?
我看著可人,再望一眼她如湖水般的綠色絲裙,心往下一直沉,慢慢沉入湖底,我舉著景泰藍茶壺向杯中續水,水早已溢出流向灰色地麵,自己卻渾然不覺
妹妹!可人忙提醒我。聞言看著金磚饅地的滿地茶水,我放下空空如也的紫砂茶壺,歎道:沒事的。天熱,讓它自己吹幹罷。
可人的臉突然變得蒼白。妹妹,她問道:你心中莫不是另有他事?長歎一口氣,我說:姐姐,你明知這事一旦真相大白,雖然謝婉瑤會被廢,但同時,皇上他… … 家母身份舊事重提,莫非姐姐故意說這件事,竟想置妹妹於死地麽?
可人歎道:皇上怎麽會殺你?有件事浩王爺沒有告訴你,當初皇後賜妹妹墜胎藥被皇上全力救下,你可知道皇上與謝叔玉做了一個什麽交易?
什麽?我冷著臉。
第九+三章我是妖妃?
可人道:那時謝叔玉權傾朝野,皇上表麵上仍要讓他三分。皇後之子一日未立為儲君,他們一日不會甘心。加之那時妹妹已得皇上真心,柳家家運正隆,皇後與謝家更是寢食難安。正好二嬸身份暴露,謝叔玉暗中糾集軍機數十大臣聯名上書,一麵奏請皇上除去二嬸,對你以及你腹中孩子斬草除根,一麵著令皇後賜你墜胎之藥。而皇上他,他居然為了你與謝叔玉達成交換條件,同意在皇長子周歲之日立他為儲君。
哼。我冷笑道:皇長子立儲也不奇怪。皇上此為,又不知做何棲牲?姐姐也是從宮裏出去的人,豈不知皇家恩寵一念間。現看著他捧著我,恨不能摘了星星月亮給我,卻不知哪日突然變了臉,將我打入十八層地獄。浩王爺讓假死我出宮,也正是因為這個原由。
可人看著我,歎道:果然是當局者迷。皇上早知謝家反心,所以不肯過早立儲。妹妹你想,皇長子是謝家外孫,若立了他當儲君,皇上若一日突然“不幸”,儲君年幼,謝叔玉正好名正言順地入主攝政,攝政時間一長,便會有人“主動”進言懇請攝政王親政― 豈不比他造反奪得江山更順水推舟,大獲得民心?謝叔玉提要求之時,誰都沒有把握皇上有一日一定能夠鬥敗他― 皇上此為,實在是情深如此,若非已愛妹妹入骨,我實在想不出其它理由。
口中又幹又苦,我強辯道:可是,他怎麽又負了琴姐姐?
可人歎道:負媚兒,隻因他全不知情;負姐姐,卻是因他沒有能力― 我想,他之於她們,心裏隻怕也是苦的罷?可正因為負過真愛的人,所以,他現在有能力時,才會更加珍惜妹妹。
想了一想,我又問道:姐姐所說如果全是事實,王爺怎麽又不告訴我?可人道:囚為與你一樣,王爺也擔心皇上對你的感情今後會有改變。所以他覺得如告訴你所有真相,反而平添妹妹煩惱,動搖你出宮的決心。
心中又冷,我疑道:姐姐怎麽又不擔心?莫非… … 不錯,寧當浩王妾,不做
後宮妃,姐姐與王爺相處多日,愛上他原也無可厚非。
可人笑了一笑:妹妹說得對,我確是故意。王爺他,話雖未說透,但以他情性因要帶著妹妹遠走天涯,一會時時守在你身邊,可若要時時與你相伴,必得放棄皇子身份與他現在既有的一切。他一時衝動,妹妹也不為他想想將來?你是想王爺做山野樵夫還是東海漁民?王爺他自幼錦衣玉食,奴仆成群,一旦離了皇子身份,他該如何自處?又如何施展報負,報效國家?他性格一向爽朗,日後卻要他一輩子隱姓埋名,過著偷偷摸摸的生活麽?
妹妹,她說:你們真忍心從此再不與家人見麵,包括太後娘娘與你們的麟兒,
我不語。
姐姐確是故意。她說著,她再度流下淚來:可是姐姐並不是因愛上王爺而與妹妹搶他。因為我至始至終愛的都是… … 是那個人,王爺他也知道。無論如何,無論等多少年,我始終都是要到那人身邊去的。上次對你說我隻當他做親哥哥,不過是寬妹妹的心罷了。姐姐講這麽多,隻想說,浩王爺是天下人的王爺,隆泰皇朝需要他的地方還有很多,姐姐隻希望你考慮清楚,妹妹是想將他係上妹妹的石榴裙帶,還是放任他繼續呼風喚.為海lis1 天空?
我仍不語。
可人淡淡地,說:此外,還有一層更重要的原因― 你並不愛王爺。姐姐隻是該說的話說了,免得妹妹日後知道皇上深愛你的真相時,會悔不當初。那時,你心裏想著皇上,卻陪伴著愛你的王爺― 對你二人來說都是悲劇。決定權全在你手,妹妹自己好好思量。
我怔了半響,禁不住心中大倆,才包住她,開始默默飲泣。可人也是淚流不止,她低下頭,我能那淚水珠子正一串串的從她美麗的眼中滴滴落,突然她停下來,輕輕扳過我身子,指著地麵驚呼道:妹妹你看!
我順著她目光看去,發現倒於地麵的茶水竟然沒有積在地麵,也沒有順著地磚流動,而是盡數漏下青磚全部不見,仿佛地底有一隻張著嘴的巨獸,吸去了那流水。我悄悄命楊長安進來,果然發現青磚底下有一條有秘道。楊長安下去打探不多時回來說,那秘道出口在元辰宮外一處枯井之中。
秘道好似新鑿不久,裏麵空空如也,也不知道是做什麽用的。
想了一想,我說:前些日子元辰宮翻修,有人買通工匠,將這秘道鑿出,直接通往我床邊… …
可人與楊長安聽完臉色大變。
我說:先不要支聲,口自們派安當的人日夜盯著那邊入口處。如果有蛇出洞,本宮便讓他有去無回。
又問楊長安道:風至宮那邊… …
他回說:進行比較順矛.!。
可人去後,文澤命我去禦書房伴駕。
這段日子他國事十分繁忙,僅南方戰事,與全國清查定懷太子餘黨兩件事情,便夠他忙碌不休。自我入主元辰宮後,他已是數次命我去禦書房。一見我去了,他笑著拿起一本奏折,朗聲道:慧妃你聽― 朝庭用人應取其長。虎狼凶狠,卻可禦強敵;鶴狗呆笨,卻可護庭院;驢馬愚忠,卻可供驅使;彌猴奸作,卻可為謂士… … 這五皇弟呈寫給脫的人才論。這五皇弟果然是文韜武略,可真謂國之棟梁。
原來是文浩的奏折。
我強笑道:浩王爺… … 確是好的。
文澤笑道:月關這個皇弟前途可謂不可限量。買賣官爵之事漸少,大部分竟是他微服替膚監督的功勞,少些貪官汙史,百姓們也可安居樂業罷。
他說著,突然拉起我手,歎道:煙兒,你與文浩均是令脫信任之人,你們分別在宮中朝中,一個是月鄭‘愛的女子,一個是膚一母同胞的兄弟,有你二人隨時陪伴膚提醒脫,為膚分憂― 月鄭‘足矣。
文澤讓我想起可人與阿若對我說過的,關於文浩的那一番的話,我那時複雜的心情,實難用言語表述。
他卻又說:月關喜歡有你陪著。月關喜歡你靜靜坐在一旁,替膚剪燈花,替膚續茶水。月關喜愛這種紅袖添香的感覺。
我強笑道:太後娘娘這幾日便回宮,臣妾哪裏還敢再來,倒沒的又讓人狀告臣妾後宮嬪妃幹政。
文澤卻笑了,他輕輕刮著我的鼻尖,調笑道:無妨,月關自會去母後麵前回說,慧妃是來禦書房裏護駕的。反正咱們的慧記娘娘聲名在外― 現在全隆泰臣民都知道,一旦出現刺客,娘娘總要充當那檔劍救主之人。
不想文澤話音未落,便真有三名黑衣人從天而降。
彼時書房之中隻有文澤與我二人,他為了與我獨處,總令趙風等侍衛守在門外。不想這三個蒙麵黑衣人竟也知道― 他們從房項悄悄下來,將我與文澤團團圍住。一人輕聲道:皇上別怕,小民們此次進宮並非為刺殺皇上,而是替全天下百性清君側,除妖妃的。
我們隻要慧妃的命。他說。
他一麵說,一麵將匕首冷冷地抵上我脖預,寒意森森,已滲入我上預肌膚毛孑L 。
文澤長身而起,喝道:奴才住手,慧妃娘娘賢良淑德天下盡知,你們竟敢說她是妖妃?!
有#. J 客!他對著門口,大聲叫道,他眼中有兩團寒冷的火,臉色卻十分鎮定
門外腳步紛亂,一排朱紅木門被從眾侍衛從外撞開,趙風真的象風一般衝到我們麵前,其餘眾人也將手中明晃晃,雪光寒瀏的劍一齊對準刺客。
我半垂下眼,能看見自己項上匕首光寒,清楚地映出我皺著眉頭的臉。屋內殺氣沉沉。
大家都在等文澤示下,而他,已寒了臉,白了眼,冷冷對刺客們道:還不快放開娘娘?!放下武器,月關給爾等一條生路,若則膚定會下旨誅了你們的九族。
三人對視一眼,瞳中有一絲並不太易看出的慌亂。一人說:請皇上怒罪。這妖妃孤媚惑主,淫亂宮鬧,以後宮嬪妃身份竟然幹預朝政政,天下之人,人人得而誅之。小民們隻是想替民除害,望皇上見諒。
另一人說:百性中有兩首民謠,小人念給皇上聽聽。
他拍手道:
春季柳,冬天花,黎民百姓沒了家。
拔去柳,剪盡花,便是世間好年華。
春華山,明月朝,隆泰六宮藏孤妖。
殺盡孤,斬盡妖,皇朝萬世永不倒。
這是什麽歌謠,我從不知道,我看見文澤的眼中也盡是茫然。
念唱了歌謠的那人俯身,道:皇上,春季柳指是這奸妃生父,冬天花說的是雪,指的是她義父薛於期,孤妖自然指的就是這這妖妃。這奸妃聯合朝中左垂右相,在外買官賣官欺壓百性,在內孤媚迷惑主,幹擾聖聽― 實在是妃逼民反,小人們不得已隻出此進宮鋤奸的下策。
說得好。我立在一黑衣人手中,微微地笑。
眾人均是一怔。
我趁機忙道:可惜各位晚來了一步,皇後娘娘才剛賜了本宮毒藥,令本宮今夜子時前自盡。若各位晚來幾步,本宮這奸記早已不在人間,倒省得各位背下闖宮大罪讓皇上誅滅九族。不如你們就此住手,本宮替你們向皇上救情放各位一條生路如何?各位不信,隻算讓本宮拿毒藥來讓各位一看。
三人再次對望一眼,捉住我的那人放開我一隻手。我向懷中拿出“龜.息丸”遞過去。三人逐次拿向鼻底聞去,臉色猶疑不定。
文澤皺眉,冷冷道:脫再說一次,放了慧妃。君無戲言,如果你們放了慧妃娘娘,月關便放你們出宮,給你們一條生路,亦不會秋後算賬。
三人又是對望,一人氣極敗壞道:這奸妃分明是在拖延時間。不然皇後娘娘為何突然賜她毒藥?
他們竟然知道皇後是“突然”賜藥!
我笑道:無巧不成書,皇後娘娘賜本宮毒藥的理由倒與各位十分相似。皇後娘娘“突然”賜死本宮― 也許計劃有所改變,不及通知各位罷了。
我看見三人相對目中一愕,立時心下了然,又笑道:不然本宮當著各位的麵服食了這粒藥如何?本宮自盡,自與各位無關,這樣皆大歡喜,各位亦可回去交差。本宮去後,仍請皇上放各位一條生路。
文澤道:月關答應,如果慧妃服食藥丸而死,月關會放你三人一條生路。那三人再對望一眼,眼神已漸漸失了方才堅決的模樣。
我笑道:不相信這是毒藥麽?既使它非毒藥,本宮吃了也不會飛走― 那時各位再殺本宮不遲。
三人交換眼神… … 終於,一人.點道:也罷,那麽,你這妖妃便快些自盡罷。
說時遲那時快,文澤趁他們分神瞬間,突然操起桌上一方硯台,閃電般向其中一人挪去,那趙風一直看著文澤,見他動手立時揮劍殺向刺客。眾侍衛紛紛衝上前來,打成一片。一人舉從重圍中殺出,舉劍砍我,文澤立時風般將我裹入懷中,右手自己手臂去檔那劍,隻那一刻,他手背被那劍狠狠地砍出一道血痕。鮮血突然變黑,灑在地上一串黑色梅花… … 這麽劇烈的毒藥!我又驚又怕,混亂中忙叫黃勝,晰聲道:快去請皇後娘娘,速傳太醫。
眼見黃勝要走時,我又叫道:記住,去時一定要奏票皇後,說皇上中了刺客毒劍。
我們送文澤回去他的寢宮,他一直拉著我的手,我一直流著淚,我們就這樣相互看著,什麽也不說,直到皇後與張院判過來。
皇後一來便流下眼淚,悲切道:請皇上允許臣妾為您親奉湯水。
文澤不理,也不語,隻睜著雙眼看我,他的眼神,一寸一寸地灰… … 他目中春水寸一寸地退… … 他看著我,一直看著我,他眼中的小火苗一跳一跳的,仿佛水麵上飄歌舞著的,無根的磷光… … 終於完全灰敗… … 他沉沉地合上眼,火苗熄滅。他拉著我的手,也象一隻布偶一樣垂了下來。
文澤開始發高燒,暈迷不醒,皇後卻令我回去。她說,她才是中宮皇後,隻有她在這種時候資格守護著他。我看她麵上表情,已知她是帶著解藥來的,雖想伴著他走過這一段艱難的路,卻又不敢在此時惹怒皇後,隻得罷了
可惜那三名刺客在一片混亂之中,已被亂劍砍死,仍沒留下活口。否則我真想當麵問問皇後,他們口中的民謠究竟是否皇後大起童心,親口編出。
第九+四章扳倒皇後的神秘證人
想是文澤身體很好,想是皇後手中解藥對症,不過兩三日,他人便清醒過來
又聽說同貴殯隔日亦能醒來,我心大慰。
那幾日我輾轉反側,還是想出宮去。我擔心皇後一計不成,後續之招連綿不斷,層出不窮,招招必殺。
三人成虎― 如果耳旁不斷有人提醒我身世,文澤他又經得住幾回考驗?他雖救了我,雖對我有一時動情,但以他的性子,指不定哪裏又變了想法,我想,他終究要疑心我的。
不如在風雨來臨前早早抽身罷。
而文浩― 聽可人言語,他竟要為我放棄皇子身份,我這樣做,是否太過私?
可,這不也正是文浩自己的意思麽?
人總是有私心的罷。
文澤,你曾為我做下那樣的棲牲,究竟是因為愛我,還是想一起補償我們?在我身上補償那些為你去了的,曾經深愛你的女人們?當初你將李美兒當了媚兒,後來你明白她不是媚兒時又賜死她。文澤,若有一天你發現我不過也隻是一個平凡的女子,又或者你在我身旁一覺醒來,陡覺我這明月皇朝的皇孫對你威脅太大,你可會讓我不知不覺死在睡夢之中?
我的脊背,一陣陣的寒冷。
走罷,決心已定。
那胸口,卻有一種叫“不舍”的東西,深深湧上,密密麻麻,層層布滿全身
我為什麽有不舍?我不想深想,也不敢深想。
打定主意,捧了親手煮的血燕羹,最後一次去了養心殿。
文澤支著身子半躺在龍床上,一群皇後派的嬪妃正花枝招展花花綠綠的,或站或立,圍住他作抽泣關懷狀。蘭珠拖著長長的尾音嬌聲說:皇上,這幾日可不擔心死臣妾們了呢。想您萬金之軀竟肯替咱們姐妹檔劍,臣妾等感念聖德,每日思之無不淚滿衣襟。不過也不是臣妾說嘴,您救了慧姐姐,她倒成天跟沒事人一樣。倒是皇後娘娘賢惠,衣不解帶,日以繼夜地在禦前服侍湯水,端的是賢德皇後,臣妾們的楷模。
紫玉等眾人紛紛稱是。
站在人群之外,我沒有出聲,心底卻有一種仿佛錯進了旁人家門的感覺,陌生而迷惘。我正木然著考慮是不是該離去,文澤一雙明亮的眸子卻越過她們發現了我,他向我招手,含笑朗聲道:慧兒,到脫身邊來。
你們都跪安罷。他說,雖對她們下的旨意,一雙眼卻亮亮地,如明星寶石般笑看著我。
她們領了旨,潮水一般退去,而我,仿佛一枚被海浪遺忘在沙灘的小刁、的孤單貝殼,一個人立在那裏,文澤的目光如頭頂烈日,它照著我,照著我… … 我胸口又堵,腳下渾輕,全身血液沸騰好似便要被他那灼熱蒸發。我心亂跳,便低了頭,我向他緩緩走去,我走的每一步,都好似殊在自己心尖之上,我在他床前三步停下,緩緩跪地叩,我以首觸地,低低說道:皇上為救臣妾傷著您萬金之軀,臣妾罪該萬死。
快起來!文澤說,他從床上伸手扶起我,含笑道:脫早說過,你我之間又何必如此才句禮。
才句禮麽,我這是拜別!
從此天涯永隔,永世不再相見!
我的心,突然又絞絞地痛,我的眼中,不爭氣地升起一層雨霧。
文澤卻沒有發覺,他拉著我手,順勢讓我坐上床沿,他看著我正色道:煙兒,你是脫最心愛的女人,月關說過要你陪膚一路,又怎麽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死?君無戲言,月關又豈容旁人傷你?這幾日一時昏迷一時清醒的,我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就是不能死,以後的路我還要陪你走下去。
我心尖便又是一顫。文澤,我真是你最心愛的女人麽?如果你的心愛能夠永遠,如果從此腳下全是坦途― 今日的我,又何必一定離開?或者說,現在的我又何必兩難?都說深愛如豪賭,可我,賭不了你心。
竟沒有留意到,他對著我的言談之中,竟不知不覺自稱了一次“我”字。我強笑道:謝皇上,隻是別人… … 別人是傷不了臣妾的。
是的,在這宮裏沒有人可以真正傷到我― 除了你,文澤。而你以後,也傷不得我了― 我這樣想著,看著他毫不知情的笑容,胸口仍是大倆,眼前更見模糊。
毫不知情的文澤卻望著我微笑,他笑著說:愛妃竟沉著至斯!你竟隨身帶著的藥丸又是什麽?若非膚及時出手,難道愛妃會真吃下去不成?
我暗自歎.息,笑道:回皇上,那是薰香用的丸子。
他目光突然一沉,正色道:煙兒,好像年初你突然香迷那一次,身旁也是有這樣一個荷包的。
我大駭,強笑道:荷包可不差不多麽?
我想著另尋話題,扭頭正看見他床頭堆滿黃色奏章,詫笑道:皇上病著,怎麽還要批閱奏折麽?
他展了笑臉,說道:月關早好了,這幾日病著隻怕倒耽誤不少國事,因拿過來批著。
無論如何,他總算是個勤政愛民的青年天子― 那一刻,我又對他隱隱生出憐惜之情。
血燕甜品已至半溫,文澤定要我親喂至他口中,我紅著臉)L 將勺子舉起,他含在嘴裏,陡然皺了一下眉頭。我忙道:太甜了麽,皇上一向嗜甜,臣妾怕您病中口味淡,倒多加了些個糖… …
陡然驚覺,忙立起身道:臣妾該死,臣妾一時竟忘記先替皇上試食。我剛勺了一勺想吃,文澤已將口中糖水咽下,快我一步牽了我手坐在他床邊笑了一笑:不必試!正合了口味,月關倒想多用些個。
我也不多說,又勺了一勺,這次,他笑著吃了,滿臉的愉快。當我將第三勺剛剛舉至他唇邊,熟不構禮的文浩進來複旨,正好撞見。我心中一慌,忙紅著臉起身與之見禮,文澤大笑道:五皇弟又不是外人,慧兒倒這樣害羞。
文浩倒是一愕。
我見血燕尚有一些,忙禮讓,道:王爺可要用些?
文浩尚未答話,文澤已搶在前頭,淡淡笑道:五皇弟自是不吃的。文浩剛一詫,我已心生疑惑,忙就著手裏的嚐了一小口― 老天!又苦又澀,這哪裏是人吃的東西?想是自己心事繁雜,恍惚之中,竟錯將食鹽當作了糖。
而且,居然放了那麽許多!
皇上― 我臉大熱,伯呐地,剛想說話,他已笑道:煙兒,這是你第一次給膚給甜品罷?月關的心是甜的,吃什麽甜。
我更是說不出話來。
文浩隻作未見,呈上一個厚厚的,仿佛帳薄一樣的本子,向文澤道:臣弟已查明,前幾日殺慧妃娘娘的刺客,不是定懷太子之人。幕後主使還在調查之中
兄弟閑談幾句,文澤問起同貴殯病情,黃勝回道:同主子還在香迷中,原主治太醫宋佩昭今日語出不敬冒犯了皇後娘娘,已被趕出太醫院,才換了張院判主
治… …
怎麽?我心中大驚,來不及多問,忙向文澤道:同姐姐一向由宋大人主治
臣妾懇請皇上下旨,讓他回來戴罪立功。
他遲疑,皺眉道:宋佩昭以下犯上… … 愛妃放心,張院判醫術卻更高明些。
我手中一顫,瓷勺撞上碗沿弱地脆響,褐色湯藥與心湖共起波瀾,我忙放下藥碗,,懇求道:皇上… …
文澤在床上起皺眉頭,可終禁不住我央求,終於妥協:好罷,月關便準了愛妃這一次。不過記住,下不為例。
我大喜,忙謝了文澤,及至與文浩一同出來時,兩人半響無語。我們走至一處無人處的青而濃密樹蔭之下,他終於問道:今晚… … 你怕是又走不得了罷。我道:同姐姐這樣… … 目前皇後一手遮天… … 我實在擔心他們與麟兒… … 王爺,容我再等幾日罷。出宮前我必要扳倒皇後… …
文浩長吸一口氣,幽幽地。突然,他便道:不想他倒真肯舍身救你。我一怔,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他看著我,柔聲道:你… … 是不是仍未決定?
我腦中出現同貴殯奄奄一息的樣子,大驚大倆,便遲疑,繼而低低道:我…
文浩不再追問,隻是淡淡一笑,說:不要為難,選擇在你。隻要你一日不做決定,我便一日等你。隻要你一日想要離開,我便一日不會放棄。
我將頭低下去,心中暖意升起,目光卻不敢與之對視。
直至他將行將遠。
隔日德仁太後回宮。
暗中部署,我一改常態地每日去皇後麵前冷潮熱諷,言語相激。當然,每次激她之前,我均會做足功夫,力爭招招點她死穴― 終逼得她忍無可忍,自亂陣腳,終於提前發兵,對痛下我毒手。
那日,是楊長安接到王河水的消息,我立時悄悄呈報文澤,原以為文澤會驚愕,會詢問― 誰知竟沒有多言半句。不僅沒有要我解釋,而且親去了永泰宮,對德仁太後言明一切。
很快的,幾方便就緒,隻待甕中捉鱉。
那晚,當皇後安排好的與我“通奸”的男人通過秘道進入我房間時,安靜黑寂的房間裏突然燈火通明。一片光明之中,身著六品藍衣侍衛官服的男人驚見德仁太後、文澤與我當庭圍桌而坐。而皇後卻被除去華服後冠,隻著青衣瑟瑟跪在一旁,麵若死灰。
自他從地麵升起,我們目光便從四麵八方冷攝住他。那些眼光,是威嚴的,犀利的、蔑視的、寒冷的… …
便見他冷冷地打了一個冷戰。
文澤吃了一口茶,俯視著他,冷笑著說:謝婉瑤意圖串通外男迫害宮殯,淫亂宮鬧,論罪當誅。月關念你這奴才不過是從犯,如你從實招來,月關隻處死你一人不會誅你九族。
見皇後如此模樣,那人隻道大勢已去… … 因而額上流出冷汗,跪下叩頭如搗蒜,嘶聲道:奴才名叫謝安,是皇後娘娘家的家丁。奴才私自入宮,由是受皇後娘娘指使。皇後娘娘命奴才裝成宮中侍衛,從秘道進入慧妃娘娘房間,然後用迷香迷倒屋內當值宮人與慧主子。奴才便… … 便上慧主子的床… … 奸汙… … 奸汙… … 正我們行事時,皇後娘娘便會與皇上雙雙過來,“正好”雙雙捉奸在床。謝安叩頭重如擂鼓,隻道:奴才不敢說謊,但請皇上燒怒。
雖早知皇後安排,親耳聽人說來,我仍冷汗濕衣。文澤便在桌下伸過手,柔而堅定地握住我手,他正待說話,突然聽門外傳來一個女子怒喝道:狗奴才一派胡言!
說話的那名女子才是真正的皇後謝婉瑤。
蓮青蘇繡門簾如翻起波浪,被人從外麵高高揭起,又一對帝後從外麵走了進來。看見屋中文澤,謝婉瑤臉色大變,回過頭去,方知與她同來的“天子”是五皇子龍文浩。但她隻略作遲疑,不拿正眼看謝安,隻向德仁太後與文澤與跪下道:臣妾從不認識此人。臣妾接到有人秘報才來捉奸,不想反被人害,臣妾受人陷害,請母後與皇上明察。
文澤看著她,歎道:謝婉搖,你的計策果然沒能瞞過慧兒的慧眼。你守著秘道入口,親眼見謝安進入秘道,卻不知當時脫便站在你身後樹叢之中。你去禦書房請膚過來一起捉奸,卻沒料到你從禦書房請來的“皇上”卻是五皇弟罷?文浩懶洋洋地說道:天雖黑,但臣弟卻不敢與皇嫂打照麵,隻讓他們前麵行走,臣弟坐了皇兄的龍轎跟在後麵,他們卻未查覺。
文澤冷笑道:謝婉瑤,你千算萬算,沒想到你去請膚時,太後早已與膚已安排下一名酷似你的女子,坐鎮在元辰宮罷?
皇後端的是身經百戰,到了此時,仍然鎮定,她回說道:母後,皇上,既然傳國望是經臣妾之手失而複得,臣妾便是上天安排真命的皇後,既是真命皇後,自然不會做出如此下作之事。此事或是有人設計陷害臣妾,還請母後與皇上無論如何請相信臣妾清白。
聽了她這一番言語,德仁太後與文澤均是沉吟。
此時,趙姍姍突然越眾而出,說:啟奏太後娘娘,皇上,皇後娘娘所言非實,據老奴所知,傳國望是柳夫人為了示誠,特意從宮外送進來給慧主子呈交皇上的。
又說:因風兒一向不肯為謝叔玉所用,故皇後娘娘一直想設計陷害老奴與風兒。她先捏造風兒是定懷太子的人,後見同主子與風兒是從前軍中舊識,便做假證想誣陷兩人清白。當時風兒尚在獄中,老奴是個奴才,同主子又懷著三皇子… … 咱們隻能受她轄製,將慧妃娘娘準備交給皇上的傳國望交給同主子,以此作為咱們解救風兒的條件,之後,皇後娘娘又命老奴去宮外活動,找人將玉璽放進她小時住過的荷花渠中。
第九十五章鳳璽三辭
太後與又澤對視一眼,目中均有深深仔然之意。
趙燎坡跪下,道:老奴所說全部屬實,場一太後娘娘與皇 明察。若不然,還有其他放璽印之人可以證明。
我終於明白可人口中所說的證人,原來便是這可以呼風喚雨的趙婚婚。她本是皇後的人,可皇後狗急跳牆時,為了轄製同嬪,為了不上同嬪生下皇子,竟.音算她的獨子趙風,試問她怎能不心懷怨恨?
在皇後眼裏,也許她隻是一個奴才,一個聽命與自己的小人物。也對,小人物往往是容易被人忽視的,但很多時候,小人物的破壞力卻是令人想象不到的致命。與千裏之提會清於蟻穴同理,很多經過大風大浪的大人物,也常常會在川溝裏麵翻船。
趙蟾坡此言,又是一次敵人內部的臨陣倒戈。
勢均力敵的兩軍對陣時,最可怕的,便是某一方中有人倒戈相向。因為,倒的那支戈,最清楚它的矛頭應該括向何處,而它插進的地方,往往是被插人脆弱的心髒。
太後與文澤卻不知道這番變故,忙向我一問究竟。我便一五一十,回說清楚。再傳蓮蓬過來再問時,與我所說一般無二。
文澤與太後的眼中,便有一些我看不明白的奇特。
文澤看著皇後,冷冷道:漸婉瑤,你害琴兒無育的那一筆賬,膚一直隱忍不發,倒也罷了,可現在,你竟膽敢在傳國望這樣大事情上欺君?!
皇後的臉,立時白得仿佛既將在風中凋零的木桂花。
文澤突然冷冷一笑,揚了一揚頭,文浩便從宮人手中拿過一本厚厚的帳薄呈了他。文澤將其向皇後麵前一娜,冷冷道:這麽多年來向你父親漸叔玉行肪之人的一部分名單,你自己看。
皇後目中一.l % ,臉色更白。
文澤冷冷道:你位複皇後之後,找了一些人做下的那些事情,不要以為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難道要膚一一說明?!
皇後依然白著臉,不言不語。
文澤冷冷道:傳國望到你手中,膚不得不依天意複立你為皇後。可之後發生的那麽許多離奇故事,聯心早已生疑… … 命人在.音中查了又查,隻是你做得很是巧妙,竟無太多破綻。要查你,時日卻要長些。況且,當年謝叔玉權傾朝野,無論自願與否,又有多少人敢不向他行峭?膚前幾日雖拿到這殊本,卻想等一段時日,等你長袖善舞也好,或者發號施令也罷,看看究竟哪些人真正在為你效力,哪些人隻不過是順應了當日之勢,想等等謝氏餘黨一個兩個全部浮出水麵,先剪除他們,再來看看你失了這群人,又再怎麽樣當膚的“天命”皇後― 哼哼,什麽真命皇後,膚一直覺得上天怎麽會讓你當膚的天命皇後,現在看來果然是你的一派胡言!i 樸,危瑤,死到臨頭,你還有何話可講?!
他最後一句,突然轉了聲色,如同霹靂暴雷,令人膽如心驚!
又喝道:看一看,這樣的帳本還有多少,還有多少漏卜〕 之魚?
皇後急急伏在地上,一頁又一頁地翻過… … 越翻越急,臉色也越來越白… … 卻居然還是回護她的人,流淚道:回皇上,沒有了。
文澤目光一深,卻也不再追問。
也時,想當初,― 此事牽涉麵太大,隻有殺倒黴的一些出頭鳥,敲山震虎殺雞嚇猴罷了。
皇後自然也不會多說。如果她不說,還有人會暗中念恩,如果說了,今後皇長子在朝中定是無人扶助的了。因此,她隻道:臣妾沒有別的話,隻想場一問太後娘娘一句,當初我i 樸家… … 也算是為皇上登極立下過汗馬功勞,娘娘曾經承諾過家父善待臣妾,_吐允諾臣妾永為本朝皇後… … 君無戲言啊。
太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道:婉瑤,哀家一向時你疼愛有加,可你這次陷害宮妃,欺君周上,以手中殊薄轄製大臣助汁為虐― 你觸犯的卻是國法。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讓哀家又如何偏祖?你放心,你去後,哀家與皇上自會善待你的孩子。
自知再求下去終無他果,皇後緩緩站起身來,發側大紅流蘇撞上長長的榴金耳環,腕上粉璽鐲兒遇到腰間九鳳的老坑綠玉佩,一陣輕而紛雜的金玉之聲脆響,地目中滿是絕望,自己動手緩緩脫去繡花堆珠大紅色華麗宮裝,慢,lt 折整齊放於紫檀木的桌麵之上。又伸了雙手,除去頂上鳳冠輕而憐惜地放於衣物之上。我們靜靜地看著她做完這一切,誰也沒有說話。
案幾上的香泥一彎一彎地,掉落在香爐黃銅爐中,青玉花薰之中輕煙淡淡,仿佛能聽見淡煙飄浮地聲音,而她,終在一屋燭火與淡淡煙中,讓自己素成一身白衣,隻有腳上穿著的蘇繡祥雲的一雙十色風頭鑲珠鞋提醒著我們,一盞茶之前,她還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輕輕一跺腳,外間便會地動山搖的中宮皇後。我心中大快。
大快後之後,卻是陣陣冰涼。
握著我手,文澤皺了皺眉,卻終沒說一句話。
第二日文澤下旨廢後,同時,賜毒酒給庶民i 針婉瑤。那日午時,正準備進去送她最後一程的我,聽見屋子裏傳來她驚天動地的哭聲。
皇上,皇上!她一麵叫著文澤,一麵哭道:如今六宮孤妖橫行,沒有臣妾幫您清君側,您遲早會後悔的啊。
而後,叫著雪吟公主與皇長子的小名,她哭著說:為娘去了,以後你們再也見不著娘親的麵了。日後苦有人害你們… … 苦有人害你們… … 你們也得自己疼你們,自己處處小心罷。
我從不知一個人的哭泣可以這樣悲痛欲絕。而她近終前的要時她孩子們說的話,深深觸動了我,讓我想到麟兒。
我終於沒有進去。
我想,j $ t 婉瑤一生是最最好強的,所以既使在臨終之時,她也應該不希望我看到她這樣落魄潦倒罷。既使真的落魄潦倒,為,r 孩子,她也希望維護自己的一份尊嚴罷?
我站在門口,攤開著手掌,我看著掌心那粗“龜.息丸”發呆。正午的陽光從頭項照下,烈日裏,我突然感到頭暈… … 終聽見裏麵有重物落地,接著有太監尖利的聲音陰側側,高聲叫著地從裏屋傳出:盛豐六年四月丁醜午時三刻,賜庶人i4t 婉瑤毒酒,死。驗劃畢。
那一刻,我便仿佛失了身體裏的所有氣力,軟軟地靠上那扇雌花木門。便有兩名紅衣太監抬著一具白色擔架踱出門來,我身側楊長安揮一揮手,一眾人沒有行禮便從眼前快步走過。
突然,“當”地一聲脆響,一老坑綠玉龍鳳腰佩從擔架中顛落在青石地上,生生井成兩半。我隻遲疑了一小會兒,便俯身過去檢至手中,隻覺那玉觸掌生溫,在陽光下發出清澈瑩潤的光芒。再細看時,卻德仁太後賜與謝婉瑤之物。除有文澤年號“盛豐”與太後漸婉瑤的名字以外,_ L 麵還刻寫著兩行小字:溫良賢德永沐皇恩
我如被冰流擊中,渾身陡地一如。四周死一般的安靜,綠蔭深深。我抬起頭,遠處的天空藍澈:敬地不見一絲雲彩。日正當頭,我腳下軟軟地,便在仲春正午的日頭下突感寒冷,疲備異常。
我恨恨回去元辰宮,? 扮夥地坐在桌前,? 沁夥地吃著那不知滋味的茶水。聽見門外一陣人語,也不去理會。鳥鳴聲中,隻湖綠緞底的蘇繡絲簾外人影影約,小鶯脆聲通傳黃勝帶了文澤旨意過來。我端了不安的心,長舒一口氣,恨恨地應聲又。夥‘沃地接旨。
黃勝一臉子的笑。
也不怪他有這樣的笑,因為他是帶著授的鳳璽與旨意過來,旨意上說,封我為中宮皇後,號“慧敏”,擇日入主鳳至宮。
我不接聖旨與璽印,半屈著身體,雙手正壓在腰問那裝著“龜.息丸”的大紅荷包之上,心中別樣艱難。我眼望著明黃緞底,背繡著十色五爪金龍圖案的聖旨,平淡無波地說:臣妾無德無能,不敢領旨受封。還偏一皇上怒罪。
黃勝大驚,勸說百十句,無效,他隻得回去。不多黃勝時又來,傳下第二道聖旨,仍是前番內容。我仍婉辭。一天下來,我三拒聖旨,三辭後印。後宮埃妃們議論紛紛。
蘭珠戀娣們帶著厚重的禮物過來,她們規規矩矩地,對著我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她們都俯望著我,媚笑著說:皇上英明。慧姐姐素來賢良淑德,堪稱後宮姐妹們的楷模,放眼六宮,除了姐姐,妹妹們還會服誰?
我隻不接話。我不失禮數地招呼她們吃茶,她們見我淡淡的,便也沒了趣味,早打好腹稿的一車賀語也沒了用處,隻閑話一會子便悻悻地各自回去。同責繽終於清醒過來,她也親來元辰宮,勸我道:妹妹快接了鳳印罷,也隻有妹妹這樣心懷與智慧的人入主中宮,六宮方能鄧不勝正。
我隻不鬆口。
整個下午文澤沒有過來。
也不傳我過去。
我也不去找他。
當作什麽事也未發生一般。
當晚,我正坐於桔黃色琉璃宮燈下,看著那裝有龜.急丸的紅色鈴囊發呆,卻聞奶娘J 包著麟兒過來。奶娘一進門逗著麟兒著笑道:二皇子,您麵前的這位娘娘她是誰啊?
麟兒睜著鳥圓溜溜的一雙大眼晴看著我,突然咧開小嘴,咦咦呀呀笑道:母― 後。
我一驚,始知文澤用心良苦。
母後J 色J 色麟兒。小小麟兒說。他時著我,清亮如溪的目中生出無限依戀,他直直地向我伸出又小,又白,又胖,又嫩,鮮藕一般的胳臂。我心中一酸,忙接過J 乙左手中,他立時象一隻楚楚可人的小毛狗兒,軟軟柔柔地偎在我的胸口。他捉住淡紫色裙衫前襟的一粗圓潤的珍珠扭扣,歪了頭,十分十分認真地看著,細細地研究。我胸口柔軟無邊,忍不住低下頭向他小小臉上輕輕一吻,他一驚,隨後咧開嘴,便胖胖地,在我懷中歡笑不停。
正在此時,白衣如雪的文澤突然走進房中,我還來不及見禮說話,他已屏退眾人,又讓奶娘J 色走麟兒,自己坐去桌邊,他看著我,眼中有並不寒冷的冷冷光芒,他冷冷道:好個膽大的奇女子!放眼天下,後宮嬪妃敢無視皇權三辭鳳璽者,唯柳氏荷煙爾。
我跪去他腳下,低了頭,心評評地跳,隻是不作聲。
他聲一音還是冷冷,冷笑道:說罷,你不是一直想與聯做一對神仙眷侶麽,又為什麽不想當聯的中宮皇後?
我仍低著頭,一直低頭,我看他白色緞袍手包上的蘇繡明黃舊龍隱約在五色祥雲之間,張牙舞爪,凜凜地笑,我對著那龍,突然的,便想我口說我心― 我於是抬起頭,看著他,說:回皇 ,臣妾隻是一名平凡的小女子,隻想有一份平凡卻永恒的愛。中宮皇後也許是天下無數女子的終極譽想,但臣妾並不稀罕。況一吐素來人越高,樹敵愈多,愈不是羅襟不勝寒。何況臣妾祖上… … 若當朝皇後竟是舊日皇朝的後人― 而_止聽說隱於世間的明月皇朝舊部竟有百萬之眾― 此事畢竟太過教感,便是皇上信任臣妾,也保不住因此事日後朝中再生波瀾。臣妾自知皇上因傳國望而封臣妾為後,但臣妾實在是擔心臣妾將來成也因璽敗也因璽。文澤卻淡淡地笑,他看著我,淡淡道:那麽慧妃你有沒想過,那些效忠你母親明月的舊部,看見你做了膚的中宮皇後,便會從此婦順朝庭,永無反意呢?他竟有這層意思?
原來竟是我擔心過慮,隻想了一條路,將道走得窄了。
自知他考慮得果然極其周全,可我.音伏之餘,心也涼了。涼得透透的。那一刻,我比任何時侯都想快快地離他而去,我不由自主地模了一下腰間荷包,隻想他快快離去,自己好吃了那藥,從此與他永不相見。
是的,永不相見。
我再也不要這份情中有權,權中有情,情權難分的愛。
靜靜地,室裏銀燈燦爛,雨過天青的鍛龍花瓶中,一朵粉色桃花從枝頭墜落紅木案上,悠悠的紅。紅燭跳躍,鍾擺浦答。白玉花薰中,有沉水清香浮沉一室淡淡的香。屋子裏的空氣沉重得壓到我兒乎端不過氣來。
我心已枯死,隻等他離去,卻一直沒有聽到他起身… …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頭項終於傳來他一聲幽幽長歎,他在我頭頂上輕輕歎道:煙兒,你果然了解我麽?

第九十六章荷澤天下(大結局)

不語,我抬頭看他。
好。他點頭,突揚了一揚臉,淡淡吩咐:取朕的袞冕來。
立時便有宮人托著龍盤走進。這麽快,難道是事行便準備好的不成― 金絲盤龍冠,明黃龍衣,在燈下閃閃著,發出奪目驚心動魄的太陽般的光芒。他不分由說的一把扶起我,令幫他換上那身用得很少的,極其華麗的衣衫。。我大愕― 帝王禮服之中,最莊重的就是袞冕,用於祭廟、登極、納皇後、元旦時接受內臣外使朝賀所用,好好的,他換了這一身衣服做什麽?! 我們走!文澤突然說。我還沒有明白,他已換好衣服,拉了我手不分由說地大步流星向門外走去… … 湖綠門簾在我們身後高高揚起,他右手握著我左手掌心,路過宮外的一眾宮人,他腳步不停,左手劈空奪過宮人一盞泛著暖暖黃暈的羊皮宮燈,急速前行。
被奪了燈的那人一呆,也許從來沒人見過他如此模樣,如此行事,他們便怔在那裏,不知該迎該跪。畢竟黃勝機靈,率先反應過來,他低低叫著“皇上”, 提著宮燈嘩啦啦跟在身後。文澤並不回頭,隻不耐地說:遠遠跟著便是,不得靠近膚與慧主子五十步內。
他便這樣握著我手,領著我走。
春夜輕風微薰,有月光流過大地,天上繁星點點,身旁花影重重。他握著我手,一直握著,好像他永遠不會放手一般。我們都沒有說話,我要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我有些吃力,卻不肯示弱,讓他握著,一路小跑著與他並肩西行。我們項著渾圓的一輪明月,兩條長長人影遊移在黃磚綠瓦的紅色宮牆青石夾道之上。他要帶我去的地方好像很遙遠,我們便雙手握著,一直走,一直走,仿佛那路沒有盡頭。走到銀色露水濕了裙擺,走至雙腳隱隱生痛… … 他終於停下,遙遙停在一處高大威嚴,燈火通明的藍瓦項宮殿紅色圓形圍牆之外。
牆內,便是放置皇天上帝和天子上八代列祖列宗的牌位的宮殿― 皇守宇。
我疑惑地看向文澤。
而他的臉,在月光的清輝之中更加英挺,他目中有清波,神色卻堅定,他正色道:煙兒,知道我為什麽帶你來這處?
我在星光之下搖頭,心緒亂如銀河流星。
他轉過頭,俯看著我,他用含著星光的一雙瞳子看我,正色道:我知道你擔心什麽。聽著,這句話我不會再說第二次。我並非玉璽對你封後,而且我不是囚為你是明月皇朝的後人!立你為後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 我喜歡你!我要你做我的皇後,是因為我想你做我龍文澤在這今生今世惟一的妻!從今後,我會愛你信你,對你此誌不移。若你不信,我便與你步入牆內,共同去祖先牌位前發下重誓。
他胸口在月光下起伏,龍袍朝冠,九五至尊,眼中有著令人無法抗拒的,仿佛要燃燒整個大地的灼灼榮光。他拉起我手,便大步流星地往大殿方向走去,我大驚,忙釘住身子低呼道:皇上不可,這是天子拜祭祖先的地方,可從未有聽說後妃己可以進去的啊。
你信不信?他停住,問。
我遲疑不答,他又抱起我手,強行朝向皇守宇方向邁進兩步,他全身沐在月光下,清潤潤地說:怕什麽,我說可以便可以。你是我的“慧敏”皇後,你肯為我嫁去目布而寧,又肯為朕與太後母子無隙而自入冷宮,還肯舍身護駕,又為什麽不能進天子祭祖之所?
而我,卻是斷不肯跟著進去的。
我們正僵持糾纏,突聽耳側傳來文浩好聽的聲音。五十步外,他站在黃勝等人前麵,他用正好可以讓我們聽見的聲量說道:皇兄,大… … 天牢中的定懷太子想見一見您。
看見一身蘇緞茄紫長袍的文浩,我的頭便有一些暈。不想文澤卻歡喜非常,笑著對文浩招手道:五皇弟來得正好,快些過來膚有話與你說。
弟兄倆避開我去了一邊。
月光之下,我眼見著文澤薄薄的嘴角含了微笑,低低對文浩耳語,其間不時看我幾眼,又從懷中拿出一件什麽物什交至文浩手中。我仿佛看見文浩臉色有一些發白,於是我心,便如鹿撞,提至嗓間。我眼見著文澤帶看不明的笑容回頭看了我一眼,率先進入門中。文浩沉吟了一下,方才對黃勝等人吩咐道:皇上有旨,你們全在外麵守侯。
他站在朱紅銅獸的大門前,麵無表情地對著我微一彎腰做出一個請的姿勢。我雖狐疑滿胸,但我知道,這世上如果隻有一個人不會害我,那麽,他一定便是文浩。於是,我便重著身子,輕著腳步走進了那牆內。
文浩提著一盞亮著桔黃燈光的琉璃小宮燈,從我後麵越至左前方,一路引領向西配殿方向行走,放眼四顧,天空深藍細柔如一塊大大的絲絨,圓月極低,又又白又亮,掛在皇守宇硬山屋式頂飛簷一角。月光濕潤清冷灑落,花香四溢樹影重重― 卻不見文澤蹤跡。
一直沒有說話的文浩突然停下,手中燈光給紅牆與白玉磚的地麵打上了一層暖暖的桔色光暈。伸手入懷,他拿出一個小小的織花黃色錦盒,眼晴也不看,自己打開,取出裏麵一塊一寸見方,晶瑩清激,其綠如藍的和田美玉印章,輕輕的,鎮重地放入我掌心。
皇兄托我轉交你。文浩說,他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是喜是怒。他將手中宮燈高高舉起,待我看清印章上的四個篆書小字時,禁不住倒退半步,我胸口如被迅雷擊中,手中如同握著一輪仲夏的日頭一般。我隻覺得,那印章灼得我掌心猛痛,我完全不可置信,禁不住看了一遍又一遍,終確認上麵那四個字,果然是― 荷澤天下。
我猶疑著,依著文浩示意,將耳朵輕輕貼上牆壁。
我聽見從牆壁中傳出文澤變得悠長的聲音,我清晰地聽見他一字一字地說:不要怕,煙兒,這是我特意你定製的信物,我是想讓你知道,在朝中天子可以號令天下,但回到後宮,我隻是煙兒的澤哥。有此信物,煙兒隨時可以“號令”你的澤哥為你做任何事情― 君無戲言,今日在皇育宇內,在龍家列祖列宗們有麵前,以此印為證,我會真心待你愛你信任,絕無反複。
他的聲音順著牆壁,流水一般流入我耳。
他低低道:答應我,做我的妻子,我的慧敏皇後。
我看不見文澤,隻聞其音悠悠連綿,我心愕然,驚詫不已地怔怔看向文浩,用目光向他詢問。文浩輕歎一聲,低低道:皇守宇的圍牆百步聽音一事,是五年前我與皇兄一同發現的秘密。我們試過多次,隻要兩個人分別站在東、西配殿後,貼牆而立,一個人靠牆向北說話,聲波就會沿著牆壁進,傳到一兩百步的另一端,無論說話聲音多小,那端也可聽得一清二楚,堪稱奇趣。當時我們約定,如果找到自己心愛的女子,便帶她來此處,在祖先牌位旁共同感受這“天人合一”的奇趣… …
我正愕然聽著,文澤已快步走過來,笑道:皇弟說不錯,脫現在可不是找著了麽?
我忙與文浩一起行禮,文澤道:現又沒旁人,構個什麽?月關還要趕著去天牢瞧瞧定… … 瞧他去。五皇弟,你幫脫送護送你皇嫂回元辰宮罷。
文浩,他玩笑道:你這皇嫂可是膚的掌中珍寶,護送途中如她有何閃失,皇兄可要拿你是問。
我心中又是一震。
文澤深深看我一眼,帶著一眾宮人向天牢方向而去。
我與文浩便停在春夜的星月之下,月光如水,仿佛擰一把就會瀝瀝作響。胸我口便湧上一些酸,又紛亂,如漠漠原上雜草叢生。他望著我,我也望著他,我望著他,我看見他眼中有我,他眼中的我,盛在月光微微湧動… … 我們不知文澤知道什麽,可終知,我是不會出宮了的… …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終聽文浩長歎道:走罷。
等一等。我說:王爺,我有一事不明,春華山那塊奇石,怎麽突然就知道是定懷太子做的案子?
文浩淡淡道:那時我並不知他心,終怕他忍不住會賜你一死,而白硯又在獄中… … 當時並未證據,便謊稱是大哥派人做下的冤案。幸而後來證明事實確實如此,總算是算不得欺君罷。何況,我本存了放棄皇子身份之念,自然顧不得那麽許多。
胸口大動,我抬眼望他,隻感言語無描述感激之重。
他與文澤一向手足情深,所以當他們遇到刺客,他才會不惜以己命替代文澤。他是文澤最相信的人,他也可以為文澤這個手足胞足舍了性命,可是為了我,他竟一而再,再而三的頂撞、欺瞞文澤。先是拒婚,再是欺君― 一切都是因了我!而且,他手握隆泰最大最全的情報機關,他早知道我母身份,卻為了我,為了我不受傷害而一直隱而不報。
一切全是因了我!
不計回報,無怨無悔的為我!
可他,至始至終將一切都做得雲淡風輕,好似理所當然。我能理所當然地接受麽?這樣想著,慢慢地,心中泛起一股悲。那眼角,便跟著一同酸楚。我明明知他不喜歡,卻仍忍不住便咽著,叫了一聲“王爺”― 緩緩跪去文浩腳下,將額頭貼上地麵月光浸泡著濕潤的泥土。
而這一次,他卻沒有扶我。
他沒有扶我,我便一直這麽跪著,我低低的,額頭長時間貼在泥土之上,再不肯,也不敢抬頭,我視線一團模糊,心如視線般模糊一團,呆呆地,? 征怔地,隻不知是何滋味… …
終於,聽見頭頂傳來他一聲長歎。繼而有暖的燈光照上我臉,雙肩被人輕輕扶起,他說:別哭,荷煙,別哭。你應該慶幸你與他,你們終可做一對名符其實自覺又覺人的上品情侶。
我望著他笑,心卻悲酸無限,如裹如紋,怔怔的,淚如斷珠… … 最終,我真的選擇了留在宮中。
誰要我那樣的喜愛文澤?!因了喜愛,我終信了他,終敢嚐試去賭文澤的心
舍得舍得,有得必有舍― 有一得,必要有一失的,上天安排,全其美。有些事是這樣的,有一些感情,有一些人,你在放棄他時,放棄那一段經曆,可是,當你驀然回首,才知道你,是放棄了一生。放棄文浩,隻因我無法給他他所需要的上品情愛,他有他的天空
誰也不能兩以為是隻是
我給不起
也許我的選擇不夠完美,但,這世上又有什麽事情是一定完美的呢?無論我選擇什麽,一樣會留有遺憾。人生百年,本來充滿遺憾,並非獨我一人,獨我一生如此。
那年五月二十六,黃曆上說是黃道吉日。經我再三懇請,文澤終免去百官朝賀。隻因我怕在那種情景下與文浩相見。如果我親眼見他混在群臣之中,對著我三呼千歲― 我不能保證我的心不會當場痛裂。
後宮嬪妃們與宮人們俯於腳下織成花海成一片。她們跪在地上仰望著我,謙卑地說: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而我,高高在上。帶著母儀天下的矜持,淡淡地笑,望著這一片美麗的花海。我無意知道她們是真情還是假意,也明白其中必有不少暗流暗礁― 而我,早已無意理會。因為深宮就是這樣,殯妃們前仆後繼,隻為得到那個叫天子的男人的寵愛。但,如果她們心懷傷我之情,我這個天子親賜的慧敏皇後,在以後的日子裏一定會讓她們知道一件事― 撼山易,撼柳荷煙後位難。
一片呼聲之中,突然左手被文澤悄悄握住,扭頭看去,遇上他遞給的我一個燦爛的笑容。
我亦回他微笑。
他這個滿懷愛意的舉動,讓我突然憶起與他初遇的那個雨夜。而他的笑容,使我想起其實一直以來,我有多麽癡愛他。
我知道自己已得到想要的幸福― 感情與能力,能夠愛一人與被一個人愛;能夠保護家人朋與友;可以親眼看著自己的孩子一天天幸福快樂地成長… … 這一切雖然隻是平凡人的幸福,但對於一個象我這樣的女人來說,已經足夠

(全文完)

所有跟帖: 

先謝過樓主辛苦轉文。 -nofearatall- 給 nofearatall 發送悄悄話 (72 bytes) () 01/21/2009 postreply 22:35:13

同謝,好看 -jerryus- 給 jerryus 發送悄悄話 jerryus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24/2009 postreply 22: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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