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世間隻允許一種美存在,那它一定是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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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道非常著名的辯題:如果盧浮宮著火了,有一隻貓和一幅達·芬奇的《蒙娜麗莎》真品,隻能救一個,你會救誰?

這是一個兩難的選擇,背後的哲學命題是:藝術重要,還是生命重要——哪怕是一隻貓?
 
其實,這道艱難的選擇題,在曆史上曾經真實地發生過。
 
1940年,第二次世界大戰全麵爆發,納粹德國勢頭正盛。5月,西歐淪陷,盟軍敗逃敦刻爾克。9月7日,希特勒派出1300多架飛機,對倫敦進行無差別轟炸。一夜之間,300噸炸藥傾瀉而下,倫敦成了人間地獄。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國家處於危急存亡之秋,人民正經曆戰亂流離之苦,丘吉爾領導的英國政府忙得焦頭爛額,哪裏還有閑暇和資源顧及那些“對戰爭毫無幫助的藝術品”?
 
另外,由於納粹高層對藝術的狂熱偏好,納粹軍隊每占領一個地方,都會大肆劫掠當地珍藏的藝術品。
 
據統計,僅波蘭一國被搶走的文物,就裝滿了137節火車,其中絕大多數都是西方藝術史上的傑作。
 
為了搶救文物,各大博物館不得不“冒著被偷盜、搶劫的風險”,自行轉移最珍貴的藏品。這些脆弱的藝術品被打包封存,藏到洞穴地窖裏。
 
即便如此,仍有大量藝術珍品毀於戰火,或是下落不明——那些傳承了幾百甚至幾千年的文物,曾是人類道德、智慧和情感的見證,但就這樣徹底、永遠地消失了。

大理石雕塑:覆薄紗的女人(1752)
 
今天我們可以嚐試著想象,當時倫敦人過的是怎樣一種生活:
 
幾乎所有的物資和人力,都要為戰爭服務。他們無家可歸、忍饑挨餓,或許親人已經被炸死,或許自己還纏著繃帶,他們時常在路上聽見警報,匆忙躲進一個就近的防空洞,全副的家當隻有一個舊箱子……
 
然而,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了:倫敦的一家出版社,卻萌生了一個瘋狂的想法——將瀕危的藝術珍品拍攝留存、出版流傳。

 

這群出版人麵臨著艱難的抉擇——在一個連安全和食物都沒有保障的時代,還會有人在乎藝術嗎?為了留存藝術品的影像去冒生命危險,真的值得嗎?

 
他們用自身的行動給出了答案。這家出版社的所有人,全都像是突然發了瘋:他們放下所有的工作,費盡心力說服博物館,冒著生命危險奔走拍攝,他們在地下室、防空洞裏就著油燈整理照片……終於將一本本精美的畫冊呈現在世人麵前。
 

二戰結束後,《蒙娜麗莎》從秘密收藏點返回法國盧浮宮

幸運的是,英語世界的人們非常認可這群“瘋子”的工作,這家出版社獲得了極大的成功,也從此開啟了長達半個多世紀的“費頓時代”—— 這家出版社,就是英國費頓出版社——藝術類圖書出版的喜馬拉雅。
 
二戰之後,費頓一次次刷新了藝術出版的高度。為了一本藝術畫冊,為了將“最真切的藝術品形象、最震撼人心的藝術場麵”以書籍的形式呈現,他們不惜跨越幾十個國家、上百家博物館,甚至拜訪全世界的私人收藏家,他們甘願花費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編撰,堪稱藝術出版界“匠人精神”的代表。
 
憑著無與倫比的赤誠與執著,借助越發強大的影像手段,這些出版人為人類留存了寶貴的文化藝術遺產,也讓拉斐爾、達·芬奇、提香、安格爾、卡拉瓦喬、米開朗基羅等“王室獨享”的大師級作品,飛入了“尋常百姓家”。幾年前引入中國的《費頓經典:時間的回歸》係列,正是出自費頓之手。
 
《費頓經典:時間的回歸》係列
 
▎審美,讓我們突破那些看不見的限製
 
戰爭年代,人們有充分的理由鄙視藝術:生命時刻遭遇威脅,藝術能有什麽用?在不懂藝術對現代文明之價值,不懂審美對生命之意義的人眼中,費頓出版社匪夷所思的行為,頂多是一種英雄主義。
 
和平年代,“法西斯試圖將藝術品據為己有、博物館和出版人拚死守護”的故事已經遠去,“留存人類文化火種”的偉大使命,似乎失去了某種緊迫性。
 
當下流行的,是“終身學習”“持續進化”,知識、技術被抬高到至尊無上的地位。藝術、審美還有什麽意義呢?於是,又有了繼續鄙視藝術的理由。
 
但事實上,文盲不等於美盲,知識不等於審美——這是人所共知的常識。每一個時代,都會有知識淵博但卻焚琴煮鶴的異人,也會有胼手胝足、駐足嗅花的常人。
 
中國人對此有著古老的智慧傳承:伯牙是個技藝高超的演奏家,鍾子期是個不識字的樵夫,但是隻有他是伯牙的知音。
 
審美究竟有什麽意義?北大教授朱青生在談美育的一篇文章中,提供了一個很有啟發的視角:“所謂審美,就是學會如何利用藝術認識人的價值……而藝術可以讓我們找到審美背後的限製,然後對它進行不間斷的革新和變化。”
 
可見,審美不僅是對某一件作品的欣賞,或是對某一個藝術風格的認識,更重要的是去竭力突破我們身上那些“看不見的限製”。
 
《西方文藝複興經典大師》中的博斯作品細節
 
所以,即便已經享受了安寧和富足,我們為什麽還要竭力向上、追求美的享受?不是為了高人一等,恰恰相反,是為了回歸人的本質——
 
人是有尊嚴、有靈魂的高貴生靈,我們的需求不應該止步於物質享受——對醜的厭惡、對美的熱愛,對超脫和永恒的精神追求,是人類情感中不甘墮落、不願受困於“當下”的真實寫照。
 
今天,很多人批評“甲方審美”“網紅審美”“土味審美”“直男審美”等惡俗的審美風氣,這些都是人們對“醜陋的現實”幾近絕望的吐槽。
 
然而,很多批評都止步於表象,對於“醜陋現實”背後的價值觀,卻極少觸及。
 
於是批評變成了純粹的發泄,甚至是“久居鮑魚之肆不聞其臭”的自嘲——他們隻能被動地承受“滿眼醜陋的絕望”,卻無力去突破現實,追求“對美的永恒盼望”。

 

難道,除了絕望和自嘲,我們在審美上就真的無能為力嗎?當然不是。

 
柏拉圖可以從凋零的花朵中看見“美的永恒價值”,我們也可以找到“審美背後那些看不見的限製”,然後對它進行不間斷的革新和變化——或者說,回歸美的本真。
 
今天,我們正麵臨一場審美的戰爭。三個最危險、最醜陋的敵人分別是:專製主義、工業主義、媚俗主義。
 
專製主義審美:當世間隻允許一種美存在,那一定是醜
 
“專 製”本是政治學術語,指君主獨斷專行、為所欲為。美並無定規,但在專製主義的語境下,隻有統治者擁有定義美的權利,並強迫別人遵從。這在我們生活中非常普遍,“甲方審美”、“領導審美”都是屬於此列。
 
著名文化人梁文道曾講過一個故事。20多年前他和一位設計師朋友合作,給部分國內城市做形象優化,朋友負責形象,他負責文案。兩人前後忙活了兩年,設計出一份很好的方案。
 
然而,負責此事的官員大筆一揮,方案瞬間麵目全非,除了實用功能,沒有任何美學設計。這就是一種審美的專 製主義,也是幾乎所有設計者都遇到過的“甲方審美”:我不懂美,但我可以定義美,可以踐踏你的美,因為我是甲方,我說了算。
 
另一種專 製主義審美,是以強製的方式,規定隻有一種美。拿破侖執政的時候,非常不喜歡哥特藝術,覺得哥特藝術既野蠻又原始。在加冕儀式時下令拆除了巴黎聖母院大教堂正門的拱頂裝飾,哥特藝術的一件傑作就此毀滅。
 
拿破侖們認為:我不喜歡的,就不允許存在;我手握利劍,就可以毀掉我不喜歡的。
“納 粹 美 學”
 
審美是個人的權利、人格,並不是由別人給你一個現成的“美的標準(規範)”——即便這個標準來自“多數派”,你也沒有義務服從它。
 
專 製主義審美的本質,就是手握暴力工具的一方對弱勢一方的宰製,是一部分人試圖“用自己的人格,取代他人的人格”。 
 
因此,專 製君主不僅壟斷“美德、智慧、自由、藝術”等美好的事物,最終還要消滅一切美好的事物。正如孟德斯鳩所說:當世間隻允許一種美存在,那它一定是醜。
 
從這個意義上,我們更應該對費頓的出版人表達敬意,他們當年的搶救,不僅是為了延續西方文明的精神圖騰,更是為了抵抗法 西 斯 專 製 主義對審美的宰製。在“抵抗強製”這一意義上,費頓出版的藝術精品仍未過時,甚至曆久彌新。
 
▎工業主義審美:被詛咒的紅舞鞋
 
汪民安教授曾這樣定義工業主義:機器化技術和工廠生產,以及這種生產帶來的社會組織效應。
 
而“工業主義審美”,指的是工業生產所帶來的量化、標準化審美。其特點是千篇一律,缺乏個性。飽受詬病的城市規劃、“網紅臉”、同質化的電子產品……工業主義審美在我們生活中無處不在。
 
工業主義審美源於工業主義的兩個特征:
 
◎批量生產、重複消費
 
翁貝托艾科在《美的曆史》中尖銳地指出:“新的美,可以複製,但也很短暫易逝:它必須說服消費者快速更換物品,如此,消費循環才不會停止生長。”
 
工業品一開始就是為了被消費掉而生產的,使物品失去了決定其美與重要性的特征,它甚至根本不在乎消費者的美感,而是要刺激新鮮感。
 
人的“物化”
 
黑格爾曾說,第一個把美女比作鮮花的人是天才,第二個重複這一比喻的是庸才,第三個重複這一比喻的是蠢材。
 
藝術是去創造新的事物,也就是從0到1的過程,它追求創意、個性,對藝術家的才能有極高的要求;而工業主義是去複製,是從1到N的過程,它要求標準化、批量生產,要求生產者盡可能的物化。
 
然而,在工業主義世界:“工人不過是完成一個固定的機器化動作,和最終產品並無接觸。而這,使他們的勞動可以被完全地量化。這種清除了人格的物化生產,終將使工人的意識也逐漸被物化。”(汪民安語)
 
工業主義對審美的戕害,使重複、物化的“美”大行其道:毫無新意的影視劇橋段、長相難以區分的網紅、批量生產的小鮮肉偶像、千篇一律的旅遊街,它們從備受熱捧到跌落穀底,甚至都無法刺痛大眾的一絲惋惜……
 
工業主義給人類帶來物質富裕的同時,也給人類套上了枷鎖,就像安徒生童話裏“被詛咒的紅舞鞋”:
 
女孩卡倫受不了紅舞鞋的誘惑,穿了舞鞋去跳舞,結果受到詛咒,不停地跳舞,也無法脫下來,最後不得不找人砍斷自己的雙腳。
 
如何摒棄工業主義對審美的侵害?我們先來看看西方藝術大師們創造經典的案例。
 
米開朗基羅的《創世紀》,堪稱藝術經典的傑作。這是一副繪在梵蒂岡西斯廷教堂禮拜堂——整個屋頂長36.54米,寬13.14米,平麵達480平方米——的壁畫。
 
《西方文藝複興經典大師》中收錄的《創世紀》組圖
 
在長達四年的時間裏,米開朗基羅必須每天仰著頭,舉著胳膊作畫。當繪有 343 個人物的大型壁畫完成時,米開朗基羅已經成了半個殘廢——由於長期仰頭畫畫,脖子已經僵硬;再加上顏料常常滴進眼睛,視力也變得有些模糊。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他甚至隻能昂著頭,把東西拿到頭頂上看。難怪歌德在參觀西斯廷大教堂之後感慨道:“沒有到過西斯廷的人,無法了解一個人的力量能達到的程度。”
 
在人類文明史的進階路徑上,工業主義確實不可逆——事實上,人類已經邁過工業時代,進入了信息時代、智能時代。然而,在文學、藝術、音樂、修辭等領域,我們很難用“今必勝古”的進化思維去理解。
 
在經典的創造上,今天知識再淵博、文采再好的人,也很難說他超越了李白、蘇軾、莎士比亞;知道再多藝術流派,掌握再多技術工具的藝術家,也很難說他超越了歐洲文藝複興大師們。
 
從審美角度,我們依然需要閱讀唐詩宋詞,依然需要品鑒諸如費頓藝術經典、西方藝術大師的經典之作。
 
這不是簡單的汲取知識的閱讀,而是一種精神的淨化和撫慰。難怪有人說,紙書一定會消失,但宗教典籍、藝術經典會永遠留存,因為它們提供的是一種體驗。
 
▎媚俗主義:把人降格為隻剩下肉體衝動的動物
 
如果說專 製主義、工業主義是來自外在的枷鎖,那麽媚俗主義就是源自人內在欲望的束縛。媚俗主義,是一種替代性的經驗和偽造的感覺。(格林伯格《先鋒派與媚俗藝術》)
 
媚俗主義審美,是指對普通大眾最膚淺的審美需求、奇怪念頭提供即時的滿足。我們生活中的偶像劇、快餐文化、網絡小說、綜藝節目、網絡遊戲等,都屬於媚俗主義的範疇。
 
最早關注媚俗的思想家,大概是托克維爾。他在《論美國的民主》中描述一般讀者的需求時說:
 
“由於他們能夠用於文學的時間很少,娛樂選擇卻很多。於是他們偏愛那些無須深度思考就能很快理解的書。……習慣了實際生活的單調,他們需要激劇的情感,驚人的情節……作者們的目標是聳人聽聞而非使人悅樂,是攪動情感而非陶冶趣味。”
 
托克維爾預見了大眾民主的來臨,也道出了媚俗主義的本質:用最少量的努力換取最大量的刺激,以此填滿空餘時間。
 
媚俗主義與美是背道而馳的。翁貝托艾柯在《美的曆史》中,對美這樣定義:因為事物本身之故而欣賞之,而無關我們是否擁有此一事物。它讓我們靜觀欣賞,而不會產生占有的欲望。
 
比如,在《泉》這幅畫裏,安格爾畫了一個直立的全裸的女性身體,占據了全篇幾乎三分之二的麵積。
 
但線條、形體、色調的和諧安排成功塑造出一種“清高絕俗和莊嚴肅穆的美”,讓人有一種合理舒適的視覺感受,而不是追求感官欲望的刺激。《費頓經典:時間的回歸》以迄今最好的製作工藝,再現了安格爾對美的詮釋。

《費頓經典:時間的回歸》一書中收錄的《泉》
 
媚俗主義就像是生活的濾鏡,從根本上是一種審美欺騙或自我欺騙的世界。它不再去追求美,而是將動物性的欲望進行美化、合理化,直到人類成為欲望的囚徒。
 
審美:我們正在遭遇的另一場戰爭
 
戕害美的行徑,在人類社會中從未消失過,隻是從未像今天這樣嚴峻:
 
君主時代,藝術和審美,被君王和貴族壟斷;今天雖已進入大眾民主時代,但各種各樣的“政治正確”導致“溫和的暴政”,這是最令人絕望的審美專製主義。
 
除了專製主義的戕害,工業主義審美正在以批量複製美的方式,從源頭上扼殺美,而媚俗主義的流行,正在解構人類積累了上千年的關於審美的價值和意義。
 
這些不僅是我們正在遭遇的另一場“戰爭”,更是人類審美將長期麵臨的限製,也是我們超脫當下、追求永恒的意義所在。
 
正如康德所說:美是道德的象征。每當“美”被遮蔽,被篡改,被扼殺,留下的就隻有破壞、失敗、災難和恐怖。
 
“美的喪失”隻不過是一個結果,更重要的是回歸她誕生的源泉,而《費頓經典:時間的回歸》與《西方文藝複興經典大師》,所致敬的正是奠定了今天美的“源泉”——文藝複興時代的藝術大師們。
 

文藝複興是“美”的勝利,是用文學、藝術和思想的偉大創造讓“美”掙脫出黑暗的牢籠,在這些大師畫作和雕塑中跳動的靈魂,是無論專製、工業還是媚俗都難以遮蔽的,人類共通的對美的追求與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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